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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阿良車輪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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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殊娓 -【長街】《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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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2-26 19:24:58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章 體貼

  「這不是怕你孤單,來陪你吃個年夜飯。」

  以前沒斷的時候,向芋和靳浮白聊過,說自己爸媽常年在國外,過年都經常不回來。

  他記住這段往事,也許只是單純記性好,並不說明她在他心中特別,沒什麼值得感動的。

  向芋是這樣評判的。

  其實向芋這種性格,不太容易答應靳浮白的邀約。

  現在這種立場,對她來說,同他一起吃飯其實是個麻煩事。

  一來,她擔心自己控制不住心動;

  二來,她覺得斷了關係之後再廝混到一起沒什麼意思。

  所以他這約她吃年夜飯的話一出口,向芋果斷轉身,大步流星往單元樓裡走,頭也不回地回答:「免了!」

  重重的樓門合上時,隱約聽見靳浮白在身後深情款款地說,我等你。

  等唄,反正等不到!

  打開房門,家裡空無一人,連把拖鞋從鞋櫃裡拿出來丟在地上的聲音都格外明顯。

  這種寂靜差點擊碎向芋的瀟灑,她沉默著關好房門,脫掉羽絨服往廚房走。

  中午只在麻將館吃了一袋薯片和兩個砂糖橘,剛才上樓,樓道裡都是別人家準備年夜飯的菜餚香,勾得她這會兒還真的餓了。

  還好,冰箱裡應該有陳姨做好的凍餃子。

  向芋拉開上面保鮮層拿飲料時冰箱燈沒亮,果汁拿在手裡是溫的,她就知道要完蛋。

  果然,廚房不知道為什麼斷電了,冰箱裡的餃子化成一坨一坨,下面的湯圓也都黏連在一起。

  她給物業打了電話,按照物業人員的指導檢查一圈,重新推好廚房電閘,又把冰箱裡亂七八糟的東西都清理乾淨。

  忙完一圈,向芋更餓了。

  可能因為日子特殊,外賣網站的商家紛紛關張。

  小區裡有一家便利店,每年都是開到除夕這天晚上,也許運氣好一些店面還開著,能買些東西吃。

  折騰半天,她已經把靳浮白說的「等你」忘了。

  拎著茄汁沙丁魚罐頭、泡麵和雪糕往回跑時,冷不丁聽見身後一聲呼喚,她還嚇了一跳。

  「向芋。」

  靳浮白靠坐在車子後座裡,車門敞開著。

  他就那麼深深沉沉地看過來,沒再說其他話。

  路燈驀地亮起,靳浮白身影隱在暗昧中,顯得形單影隻又莫名溫柔。

  便利店很近,向芋只穿了一件毛衣,她小跑過去,從塑料袋裡翻出一盒雪糕遞過去:「新年快樂靳浮白,你回去吧,別在這兒等著了。」

  靳浮白接過雪糕時,輕輕在她指尖上一握:「萬一你反悔呢。」

  說完,他溫和又熟稔,「又穿這麼少,手都是涼的。」

  「……路程近。」

  他說:「還買雪糕吃。」

  聽起來他可太關心她了,對她的身體比她自己都上心。

  向芋不知道說什麼好,張了張嘴,什麼都沒說出來,拎著便利店的塑料袋走了。

  一直到這時候,她還挺平靜的。

  但有時候情緒崩掉,真的只需要一剎那。

  上一刻她還在哼著歌燒熱水,等著給自己一碗香噴噴的鮮蝦魚板麵。

  下一刻,她被罐頭蓋子劃破手指,看著血珠淌下來,突然不開心。

  但只能說靳浮白出現的時機太好,約她一起吃的是除夕的晚餐。

  夕陽徹底沉入地平線,只剩微明的殘光,小區裡萬家燈火亮起。

  有些窗邊是掛了彩燈的,也有人家沒有拉窗簾,能看見客廳有人來來回回,熱鬧地走動。

  向芋把罐頭往桌面上一放,金屬盒撞擊玻璃桌面,「叮啷」,迴蕩在空曠的家裡。

  也就是因為這份空曠,她起身去了陽台,推開窗子往下看。

  路燈下,靳浮白正站在車邊抽煙。

  似是如有所感,他舉著煙抬眸,沖她微笑。

  恐怕沒人,想要一個人過除夕。

  於是向芋趴在窗邊,這樣問他:「靳浮白,這個時間了,你還能訂到餐廳嗎?」

  他忽而笑了:「當然。」

  帝都市的飯店,誇張點說,很多火爆的館子早在一個月前除夕晚宴就被預訂一空。

  但靳浮白有能耐在這樣出處熱鬧的地方找到一家清雅的飯館,與向芋共進晚餐。

  飯館門前小橋流水,廊簷曲折,走進去腳步都有回聲,向芋差點也為他是把她帶回他自己家裡的老宅子去了。

  結果並不是,只是一家私房菜館,開得十分隱蔽。

  這種館子屬於「內部經營」,有錢人也不是人人都吃得到。

  但吃得到這種館子的人,也不見得人人德行好。

  走廊裡遇見幾個男人,其中一個年長的男人主動過來同靳浮白攀談。

  這男人身後還有一個年輕些的男人,染了一頭粉毛,還有唇釘,目光一直流連在向芋身上。

  靳浮白不動聲色,擋在向芋前面。

  他扶著向芋的腰輕輕往包間裡一帶,語氣親暱寵溺:「她餓了,我們先去吃飯,趙伯,改天聊。」

  他這種宣誓主權的動作一出,被叫趙伯的人扭頭瞪向粉毛,然後緊忙點頭:「好好好,你們快去吃飯。」

  靳浮白帶著向芋走進包間,幫她來開椅子,解釋剛才自己的行為:「看見那種神情恍惚的,稍微躲著些,不是酒鬼就是癮君子,注意安全。」

  他在說的是剛才的粉毛男人,但他過於溫柔體貼,這種話向芋並不想接茬。

  她落座,扭頭說:「待會兒你別點那種死貴的敗家菜,這頓飯我們AA,我年終獎才1200。」

  「嗯,你說了算。」

  很奇怪,這種日子一個人時覺得寂寥難耐,現在只是多了一個靳浮白坐在對面,哪怕他們幾乎沒怎麼攀談,這個夜晚突然就變得不那麼難以忍受了。

  飯館很別致,沒有菜餚的油煙味,反而彌漫一種植物的清香。

  每一道菜端上來,菜品旁都配一句詩:

  筍乾是「圍爐嘗雪筍,燃碳識山櫻」;魚是「青箬笠,綠蓑衣,斜風細雨不需歸」;荷塘小炒是「浮生若夢,為歡幾何」……

  意境很美,卻也沒有特別昂貴的菜,不像是靳浮白的作風。

  倒像是他聽進去她的話,真的沒點那種「死貴的敗家菜」。

  只有一種湯餃,用鮑魚扇貝鮮蝦做湯底,餡料裡放了海參和豬肉。

  一碗裡只有五隻小餃子,要價166,頗為奢侈。

  向芋舀起來吃了一口,舒適地眯一下眼睛。

  對面的靳浮白開口詢問:「要不要吃一點年糕?」

  年糕是剛才這家店的老闆親自送來的,說是寓意好,年年高,讓他們一定嘗一點沾沾喜氣。

  向芋是個鹹魚,其實她並不在意會不會「年年高」這件事。

  只是,菜餚熱騰騰鋪在桌上,屋裡幾盞籠在雕花紙皮裡的燈柔柔地亮著,燈火可親。

  而靳浮白那神色,真的挺像個貼心男友,端著一小碟年糕遞到她面前。

  向芋突然想起一句土味情話——

  「你長得好像我男朋友」。

  她被自己的想法驚到,嗆了一下,不住地咳嗽。

  對面的貼心人遞過熱飲放在她手邊:「喝水?」

  向芋皺眉看過去:「靳浮白,你吃錯東西了嗎?」

  「嗯?」

  她一臉難色:「咱倆就是個年夜飯拼桌的,你這麼體貼我有點吃不消。」

  「這不是有事求你,怕你不應——」

  靳浮白笑了笑,「——只能獻獻慇勤。」

  向芋警惕起來:「你能有什麼事兒求到我頭上來?」

  靳浮白起身,走過來在她身邊的椅子上坐下,側過身,胳膊肘搭在桌上:「今晚一起守歲,怎麼樣?」

  都是親人不在身邊,能AA一起拼桌年夜飯,好像AA一起拼個守歲也沒什麼……

  理論上是這樣的。

  但向芋有些懷疑,這人深情款款地出現在她家小區,現在又處處體貼地陪著她。

  這種情況下一起守歲過夜,她真的能安然無恙地度過今晚?

  向芋也不掩飾,滿眼懷疑地盯著靳浮白看。

  靳浮白在她的目光裡忽然彎起唇角:「幹什麼這麼看我,防我像防狼似的,你不願意的事兒我可一樣都沒做過,你想想是不是?」

  這話不能細想。

  不然會想起一些刺激場面。

  後來他接了兩個電話,後面那通大概是同外祖母在通話,是說粵語的。

  向芋忽然想起不久前的夜晚,他抱著她,用粵語說,我鍾意你。

  她走神良久,再回神祇聽見他說「……咱倆湊合過得了」。

  向芋怔著看過去:「過什麼?」

  對面的人眼裡噙著笑,手裡端著一杯小酒,來回指了指彼此:「我說這幾天過年,咱倆都是沒什麼親人在身邊的,不如湊合著一起過一過。」

  「哦,過年啊。」

  靳浮白笑了:「不然你想過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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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2-26 19:25:14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一章 願望

  對於一起守歲這件事,向芋原本是不準備答應的,靳浮白也沒再提。

  結賬時靳浮白痛快地收了她付給他的一半餐費,還以為除夕的拼桌行動就此結束了。

  晚上九點多,夜空掛著一輪明月,天邊偶爾有煙火,一簇一簇炸開。

  幫她掀起門簾時,靳浮白很自然地扭頭問她一句:「知道『夢社』麼?」

  「什麼?」

  靳浮白說的「夢社」,是一間類似於主題民宿的地方,在郊區。

  不是所有人都有家可以過年,「夢社」的老闆每年都會在網絡上發公告,歡迎獨自在帝都市過年的人一起熱鬧。

  向芋沒想到靳浮白說的守歲這麼純潔,聽上去不只有他們兩個人。

  依她的瞭解,他並不是一個擅長「純潔」的人,他想要什麼從來都很明顯,不知道今天怎麼就轉性了?

  她也不是優柔寡斷的人,對於他說去「夢社」守歲的提議,向芋沒再猶豫,點點頭說,好啊。

  去湊個熱鬧也好,不然回家她也是用春晚當bgm,窩在沙發上玩貪吃蛇。

  去「夢社」前,靳浮白開著車子去了一趟李侈的酒店。

  車子停在樓下,他說回套房拿些東西,向芋隨口應了一句,說那我在車上等你。

  靳浮白笑了笑:「跟著我上去也行。」

  也許是因為他有一雙多情的眸,說這種話總是不經意就讓人想歪。

  「……我不去。」

  沒幾分鐘,靳浮白拎了一襲挺厚的白色毛毯下來,什麼也沒說,只遞給坐在副駕駛位的向芋。

  毛毯沉甸甸地壓在她身上,向芋下意識抱住,聞到上面淡淡的沉香味。

  去郊區的路上車子越開越偏僻,過盤山公路,路旁樹林裡起了一層夜霧,車速也隨之慢下來。

  向芋安靜地坐在車子裡,莫名想到《生化危機》裡的浣熊市,三面環山,又被保護傘公司斥巨資建造得十分現代化。

  浣熊市是《生化危機》裡,一切噩夢開始的地方。

  在這種時刻想到這個,總有種被預示著什麼的感覺。

  好像這趟行程,好壞難明。

  行程有些久,車裡光線昏暗,等她被靳浮白叫醒已經到了目的地。

  這邊本來是一片郊外老房子,因為臨近旅遊區,做民宿的很多。

  家家都是張燈結彩燈火長明的樣子,莫名讓人想起小時候宮崎駿動畫裡,叫千尋的女孩子無意間闖入神祇居住的地方。

  動畫裡入夜的畫面,和眼前景象相似。

  向芋對著這樣的夜色愣了一會兒,偏頭去看靳浮白。

  他說:「把毛毯帶著,用得上。」

  「夢社」很像多層的獨棟別墅,但其實郊外村子裡有很多這樣的房子,寬敞,空氣也好。

  不像市區裡那些「鴿子窩」一樣的小戶型,寸土寸金,還有人削尖腦袋想要買。

  到處燈火通明,也到處「無家可歸」的孤單人。

  頂樓燃了一簇篝火,真的有「終歲不眠,以待明天」的意思。

  有人拿了酒瓶在熱鬧裡默默發呆;

  有人彈著吉他唱自己改了調子的新年快樂;

  也有人在除夕裡仍然抱著電腦工作。

  有人通著電話含淚叮囑父母注意身體;

  有人對月獨酌一臉溫柔的頹唐;

  也有人主動同旁人攀談以獲得暫時的熱鬧。

  向芋終於知道靳浮白為什麼拿這樣厚的毛毯,屋頂天台雖然燃著篝火,郊區夜風重,也還是有些冷。

  她裹著毛毯,正好禦寒。

  其實靳浮白今晚總是令人捉摸不透。

  到了「夢社」之後,他不再展現那種「貼心過頭」的舉動,反而坐在她身旁的沙發上,顯得有些沉默。

  就好像他那些「慇勤」,真的只是為了把她拐到這裡來守個歲。

  燃燒木料的味道匿在風裡輕輕拂過臉頰,歡歌笑語掩飾多少失落,藏身在熱鬧裡也能假裝自己很快樂。

  樓下傳來一段對話——

  「老闆娘,熱飲只有熱巧克力嗎?咖啡有沒有?」

  「我看你像咖啡。」

  「怎麼連咖啡都沒有啊?」

  「出門右轉有個便利店,自己買去唄。」

  在這樣溫馨的「嘈雜」裡,向芋縮在毯子裡看向靳浮白的側影。

  這人真的很不愛穿羽絨服,總是羊絨大衣,今天是米白色,整個人坐在喧囂裡十分顯眼。

  他在嘩鬧鼎沸中安靜地把沉香條安插到煙絲裡,點燃煙,看著夜空殘月,呼出一些煙霧。

  不知道此刻,他在想到是什麼。

  「夢社」老闆娘家的小孩子才3、4歲,是個漂亮的小男孩,兩隻手捧著一大塊巧克力啃得滿臉都是。

  小男孩走過靳浮白身邊,不知道怎麼的沒站穩,踉蹌著跌了一下,手抓住他的大衣衣擺,然後跪倒在地上。

  被靳浮白扶起來時,小男孩還死死捏著他化了滿手的巧克力。

  向芋在一旁看著靳浮白,以為他被蹭了一身融化的巧克力痕跡怎麼也會有一點不悅。

  結果這人笑著抱起小男孩,還逗他:「吃這麼多甜食,不怕牙齒生蟲子?」

  靳浮白抱著小男孩往樓下走,向芋盯著他的方向,一直到他身影消失在樓梯口。

  怎麼可能心如止水?

