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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蔡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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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狂上加狂] 質女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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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秦詔聽了抱拳道:「沐風先生的大名誰人不知?桃李遍天下值得人敬佩,如今行經兗州自當好好款待。」

  二人在車外寒暄,姜秀潤聽得清清楚楚。

  其實按理說,車隊的行程不該到兗州,好像是隨行的同窗裡有一個人跟沐風先生說兗州地界盛產甘蔗,風景幽美,路過不去便可惜了,沐風先生這才命人稍微繞了些路來的兗州。

  既然地方的太守前來,沐風先生自然不好生硬拒絕人家的款待留宿,是夜便安歇在秦詔安排的驛館裡。

  當眾人下馬車時,秦詔並沒有看向姜秀潤,這也正合她的意思。

  看來仕途驟然低落,到底是讓秦詔警醒,不再一味追逐壓根得不到的鏡花水月。

  因為驛館裡的旅人並不多,書院的夫子與同窗將後院佔得滿滿當當。

  入夜時,姜秀潤看看內外佈防的侍女,又看看睡在自己床邊的淺兒,心裡也就有了底氣。

  雖然來到了秦詔的地盤,可她也不必擔心他會如前世那般突然出現在自己的房間內,畢竟自己這一世並非軟弱可欺的浣衣局的洗衣娘,秦詔若真想行不軌之事也要掂量掂量。

  可就算這般想,她這一夜也沒有怎麼睡好。

  到了第二日晨起,眾人紛紛起床洗漱。

  沐風先生昨日問過秦詔後,知道當地的鳳台山景色優美,便準備帶著學生游歷一番後再離開兗州繼續趕路。

  不過也有不喜歡爬山的學子,姜秀潤就是其中一個。

  那山的景色再美,也架不住最後累得臭汗淋漓。路途上沐浴不便,姜秀潤唯有少動才可保持身體清爽。

  所以當大部分人都隨著恩師沐風先生上山後,姜秀潤便留在了山下臨時搭建的涼棚裡,飲茶吃果,聽著四周傳來的鳥鳴聲也甚是暢意。

  不多時,秦詔命人帶了一馬車的甘蔗來了。

  看來他聽聞了沐風先生愛吃甘蔗,特意送了一車來。

  姜秀潤瞟了他一眼,不想打招呼。秦詔倒是自己走了過來,朝著姜秀潤舉了舉拳道:「一直未得機會,今日總算得空,可以跟姜少傅好好賠不是,以前氣盛,不通世務,如有得罪之處,還請公子小姜海涵。」

  姜秀潤倒是沒有想到秦詔會有向自己道歉的一日。畢竟前世裡,他撞斷了她哥哥的腿,都不會與她說聲「對不起」。

  順風順水慣了的貴公子,總是會認定,自己想要的就篤定是自己的。而自己那時意欲求死的不順從便成了罪過,可以讓他肆無忌憚地拿兄長來威脅自己。

  所以,這遲來兩世的道歉在姜秀潤眼裡看來一錢不值,也不甚走心地挑了挑嘴角道:「秦太守客氣了,以前的事在下忘了,還請太守也莫放在心上。」

  秦詔不再說話,只在涼棚裡尋了一把椅子,默默坐著。

  姜秀潤注意到在他的身旁正立著一位少年,看上去十七八歲的樣子,面目清俊,就是有些太過白皙了,也不知是秦詔的什麼人。

  不過她沒有開口寒暄的意思,也不好在秦詔的地界裡開口攆人,激怒那位莽夫,便徑直看自己手裡的書簡。

  秦詔也不說話,只是用眼角餘光默默看著許久不見的男裝麗人。

  倒是那位少年毫不遮掩,略顯好奇地盯著姜秀潤看。

  過了好一會,沐風先生拄著路邊揀來的木棍從山上帶著眾位弟子下來了。

  看來這一行人收獲頗豐,竇思武竟然還獵了兩隻兔子,說是晚上要讓同窗們吃到香噴噴的兔肉。

  沐風先生見秦詔來了,自是抱拳寒暄。

  秦詔連忙領著那位少年引著他向沐風先生施禮,同時言明這位少年乃是自己妻子的遠方親戚,聰慧好學,仰慕沐風先生的大名甚久,是以想要投拜到沐風先生的門下。

  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秦太守若是拉著一車金銀珠寶舉薦自己的小舅子,沐風先生大約是覺得仗著財大氣粗來推薦紈絝,不會給好臉兒。

  可是現在秦太守一直禮節周到,而且送來的束修乃是一車甘蔗,實在是自己的心頭好,用心誠懇讓人不能不感受到,若是問都不問就回絕,便顯得無禮了。

  於是當下便考驗了那位叫徐應的少年幾個問題。

  這一問之下,倒是遇到寶貝了。這位少年看起來也是個用功之人,而且涉獵廣泛,無論天文地理都有所學,並非死讀書之輩,正合了沐風先生的胃口。

  做先生的,看見聰穎而有心的弟子,哪有回絕不收的道理?當下便允諾收徐應入書院讀書。

  秦詔見沐風先生開口應下,自是感激萬分,又表示不如就此讓徐應侍奉在先生的身旁,也正好去墨池書會見一見世面。

  此處離魏國其實很近了,多帶個少年也不成問題,是以沐風先生爽快的同意了。

  於是姜秀潤她們驟然多了個同窗,便就此告別秦太守就此上路了。

  這個叫徐應的少年,風度氣韻不俗,像是來自大家。不過想想徐家乃大世家,能培養出這樣氣韻的子弟倒是不足為奇。

  他雖然看起來出身不俗,可周身的衣服不過乾淨的長袍寬袖衣衫,並未張揚奢靡之氣,而且很有眼色,相較於幾位出身貴族的同窗,更懂得尊師奉道,對先生的衣食起居很是周到。對幾位學兄更是語帶敬重,態度懇切。

  若不是因為他與秦詔和他的妻子徐氏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就連姜秀潤都可能忍不住喜歡上這麼謙和伶俐的師弟。

  不過她心裡卻有淡淡的疑惑——既然秦詔能為了這個遠方妻弟如此費心討好沐風先生,那麼應該是很親近的關係才對。

  可是……為何前世裡,她從來沒有見過這位叫徐應的小公子呢?

  接下來幾日無話,沐風先生帶領的車隊終於順利地到達了魏國的岐城。

  岐城乃是有著悠久歷史的古城,據說當年是許多先賢們修身之處,當地書院林立,書香之氣濃鬱。

  姜秀潤發現此地的書局裡竟然有許多別處買不到的卷宗,不由得驚喜萬分,帶著淺兒和侍衛上街,一頓大肆購買。

  書卷本就價格金貴,加之有些又是孤本,更是價值千金。

  這便惹來其他同窗的羨慕,紛紛跟姜秀潤約定借閱的時間。

  徐應也想跟姜秀潤借,可是有些不好意思開口,只是趁著在客棧裡安歇的時候,不停地繞著姜秀潤轉。

  姜秀潤雖然不欲與他親近,可以保持著距離,可是看少年抓心撓肝的樣子有些可憐,便開口道以後其他同窗看完,可以借他看些時日。

  徐應一聽,驚喜萬分,沖著姜秀潤羞澀的一笑,連忙鞠禮謝過學兄。

  姜秀潤每次見這少年笑時,總是覺他有些眼熟,可又說不出在哪兒見過,那種莫名的感覺,當真是不好形容。

  此時,岐城裡的各國學子越來越多,大小茶室,都被訪友問道者佔據。

  能有眾多同好齊聚一城,當真是難得的機遇,每個能親臨此地的學子都感受到了別樣的氣氛熏陶,便是山外有山,樓外有樓,竟然有這般多的高人。

  對於接下來的墨池書會,眾人也是滿含期待。

  但凡盛會,都是要講究個流程的。

  墨林書會是武在前,文在後。舞刀弄槍的將氣氛炒熱後,再有高士暢談文章詞義。

  姜秀潤自問自己與竇思武,此番就是替夫子省了束修,免了雇傭武夫的麻煩。既然並非上陣殺敵,姜秀潤覺得自己射箭技藝便可矇混過關,也就不再心情緊張,等自己和竇思武熱過場子後便是其他同窗上陣,為洛安書院揚名立萬。

  而因為這書會的名頭近幾年越發的響亮,據聽聞魏國的國儲也要前來觀摩,更是要在諸位賢才中精心備選,為魏國選擇立國棟樑。

  其實不光是魏國的國儲,其他諸國也紛紛派來善選人才的吏司官員前來觀摩。若是能為自己的國家招攬到人才,也算是盡了自己本職。

  最起碼波國就派了國舅申雍前來應會。

  當申雍親自來客棧拜訪姜秀潤時,姜秀潤直接開口對前來稟報的侍衛道:「回了申將軍,我身體欠佳,不宜見客。」

  若不是鳳離梧當時肯出手相助,自己和兄長早就慘死在了申雍的刀下。

  這般奸詐之人,竟然還好意思來見自己?

