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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房門被輕聲推開,李旭顥端著藥碗走進來。
將藥碗放到桌上,他走向床邊,低頭看著躺在床上的嬌小人影,臉上神色深沉而複雜。
他剛從皇宮回來,得知藏寶殿殿門上的鎖的確被打開了,卻沒有任何物品遺失。
他不解的是,能輕易打開那具由工匠精造的鎖也就罷了,那本來就是竊賊的拿手本領,尤其膽敢偷到皇宮裡的偷兒,肯定有兩把刷子,但在看見她之後,他實在很難不產生疑惑:藏寶殿的大門一扇就重達百斤,以她這麼嬌小的身軀怎麼可能推得動?加上沒有任何寶物遺失,所以他不得不懷疑,藏寶殿不過又是另一個聲東擊西之計,她其實並沒有進到殿裡偷東西,她要偷取的物品另在他處。
那她到底從皇宮偷了什麼?動機又是什麼?
昨夜的事件把整個京城鬧得雞飛狗跳,可以想見今天京城裡最火熱的流言是什麼了,所以即使沒有任何物品遺失,但為了皇室的顏面,皇上已經下令捉拿她歸案。
那為什麼她此刻還可以躺在他的寢樓裡睡大覺?
——這真是個好問題。
「唔……」
她忽然動了下,像是想翻身,卻因為扯到肩上的傷口,眉頭皺了起來,舉到一半的手也就這樣放在空中……不動了。
李旭顥狐疑的看著她,發現她竟然半舉著手又睡著了,有人這麼睡的嗎?他負在身後的手指不自覺動了動,最後還是什麼都沒做。
凝肅著一張臉,靜默看著她沒什麼血色的臉龐,只是清秀之姿,談不上美麗,更遑論國色天香,然而在她緊閉的眼皮底下,他可以在腦海中清楚勾勒出一雙杏眼忽閃貶動的模樣。
「唔……」又過了半晌,她像是終於感到姿勢不太舒服似的,半舉的手動了下,然後「砰」的一聲,整條手臂落到床上,雖然有柔軟的被褥,還是撞痛了她的傷口。
「啊?」然後她就張開眼睛醒過來了——當然是痛醒的。
「哎,哎呀……」冉飛生先是哀哀叫了兩聲,大睜的眼眸才定在華貴精雕的床頂上頭,眨了眨,然後才注意到站在床邊的人,眼睛又眨了眨,像是在確認自己沒看錯似的。
很顯然的,她不是被關在牢房裡,而是躺在柔軟的大床上。
見她醒來,李旭顥轉身取來藥碗,回到床邊由上往下俯視著她,將碗遞給她,以命令的口吻道:「起來喝藥。」
她睜著一雙眼愣愣的看著他的舉動,心裡很詫異,她還以為醒來會是在天牢裡。
冉飛生緩緩撐起身,半靠坐在床上,還沒伸手接過藥碗,就先發現自己身上僅著中衣,而且肩上的傷口顯然已經包紮過了,直覺想到了什麼,她一臉古怪的看著他,「不要告訴我這傷是你幫我包紮的。」
而他也當真沒回答她,逕自道:「喝藥。」
她的傷的確是他包紮的,在不能讓任何人發現她身分的前提下,他昨夜已經將她的夜行衣與那柄染血的箭都燒掉,更將她安置在自己的寢樓,甚至親自端藥來給她,就為了不讓任何人發現她的存在——不過這些事他並沒有對她說明的必要。
她接過藥碗,認命低嘆。算了,當偷的,既然被逮到了就得認命點,就算身子被看光光了,也得咬牙把屈辱吞進肚裡吮都不能吭一聲,是自己本事不到家被逮到,那就怎樣都怨不得人。
李旭顥看著她乾脆的一口喝下藥汁,然後吐了吐舌做了個「好苦!」的表情,彷彿比較在意身子是否被看見,沒去多想裝在碗裡的是什麼藥。
等她喝完藥,他開口問道:「現在,回答我,妳——」
「等等。」冉飛生打斷他,一臉認真的說:「在我們繼續昨夜的抬槓之前,我可不可以先吃飯?我好餓喲!」
話剛說完,她的肚子就很配合的大聲「咕嚕」了一聲。
