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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殊娓 -【長街】《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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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2-26 19:19:41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1
書名】:長街

作者】:殊娓

內容簡介】:

  向芋第一次遇見靳浮白,他脫下價格不菲的襯衫,隨手團了團,遞給坐在地上的她。

  「墊著坐,地上涼。」

  第二次見他,在下接連暴雨的陌生城市。

  飛機延誤,火車晚點不發,酒店的工作人員禮貌地對向芋說:「抱歉,已經沒房了。」

  靳浮白靠在一旁,淡淡問她:「我住頂樓套房,來麼?」

  一句話簡介:他像夢裡看不見盡頭的長街

  立意:努力生活,積極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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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2-26 19:20:11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襯衫

  2012年的6月16日,向芋的學士學位證書和學歷證書同時發到手裡,她懷揣著這兩項證書,向校外走去。

  有一些故事,從這一天開始。

  正是傍晚,帝都市下了一場不算大的雨,校園裡的水泥路被沖刷得發亮,零星葉片和花瓣黏在路面上,空氣裡漫著褪去暑氣的潮涼。

  向芋站在學校門口的樹下等了好一會兒,才攔到一輛出租車。

  手機不斷震動,是趙煙墨發來的催促信息,問她怎麼還沒到。

  趙煙墨是向芋的男朋友,談了將近1年,大學他在隔壁省,一直異地戀。

  現在畢業了,趙煙墨想要來帝都市發展。

  異地戀終於結束,卻並沒有向芋想像中那麼愉快。

  趙煙墨說的發展就是每天和狐朋狗友推杯問盞,把那些酒桌上的膨脹和吹噓信以為真,然後說給向芋聽。

  一邊泡在餐桌網吧檯球廳,一邊用被酒精浸泡過的大腦憧憬,賺了大錢怎麼樣怎麼樣。

  說他不思進取或許不準確,只是他思進取的方式和向芋認知裡大相徑庭。

  向芋坐進出租車,司機師傅瞄了一眼倒車鏡,問道:「去哪啊姑娘?」

  「您先往秀椿街開吧。」

  她在中午時和趙煙墨通過電話,說自己痛經晚飯不想去和他們吃了。

  趙煙墨學著帝都市的腔調,說了幾句調子有些奇怪的「兒化音」。

  多大個事兒啊,我定個有煲湯的飯館兒,你來吧芋芋,這都好幾天兒沒見面兒了。

  晚飯定在秀椿街,算是帝都市的老餐飲街了,有不少四合院。

  街上有煲湯的店,一家是有名的粵菜館,一家是參雞湯店。

  向芋摸不準到底是哪家,給趙煙墨打了個電話:「你們在哪家?」

  「秀椿街燒烤店,快來,就差你了,等兒你呢。」

  小腹疼得像鑽攪,向芋皺了皺眉:「不是說去煲湯?」

  趙煙墨那邊亂糟糟的嘈雜聲小了些,大概是他籠住了話筒,壓低聲音說:「這麼多朋友呢,也不能就因為你痛經都陪著你喝湯吧?都想吃麻小,你將就一下唄。」

  他急時倒是沒再學帝都口音。

  「那算了,我點份參雞湯回家吃。」

  「向芋,你別鬧小脾氣啊,我都跟他們說了我女朋友一會兒要來,你突然放鴿子讓我面子往哪放?」

  向芋有些火氣。

  她很想問一問,是他的面子重要還是她的身體重要。

  下一秒,趙煙墨又放低語氣:「芋芋,今天請的是一個上市公司老總的兒子,關係搞好了能給我搞到帝都市的戶口呢,你不是也希望我留在帝都嗎?」

  向芋沒回答,掛了電話。

  這類的矛盾自從趙煙墨來到帝都市,已經不止一次了。

  每週都不止一次。

  最開始他們還會吵架,會冷戰,會歇斯底里會大發脾氣。

  到現在,向芋已經不想再吵了。

  認識趙煙墨是在大三剛結束的假期,他來帝都市找朋友玩,在校園裡遇見向芋。

  少年穿著休閒外套,把自行車停在她面前,耳廓有些泛紅,在朋友的起鬨聲裡把手機遞過去,緊張得手抖:「你好,我叫趙煙墨,方不方便加個微信?」

  向芋家裡有老人喜愛字畫,經常買油煙墨作畫。

  所以那天說不上是因為「煙墨」兩字令人熟稔,還是因為趙煙墨眼裡的真誠,向芋同意了。

  可是僅僅過了一年時間,當初眉眼間都是青澀的少年,現在混跡在各種酒局。

  滿心滿眼都是想要不勞而獲地躋身帝都市。

  「姑娘,秀椿街就在前面,有些堵車,你看......」

  司機師傅的意思挺明顯,雨也停了,前面路口又開始堵車,如果乘客能自己走過去,那再好不過,也省了彼此的堵車時間。

  向芋扒著副駕駛位的椅背,聲音有些弱勢:「師傅,麻煩您送我一程吧,我身體不太舒服。」

  北方女孩語速是比較快的,說話也豪爽,但向芋的語調有些拖長,像是染了窗外煙雨,垂柳般裊裊。

  司機下意識向後看了一眼:

  女孩包裡戳著大學的學位證和畢業證,纖細的手按在小腹上,臉色發白。

  「那你坐著,堵點兒咱不怕,我給你送到秀椿街裡面。」

  「多謝您。」

  車子在路口堵了好一會兒,透過布滿雨水痕跡的車窗,霓虹和燈牌都變成了虛焦的光點。

  向芋想起去年夏天,趙煙墨在大雨裡把雨傘全部遮罩在她頭上,自己淋濕了半個身子,卻說:「向芋,我喜歡你,我們在一起吧,你給我個機會好不好?」

  這樣讓人覺得溫馨的瞬間,其實也只有在這段感情的開始才有。

  她不明白男人為什麼是這樣,追人時用盡渾身解數,在一起之後反而不懂珍惜。

  向芋該有的失望和傷心已經發生過了,一段感情鄰近結束,居然還沒有痛經令人難耐。

  她冷靜地想:

  再吃最後一頓飯吧,也該分手了。

  到了秀椿街口,車子突然急剎,向芋隨著慣性向前傾去。

  這麼一折騰,小腹疼得冷汗淋漓,她抬頭往車窗外看去。

  一輛純黑色的奔弛在另一個方向駛過來,看樣子比出租車更快到街口一些。

  車牌除了區域和字母,居然是44444。

  老帝都市人都有點迷信,覺得車牌號門牌號甚至電話號碼,帶上「4」不吉利,所以鮮少有人用。

  不知道是因為車子夠貴,還是因為牌照夠不同尋常,出租車師傅搖下車窗卻沒有立刻開口責備。

  對面的黑色奔弛向後倒了一段距離,把街口讓出來。

  車後座窗口探出一隻夾了煙的手,和煙霧一同散在空氣中的是一個男聲:「抱歉,您先。」

  司機師傅把車駛進秀椿街,停在燒烤店門口:「姑娘,你看你這麼不舒服,燒烤這種東西還是少吃吧。」

  向芋愣了一瞬,然後笑著認真道謝:「謝謝您。」

  連只有一段路程同行的陌生人都知道遞來關心,趙煙墨卻不知道。

  這家燒烤店據說是老帝都建築,是四合院改造的,還有點明清時大戶人家雕樑畫柱的影子,連燈都是復古的紅燈籠。

  向芋忍著小腹的疼走進去,趙煙墨連忙拉了她的手腕往裡走,邊走邊叮囑:「小龍蝦上桌兒半天兒了,就差兒你沒來,都等兒你呢。」

  包間裡幾個男生都是老煙槍,排風扇都起不到什麼作用,煙霧繚繞。

  幾個男生一根接一根地抽,桌上的燒烤都是放了辣椒的,還有就是麻辣小龍蝦和拌菜。

  向芋面前的餐具一直沒拆,在煙熏火燎中眨了眨酸澀的眼睛。

  小腹的疼一陣一陣傳來,疼得人越發沒有精神在餐桌上耗下去。

  堅持了大概40分鐘,趙煙墨和幾個男生出去上廁所回來,走廊裡傳來他們大聲吹牛的聲音:

  「剛才瞧見個順子車牌號,五個四,真他媽牛逼。」

  「人那車也是好車啊,奔弛s500頂配!」

  「那麼牛逼不也跟咱們吃一家館子?算個屁。」

  「就是,明兒咱賺了錢,也一樣能有。」

  趙煙墨交的幾個朋友,家裡都稍微有點錢,小富。

  進了門就開始抖露家底:「奔弛s算什麼,再看也是別人的,等我老子年底給我換個沃爾沃,帶你們兜風去。」

  「要換沃爾沃啦?之前的大眾不開了?」

  「開你媽!報廢了它!」

  趙煙墨討好地笑著接了一句:「別啊兄弟,不開了給我,報廢幹什麼啊,給我開開。」

  向芋強忍了十分鐘,才趁著熱鬧,平靜地對趙煙墨說:「幾點能結束呢?我有話對你說。」

  顧忌著趙煙墨的面子,向芋把聲音壓得很小。

  「今兒夠嗆能早了,一會兒還要去KTV呢。」趙煙墨也壓低著聲音說。

  向芋沉默地點了點頭:「那我先走了。」

  積於這將近一年的感情,有某個比瞬間還短暫的瞬間,她其實希望張煙墨叫住她。

  像剛在一起時一樣,體貼地問她,「是不是肚子疼,我送你回家」。

  但是趙煙墨沒有,在一群「哎你女朋友怎麼走了」、「是不是生氣了」、「跟你鬧別扭了」、「趙煙墨你也不行啊女朋友都管不住」的疑問中。

  他只是用他蹩腳的帝都腔調,輕描淡寫:「嗐,女孩兒都矯情,痛個經兒就覺得天兒要塌了......」

  雨一直沒再下,空氣裡是遺留的潮濕,從空調屋裡走進這樣的空氣裡,令人骨頭都發冷。

  到底是21歲的女孩,剛走出校門,感性得畢業這件事都紅了不止一次眼眶。

  分手時哪怕所剩的感情寥寥無幾,也還是攪合著痛經特有的低落心情,讓人想在這個雨天裡落淚。

  向芋走了幾步,邁出熱鬧的燒烤店,轉進店旁的胡同,乾脆坐在了一方矮石台上。

  石台隱在一片修剪岀棱角方形的綠籬植物之後,隔絕部分喧囂,只有屋簷落水淅瀝滴答。

  所以一開始他們誰都沒看見誰。

  向芋只是傷感了片刻,在抬眸時,才發現幾步遠的地方,是有人的。

  那是一個身高優越的男人,寬肩窄腰,站在不遠處,舉著手機正在打電話。

  這地方光線陰暗,只能看清那個男人有著俐落的臉廓和清晰的下頜線。

  他把電話夾在肩和臉側,摸出煙盒敲出一支煙,又拿出一個小盒子,用針狀的東西戳了香煙口,然後塞了一個類似線香的東西在香煙裡。

  男人的動作慢條斯理,垂著眸子,有一聲沒一聲地淺淡應著電話裡的對話。

  向芋第一次見一個男人把抽煙這件事做得像春水煎茶,優雅自如。

  原本只是無意識地把目光落在他身上,卻在他的一舉一動裡,突然冒出了「誰令騎馬客京城」的疑問。

  男人顯然也不知道還有其他人在,籠著打火機偏頭點煙時,他才動作稍頓。

  後來靳浮白回憶起第一次見面,笑著說,還以為見鬼了。

  向芋知道自己一定慘白著臉,眼眶發紅,隱在昏暗光線中估計挺嚇人的。

  但她實在沒有心情說什麼,腦子渾沌地看著那個男人。

  男人點燃煙,咬著煙嘴呼出一縷白霧。

  他脫掉穿在短袖外的黑色襯衫,拎著走到向芋面前。

  出於對剛才滿室煙味的深惡痛絕,向芋下意識想要屏息,鼻畔卻只嗅到一點淺淡柔和的沉香。

  他把襯衫隨手團了團,遞給向芋:「墊著坐,地上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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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2-26 19:20:27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對視

  和趙煙墨分手是從秀椿街回去的路上。

  趙煙墨打來電話埋怨向芋,說她的提前離席害他丟了好大的面子。

  向芋深深吸了一口潮濕的夜風,吐出的話卻輕輕的、甚至帶了些悲憫的溫柔:「趙煙墨,分手吧。」

  她沒說分手不是因為鬧脾氣,也沒告訴他是什麼原因讓她覺得這段感情已經繼續不下去。

  趙煙墨也打過幾次電話來,向芋通通掛斷。

  就算是她小心眼吧,這段關係裡趙煙墨給她的不如意不快樂,她也想要還回去一點。

  老電視劇裡不是常有那種劇情:

  反派用刀劍或者槍指著主角,先是仰天大笑,隨後說「今天就讓你死個明白」!