  她坐在他身邊,也是有心動的。

  向芋看著自己的右手,鄰近虎口處有一點結痂的傷口,是被罐頭劃破的。

  其實這趟同他出來,也別說什麼孤單難耐,算是她一時鬼迷心竅,想在除夕這天,聽從本心。

  手機這個時候響起來,不用看都知道是誰。

  向芋把剛收到的語音點開來聽,唐予池的聲音傳出來:「我就說我好像忘了什麼,給你買的生日禮物還在我羽絨服兜裡,也忘記祝你生日快樂了。明天我找你啊?把生日禮物給你,你猜猜是什麼?」

  她無聲地笑了笑,按住手機放在嘴邊:「又是sonny angel?」

  也不知道唐予池什麼審美,自從在國外發現了這個光屁股的迷你娃娃盲盒,每年向芋過生日都要送好幾盒這玩意給她。

  三寸大小的小玩意兒,加上昂貴的國際運費,一個要百來塊,也沒什麼用,換了向芋自己選,她寧可用這錢充話費,實用。

  而且去年非常喪,連拆5盒,居然有4個都是一樣的。

  唐予池估計也想起這事兒,發過來13秒的大笑。

  下一條語音裡,說話都還是帶著笑腔的:「幸好我想起來了,還差幾分鐘你這生日就過去了,生日快樂。」

  向芋回了一個十分老年人的表情包,大朵大朵的花開,配文「感恩有你」。然後把手機放回口袋裡。

  面前多了隻漂亮的手,手裡端著一杯散發了香濃可可味的熱巧克力。

  靳浮白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把熱巧克力遞進她手裡:「今天生日?」

  「嗯。」

  向芋握著溫熱的杯壁,笑了笑,「我生日小。」

  陰曆除夕,確實太小了。

  靳浮白沒說什麼,又去找剛才那個小男孩。

  小男孩這會兒手裡已經沒有巧克力了,正拿著手持煙花玩。

  向芋看見他蹲在小男孩面前,不知道說了什麼,小男孩堅定地搖了搖頭。

  被拒絕的靳浮白忽然一笑,扯起大衣衣擺,指了指上面的巧克力色手印。

  小男孩咬著拇指愣了一會兒,非常不情願地把手裡沒點燃的手持煙花分出來一支,遞到靳浮白手裡。

  向芋瞪大眼睛。

  他居然為了一支仙女棒威脅小孩兒?

  靳浮白那麼高大的身形,手裡拎著一支從孩子手裡誆來的小「仙女棒」的樣子,真挺搞笑。

  但向芋有那麼一點笑不出來,她知道他折騰一圈拿到手持煙花是為了什麼,有抑制不住的動容。

  靳浮白蹲在她面前,摸出打火機點燃「仙女棒」。

  火星呈星狀迸出來,像是他指間開了一朵耀眼的花。

  他說:「生日快樂,許個願,我幫你完成。」

  向芋看向靳浮白,他那雙深情眼被煙花晃得發亮,映了些不屬於他自身的暖在眸中。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這個瞬間讓人莫名覺得,他望向她讓她許願時,是心有期待的。

  他期待什麼呢?

  向芋清醒地想,如果一段感情需要靠許願來維持,那還不如不要。

  坐在篝火旁彈吉他的人換了一首歌,是eason的《白玫瑰》,粵語版。

  向芋更熟悉同樣調子中文版填詞的《紅玫瑰》,高中時風靡過整個同齡人的圈子。

  向芋搖頭:「我沒要許的願望。」

  「那就直接吹。」

  說不上靳浮白垂了眸子說這話時,是否有過失望。

  向芋閉上眼睛吹了一下,聽到靳浮白的輕笑,她睜開眼,撞進他含笑的目光裡。

  面前是依然燃著的煙火,她怔一瞬,也跟著笑起來。

  煙花吹不滅,他們居然還對著人家許願,太傻。

  兩人一同笑到煙花熄滅,靳浮白看了一眼時間,點著打火機:「重來。」

  周圍的人都在倒計時,還有15秒到12點。

  這一天馬上就要過去,無論是除夕還是她的生日。

  向芋不知道為什麼他執意想要她許願,只在倒計時裡、在四方炸響的煙花爆竹聲裡,飛快地說:「既然是你給我許願的機會,那就願你每天開心吧。」

  說完,她閉上眼睛吹滅火苗。

  周圍的人快樂地尖叫著大喊著新年倒計時——

  「三!二!一!新年快樂!」

  無論過去的一年是否順心,在這一刻所有人都是真的相信,新年會有新的氣象。

  靳浮白對向芋的願望頗感詫異,但向芋已經融入人群,用同款快樂的聲音對他喊:「靳浮白,新年快樂。」

  她眉眼舒展,髮絲隨晚風浮動。

  笑起來比滿天煙火更加燦爛。

  她年輕,她朝氣蓬勃,她性子討喜。

  又太容易被人記掛在心裡念念不忘。

  這樣的姑娘會有很多人想要陪在她身邊。

  靳浮白在喧囂裡靜默一瞬才開口:「新年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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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2-26 19:25:35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二章 告白

  向芋醒來時是在酒店的套房裡,畢竟也住過幾次,陳設都還算眼熟。

  也許是因為新年,床頭花瓶換成了紅色,床頭還放了一匣紅色包裝紙的糖果巧克力,蠻有年味。

  他們是凌晨3點多,才從郊區「夢社」驅車趕回來。

  狂歡到凌晨,其實留在「夢社」也有地方可住。

  但靳浮白說那邊的房間不夠保暖,容易著涼,還說床板硬,可能會休息不好。

  那時候向芋正裹著毯子在天台的沙發上,徹夜狂歡後腦子木木的,睏得有些睜不開眼,隨口嘟囔一句:「你還挺嬌弱。」

  靳浮白拎著車鑰匙在指尖轉了一圈,在吵鬧中湊近她。

  他聲音裡摻著熬夜的啞,衣服上沾染的沉香混合了巧克力漬的味道,柔和且甜。

  他說:「傻了?我是怕你著涼,怕你休息不好。」

  她當時只是偏偏頭,在夜風裡靜默地看向他,沒有回答。

  原來睏倦時,也仍然會為一個人心動。

  到市區是凌晨4點多,向芋倒也沒堅持回家。

  她在靳浮白的套房挑了一間樓梯附近的臥室,沉入睡夢。

  等再醒來,房間裡拉著厚重的遮光窗簾,一片昏暗。

  向芋在黑暗裡按亮手機,還沒來得及看一眼時間,有電話進來,是唐予池。

  「向芋!你怎麼回事兒?我給你打了八百多個視頻一千多個電話,你都沒接。我以為你昨天吃外賣吃得食物中毒了!」

  向芋窩在被子裡,還閉著眼睛:「呸,我吃什麼外賣,昨天那個軟件癱瘓了,都不接單的。」

  「那你吃的什麼?別告訴我除夕夜你吃的泡麵。」

  「要我吐出來,給你看看?」

  「別噁心人!」

  唐予池在電話裡捏著嗓子乾嘔一聲,「哎我跟你說,我奶奶昨兒摔了一跤,我今天不過去找你了。」

  向芋猛地睜開眼睛:「嚴不嚴重?」

  「不嚴重不嚴重,就是腰閃了一下,在家臥床修養呢。」

  唐予池壓低聲音,「抱歉啊,今天不能陪你吃飯了。」

  「早飯本來也不用你陪。」

  「早個屁,現在是下午一點,吃什麼早飯?」

  掛斷電話,向芋才看清時間。

  原來已經下午1點13分。

  早晨時她倒是醒過一次,這間房外面就是樓梯,她隱約聽見靳浮白下樓梯的腳步,略顯匆匆。

  那時候是早晨6點鐘,他也就睡了一個小時,不知道急著幹什麼去。

  起床洗漱後,向芋走出套房。

  歐式走廊鋪了一襲喜慶的紅地毯,凌晨回來時太睏,她沒太注意周圍環境,現在一看,李侈這人雖然審美不怎麼樣,還挺傳統的。

  她還是第一次住會在春節給每個房間都貼上對聯的酒店。

  靳浮白這間可能是特地說過,什麼都沒貼,對面門上的對聯很有意思——

  上聯,「樂樂樂樂樂樂樂」。

  下聯,「朝朝朝朝朝朝朝」。

  向芋用手機搜了一下,才知道這對聯該怎麼讀。

  她搜完,回頭看了一眼套房裡的陳設,靳浮白昨天穿的那件大衣掛在門邊,巧克力漬已經清理乾淨。

  昨晚像是一場夢,不留痕跡。

  向芋關好房門,站在走廊裡伸了個懶腰,不確定後面該怎麼做。

  -

  靳浮白趕回酒店,是下午兩點多。

  凌晨開車回來,洗過澡後剛站在窗口抽完一支煙,都沒來得及闔眼,接到電話說他預定的東西已經加急從國外運回來了。

  但天氣不好,飛機迫降在鄰省機場。

  那東西他急用,只能驅車又去了趟鄰省,拿到東西趕回來,就是這個時間。

  套房裡安安靜靜,樓上向芋住的那間臥室的門敞開著,床鋪整齊,一看就是工作人員打掃過。

  向芋估計已經走了。

  靳浮白皺了眉心,靠在門邊,煩躁地摸向大衣口袋。

  沒摸到煙,可能忘在了車裡。

  其實昨天見向芋,他也一直在猶豫。

  這姑娘對他還有點好感是一定的。

  但她太理智,如果不是她想要的關係,她真就說不要就不要。

  一晚上也沒見她對他多熱情。

  同他說話時,還沒有對她那個髮小說話笑容多。

  隱約想起李侈說的,「靳哥,也就這兩年了,你這時候扯上感情是不是……」

  他當時怎麼和李侈說的來著?是不是說自己有分寸?

  但他真的有分寸嗎?

  說不上來。

  真的有分寸……

  就不該招惹向芋這樣的姑娘。

  最開始倒也沒失算成這樣,躲也躲了,靳浮白甚至去了趟國外。

  邪門的是,異國他鄉的路上,建築風格和帝都迥然不同,他站在一塊鑽戒的巨大廣告牌前,居然想起他和她說過的話。

  「有什麼羨慕的,左不過是個戒指,我給你買就是了。」

  這段對話大概發生一個很平常的晚上。

  向芋加班後從公司跑出來,公司對面的商廈上掛了鑽戒的廣告。

  可就是這麼一樁小事,他也記得清清楚楚。

  靳浮白在國外逛來逛去,家裡待幾天,浮華場裡走一圈,全部索然無味。

  最後還是跑去訂了一款戒指,知名設計師的款式,簡單大方。

  回國路上,靳浮白想,人總不能說話不算數,戒指該送還是送。

  具體發展成什麼關係,再說。

  人家向芋根本不給他「再說」的機會。

  昨晚不是還眼睛亮晶晶地祝他每天開心……

  睡醒就走了?

  靳浮白感覺一股氣淤積在胸口,憋屈得要死。

  酒店工作人員推著整理車路過,看見靳浮白,禮貌地打了個招呼:「靳先生,下午好。」

  他不太好。

  那個工作人員倒是沒走開,猶豫半秒,又說:「靳先生,向小姐在餐廳。」

  靳浮白眉梢忽揚,疑心自己聽錯了:「誰?」

  「向芋小姐。」

  他走進餐廳時,向芋一個人安靜地坐在窗邊的一張餐桌旁。

  天氣不太好,外面都是霾色,她穿著昨天那套衣服,高腰緊身牛仔褲和寬鬆的毛衣。

  毛衣款式比較有特點,衣擺是一圈毛絨絨的小熊。

  短款,稍稍一動,衣擺伸起來,裡面偏偏是高腰牛仔褲。

  穿得像個高中生,保守。

  其實她真的很小,過完年才22虛歲。

  她這個虛歲也確實虛得過分,除夕那麼小的生日,仔細算算,現在也就才20周歲?