他凜目,瞪著她,「妳以為——」
「等等。」她再一次打斷他,「我很感謝你沒有立刻把我送進天牢,既然這樣,你何不就好人做到底,先賞我一碗飯吧……沒有飯也沒關係,只要能吃的我都吃,很好養的。」
李旭顥無法置信,明明虛弱得像隨時可以再度昏厥過去,為什麼她還是可以厚臉皮又不知好歹到這種地步。
「妳不准再打斷我的話。」這次他終於比她快些,先出聲堵住她張口欲言的嘴巴。
「想吃飯?行,先回答我的問題。」他嚴正道。
冉飛生哀哀垮下小臉,「不是啊,這位王爺,你的問題肯定很多又很長,我怕還沒回答完你的問題就先餓死。既然已經給我一碗藥,為什麼不多賞我一碗飯?沒吃飯我就沒力氣,沒力氣我就想睡覺,想睡覺就不能回答你的問題,我們這樣一直耗下去也不是辦法,你何不先賞我一碗飯,等我吃飽一切就都好商量啦!」
「看來妳還有力氣可以說話,既然這樣,不吃飯應該也不是什麼大問題。」他仍舊沒妥協,但語氣裡的嚴峻少了幾分。
她瞪他一眼,眼裡有著明顯的不解與哀怨,「反正都已經被你逮到了,你這個大大大人何必跟我這個小小小人計較這小小的一碗飯呢?」
她像是真的沒力氣,邊說身子邊滑進被窩裡,哀怨的低低叨唸道:「沒吃飯我就沒力氣,沒力氣我就想睡覺,想睡覺就不能回答你的問題,我們這樣一直耗下去真的不是辦法,我看我還是繼續睡覺好了,不然肚子真的很餓啊!」
說到後來,她連頭都埋進被窩裡,而那些重複的低喃碎語就像個餓死鬼為了一碗飯,而在無意識的碎碎唸了。
李旭顥微揚眉,看著床上隆起的棉被,感到又好氣又好笑,無言以對。
真想不明白她那顆腦袋裡到底裝了些什麼?昨晚可以那麼乾脆的拔出肩上的箭,現在竟然為了一碗飯在跟他討價還價?
他又看棉被一眼,忍不住彎了下唇角,搖搖頭,轉身離開。
聽見離去的腳步聲,冉飛生拉下被子探出一雙眼睛,「不理我?還是真的願意賞我飯吃了?」
沒多久,李旭顥端了一盤飯菜再度走進房裡,她小臉瞬間亮了起來,「哇!太好了,有飯吃了!」
她一把掀開棉被,也不管身上還帶著傷,就一骨碌的想要起身下床,一隻腳才要著地,她整個人就猛然往前倒──
「呀!」她低聲驚呼。
他手上的托盤往旁邊桌上一送,托盤落到桌面上的同時,他也迅即到達床邊,雙手穩穩環攬住她將要跌落的身子。
「哇!」她就這樣掛在他身上,兩人同樣感到怔愣。
李旭顥沒料到自己竟會接住她的身子使她不致摔落地面,感覺雙臂中的身軀觸感好嬌小,這麼嬌小的人兒竟然有著與外型完全不相符的旺盛活力與生命力。
「謝、謝謝……」冉飛生窘得不得了,慌忙從他懷中退開。
有些疑惑的低頭看向自己的腳,她受傷的是肩膀不是腳,怎麼會使不出力氣來?還是因為她身體還太虛弱,所以才會突然跌倒?
他將她扶坐回床上,什麼話都沒說,轉過身去拿桌上的飯菜。
事實上,剛剛給她喝下的那碗藥裡除了有治她傷口的藥,還添了一味「軟筋散」,量雖不多,但已經足夠教她無法施展輕功——以她的身手若想逃走肯定關不住,唯一的辦法就是讓她沒力氣活動。
她還處於疑惑當中,他已經端著飯菜到床邊,並且拿了張椅子坐了下來。
「吃飯。」
直到他夾了一口菜遞到她嘴邊,冉飛生才回過神來,驚嚇的瞪著他,「我我我……我自己來就可以了。」天啊!嚇死人了,她長這麼大還沒有人餵她吃過東西,更何況他還是個王爺,這樣會把她嚇到折壽的。
李旭顥的表情明白顯示著他的不以為然,她受傷的是右肩,他不以為她有辦法端碗拿筷,又不能讓府裡其他人知曉她的存在——嚴格來說,他目前的行為是窩藏罪犯,所以他放下身段親自餵她,她竟然還不領情?