  這麼做的後果,通常是反派被殺。

  以至於向芋總覺得那些反派死於話多,且不夠心狠。

  為什麼要讓人死個明白?

  不明不白,不是才更讓人崩潰麼?

  空氣裡全是雨後潮冷,向芋的背包被畢業證書撐岀個尖角,每走一步,尖角都要戳在腰上。

  她懷裡抱著一件黑色襯衫,隱約能聞到布料上殘留的淺淡沉香。

  那個男人說,「墊著坐,地上涼」。

  說完就鬆手,這件襯衫帶著溫熱的體溫落在她膝蓋和手臂上。

  也是那時,男人的電話又響起來,他就那樣叼著煙接著電話走掉了。

  向芋當然沒有真的把襯衫用來墊著坐,也對他這個舉動頗為莫名其妙。

  她想他接完電話大概會回來,說說他這個舉動的目的。

  人的行為應該都有目的吧?

  就像趙煙墨每天混跡在狐朋狗友之中,是為了在帝都市謀個前程。

  而她選擇分手,是因為他們對「努力」和「愛」的理解不同。

  但向芋抱著襯衫在原地等了好久,也不見那個男人回來。

  他居然真的就把這件襯衫隨隨便便送給了一個陌生人?

  只因為想讓陌生人墊著坐?

  後來向芋在小腹絞痛裡渾沌地想,也許這個舉動對他來說,就像是給草叢裡鑽出來的流浪貓餵了一根火腿腸一樣普通平常?

  但襯衫畢竟不是火腿腸,領口內部繡著的logo彰顯了價格。

  回到宿舍後,向芋經期著涼,發了一場燒。

  幾天裡,她體溫都是38度,她就在高燒裡送走了所有舍友,也在這樣讓人渾身無力的體溫裡,夢到過一次遞給她襯衫的男人。

  等她渾渾噩噩地退掉高燒,所有關於趙煙墨的情緒也都被退掉了。

  只有一個不太願意承認的遺憾:

  那天晚上如果不是分手和痛經,她也許會感受到久違的心動。

  趙煙墨倒是一直孜孜不倦地打來電話,也在微信上發了不少長篇大論。

  只不過等向芋給手機充好電,看到未接來電提示信息時,已經是好幾天後了。

  微信裡反復提到一句質問,趙煙墨問向芋,之前說的帶他見唐予池是不是真的。

  向芋刪掉趙煙墨,撥了個視頻出去。

  是打給發小唐予池的。

  唐予池是個純富二代,不是向芋這種小富即安的,是真的富到流油。

  幼兒園起就背著一線大牌的書包。

  視頻很快被接起,唐予池那張奶狗臉出現在手機屏幕上。

  他一開口,毒舌性格暴露無遺:「打了兩次電話給你都是關機,還以為你失戀到想不開,已經陳屍潮白河底了。」

  向芋笑了笑:「哪有那麼想不開。」

  唐予池在電話裡嗤了一聲,隔著太平洋不忘損她:「真那麼想得開,當初怎麼就選了趙煙墨?看著就不靠譜。」

  隔了幾秒,他又叮囑,「分都分了,可別再想著吃回頭草啊,趙煙墨這幾天肯定不消停吧?是不是著急聯繫你呢?甭理他就得了。」

  向芋想到趙煙墨信息裡的質問,突然笑出聲:「倒也不是急著聯繫我,可能他更想見你。」

  這段感情走到最後,前男友那些未接來電和信息想要「挽留」的,居然不知道是向芋這個人,還是向芋的人際關係。

  唐予池聽完笑了半天,掩飾不住地幸災樂禍:「趙煙墨那種人,一看就是被『大學即是社會』『人脈比努力重要』之類的毒雞湯洗腦過的,早跟你說過了。」

  「早叫你好好學習你也沒聽過啊,還不是被丟到大洋彼岸去了。」

  「陳年舊事你還要提到什麼時候?」

  唐予池不肯聊他高考考了200分被爸媽丟到國外的事情,乾脆話鋒一轉,「我看你這個失戀還挺自在的麼,還知道給自己買名牌?」

  向芋順著唐予池的目光往自己身後看,看到衣架上掛著那件黑色的襯衫。

  寢室裡的生活痕跡幾乎被搬空,襯衫掛在鐵皮櫃門上,還挺顯眼。

  她對這件襯衫的主人頗感愧疚,畢竟鬧分手的是他們,但她和趙煙墨都毫髮無損。

  只有那個陌生男人,在那個雨夜露出一絲溫情,卻白白丟了件價格5位數的襯衫。

  「撿的。」向芋略去那天晚上各方情緒,輕描淡寫。

  唐予池問到向芋畢業有什麼打算,她想了想,說要先去玩一圈。

  男朋友沒了就沒了,畢業旅行一個人更自在。

  唐予池在視頻裡給她比了個大拇指,很遺憾不能回國和她一起遊山逛水。

  畢業後將近一個月的時間裡,向芋都拎著行李箱到處遊走,做每一個城市的遊客。

  出行方式很多,有時候是火車,有時候是飛機,也坐過大巴車。

  旅途鄰近結束時,景點的入場票加上機票火車票,整整裝滿一個文件夾。

  最後一站在長沙,暴雨淹沒橘子洲頭的航拍影像已經上了新聞。

  交通不便,向芋窩在酒店幾天,沒能去領略湘江的風采,只在附近一家好評排名頗高的餐館連著吃了幾頓飯。

  餐館有一道菜,架在酒精爐上的濃骨湯鍋,配菜居然是木槿花。

  粉色的木槿花放入骨湯中,被滾水燙成白色,味道別具一格。

  這味道令人迷戀。

  向芋那時候不知道,這座暴雨沖刷的城市裡,會出現另一個令她迷戀的存在。

  最後一天,向芋吃過浸著骨湯的木槿花,提著小皮箱打車去了火車站。

  火車站裡到處都是人,好不容易過了安檢,抬頭看向時間指示牌,只看見滿屏幕的紅色提示字樣。

  各列火車晚點時間從10小時至18小時不等,她要乘坐的那列火車也在其中。

  她嚇了一跳,又在人群裡擠去找工作人員詢問,被告知因為暴雨,晚點時間不確定。

  向芋懵了幾分鐘,才想起給機場打電話。

  機場的工作人員禮貌地說,今天去往帝都市的航班都是延誤狀態,很可能取消航班。

  她被困在暴雨接連的陌生城市,沒辦法,只能去找酒店住。

  附近的酒店都是無空房狀態,連她下午退掉的房間都已經重新住進了顧客,只有一家豪華五星級酒店尚且有房。

  向芋打車過去,僅在從車子裡下來拿了行李進酒店大堂的這麼一小截時間,就被淋成落湯雞。

  她穿著一條白色吊帶連衣裙,被雨水浸濕後,薄布料上透出內衣的花紋。

  酒店前台站了不少人,向芋有些擔心僅剩下的那些房間都被住滿,動作不免著急。

  她從行李箱裡隨便翻了幾下,扯出一件衣服穿上,快步走進進辦理入住的隊伍裡。

  在人群中站定,向芋才發現自己隨便披上的竟然是那件陌生人給的黑襯衫。

  向芋垂頭看著身上的衣服稍稍愣神,前面的幾個辦理入住的顧客已經走了,她反應過來,連忙垂頭去翻自己的身份證。

  前台穿了工作制服的女人略帶歉意:「抱歉,我們現在沒有空餘房間了。」

  誰都沒注意到一個穿著睡袍的男人抬起前台的隔板門,熟稔地走進了前台,夾了一支煙靠在旁邊。

  向芋捏著身份證惶然抬眸,被雨水打濕的劉海早已經被她撩起來,露出光潔的額頭。

  她那個眼神,無辜又茫然。

  向芋抬頭的一瞬間,讓靠在前台裡面的靳浮白想起電影《加勒比海盜》的場景:

  木筏在深夜迷霧的海中飄著,悄無聲息地從水裡鑽出來的美人魚,臉上粉飾著海水,滿眼不諳世事的純真,卻迷人得要命。

  向芋陷入沒房可住的困境,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反應。

  倒是前台裡的工作人員扭頭時被身旁的人影嚇了一跳,臉都紅了,指著「非工作人員禁止入內」的告示恭敬地好言相勸:「靳先生,您怎麼又進來了。」

  「替你們老闆視察工作。」那個男人這樣說。

  向芋還在對現狀無錯,無意識地順著工作人員的視線,把目光落在穿著睡袍的男人身上。

  他也在看著她。

  那個男人同她對視著,慢條斯理地把一小截東西塞在煙裡,然後點燃,呼出白色煙霧。

  他盯著人看時,眸子裡盛滿深情,好像下一秒就要撫著她的後腦勺吻過來一樣。

  後來向芋在網絡上看見過對「渣男」的討論帖。

  有人說,渣男的眼裡有一種迷人的色氣,看所有人都是一樣深情。

  向芋深以為然。

  只不過此刻她並未認出,眼前隔著煙霧微眯著眼同她對視的男人,就是她身上這件襯衫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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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2-26 19:20:42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房間

  向芋的行程完全被打亂,在偌大的城市裡舉目無親,說不慌張是假的。

  也就是這份對自己即將流露街頭的慌張,掩飾掉了很多該有的少女羞赧,後來想想,也許這就是上天的安排吧。

  酒店大堂裡掛著一頂層層疊疊的水晶大吊燈,金碧輝煌,讓人一時間想不起窗外陰雲密佈雨幕綿綿,天色已經像冬季的四五點鐘,步入日光寥寥的傍晚。

  輕音樂混合著酒店裡特有的香熏,柴科夫斯基的《六月船歌》,和被暖氣烘烤著的暖橙香。

  向芋在熟悉的節奏裡想起早些年的一部韓國電影,全智賢那時候也不過20多歲,長相相當清純,在電影裡是個性格相當可愛的畫家,陰差陽錯被警察和殺手同時愛上。

  結局慘烈得無一人倖免,全部葬送在《六月船歌》的節奏裡。

  眼下,面前的男人在這樣有些憂傷的鋼琴曲裡,夾著煙的手向她的方向抬了抬,淡聲問:「我們是不是認識?」

  他點煙時往煙筒裡塞東西的動作、以及燃起的煙霧裡的沉香味,已經讓向芋有些懷疑了。

  只不過她一時有些難以相信,在1500多公里外的秀椿街有過一面之緣的男人,會這麼巧,在暴雨中被困在同一家酒店裡。

  男人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臉上,其實他這樣認真的的視線,換了誰都會被看得臉紅,然後下意識迴避。

