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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七章
鳳離梧怎麼不陰沉下臉?
這種寒酸的禮單子到底是誰擬定的?齊朝再怎麼落魄,也絕不該在這禮單子上省口糧。更何況他娶秀潤,自然是傾舉國之力。何必做這等子小家子氣的障眼虛實法子!
就在禮官唸完了之後,該是接受國庫所賜彩禮時,穩娘才不急不緩開口道:「若是一般的齊朝貴女,自只需宮中內務官準備的便好。然而聖武帝要迎娶的乃是我們波國的女王,兩國結下秦晉之好,倒是遍尋先朝也沒有先例,是以波國禮官的意思是,雅倫女王乃是波國國君,雖然暫居洛安卻算不得嫁入齊朝。是以,我們波國也該是出同等的嫁妝與齊朝大禮併為一處,這才是兩國交結,永修世好。」
說完,穩娘示意身邊的波國禮官出列,高聲誦讀。
單子上的東西,產處規格都標識得清清楚楚,無論是明珠還是織錦都是實打實的上等貨色。
更何況還有許多可遇不可求的傢俬器物。
在座的諸位都是福貴堆兒裡養出來,不用看實物,拿耳朵一聽便能覺得心驚,這波國莫不是傾舉國之力來聘了他們的大齊皇帝?
這樁樁件件,簡直要趕上波國上供三年的歲貢了!
姜秀潤也是聽得心驚。她雖然先前就知道嫂子替她攢了嫁妝。
是以當穩娘提出將自己積攢的一併隨嫁過來的時,她倒是沒覺得有什麼不妥。畢竟自己乃女國君的身份,拿了自己備下的嫁妝,底氣也足。
可是她真沒料到穩娘這幾年的財力竟是如此驚人,那長長的禮單念下來真是狠狠打了大齊聖武皇帝的臉。
是以,她不動聲色地抬頭看鳳離梧,年輕國君的臉果然是黑雲翻墨。
而斜對面處曹姬與田姬二人,卻是忍不出互相對視,露出微妙的微笑。
這婚嫁一事,便是將原先挨不著的兩家人往一起湊。民間不論富貴貧賤,有多少姻緣因為聘禮高低上下之事打得不歡而散的?
大齊天子,是尋常的地主家小子嗎?給你臉面厚重些,你自當承受,可若是不給你臉兒,也不得生受著嗎?
可是這波國女王倒好!居然如鬥富一般,你來個普通珍珠一對,我就送上一對南洋精選的夜明珠;你送上齊地狐毛的皮裘,我便送上魏國特產三年白虎的大氅……
這不是活生生地打著聖武皇帝的臉嗎?
鳳離梧的脾氣秉性誰人不知?那是最恨別人看不起他的,當年身在冷宮裡時,踩在他頭上的可是沒有一個好下場!
現在姜秀潤是自認為生了個兒子,恃寵而驕,越發沒個顧忌了!可笑她那個波國女王,算得了什麼?只要聖武皇帝願意,真是盞茶的功夫就能將她那個彈丸小國夷為平地,還敢上著臉跟大齊鬥富?
看來,帝后二人尚未大婚,便有得吵了!
那一場過嫁妝的儀式,便是在一陣尷尬和沉寂中挨了過去。
穩娘倒是不覺得有什麼,她到底是一介商賈,哪裡能思尋到有辱國格那一點,只覺得自家的閨女出嫁,又不是陪嫁不起,自然可著好的來。
而且那嫁妝也是肥水不流外人田,都是入了齊宮,鳳離梧有什麼好挑剔的?
待得禮單念罷,琢磨出不對勁的人都偷眼打量高舉其上的聖武皇帝,等著他龍顏震怒,痛斥這波國的女富豪。
可是鳳離梧沉默了一會,便揮手示意著身邊的太監去接過穩娘的納禮,表示接受。
穩娘也依樣接受了大齊的嫁妝,只準備待得大禮時,兩份合在一處,絕不叫自家的女國君臉上無光便好。
待得納禮結束,觀禮之人三三兩兩散去。
穩娘到底是覺察到氣氛不對,偷偷問姜秀潤可是自己哪裡做得不好。
姜秀潤自然不願捲弗了嫂子的好意,只笑著道:「這納禮不是很順利嗎?沒有哪樣不好,只是叫嫂子你如此的破費,我自心裡過意不去。」
穩娘聽姜秀潤這麼一說,卻還是不放心,只是欲言又止。
姜秀潤與嫂子分別後,並未急著離開宮殿,她想去見見鳳離梧,平息下他的尷尬怒火。
可是鳳離梧身邊的太監自是熟門熟路地恭迎未來的皇后在寢宮裡等著——反正這帝后二位婚前便已經偷偷常來常往,倒是不用忌諱著了。
姜秀潤略等了一會,始終不見鳳離梧的人影,一問才知,他去向太后請安去了。
姜秀潤不用爬宮門台階,都能知道這位聖武帝向母后請安時的狂風暴雨。
只是不知,在太后的宮中雷雨之後,會不會到自己這裡還是餘波未平,雷雨交加。
想到這,她突然有些不想等了。
若是波國與大齊有一水之隔,那麼她真想一夜之間過水歸國。大齊洛安雖然繁華富庶,可到底不是她的家。
姜秀潤做事很少後悔,可是此時心不落地,枯燥地等著鳳離梧歸來時,的確是有一股子壓抑不住的後悔湧上心頭。