「可以的,可以的。」她朝他咧嘴一笑,得意得很,「我是個偷啊,有三隻手的。」從他手中拿過托盤放到自己腿上,接著便用左手俐落的吃了起來。
他看著她靈活自如的用著左手,想必受過長時間的訓練才會像右手一樣價用,果然不愧是個偷。
看起來她是真的餓了,就見她一臉津津有味的吃著,但又不會像餓死鬼那樣狼吞虎嚥,他從沒看過哪個人吃飯可以吃得這麼開心又愉快的,彷彿這些簡單的飯菜就是人間美味,教他目不轉睛的注視著。
「你也餓了嗎?」注意到他的視線,她隨口問道。
「什麼?」他以為自己聽錯了。
她指了指他的臉,「你也沒吃飯嗎?你看起來也很想吃的樣子。」
他眸中閃過一絲惱意,隨即隱去,如平常那般冷道:「我不餓。」然後便站起身,離開床邊,走到窗前背對她。
冉飛生也沒多加理會他,吃飯皇帝大,有天大的事情也得等她吃完飯再說。
站在窗邊,李旭顥冷峻的面容微微浮現惱意,他竟然看著她看到失了神?她又不是什麼天仙絕色,有什麼好看的?更何況她還是個偷!
把飯菜全部吃光光之後,她心滿意足的嘆道:「呼,吃飽了!」
聞聲,他走回床前,臉上已恢復平常的神色,「現在,可以回答……」
他話才講到一半,就注意到那雙杏眼怎麼瞇到只剩一半。
「糟了。」她笑咪咪的,「吃飽就想睡了……」
李旭顥難以置信的瞪著她,看著她邊笑邊躺進被窩裡,舒服的打了個呵欠,一雙杏眼只剩下兩條彎彎的黑線,以及她唇角一彎新月似的笑。
他直直瞪著她,如果眼神可以穿透物體,她身上的棉被肯定會被瞪出兩個洞來。
過了好半晌,聽見她發出輕淺呼吸聲,他終於忍不住閉了閉眼睛。她竟然就這樣睡著了,他真是不敢相信,她到底有多厚臉皮?有多遲鈍?
如果她肩上沒傷,他肯定會用力搖晃她的肩膀把她給搖醒!
她不僅是個偷,還是個臉皮厚到可以當牆來擋的偷,根本沒有身為一個階下囚應有的自覺。
生平第一次,他對一個人感到這般沒轍。
※※※※
「好,你要問什麼?問吧!」
吃飽喝足,還睡了一覺,醒來時已是隔天,她當然又餓了,照例又高高興興的飽食了一頓,之後冉飛生才爽快的開口。
徹底領教到她厚臉皮程度的李旭顥也不想再多廢話,直接問道:「妳叫什麼名字?」
「冉飛生。」她答得爽快。
他劍眉微揚,「老鼠?」飛生是鼯鼠的別名。
她下巴一昂,杏眼閃呀閃的,「是會飛的!」
「還不都是老鼠。」
「不一樣,老鼠不會飛,我會。」眼眸晶晶亮亮,嘴角彎彎,是對自己的自信與驕傲。
他移開視線,「一樣都是鼠輩。」
「當鼠輩沒什麼不好啊,自由自在,哪裡都能去。」她回得十足理所當然。
就像有什麼東西突然撞了下胸口,李旭顥表情頓了下,看向她,冷聲道:「現在妳可是連走都走不了了。」
「那可不一定。」她咕噥。
不想深入這個話題,他問回正事:「妳從皇宮偷了什麼?為什麼要偷?」
冉飛生張口欲答,忽然想到了什麼,隨即一臉傷腦筋的樣子,「第一個問題不能說,第二個問題有點長,你要聽嗎?」
「說。」
她清了清喉嚨,「嗯,事情是這樣的,我那個最愛跟其他三家比試的師祖爺爺,自從三年前比試照例又沒有結果之後,這三年來隱居深山,怕是又閒得發慌,被悶壞了,所以這次我們四家——」
「你們四家?你們是江湖哪個門派?」李旭顥打斷她問道。是想過她是江湖中人,卻又隱約覺得有所不同。
「不,我們並非江湖門派。」她語帶驕傲的解釋道:「我們是『偷,騙,搶,拐』四家,雖身在江湖之中,卻不受任何江湖規矩約束,也不與任何江湖門派往來,自成一路,想做什麼就做,想去哪裡就去,活得逍遙又自在。」