  可向芋沒有,她只是笑著拎起襯衫的一角布料:「我們不認識,不過,你之前幫過我。」

  她說完,男人瞭然地點頭,食指和中指把唇間浮起縷縷淺靛色煙霧的煙夾起。

  他沖著酒店前台的工作人員稍稍揚了揚下頜:「她什麼情況?」

  酒店的工作人員從衣著到妝容都和空乘差不多,絲網盤著的頭髮俐落束在頸後,臉上始終掛著禮儀微笑。

  被男人一問,工作人員的笑容差點垮掉,稍顯停頓後才畢恭畢敬地回答:「靳先生,這位小姐想要入住,可......我們現在沒有空餘的房間了......」

  本來是應該理直氣壯的事情,被工作人員說得忐忐忑忑。

  男人沒應聲,掀起前台的擋板走出來,站到向芋身旁,然後斜斜往大理石檯面上一靠,偏頭問她:「再幫你一次怎麼樣?」

  他有種校園裡的男生所沒有的氣勢,讓人下意識想要信服。

  向芋沒太反應過來他是什麼意思,她腦子還懵著,只用懵懂的眼神看了他一眼,卻聽見他說:「我住的是套房,你來麼?」

  這種邀請其實很奇怪。

  尤其是,面前的男人是穿著睡袍的。

  前台裡兩個美女工作人員都投來暗含八卦的目光。

  成年男女在酒店前台一拍即合,商量著要不要共住一間房間,哪怕是擁有好幾間臥室的套房,也有太多可供人遐想的空間了。

  但向芋只是問:「請問,我該怎麼稱呼你呢?」

  「靳浮白。」

  向芋把這個名字在心裡念了兩遍,才笑著開口:「我叫向芋,謝謝,看來真的要麻煩你了。」

  靳浮白似乎對她這種不拖泥帶水的俐落十分滿意,輕笑一聲,把煙按滅在鋪滿白色小石子的水晶煙灰缸裡,直接一招手:「那走吧。」

  向芋拖著行李箱跟在靳浮白身後,穿過富麗堂皇的酒店大堂,她沒有回頭去看前台的工作人員會是什麼樣的表情。

  電梯裡沒有其他人在,靳浮白按了電梯,忽然想起什麼似的,和向芋說:「這襯衫你穿著還挺合適。」

  向芋還在盤算套房的價格、盤算她借住需要給靳浮白多少錢。

  冷不丁聽見他這樣說,她總覺得是在提醒她什麼,只好開口:「襯衫我叫酒店洗好再還給你吧,房間的錢我們AA好不好?一人一半?」

  「隨你。」

  也是在這個瞬間,靳浮白對向芋起了更濃厚的興趣。

  她有一雙清澈的眸子,明明臉上還有一點稚氣未脫的嬰兒肥,和他這樣一個穿著睡袍的男人站在酒店電梯這種密閉空間裡,居然一點歪心思都沒有,只坦坦蕩蕩地在算賬。

  靳浮白訂的套房確實是大,大到超過向芋的想像,客廳寬敞得能養匹馬。

  房間門被他刷卡打開,滿室沉香,她卻站在門口躊躇。

  靳浮白把卡往桌面上隨便一丟,看她一眼:「怎麼?不敢進?」

  向芋點頭,非常認真地問:「這間房要多少錢?」

  這話逗笑了面前的男人,他擰開一瓶玻璃瓶的山泉水:「還真打算給我?」

  他可能出手闊綽慣了,並不覺得讓出一間臥室給人住是什麼值得算計的事情。

  就像他那件五位數的襯衫,也是說不要就不要了。

  但對向芋來說,他畢竟是個不算熟的人,讓人幫忙已經很不好意思了,再不把該付的錢算清楚,總覺得是欠人家的。

  大概是向芋的表情看起來太過糾結,靳浮白喝掉半瓶山泉水後,不得不解釋一句:「這酒店我住著不花錢,AA來算,你也不需要花錢。」

  說完他遞給向芋一瓶山泉水。

  向芋剛擰開瓶蓋,靳浮白卻惡劣地開玩笑:「喝水還是要收費的。」

  「我是給你開的。」向芋把水塞回靳浮白手裡,動作乾脆俐落,惹得他笑了半天。

  很奇怪,有些人認識幾年,其實說過的話寥寥無幾。

  也有些人,只見過一面,卻總有似曾相識的熟悉。

  樓下是寬敞明亮的客廳,樓上幾間都是臥室。

  靳浮白抬手一指:「喜歡哪一間,自己挑。」

  這場暴雨持續了幾天,航班信息總有更改,有時候上午打電話給機場,說是晚上可以正常起飛,晚上時這趟航班又延誤。

  幾天裡向芋都和靳浮白住在同一個套房,套房實在夠大,兩人偶爾一起吃飯,其他時間很少碰面。

  靳浮白也是準備回帝都,有時候會和向芋分享航班信息。

  這天上午,靳浮白敲響向芋臥室的門。

  裡面的人應了一聲,卻隔了一會兒才來開門,開門時還一連串地說著:「你等等我等等我呀,我這局馬上打完。」

  靳浮白對女人很少有耐心。

  但向芋和他周圍出現的女人不太一樣,她不是千篇一律的錐子臉,也沒化妝打扮。頭上箍著個帶了兔耳朵的白色髮帶,素著一張臉,居然打開門時目光仍緊盯著屏幕,有種對他視而不見的淡定。

  這幾天裡向芋大多數時間都在打游戲,一個大學畢業生,走出校園時居然沒有那種「證書我有,世界在手」的白日夢想,生活得十分不積極。

  鹹魚得徹底,倒也沒有那些和能力不匹配的野心。

  也許是因為這個原因,靳浮白對她的興趣一直不減,也就萌生出一些耐心,靠在門邊等她。

  「啊!」

  向芋驚嘆了一聲,屏幕裡的貪吃蛇撞在自己尾巴上,game over。

  她收斂了滿臉可惜,看向靳浮白:「是有空餘房間了麼?」

  靳浮白晃了晃手機:「打過電話,明早的航班能正常起飛。」

  「不會又延誤?」

  靳浮白說不會,他說今天下午開始長沙所在的這片區域就不會降雨了。

  這幾天向芋也和他熟了,撇著嘴說,你又不是東海龍王,還能對降雨這麼瞭解嗎?

  靳浮白只問:「你明天走不走?」

  「走呀!」

  向芋在樓上換衣服時,靳浮白接到朋友的電話。

  他仰躺在沙發上聽著電話裡的人叨叨。

  「我可聽說了,你這幾天在長沙,領了個姑娘回酒店?這事兒實在太稀奇了,什麼樣的姑娘啊?」

  「剛畢業的一姑娘。」

  「啊?你喜歡這款的啊?當時那麼多名校的美女想找主兒呢,也沒見你有什麼表示。自己送上門的還是你找的啊?」

  朋友好奇之餘,又透著些謹慎,壓低聲音叮囑,「陌生圈子的姑娘,你還是注意些吧。」

  靳浮白摸出一支煙,淡淡說:「助人為樂,沒別的意思。」

  真的沒別的意思嗎?掛斷電話,他把玩著煙盒,想起剛才向芋問他,是不是酒店有了空餘房間。

  空房大概是有的,昨天他去外面辦事,在前台等著人把車開過來,聽見有人退房。

  他叼著煙,慢慢回頭,看向前台的前台經理。

  經理馬上站起來:「靳先生。」

  靳浮白沒說什麼,只是抬起食指放在唇前,做了個噤聲的動作。

  經理先是一頓,馬上又開口:「好的靳先生。」

  靳浮白慢慢回想著這些,用銅針在煙絲上戳開一條縫隙,取了一截沉香插進去,點燃,吸了一口。

  白色煙霧騰起。

  最開始很難說他沒有邪念,總不會是因為一點緣分,或者是什麼一見如故的愚蠢理由,才把人拐進他的套房裡。

  但向芋真的是少數能坦蕩走進來的女性,她唯一擔心的估計只有AA的價格,前晚還有心情同他商量,酒店裡的飯菜好貴,我出去買回來吃行不行?

  然後她就真的撐開雨傘,不忘問他,靳浮白,你想不想吃章魚小丸子?

  真的從來沒有一個女人,會覺得他約她來酒店,是為了吃什麼章魚小丸子。

  靳浮白笑了笑。

  向芋這個時候從樓上下來,裙擺隨著動作輕輕拂動。

  她邊走邊問靳浮白:「這幾天真的麻煩你了,午飯我來請客吧,在酒店吃好不好?」

  她穿著在酒店遇見時的那條白色連衣裙,那天雨水沾濕布料,內衣痕跡明晃晃地沾在布料上。

  現在看來倒是嚴絲合縫,裙擺垂在腳踝處,連腿都遮住了。

  靳浮白往她身上看了一眼,收回視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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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繾綣

  酒店的餐廳比靳浮白那間套房裝修得更誇張,像是要把世界上所有奢華的元素都融進去。

  大廳掛了幾幅油畫,白色的浮雕屋頂懸著水晶吊燈,即使是在白天,吊燈也點亮著,籠下一層淡金色的光。

  說句窮奢極欲也不為過。

  向芋隱約知道這家酒店的老闆和靳浮白是朋友,他這朋友品味真是好獨特,當初裝修時設計師一定很頭疼,因為這裝修風格不講章法,完全像是西方傳說中的龍,看見什麼寶貝都要藏回自己洞穴裡。

  剛這樣想完,轉眼看見牆角處雕花架子上面的瓷瓶。

  她覺得自己果然沒想錯,這一角又是中式復古風格了,不洋不土的。

  向芋也只是在心裡這樣吐槽,她和靳浮白還沒有熟到能隨便開他朋友的玩笑。

  有些話,總是要合時宜才能說的,這一點上她很有眼色。

  還是靳浮白的品味好。

  他只穿著一件那個品牌最經典的格子襯衫,這個花色真的有些爛大街,仿品多得大學校園裡都常見,可他就是穿出了一種貴氣。

  不是襯衫抬高了他的身價,是他把襯衫穿出別人買不起的感覺。

  餐廳中間,有個女人穿著紅色裙裝,站在西洋風的小舞台上,正閉著眼投入地拉著小提琴。

  向芋和靳浮白坐在靠窗的位置。

  是歐式建築的那種拱形頂端的窗,很寬敞,從樓上望下去,能看見整條被雨水沖刷得濕漉漉的街道和零星細雨中打傘的人們。

  服務生遞來菜單,一式兩份,一份是純英文的。

  向芋直接把純英文那一份還給服務生,說是只看中文那份就可以了。

  服務生下意識去看靳浮白,靳浮白笑著點了下頭,示意他先去忙。

  向芋拿著菜單遞到靳浮白面前,語氣誠懇地問:「你想吃什麼?畢竟是請你吃飯,你來點吧?」

  說完又覺得自己誠意不夠,連忙加了一句,「隨便點。」

  頗有暴發戶的小傲嬌。

  靳浮白笑了笑,他很少認真向人解釋什麼,今天算是破例:「我極少有想吃的菜品,食欲也不算好,不如你看你喜歡吃什麼,點一點,也許看你吃得好我也能胃口好些。」

  拉小提琴的女人已經不知道去哪了,有人在彈鋼琴,依然是柴科夫斯基的曲子。

  看來這家酒店的老闆,還偏愛柴科夫斯基。

  厚得如同畢業論文般的菜單薄,又被靳浮白推回到向芋面前。

  幾天接觸下來,向芋也對靳浮白有一些淺顯的瞭解:

  他是比唐予池那個富二代更豪的人,但某種角度來說,越是坐在高層面,也許越少有開心。

  他食欲不好也是真的,上次買回來的章魚小丸子,一盒六個,靳浮白也只是吃了一個。

  向芋拿過菜單,翻了一會兒,被鵝肝給糾結住了。

  靳浮白坐在向芋對面,細細打量這個姑娘,她蹙起眉心,像是遇見難題,居然還用手在桌面上比劃起來。

  看樣子,有點像在列豎式?