  姜秀潤覺得噁心,更懶得浪費時間,直接開口回絕了。

  可誰知那申雍卻是鍥而不捨,再次要見。

  姜秀潤也是氣到了,覺得他硬要找罵,便成全了他,反正自己有侍衛在身側,倒是不怕申雍欲行不軌。萬一真動起手來,倒是親自給他插上兩刀才算解恨!

  於是她揮手示意著侍衛要申雍進來。

  可是那人還沒到,一個略高的嗓門卻傳來過來:「不過是走了一年,竟然這般有架子!連申將軍也不肯見,你好大的架子!」

  姜秀潤聞聲一愣,待那人推門而入時,姜秀潤頓時笑開了,她怎麼忘了自己的父王是何等的沽名釣譽,這等名士雲集的風雲場合,他怎麼肯缺席呢!

  來者正是她久不相見的父王,看來他是打算效仿先賢,微服便衣出訪,找尋名士,重演文王會姜尚,親訪名士的風采呢。

  對於姜秀潤來說,前世從離開波國後,直到死都再沒有見到過父王。

  相隔那麼多年,他的眉眼在記憶裡都模糊了。

  沒想到今世居然又能重遇,心裡一時沒有父女重逢的喜悅,只有無盡的難言酸楚。

  可是對於波王國君姜來說,眼前不過是走了一年的女兒,還是那個在他面前斯文而恭順的女兒。

  是以進來之後,他不客氣地先申斥了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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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2-7 01:43:58 |只看該作者
第八十一章

  不過對於姜秀潤來說,恍如數年未見父親,再見時,看著他似乎富態了許多,挨擠的眉眼竟然有些陌生。

  當然,國君姜當年能成為駙馬,自然是生得好模樣,是以姜秀潤的長相也是隨了父母的長處。

  可是雖然肖似幾分,她與父親之情卻甚是淡薄。

  國君姜不是個好夫君,將母親利用殆盡,便喜新厭舊,更是縱容自己的寵妃在宮中驕橫跋扈。

  在離開波國前,姜秀潤甚至偶感風寒食一碗參湯通氣,都要跟新后報備,卻被廚下送來加了一根參鬚子的熱水,糊弄了事。

  哥哥當時不懂事,還氣呼呼地去父王那裡告狀,結果第二天在請安時,那申后便藉口著大王女沒了母親,缺少管教,請安的姿勢不對,硬是讓她罰跪宮門前,結果兩個時辰後再回去時,人已經燒得迷迷糊糊了。

  後來侍奉她的老宮女含著淚跟兄長說,以後不管怎麼樣再不能告申后的狀了。

  他們兄妹的母后不在了,申后就是他們的新母親,哪有做兒女的告母親的狀。

  當時她還哭了,蜷縮在被子裡用手背抹眼睛,直言申后不是她母后。

  老宮女也跟著哭,彎著腰貼著她的枕邊小聲道:「記住,娘不在了,那親爹也就不是親的了,以後你要拿父王當王,不可再任性胡鬧……」

  過後不久,老宮女就害病死了。她說的那話,姜秀潤也是過了好久才慢慢體會明白。

  所以,現在久別重逢,她卻暗暗提醒自己,面前的是波國的國君姜,卻並非她慈愛的父親。

  是以,一對秀眉竟是連動都未動,只揮動衣袖,朝著父王施禮叫了聲「父王安好」,便拱手立在一旁。

  國君姜皺眉打量他這位身著男裝的女兒。

  若不是先前姬無疆向自己通稟了姜秀瑤的大膽行徑,他真是不敢想像,眼前這個看起來儀態風流,眉目倨傲的少年竟是自己的女兒!

  想想自己剛剛驚悉隱情時,嚇得一整宿都沒有睡安穩的擔驚受怕,國君姜覺得胸口一直憋悶著一股子惡氣。

  現在好不容易尋到人了,只瞪眼伸手便想揮一巴掌,解一解心中的悶氣。

  可是沒想到,姜秀潤腳下一錯,竟然偏了身子,讓他那一巴掌揮空,身子一趔趄差點摔倒在席上。

  幸而一旁的申雍手疾眼快,將他輔助,誠惶誠恐地道:「王,且請息怒,可莫氣傷了身子!」

  國君姜穩住了身子,朝著姜秀潤瞪眼:「孽障!你還敢躲!」

  一旁的淺兒一早便看見形勢不對,她可是知道小主子對自己這位父王是有多麼的不屑。

  眼見著小主子要吃虧哪裡肯幹?一早便是扯裙撇大腿,只待那波國的老胖子再伸手,就讓他嘗嘗大腳丫子刮臉的滋味。

  一旁的申雍可是看出姜秀潤身旁的醜侍女那架勢不對,不過他身為武將,哪裡會將個娘們放在眼裡,便搶先一步,要扭住姜秀潤的胳膊,替國君姜扇了這一巴掌。

  申雍心裡實在恨極了這小娘們,竟是幾次三番與他作對。國君得知他隱瞞了她修改國書喬扮男子的事情後,將他好一頓罵,若不是申后求情,差點吃了板子。

  淺兒架勢都拉開了,還能讓申雍近身?一個飛踹,便將申雍的半邊牙都給踹鬆了,咚咚幾步栽倒在地,一邊捂著臉,一邊一顆顆地和著血水吐牙。

  這下子,國君姜也驚得定住不動,只盯著淺兒的大腳丫子看。

  姜秀潤依然立得直直的,居高臨下看著她的父王,下巴微微翹起道:「我如今身為大齊儲君的幕僚,出門在外與諸國王室接觸,皆要錄入起居引錄中。以供日後太子翻閱……方才禮錄起居的郎君去了恭房。請父王且等等,待他回來了,您再扇那一巴掌,好讓他細細錄入……哦,你一會罵人時,說得慢些,那侍衛是洛安人,對於波國的鄉音聽得有些吃力……」

  姜秀潤說著這話時,用的都是字正腔圓的洛安口音,一下子就把一向自詡高雅的父王襯得如同剛從鄉野溝壑裡爬出的鄉巴佬一般。

  國君姜覺得這是女兒一朝攀附了靠山,不認老子了,當真是忤逆得很!若是在波國王庭,看他不叫侍衛狠狠地抽著膽大妄為的逆女一頓!

  可是經姜秀潤這麼一說,他心內也是警醒。聽姬無疆之言,這逆女如今可正得大齊太子的恩寵。好不容易搭上的關係,怎麼能不善加利用?

  想到這,他胸口的那一口氣兒倒是頃刻間下去了不少,坐在席上順了順有些微微發喘的胸口,道:「行啦,行啦,可別端著架子叫什麼起居記錄了,就你那點子事兒,哪個能端到人前?平白叫你的兄長跟你的妹妹秀瑤,跟著一起受牽連!」

  說到這,國君姜總算是和緩下臉兒了,露出些笑模樣道:「不過現在為父在此,總能替你拿些主意,免得你肆意妄為……就說你現在不好好地侍奉太子,跑到這裡參加個什麼書會?趁著那勞甚子的侍衛沒來擺弄筆桿,且說說,你可在殿下面前進言,讓他出兵協助,策應我們吞併戎國?」

  戎國一事,其實是在姜秀潤出發前,國君姜千叮嚀萬囑咐的,只說若是進宮,得了端慶帝的恩寵,趕早地提起。

  諸國盛行兼併。戎國緊鄰波國,是個彈丸小國。國君姜比劃著大小,覺得戎國十分合適,便一直惦記著也行那兼併之事。

  可惜空懷大志,波國比劃過後才發現筋肉不夠,竟被屁大的戎國打得有些找不著北。

  這下子國君姜可抹不開臉了,一心想找個強國為自己出口惡氣。

  姜秀潤實在不願意跟自己這常常白日做夢的父王多言,只冷言道:「茲體事大,父王還是修國書一封,遞交齊國。書會在即,孩兒還要去恩師那裡聆聽師訓,不然學兄便要找尋過來,容得日後再與父王暢談。」說完,也不看國君姜驟然難看的臉色,轉身大步走了出去。

  波國雖然是小國,但國君姜在波國也是一言九鼎,哪裡受過這等氣,哼了一聲,用手點指姜秀潤,便要喚人捉住這個逆女。

  這時門簾呼的被一下挑開,一個清瘦的少年郎君冷著臉進來,手裡拿著竹簡和筆,冷聲道:「奉齊國太子命,在下要記錄少傅起居言行,供太子驗看。敢問國君姜方才是舉了哪隻手要打少傅?」