  靳浮白看見她安靜吃東西的身影,不知道為什麼,有種莫名想笑的開心。

  他走過去,拉開椅子坐到向芋對面:「等我呢?」

  向芋也不藏著掖著:「不是刻意等,就想著,在這兒吃飯也許能碰上你。」

  「也不給我打個電話,萬一碰不上呢?」

  「碰不見,就算了。」

  服務生端了一份煲湯上來,向芋目光短暫轉開,對服務生道謝後,又緩緩把目光重新落在靳浮白臉上。

  她笑了笑:「早知道你時間趕得這麼巧,也幫你點一份湯好了。」

  向芋打開湯盅,一個銀色的東西「噗咚」飛落進去。

  她抬眸問靳浮白:「是什麼。」

  被問的人吊兒郎當靠在椅子裡,藏一絲不容易發現的緊張在眉宇間:「不是要談戀愛麼,談,送個戒指給你,夠驚喜嗎?」

  向芋起身就走,靳浮白頓了幾秒,追上去拉住她的手腕,把人往懷裡攬:「小姑奶奶,又生什麼氣?」

  她幽怨地看他:「談戀愛在你眼裡,就是這種兒戲?」

  靳浮白百口莫辯,只能忍氣吞聲地拉著人往餐桌走,說這戒指不是隨手買的,挑了好久,純手工的。

  又說他今早開車去隔壁省,才把這玩意兒像接祖宗似的接回來,連覺都沒睡。

  向芋不動聲色,睨他一眼:「接祖宗似的接回來,用它煮湯喝。」

  然後靳浮白還真就耐著心,用湯匙把戒指撈出來,拿了濕巾擦乾淨,又重新點了兩份湯。

  戒指就放在桌面上,在向芋面前。

  表面看是素圈戒指,裡面是一圈鑲嵌的鑽石,在水晶吊燈的光裡閃閃發光。

  向芋舀了新上來的湯,安靜地喝著。

  她一時摸不清靳浮白有幾分真心,但低下頭,總能看見湯裡映她自己發亮的眼睛。

  很想答應,哪怕他這個告白並不正經。

  湯喝掉半份,向芋抬眸,還沒等說什麼,先看到了靳浮白的神情。

  靳浮白這輩子可能沒有過這種緊張的時刻,眉心皺著,不經意舔一下嘴角。

  估計是通宵沒睡,有那麼一點黑眼圈。

  向芋拿起戒指,戴在右手無名指上:「挺好看。」

  靳浮白笑了:「你喜歡就行。」

  看他笑容舒展的樣子,也許他真的喜歡她。

  向芋看一眼自己手上的鑽戒,就這樣吧,都有情,那就再試試看。

  吃過飯後,向芋說要回臥室去拿錢包。

  想起她那間收拾得乾乾淨淨的臥室,靳浮白隨口問:「錢包放哪兒了?」

  「枕頭底下。」

  兩人站在電梯裡,向芋稍稍靠前,靳浮白挨過去吻她的後頸:「藏那麼隱秘?故意嚇唬我呢?」

  「那你被嚇到了嗎?」

  他吮噬著,攪得她聲音有些發顫。

  「還以為你走了。」靳浮白說。

  回到臥室,她跪在床邊,伸手去摸枕頭底下的錢包。

  屋子裡忽然暗下來,是靳浮白拉了窗簾。

  他比她更先一步把她的錢包拿在手裡,用長錢包拍在她臀上:「陪我睡一會兒。」

  靳浮白從身後擁她在懷裡,向芋和他一同滾倒在床上。

  他聲音很低,揉著她手上鬆鬆的戒指,溫熱呼吸順著她頸窩散開:「手這麼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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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2-26 19:25:52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三章 醋意

  大年初一這天,朋友圈刷到的都是煙花、對聯、餃子裡的硬幣,再往前翻翻,還能看見別人秀出來的年夜飯。

  這樣喜慶的日子,向芋幾乎是陪著靳浮白睡過去的。

  這段「戀愛」來得稍微有些意外,但也不是全然無跡可尋。

  從靳浮白出現在向芋家小區裡,從向芋在除夕的入夜時分把頭探出陽台窗口,說不上是誰的明推暗就更多一些。

  向芋手上圈著戒指,被靳浮白攬著腰躺在床上。

  厚重的窗簾擋住所有光線,身邊的人呼吸勻稱。

  起初她還以為她對這段感情足夠淡定,開始得不喜不悲,其實不是的。

  她躺在靳浮白懷裡,心裡有湧動不安的喜愛和溫情。

  他們兩個人對春晚重播都沒什麼興趣,睡醒了就挑一部片子窩在床上看。

  不知道靳浮白哪來的這些電影光盤,居然都是未刪減版。

  看到長吻畫面,靳浮白也會把她抱過去深吻,但吻以外的事情,他們倒是沒做什麼,頂多相擁入眠,昏昏沉沉地度過了這次在一起的第一天。

  初二這天。靳浮白起得很早,向芋睜開眼睛時,他已經穿好了大衣。

  她睡意朦朧地問他:「你要出去?」

  靳浮白湊過來吻她,順便把手伸進被子裡揩油。

  他指尖有些微涼,觸碰到她敏感的地方,激得向芋向後縮,不滿地問他:「問你去哪呢!」

  「下樓取煙。」

  難怪她覺得靳浮白和平時有什麼不同,原來是從昨天起,他一直沒抽煙。

  向芋從柔軟的被子裡坐起來,她身上穿著靳浮白一件襯衫。

  他的襯衫很少淺色,深色佔大多數,現在穿在她身上的是那種接近於黑色的藍,在床上窩了一夜,布料褶皺,扣子也被他開了兩顆。

  她這樣坐起來,領口滑到肩膀處。

  很難說不旖旎。

  靳浮白起床時怕吵醒她,沒把窗簾全部拉開,只拉開一點縫隙。

  現在這個縫隙裡透出來一束陽光,正好落在她肩上,皮膚細膩,白得晃眼。

  向芋對他的目光視而不見,伸長胳膊拿起床頭的煙盒,晃一晃:「這裡不是還有煙,三支呢。」

  她說的那盒煙擺在床頭好幾個月,清潔工不敢隨便扔,但連她都見過這盒煙不止一次,煙絲早就乾了,根本沒法兒抽。

  可靳浮白視線順著她的肩向下,瞥見一小截凸起的弧度,一時鬼迷心竅,真就順著向芋的話脫掉大衣,接過煙:「那就抽這個。」

  沉香條也沒有,他就這麼點燃煙,剛吸一口,被嗆得直咳嗽。

  向芋還嚇了一跳,幫他拍背:「怎麼了?」

  什麼怎麼了。

  煙絲乾,辣嗓子。

  靳浮白被嗆得沒說出話,擺擺手,繼續咳嗽。

  向芋不抽煙,不懂這些,按照自己的理解勸人:「大早晨起來就抽煙,咳嗽了吧?」

  邊勸還邊幫他拍背,一臉埋怨,又摸出一瓶礦泉水,「要不要喝水?」

  靳浮白接過礦泉水看了一眼,乾脆地把水瓶丟在一旁,玻璃瓶落進床裡發出一點悶響,下一刻他拉了向芋的手腕,把人按進床裡深吻。

  吻完才說,和早起抽煙沒什麼關係,煙絲乾,太嗆人。

  「你都知道嗆人還抽什麼?」

  靳浮白用指尖挑起襯衫,在她鎖骨上吮一下:「穿成這樣和我說話,你自己想想,說什麼我能不答應?」

  「色。」

  向芋只吐出一個字就開始笑。

  她笑得太過幸災樂禍,自己也嗆住,咳嗽起來。

  靳浮白只能把人扶起來,抱在自己懷裡,給她拍背順氣。

  那個早晨霧霾散去,陽光明媚,他們明明身處在最容易曖昧的場景裡,卻像老夫老妻似的給咳嗽的對方拍背。

  這段感情其實說不上是「愛情」成份更多,還是「不甘」和「藉口」的成份更多。

  這是不能細想的,仔細揣摩時,向芋仍會覺得靳浮白的告白只是想要重新同她開始的藉口,他並沒有深愛她,只是不甘就此決裂。

  但她仍然,喜歡並享受此刻的溫情。

  唐予池打來電話,說要把生日禮物送給向芋,催促她快點來拿,不然讓他姑姑家的小孩看見,估計全都會被拿走。

  向芋當時正在換衣服,手機開了揚聲器放在床上。

  她的手臂背在身後,扣好內衣扣子:「那就送給小孩唄。」

  「你能不能珍惜一下我給你買的禮物,特地託人從國外帶回來的呢,帶貨那哥們靠譜,運氣特好,過年打牌贏了好幾千,保證你這次不會連著開出來一樣的。」

  向芋想起以前開出來的那幾個河馬頭的sonny angel,自己都覺得好笑,唇角也就掛一彎笑容:「那我下午去找你拿。」

  兩人通著電話時,靳浮白從浴室出來,靠在牆邊聽了幾句。

  說不上是有意還是無意,他在電話掛斷前忽然出聲:「我送你。」

  掛斷電話,向芋拎起毛衣看了看,徑自嘟囔:「穿兩天了,都不香了,不想穿。」

  靳浮白就從背後靠過來,溫熱的胸膛貼上她的背:「哪兒不香?我聞聞。」

  他也只是嘴上曖昧,他們從來沒有過實質性的交合。

  其實在這一點上,向芋是感動的。

  幾個月前,她躺在這張床上說過,『我可能沒有經驗,你要讓著我一些』。

  這句話也許真的被靳浮白記到心裡,他遲遲沒有和她做,反而給了向芋一種安全感。

  讓她覺得這段戀愛,也算是有些真情實感在的。

  後來還是靳浮白從樓下拎出一套衣服,連羽絨服都是新的,說是早給她準備好的。

  午飯過後,靳浮白開車送向芋去找唐予池。

  唐予池奶奶家在帝都市的老城區,街道狹窄新年期間又有不少串門的,車子都停在路邊,有些堵車。

  靳浮白倒是沒有什麼不耐煩,但提到唐予池,向芋總能敏感地察覺到他不是那麼愉快。

  於是她給唐予池打電話:「路太堵了,我進不去,要不你把東西送出來?」

  唐予池把東西送出來,站在馬路旁邊同向芋說話。

  他應該是睡了個午覺,頭髮亂糟糟的,套著一件寬鬆的大羽絨服出來。

  寒冬臘月的,這少爺手裡居然捏了個巨大的草莓,見到向芋先把草莓塞進她嘴裡:「你乾媽讓我給你帶一兜下來,我實在懶得裝,給你帶一個你嘗嘗得了。」

  這幾年帝都市流行一個草莓新品種,奶油草莓,入口即化,還真有種甜絲絲的奶香味。

  向芋鼓著腮,踢唐予池一腳:「就你懶!」

  「這玩意兒放不住,給你帶了你也沒空吃。」

  唐予池往靳浮白車子的方向揚了揚下頜,「跟著他,還能閒著吃草莓?」

  說完這位少爺又壓低聲音,湊過去同她說悄悄話:「今天不方便,改天給我好好說說,怎麼又和他混一起去了。」

  他們從小一起長大,互動起來自帶一種熟稔。

  這種熟稔落到靳浮白眼裡,十分礙眼。

  他坐在車裡點燃一支煙,冷眼看著他的姑娘被人餵了草莓、含著草莓同其他男人在街上打鬧。

  他們還湊在一起說悄悄話。

  唐予池長得奶,看上去還帶著校園裡未脫的稚氣,像個未成年。

  有一點很關鍵,那男人和向芋站在一起,有著同種的年輕。笑起來也同樣朝氣蓬勃。

  靳浮白眯著眼睛,收回視線。

  突然想起來,自己過完年已經29歲了。

  沒過多久,向芋抱了一堆小盒子回來,說是什麼盲盒。

  靳浮白沉默地開著車,餘光瞄到她拆開紙盒,對著手指長的小玩偶幽幽嘆氣:「怎麼又是這個啊……」

  車子停在一個大十字路口,紅燈足足95秒,靳浮白從她腿上撈過一個紙盒:「這玩意兒是鑰匙鏈?」

  「不是鑰匙鏈,就是普通的小玩偶,拆開之前不知道會是什麼。」

  向芋皺著臉,用手裡的小玩偶對著靳浮白,「這個河馬,我已經有好幾個了。」

  靳浮白看了一眼,不明白這東西的魅力在哪兒。

  隨手拆了一盒,卻聽見向芋驚喜地喊著:「你手氣這麼好?這款我拆了兩年都沒有過。」

  紅燈過去,靳浮白把光屁股的小玩偶丟進她懷裡,發動車子。

  他心裡有種煩悶,總覺得自己和向芋之間有了點「隔閡」,沒有那個姓唐的和向芋溝通那麼暢通無阻。

  向芋拆完所有盲盒,給唐予池拍了幾張照片發過去,唐予池還挺詫異,回她:

  【就你這種爛手氣,居然能拆出小鹿。】

  向芋回他:

  【那個是靳浮白拆的。】

  唐予池回了相當長的省略號,表示他的無語:

  【大過年的,撒什麼狗糧!!!!!】

  向芋盯著信息愣了一會兒。

  這就算是撒狗糧了嗎?