  「算什麼呢?」他饒有興趣地問。

  向芋指尖在桌面上懸了半秒,抬頭看他:「你別說話啊,一說話我就亂了,想算算這個香煎鵝肝和大月季鵝肝哪個更合算的。」

  靳浮白顯然沒想到吃飯還有這種算法,頓時笑了:「你更想吃哪種做法?」

  這個問題像是給向芋提供了另一種思路,她恍然大悟:「可我也沒吃過這裡的鵝肝。」

  「香煎鵝肝是放了獼猴桃果醬的,還算不錯,大月季鵝肝麼......」

  靳浮白微微眯眼,回憶片刻才開口,「好像是山楂薄片裹鵝肝,很特別,值得嘗嘗。」

  向芋是個非常隨遇而安的姑娘,聽靳浮白前後的用詞,明顯推薦的是後者,她也就不算了,直接確定:「那就大月季鵝肝吧。」

  等著上菜的時間,向芋發現自己的手機沒拿出來,她決定回臥室去取。

  靳浮白打趣她:「有什麼不得了的業務,非要現在去?」

  「無業游民能有什麼業務,當然是拿來玩貪吃蛇啊。」

  向芋回去拿完手機,再回來時,之前拉小提琴的那個紅裙子的女人正站在靳浮白身旁,而靳浮白不知道什麼時候點了一瓶白葡萄酒,舉起高腳杯淺酌。

  剛才沒細看,現在看來那女人真的是長了好妖嬈一雙眼睛,只是眨動幾下,眉眼間風情自起。

  不知道靳浮白說了什麼,那女人走開時眼中的風情像是深秋殘葉,搖搖欲墜。

  向芋拿著手機走過去,有些好奇:「剛才那個小提琴手是在找你要聯繫方式麼?」

  「嗯。」

  「你沒給?」

  「沒給。」

  向芋開始一局貪吃蛇,指尖在屏幕上遊走,隨口說:「可是她很漂亮,身材也好,還會拉小提琴。」

  坐在對面的靳浮白笑了一聲:「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

  靳浮白是個理性的人,面對陌生人的搭訕他的第一反映並不是什麼浪漫的設想,而是一種警惕。

  如果說這就是他對於生活的態度……

  向芋盯著屏幕上遊走的貪吃蛇遲遲未動,其實在這個瞬間她是有些慶幸,慶幸相識是由靳浮白遞出了襯衫,在長沙相遇也是他發出了共住套房的邀請。

  她沒有過主動,也就沒有被防備。

  貪吃蛇只吃到三顆蛋,還像個粗短的毛毛蟲,沒等展露蛇的樣子就已經觸碰到障礙,game over。

  向芋忽然沒什麼心情玩游戲,收了手機,看向靳浮白。

  靳浮白放下高腳杯,笑著給她講了個故事:

  早些年在國外的咖啡廣場,一個女人搖曳生姿地走過,不慎被桌角刮到真絲面料的裙擺,裙子碎得挺誇張,腰背盡露,臀也暴漏在空氣裡。

  當時在場的男人們紛紛看過去,等回過神,不少人丟了錢包。

  「怎麼就丟了呢?」向芋有些不解。

  靳浮白替她斟滿一杯花果茶:「那個女人和小偷是一夥的。」

  一個負責吸引注意力,一個負責偷東西。

  絕對的好拍檔。

  向芋沒怎麼過腦子地問了一句:「那你看了麼?她身材好麼?」

  靳浮白睨她一眼,沒說話,於是向芋換了個方式又問:「你的錢包丟了嗎?」

  靳浮白笑了:「沒有。」

  那頓飯吃得頗為愉快,向芋不是不諳世事的小姑娘,她去過網吧檯球廳和酒吧,也聽過趙煙墨那群狐朋狗友在飯桌上口無遮攔地開黃腔,講一些下流的故事,然後再吹噓自己在床事上面多麼多麼牛逼。

  那時候向芋看他們噴雲吐霧地扯著嗓子吹牛,總覺得他們哪怕聊的是成年男女之間的事情,皮囊下也還是裝著幼稚的靈魂。

  不止幼稚,還低俗。

  但靳浮白有一種成熟男人特有的氣韻,開玩笑都十分得體。

  他是在向芋品嘗那道大月季鵝肝時才笑著說了真話:「我那天其實,沒帶錢包在身上。」

  所以沒丟錢包不是因為沒看。

  是因為沒帶。

  向芋含著山楂裹著的鵝肝,想笑又不好開口,只能捂著嘴憋著,差點憋出眼淚。

  鄰近午餐結束,靳浮白點了一支煙,又像之前一樣用一隻金屬針捅開煙絲,插了一截東西進去。

  他笑著說:「自己待會兒?我去個洗手間。」

  向芋點點頭。

  她一直想知道他吸煙時塞進煙絲裡的是什麼。

  怎麼香煙到了他嘴裡,就變成了裊裊沉香?

  趁著靳浮白不在,向芋拿起手機搜了一會兒。

  網上是有解答,他放在香煙裡的,是特製的沉香條。

  看過才知道,在煙裡面塞沉香原來有那麼多功能,還能清肺止咳......

  向芋對這個結果抱有懷疑,總覺得抽煙並不是一個好習慣,怎麼還能清肺了?

  她一邊想著靳浮白把煙放在指間輕輕拈動的樣子,一邊繼續查。

  網上說什麼的都有,推薦搜索中,有人查「吸煙時塞沉香條的好處」,也有人查「往香煙裡加三滴百草枯」。

  向芋出於好奇,挨個點進去看,正好看那個加百草枯的推薦問題時,靳浮白回來了。

  向芋突然反應過來什麼,扭頭看著靳浮白:「靳浮白,你不會是去結賬了吧?」

  被問到的人不置可否,只是淡笑。

  算是肯定了她的問題。

  「……不是說好了今天我來請客,你怎麼把賬結了?」

  「讓你記我記得深刻一些,免得回帝都市就把我忘了。」他這樣說。

  其實向芋有些心不在焉。

  不到半小時前,靳浮白才和她講過「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的故事,現在他把賬單結了,她成了吃免費午餐的那個人。

  可是仔細想想,她的「免費午餐」何止今天這一頓,連日來給靳浮白添的麻煩,都能歸結到其中去。

  但向芋不知道她這頓免費午餐的代價是什麼。

  真的只像他說的那麼簡單,只是叫她回帝都市後不要忘記他就行了?

  靳浮白身上有浮動著的沉香,暖且溫和。

  他沒有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而是站在向芋的椅子後面,一隻手搭在她的椅背上,湊近去看她的手機:「又在玩游戲?」

  向芋感受到他的溫熱氣息,她沒回頭,盯著屏幕回答:「沒,查點東西。」

  大概是身後的靳浮白也看清了手機上的內容,先是一聲輕笑,隨後靠得更近:「這頓飯吃得不滿意?想著往煙裡滴百草枯呢?這是要投毒啊?」

  他說,「是準備殺廚子,還是準備殺我?」

  他的語氣很輕,糅合在柴科夫斯基的曲子裡。

  聲音繾綣,像情人呢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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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紅包

  靳浮白挨得這樣近,帶著他特有的沉香氣息湊在耳邊,向芋的腰背有些僵硬。

  因為玩手機,她的坐姿很隨意,背也沒有很挺直,現在想要坐直,卻又覺得哪怕輕微的動作她都沒辦法自然完成。

  向芋腦子有些渾沌地想著:

  是現在嗎?

  他已經開始收取他的午餐費用了嗎?

  但靳浮白只是說完那幾句話,隨後起身拉開距離,他拿了煙盒笑著開她的玩笑:「對我這麼好奇?給你看看?」

  說著把煙盒和放了沉香條的小盒子輕放在向芋面前。

  向芋打開盒子,淺嗅沉香。

  家裡以前有老人供佛,向芋小時候經常在《大悲咒》裡聞到滿室沉香,可惜佛不渡人重症,老人離世已經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想到小時候的一些事情,她不免蔓延開一點傷感。

  還好靳浮白在這個時候開口了:「吃好了?要不要回去睡個午覺?」

  他那語氣溫柔得,就好像這個午覺並不是他們各自孤枕而臥,而是要相擁入眠似的。

  向芋的傷感也就被岔開了,舞台上換了一個男歌手在唱英文歌,調子很舒緩。

  她就在這樣舒緩的語調裡避重就輕,不說「好」也不說「不好」,只回答:「走吧。」

  等電梯時,向芋的手機不斷在手裡震動,是一個陌生電話。

  她接起來,沒說話,對面的人叫了一聲:「芋芋。」

  聲音過於熟悉,向芋連眉頭都沒皺一下,例行公事般把手機從耳邊拿開,掛斷電話後直接拉黑了這個電話號碼。

  這些動作落在靳浮白眼裡,他按下電梯開門鍵,狀似不經意地問了一句:「什麼人讓你煩成這樣?」

  電梯的設計很人性化,大概是為了照顧小孩子,開門的按鈕位置比較靠下,像靳浮白這種身高優越的人按電梯,不是那種手指向上的姿勢,而是指尖垂下,掌背上的凸起的骨胳像白玉扇骨。

  向芋下意識盯著看了半天。

  電梯就停在他們的樓層,恰巧電梯門打開,「叮」的一聲。

  他安靜時的臉看不出情緒。

  「我前男友。」

  向芋邁進電梯時說,「一個月前剛分手。」

  「為什麼分手?」

  向芋不由去看靳浮白,她不覺得他是會問這種八卦問題的男人,也因此對他的提問略感詫異。

  她看清靳浮白認真的表情,忽然明白,他是在問她對於感情是什麼樣的態度。

  這是一種,在「一切開始」前的試探。

  餐廳在5層,靳浮白的套房在7層。

  只是電梯運行的這麼十幾秒裡,向芋就用簡單的言語說完了自己一年的感情,她不是一個會說前男友壞話的人,只說趙煙墨在某種意義上對努力的理解和她不太一樣。

  靳浮白總結原因:「因為他能力不夠?」

  「不是。」

  向芋搖搖頭,一口氣嘆得舒服又自然,「是因為他在所謂的努力過程中,忽略了我的感受,他讓我感覺不到喜愛和呵護。」

  靳浮白倒是很中肯,那方也不偏,閒聊一樣笑著說:「男人和女人的思維方式是不同的,也許你的前男友只是想要為你們以後做打算,才努力留在帝都市。」

  電梯到達樓層,金屬門板緩緩向兩側打開。

  她回頭看了靳浮白一眼,像是笑他不懂:「有情飲水飽,情分都沒了,還努力留下幹什麼。」

  這句話像是王母娘娘的銀釵,在向芋和靳浮白之間劃出一道難以跨域的銀河。

  靳浮白還是用門卡刷開套房的門,做一個「請」的手勢讓向芋先進去。

  向芋也和前幾天一樣,泡咖啡時會問他要不要也來一杯。

  但他們免掉了其他多餘的交流。

  第二天一早去機場,靳浮白開了一輛長沙車牌的車子,載著向芋一起。

  長沙的天氣已經徹底放晴,碧空如洗,片片白雲浮在頭頂,連日的暴雨把城市洗刷得鋥亮,務工的攤販也滿臉笑意。

  向芋把行李箱放進車子後備箱,坐進後座時,靳浮白倒是調侃過一句:「還真當我是司機了?」

  「怎麼會,那我就坐不起了。」向芋笑著說。

  其實還是有些可惜的,向芋看著窗外不斷後退的風景,有些黯然地安慰自己:

  不合適的人就是不合適啊,就像她迷戀長沙那家飯店的骨湯煮木槿花,卻又不可能把廚子塞進行李箱。

  她看向靳浮白的側臉。

  就當作一份回憶吧。

  大概是接連不斷的暴雨阻礙交通太久,機場轂擊肩摩,向芋猜想靳浮白訂了頭等艙應該是會走VIP通道去辦理值機,但他沒有,安靜地走在向芋身邊,她不得不偏頭問一句:「你也在這邊值機?」

  他們面前是擁擠的值機櫃台,每個窗口的隊伍都不只20個人,穿著不同顏色的服飾,看起來有些亂糟糟的。

  靳浮白把墨鏡摘下來,只是笑了笑。

  排隊到向芋值機時已經是半個小時之後,她要托運的行李箱裡有一隻花瓶,是旅行時在景區買的。

  陶瓷花瓶是易碎品,她需要在一份文件上簽自己的名字,機場才肯托運。

  簽字時向芋垂著頭,散著的中長髮垂下來,擋在眼邊。

  靳浮白站在她身邊,抽出抄在褲袋裡的手,用指尖撩起那縷頭髮,幫她掖在耳後。

  向芋滑動在紙面上的筆尖稍稍停頓,她沒抬眼,聲音微不可聞:「謝謝。」

  辦理值機的工作人員貼了一張「易碎」標示的貼紙在向芋行李箱上面,顯然是看見了靳浮白和向芋的互動,再說話時都帶了些類似「欣慰」的笑:「你的行李已經托運好了,這是機票,安檢請向左走。」

  她大概以為,他們是恩愛的情侶。

  過了安檢,他們站在安檢結束的通道口。

  向芋拿著機票和靳浮白站在一起,兩人面前是機場寬敞明亮的窗,能看見幾架飛機停在停機坪上,白色機翼被陽光打得晃眼。

  同一班航班是在同樣的區域候機,接下來也是順路。

  但靳浮白揚起手裡的機票晃了晃,他笑著說:「再會,向芋。」

  向芋也笑著說:「這些天多謝你,再會。」

  他們走的是同樣的方向,卻沒再並肩。

  彼此都知道對方的「再會」,其實只是一句客氣話。

  國內的航班時長不算久,靳浮白看了半本雜誌又稍稍闔過眼,再睜眼時,飛機已經落在帝都市機場。

  頭等艙的人已經起身,他也隨著起身。

  空乘對每一位乘客微笑著說「再見」,卻在靳浮白起身時說,「靳先生,您慢走」。

  靳浮白略略頷首,邁下飛機。

  想到身後的經濟艙還坐著一位算是相熟的姑娘,卻也沒停下腳步。

  有過猶豫麼?