他聞言,心口又像被什麼東西給撞了一下,來得又急又猛,教他不禁擰眉。
「總之呢,」冉飛生沒注意到他異樣的神色,逕自往下道:「上一次的比試是去偷取武林盟主的秘寶,而這一次的比試,就是去偷取皇上的秘寶。我是我們『偷』這一家眾多徒子徒孫中最厲害的那個,當然就由我出面來偷取秘寶啦。」
李旭顥看向她受傷的肩膀,冷冷譏道:「最厲害的也不過如此而已。」
就連江湖人士都不敢輕易招惹皇室,這些「偷騙搶拐」的傢伙竟然只因為一場無聊的比試,就把整個皇宮鬧得雞飛狗跳?真不曉得該說他們太過膽大妄為,還是太過放肆愚蠢?即使他們是如此的自由無拘。
「那是意外,意外!」她抗議道,「我的功夫才沒那麼差,要不是不知打哪裡冒出來的暗箭……啊!」她忽然想到了什麼,叫道:「難道那一箭就是你射的?」
「沒錯。」
她小臉一垮,哀哀叫道:「原來就是你!我小飛偷的一世英名就這樣被你給一箭射落啦!我怎麼有臉回去見江東父老?肯定被笑一輩子的。」箭傷算什麼,自尊心比較痛呀,嗚嗚……
不理會她的自艾自憐,李旭顥依舊冷道:「妳以為妳還有可能回得去嗎?膽敢偷取皇宮寶物,犯下的可是滔天大罪。」
冉飛生沮喪的情緒瞬間消失,高高昂起頭道:「身為一個偷,自然有被逮到的風險,我什麼沒有,就命一條,既然被你逮到了,要殺要剮任憑處置,我認栽。」
她千算萬算,就是漏算了李旭顥的那支飛箭,但該認命的時候就得認,她向來很能屈能伸,也很能隨遇而安的。
他看著她快速轉換的豐富表情,差點失笑,這隻小飛鼠的表情可真是豐富,簡直像在看戲似的。
「妳到底偷了什麼?」宮裡查了兩天也查不出到底是什麼寶物失竊,她看起來卻又不像沒得逞的樣子。
「不能說。」
「該不會什麼都沒偷到手吧?」
那雙杏眼瞬間冒出兩簇火焰,「哼,有我小飛偷出馬,怎麼可能沒得手?偷可殺,不可辱,就算丟了我這條小命,以我堂堂小飛偷的神技也絕不可能失手。」
「那東西藏哪去了?」
「東西就藏在──」杏眼眨了眨,眨回神智,她及時收口,微瞇眼,怨怪道:「你故意激我。」
「咳。」他輕咳一聲,掩去飄到唇邊的笑意,她的表情千變萬化,教人怎麼看都看不膩。「那妳回答我,為什麼不能說?」
冉飛生一臉傷腦筋的樣子,「不是我不願意說,這場比試還沒結束,知道要拿到什麼的也只有參加比試的四個徒子徒孫,其他人都不能知道的。哎,其實這也是為你們皇室著想,所謂秘寶、秘寶,就是沒有人知道的寶物嘛!三年前那些師祖爺爺去偷取武林盟主的秘寶時,把秘寶的消息弄得人盡皆知,引起一群不肖人士起了貪念,也跟著去搶奪秘寶,弄到最後,那場比試沒比出任何結果就算了,那樣秘寶竟然下落不明,最後到底落入誰的手中直到現在都還是個謎,所以說啊,知道要偷什麼的人是越少越好,麻煩才會越少。」
那四個師祖爺爺已經被大批江湖人士追殺了三年,要是他們這些後生晚輩再被皇宮的禁衛軍追殺……唉,他們「偷騙搶拐」四家已經沒什麼好名聲了,偏偏四個師祖爺爺又玩心太重,再這樣沒有節制的鬧下去,他們四家可真的會變成過街老鼠,到哪兒都被喊打啦!
李旭顥心思轉了一圈,「難道京城裡那些傳聞不是妳散佈的?」
「傳聞?什麼傳聞?」
他看一眼她澄清如水的杏眼,道:「這月餘以來,早就傳聞有人要奪取皇宮的秘寶。」
她一臉不屑,「我又不是二哥,要偷東西之前還會故意宣告要偷,我才沒那麼囂張狂妄,我是很低調的。」
「低調?」他一副懷疑的表情,放火來聲東擊西,搞得全皇宮的人當晚都無法睡覺,這樣叫低調?