  仔細想想,剛才她打下「靳浮白」三個字時,也確實有那麼點驕傲的情緒在的。

  從老城區出來,靳浮白突發奇想帶她去購物,買的東西款式都很……

  怎麼說呢,像是她才會買的那種款式。

  連去選腕錶,靳浮白都沒去百達翡麗和江詩丹頓,而是去了愛彼,選一款錶盤帶鏤空擺輪的款式,時分時尚。

  一開始向芋還以為他是要送人的,結果靳浮白把錶戴在了自己手腕上。

  「你喜歡這種款式?」

  向芋也只是好奇地隨口一問,沒想到靳浮白深深看她一眼:「嫌我老?」

  她也不傻,想了想,發現端倪:「你不會是和唐予池吃醋了吧?」

  靳浮白說沒有。

  從商場裡坐上電梯去地下車庫拿車,向芋斟酌著去拉他的手腕:「靳浮白,我是不是沒和你說過,我喜歡成熟的男人,像你這樣的。」

  這話靳浮白沒有回應,但晚飯時他興致不錯地溫了一壺酒喝。

  喝過酒不能開車,回程時向芋拿了車鑰匙,充當司機。

  「你坐後面?」

  「坐副駕駛。」

  向芋叩開副駕駛位前面的置物格,把她那堆sonny angel放進去,居然看見一張大型樂團演出的票。

  她拿著票回眸:「你喜歡聽樂團演奏?」

  「不喜歡。」

  「看上去很高大上呢。」

  向芋研究著門票,發現日期就在今天,她心疼地盯著票價,「不去是不是就作廢了?」

  靳浮白很有興致地說要帶她去,到了會場,他拿著票帶她入場。

  工作人員盯著一張票犯難,說:「靳先生,這場是滿座,進去也沒其他地方可坐的,您看……」

  靳浮白不置可否,牽著向芋的手往裡走。

  進去時已經鄰近演出時間,燈光昏暗,他找到他那個視野上佳的座位,拉著向芋坐在他腿上,在她耳邊輕喃:「怎麼坐不下,這不挺好。」

  周圍人的目光向芋倒是不太在意,只溫柔地問一句:「我會不會擋到你?」

  「不會,你看你的,我是來睡覺的。」

  鋼琴曲緩緩流動在千人廳裡,向芋不動音樂,卻也覺得演奏的人像是在同聽眾娓娓道來一個漫長的故事。

  聽到後面,向芋抬手鼓掌,落手時有東西掉落在椅子下面的紅毯上。

  銀光一閃,是戒指掉了。

  她彎腰去撿,臀部碾蹭過靳浮白的大腿。

  靳浮白在鋼琴曲裡睜開眼睛,入眼的是向芋彎著的細細腰肢,以及,包裹在針織裙裡裡圓翹的臀。

  他帶一些睡意的慵懶,手扶上她的腰線,問:「怎麼了?」

  向芋扭頭,把空空如也的手給他看,很小聲地說:「靳浮白,你給我的戒指掉了。」

  「買大了,別要算了。」

  「那怎麼行。」

  她繼續去地毯上摸索戒指,卻感覺靳浮白的手覆上臀。

  向芋回頭瞪他,被瞪的人笑著湊到她耳邊:「有沒有,感覺到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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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2-26 19:26:05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四章 恃寵

  再回到李侈的酒店,又再次跌入床裡,同樣的場景也算是輕車熟路。

  倒在床上時,向芋甚至記得偏一下頭髮,以免被靳浮白壓住髮絲。

  臥室裡沒開燈,窗簾還是早晨拉開的那一點縫隙,厚重的簾布把月光切割成長方形,散落在床頭。

  床頭的煙盒躺著剩下的兩支煙。

  靳浮白的煙不知道是什麼牌子,市面上恐怕買不到,煙嘴印著類似繡花的灰色雲紋,像藝術品。

  光線沉沉,同樣沉的是靳浮白的聲音。

  那聲音染了情慾,危險卻也迷人,他問她:「怕麼?」

  向芋有她特有的可愛,明明整張臉都緊張得皺起來,目光卻是盈盈如水地看著他,輕輕搖頭。

  她說,你做吧,做什麼都行。

  這話說早了,等到他開始動作,她才隱約感覺到,這種事情上哪怕他盡量溫柔,她也做不到完全不緊張。

  夜色如陳釀,令人迷醉其中。

  只是迷醉其中的分不清是她更多,還是靳浮白更多。

  不細揣摩也罷,任一醉方休。

  何苦去做獨醒的人?

  偶爾有一聲煙花或是炮竹,更多時候屋子裡安靜得能夠聽清床墊的悉悉索索,靳浮白握著她的腳踝,壓過去,抵住她。

  向芋仰頸,聲音柔軟:「靳浮白。」

  「嗯?」

  「你愛我嗎?」

  這是一個好傻好傻的問題,俗套得像三流電影裡的台詞。

  那些電影裡,女人躺在床上總要問,你愛我嗎。

  以前看到這種台詞,向芋還要搖頭吐槽:

  這種時候問這樣的問題,多傻啊,叫箭在弦上的男人怎麼回答呢?

  哪怕不愛也不能說出口的呀,不然女方翻臉不做了,男人怎麼辦?自己解決嗎?當然是不甘心的,所以愛不愛都會說愛,難分真假。

  沒想到輪到自己,她居然問了。

  不止問出口,還有點委屈,聲音顫著,摻雜哭腔。

  靳浮白的手指按上去,輕輕揉捻,啞聲回答:「愛。」

  說出口後他自己感覺不夠鄭重。

  躺在他床上的姑娘有多清醒呢?

  清醒到在長沙時進了他的套房,仍然不卑不亢,連請他吃飯都在玩貪吃蛇。

  因為她知道,他發出邀請並不是「助人為樂」,而是一種基於男人對女人直接的興趣,沒必要感恩戴德。

  靳浮白擔心她多心,抬手拂開她額前被汗水浸濕的碎髮,溫柔吻上去:「是真的愛你。」

  話音落下,向芋清楚地感覺到他的脈絡,緊緊皺眉,還是沒忍住,眼角滑落生理性眼淚。

  靳浮白沒急著取悅自己,停下來,指背抹掉她的眼淚:「一會兒會舒服些。」

  也沒什麼不信的,他確實很瞭解她,哪裡敏感,哪裡脆弱,哪裡更容易引起反應。

  向芋在波潮裡簌簌發抖,下一秒卻猛然睜開眼睛。

  那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呢?

  也許像被子彈貫穿心臟。

  只不過她的扳機是靳浮白扣動的,貫穿她漫長又未知的一生。

  其實靳浮白對她真的是很溫柔很溫柔了。

  向芋都知道。

  新年的第三天,向芋在靳浮白懷裡驚醒,看了眼時間,急急忙忙起身。

  剛坐起來,腰一軟,癱倒回他懷裡。

  靳浮白眼睛勉強睜開,睏意未消,扶著她的後腦勺,免得她磕在床頭上:「也不小心點。」

  向芋扭頭瞪他:「那你昨天怎麼不小一點!」

  這話把靳浮白逗樂了,笑得睏勁兒都沒了,捏著她的臉:「大小是我能控制的?」

  說完又湊近她耳廓,語氣曖昧,「這個尺寸不好麼?後來看你也挺享受。」

  「靳浮白,我要遲到了。」

  向芋沒理他下流的玩笑哭喪著臉說。

  靳浮白也跟著正色:「有急事兒?」

  「要去機場接我爸爸媽媽媽,他們今天回國,十點半落地。」

  靳浮白吻吻她,語氣安撫:「別急,這不還早呢?收拾完我送你。」

  蓮蓬頭裡的水打在地面上,水流由冷轉熱,騰起霧氣昭昭。

  向芋收拾著洗澡,隱約聽見靳浮白打電話在安排什麼,等她吹乾頭髮出來,毫不誇張地說,真的是嚇了一跳。

  臥室床上堆著好幾套搭配好的衣服,滿地都是紅色金色的禮盒。

  向芋有些遲疑:「你這是……」

  「不是岳父岳母要回來,你挑挑看,有哪些是他們會喜歡的,都拿走。」

  他就站在窗邊抽煙,這聲「岳父」「岳母」叫得十分自然。

  向芋圍著浴巾,艱難地越過滿地禮盒,走到靳浮白面前,隨便指一指:「那就這個酒吧,我爸爸偶爾會喝一點。」

  路上格外堵車,他們連早飯都沒吃,趕去機場。

  到了機場正好上午十點半,向芋一路小跑往國際到達口去。

  靳浮白雙手插在大衣兜裡,在她身後邁著長腿閒庭信步,聲音還要越過人群叮囑她:「慢點跑,別摔著。」

  路過一方電子告示牌,向芋才停下腳步:「好像晚點了。」

  那天他們等了一個多小時,向芋問過靳浮白要不要買些吃的充飢,他都拒絕了,只說讓她留著肚子陪爸媽吃飯。

  一直到中午,航班終於到達機場,可人都走光了,向芋也沒看到自己父母的影子。

  電話打來打去都是關機,向芋突然冒出一點不好的預感。

  她撥了爸媽在國外的同事電話,得知爸媽並沒有回國,正在國外開會。

  掛斷電話,見她臉色不好,靳浮白問:「怎麼了?」

  向芋皺了皺眉:「沒事兒,走吧,他們今天沒回來。」

  這種事情也不是第一次,向芋被自己父母放過無數次鴿子,已經習慣了。

  最早在小學,全班同學的家長都來開家長會,只有她是自己去的,坐在家長裡,還要佯裝自己很平靜。

  回去路上,手機導航提示「前方嚴重擁堵」,好大一段路都堵成了暗紅色。

  向芋看著靳浮白的側臉,忽然有些歉意。

  因為她家裡的事,靳浮白跟著忙了一上午,現在下午1點多,堵在高速公路上還沒有飯吃。

  她往衣兜裡摸一摸,全身衣服都是新的,只有手機和錢包,連塊小餅乾都沒有。

  「找什麼?」

  「想找點吃的……」

  給你。

  靳浮白都沒把話聽完,拉開車門下車,整條高速上都是堵車的長龍,他拉開後備箱,拎出一盒點心,撕開封口的膠貼,丟給向芋。

  挺大的盒子,裡面只有五塊小餅。

  每個餅上一個字,「福祿壽康喜」都祝願全了,餅身花紋精美,有點像窗花,還有手作師傅的名字。

  「這個是不是很貴?留著送人多好……」

  靳浮白重新繫好安全帶,語氣很溫柔:「吃一點墊墊,一會兒帶你吃好的。」

  向芋捏了一塊,想要遞給靳浮白。

  她什麼都沒做,來回都是他在開車,餓也應該是他餓。

  可靳浮白卻拉起她的手,吻一吻手背:「別不開心,想去哪,帶你去。」

  堵車的地方已經是鄰近下高速的路段,能看見不遠處高樓林立,廣告牌五彩斑斕,連路燈都仍掛著中國結。

  向芋沉浸在靳浮白的溫柔裡,怔了好久,才把點心遞到他唇邊:「你吃啊,你才應該更餓吧。」

  靳浮白問過向芋,會不會怨父母。

  她搖搖頭,說都是在生活裡打拚的人,他們已經那麼辛苦了,她還沒不懂事到那種地步。

  吃飯時,向芋的媽媽打電話過來,語氣裡都是歉意:「芋芋,我們初五才能回去,臨時有些事,很忙,走不開。」

  向芋只說沒關係,初五去接機。

  掛斷電話,她扭頭同靳浮白吐槽:「初六我都上班了,還說和我爸爸媽媽去泡溫泉呢。」

  「請個假?」

  「我們公司好缺人,請假就算了。」

  靳浮白逗她:「要不要我假裝當成你爸爸,替你和老闆請個假?」

  「不要!你當什麼爸爸!」

  靳浮白真的是寵愛她的。

  初四晚上,李侈約靳浮白去場子裡玩,轉頭卻看見他坐在沙發裡看網頁,頁面都是戒指款式。

  李侈挺興奮的:「靳哥,你終於想通要戴戒指了,我早說了你這手型戴戒指好看!給你看我最近入手這款,你戴肯定也合適。」

  他說著,把戴了3枚戒指的手伸到靳浮白面前,黑鑽在燈光下光芒璀璨。

  靳浮白只瞥一眼,收回視線:「我選女款。」

  「女款?給誰啊?」

  李侈嚇了一跳,「不是吧?家裡這麼快就給安排了?哪家小姐啊,我還以為怎麼也要等你31、32歲呢……」

  靳浮白動作一頓,皺眉抬眸,還沒等說什麼,餘光瞥見向芋跑進來。

  她今天去陪她乾爸乾媽吃飯了,說是晚點自己過來,看看時間,來得還挺早。

  不過這姑娘氣勢洶洶,一臉不開心。

  人還沒跑到他面前,包先砸進他懷裡:「靳浮白,都怪你!我爸爸媽媽不回來了!」

  她用包砸他時,戒指飛出來掉落沙發裡。

  李侈看得目瞪口呆,還以為靳浮白會發脾氣。

  沒想到的是,靳浮白笑著把人摟進懷裡,拿起戒指給向芋戴上:「怪我做什麼?」

  原來向芋爸媽投標了百強企業的項目,本來萬分之一希望都沒有的事兒,居然被採納了,正在談合作,忙得回不來國內。

  哪有那麼好的事兒,一定是靳浮白「從中作梗」。

  靳浮白也是想了半天,才隱約記起自己在國外時候拎起的那份投標書,確實姓向。

  他哄著懷裡的人:「不就是泡溫泉,我陪你去,跟岳父岳母有什麼好泡的,不如咱們泡個鴛鴦浴。」

  向芋重重打他一拳:「不正經。」

  他們的互動太過溫情,李侈在一旁看得心驚肉跳,可又覺得靳浮白應該不會是溺在情愛裡不顧大局的人。

  也或許是向芋手段太高?