  國君姜一滯,剛要開口,那少年郎君緊接著又問道:「適才在門外,隱約聽到國君不屑少傅錄入起居,又質疑少傅參加書會。這些皆我大齊太子首肯的,國君還有什麼意見不成?」

  國君姜的臉色一白,乾笑了兩聲,才道:「孤與愛子多時不見,一時開個玩笑,卻是讓郎君見笑了。」

  少年郎君冷冷看了國君姜一眼,說道:「國君要知道少傅先是大齊太子的少傅,然後才是波國的公子。國君日後還要謹慎一些,莫要亂開玩笑。」說完走了出去。

  少年郎君出門行過一條長廊,看到公子小姜正在旁邊駐足,連忙快行過去行了禮,說道:「學兄,師弟剛才行事如何,可是有所幫助?」

  姜秀潤看著徐應,清冷道:「哪個要你幫忙了?」

  徐應眨巴著眼兒,看上去十六歲的少年,還透著股稚氣道:「先生囑咐我尋找少傅過去商議書會之事,適才在門外恰巧聽到師兄和波國國君的對話,覺得少傅急著出來,索性扮作錄入起居的郎君,還請少傅莫怪。」

  說實在的,方才他也的確是替自己解了圍困。雖然這位少年郎是秦詔妻子徐氏的遠親,但一碼歸一碼,姜秀潤少不得要言語一聲謝謝。

  徐應露齒一笑,頰邊竟突然帶著淺淺的酒窩:「既然是同窗,何必言謝?我娘每次上堂姐家尋我討要錢財去賭時……堂姐也總是這般替我解圍。」

  姜秀潤倒是聽旁人提起過,說是這位少年早年喪父,母親生性好賭,早早將他送到了同宗的徐家寄養,身世也著實可憐,據說看著是富貴公子,可是布襪磨露了,都要節儉地縫一縫再穿呢。

  既然是貧家子弟,並非徐氏本親,姜秀潤也不欲總是冷臉對人,只抱了抱拳,便轉身離開了。

  不過那徐應倒像是跟屁蟲一樣,抱著竹簡快步跟在姜秀潤的身後,舔了舔嘴唇道:「夫子說,學兄你會參加三日後的『射』,我也被夫子排上,跟學兄一同參加的,就是射藝不見得能比得上學兄,不知什麼時候能指點一二?」

  淺兒在一旁看著著小少年倒是可愛的模樣,便插嘴道:「看你細胳膊細腿的,能拉弓搭箭?」

  徐應聽了,默默挽起袖子給淺兒看,那胳膊倒是粗粗有些男兒的輪廓,結實得很。

  可惜這一幕卻被迎面而來的竇思武碰個正著。

  不知為何,他的牙花子泛酸,覺得醜娘們還挺風騷的,看見個少年郎,就撩撥得人半解了衣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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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

  淺兒看徐應炫耀自己的筋肉,不過覺得他甚是孩子氣,又知小主人不欲與他太過牽扯,是以打岔道:「我家小主子可不光是射藝一項,還要參加文項的雄辯,沐風先生囑咐了,這幾日要撰寫文卷給他看,大約是沒時間指點你的,莫不如尋了你的竇同窗去,讓他指點一二。」

  正說著,便看見竇思武立在那不動,於是便朝著竇思武努了努下巴。

  卻惹來竇思武狠狠的一瞪。

  淺兒覺得他大約是因為之前不讓用那馬車內恭桶的緣故。竟然還在記著仇,可真不像平日的爽利,於是乾脆也不看他。

  待得一行人入了客棧借來的後院時,沐風先生已經給同窗們坐在一張席上分發這幾日對戰的時辰點錄。

  老先生一臉興奮,據說幾個參賽的學院中湧現了不少的出色弟子,沐風先生想到自己的門生能在其中磨練提升,便覺得不虛此行,沒有白白受了舟車勞頓之苦。

  大多數的書院關於武科都是妝點門面的,是以沐風先生也安慰了竇思武、姜秀潤,以及充數的徐應不必太過緊張,只要別到時候脫靶,或者從馬背上掉下來,就是給書院長臉。

  竇思武聽得都臉兒綠,直問這等諸國聞名的賽事,怎麼還有賽馬掉下來的?

  一旁知道書會往年趣聞的同窗頓時眉飛色舞地炫耀道:「還不少呢,聽說有個書院收錄的都是寒門弟子,實在雇傭不到替賽的武夫,又礙於報名不可短板缺項的規定,那參賽的學子是年年從馬背上顛落下來。其實這是何必呢?那湯藥費不見得比雇傭武夫的錢省啊!」

  竇思武的臉徹底黑了。他當初是抱著參加書會,與那些頂級的高手切磋的壯志雄心。結果才知道,自己要跟一群可能連驢都沒騎過的軟腳書生們比試,當真是掃興!

  姜秀潤倒是沒有竇思武揚名立萬的心思。

  她當初聽了姬無疆之言,頓解了被波國來人拆穿的疑慮,可以放心大膽地來這等諸國雲集的場合了。

  加之鳳離梧的後宅實在不耐人待著,便是出來散散心,順便活絡下思緒,看看日後帶著兄嫂體面脫身的好時機。

  更重要的是,免了鳳離梧的日日糾纏。太子府裡環肥燕瘦,佳人眾多,可是鳳離梧無心品嘗,都是因為還沒有膩歪自己的緣故。

  但男女相處貴在朝夕相處,日久生情。若是她總在府裡,也不好冷卻了太子的熱乎勁兒。

  而現在她出門了,等回去時,照著先生遊山玩水啃甘蔗的勁頭,少不得回去時還得繞路前行。也是希望著府裡的佳麗們都是有上進心的,爭一口氣,那時太子的公幹也差不多完了,該歸府休息,希望她們趁機一朝得寵,自己便可以從容安排接下來的事了。

  依著她對太子的瞭解,雖然殿下平日裡過日子吝嗇了些,總體應該不是一朝失了情愛便臉酸之人。到時候她趁機藉口提出,要送兄長回國爭儲,依著兩人的私交,他大約都是會同意的。

  到時候,波國的申后自然也會阻止他們回國,便可順水推舟,藉口逃避申后的追殺,去諸國周遊逍遙快活去了。

  依著她看,魏國就是不錯的歸隱之地,山清水秀,國君重文,而且與大齊交好,又無隨時被他國吞併之險。

  這般琢磨著,比賽的勝負就無足輕重了,反正她是解了波國的後顧之憂,又能出來散心解悶,再結識些當世的大賢能人,便不虛此行了。

  不過,她倒是沒有想到趁機逃走一類的。當初沐風先生挑選隨行弟子時,原本是有姜之的。可是鳳離梧偏偏阻了姜之離京一同前往,大約也是忌憚他們兄妹一起逃跑吧?

  姜秀潤自嘲地一笑,便領了時辰點錄,安排自己接下來的賽事行程去了。

  今年的墨林書會因為有了魏國的大力支持,召開得很是隆重,那高台也搭建在青山綠水間。

  此時初秋,白日的溫度正好,讓人心情舒爽不驕不躁。

  首先的是「騎」著一項。他們洛安書院因為參加的學子眾多,按照配額兩人入賽,除了竇思武外,還有同院的同窗一起參加。

  姜秀潤不用參加的,自然是坐在高席上看熱鬧。可是當她看見對面高席上的人時,便有些笑不出來了。

  原來那坐在觀戰的魏國儲君身旁之人,正是梁國的公子劉佩。

  看來劉佩的傷勢恢復得不錯,坐在觀禮席上正跟魏國的國儲笑語寒暄。而她的親親父王應該也是跟魏國打過了招呼,正跟著申將軍一起,坐在觀禮席上,縫插針尋機跟魏國的國儲搭話呢。

  不過梁國此時國運不明,國君姜也懶得拍劉佩的馬屁,

  前世裡的父子情深,此時倒是沒有上演。

  姜秀潤一皺眉頭,忽然想到出京時聽到的傳聞。

  聽說梁國找了魏國國君說和,想要與大齊重歸舊好,化干戈為玉帛。而劉佩此來大約就是為了這事兒吧。

  就在她思索之際,那劉佩突然抬眼,有意無意地朝著她這邊瞟了一眼,那一眼似乎大有深意,竟然沖著她眨了眨眼。

  不知道的,看見這光景還會以為是老友相逢,親暱得很!