可是又是在哪裡環節做錯了,卻需要長夜無眠細細思度,卻不知上蒼能否再給她第二次重生的機會,若是有了,大約是絕不會再跟大齊的新帝有半點瓜葛糾纏。
這般胡思亂想,一時睏意湧上心頭,姜秀潤便臥在龍榻上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也許是睡前愁思太多,一時入夢而來的,竟是前世今生交錯重疊的境遇,
一會,是當初入了大齊宮殿時,太子鳳離梧望向自己厭棄的眼神,她想跟他笑一笑,卻面目僵硬,怎麼都笑不出來。
一會又是風雨交加之夜,潛入浣衣局的壓在自己身上的黑影。那一雙大手死死地鉗住了她的腰兒,不肯撒手。
姜秀潤當然知道來者要幹嘛,逼真的夢境,便是將所有前世的積怨都倒逼出來。於是她使出渾身力氣去推覆在身上的黑影,激憤地怒喊:「給我滾開!死都不要讓你沾身!」
只是這麼怒喊出聲,便是從夢魘裡掙脫了,眼睛也不由自主地睜開了——眼前的男人濃眉飛揚,挺鼻深眸,望向她時,是滿臉受傷的驚詫……
他臉色鐵青道:「……不滾,死也要死在你身上!」
原來鳳離梧回來時,看見姜秀潤和衣而臥,那緊束的禮服都沒脫,便這麼倒臥著睡著了。
她自打懷了身孕後,倒是嗜睡極了,逮了空子便睡。
鳳離梧怕她睡得不舒服,便走過去輕手輕腳地解她的衣服扣子。
沒成想沒等解開呢,便被姜秀潤連蹬帶踹的,差點踹下龍榻。
若是睡得腿腳不老實也就罷了,偏偏嘴裡還嚷嚷著些大逆不道的話來。
波國的女王脾氣越發的讓人沒得看了,竟然讓他「滾」!
明明是他的宮殿,他的床,榻上躺著的是他的女人,他的孩兒,這是讓他滾去哪裡?
鳳離梧真是踹到了心窩子裡去了,火辣辣的疼。
雖然方才的納禮,的確是讓她受氣了,可怎麼又氣兒不順地要跟他一刀兩斷?這麼不定性的毛病,什麼時候能改得徹底?
鳳離梧自覺理虧,倒是沒法發火。只沖著姜秀潤撂下狠話後,硬邦邦地復又坐在榻上,伸手扯過姜秀潤,繼續替她解開禮服。
姜秀潤這時也心知自己又把大齊皇帝得罪了,只眨巴著眼睛略微清醒了一下後,便道:「方才是夢魘看見了歹人罷了。」
一時間,鳳離梧也不接話,只專心替她除衣,待換了空泛些的常服後,才扶著她復又倒下,然後問她:「可要吃些溫熱的水果羹,不是這幾天腸胃發燥嗎?吃些溫潤的才好。」
說著便揮手叫來了宮女端來熬煮好的果羹,他舀了一勺試了溫度,然後遞餵給她。
睡了一覺,本就嘴裡沒味,那酸酸甜甜的味道蔓延開來後,心情便覺得晴朗了些。
不過吃了幾口後,便想到了自己候在這裡的初衷,自然是試探著提起穩娘納禮的事情,要試一試鳳離梧的口風,然後想了想道:「那禮單的事情,是我一時任性,磨著嫂子要的,當時只想打打穩娘的秋風,沒顧忌著其他,等到念起禮單來,才覺得不妥,還請陛下擔待則個……」
沒想到鳳離梧卻道:「方才朕從太后宮裡出來時,穩娘又請奏去御書房見了朕。」
姜秀潤半張著嘴,不知嫂子又做了什麼彪悍事情。
鳳離梧又餵給她兩勺子,然後道:「你嫂子來向朕賠不是,只說那禮單是她的意思,跟你全無干係。」
這下子還沒有咬碎的黃桃咕咚一聲被姜秀潤全吞了進去。
鳳離梧直直看著她,突然是一股子說不出的難受,只直直看著她的眼兒道:「跟著我,你是不是一直這般的委屈自己?有什麼不高興,都不是先跟我來說?」
姜秀潤沒想到鳳離梧並未動怒,反而思緒轉到了這裡,便連忙道:「哪有什麼委屈……」
鳳離梧伸手點住了她的嘴唇道:「是我做的不好,早該想到我母后的為人,原是不該按祖制讓她過目禮單的。只是納禮已成,你嫂子的一片心意,你也不必捲弗了。至於嫁妝,朕自會補上,不會叫你下了臉面的。」
姜秀潤見鳳離梧雲淡風輕準備接過這一頁,她自然也不會再磨嘰著這些個金銀俗事。
鳳離梧說要補償,無非是增添些珠寶布綢罷了,他要添加便添加吧!只要別小心眼地記恨穩娘壓他一頭就好。
只是姜秀潤還是高估了鳳離梧的心眼。
他不但記得,而且還耿耿於懷著呢!
待得大婚前夜,千里之外突然傳來波國加急的文書書——姜之在書信裡道,安息城主仰慕波國雅倫女王的賢德,自願率領良將精兵,城邑田郡,投誠波國,成為波國的屬城。
姜秀潤拿著投誠的國書瞠目結舌,只覺得有些如在夢中。
鳳離梧倒是很平靜,只飲了一口茶,沖著姜秀潤雲淡風輕道:「去,問問你那富豪嫂子,她的嫁妝單子裡,可有城池兵將的陪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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