  其實有過。

  他們這個圈子,沒有幾個人是同真正愛著的人結婚的。

  說得難聽些,他們這些家庭中並不存在愛,只有利益體系像是大樹的根系,錯綜復雜卻也牢不可破。

  每個人都知道自己會是這樣的軌跡,所以大家都不打破。

  愛情才是他們的奢侈品。

  靳浮白這些天也算看透向芋這個女孩子,從她對事業那種慵懶不在意的態度就知道,這女孩不是大富大貴家庭,家裡也應該有些家底,使得她不會有那種經濟壓力,在畢業後迫切地躋身工作,還能有資本遊山玩水一個月。

  她對「愛」的態度,顯然和他們不同。

  向芋想要的感情純真熱烈,她愛上一個人大概也不計較窮富,她說了,有情飲水飽。

  這種純粹的愛情,靳浮白應付不來。

  老實說,他是有些怕了。

  能不怕麼,那些混跡在他們圈子裡的女人多是有所圖謀,來來去去相貌名字記不清楚卻也記得她們的共同點——虛榮心強,好哄。

  一個包哄不好就送輛車,車子也實在哄不好了不起送套房子。

  這種圖謀有時候也是她們的優點,畢竟「有所圖謀」意味著分開時也不會太麻煩。

  向芋不一樣,這姑娘奢侈得只想要愛情。

  愛多奢侈,誰給得起?

  反正他是不行。

  出了機場,司機看見他連忙跑過來:「靳先生。」

  靳浮白沒有行李,兩手空空,手插在西褲口袋裡,看向司機:「有事?」

  「靳先生,李總約您去他的場子玩,說讓我直接送你去他那兒,您看您是否有此意?」

  這個「李總」說的是靳浮白的朋友李侈,長沙他住的那家酒店就是李侈的。

  靳浮白:「嗯。」

  司機露出一些猶豫的神色,靳浮白看了他一眼;「還有事?」

  「長沙那邊來消息,問您開去機場的那輛車......後座上的東西要怎麼處理?」

  靳浮白不喜歡繁瑣,出門從來不帶行李,也不記得自己後座上放過什麼東西。

  記不得的東西一律按「不重要」處理,於是他輕飄飄一句:「丟了吧。」

  司機的面色變得有些古怪,侷促地提醒靳浮白:「扔鈔票是犯法的。」

  在靳浮白淡淡的注視下,司機才說,長沙那輛車子的後座上有一個紅包,上面寫了靳浮白的名字和幾句吉祥話。

  坐過那輛車的只有向芋。

  靳浮白眸光動了動:「叫人把東西給我送來吧。」

  他沒去李侈的場子,而是在機場的貴賓廳等著。

  等了幾個小時,沒等來東西,倒是等來滿眼八卦的李侈。

  李侈到機場的時候,靳浮白正坐在棕紅色的軟沙發裡喝咖啡,不知道侍者在說些什麼,他微微側了些頭,像是在傾聽。

  侍者走後,李侈才戴著一款泛著綠色的墨鏡,穿著米白色西裝,一步三晃地扭到靳浮白面前:「怎麼個事兒啊?我可是在場子裡等你等得花都謝了,你在機場喝什麼咖啡?」

  靳浮白瞥他一眼:「你來幹什麼?」

  「我來幹什麼?」

  李侈指著自己鼻子,語調揚得像唱歌,「你領了個姑娘在酒店住好幾天的事兒不準備和兄弟講講?別以為在長沙我就不知情,酒店大堂的監控我可是看了的,三言兩語人姑娘就跟你走了?牛逼啊靳哥!」

  這種話靳浮白都懶得答,自顧自端起咖啡抿了一口。

  「說說唄,你不是覺得這些事兒沒意思麼,平時女人挨邊你都嫌煩,怎麼就突然看上一個?」

  李侈不死心,喋喋不休,「監控看不清,那姑娘是特別漂亮嗎?有多漂亮?比我上個月給你找的那個混血還漂亮嗎?」

  靳浮白然後往椅子上一靠,看著李侈沒說話。

  他這樣子有些瘆人,李侈卻沒退縮,摘了墨鏡,脖子梗著:「這個你不說倒是也行,說說為啥沒帶回來?我可聽說了,人家姑娘沒跟你一起坐飛機,還給你留了錢了......」

  靳浮白就知道李侈沒什麼好話,不然也不會千里迢迢開車跑來機場八卦。

  抬起眼皮時,果然聽見李侈賤兮兮地說:「靳哥哥,人姑娘睡你幾天,走時候還給你留嫖資了?」

  也就是這個時候,一個空乘穿著的女人走過來,恭恭敬敬地叫了一聲:「靳先生。」

  女人說,「長沙那邊托我給您帶了東西。」

  剛落地的空乘是從長沙飛過來的,她遞給靳浮白一個文件袋。

  文件袋沒什麼太多的重量,靳浮白倒出裡面的東西,是一個方方正正的紅包。

  李侈的皮鞋噠噠點在瓷磚地面上,在旁邊欠了一句:「呦~嫖資來了。」

  靳浮白懶得理他,注意力都在紅包上:

  紅包也不知道是向芋在哪兒搞來的,材料實在是有夠劣質。封口處薄薄的紙皮已經被往裡塞錢的人撐開一小條裂痕,封面上燙金花紋印著「百年好合,新婚快樂」,還有一堆認不出名字的花樣圖案,金線條和圖案還沒對齊,印偏了。

  背面的字估計是向芋寫的——

  祝靳浮白:大吉大利,財源滾滾,每天開心。

  明明就是想要把這幾天的費用AA出來,互補相欠。

  搞得像是奶奶給孫子包紅包一樣,還要寫點吉利話也不知道是什麼毛病?

  「靳」字還寫錯了,非常牽強地塗了個心形。

  只不過水筆不容易乾透,被不知道什麼東西蹭碰過,那個心形有些掉色,露出裡面寫錯的字的輪廓。

  「靳」能寫成「鞋」也是服了。

  靳浮白的嘴角彎了彎。

  紅包是一萬塊,不需要拆開,這種重量常碰錢的人放在手裡稍稍一掂量就知道。

  靳浮白盯著紅包看了一會兒,突然皺眉。

  他好像又不是很甘心和向芋做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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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見過

  航班結束滑行後,向芋隨著人流下了飛機,她托運的行李還沒到,只能等在行李轉盤旁。

  手機開機連著響了好幾聲,幾條信息一同擠進來,有航空公司發的「歡迎乘坐」信息,也有垃圾廣告。

  唯一一條有用的信息是唐予池發來的。

  他從國外回來了,就在今天,說讓她接機。

  這幾天唐予池和向芋沒聯繫,他可能以為向芋早在幾天前就結束旅程回到帝都了,讓她接機說得理所當然,還挺貼心地在信息裡問她,回帝都沒意思吧?反正你也不急著找工作,等我到了帶你嗨!

  唐予池的國際航班是下午一點才到,向芋取過自己的行李箱後在機場裡逛了一圈。

  到處重逢和送別,但更多數的旅客只是漠然地辦好登記程序或者沉默地走過出口,哪有那麼多情深和不捨?