  姜秀潤移開眼,不去看他,只專注地看著下面的馬道。

  此時竇思武已經準備就緒,為了這場賽事,竇思武可以說是傾囊準備,特意花重金買來名馬,馬鞍轡頭看著就威武肅殺。

  待得騎上馬背時,威風凜凜,還真有些小將軍的氣勢,惹來人們紛紛側目。

  而其他各地書院的參賽學子們也紛紛就位,只是有些人一看便是花金雇來的,滿臉的橫肉,江湖之氣撲面而來。

  而那個年年從馬背上掉落下來的書院參賽學子,最是引人注目。

  大約是被之前參賽學兄們的慘烈嚇怕了,這位仁兄今年做了完全的準備。

  壓箱底兒的棉被都翻出來了,厚厚披在身上,那腦袋上也纏上了裹了棉花的布條,便是慷慨赴死一般,在幾位同窗的幫助,略顯狼狽地翻到了馬背上。

  這麼一來,倒顯得棉被兄身旁全副武裝,披著小亮甲的竇思武太過做作。二人騎馬立在一處,實在是對比鮮明,只惹得高席上人們陣陣哄堂大笑。

  此番前來觀賽的魏國貴女們也是多,墨林書會才子雲集,更是挑選心儀夫婿的上佳人選。那些貴女們笑起來也是矜持,只拿了扇面兒遮臉,可是那笑聲卻是咭咭咯咯,響成了一片。

  也難怪這「騎」一項一直沒有被廢除,又年年排在第一位。實在是熱場的不二法寶啊。

  姜秀潤的臉有點黑,不敢想像到了「射」那一項又該是怎樣滑稽的場面。

  就在這時,隨著一陣竹哨聲響,比賽開始了。

  竇思武一馬當先,鬆開韁繩奔了出去。

  可是在他身旁的那個書生的馬,卻被竇思武的馬驚嚇到了,竟然一撩馬蹄子,就要將背上的人掀翻在地。

  就在看熱鬧的眾人等待的那棉被人掉地的時候。已經衝出去的竇思武卻勒住馬繩回身一揚馬鞭子,竟是纏住了那人的腰,生生又將他拽回到了馬背上。

  只是這樣一來,竇思武的優勢便被其他人趕超了。

  竇小英雄不慌不忙,穩住了那位仁兄後,立刻策馬揚鞭奮力追趕了起來。

  觀戰席上靜默了一下,畢竟被人喜聞樂見的墜馬戲份,卻被人生生給攪黃了,眾人一時也說不上心裡是失望還是什麼。

  最後是沐風先生率先在諸國大儒齊坐的主席上起身,翹著長鬍子為自己的弟子高喝:「孺子君子也!」

  這時眾人才紛紛醒腔,紛紛高呼喝彩,讚嘆洛安書院學子的高風亮節,君子風範。

  就在這時,竇思武已經反衝了上來,再次馬頭佔據第一位,並開始不斷領先,接下啦的比試結果,已經毫無懸念了。

  姜秀潤也在一旁,含笑為自己的同窗鼓掌。這場「騎」賽,雖然沒有強勁的敵手,可是竇同窗贏得實在是漂亮,為洛安書院掙得了好名頭。

  當竇思武從馬背上下來時,那貴女席上的芳香撲鼻的鮮花,也紛紛投擲過來,不一會竟然在他腳下堆成了小山。

  跟著姜秀潤一起迎上去的同窗們都羨慕極了,紛紛低聲道此番竇同窗搞不好,能帶嬌妻美眷回國呢,就算是不能結成婚書,這賽事後的月伴垂柳的豔情邀約也不能少!

  魏國鄰水,民風開放,魏國少女的熱情更是不能抵擋。

  一群少年郎們頓時有些嫉妒,後悔著自己沒有報名參加馬術。

  不過跟在姜秀潤身旁的淺兒卻翻了翻眼白,撇嘴道:「可都是沒見過市面?就這樣便成了英雄?」

  那竇思武恰好聽見,只心內得意非凡,趁機沖著淺兒炫耀道:「小爺就是這般可著人疼,可不是你這個粗鄙的醜丫頭能惦記的!」

  姜秀潤可不愛聽別人消遣她的淺兒。當下眉毛一揚道:「竇同窗多慮了,我的侍女,自然是由我為她安排好歸宿,天下好兒郎多著呢,淺兒可不敢高攀!」

  這不過是閒談調侃,各自哈哈一笑就了事了。

  可是竇思武不知為何,原本得意的表情竟然一垮,看上去如喪考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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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這一番閒嘴兒後,那個差點摔下馬的學子也上前相謝。雖然裹了棉被,可是被甩下來也難免要傷筋動骨,那學子自然是對竇思武千恩萬謝。

  洛安書院雖然新近成立,可是因為沐風先生的大名已經讓書院備受矚目,而竇思武的旗開得勝也讓參加書會的同窗們精神為之一振。

  都期盼著射藝競技時,姜秀潤與徐應再創佳績。

  待得姜秀潤等一行人出來時,果真有些侍女經過竇思武身邊時,有意無意地低聲給他說些什麼,還悄悄地用手指指著席上給他看。

  這邊是替貴女們傳話,行邀約之事,只是書信不大方便,露水相逢一場,容易落人口實。

  這般直接傳遞口信便方便而直接了許多。

  魏風果真豪放!眼看著在竇思武身邊經過的侍女三三兩兩不斷,一眾圍著竇思武的少年郎真是豔羨壞了。

  再想想約會時的情形,便是男女二人相約在亭角牆下「愛而不見,搔首踟躕」,待得羞答答見了面,便是互相傾吐愛意,少不得嘬嘴兒揉摸,一場歡愉後,再依依不捨別離,當真是有趣而刺激。

  淺兒隨著小主子往前走時,經過竇思武的身旁,故意用肩膀給他撞了個趔趄,然後轉頭張口作唇形無聲道:「湯水少,省著些用!」

  只氣得竇思武要追攆上她,卻又被其他同窗們絆住腳兒,拉拽著去喝酒了。

  姜秀潤因為第二日要去參加射藝的緣故,倒是沒人拉她喝酒。不過徐應卻一直默默跟在她的身旁。

  姜秀潤便提議讓他與同窗們一起喝酒。可徐應說他年紀太小,喝不慣酒味。

  徐應的確是看著比實際年齡還小些。既然不愛喝,姜秀潤自然也不好說什麼。

  不過兩人走了幾步,卻見有人走了過來,沖著姜秀潤恭謹道:「梁國太子有請公子姜一敘。」

  姜秀潤自問跟劉佩沒有什麼可聊的,正欲轉身的功夫,就聽見劉佩的聲音傳了過來:「公子小姜請留步,許久未見,孤可甚是想念你啊!」

  姜秀潤慢慢轉頭,看向了劉佩。那次的箭傷雖然好了,可到底是損了元氣,原本清俊的公子略微帶了蒼白的病容,不過臉上卻帶著親和的微笑。

  此地來往之人眾多,姜秀潤倒是不怕劉佩想要對自己不利,便揚眉問道:「不知公子劉有何事?」

  劉佩竟然沖著她拱了拱手:「此前多有得罪,現在總算是可以親自跟你賠一聲不是。」

  姜秀潤不想給他好臉,只冷笑道:「不知你要陪的是哪一場不是?」

  劉佩苦笑著看她:「總歸是孤看輕了你,之前實在不該大大的得罪,還請公子小姜大人有大量啊!」

  其實他沒說出口的是他當初實在是低估了這位波國王女在鳳離梧心中的地位。

  因為此前私交不錯,他自認為甚是瞭解鳳離梧,壓根沒想到那個死板到無趣的太子,竟然報復心這麼重,親自部署死士,一箭差點要了他的性命

  他當初中了箭傷,九死一生,不過卻想到了以姜秀潤女扮男裝的秘密為要挾,脅迫著她潛伏在鳳離梧的身邊,方便自己行事。

  可是這個膽大妄為的王女,壓根不按常理出牌,不光是出賣了他安排在洛安城裡的密探,更是親自跑到鳳離梧身邊,承認了自己的女兒身,讓劉佩想要就此拿捏住她的打算,全都落了空。

  劉佩向來是個下棋有風度之人。既然自己棋差一招,那就願賭服輸。而這位欺騙鳳離梧至深,卻能讓鳳離梧高抬貴手的女子,也真是有些過人之處。

  劉佩是能伸能屈之輩,既然要與大齊重修舊好,便少不得奉承下這位鳳離梧的心頭嫩肉。

  姜秀潤見他並不想戳穿自己是波國王女的身份,便也收斂了些咄咄逼人的鋒芒。現在梁國要與大齊議和,治國利為先。

  昨日互相掐紅了眼的兩國,轉眼間拍著胳膊稱兄道弟,並不是什麼稀奇事。

  是以她也不想在言語上佔劉佩的便宜,只拱了拱手,表示受用了,便轉身離開。

  劉佩目送著姜秀潤遠去的身影,嘴角輕輕勾起了笑意。

  小姑娘這麼凶巴巴,鳳離梧到底是怎麼吃下的?