  「向芋。」李侈故意開口。

  他想要提醒向芋,她並不能和靳浮白修成正果,也就不該恃寵而驕。

  向芋坐在靳浮白懷裡,聞聲回眸。

  她目光清澈,好像什麼都明白,卻只笑笑說:「好久不見啊,李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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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2-26 19:26:19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五章 浮華

  李侈見過很多人,五花八門。好的壞的都有,黑白兩道都交。

  可他第一次被一個女人過分透徹的目光震懾,巧舌如簧也差點啞口無言。

  有些後悔,剛剛他怎麼會覺得向芋會是恃寵而驕的女人?

  這會兒,連靳浮白都面無表情地遞了目光過來,等著聽李侈剛才喚的一聲「向芋」,是為了有什麼重要的事情要說。

  李侈的沉默裡有種尷尬蔓延開。

  最後還是向芋笑了笑,隨便扯了個話題:「你酒店的新年巧克力味道很好,我吃了不少,要不要另算錢?」

  也是這個時候,坐在兩個女人之間的李侈才發覺,向芋她真的和其他女人不太一樣。

  她是真的很純粹很認真地在同靳浮白談戀愛。

  基於對這份戀愛的認真,向芋也會真的顧及靳浮白的面子,順便照顧靳浮白朋友的面子,貼心地為李侈的尷尬解圍。

  哪怕她知道,李侈看她的目光並不十分友好。

  李侈接受了向芋的善意,目光收斂,笑起來又是那副不正經的樣子,佯作是醉酒:「是我叫錯了,該叫嫂子。怎麼能和嫂子另算錢?難得你喜歡,下次你去我叫人多送你一些。」

  向芋莞爾:「好啊,多謝你。」

  她對「嫂子」這個稱呼並沒有多餘的解釋,連特別的表情都沒有。

  靳浮白撥弄她的耳垂:「喜歡聽人這麼叫你?」

  他的手剛握過加了重冰的洋酒杯,指尖冰涼,觸碰在她的耳垂上,有種特別的曖昧。

  向芋搖頭,鑽石耳釘折了夜場燈光,閃著細碎的光:「是他喜歡這樣叫,和我愛不愛聽沒什麼關係。」

  她撇了撇嘴,嘀咕說,「你換個女人帶著,他們也還是會叫嫂子的。」

  這句話散落在喧鬧的夜店裡,被燈光和混響音效切割,只剩輕飄飄的一點聲音,像早春門前飛過一隻銜春泥的燕,很快沒了痕跡。

  靳浮白本來該聽不清的,但他一直沉沉看著她,隔了幾秒,大概是通過口型看出她說了什麼。

  他笑著點一下她的耳釘:「我哪帶過別人,不就你一個?」

  向芋沒想到他會聽到,有些詫異他的細心,也還是扭頭瞪他:「誰知道有沒有過。」

  「這種沒譜兒的醋也要吃?」靳浮白笑著說。

  這個場子是男人們的聚會,橢圓形的桌面圍了一圈柔軟的皮質沙發。

  後來的幾個人男人向芋都不認識,被他們帶著的女人們自動坐在沙發的另一邊,像是階級的分水嶺。

  只有向芋一個人例外,被靳浮白拉著手,坐在「分水嶺」中間。

  她只穿了一條簡單的牛仔褲,毛衣是兔毛混紡,毛茸茸的白色。

  和其他幾個女人的穿著打扮格格不入,偶爾引來打量,也許引來打量的更多原因是因為靳浮白。

  這人談事情都不鬆開她,同她緊緊地十指相扣。

  他們談的東西向芋也沒興趣聽,被他拉了一隻手,艱難地玩貪吃蛇。

  手機放在腿上,單手操縱,怎麼也過不到後面,她當時沒什麼其他感受,只覺得自己像《神雕俠侶》裡身殘志堅的獨臂大俠楊過。

  好不容易稍微把蛇玩得長一些,向芋小心翼翼地遊走,結果靳浮白拉著她胳膊一動,手機從牛仔褲上滑落到沙發上。

  不用翻過來看屏幕都知道,蛇肯定是死了的。

  向芋抬眼去瞪靳浮白,瞪到一半,突然沒什麼底氣。

  他也不是要有心打斷她的游戲,只是不知道什麼時候有人上了果盤,靳浮白在果盤裡發現奶油草莓,抻長胳膊去捏起一顆,遞到她嘴邊。

  瞧見她瞪了一半收斂回去的目光,靳浮白笑起來:「拿草莓給你吃也要瞪我?」

  總不能說自己因為游戲去怪惦記著給她拿水果吃的男人。

  向芋眼波流轉,嘴硬地說:「萬一我想吃葡萄呢?」

  那邊幾個男人不知道說著什麼,靳浮白也不聽了,索性湊到她耳邊,壓低聲音:「哦,我餵的奶油草莓不好吃,得你那個髮小餵?」

  這話說得向芋一怔,想了幾秒,才反應過來靳浮白話裡的醋意。

  她把草莓咬進嘴裡,口齒不清地說:「好甜!」

  靳浮白那雙眼裡都是曖昧,唇就在她耳邊,溫熱氣息縈繞她耳廓,唇珠剮蹭她的耳部軟骨:「甜麼?我嘗嘗?」

  話音落下,他吻過來,還真嘗走一塊草莓。

  礙著周圍有人,向芋用拳頭砸了他一下,力度沒掌握好,稍微有些重。

  靳浮白握了她的手腕:「這麼狠心啊?」

  向芋眼裡盛著愛意,輕輕睇他一眼。

  在這樣嘈雜喧亂的場子裡,在燈光曖昧卻缺乏真情的圈子中,他們意外地擁有一份真摯的感情。

  其實哪有那麼多天長地久,只不過此時此刻,他們所有情話、所有對視裡的深情與溫柔,都是真的。

  到底是男人們的場子,靳浮白也不能時時刻刻都同她膩在一起。

  但他們這些男人,也不是總在聊正事的。

  在嘈雜空檔,向芋也聽見有人問起李冒怎麼沒來。

  有人揚著調子答一聲:「被狐狸精絆住了。」

  他們說起李冒身邊的新女人,說那個女人手腕高,活兒好才懂事兒。

  也說那女人先前是跟著單總的,後來又搭上了老馬,最後才攀到李冒身邊,也算是個能人。

  有人說:「也就那樣。」

  「怎麼,你睡過啊?」

  「你說呢?」

  這話引來一陣哄笑。

  向芋在這個時刻看向靳浮白,他沒什麼表情,也不知道把沒把那些人的低級話題聽進去。

  其實這下流的男人不能小覷,隨便一個,哪怕李侈那種品味,也是從國外讀過書的。據說還修了個碩士學位。

  她看向這群人,總覺得靳浮白是其中最高深莫測的那個。

  這話她也小聲同他說了,靳浮白只是一笑,玩笑著說:「我這不是帶著女友,不敢造次。」

  可他是「靳先生」,其他人都是「叉總」「叉叉總」。

  那天玩得實在是很晚,夜裡1點鐘,有侍者匆匆跑進來,卻沒急著開口,非常恭敬地立在他們檯子一旁。

  等他們一個話題談完的空隙裡,李侈才分過去一個眼神:「什麼事兒?」

  侍者開口:「李總,外面有一輛白色寶馬,車牌w4751,是您這檯子老闆們的車麼?」

  夜場人多,有些車停得位置不好,擋著其他車出不來,車上又不留聯繫方式,還得侍者到處找車主挪車。

  這種人最招人煩,來場子裡的出去一大部分都喝高了,因為這種事兒打架砸車的不少,每個月警察都因為滋事過多來找李侈,特別煩。

  李侈面色肉眼可見地不耐,但也礙著「車主未知」,繃著情緒沒爆發。

  李侈拎著酒杯問一圈,最後問到靳浮白,臉上才重新掛上笑容:「靳哥,不是向芋的車子吧?」

  靳浮白還拉著向芋的手,但向芋已經扭頭過去,正同其他幾個女人聊天。

  向芋是個鹹魚性格,因為鹹魚,很多事情上顯得隨和。

  她不是不知道坐在沙發上的其他女人是什麼身份,也不是沒留意到她們那些情緒難測的目光,卻在一個杏眼女人問到她衣服品牌時,很認真地回答著。

  小杏眼是其中一個男人帶來的情兒,看起來比較怯場,也顯得比其他人天真一些。

  她主動同向芋搭話,說自己還在上大學。

  靳浮白叫到向芋時,向芋正同小杏眼說起另一個牌子的衣服,說是某大牌的平替,樣式質量也不錯。

  這種不倨傲不故作清高的隨和,確實很討喜。

  她把整句話說完,才扭頭看向靳浮白:「怎麼了?」

  「開車來的?」

  向芋搖頭:「沒開,我家那輛舊車總熄火,開著還不如打車方便,而且回去不是還有你送我。」

  「送你去哪兒?」

  「回家呀。」

  靳浮白用拇指摩挲著她手腕凸起的一小塊腕骨:「還回家?不跟我一起睡?」

  後面的話李侈沒再聽,只聽到不是向芋的車,李侈扭頭對著侍者一揮手:「不是,去問問別的台。」

  李侈重新落座,含著一口洋酒揣摩。

  靳浮白対向芋的態度,真的很難琢磨透。

  在座的女人除了「新來的」,稍微眼熟點的哪個不是背著一線大牌的包?哪個不是自己開了小跑兒或者小轎兒?

  對他們來說,女人是男人的另一種裝飾品,彰顯身份地位的。

  現在顯然對靳浮白來說,向芋不是這種裝飾品。

  她穿著隨意,不要包不要車,這都沒所謂,因為她在這段關係裡,動的是真心。

  可靳浮白好像刻意跳出了某種固有的套路,哪怕聽到她說「我家那輛舊車總熄火」,他也沒有說一句「那我送你一輛」,還情意綿綿地給她拿水果吃。

  靳浮白難道也是在用真心?

  李侈實在摸不準,期間正好向芋同小杏眼結伴去洗手間,李侈用胳膊肘撞了撞靳浮白是手臂,壓低聲音:「靳哥。」

  「嗯?」

  「想問你個事兒。」

  靳浮白在煩囂裡抬眸:「說。」

  「你方便說一下向芋麼?我有點摸不準你對她是什麼態度……」

  論公,李侈和靳浮白是利益共同體。

  論私,李侈是靳浮白還算近的朋友。

  他總得搞明白靳浮白的態度,才好找個合適的態度對待向芋。

  靳浮白把視線落在遠處,向芋剛從洗手間出來,穿著簡約款的寬鬆毛衣和很普通的牛仔褲。

  她走過狂歡的舞池,目光柔柔對上靳浮白的眸子,沖著他清淺一笑。

  她那雙眼睛,墮落進浮華場,依然純淨如同星子。

  靳浮白也彎起唇角,仍然看著向芋的身影,話卻是對李侈說的:「你不是叫她嫂子麼,這稱呼就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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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2-26 21:15:05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六章 情人