「當然!」冉飛生還是很理直氣壯,比起三年前那些師祖爺爺搞出來的麻煩,她真的很低調了。
然後眼珠子一轉,她自言自語了起來:「傳聞到底是誰放的?是師祖爺爺們不甘寂寞,故意興風作浪?還是其他三家搞出來的把戲?但他們這麼做有什麼用意?真是的,大家都是同一條船上的人,再怎麼說東西也得先由我去偷出來呀!除了我,我就不信他們誰有這等能耐,更何況真正的比試是從偷出來之後才開始吧……」
「怎麼說?」李旭顥在她一長串的自言自語當中好不容易撈到一個重點。
「因為還得把東西送到指定地點才算贏家,這之中的變數才大哪!」她連連嘆氣,搖頭晃腦的,「麻煩,真是有夠麻煩的老人家。」
他沉吟了下,現在他已經可以斷定,這些偷騙搶拐的傢伙並不會引起太大的麻煩,如果她確定已經偷到東西了──即使皇宮裡並沒有東西失竊——那就表示暫時不會再有人入侵皇宮,剩下的就算他們那些江湖人士要鬧,應該也鬧不進皇宮大院裡。
那接下來的問題就是──
「妳為何知道我的身分?又為何會挑中這裡當藏身處?」她顯然並非巧合才躲藏在他寢樓的閣樓裡的。
「因為你總是不在家啊!」她答得理所當然。
他瞇眼,「什麼?」
她耐心解釋道:「身為一個偷,在進行一項偷竊行動之前一定要做足功課,包括如何潛入以及如何全身而退。我觀察多時,最後確定最適合退離的路線就是你這王府,因為你十天裡有九天半不在家,而且守衛又最鬆散。」
他擰眉更深,「妳觀察我多時?」他竟然不曾察覺?
「嗯。」
「還有其他皇宮外圍的大官府邸及王爺府?」
「嗯。」
他神色越來越凝肅,「妳該不會連皇宮內院都觀察過了?」這隻小老鼠竟有如此大的能耐?
「當然。」
「那日入皇宮行竊,難道妳是確定我進宮之後才開始行動?」他仍記得她見到他脫口而出的第一句話。
「沒錯。」
「妳看見我進了御書房?也看見了皇上?」
「嗯。」
殺意突現,毫無預警的,李旭顥抬手扼向她纖細的頸項,一雙黑眼變得更加深黝。
冉飛生驚詫了下,對上他的眼眸,眨了眨眼,喉間發痛,有些呼吸不過來,但大睜的眼裡並無懼意,只是純然的困惑,他的手勁雖然兇狠,但還不足以取她性命,她只是不明白,自己到底哪裡惹到他了?
他神色黑沉而冰寒,「也就是說,如果妳有所圖謀,便可以輕易奪取任何人的性命?」
「什麼?!咳!殺人?」她一臉不可思議的瞪著他,然後蹙起眉心,「我哪那麼沒格調!我可是個……咳咳!是個神偷,是師承『蓋世神偷』的『飛天小神偷』,如果要用殺人的方法才偷得到東西……咳咳,咳咳!那真是太侮辱我的功夫了,咳……」
雖然是一篇義正詞嚴的辯駁,但喉口被扼住,她越講越沒氣,咳聲不斷,聲音也越來越沙啞,強勁的指力扼殺在她纖細的頸上簡直像在捏一支竹筷,稍加施力就可能應聲折斷,連帶扯動她肩上的傷口,痛得她淚水在眼眶裡轉著,卻還是憑著一股傲氣,身子動也沒動,眼眸更是越說越火大的瞪著他。
當偷的,如果是自己技藝不精被逮到,然後關進大牢或者送上刑台也就算了,她絕對會很乾脆的認栽,反正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但如果是為了這種莫須有的罪名而莫名其妙嗝屁,那她就算被捏死了也絕對會從棺材裡跳出來罵人。