  然後他的目光又移向了姜秀潤身邊的那個少年,看了一會,笑了笑,便轉身離開了。

  鳳離梧當初給他的一箭大禮,他欣然收下了,那箭到現在都還放在他書桌的案頭呢。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等他還回這份大禮時,定然叫他傷筋傷肺。

  自比試的武場歸來後,姜秀潤到底是耐不住徐應的軟磨硬泡,在客棧的後院裡指點了他射箭的技藝。

  那徐應倒是個心思玲瓏的孩子,雖然跟姜秀潤一樣拿不穩大弓,可是用起姜秀潤的小弓來,很快便得心應手。

  當一連射中了三箭後,徐應興奮得臉頰微微泛著緋紅,直盯著姜秀潤看,似乎是想求得表揚的孩童一般。

  姜秀潤卻看了看日晷,只道自己習慣了下午休憩一覺,讓他獨自練習,自己就不奉陪了。

  那少年在她經過他身旁時,小心地提著脖子嗅聞了一下問道:「學兄,你用的是什麼香,怎麼這麼好聞?」

  姜秀潤正要說我從不用熏香,這不過是皂角的味道罷了。待要開口時,忽然覺得這句話有些熟悉,自己與鳳離梧也曾經發生過類似的對話。

  想到鳳離梧,她這一刻才意識到為何從見到徐應的第一眼,她便莫名地覺得有些眼熟了。如果忽略徐應的膚色和身形體態,眉眼之間卻是和鳳離梧有些相像。

  這種詭異的相似,不禁讓姜秀潤浮想聯翩。如果不是年齡在那擺著,鳳離梧不可能有那麼大的私生子,她還真要以為是太子流落在外的子嗣。

  徐應見姜秀潤有些發呆,問道:「學兄,可是有什麼事,小弟願意效勞。」

  姜秀潤回過神來說道:「無事,只是有些擔心書會時表現不好給先生丟臉。」

  徐應笑道:「學兄箭術過人,必能拔得頭籌,卻是無需擔心。」

  待徐應離開,姜秀潤轉身回了屋子,在淺兒服侍下淨面泡腳,心中還在想著徐應的事。她總覺得有些不妥,但是細細想來卻又沒有頭緒。

  呆呆盯著溫水中微微發紅的小腳,姜秀潤忽然打了個冷戰。姜秀潤常和廚子侍衛等人天南海北地閒聊,聽來不少道聽途說的幽聞秘事,其中便有關於鳳離梧的弟弟鳳舞的。當年鳳舞於幽禁中急病而亡,有不少傳言是鳳離梧鏟除了隱患,斷絕了弟弟爭奪王位的可能,但也有說法是鳳舞並沒有死掉,而是詐死脫身,逃出了洛安。

  有那麼片刻,姜秀潤猜測徐應會不會就是已經死去的鳳舞,但是想到徐應那還有些稚嫩的面龐,明顯是個少年郎,年齡上相差太多,才有些釋然。畢竟鳳舞與鳳離梧只相差三個月,怎樣都不會這般臉嫩。

  想到這,她覺得自己也是天馬行空,想得有些遠了,自我解嘲地一笑後,就此歇息,養精蓄銳準備明天的射藝比賽。

  第二日,姜秀潤和對手居然被帶到了一小片湖泊旁。湖泊中已經埋下了數百根的木樁,木樁間有輕薄狹窄的木板相連。有的木樁上立著箭靶,由近及遠,一直延伸到湖泊深處。

  射手要踏上木樁,順著木板來到比賽處,射出十箭。獲勝者順著木板和木樁,來到下一關。

  射藝分成四關,每一關的箭靶都要比上一關遠五十步,而連接木樁的木板也一關比一關窄狹,最後一關的木板堪堪可以容下一隻腳兒。

  因為射術比賽,每年的賽事流程都是推陳出新。是以參賽的這些學子們也沒料到今年的花式,竟然這般挑戰人的定力心神。

  姜秀潤踩上木樁,心中也是有些打鼓,心中暗道是哪個出了這等陰損的主意。

  好在她身輕體柔,踩到薄薄的木板上,木板只是上下彈了彈。而有的射手身強體壯,孔武有力,剛踏上木板,木板便深深陷了下去,還發出吱吱呀呀的聲音,彷彿隨時都會斷掉。

  木板上不斷有人掉下去,傳來撲通撲通的落水聲,有一小半人便是第一關的木樁都未到達。

  而看台上也是笑聲不斷,此起彼伏,竟然比昨日看賽馬時還要熱鬧一些。

  姜秀潤站定了後,安穩了心神,想起沐風先生昨日的喟嘆,不是這書會的主辦者有意刁難四海學子。

  實在是因為,就算是大儒開設的書院也有錢銀不夠,無法修繕屋堂的時候。

  這墨池書會既是磨練眾家學院弟子們的心膽,提高他們的見識,也是給眾家書院的夫子們籌集修繕屋堂,擴大學館的錢銀的。

  只有那些貴人王侯看得暢快,才能慷慨解囊不是?

  當時,姜秀潤聽了,還直道夫子缺錢怎麼不早說?她身為弟子自當慷慨解囊,解了夫子的交困。

  沐風先生卻搖了搖頭,說洛安書院倒是不缺錢,跟她說這些,只是希望明日比試時,投入些,畢竟那些捉襟見肘的書院還有很多,總是要替他們解一解燃眉之急。

  想到這,姜秀潤率先舉起手裡的弓箭,朝著高懸在樑柱上的兩朵紅綢花射去,

  只見那綢花頓時鬆散開來,變成隨風招展的綢布,上面用粗大的毛筆寫著「墨池洗硯,書會群英」的字樣。

  她著男裝本就俊俏,加上步履清靜,銀冠明眸,寬袖瘦腰,立在木柱上當真如謫仙下凡一般飄搖。

  翩翩少年舉手一射又是這般出彩,只惹得看台上的貴女們一個個看得直了眼兒,羞紅了臉兒。

  心道:這是哪裡來的學子?竟然這麼風流俊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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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2-7 01:44:47 |只看該作者
第八十四章

  這個紮花變條幅的橋段,其實是姜秀潤聽了夫子之言後親自細設出來的,既然夫子說得坦誠,一切皆是為了金,那就好辦了。

  多搞些噱頭,眾人自然看得歡暢。

  只求她這一番良苦用心讓天下苦寒的學子都好過些,免了來年還有書院學子因為拮據而裹了棉被摔馬的悲慘。

  而緊跟在姜秀潤身後第二個到達之人,便是徐應。他站穩之後。拭了拭額頭的汗,沖著姜秀潤微微一笑。

  姜秀潤看了他一眼,默默轉過頭,以前不覺得還沒什麼,自從昨日之後,就越發覺得徐應與鳳離梧肖似,尤其是微微一笑的時候,都是有股子說不出的清俊稚氣……

  姜秀潤移開眼不再看他,不知怎麼的,倒是分神想了想鳳離梧此時應該在哪天河道上巡查呢,也不知滿府的佳麗,哪一個用了心思拔得頭籌,能夠陪著太子出巡……

  「學兄,要開始了,快些舉弓!」就在這時,一旁的徐應突然小聲提醒道。

  姜秀潤這才回過神兒來,一看果然試官嘴裡含住了竹葉哨子,準備示意眾人放箭。

  她連忙準備,瞄準了在河道對岸豎起的木靶子。

  前來參加比試的選手的箭顏色各不相同,姜秀潤的箭矢是紅色的,而徐應的是黑色的。

  而比試的結果是看對面的六個靶上誰射中靶心的箭矢最多便為勝利。

  姜秀潤並沒有著急射箭——劍靶只有那麼多,可是要射向靶心的箭矢無數。

  她用的是小弓,在力道上比不得別人,所以與其射中後又被別人的箭矢擠掉,倒不如靜等了他們射得差不多自己再射,便是後來居上,十拿九穩。

  可是這樣一來,時間便顯得不夠用,因為給學子們射箭的時間只有不到半根指香的功夫,而姜秀潤因為剛開始有了延遲,剩下的時間更是不夠了。

  徐應的準頭很穩,射完了背後箭袋裡的箭後,才發現姜秀潤還沒有發出一箭,不由得有些詫異,連忙小聲提醒道:「學兄,再不射,時間可就來不及了。」

  這時,只見姜秀潤不慌不忙地從身後的箭袋裡摸出了一連四支箭,然後長指分握,搭在她的小弓之上,展臂瞄準,那腰肢迎納而表情嚴峻的模樣,又惹來高台上貴女們的竊竊私語。

  還有懂行地搖著頭看著快要燃盡了的香,直說那少年到底是短缺了試煉,姿勢再好看也沒有用,時間來不及了!