  從李侈的場子出來,已經是深夜。

  這一夜不見星光,連月亮都不知道隱在哪一朵層雲之上,全靠人工霓虹撐著,夜色才未過分寂寥。

  向芋的包被她單手抱在胸前,像學校裡那些莘莘學子抱著書籍的姿勢,和背著名包故意趾高氣揚的其他女人,不同得過分。

  她的另一隻手,是被靳浮白緊緊牽著的。

  李侈沒穿大衣,只穿著淡薄的一身淺綠色條紋西裝出來。

  他攬著靳浮白的肩膀相送,略顯慇勤:「靳哥,你這喝酒了怎麼開車,我讓我司機送你?」

  靳浮白淡淡拂開李侈的手:「你嫂子開。」

  「哦哦哦,嫂子開呀,那我就不操心了。」

  靳浮白給車解鎖,先幫向芋打開駕駛位的車門,等她坐進去,他才自己坐進副駕駛位,把車鑰匙遞給向芋。

  車外,李侈站在車邊,彎著腰往車裡看:「靳哥,嫂子,慢點開。」

  向芋發動車子,發現靳浮白已經靠在座位裡闔上眼。

  她以為他是喝得有些多,只能把包丟在後座,俯身過去,費力地幫他繫好安全帶,然後降下車窗,應了李侈的告別:「拜拜,李侈。」

  李侈那隻戴了三枚鑽戒的手揮了揮,鑽光一閃,笑眯眯地說:「嫂子拜拜,慢點啊。」

  車子開出半條街,身後場子門前的那些斑斕燈光已經看不清時,靳浮白忽然開口:「你還挺樂意搭理他。」

  他突然出聲,專注開車的向芋嚇了一跳。

  「你沒睡著?」

  「沒。」

  靳浮白今天對李侈的態度很淡,愛答不理,好幾次李侈講過笑話,他都沒什麼表情。

  他並不是真的沒聽懂李侈在向芋剛去夜場時叫的那聲「向芋」是為了什麼,向芋願意給李侈台階,他卻不願意。

  想到這兒,靳浮白睜開眼睛,靠著椅背偏頭去看向芋:「你這嫂子當的,還挺體貼。」

  向芋也不跟他裝糊塗,兩隻手都老老實實扶在方向盤上:「那我能怎麼辦呢?李侈是你的朋友,總要給你面子的嘛,就算他做錯,我也不能當著你面給他難堪,你說對不對?」

  她開車很規矩,車速不算快,慢慢悠悠地走在夜色裡。

  遇見十字路口,哪怕大半夜的街上連個鬼影都沒有,她也要稍稍減速,再左右看看。

  李侈的場子裡暖氣開得很足,向芋也許是嫌熱,不知道從哪兒弄了個髮繩,把她那頭鎖骨發束起來了,在後腦勺上支楞著一個小辮子。

  寸許長,像鳥雀的尾巴,挺逗的。

  這姑娘脖頸也漂亮,挺直背認真開車的樣子像個沒畢業的學生。

  但她偶爾看向倒車鏡時,無意間往右側瞥一眼,眼波卻又暗藏風韻。

  讓他想起他抵住她敏感部位時,她雙眼裡噙著薄薄一層淚,害羞卻又很認真看向他的樣子。

  那時候她滿眼懵懂的情意,像是要透過淚水,很努力地記住他,令人心動。

  靳浮白偏著頭看了向芋一會兒,氣息微亂。

  他摸出煙點燃一支,叼著煙拉住向芋的手腕,往自己某個部位放,語氣很是色氣:「體貼他們有什麼用,不如體貼體貼我?」

  向芋被拉得整個人一晃,車子也在無人的馬路上晃了晃。

  掌心按到硬物,她像觸電一樣蜷縮起來,喊他:「靳浮白!我開車呢!撞車了我們都得死的。」

  其實也想要再凶一點的,但她在觸感到他褲料裡包存的結實之後,身體裡某種記憶比理智更先甦醒,說出來的語氣不像嗔怪,倒像是調情。

  靳浮白沒鬆開她的手腕,拇指在她脈搏處摩挲:「咱們倆一起那不叫死,叫殉情。」

  向芋甩開他:「誰要和你殉情啊。」

  「那你要什麼?」

  這個「要」字怎麼聽怎麼不簡單,向芋忍無可忍地轟一腳油門:「靳浮白,你別說話了。」

  靳浮白敞開車窗。

  煙味驅散在晚風裡,他在夜裡放聲大笑。

  其實同靳浮白談戀愛,真的是件快樂事。

  大年初五,2月14日,向芋的爸媽因為接手了新的項目,沒能回國同向芋團聚。

  她卻在父母沒回來的這天清晨,睜開睡意朦朧的眼,一轉身,懷抱到一捧馥鬱芬芳的玫瑰。

  因為熬夜,向芋意識還沒有很清醒,盯著玫瑰花看了半天,才慢慢睜大眼睛,喚一聲:「靳浮白?」

  浴室裡的水聲停下,靳浮白披著睡袍出來。

  他把濕漉漉的頭髮撩到額頂,站定在床邊,俯身摸著她的臉頰吻她:「情人節快樂。」

  男人確實是熱血的動物,不怕冷的,大冬天的,靳浮白也總是喜歡洗涼水澡。

  他的唇和手指都是冷的,向芋躲著這份涼意,把頭埋進火紅的玫瑰花裡,蹭了一臉露珠。

  這是向芋新年假期的最後一天,突然就感覺這一天十足珍貴。

  昨天折騰到半夜,她也沒捨得懶床,和靳浮白在床上膩歪一會兒就急著起身。

  本來說好靳浮白帶她去過情人節,向芋坐在床邊穿牛仔褲時,聽見靳浮白在樓下接電話的聲音。

  最開始他語氣還算正常,也許電話那邊的人是外祖母,所以他在講粵語。

  但通話到了後面,電話那邊不知道換了誰來接,靳浮白的語氣越發不耐煩,最後連粵語都不說了,用普通話應了幾句。

  最後,他冷笑這說:「這種事不要和我談,這是我能決定的?」

  靳浮白打電話並不刻意背著向芋,她都聽得到。也聽到他撥出去一個電話,要人幫他訂中午飛國外的航班。

  關於靳浮白的事情,她就算聽到也不會多問。

  這是她對於這段戀愛的保護方式。

  向芋的牛仔褲提到大腿,站起來準備繼續往上提時,靳浮白從樓下上來。

  他身上帶了些尚未收斂乾淨的戾氣,沒想到了進門就看見他的小女朋友正背對著門提褲子,飽滿的臀上覆著花紋蕾絲布料。

  靳浮白終於笑了笑,走過去揉一把:「昨天沒做夠?早晨起來就誘惑我?」

  向芋「噌」地提好褲子,扭頭打他。

  指間鬆鬆垮垮的戒指又飛出去,咕嚕咕嚕滾到床底下。

  向芋一愣,跪臥到床邊去看。

  她這姿勢,比剛才提褲子時更吸引人。

  靳浮白看了眼時間,有些可惜地皺了皺眉。

  來不及了。

  他把人拎起來深吻:「別看了,我找人給你拿出來。」

  是酒店的工作人員把戒指給從床底下勾出來,工作人員走後,靳浮白把戒指套在向芋手上。

  當初他買戒指時,人家設計師給出的建議是11號,他覺得向芋的手指更細,要了10號的,沒想到還能大成這樣。

  「等我有空,帶你去挑款新的。」

  向芋也就是這個時候,才委婉提起他剛才那通電話:「其實我自己也有其他事情可做,不用總想著陪我的。」

  她不問他忙什麼,只說,你去忙你的吧,我等你啊。

  她真的太懂事了。

  靳浮白滿臉憐愛,扶著向芋的後頸吻了吻她:「我去趟國外,過幾天回來,等我。」

  「嗯。」

  「今天準備怎麼過?」他不放心地追問。

  向芋把手機裡的信息給靳浮白看,是唐予池發來的:

  【江湖救急!大情人節的,你能不能別重色輕友,出來陪陪我吧!】

  【我實在不想在家裡看你乾爸乾媽秀恩愛,他倆吃早餐都互相餵,我快死了!】

  【救命!SOS!】

  靳浮白看一眼唐予池的頭像,不怎麼愉快,也還是說:「我送你過去。」

  「你不是還要去機場?」

  「來得及,先送你。」

  靳浮白把她送到唐予池家樓下,忽然皺著眉開口:「向芋,你不是要和你那個髮小去泡溫泉吧?」

  他還記得向芋說想要和爸媽泡溫泉的事。

  向芋笑著舉起手,把戒指給他看:「我讓唐予池陪我去把戒指改小點,免得總掉,咱們就不要買新的了,好浪費錢。」

  這男人滿意了,下車給她開車門,飽含眷戀地把她按在車上,深深吻著。

  也許是他的不捨太明顯,向芋也悄悄紅了眼眶,摟著他的脖子問:「那你早點回來,好不好?」

  「好。」

  目送靳浮白的車子開遠,向芋一轉身,看見靠在單元門邊的唐予池。

  唐少爺捏著脖子故意乾嘔:「我要吐了。」

  向芋瞥他一眼:「你有了?」

  「有你妹!我是被你和靳浮白這纏綿勁兒噁心的,還跑我家樓下親來了,故意虐狗呢?!」

  唐予池把手臂往向芋脖子上一攬,「咱倆幹點什麼去?打發打發時間?」

  向芋用胳膊手把他撞開:「開你車去,陪我去把戒指改小一圈。」

  到車上,唐予池翻出墨鏡戴上:「到處都是一對一對的,看著鬧心。」

  其實向芋都看見唐予池手腕上戴著的手錶,是前幾年安穗幫他挑的。

  她不知道這位嘴硬心軟的少爺,會不會在這種特殊日子裡忍不住聯繫安穗。

  很多人說,不要吃回頭草。

  可其實很多深情是戒不掉的,每當你想要戒掉,總有回憶跑出來攪亂心神。

  向芋去了一家比較有名的珠寶店,站在櫃台前面把戒指摘下來:「請問,可以改小一點麼?」

  唐予池拿起戒指:「這是靳浮白選的?品味可以啊。」

  那天其實到了珠寶店後,向芋還在同靳浮白通電話,在熱鬧的店裡籠了話筒說讓他到國外給她打電話。

  靳浮白卻說,怎麼現在我就很想你了。

  如果沒有後來遇見的事情,哪怕他飛去國外,也是很好很好的情人節了。

  向芋收起電話在抬眸時,突然看見一個還算熟悉的身影,是李侈的表弟,李冒。

  也許是因為第一次見時他在飯桌上講的那個故事,向芋對李冒總有一種天然的厭煩。

  她下意識想要避開李冒,卻看清了挽著他手臂的女人。

  昨晚才在場子裡聽人說李冒最近被一個「狐狸精」纏住,聽人說那個女人手段有多高明。

  可向芋沒想到,那些男人們口中的女人,會是安穗。

  如果說她有一刻突然對那個圈子感到噁心。

  那一定,就是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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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2-26 21:15:28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七章 輕哄