他深黝黝的黑瞳凝視著她,像在衡量她這些話的真偽。
看出他眼中的存疑,她氣憤的大聲道:「搞什麼!咳,別蠻不講理!我這輩子連隻雞都沒殺過!咳咳咳……」
她騰升的怒氣彷彿星子的光墜入他如黑淵般的眸底,振起一圈漣漪,他微微攏起了眉,冷峻如冰岩的臉孔線條鬆動了下,她竟然無懼於他暴張的狠戾殺意,依舊驕傲堅定於她竊賊的身分,並且因他對她能力的質疑而感到憤怒……他從沒看過哪個竊賊可以把「偷」這等身分當得這般理直氣壯的。
緊扣她頸間的五指緩緩鬆了力道,最後完全放了開來。
「咳咳……」冉飛生邊咳邊揉著發紅的頸子,「你該不會以為我想取皇上的性命吧?」依她對他的觀察,唯一的可能性應該就是這個了。
「我怎能確定妳沒有?」他目光依舊冷沉。
「現在天下太平,我殺皇帝做什麼?」
「妳有如此大的能耐,難保不會被奸人所用。」
「尊嚴!尊嚴!」她又氣了,「這位王爺,當偷的也是有尊嚴的好不好!別一竿子打翻一船人,我冉飛生再怎麼不濟,也不會去幹殺人放火的勾當!」
「前天不就放火了?」
「啊?」她瞪直眼,呆了呆,想起前天夜裡的聲東擊西之計。對喔,她真是自掌嘴巴,趕緊解釋:「但那是不會傷到人的火,我才不會真的去放火傷人!」
他偏過頭不看她。
她以為他還是不信,「不然你去叫豬飛天看看,不會的就是不會,豬就算瘦得只剩下皮包骨也還是不會飛天,這樣的道理還不夠清楚明白嗎?」
李旭顥還是沒看她,也沒出聲說話,因為他正在極力隱藏臉上不小心洩漏出來的笑意。她剛剛那張呆掉的臉龐真是好笑,教他差點笑了出來,那股突如其來的笑意就像突漲的潮水,連帶將積壓在他胸臆中的黑沉情緒沖刷殆盡,只剩下她那雙充滿生氣的杏眼在水波中悠悠蕩蕩。
也許他該相信她的,前夜替她療傷時,從她身上搜出來的就只有一把製作精良的工具,似是開鎖用的,除此之外,她全身上下連把防身用的匕首都沒有。
只是這十年來的經驗教他不得不處處嚴防,無法真正打心裡相信任何人。
「當今皇上是個不得多得的好君主,除非唯恐天下不亂的人才會想要奪取他的性命,更何況他有你,要是有人想弒君,你絕對會擋到他前面,不是嗎?」她說得簡單卻相當認真。
偏開的視線一頓,緩緩移回她臉上,眼中的笑意已經不見,取而代之的是複雜難辨的情緒。
「這就是妳觀察我多時所得出的結論?」
她點點頭,「你是我見過最忠心耿耿,卻也是最枯燥無聊的王爺了。」
之前暗中觀察他的時候,發現他每天除了忙於國事就還是忙於國事,話也少,行事作風更是低調到連她都忍不住打起呵欠,所以之前她只認為他是個生活刻板無趣的王爺,每天只會進宮陪著皇上處理政事。
確定他的王府是唯一後路之後,她就沒再多費神觀察他,其他大官府裡上演的戲碼比他精采千百倍不止,所以她才沒想到他竟然身懷高深武功,以他非江湖中人的身分,他的身手著實教她意外。
「忠心嗎?」他淡淡的笑了下。
看見他唇角那抹一閃即逝的弧線,冉飛生心頭忽地蕩過一抹異樣的感覺,為什麼他的笑看起來竟是如此苦澀?