  實在是無聊,向芋選了個咖啡廳點了一杯咖啡,這家咖啡廳位置正好在國際到達的出口邊,唐予池一出來就能看見。

  幾個小時的時間其實好打發,桌子旁邊有電源可以充電,貪吃蛇隨便玩一玩就把時間打發掉了。

  玩到脖頸發酸時,向芋抻著懶腰放下手機。

  窗外的停機坪上落了一架小型飛機,看上去是私人飛機,穿著玫色空姐制服的女人匆匆跑下來,手裡抱著一個文件袋。

  向芋想:又是有錢人呢,還有私人飛機。

  等到唐予池從國際到達通道出來,向芋已經喝了三杯咖啡進肚,卻也沒有唐予池這個還沒有倒時差的人看起來精神抖擻。

  唐予池三步衝過來,把胳膊往向芋肩膀上一搭,看著她桌上的咖啡,大笑著說:「就這麼想我?叫你接機你還來得挺早啊?」

  向芋被他壓得踉蹌半步,扭頭打他的胳膊:「什麼來得早,我也是上午才下航班,打車回家再折騰回來犯不上,乾脆在這兒等你,一等就是幾個小時!」

  「那是犯不上。」

  唐予池的目光還在向芋喝空的咖啡杯上流連,有些晃神似的問,「這牌子咖啡好喝麼?」

  「不好喝。」

  從幼兒園一起長大的人,是會有其他人不會有的默契。

  向芋扭頭看見唐予池那張娃娃臉上露出遊移不定的神色,馬上猜到他是想起安穗。

  唐予池和安穗斷斷續續戀愛5年,這次分手時間最長,但也說不清他們倆到底是分手還是冷戰,也或者,只是談膩了想要自由一段時間,等哪天想念,再聚一堂。

  每對情侶都有他們自己相愛的方式,向芋覺得這事兒不用她操心。

  唐予池再問「你喝了榛果拿鐵沒有」的時候,向芋幾乎斷定,唐予池不出三天一定會找安穗。

  她把行李箱放在唐予池行李架上,回答他:「我還是喜歡速溶咖啡。」

  唐予池笑話她:「速溶咖啡一股香油味,有什麼好喝的?」

  「我喜歡啊,40塊錢50條,還送紅色咖啡杯。」

  「那杯也不好看啊!要來幹嘛?」

  「不用來喝水的話,當筆筒當牙缸都行啊,紅色還吉利,哪裡不好了。」

  唐予池推著行李車走了幾步,被向芋這個品味給驚得,連安穗都顧不上想了:「向芋,你不會是那種因為買兩桶酸奶能送個碗,就會買兩大桶酸奶撐死自己的那種人吧?」

  「我是啊,我還可能買四桶,放冰箱裡慢慢喝,兩個碗換著用。」

  「買八桶!四個碗!」唐予池喊了一聲。

  這話明顯是抬槓,向芋居然不溫不火,還很認真地思考一瞬:「也是可以的,用不到的碗可以放在社區裡喂貓咪。」

  「……你是不是想氣死我?」

  「氣死你唄!」

  倆人從小鬥嘴到長大,早就習慣了。

  出了機場唐予池和出租車司機說:「師傅,挑個近路快點開,我倆快餓死了。」

  唐予池和司機對話的間隙裡,向芋向身後看了一眼。

  機場車輛往來,有一輛黑色奔弛在他們身後的岔路轉向,向右側開去。

  不知道是不是她眼花,隱約覺得車牌裡好幾個都是「4」。

  向芋在唐予池家吃了午飯,唐父唐母都很喜歡向芋,把向芋當自己閨女,給她夾了不少菜。

  一個牛肉丸子還沒嚥下去,蒜蓉扇貝和大蝦已經被放進向芋餐盤裡,她掩唇,鼓著腮含糊不清地說:「謝謝乾媽乾爸,我自己夾吧。」

  「別給她夾菜,胖成豬怎麼辦。」

  唐母用筷子去打唐予池:「你閉嘴吃飯!芋芋瘦得風一吹就能飄起來,怎麼會胖成豬?倒是你出國幾年人話都不會說了。」

  唐予池從向芋盤子裡搶了個蝦:「我看是出國幾年你倆越來越後悔生我,有乾閨女就夠了。」

  「那倒是,還是芋芋好。」唐母說。

  向芋也喜歡唐予池家,因為唐父唐母在是那種「無論賺多少錢也還是家庭最重要」的人。

  在向芋和唐予池上初中時,唐父有一個機會可以進入更大的平台,他為了不變成異地婚姻拒絕了。

  向芋的爸媽做不到這樣,向芋很少見到他們。

  家裡也只有保姆在。

  吃過飯唐予池換了身衣服,十分興奮:「走啊向芋,玩去!」

  逛街購物,電玩城玩一圈,連晚飯訂的館子唐予池都是找了一家吃著飯還能唱歌的。

  包房裡橫了一張方桌,向芋面前是一個大屏幕和點歌機,除了能吃飯,這家店看起來和KTV也沒什麼區別。

  向芋懷疑這兒本來就是個KTV,經營不下去了才雇了個廚子。

  不過牛扒飯做得還真挺好吃。

  唐予池點了一首《那些年》,唱得極其認真。

  那是去年大火的青春電影《那些年,我們一起追過的女孩》裡面的歌,電影向芋是和趙煙墨一起看的。

  她在岀電影院時嘆著氣,趙煙墨卻說:「這電影院得多賺錢,一張電影票40塊錢,還得買點飲料爆米花的,就那爆米花的價格,嘖嘖嘖,真是暴利啊。」

  「曾經想征服全世界,

   到最後回首才發現,

   這世界滴滴點點全部都是你。」

  唐予池唱得動情,向芋坐在歌聲裡挖了一口牛扒飯,想起的不是趙煙墨和《那些年,我們追過的女孩》。

  她想起靳浮白幫她撩起碎髮掖到耳後的場景。

  有些遺憾經不起回憶。

  當時發生時並沒有很深的感觸,就像向芋和靳浮白在機場告別,走得都很瀟灑。

  這會兒向芋在音樂嘈雜裡,身陷前些天的點滴記憶。

  回憶給某些細微情緒鍍了一層金,越想越遺憾,忽視不掉。

  唐予池唱完一首,悶頭喝掉一整罐啤酒,扭頭看著向芋:「失戀那會兒也沒見你有多難受,這都隔了一個多月了,唉聲嘆氣的幹什麼呢?」

  他把大屏幕上的音樂按了暫停,「該不是想和趙煙墨那孫子復合吧?!」

  向芋思緒被唐予池打斷,一時迷茫地看向他:「誰?趙煙墨?」

  「看來不是他了,向芋,你這趟畢業旅行是不是收獲不小?遇見什麼特別的了?」

  「……買了個陶瓷花瓶,挺好看,送你吧。」

  唐予池皺著鼻子,一臉嫌棄:「你知道我說的不是這事兒。」

  見向芋不開口,他才撇著嘴,「得得得,不問了,看上什麼樣的男人了還不敢告訴我,我永遠是站你這邊的啊,當初你看上趙煙墨,我不是也沒跟你絕交麼?」

  向芋沒什麼心情再繼續玩了,準備回家。

  唐家的司機來接他們,唐予池替向芋拉開車門:「回我家住得了,我爸媽都整天盼著你去。你家也沒人,就陳姨天天獨守空房,打個電話給陳姨說一聲唄。」

  「嗯。」向芋摸出手機。

  撥號時卻在想,他們連電話也沒互相留。

  在遺憾的人不止向芋一個,夜裡靳浮白從李侈的場子裡出來,坐進車子裡。

  李侈倚在車旁,敲響車窗:「靳哥,長沙那邊來消息了,給你問到了,你還要麼?」

  「拿來。」靳浮白搖下半個車窗,把手伸出去。

  「哎?那我也不能白給你啊,親兄弟都明算賬呢,我可是幫你辦成一件大事兒,你不得給兄弟點好處?」

  靳浮白哼笑:「又看上我什麼了?」

  「上次人送你那瓶白蘭地,給我得了,我就喜歡酒,你又不是不知道。」李侈搓著手。

  想得倒是挺美,那瓶白蘭地是瓶身鑲鑽的限量款,價值百萬。

  靳浮白也就一笑,掌心勾了勾:「喜歡就拿去,我要的東西給我。」

  李侈把一張印了金箔的便簽放在靳浮白手裡。

  他觀察著靳浮白的表情,猶豫片刻還是開口:「靳哥,也就這兩年了,你這時候扯上感情是不是……」

  靳浮白淡淡說:「我有分寸。」

  車子開出去,他才重新看向手裡的便簽,李侈那一手鬼畫符似的爛字,劃拉岀一串號碼。

  是向芋在長沙酒店撥過的座機號碼。

  那幾天暴雨嚴重,手機信號時好時壞,有一天晚上向芋敲響他臥室的門,她穿了一條印著梔子的亞麻裙,素著臉站在他臥室門口,問他可不可以用座機給家裡撥個電話。

  他說:「請便。」

  關上臥室門,隱約聽見向芋撥了電話打出去,說長沙天氣不好航班飛不了,過幾天就回家。

  靳浮白托李侈查到了向芋那天撥的電話號碼。

  車子不快不慢,行駛在帝都市繁燈四起的夜晚,靳浮白摸出手機,按下向芋家的座機號碼。

  接電話的是一個女人,靳浮白很禮貌地說自己找向芋。

  女人說,向芋今天在朋友家住。

  掛斷電話,靳浮白看了眼夜色,煩躁地斂了神色。

  向芋和唐予池回到唐家時,客房已經給她收拾好了。

  唐予池扒著客房門框嚷嚷著:「向芋,你那個花瓶呢,不是說要送我麼,拿出來我瞧瞧。」

  向芋從行李箱裡翻了翻,拎出來。

  小臂那麼長的陶瓷花瓶,純白色,一點雜質沒有,看上去非常普通。

  被唐予池笑話一同:「什麼玩意兒哈哈哈哈,可太醜了,像從快捷酒店偷的。」

  「照這麼說,跟你長得差不多。」

  唐予池正準備還擊,轉眼看見行李箱裡的一件黑色襯衫:「這就是你撿的襯衫?」

  其實這件襯衫向芋已經洗好了,不過還給靳浮白時他沒收下,只笑著說她穿更好看。

  唐予池拎起襯衫看了幾眼,突然眉心一皺:「向芋。」

  「嗯?」

  「你……是不是見過靳浮白?」

  冷不丁聽到靳浮白的名字,向芋有一瞬的茫然,但唐予池露出前所未有的嚴肅語氣:「見過還是沒見過?」

  「見過。」

  唐予池皺著眉:「離這個人遠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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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2-26 19:21:44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觥籌

  唐予池穿著寬鬆的大短袖和短褲,坐在客房臥室的地上。

  他那張乾淨的娃娃臉現在繃得很緊,眉心也皺褶,手裡拎著靳浮白的襯衫。

  襯衫內側靠邊角的地方原來繡著和襯衫同色的幾個字母,「jin」。

  說到「靳浮白」這三個字,唐予池關上客房的門,十分嚴肅。

  最初的詫異之後,向芋反而平靜下來:「你認識他?」

  「不認識。」

  唐予池把那件襯衫丟回向芋敞開的行李箱裡,深深吸氣,「但聽也聽說過,他和李侈他們是一起的。什麼都玩,澳門去一趟輸個幾百萬和玩似的,身邊女人換來換去從不走心,這樣的男人是你能hold得住的?趁早離遠點。」

  李侈這個名字向芋沒聽說過。

  「說說你怎麼認識靳浮白的,是他主動聯繫你的?」

  唐予池拎起那個白陶瓷花瓶,指著向芋,「他們那種人沒有感情的,你要是想被包養,你就去。」

  向芋掀起眼皮:「你什麼意思?」

  唐予池和向芋從三歲到現在,每天拌嘴卻從來沒吵過架,這是惟一一次「對峙」。

  但還沒吵起來,客房傳來敲門聲,是唐母:「唐予池你給我出來,往芋芋房間鑽什麼,要死了你!」

  話音未落,唐母推門進來,拎著唐予池的耳朵往外走:「你都多大了?21歲還往女孩屋裡鑽?太不像話了!」

  唐予池被他親媽揪住耳朵,疼得呲牙咧嘴,還不忘警告地瞪著向芋。

  「你這死孩子瞪誰呢!再瞪芋芋看我不打死你。」

  他長了一張奶狗臉,21歲了看著還像個18、19歲的高中生。

  掙扎時掉了一隻拖鞋在客房,被向芋撿起來丟過去,砸在唐予池腿上。

  唐予池氣得拎著拖鞋回自己屋裡關上了門。

  向芋有時候想,她如果有個親弟弟,應該就是唐予池這樣。

  過了幾分鐘,手機震動一瞬,是唐予池發來的信息:

  【我說話說得過分了,但你真的要小心些。】

  【向芋,那個圈子太高,多少想一步登天的人擠破腦袋想要鑽進去,最後都死得很慘。】

  向芋盯著信息看了一會兒,給唐予池回復:

  【我什麼時候想一步登天過?】

  向芋對事業態度十分懶散,大概是因為爸媽永遠都在忙工作,她看到「事業成功」這種詞總覺得意味著空曠的家,十分不喜歡。

  生活又沒糟糕到需要她去賺錢餬口,她就這麼混著,也沒什麼。

  唐予池沒再回復信息,一直到向芋朦朦朧朧睡著,才感覺手機在枕頭底下震動。

  她在黑暗裡摸出手機,按量屏幕,掙扎著擺脫睡意看清屏幕上的字:

  【你要是真有所圖,倒好了。】

  這句話說得像是嘆息,向芋也只是看了2秒,又撐不住睡過去。

  後面幾天唐予池聯繫上了安穗,忙著舊情復燃,再也沒談論過關於靳浮白的話題。

  做朋友就是這樣,你有你的生活,我有我的生活,很多事情是點到為止的。總不能天天揪著不放,那朋友肯定是做不成的。

  向芋回到自己家已經是三天後,陳姨接過行李箱,笑眯眯地問:「玩得好麼?」

  「還不錯,我爸媽回來過嗎?」

  每次問到這個問題,都是陳姨替向芋尷尬和惆悵:「沒有呢,說是這段時間忙,回不來的。」

  向芋倒是淡定很多:「嗯。」

  「對了,芋芋啊,這幾天總有人打電話找你。」

  陳姨拿起抹布擦著檯面上的灰塵,「每天傍晚都打來,是個挺有禮貌的男人。」

  向芋的同學朋友幾乎找她都是打手機,她能想到的唯一會給她打座機號碼的,就是靳浮白。

  她在酒店撥過家裡的座機號碼,他如果有心想查,一定能拿到。

  回撥電話時,向芋有種揣著明白裝糊塗的故意。

  家裡的座機是白色的,她拿起話筒放在耳邊,按了回撥,在「嘟——嘟——」聲裡屏住呼吸。

  電話被接起,靳浮白說:「向芋?」

  向芋的手指緊張地攪在電話線裡,有那麼一瞬間,她感覺到難以呼吸。

  指尖上被纏繞的擠壓感像是命運繞指而過,緊緊勾住她的心臟。

  其實她不瞭解靳浮白麼?

  也不全是。

  哪有那麼多有錢且深情的豪門子弟,那麼湊巧就愛上了她?

  他只是在某些瞬間,對她起了一些興趣,這些興趣能不能稱之為愛呢?當然不能。

  向芋不是個笨女孩,很多事情她都知道。

  知道卻又不甘心,這是她自己都沒意料到的。

  向芋深深吸了一口氣,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穩:「靳浮白,聽說你找我。」

  「嗯,是找你,今天有空麼?一起吃晚飯?」

  向芋沒問為什麼要一起吃晚飯,靳浮白也沒說為什麼要請她吃晚飯。

  他們有一種默契,就像在機場默契地對彼此叫停,現在又默契地眷著些遺憾再混到一起。

  那頓晚飯靳浮白幫她拉開椅子,拿起她左手邊的餐巾,抖落開,動作舒緩地替她鋪在腿上。

  向芋穿了一條咖色連衣裙,坐在椅子上時裙擺蓋到大腿,細膩白皙的皮膚上面覆著咖色裙擺,像塗了巧克力醬的白奶酪。

  靳浮白卻沒碰一碰,把餐巾鋪好,只在起身時用拇指幫向芋抹掉唇角的一點檸檬水。

  向芋的睫毛輕輕顫動一瞬。

  她在體會從未有過的心動,表面上卻不動聲色,揚起頭沖靳浮白一笑:「謝謝。」

  那頓晚飯向芋吃得不算安生,心思百轉千回。

  靳浮白和她說話時,她居然漏掉幾句沒聽清楚。

  不過那天之後,靳浮白常常約她吃飯,向芋關於美食的見識與日俱增。

  夏天的炎熱她不曾察覺,反正靳浮白的車子總是開足了空調,下車子進到飯店,也是滿室清涼。

  靳浮白這人嘴刁,吃飯都是去一些名店。

  夏天少不了的一道食材就是黃瓜,向芋跟著靳浮白吃過幾次黃瓜,什麼「劍斬青龍」、「青蛟臥雪」、「碎玉」。

  也就名字叫得好聽,一道拍黃瓜而已,居然要價68塊。

  向芋想起小時候看過春晚上的小品,趙麗蓉老師捧著一盤被叫成「群英薈萃」的蘿蔔,忿忿地說該叫「蘿蔔開會」,最後還告給了物價局。

  她覺得靳浮白帶她吃的這些店,也該被物價局管管。

  這麼想著,向芋噗嗤一聲笑出來。

  靳浮白坐在她對面,款款看來,問她對這一盤黃瓜笑什麼。

  她如實講出來,靳浮白卻說:「能惹你一笑,這盤黃瓜賣到千金也是值得。」

  他像個完美情人,和她吃飯,約她去玩。

  幫她開車門,也會提醒她小心台階。

  只不過對他們兩個人的關係,絕口不提。

  8月底,這段關係出現了一些轉變。

  那是一個悶熱的傍晚,靳浮白帶她去參加一個飯局,路上他說過,不開心就說話,可以提前離席。

  向芋點點頭,說:「好的。」

  那是向芋第一次接觸靳浮白的世界,一屋子的人對他畢恭畢敬,他們堵車過去,晚了整整半個小時,進去包間時,那群人臉上卻都堆滿了笑,只說帝都這地方就是這樣,到了晚高峰就堵車。

  又擔心靳浮白累了,連忙喚人給他倒水。

  向芋瞥他,目光裡含著調侃——你就開個車,能有多累?