  向芋記得第一次見到安穗,那會兒她和唐予池剛上高一。

  學校開個藝術節把大家興奮得像過年一樣,有人臭美,在校服裡面偷偷套了自己的衣服,準備進了禮堂趁著人多老師管不到,脫下校服嘚瑟嘚瑟。

  唐予池就是這群臭美精裡的一員。

  他在學校禮堂裡脫掉外套,穿一件黑色短袖,Logo是惹眼的雙g,就那麼明晃晃地從人群裡擠到向芋身邊,搶她的可樂仰頭喝掉剩下的半瓶。

  然後手背一抹嘴角,十分興奮地說:「看台上!」

  向芋用可樂空瓶子打他:「看什麼!合唱有什麼可看的?」

  「看倒數第二排,最右邊那個女孩,漂亮吧?我準備追她。」

  向芋順著唐予池的描述看過去,在滿眼白襯衫格子裙裡看見一個女孩。

  丸子頭,一雙小鹿眼,長得很清秀。

  唐予池十分得意,好像那女孩已經是他女朋友了似的。

  他攬著向芋肩膀,在她耳邊喊:「怎麼樣?好看吧?是不是眼睛特別大?」

  向芋往人家胸脯上瞄一眼:「是挺大。」

  「……你特麼往哪看?我說的是眼睛!眼睛!!!向芋,你能不能對我未來女朋友尊重點兒?!」

  往事如潮汐在腦海裡起伏,而向芋眼前的安穗,仍然是擁有一雙小鹿眼的女人。

  只不過她此刻畫了眼線,長睫毛如同小扇子,輕輕煽動,褪去了少女的青澀,成熟嫵媚。

  李冒的手不老實,走在珠寶店裡哪怕周圍都是人,也要去隔著衣服揉搓。

  安穗的笑容也許可以用欲拒還迎描述,只是她一抬眼,看見不遠處的向芋,笑容垮掉一些。

  向芋同安穗短暫對視,又瞬間收回視線。

  她始終面容平靜,算是給了安穗一些體面。

  其實向芋沒有表現出來得那麼淡定,她很擔心唐予池會在這個時候找過來,不由地加快腳步。

  好在唐予池以為她是去接靳浮白的電話,嫌他倆膩歪,老老實實靠在櫃台旁,正在看一條男式手鏈。

  偏頭看見向芋走過來,唐予池戴了一隻白手套,晃動著手裡的手鏈:「這手鏈我戴好看麼?」

  向芋穩定心神,盡可能平常地吐槽他:「娘炮。」

  她的戒指設計太過巧妙,內圈滿鑽之間沒有空隙,工作人員說很難改小。

  最後用了老方式,用透明的魚線在指腹那一側編一小層,戴上去勉強不鬆。

  改好戒指,向芋拉著唐予池去吃飯,破例請他去了靳浮白到她去的一家飯館,貴得如同搶錢。

  唐予池點餐時居然不手軟,真是想吃什麼點什麼。

  點完還問:「這個打折菜要不要點?你不是喜歡打折的東西麼?」

  向芋咬牙切齒:「它打完折也要二百塊!」

  菜餚一道道端上來,其實她沒想好怎麼同唐予池說,只能糾結地夾了一筷子海參,放進嘴裡,味同嚼蠟。

  想來想去,向芋還是準備用最直接的方式。

  長痛,不如短痛。

  快刀,才能斬亂麻。

  向芋深深吸一口氣:「你會不會去……」

  聯繫安穗。

  「不會。」唐予池突然打斷向芋的話。

  向芋一愣,猛地看向唐予池。

  他垂著頭,手裡的筷子撥弄著餐盤裡的一小塊魚肉,安靜又落寞。

  唐予池戳著白白的魚腩,翻過來又翻回去,並不入口。

  半晌,他才放下手裡的筷子,解下腕上的手錶,輕輕放進桌面收納魚刺蟹殼的竹編簍裡。

  那是一塊swatch,是唐予池最便宜的一塊手錶,卻被他寶貝地戴了好多年。

  好像是大學時某個情人節,唐予池收到這塊錶,十分興奮地給向芋顯擺:「瞧見沒,我老婆買給我的。」

  那時候他在國外迷上摩托,空間裡發了一張騎著雅馬哈的照片,戴著厚重的頭盔。

  下面一堆朋友評價說帥,他卻挨個回復,讓大家看他的手錶,說是老婆給買的。

  所以有一陣,向芋給他的企鵝備注,是「秀恩愛狗」。

  包間外面有人在迎賓客,語氣喜悅地說著客套話,說好多天不見,過年是不是又胖了。

  被問候的人哈哈大笑,是啊是啊,又胖了,過年吃得好。

  向芋在這個時候問:「你看見了?」

  唐予池扯起嘴角笑了笑:「看見了啊,她找個那麼高個兒的男人,往人群裡一站可太顯眼了,我還能看不見?」

  頓了頓,他又開口,「而且是她,我還認不出來麼。」

  最後一句話他說得很輕很輕。

  說完,向芋看見有一滴眼淚,從唐予池眼角滑落,砸進他面前的餐盤裡。

  向芋知道,唐予池說的「她」,是安穗。

  這頓飯結束得很早,白費了上好食材,他們誰也沒有心情認真品嘗。

  飯後唐予池要回家,問她要不要一起。向芋搖搖頭,她知道他需要自己靜一靜。

  過了春節天色也暗得晚了,不像大冬天那會兒,4點多就入夜,黑乎乎的讓人沒精神。

  他們走出飯店,正值黃昏,店門口雕的兩隻石像籠在昏暗光線裡,像擁有生命。

  長橋下面仍然水流叮咚,橋欄上雕著的小獅子栩栩如生。

  向芋曾和靳浮白在段橋上解開誤會,也曾同他在這裡情意綿綿地擁吻。

  而此刻,她站在長橋上,心裡結了一個小疙瘩。

  因為她聽見唐予池用意外冷靜的聲音說:「向芋,還好今天有你在。」

  向芋有意把氣氛調侃得輕鬆些,故意玩笑:「要不是因為我,你也不會去珠寶店。」

  唐予池也配合地笑了笑:「那這頓飯,當是你賠罪了。」

  如果人心裡真的有一桿天平,向芋的天平此刻是偏向唐予池的。

  她在這個瞬間幼稚的可怕,因為朋友的「敵人」是靳浮白那邊的人,她想起靳浮白,都變得異常氣憤。

  可她沒有回家,獨自來到靳浮白的酒店套房。

  臥室裡早就被打掃乾淨,那一捧玫瑰已經被放進水晶花瓶,室內稍稍殘留著沉香氣息。

  向芋坐在床上,手機裡有靳浮白幾分鐘前發來的信息:

  【在港城中轉,一個小時後登機。】

  向芋看了一會兒,沒回復。

  但靳浮白打了電話過來。

  其實在這個時間段,向芋並不想和靳浮白通話,哪怕她眷戀地回到酒店來住,也不能保證自己可以心平氣和地同他說話。

  靳浮白是靳浮白,李冒是李冒。

  他們只是認識,不要遷怒,要理智。

  向芋在心裡這樣默念,接起手裡不停振動的電話。

  靳浮白大概在機場的咖啡廳,週遭環境不算安靜。

  他的聲音慵懶溫和,問她有沒有吃晚飯,問她改戒指順利與否,問她要不要再買一隻。

  幾乎是電話裡問什麼,向芋就答什麼。

  靳浮白於是輕笑:「怎麼了,還挺不樂意理我?沒陪你過情人節,生氣了?」

  也許是因為他的溫柔,也許是她這幾天太依賴他。

  越是愛,越是控制不住情緒。

  向芋沒忍住,質問靳浮白:「你為什麼不告訴我,李冒新找的女人就是唐予池的女朋友?」

  「你是因為這樣的原因,在同我賭氣?」

  靳浮白頓了一會兒,在電話裡輕輕嘆氣,語氣依然溫柔。

  他說,向芋,我確實有更多機會知道他們的事情,但我也不是事事都會留意的,這圈子裡八卦一天幾十件,我顧得過來事事知曉?

  最後他說:「何況這些天,我一直和你在一起。」

  這話說得很中肯,能聽出來靳浮白並不想吵架。

  他說得對,他有機會知道,但他並不是一個愛管閒事的人。

  這些事不怪他,同他沒關係。

  向芋清醒地在腦子裡想著這些事,脫口而出的卻是另一種情緒,毫不講理:「你就真的一點沒聽說?你明知道我和唐予池是什麼樣的關係……」

  靳浮白突然冷笑一聲,語氣變得危險:「你們是什麼樣的關係,會被人拍到擁抱的照片發給我?」

  擁抱?她和唐予池?

  是剛剛在飯店門口?

  有人拍了他們的照片發給靳浮白?所以他才在轉機的空檔打電話過來?

  他並不是真的,想念她已經到了有空就聯繫的地步……

  向芋聲音也變得涼颼颼,說了好重的一句話:「靳浮白,你們這些人不僅沒有心,還齷齪噁心。」

  「向芋。」靳浮白的聲音暗含警告。

  這是她和靳浮白認識的半年多裡,唯一一次吵架。

  也是她22年來,唯一一次在感情裡失態。

  向芋掛斷電話,手機從手掌裡滑落到床上,眼淚也跟著滴在床上。

  靳浮白沒再打來,也許已經登機飛往國外。

  她知道自己很不講理,可是她控制不住。

  向芋失眠到很晚才隱隱入睡,斷斷續續做了幾個夢,都是李侈場子裡混亂的燈光,找不到靳浮白的身影。

  向芋不安地扭動,忽然感覺床墊凹陷,她從夢中驚醒,看見床邊俯身的影子,驚聲尖叫。

  下一秒落入沉香味道的懷抱:「是我。」

  「你怎麼回來了?」

  靳浮白在黑暗中精準找到她的眼睛,輕輕幫她擦掉眼淚。

  他嘆了一聲:「這不是把你惹哭了,去哪兒也不安心,回來哄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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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2-26 21:15:45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八章 掛念

  靳浮白的行程應該是催得很緊,向芋被他抱著坐在床上,聽見他外套裡的手機裹著上好的羊絨料子,在床頭櫃子上不住地發出悶悶的嗡聲。

  她秀頎的脖頸仰起,聲音裡有難以自制的呻意:「手機……」

  靳浮白的唇埋在她頸邊,低聲說:「不用管它。」

  關於電話裡的爭吵他們什麼都沒說,只在漫長情事過後,筋疲力盡地相擁而眠。

  凌晨,向芋隱約聽見靳浮白在浴室裡接電話,吩咐人備私人飛機給他。

  靳浮白臨走前在她額頭輕輕一吻,唇的觸感溫熱柔軟,像要傾盡所有柔情注入她眉心。

  向芋掙扎著想要同他說什麼,卻怎麼也掙脫不開被拆骨般地索要後的睏倦。

  她也許抓住靳浮白的衣角說了什麼,也許沒有。

  等向芋徹底清醒,床的另一邊床墊早已經沒有溫度,只剩下半盒煙在床頭。

  那天之後,靳浮白一直都在國外,偶爾同向芋通電話,也會給她發一些隨手拍的景色:

  有時候是太陽剛鑽出地平線時毛絨絨的邊廓。

  有時候是映在寂靜泳池裡的月色。

  向芋通過這些照片拼湊出靳浮白在國外的生活環境,那大概是一棟大到驚人的別墅,他每次拍下的地點都是同樣的裝修風格,卻都不是同一處。

  也能通過那些日初曉和夜寂寥,推斷出他出國後大概很忙,心情也算不上好。

  關於她和唐予池擁抱被拍照片的事,靳浮白也是很久以後才提起。

  那是一個週末,向芋在唐予池家吃午飯,靳浮白恰巧在這個時候打來電話。

  她頂著乾爸乾媽和唐予池的目光,拿了手機去屋裡接。

  居然有種上學時偷偷早戀的鬼祟。

  關了客房門,向芋接起電話,小聲同靳浮白打招呼:「喂?」

  他那邊又是一個安靜的夜晚,靳浮白聲音裡摻著疲憊,還有心情打趣她:「聲音這麼小?跟我這兒偷情呢?」

  「……我在乾爸乾媽家吃飯。」

  也許因為聽說是唐予池家,靳浮白輕輕「嘖」了一聲。

  向芋故意開口:「在家吃不挺好,免得又被什麼有心人偷拍。」

  靳浮白笑了:「偷拍倒是沒什麼,頂多我看著嫉妒,想飛回去找你。」

  向芋說他,你有什麼嫉妒的啊,我都說了是讓唐予池陪我去改戒指嘛。

  靳浮白含了幾分玩笑意味,告訴她說,我還以為我不在,你帶著跟我學會的招兒,撩別人去了。

  也是,那家飯店是靳浮白帶她去過的,那橋也是他們擁吻過的。

  向芋那些情緒早已經平靜,撇著嘴說他:「那誰叫你朋友的表弟那麼討厭,非要和唐予池的前女友有瓜葛。」

  「他是討厭,你一見他就和我發脾氣,以後可別見了。」

  靳浮白半真半假地這樣評價李冒。

  有時候人與人之間的感情真好奇怪,向芋和靳浮白都以為自己足夠理智,卻在那天夜裡不受控制,理智雙雙死機。

  一個毫無道理地地挑起吵架,一個深夜折返帝都只為了哄人。

  他們自己也想不到自己會做出這樣的舉動,可奇怪的是,吵架之後卻又好像變得更加親密。

  靳浮白應該累了一天,說幾句話後手機裡傳來擰開礦泉水潤喉的聲音,向芋靠著客房門,特地挑起一個輕鬆的話題。

  「靳浮白,你看八卦新聞了沒?有一對男女在車上偷情,熄火後還開著暖風,一氧化碳中毒,差點死掉。」

  「時間夠長的。」靳浮白暗含曖昧地評價。

  向芋不滿:「我沒跟你討論時間。」

  靳浮白笑了:「那你這是在教我,偷情別在車裡開暖風?」

  「當然不是,我是在告訴你,偷情都沒有好下場!會死的!」

  電話裡的人笑著說:「是是是,知道了。」

  掛斷電話,向芋拿著手機從客房出來,唐母問:「芋芋是不是談男朋友啦?什麼樣的人呢?家庭怎麼樣?」

  向芋一時語塞。

  「靳浮白」這個名字太難說出口。

  她難道要說,「我和我男朋友感情很好,可他大概,永遠都不會娶我」?

  倒是唐予池咬著一塊排骨,故作輕鬆地替她解難:「她談什麼男朋友,嫁不出去,砸咱家了。讓你倆亂認乾閨女,這回妥了,你倆養著吧。」

  唐予池被唐母用餐巾紙盒打了兩下:「你閉嘴!我看你才是砸手裡了!整天家裡憋著也沒人約會,安穗呢?最近不見你聯繫她?」

  向芋在這時候用筷子撥了紅燒排骨的湯汁,語氣鬱悶:「乾媽,排骨鍋裡還有嗎?我都沒吃夠。」

  話題被岔開,唐母馬上扭頭說:「有的呀,讓你乾爸去盛去。」

  向芋和唐予池偷偷對視一眼,彼此眼裡都是無奈。

  他們互相解圍,又對彼此的處境無可奈何。

  飯後,唐予池靠在陽台窗邊,拎著一瓶飲料問向芋:「你說你圖什麼,他又不會真的娶你。」

  也不知道他這話是真的想問她。

  還是想要問一問,曾經一起走過漫長校園時光的安穗。

  唐予池家陽台放了一套桌椅,向芋就坐在椅子裡,雙手托腮:「圖他愛我。」

  「愛?他有這種東西?」

  向芋想起靳浮白從港城機場趕回來的那天夜裡,難免有些風塵僕僕,卻說去哪都不安心,要先哄她。

  於是她在陽光裡眯著眼睛,淡淡笑起來:「挑挑揀揀,還是有一些的。」

  只是這個「一些」,也讓人好難捨棄。

  靳浮白一忙就是三個多月,每天糾纏在家族利益紛爭和爾虞我詐裡。

  偶爾,他會收到向芋的信息,都是些無關緊要的碎碎念。

  他卻在看見她那些文字時,眉頭一鬆,感覺到前所未有的放鬆。

  有一次她在早高峰裡抱怨帝都市堵車,說她遲到丟了全勤獎金,十分心痛。

  靳浮白收到信息時是在國外的晚上7點鐘,集團戰略會議開了5個小時還沒有結束。

  他懶得再聽,垂頭回向芋的信息,問她全勤獎多少錢。

  向芋:

  【整整200塊!心碎!】

  靳浮白盯著手機裡的信息,無聲勾起唇角。

  他面前堆滿了業務板塊,樹狀圖密密麻麻,隨便扯出一個項目都是幾千萬。

  卻都沒有她的200塊鮮活可愛。

  靳浮白冷眼看過去,每個人眼裡都寫滿了私欲的貪婪,令人厭惡。

  有那麼一個瞬間,靳浮白忽然慶幸,他愛著一個人。

  所以會在這樣的夜裡,保持一份溫柔。

  結束討論會議,他聲音疲憊,給向芋撥了越洋電話:「在幹什麼?」

  電話裡的人語氣幽幽怨怨:「在吃食堂最便宜的午飯。」

  看來是為了緬懷她那200塊的全勤獎金。

  靳浮白點燃一支煙:「回去請你吃飯,想吃什麼?」

  「等你回來再說唄,你吃完飯了嗎?」

  「還沒。」

  電話裡的姑娘語氣催促:「那快去吃啊。」

  「就去。」

  靳浮白突然想起他出國前的那天凌晨,離開酒店套房前,去吻她的額頭。

  陷在一床蠶絲被裡的向芋拽住他的衣角,她手腕上有激情時他扣住她手臂留下的紫紅色印子,眼睛怎麼也沒睜開,手上力度也不大,表情有些委屈。

  靳浮白把她纖細的手腕握進自己手裡,拇指輕輕摸索她皮膚上的紅印子:「怎麼了?我昨天太用力,委屈了?」

  向芋的聲音很小,靳浮白俯身湊近才勉強聽清她在說什麼——

  「靳浮白,我不是這樣的,我以前談戀愛也沒有這樣無理取鬧過……」

  她的聲音有一點啞意,不知道是因為睏倦還是因為別的什麼,顯得迷茫又脆弱。

  靳浮白當時吻了她的指尖:「知道了,我會好好對你。」

  他那句話說出口時是真的用心,所以眼下時局動蕩讓他格外煩躁。

  靳浮白家族的集團企業分為兩派,一派是保守派,認為當下過度多元化的戰略會給企業招致災禍;另一派是激進派,認為如果不堅持多元化收購,無法獲得新的融資平台。

  外祖母是保守派,靳浮白在集團裡沒有任何職位,卻時刻代表外祖母。

  也許因為外祖母年事已高,地位搖搖欲墜,保守派實在處境艱難。

  靳浮白實在是懶得同這些人周折,但其實他本身是支持外祖母這一派系的,不願意鋌而走險。

  他唯一沒有準備的一場仗,是向芋。

  在紛亂的關係利益與風險評估裡,靳浮白叼著煙站在窗邊,手裡握著的電話是打給一萬多公里外的向芋。

  夜色沉寂,他皺了皺眉:「向芋,我很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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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2-26 21:16:03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九章 洛城

  轉眼到了6月份,帝都市已經暖得可以穿裙子。

  向芋上班的那條路上,道路兩旁的綠化帶裡開滿了月季。

  靳浮白已經出國4個月,對她,他只說外祖母身體不好,向芋卻在他的語氣裡,敏感地察覺到他有其他走不開身的理由。

  只不過他沒說,她也沒有多問。

  過了年之後向芋也跟著她的小破公司忙了一陣子,還有那麼幾個週末,她不得不在公司加班。

  公司老闆叫周烈,雖然是個25、26歲的年輕男人,長相也還算周正,員工們私底下還是會叫他「周扒皮」。

  無關長相,這是員工與老闆之間的永恆矛盾。

  向芋和周烈走得算是稍微近那麼一些些,加班也不罵他「周扒皮」。

  雖然她立志當鹹魚,但真的加班或者有一大堆工作壓下來時,她也算是任勞任怨,沒那麼多負面情緒。

  這麼做的好處就是,她胸前的工牌旁,永遠掛著一個迷你望遠鏡。

  去周烈辦公室時可以拿出來,當著老闆面開小差兒,往對面望一望。

  6月中旬,有那麼幾天對面辦公樓裡,桌面上花瓶裡插得都是一支盛開的虞美人,豔得討喜。

  向芋舉著古銅色的望遠鏡看了幾眼,臉上不經意掛滿笑容,卻聽見周烈開口:「向助理,我給你在辦公室裡放個桌子?」

  她放下望遠鏡,不接他的算計:「NO,雖然我身兼兩職,但我的目標一直是做一名專職前台,你還是快點招到合適的新助理吧。」

  周烈話不多,只點點頭,說知道了。

  等他認真看了一截文件,再抬眸時,向芋還是沒走。

  她站在窗邊若有所思似的,正在發呆。

  周烈敲敲桌面,問:「還有事?」

  向芋捏著望遠鏡回眸,試探開口:「老闆,你說我從年前到現在,一直這麼勤勤懇懇任勞任怨,是不是可以申請提前休個年假?」

  她入職還沒滿一年,按公司制度,是不能休年假的。

  但周烈不止一次看見過靳浮白的車子,也有一次,他找了個望遠鏡看向對面的辦公樓。

  對面的7層一整層空曠,只有一張辦公桌上放了一支鮮花。

  這也就能解釋,為什麼過完年後公司在打點大人物時,忽然順利到難以想像的地步。

  於是他知道,因為他公司裡有向芋在,某些「上面」的人際關係裡給了他不少方便。

  周烈略略思索,點頭應下:「休吧,想什麼時候休,寫個申請直接給我。」

  其實向芋想要休假,是因為靳浮白。

  中午時靳浮白打來過電話,他在電話裡沉默了將近一分鐘,什麼都沒說。

  帝都市是個好天氣,陽光明媚,靳浮白這通電話過來時,向芋正在吃午飯。

  便利店的意麵用微波爐加熱一下,放一片芝士融進去番茄牛肉醬裡面,味道也算可以。

  她對著正午的大太陽,耳朵裡塞著耳機,聽見靳浮白的沉默,默默放下了手裡的塑料叉子。

  有那麼一瞬間,她以為自己是在一萬多公里外的國外,和靳浮白處在同樣寂靜的深夜裡。

  向芋也沉默良久,才放輕聲音,忐忑地叫他:「靳浮白?」

  電話裡的人像是剛剛回神,頓了頓才開口:「在做什麼?」

  「吃午飯,便利店的意麵味道還不錯,等你回來,我請你?」

  這時候靳浮白的情緒已經恢復正常,笑著逗她,說他千里迢迢回國她難道就準備請她吃便利店的意麵?

  還問她是不是這個月又遲到被扣了全勤。

  向芋叫他不要烏鴉嘴,說自己已經兩個月都保住了全勤。

  頓了一會兒,她又柔柔開口:「這幾個月的工資都攢起來啦,你回來想吃什麼,都行啊。」

  靳浮白輕笑著問:「想我了?」

  「嗯。」

  掛斷電話向芋有些不安,連意麵也沒吃幾口。

  她總覺得靳浮白那將近一分鐘的沉默裡,有種無力的寂寥。

  所以萌生出想法,她要去找他。

  年假批下來已經是6月20號,向芋什麼都沒帶,隻身前往機場。

  在路上接到唐予池的電話,這位少爺吃驚地問:「你真的要去找靳浮白?」

  「嗯,順便去玩幾天,周烈給了我十天的假期。」

  電話裡唐予池也不好說什麼,只說讓她自己注意安全,到國外記得報平安,手機記得充電不要隨時關機,聯繫不上讓人擔心。

  婆婆媽媽,好像她要去的是魯濱遜漂流的荒島。

  向芋都說好,然後掛了電話。

  其實去找靳浮白這件事,她也猶豫過。

  國外是靳浮白的另一個「圈子」,她不確定自己該不該去打亂現在的平和。

  也不確定自己去國外,看見的靳浮白是否和在帝都的靳浮白是「相同」的人。

  可是人不就是這樣,平靜生活裡也總渴望一點浪漫。

  連杜牧寫《赤壁》托物詠史時,都要寫上一句「銅雀春深鎖二喬」。她一個平凡人,腦子裡有點不理智的情情愛愛,也算正常吧?

  去吧,去陪陪他,如果他需要的話。

  -

  從2月到4月,靳浮白一直周轉於家族企業裡,每天見管理層的股東,聽他們各執己見地爭吵。保守派和激進派對峙,保守派自己的成員也對峙。私下關係不好的人對峙,私交甚密的人也對峙。

  吵來吵去,讓人頭疼。

  那天是一個深夜,因為意見不同,一個大股東摔了茶杯拂袖而去。

  外祖母這些天身體不好,入夜就咳嗽,咳得有血絲,今天好不容易早些睡著,靳浮白不敢驚動她,默默挨著這份氣抽煙,然後給向芋撥了電話。

  其實這些事兒,靳浮白沒辦法同向芋提起。

  他只是在入夜十分,格外想她。

  電話撥過去,他沉默著抽煙,向芋也不說話,沉默了不知道多久,電話始終傳來向芋小心翼翼的呼吸聲,最後她試探著叫他,靳浮白?

  那聲音輕柔得,像是對著池塘撈月,又怕碰碎一池月光。

  靳浮白的煩躁也在這樣聲音裡慢慢平復。

  隨便聊幾句,掛斷電話再扭頭,外祖母悄無聲息地站在他身後。

  她那張臉已經蒼老得滿是褶皺,今日身體不佳,臉色發白。

  所以說身價過億又怎麼樣?一樣抵擋不住歲月催人老。

  靳浮白的外祖母是整個家族裡,靳浮白唯一親近的人,外祖家與祖父家是世交,也是最好的商業合作夥伴,這些都是外祖母的成就。

  她年輕時是叱吒風雲的女強人,外祖父英年早逝,靳浮白母親的整個家族都是由外祖母一手擴張成現在這樣。

  可她翻雲覆雨的同時,也是慈祥的老人。

  她是唯一一位催他結婚時是因為哪家姑娘看著好看著同他相襯、而不是因為家族利益的長輩。

  沒錯,唯一一位。

  夜裡風重,外祖母咳起來都有氣無力,她拉著靳浮白的手,用粵語同他說,浮白,火氣不要太大,到底我們都是同一條船上的螞蟻。

  她受人尊敬的原因也許不止是手段了得,而是因為她說話總是讓人舒服。

  坐在整個集團的一把手的位置,卻說自己是螞蟻。

  靳浮白斂去一身尖銳,頷首說是。

  因為外祖母的勸說,靳浮白在後面兩天沒有展現出任何戾氣,甚至重金宴請幾個股東,探討奪得部分激進派股東支持的辦法。

  只是那天的午宴並不愉快。

  一位德高望重的老人在飯桌上提及:「褚家那位小姐心儀浮白,或許聯姻是獲得諸家支持的最好辦法。」

  靳浮白當時正謙遜地頷首聽著長輩們講話,冷不防聽到這樣的提議。

  他慢悠悠抬眸,冷聲哼笑:「我是鴨?靳家千億資產原來需要我賣身才能維持?」

  他這話說得難聽,一桌人尷尬在桌上。

  有人跳出來做和事老,最後連那位老人都改口換了其他話題,但靳浮白始終盛氣難消,淡著臉不予任何回應。

  也是這個時候,靳浮白手機響了一聲。

  是向芋發來的信息:

  【靳浮白,我在洛城機場。】

  靳浮白盯著信息看了將近半分鐘,再抬頭時面色稍霽。

  他拿了手機起身:「抱歉諸位,我需要去接個電話。」

  靳浮白站在安靜的走廊同向芋通話,她在滿是外語的嘈雜環境裡,揚著聲線,歡樂地說:「我要在洛城待幾天,如果你方便,可不可以給我一個離你近一些的酒店地址。」

  她說,我可以在酒店等你,如果你有時間見我的話。

  他那時百忙纏身,她來得並不是什麼好時機。

  可她的話說得那麼通透,讓人無端熨帖。

  那時候的微信遠沒有後來發展得那麼厲害,功能上也沒那麼全面,才剛剛開始可以在朋友圈發照片時配上定位地址,對話框裡還沒有定位信息可以發。

  所以靳浮白看了眼身後關著的門,說:「我讓人去接你。」

  向芋拒絕了他的要求,說是年假寶貴,等他去接又浪費了時間在機場,還不如自己叫出租車。

  靳浮白這邊也確實走不開,給了她一個酒店的名字,溫聲說:「你在酒店等我。」

  再回到飯桌上,他的浮躁全然消散,主動提酒給桌上的長輩們道歉,說自己過於年輕,請大家多擔待。

  那位提出聯姻的老人笑一笑,接下他的道歉,最後也算相談甚歡。

  從飯店出來,靳浮白送幾位長者上車,又目送長者離開。

  準備接過門口侍者遞過來的車鑰匙時,忽然聽見有人用外語討論著一起重大事故。

  機場路七車連撞,當場死亡5人。

  其中有一個女人,是華人。

  靳浮白猛地回眸,手裡的車鑰匙掉落在大理石台階上。

  那天洛城下著連綿小雨,天氣陰沉沉的。

  向芋裹著靳浮白的黑色襯衫,穿了一條白色裙子,坐在車裡等著道路解封。

  雨幕裡面的車子堵得看不見盡頭,後面有不明原因的車子不住地鳴笛。

  向芋前面是警衛線,救護車來了又走,交通警察還在現場維持場面,穿著深藍色制服的外國警察也在其中,不知道說著什麼。

  拉著他的司機師傅一連串地外語飆出來,向芋的外語水平有限,隱約能猜到,司機可能是在說,晦氣,還不知道要堵車到什麼時候。

  她手機在機場玩貪吃蛇玩到沒電關機,只能等著警察解決完再放行。

  天色漸暗,雨勢不減,沒有貪吃蛇,向芋百無聊賴地合上眼睛養神。

  大概過了一個小時,她隱約聽見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那人說的是中文。

  是靳浮白?

  向芋在雨水裡推開車門,扶著車門踮腳,看見人群中靳浮白的身影。

  怎麼形容那個場景,所有人都幻化成了沒有聲音的背景,只有他穿梭在雨裡,身後跟著兩個茫然想阻攔卻又不敢上前的警察。

  他從身後的警察手裡拿過擴音喇叭,那張總是盛滿深情的眸子裡掛著慌亂,眉心緊蹙,頻頻喊她的名字:「向芋!向芋!」

  如果說愛一個人能夠用聲音傳遞。

  一定是靳浮白此刻滿是焦急的呼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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