  不過姜秀潤不慌不忙,當她終於鬆開手指時,連發奇技再此在人前展現。

  只見那四支箭幾乎是連貫著飛馳而去,當四支紅箭射出後,姜秀潤又立刻從身後摸出四支來,周而復始,節奏分明,就這樣,十二支箭竟然是在一轉眼的功夫盡射了出去,當她射出最後一支,表示比試結束的竹葉哨聲也響起了。

  就在眾人沒有反應過來,這少年已經轉身步態輕盈地走在水樁上,下台去了。

  等他們閃眼再看,那翎毛染成紅色的十二支箭竟然支支正中紅心,而且這六個靶心,每個靶心上都是兩支紅箭,不多不少。

  這參賽的學子裡可是有不少充數的江湖武生,而姜秀潤又不像竇思武看上去那麼威武雄健。是以,雖然姜秀潤剛開始拿著小弓射了紮花,也並不為人看好。

  畢竟那等子技藝,跟孩童拿彈弓打鳥窩沒有什麼兩樣。

  可就是這麼一位瘦瘦弱弱的翩翩美少年卻又這等子的神技!當真是叫人大開眼界。

  是以還沒有等姜秀潤走下水台,那成簇的鮮花已經從高台上拋灑了下來,甚至有年少任性的貴女實在按捺不住激動的心情,竟然不顧侍女的阻攔,一路奔來,大膽地往姜秀潤的懷裡塞寫了字的手帕。

  那兩眼濕潤,含情脈脈的樣子,便是巫女雲霧,魂牽夢繞之感。

  於是姜秀潤再次惹來同窗們的羨妒,直說兄台豔福不淺,不過可別效仿了竇思武,竟然賽後喝得酩酊大醉,白白辜負了貴女們香豔的邀約。

  那些個花兒都是噴灑了混了脂粉香料的水的。一旁跟著姜秀潤下來的徐應也受了波及,鮮花砸在了臉上,只惹得他蹙眉噴嚏,略顯狼狽。

  那股子莫名的違和感再次襲上姜秀潤的心頭——鳳離梧也是這般,不耐香料脂粉的氣息……

  她忍不住一路亂想,這徐應只有母而無父……該不會是端慶帝在外風流留下的種兒,然後寄養在徐家的吧?

  可這若是真的,那麼秦詔將這徐應送到書院來又是為了什麼?

  前世的秦詔可以說奉鳳離梧如神明,向來是言聽計從的。

  可是今世,不光是她與秦詔漸行漸遠,秦詔與鳳離梧也漸漸貌合神離的樣子。

  現在的秦詔心裡想的是什麼,姜秀潤全然不知。

  不過回去之後,她定然是要委婉地提醒鳳離梧,書院裡有個肖似他的學子。

  鳳離梧的童年不比常人,為人猜疑心重,如果自己任憑了鳳離梧的異母兄弟蟄伏在自己的身邊,那麼定然會引來他的猜忌。

  姜秀潤不想捲入齊朝的王權爭奪,也希望鳳離梧能夠順利繼位,早早六宮粉黛,三千佳麗,並且顧念她這個舊人昔日的情分,到時候露水姻緣一場相忘於江湖,也不失了彼此的體面。

  這一次,洛安書院的學子再次獨佔鰲頭,大出風頭。

  而且書會設的捐助學子的大錢箱據說都塞滿了,當真是缽滿瓢平。

  這洛安書院居功甚偉,於是當天為姜秀潤慶祝的酒錢,是沐風先生出的,只打發著這些少年們買些好酒好肉,慶祝一番。

  但是注意不可貪杯,畢竟第二日還有文思辯會,不可宿醉去參賽。

  這次姜秀潤無法回絕,只能跟隨著同窗們一同來到附近的酒樓裡去。

  同窗們包下了整個二樓後,便開始開懷暢飲。

  到底都是年輕的兒郎們,雖然平日在學院裡個個循規蹈矩,都是天干分院的天之驕子們,可是私下裡接是一樣的貪玩輕狂。

  其中一個叫陳宣的開口問竇思武:「昨日那麼多的貴女邀約,竇同窗卻醉得酩酊,已經浪費了一個良宵,今夜便莫浪費了,可有邀約你今夜行事的?是哪家的貴女?讓我等聽聽可是魏國美姝?」

  竇思武瞟了眼在姜秀潤身旁倒酒的淺兒,粗聲粗氣道:「那些個娘們兒都是嬌滴滴的,說話像沒吃飽的羊叫,看了就沒得叫人心煩!」

  這話惹來眾人哄笑,陳宣道:「這般女子才叫溫柔小意,最可人心疼,竇同窗不愛羊一般溫順馴良的女子,難不成喜歡母老虎?」

  他的這番話,再次惹來眾人哄堂大笑。

  竇思武卻道:「你們懂個屁!」

  於是在陳宣的提議下,眾位學子再次紛紛舉杯,為這誰也不懂的屁飲盡一大杯。

  姜秀潤含笑聽著他們插科打諢,覺得心態甚老的自己倒是在他們的帶動下驟然年輕了不少。

  此時此刻,沒有鳳離梧在身旁,也不必處處提著心小意逢迎,只放鬆身心地喝酒,聽著他們半真半假地吹噓著自己往日的風流豔史,倒是也有趣。

  不過坐在她旁邊的徐應,看上去倒是沒有如她一般的放鬆,而是時不時注意她的碟碗,只要空了就開始舉箸添菜。

  最讓姜秀潤覺得不適的是,徐應夾送的,都是她喜歡的菜品。

  徐應夾著夾著,見姜秀潤不吃,便抬頭問:「學兄不是最愛吃嫩烤的兔肉嗎?怎麼不吃?可是這味道不入味?」

  姜秀潤狀似不經意地舉杯道:「徐學弟是如何知我愛吃兔肉的?」

  徐應微微一愣,猶帶稚氣的臉兒上露出靦腆的微笑,回道:「因為仰慕學兄,這幾日當真是用心打探了學兄不少的喜好,愛吃兔肉是聽誰說的來著?好像是淺兒吧?」

  淺兒聽了翻著眼,面露疑惑道:「奴婢何時提起?若是你不說,奴婢都沒有注意小主人愛吃嫩烤的兔肉呢?」

  竇思武這時打岔道:「會不會是看徐家的小子面皮生嫩,你這醜婢女起了不知輕重之心,與人搭話時,無意中閒扯出來的?」

  這話一出,再次惹得人哄堂大笑。

  蓋因為那婢女臉上長著胎記,看上去又是體型健美,若真是有意無意地跟稚氣可愛的徐應搭話,當真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呢!

  酒席上人多,不是在私下裡。

  淺兒自知自己是個下人,無論是徐應也好,竇思武也罷,那都是小主子的同窗,她太過造次不得。

  於是乾脆也不說話了,只是拿起桌子上的一根烤牛骨,也不用棰,只兩隻大掌哢嚓一掰,那腿骨便斷成兩半,然後她用長柄調羹給小主子舀牛髓吃。

  但是不知為何,看這醜婢女面露猙獰之色掰著腿骨,方才跟著一起鬨笑的眾人的大腿都覺得一疼,笑聲戛然而止。

  姜秀潤至始至終都沒有注意這一場鬧劇。

  此時她的心裡盤旋的卻是一股子難言的驚恐。

  這一世的自己,其實在起居飲食上從無挑剔。

  畢竟寄居在太子的屋簷下,並非自己做主的府宅,做得順口好吃,就多吃些;不好吃,也要吃了填腹。

  而且她平日跟著太子吃食更多,極近拍馬捧屁,大都是鳳離梧愛吃些什麼,她安排什麼。

  可是這嫩烤的兔肉,的確又是她心頭之好,可是除了前世裡,她身在外宅時,經常安排著廚子做外,今世其實沒有吃過幾回,因為鳳離梧不愛吃……

  她斷定淺兒沒有說謊,可是徐應這話又是從哪裡聽來的呢?