  靳浮白回眸,正好對上向芋的目光,他忽然笑了。

  也是他這一笑,屋子裡那些人才像是剛看見向芋一樣,一個個恭敬又關切,問著:「這位美女是?」

  人家問的是關係,靳浮白卻擋開端到他面前的龍井:「我開個車能有多累,給向小姐喝吧。」

  向芋跟著靳浮白落座,他們倆做別的事情或許沒那麼多默契,這個夏天吃飯卻是吃了不少頓。

  席間觥籌交錯,大人物們話裡話外明爭暗奪,向芋表現得就像他們之前的每頓飯一樣,神色自若地吃著自己的,偶爾靳浮白用公筷給她夾菜,她回眸對他燦爛一笑,比這更多的交流就沒有了。

  所以其他人也看不懂,這位向小姐到底是何方神聖。

  能被靳浮白帶著來吃飯,但又不像是男女關係那麼親暱曖昧?

  飯後上了一道甜品,一個中年男人說:「靳先生嘗嘗這家的玫瑰鮮花餅,有老帝都的味道。」

  也許是因為吃飽了,向芋有些鬆懈,懶懶地抬眸多問了一句:「鮮花餅不是雲南的麼?」

  「哎,現在當然是雲南的鮮花餅出名了,但過去啊,咱老帝都市的點心鋪子到了季節不止有玫瑰餅,還有藤蘿花餅呢,層層酥皮,也是老傳統糕點了,稻香村現在還有賣。」

  「向小姐年輕啊,哪見過老帝都的糕點鋪。」

  「也是也是,年輕是好啊。」

  這話題本來也沒什麼,那群人很快聊起新話題,圍繞著「歲月不饒人」的感慨。

  卻忽然有人嗤笑,聲音不大不小,正逢談話的空歇時,滿桌人都聽得清楚。

  那是一個女人,塗了紅色指甲油的指尖噠噠敲著桌面。

  她是看著向芋的,目光直接且嘲諷,然後又去看靳浮白。

  向芋覺得那個女人大概是學過變臉,看向靳浮白時,目光又柔媚得像是纏繞著樹幹的藤蔓。

  這樣的目光不止一次了,莫名其妙的敵意和莫名其妙的曖昧。

  向芋慢慢放下筷子,有樣學樣,扭頭用一種比棉花糖的糖絲還膩乎的眼神看著靳浮白。

  靳浮白抬手捏了她的臉一下,拉著人起身:「各位慢用,我們先撤了。」

  正經事還沒談,當然沒人願意放他走。

  桌上的人極力勸阻,靳浮白意有所指:「混著閒雜人等,談正事也不合適。」

  都是聰明人,誰都知道「閒雜人等」說得是誰。

  所有人都或明或暗地看向那個塗了紅指甲油的女人,那女人臉色煞白。

  向芋被靳浮白一路拉著手腕回到車子裡,他開的車常換,今天開的是一輛寬敞的SUV。

  靳浮白替她拉開副駕駛位的車門,向芋卻鼓著氣坐進後排座位。

  車門被「嘭」地一聲關上,靳浮白失笑,也跟著坐進車子後座:「氣性這麼大?」

  摔過車門,向芋好像氣又全消了,再開口時反而是玩笑:「你上前面開車去,我今天就只想把你當司機。」

  向芋沒有坐全整個座椅,臀後還留了一段空隙。

  她靠在椅背上,腰是懸空的。

  靳浮白就把手伸進那段懸空,指尖點在她的脊窩上,問她:「過了今天呢,你想把我當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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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2-26 19:21:56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封唇