「知人知面不知心,凡事不能只看表面,只要是人都一定有私心。」他神色複雜,冷沉道。
她正想開口追問,他的眸光忽然鎖住她的,換上嚴峻而冰寒的眸色,「現在整個京城都在通緝前夜闖入皇宮的竊賊,不論死活,賞金萬兩。我之所以還沒有把妳交給官府,留下妳這條小命,是因為我要妳把傷養好之後,進到皇宮藏寶殿去偷一樣東西回來給我。」他說出沒有將她送交官府的真正目的。
他看著她雙眼緩緩瞪大,以為她是受到了驚嚇,心口莫名被拉扯了下,蹙眉正想說些什麼,下一瞬間,就見她興奮的張嘴輕呼——
「哇,賞金萬兩耶!」一對杏眼猶如晨露般晶亮,整張小臉也瞬間亮了起來,「我的行情可真好,雖然還沒破師祖爺爺的紀錄,但肯定是我們這一輩當中目前賞金最高的一個,哇,太棒了,我真是太厲害了!」
很顯然的,她壓根沒把他的重點聽進耳朵裡,而且一聽到懸賞她項上人頭的金額竟然高達萬兩,就教她高興得猶如展翅飛翔的鳥兒,整張小臉笑顏燦亮。
李旭顥瞪視著她兀自陶醉在她「偉大的功績」裡,先是深吸口氣,又忍不住閉了閉眼睛——他怎麼會這麼快就忘了呢?跟這隻小飛鼠說話,絕對不能用一般的行事準則來衡量事情的輕重,甚至對錯,否則肯定會被她腦袋裡亂七八糟又自以為是的「道理」給氣到七竅生煙。
「妳得進宮去幫我偷一樣東西。」他出聲提醒她重點,將她的注意力轉回這件事上。
冉飛生看他一眼,很乾脆的撇過頭回道:「我才不要。」
「妳以為妳有多少選擇?如果妳不幫我偷,那我立刻將妳送交官府。」
「嘿。」她竟然咧嘴笑了起來,「你是王爺耶,很缺錢嗎?」
「我當然不缺錢,那妳缺不缺一條命?」他故意狠厲的瞪著她,但顯然沒什麼用。
「用這招對我是沒用的。」她很坦白的告訴他,「我才不吃你這一套,要我偷東西也是得看情況、講道理的,沒頭沒腦就要我去幫你偷東西,我才沒那麼容易任人擺佈。」而且她向來吃軟不吃硬,更討厭有人強迫她,越是強硬的威脅她,她其實不算多的倔脾氣就越會被挑起。
李旭顥在心裡暗嘆一聲,他已經發現了──她的確很難受控制,即使淪為階下囚,即使身受重傷,她仍是無法被任意指使。
「難不成妳是所謂劫富濟貧的俠盜?」他記得那日在大街上她偷取錢袋的那些人,全是有錢人家,而且就他所知,那些人不是名聲頗差,就是為富不仁。
她擺擺手,「那是我大哥那種勤勞的人才會做的事,我不是為沒錢而偷,更不是為有錢而偷,如果遇上需要我幫助的人,我可以去偷,但沒遇到就繼續過我的道遙日子,偷或不偷,一切但憑本姑娘我願意高興。」
也就是說,即使他用威嚇的方式也強求不了她去幫他偷東西了,很好,他看上的人選竟然這般難以駕馭,是他失算。
「妳對自身的偷盜功夫相當自豪?」
她忍不住咧嘴,「還好,賞金萬兩而已,呵呵。」
「但妳畢竟被我射中一箭,賞金萬兩是因為妳被發現了行蹤,如果妳沒被發現,說不定妳的身價不止萬兩,難道妳真嚥得下這口氣?難道不想再入宮一次,然後全身而退,好得回妳的名聲?讓妳可以驕傲的回去見妳那些江東父老?」
杏眼微瞇,她看著他半晌,「你這是在激我吧?」
「就算我是在激妳,但事實仍舊沒有改變,不是嗎?」他目光看向她肩上的傷口,神色帶著挑釁。
那夜,當她在他面前拔出箭時,利用她去偷得「那樣物品」的念頭,就像另一支箭射進他心中,難以拔除,只是他怎麼樣也沒想到,在這樣的念頭成為事實之前,他竟然必須和一個小偷討價還價?
「這樣吧,我們也來場比試。」他提議。
「比試?」
「既然妳是個偷,身手肯定不在話下,而我每天忙於國事,根本不可能時時刻刻把妳釘在我的眼皮底下,所以為了公平起見,在妳肩傷完全痊癒之前,如果妳仍舊無法離開我這王府,妳就得去幫我偷東西,反之,如果這期間妳有辦法自行離去,那我絕不會將妳的身分公諸於世,更不會追緝妳,從此妳走妳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互不相干。」
冉飛生對身分暴露或者被通緝根本不放在心上,教她無法接受的是──「你以為我跑不掉?」
李旭顥微微挑眉,「妳以為妳跑得掉?」很好,老鼠掉進陷阱了。
「哼!」她驕傲輕哼,「好,就這麼說定,如果傷養好之前我還跑不掉,那我就去幫你偷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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