  有些事情,細思則恐,姜秀潤此時此刻,再看徐應朝著自己靦腆的笑,竟然有不寒而慄之感。

  這個少年,絕非表面上看上去這麼簡單,他這般處心積慮地接近自己,究竟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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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2-7 01:44:59 |只看該作者
第八十五章

  許是發現了姜秀潤不尋常的沉默,徐應抬起頭,疑惑地看著她道:「學兄,為何不吃?」

  姜秀潤不露聲色地收回目光,一邊夾著菜一邊道:「不過是被酒氣撐到了,要緩一緩……對了,說到這酒,還要數你家姐府上的酒最香醇,那個……哦,對了,幾個月前,徐府奉給太子的那一壇子酒,據說叫碧影香的陳酒,是秦小將軍的夫人在滿月時,徐家的族長親自埋下的,一共三壇子,醇香無比,太子得了一壇,喝得真是意猶未盡,不知你在喜宴那日,可分到了?」

  徐應遲疑了一下,笑道:「只剩下兩壇,尊貴的客人都不夠分,哪裡輪得上我這寄住府上的遠親,只聞酒香,未曾飲過。」

  姜秀潤聽了,只也跟著笑了笑,並沒有開口再言。

  徐應又喝了一杯,便起身去恭房了,好一會席快散了,他才回來,只是腳步踉蹌不知是不是在恭房裡睡了一覺。

  一群人直到飲盡了最後一滴酒,才意猶未盡的散去。

  當他們走到街市上時,幾乎空無一人。

  姜秀潤的侍衛見少傅出來了,便讓車夫將馬車引來,等著她上車回客棧。

  可是其他的同窗卻嘲笑道:「都知道君這馬車金貴,可是這般近的距離,何必走車這般興師動眾!今夜晚風甚是爽人,正好可醒酒,我們一同散步歸去,說說笑笑,豈不是正好?」

  客棧離他們吃酒的酒家的確很近,夜風習習,吹在因為喝酒而漸紅的臉上也的確好受。

  說實在的,跟隨沐風先生而來的同窗中不乏王侯子弟,但是都是一切從簡,身邊只跟著書童小廝而已。

  所以姜秀潤這樣既有馬車又有三四個侍從跟隨的,的確是不甚合群。同窗們也不過是借了酒興,說出了心中腹誹已久之言。

  不過姜秀潤卻知鳳離梧派出這些個侍衛,並非僅是擔憂她的安危,更多的是監視罷了。

  可是現在就在長街,酒家與寄住的旅店也是遙遙相望,街上也沒有旁人。

  是以姜秀潤想著走過去也無妨,不過是幾步路,消散一下食物,若是坐了馬車還要繞遠,不能快些回旅店。

  而此時,她想早點回去,梳理下紛亂的思緒。

  是以姜秀潤讓侍衛跟著馬車回去,她帶著淺兒和剩下的兩名侍衛,跟著眾人一起有說有笑地往前走。

  因為是步行,可以抄近路,眼看著再走過一道小橋,便走到旅店的大街上,眾人依次前行。

  姜秀潤這一路一直走在徐應的身後,默默看著他的身形背影。

  越看越是覺得像鳳離梧,方才飲過的酒,因為心中想法的篤定,一直在默默化作冷汗盡是揮灑出去了。

  勞甚子的碧影酒!那不過是她方才隨口胡扯的罷了。可是那少年卻也附和著她,將個子虛烏有的酒說得煞有其事。

  最起碼,這人壓根不是徐氏的遠親,也並未在徐府上寄住過。

  秦詔究竟按的什麼心思,他安排一個這麼瘦瘦弱弱的少年,葫蘆裡究竟是賣的什麼藥?

  就在姜秀潤心思紛亂,登上石橋的時候,突然覺得腳下微微鬆動,腳下這麼一滑,石板竟然傾覆,整個人栽入了河水中。

  那徐應一見同窗落河,反應最快,竟是第一個跳入河中的,緊接著淺兒和剩下的兩個侍衛也紛紛跳入河中去救。

  一時間,昏暗的河面頓時如同開了鍋一般,河岸上和水面呼喊聲連成了一片。

  那先回到了客棧的侍衛也聞訊趕來,並拿來了長桿子和繩索協助水下之人救助。

  不消片刻的功夫,姜秀潤終於被侍衛們用繩索拉拽了上來,可是下河救人的徐應與淺兒,卻找尋不到了影蹤……

  已經快要到旅店了的竇思武聞訊,快步趕來,不顧同窗的阻攔,竟然也跳入了水中,奈何他水性不好,吞了幾口水,就被人用繩索套給拉拽上來了。

  被救上來的姜秀潤狼狽極了,在河岸吐了一會水後,聲音尖利地喝止住了想要過來攙扶她的侍衛,並叫他們繼續在河岸邊尋找淺兒與徐應。

  然後才勉強積蓄力量,搖搖晃晃地回了旅店。

  這一落水的鬧劇,惹得沐風先生急得一夜之間白了頭髮。

  好端端的兩個人,怎麼能掉入水中,說沒就沒了?於是他連夜去尋了當地的府尹來,讓管家出面,找尋水性好的把式來,下水沿著河道搜尋。

  不多時,那些個把式都回來了,直言當年因為排澇,當地的河道中有許多暗道相通相鄰的大江。

  若是找尋不到人,大約是被暗流漩渦半捲得沖入了江中。

  已經換了衣服的姜秀潤聞言,掩袖捂嘴痛哭,直言無論花多少金,也要將淺兒和徐應師弟尋回。

  太子府的侍衛們卻驚出了一身冷汗,在他們看來,淹死了一名侍女無足輕重,可若是姜少傅有個好歹,他們豈不是要提頭去見太子?

  不幸中的萬幸,少傅只不過是虛驚一場安然無恙。可是那侍衛長也是不放心,又請了當地有名的郎中替少傅診脈,又開了壓驚安神的湯藥。

  姜少傅看上去心思煩亂,只揮了揮手,表示自己要歇息一會,示意著他們退下。

  當屋室裡的人都走乾淨後,姜秀潤靜靜地坐了一會,然後起身跪坐在梳妝台的銅鑑前,攬鏡自照。

  此時已經是深夜,一旁的燭光微弱,照得鏡中人光影模糊,可是還是能看出那秀麗異常的眉眼。

  她仔細地照了照,從妝台上拿下一把梳子,仔細梳理了一下鬢角的亂髮,然後微微抬著下巴,斜瞪著眼兒,眼中媚眼如絲道:「殿下,您總算是來看我了……」

  試了這一下,許是不滿意,她又微微側了身子,目含清冷道:「殿下,您捨得來看我了?」

  她來回又試了幾次,聲音或高或低,起伏變換不定,最後終於露出了滿意的微笑,那一笑,竟然是目露詭異凶光,猶如惡靈附體……

  而此時,沿著整條河道,搜尋落水之人的聲音嘈雜不斷。

  不過出了城門外,到了郊野便安靜了下來。

  人落入水中那麼久不見蹤影,明擺著是凶多吉少。

  大齊的名儒親自前來求助,府尹少不得做一做樣子,便是安排人手沿著河道呼喊撒網,解一解遠客的心焦,至於城外,壓根沒有派下人手去搜救。

  此時郊野裡一處獨棟的院落,卻是亮著燈火。

  到了第二日的傍晚,秦詔一路風塵,從魏國的邊界趕到了此處,當他入了院子時,被院子裡的精裝侍衛搜身一番後,才准了進入內院。

  此時,一位青年正坐在香席上品茗。他身形高大,看上去有二十歲左右的光景,可是眉目之間,依稀有幾分稚氣少年徐應的模樣。

  秦詔見了,連忙跪下道:「參加二殿下。」

  那青年笑了:「不是說了,既然我已經流落民間,自不必再作那樣的稱呼,君只管叫我公子便好。」

  秦詔將身子匍匐得更低:「屬下不敢,只是有一事不明,不是原本說好的,二殿下潛伏在那女子身邊觀察她的形貌喜好,以便調弄得殿下親自培養出來的影女模仿得更肖似些——怎麼這麼快就動手了?」

  那青年喟嘆一聲:「其實我也想再靜候些時日,奈何那女子太機敏,大約是發現了什麼……迫不得已,我只好提前動手。」

  秦詔一愣,抬頭道:「她怎麼會發現殿下的破綻?」

  青年靜默了一會,笑著問道:「敢問尊夫人出嫁時,可曾有陳年的碧影酒款待貴客?」

  秦詔聽得一愣:「什麼碧影酒?屬下第一次聽說。」

  青年搖著頭,笑了一下,然後對著秦詔道:「這女子,可比你夢中的那個長袖善舞的姜姬,還要狡詐許多。」

  他現在只慶幸自己的預感向來甚準,察覺形勢不對,當機立斷,趁著酒宴中去恭房的機會,向四周隱藏的屬下發出了信號,示意他們提前動手。

  最讓人遺憾的,就是他苦心修習了多年的縮骨影術,雖然可以改變些許人的身高樣貌,卻不能徹底脫胎換骨。

  他到底是個男子,不可能假扮成鳳離梧的枕邊人。

  若要假扮那女子,還是要找個身形樣貌與她相仿的才行,所以他在自己培養的眾多影女裡尋了一個出來,這幾日的點撥校弄,初具成效。

  只是他潛伏在她身邊時日尚短,雖然盡心觀察,自問掌握了她神態的七八成,可是用來調弄作她替身的影女,倒還是欠缺了些,也不知能不能一朝蒙騙住那鳳離梧,達到一擊致命的目的……

  秦詔這時也顧不得去問二殿下鳳舞,他為何提前動手的緣故了,只心急難耐地問:「既然殿下得手了,那她……現在何處?」

  傳聞中早已被囚禁致死的大齊二皇子鳳舞,微微一笑,溫和道:「秦將軍何必心急呢?那人正躺在內院裡休息。這夜深水涼,她在水中被拖游甚久,有些受涼發燒,巧手郎中正醫治呢,待得佳人安穩了心神,我自然要安排將軍與夢中的心儀之人見面。」

  秦詔還要再言,鳳舞卻已經要送客了,他淡淡道:「徐應出了事情,你身為他的親眷,想必很快就要收到沐風先生的書信了,該如何應對,也要你心內早早思量好,時間不早了,你也不該在此耽擱得太久,還是早做些準備去吧。」

  秦詔此番來,存的是一定要見她一面的心思,此時不知她的生死,怎麼肯走?