  飯店外面的停車場設計得夠奢華,層層疊疊都是綠植。

  樹形被修剪得方方正正,宛如一面面鮮活的牆體,隔絕開車位與車位之間的視線。

  靳浮白的指尖輕輕點著向芋的腰側,含笑問她,過了今天她想把他當成什麼關係。

  向芋偏頭看著他,窗外層疊的綠色讓她想起初遇時秀椿街的樹影,他問得那麼誠懇,就好像是什麼樣的關係都是她能說了算似的。

  但其實,根本不是的。

  她笑著回眸:「那剛才飯桌上那個美女,看你看得那麼纏綿,她想要把你當成什麼關係呢?」

  21歲的女孩子,這樣睫毛輕扇地看過來,眉眼間都是好奇和狡黠。

  哪怕明知道她有一份小心思在裡面,靳浮白也不得不承認,她這樣是令人喜愛的。

  於是靳浮白也就真的當她在吃醋,配合地解釋起來,說裡面那女人和他真沒有什麼關係,是李侈以前的情兒,現在跟著桌上的某個老總。

  那女人許是以前在李侈的場子裡見過靳浮白,覺得他給李侈面子的那種客氣是對她有什麼情意,才有了今天這一齣。

  「沒眼色。」

  靳浮白這樣評價飯局上塗了紅色指甲油的女人,他的聲音很好聽,不輕不重,盯著人說話時總有一種深情款款,簡單的三個字,勝過千言萬語。

  就好像明明白白地在告訴向芋:你看,我都帶你去了,又陪在你身邊,對其他人真的沒有半分情意在,都是她們自己沒眼色啊。

  向芋沒說話,靳浮白就勾著她的衣擺:「不信改天帶你見見李侈,你自己問他。」

  他的指尖有些涼,彷彿還帶著剛才飯店裡的空調冷氣,有意無意地觸碰在她肌膚上。

  向芋拍開他:「我才不問,顯得我多小氣,說完了你就開車去,誰要聽你在這兒解釋?」

  靳浮白從來沒想過會有一個女人,能夠這樣嬌氣地對著他指手畫腳。

  而他居然不反感,還很想笑。

  他們都沒吃飽,去了趟王府井的小吃街,人山人海裡向芋舉著一串炸蠍子,快樂地感嘆:「真的是人間美味啊!」

  就好像這個晚上的種種,對她毫無影響。

  他們這個圈子,說小不小,說大其實也不算大。

  沒幾天時間,圈子裡幾乎傳遍了,說靳浮白帶著一個年輕女人出席飯局,還給她夾菜。

  李侈穿了一身粉色西裝,脖子上掛了三條不同品牌的鑽石鏈子,手錶也是碎鑽款,像個移動的珠寶展示櫃,走過燈光繁盛處,晃得人眼睛生疼。

  靳浮白坐在一張真皮沙發裡,手裡晃著酒杯,感覺到一陣刺鼻香水味,淡著臉抬眸:「品味越來越匪夷所思。」

  「是麼?我覺得還挺好聞的啊!」

  李侈從旁邊桌上拿起一瓶威士忌,把酒倒進放了冰的杯子裡,「靳哥,我可聽說……」

  靳浮白不用想都知道李侈想要八卦些什麼,緩緩抬手,做了個「止」的手勢。

  「我是真的挺想問的,憋了好幾天了,聽說你碰見我以前的情兒了?那女的特沒眼力見兒,要不我也不能把她送到姓杜的身邊,畢竟活兒還是挺好的,也玩得開。」

  李侈喝了一大口威士忌,翹著二郎腿看向靳浮白,「可就算她再沒眼色那也是個尤物,就那麼比不上你帶去那位?」

  「沒可比性。」

  「別告訴我你是認真的?」李侈嚇了一大跳。

  他們這種人,隨便玩時怎麼玩都行,就是不能談感情。

  談什麼感情,反正最後也要聯姻,談了也是白費神。

  靳浮白垂眸看著手裡的酒杯,場子裡浮誇的燈光飄在琥珀色的酒液上。

  認不認真這件事,他倒是沒想太多,不過向芋這個姑娘,態度似乎並不是很積極。

  這兩天他沒給她打電話,她也就像人間蒸發了,完全沒聯繫過他。

  他這邊圈子裡都傳遍了,說他靳浮白身邊有個女人,整天有一群人湊到他跟前八卦,結果向芋像個沒事兒人似的,過得倒是太平。

  靳浮白突然起身,李侈嚇了一跳:「嘛去啊靳哥?」

  「有事。」

  靳浮白中午確實有個飯局,不過他不太想去,往飯店開的路上,他撥了個電話出去。

  電話響了幾聲,被接起來。

  向芋的聲音從手機裡傳出來:「靳浮白?」

  這姑娘永遠不存他的手機號碼,靳浮白暗裡問過一次,向芋說他的號碼太順,根本不用存。

  也是,11位的電話號,後面8位都是1,確實沒什麼可存的。

  但偏偏她每次都在接起電話時,帶著疑問的語氣叫他一聲。

  讓人覺得她根本沒期盼過他會打電話過去,接了電話還要納悶一下,你找我幹什麼。

  靳浮白開著車子,把手機丟在旁邊的副駕駛位置上,放了揚聲器:「中午一起吃飯?」

  換個人,他打電話去約,無論男女,大概早就開心地應下,向芋卻拒絕得乾脆。

  她像是不方便說話,刻意壓低聲音:「不行啊,我有面試,改天吧。」

  靳浮白沉默片刻,那邊已經掛斷了電話。

  也就不到20分鐘,等他草草結束飯局坐回車裡,剛扯掉領帶,電話響了,是向芋。

  其實他也沒存她的號碼,但也只是看一眼,就知道是她。

  靳浮白把手機懸在耳側,慵懶地問一句:「怎麼,又不面試了?」

  「面完了,估計黃了。」

  向芋在電話裡蔫耷耷地說,「面試時考官問我,怎麼畢業之前沒有想過投簡歷,我說我沒著急工作,他當時看我的眼神很奇怪。」

  她說著,嘆了一聲,萬分可惜似的。

  靳浮白笑了:「多大點事兒啊?想要什麼工作,我幫你投簡歷。」

  「我不去,你認識的人都不是常人,工作肯定也都是高精尖,我去了還不累死我。」向芋連想都沒想,直接拒絕了。

  「給你掛個名兒,按月開工資,隨便你去不去。」

  「還是算了,那我拿錢拿得多心虛啊。」

  電話裡傳出一聲電梯到達的叮咚聲,向芋說,「靳浮白,你吃午飯沒?我請你吃個飯吧。」

  這還是回帝都市之後,她第一次主動開口說一起吃飯,靳浮白剛才在飯局上也只喝了一杯茶,應道:「在哪兒,我去接你。」

  向芋面試的地方是三環的一家小型企業,沒什麼太大的名氣,靳浮白把車子開過去時,看見她已經等在樓下。

  她身後的辦公樓沒什麼特點,有點像玻璃房,也就是天氣好,整棟樓體映出天藍色,看著還算亮堂。

  這姑娘穿了一套職業裝,頭髮用絲網盤在腦後,背影纖細美麗,但也和那些其他美女沒什麼不同。

  無非就是身材好,細腰長腿,白皙的皮膚。

  其實在這個瞬間靳浮白也有過遲疑。

  只不過向芋有向芋的可愛之處,她無意間轉頭,看見靳浮白的車子,揚起燦爛的笑跑過來。

  她拎了個手袋,比往常背的包包要大一些,一上車就扯掉了盤髮絲網,甩著一頭柔順的長髮說:「盤頭髮好不舒服,那些空姐是怎麼忍下來的?」

  「你面試的是空姐?」

  「那倒不是,是公司前台。」

  向芋坐在後座裡,扒著副駕駛位的靠背和靳浮白說,「就是那種清閒到可以玩手機和發呆的工作。」

  靳浮白偏頭看她一眼:「怎麼又坐後面?今天我也是司機?」

  「不是的,靳浮白,你能不能把車子停到後面那條街上,然後不要看倒車鏡。」

  「嗯?」

  向芋扯開襯衫領口的一條職業裝配飾絲巾,丟在一旁:「我想換個衣服。」

  她眼底真是一點曖昧都沒有,坦坦蕩蕩,完全不是勾引人的套路。

  靳浮白沒回答她,只是開了車子找了個沒什麼人的角落,把車子熄火,然後吐出一個字:「換。」

  身後傳來布料摩擦的悉悉索索,聽聲音就能分辨得出來,她是在解開襯衫扣子,還是在拉開職業裙裝的拉鏈。

  也能聽見她脫衣服時,金屬手錶帶和手鏈的碰撞聲。

  靳浮白沒回頭,看著陽光透過樹冠照在水泥地上的斑駁光點,他摸出煙盒敲了一根煙出來。

  搓拈鬆動煙絲,把沉香條塞進去,然後點燃。

  他在煙霧裡微微眯起眼睛,突然有些懷疑,向芋是不是從來沒把他當成男人。

  煙抽了一半,身後的人終於開口:「我好了。」

  靳浮白夾著煙的手垂在半敞著的車窗外,輕煙隨微風拂動,他聞聲抬眸,看向倒車鏡。

  坐在後面的人已經換了一件連衣裙,細吊帶搭在鎖骨上,比剛才那套有看頭。

  也許是換衣服的空間小,向芋的裙擺沒能整理好,有一部分折疊著坐在屁股底下。

  靳浮白看了一眼,把煙叼進唇間,推開車門下車,拉開後座的車門。

  向芋扭過頭:「你……」

  靳浮白周身縈繞著他特有的沉香氣息,他單手拄在座椅上,俯身鑽進車裡。

  距離突然拉進,向芋下意識向後仰了一點點幅度,靳浮白卻勾住她的裙擺,咬著煙笑道:「這裡折住了。」

  她能感覺到皮膚之下的布料緩緩下滑,他的手指根本沒碰到她,卻讓人亂了呼吸。

  看著向芋微微張著唇又說不出來話的樣子,靳浮白明知故問:「不喜歡煙味?」

  「……也不是。」

  向芋勉強自若,「你這種煙味我還挺喜歡的。」

  靳浮白笑了一聲,因為咬著煙蒂,笑聲模糊不清:「那你直接說喜歡我得了。」

  這句話說完,他惡劣地呼出一口沉香煙霧吹過去,然後把煙夾在指尖舉遠些。

  向芋被煙霧眯了眼,沒等眼睛完全睜開,感覺到有人影在煙霧浮動中湊過來,吻住了她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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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2-26 19:22:10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暗昧

  靳浮白吻過去時向芋沒有任何想要躲避的動作,只有唇不受控制地在他的貼觸中顫了一瞬。

  自己覺得羞赧,也像是不甘示弱,向芋主動靠過去一些。

  也許靳浮白起初只是想要淺嘗輒止,但她滿身女人氣息地靠過去,他便也不猶豫,乾脆俐落地扶著她的後腦勺加深了這個吻。

  外面盛秋的熱空氣試圖侵襲進來,和車子裡空調風攪為一體。

  還好,這是一條沒什麼人經過的路,車門敞開著也不用怕有人會看到,正好縱容他們的暗昧。

  向芋口腔裡都是沉香的味道,腦子也像是被沉香俘虜,昏昏沉沉。

  不過後來,靳浮白被指尖夾著的煙燙到手指,皺著眉退開了。

  他把煙蒂丟進路邊的垃圾桶,再回來時候,看見向芋正在笑。

  她頭髮稍顯散亂,細細的肩帶也歪到肩頭處,要掉不掉,笑得十分好看。

  靳浮白重新坐進車子後座,把向芋往懷裡一攬:「笑什麼?」

  當然是笑他被煙燙了手的事。

  對什麼都遊刃有餘的人,因為接吻忘了手裡的煙,還被燙到……

  向芋沒說,只是在靳浮白問完後,繃著臉表情嚴肅地托起他的手:「燙哪了?」

  「手。」他聲音裡全是無奈。

  靳浮白食指內側被燙起一彎紅色的痕跡,像新月。

  向芋垂著頭吹了兩下:「疼不疼?」

  她在這個時候是溫順的,和她的唇一樣柔軟。

  靳浮白撥弄著她的耳垂,思慮片刻,忽然說:「你這種姑娘喜歡什麼樣的男人?高了的,你嫌人忙嫌人不夠體貼;低了呢,你這個難伺候的樣兒也看不上,也就我閒,有時間陪你瞎胡鬧。」

  向芋說:「是啊,你最好。」

  「向芋,你跟著我得了。」

  他沒有說什麼令人感動的告白,也沒有說喜歡說愛,只是輕飄飄一句「你跟著我得了」。

  那個瞬間說不上為什麼,向芋湧起一種寬容和溫情。

  她甚至想,還指望他說什麼呢?也就這樣吧。

  她盯著靳浮白手指上的傷痕,說:「好啊。」

  向芋知道,自己也算是孤注一擲。

  沒人能知曉她未來在他生活裡留下的痕跡,能否有這個燙傷深刻。

  靳浮白也是從那天開始,走到哪兒都帶著向芋,他是每天都很空閒,向芋卻開始忙起來。

  她之前應聘的那家小破企業,也不知道主考官是不是吃錯藥了,向芋把話說成那樣,居然被錄取了。

  向芋現在也是一個朝九晚五的上班族,有時候累了直接差靳浮白送她回家,連飯都不陪他吃。

  週末是否雙休還不一定,要聽老闆的通知。

  靳浮白從來沒因為向芋工作或者是加班埋怨過,他在這一點上堪稱寵溺,被她鴿了無數次也沒什麼脾氣。

  只有一次,他半是調侃半是曖昧地吮著她的脖頸,問她:「你這個老闆男的女的,是不是看你長得漂亮,怎麼總留你加班?」

  之後他像是宣示主權,明目張膽地拎著打包好的日料去送過幾次午餐或夜宵。

  只不過向芋的公司規模實在是太小了,老闆也不是個有見識的人,見過靳浮白的背影後,只對向芋說:「你男朋友看起來挺帥的。」

  也就這麼一句,後來也沒有減少她的加班。

  向芋當成笑話給靳浮白講時,他幾乎氣笑了。

  之前約好了帶她見見李侈,拖了將近一個月也沒見成。

  向芋有些忐忑地問靳浮白:「總是說好了時間卻又去不了,你的朋友會不會覺得我特別矯情啊?」

  「他們愛怎麼覺得怎麼覺得,一群閒人。」靳浮白說。

  做情人他真的算是最溫柔的那一種,不會主動吵架也不會死要面子。

  其實他的那群朋友怎麼會是閒人,個個都是身價不可估計的高人,只有向芋,看著挺忙,屁顛屁顛地忙了一個月,才賺了2700塊。

  老闆發的工資是現金,裝在信封裡,向芋拿著這個信封拍了拍靳浮白的前風擋玻璃,十分霸氣:「走,請你吃飯。」

  她手裡那個小信封薄得,靳浮白都不忍心剝削。

  他開車去了一家朋友開的飯店,隨便吃,反正吃什麼最後也都是記他賬上,她那個信封不會少一分錢。

  這頓飯吃得並沒有想像中那麼順利。

  吃到一半,日式拉門被推開,向芋扭頭,看見兩個男人:

  一個穿得像聖誕樹,玫粉色薄西服外套配淡黃色襯衫。

  另一個麼,皮膚黝黑,看上去總有些不懷好意。

  後來向芋知道了,面前的聖誕樹就是李侈,唐予池嘴裡「頂不是好玩意兒」的人。

  包間都是推拉門隔斷,需要時把門拉開,就能變成一個大包間。

  現在向芋和靳浮白身旁的門被拉開,聖誕樹正歡快地向他們打招呼:「靳哥,我就知道是你,剛才樓下我就看見你車了。」

  向芋去看靳浮白,他表情不驚不喜,只給她介紹:「這是李侈,和他表弟李冒。」

  還沒等介紹到她,李侈從隔壁鑽過來,坐到靳浮白身旁,伸岀戴了兩枚戒指的手:「向芋吧,我聽說過你,久聞大名了,今天一見果然是個美女。」

  向芋大大方方同他握了一下:「我也聽說過你。」

  既然碰上了,自然是拼桌一起吃,李侈講話很有意思,至於李冒,向芋無意間撞見兩次他的目光,都覺得這人白瞎了他的名字,並不怎麼禮貌。

  吃了寥寥幾筷子,他們三個男人聊起來,向芋拿出手機坐在靳浮白身旁玩著貪吃蛇。

  向芋的蛇已經玩得很長一條,越來越難,不但要躲著障礙,還要躲著自己的大尾巴。

  臨近這頓飯的尾聲,一直不太說話的李冒忽然開口:「你們聽沒聽說卓逍的事兒?」

  向芋這才發現,李冒的嗓子不太好,說話都啞嗓,聽著十分難受。

  李冒問完這句話,桌面上十分沉默,連一直很活躍的李侈都沒開口,向芋在餘光裡看見,李侈的腿動了動,狠狠地給了李冒一腳:「你管人家那麼多,八卦。」

  也是這個走神,向芋的貪吃蛇撞在障礙上。

  好可惜,難得玩到這麼長呢。

  她直覺這不是一個該她認真聽的話題,點了新一局開始,遊刃有餘地控制著小蟲子似的蛇遊走在屏幕裡。

  被踢的人還是繼續說下去,他那聲音,像是在講鬼故事:

  「卓逍在法國不是有個混血女友麼,處了好幾年,還挺他媽恩愛。」

  「去年卓家讓他和楚家聯姻,他還鬧自殺,最後不還是和楚冉冉結婚了。」

  「我還以為他和法國那妞斷了,結果就前天,我他媽瞧見他和那個法國妞一塊兒了。」

  「在郊外別墅裡養著呢,金絲雀似的。」

  「哎呦,你說圖什麼呢,這世界上哪他媽有那麼多愛情,我猜啊,還是法國妞活好哈哈哈。」

  李侈只是隨著笑了幾聲,岔開話題,說起股市上漲得不錯的幾支股,又說起物流產業。

  聲聲把話題往正經事上面引。

  向芋很慶幸剛才的笑聲裡沒有靳浮白。

  愛情對他們來說,不是什麼浪漫情懷,反而像是瘋魔的笑話。

  這麼多天她陷在靳浮白的溫柔裡,差點忘了他根本不是自己的男朋友。

  可他比男朋友,還更溫柔更寵溺。

  李冒的話像是點醒,她的視線仍然落在屏幕上,心境卻是稍稍變了。

  她心不在焉,連著好幾局都只過了兩關。

  一直到飯後,大家起身要走,靳浮白才攬著她的細腰,在她耳邊問:「走不走?」

  向芋那神情和剛剛回神差不多,嚇了一跳似的。

  屏幕上閃出「game over」的字樣,她睨他一眼,意思十分明顯,是埋怨他的。

  靳浮白笑著從她耳廓呵氣:「玩一晚上才過了兩局,還怨上我了。」

  李侈已經拉著李冒先走了,臨走前還熱情地邀請向芋,讓她有空去他場子裡玩。

  從包間出來的一路上,靳浮白都反常地拉著她的手,十指相扣,像是真的情侶那樣。

  向芋坐進車裡,靳浮白沒關車門,反而扶著車框深深看她一眼,像是要看穿她的情緒。

  已經是十月,入夜空氣漸涼,微風拂動路邊垂柳,帝都市的千萬盞夜燈都溶入晚風中。

  向芋只喝了一小盅清酒,卻在他的注視下有些醺醺。

  靳浮白手裡拎著一枚車鑰匙,用它托起向芋的下頜。

  他目光裡彌漫著不自知的深情,溫柔開口:「今晚別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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