  鳳舞一看,倒是從容起身,道:「君既然不放心,不妨隨著我去看看吧。」

  於是在鳳舞的指引下,秦詔來到了後院一處寢房中。帷帳曼曼間,只見一位烏髮披散的麗人,正蹙眉睡臥在軟榻之上,秀眉眼,挺鼻櫻唇,如雪的肌膚泛著一抹微紅,赫然正是波國質女姜秀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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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2-8 01:56:49 |只看該作者
第八十六章

  秦詔緊緊盯著,一時不確定這究竟是真的姜秀潤,還是二殿下鳳舞命影女假扮的。

  就在這時,榻上的女子動了動,慢慢睜開了眼,當她看清立在榻邊的是秦詔時,那眼裡竟是帶著一絲恐懼和厭惡。

  那一刻秦詔心中悲涼,確定這女子的確是姜秀潤。

  自己夢中的種種荒誕,如同影畫一般透著十足的逼真。這些時日來,他日日為夢境煎熬,一直到最後,每每都是痛哭而醒。

  她一定是恨,因為是自己的正室徐氏迫了她死。而自己迫於要擺脫父族的控制,不得以,要成家立業,安了父親的心。可是那徐氏自從入門起,他連半根手指都沒碰過。

  這個前世逼死自己至愛的罪魁禍首,他看著便覺得噁心。

  而今世他定然不會讓前世的悲劇重演,遲早有一日,讓姜姬作他光明正大的正妻!

  想到這,他走上前一步柔聲道:「你醒了?可覺得還好?」

  姜秀潤的整個腦子都是亂掉的。

  她的記憶還停留在落水後。

  那種驟然落水的感覺簡直跟她前世裡被沉潭的情形相似極了。她下意識的屏住呼吸的同時,整個人也陷入了慌亂之中。

  就在她極力想要浮上去時,有人卻攬住了她的腰,拽著她不斷下沉,同時將一個皮囊樣的罩在了她的臉上,然後一陣異香吸入後,她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可是一睜眼,又身處在一處陌生的房間裡,就連身上的衣都不知是誰幫她換的……

  現在,她看著秦詔,隱約猜出應該是秦詔派人劫持了她……

  秦詔是瘋了嗎?難道他不知自己這麼做,鳳離梧肯定是要查出來的嗎?

  她慢慢將目光移向一旁的青年。

  這個高大而俊美的青年看著異常眼熟,與鳳離梧甚為相似,鳳室皇家的血統不容錯辨,只是這個青年又像極了之前的徐應,卻又不是那般的個頭與稚氣,真叫人想不透。

  眼前的情形不明,她緊抿著嘴不說話,直到秦詔不情不願地被那青年遣走,只剩下他一人時,姜秀潤才冷冷道:「你與徐應是何關係?」

  那青年微微一笑,突然身形緊縮,只半仰著頭兒,帶著無盡的稚氣道:「學兄,你說呢?」

  姜秀潤倒吸了一口冷氣,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後仰,那驟然變矮的徐應,在一陣筋骨的哢嚓作響中又慢慢恢復過來,淡淡一笑道:「江湖小技爾,沒有驚嚇到姜姬吧?」

  姜秀潤從醒過來起,便一直處在驚嚇中,反而強迫著她自己越發鎮定了。

  她緊繃著聲音問道:「你……究竟是誰?」

  鳳舞微微一笑:「依著姜姬這般的聰慧,應該能猜出我的身份吧。」

  姜秀潤是猜到了,可她不敢說出口,怕自己知道的太多,死得也更快。

  不過鳳舞並不在意姜秀潤的緘默,接著說道:「當年我被大哥幽禁,逃了出來,幸而被江湖奇人收養,是以我最能理解姜姬在夾縫裡討生的不易。」

  鳳舞說話,還是如小師弟時一般溫和而親切,倒是沒有帶了悍匪擄人時的得意。

  姜秀潤靜默了一會,道:「我若失蹤,必會有人尋我。」

  鳳舞笑了:「誰說你失蹤了,姜姬不是好好好地跟隨著沐風先生參加墨池書會呢嗎?」

  姜秀潤這次只覺得心在顫抖,突然衝了過去,想要抓住他的脖領子,卻被他輕鬆地化解了招式,一個反身將她摟在了懷中。

  姜秀潤恨恨道:「你想借了我的身份行刺鳳離梧……竟然這般栽贓嫁禍!一旦失敗,我的哥哥豈不是要受連累?你這賊子,著實可恨!」

  鳳舞見慣了姜學兄矜持而高傲的模樣,驟然見到野貓抓人的潑辣,直覺的有趣,在她耳邊道:「姜姬這麼想當然不對,你為何不想,若是一朝成功,我便是大齊的國儲,你和你兄長的性命完全捏在我的手上……平時,你與鳳離梧私下相處,也是這麼潑辣嗎?」

  說實話,姜秀潤從來沒有想過鳳舞會成功。

  鳳離梧是個戒心極重的人,有時兩人相擁而眠,她半夜起夜,只要稍微一動,鳳離梧就會睜眼。

  那麼那個化身扮作她的人,該是何時行刺,該不會是……

  姜秀潤想想都別扭,急著要掙脫鳳舞的束縛。

  鳳舞倒是秉承著君子之風,鬆了手,順了順她披散的秀髮道:「你在水下吸了藥性甚重的迷藥,已經昏迷許久,若是動作猛了,一會該噁心要吐了。」

  說著,便攙扶著步履微微打晃的她坐在了榻邊,接著道:「你是個識時務的,依附著鳳離梧也無非是想要個安定富貴的生活。你我本無積怨,我這幾日與姬相處,也甚是覺得愉快,只要你肯配合,說出鳳離梧平日的飲食喜好,還有你們平日相處的情形,我便擔保,鳳離梧給你的,日後我定然加倍與你,你看如何?」

  姜秀潤此時已經極力按捺住心中的驚恐與憤怒。其實她也不知,自己驟然聽聞鳳舞要行刺鳳離梧,她為何這般的氣憤。

  可是只要想到,鳳離梧胸口中了刀,汩汩冒著鮮血,那一雙眼卻不敢置信地瞪著容貌肖似她的殺手時,姜秀潤便覺得難受。

  那時,那個在冷宮裡缺衣少食,一路孤獨走出來的青年一定認定自己便是凶手,更覺得自己難得信人,卻被辜負得徹底,竟是死不瞑目……

  想到這,姜秀潤覺得鼻子微微有些酸意。她覺得自己不在乎鳳離梧的生死,可是她不想被鳳離梧誤會……

  鳳舞見姜秀潤久久不語,覺得當敲打她一下,便又語調微冷道:「你那個忠心不二的丫鬟,也在水下被迷藥迷暈,跟你一般被囚在了此處,你若不肯乖順配合,別怪我不念你們主僕情深。」

  聽到這,姜秀潤的心又是一涼:是了,這人周密部署了如此久,怎麼會讓淺兒繼續服侍那個假冒的。只是這樣一來,她原本指望著淺兒能早早發現破綻的希望又就此破滅了。

  她深吸了一口氣,慢慢冷靜了下來,接著道:「既然我對君還有用,君應該不會將我交給秦詔是吧?他與你說了我的什麼事情?」

  鳳舞見她似乎態度軟化,便從一旁取了件單衣披在了她的身上道:「他對你相思若渴,似乎是有些入魔,倒是整日做關於你的夢,說是前世與你本是夫妻……」

  姜秀潤的心裡咯噔一下,道:「君該不會是信了吧?哪個跟他是夫妻?」

  說實話,關於秦詔之言,鳳舞原本也不過半信半疑,而他接近了姜秀潤後,更覺得這是求而不得的癲狂了。

  試問窈窕淑女,誰人不愛?更何況是這麼一個秀外慧中,氣質迷人的女子?

  而如今鳳舞倒是越發相信,這個女子的確是迷住了他那個不重女色的皇兄了。

  只要鳳離梧真心愛這女子,那麼他的行刺計劃越能天衣無縫。

  不過在此之前,他還要盡心地瞭解這女子與鳳離梧相處的情形,務求一擊斃命!

  至於這個女子的何去何從,鳳舞不動聲色地打量著她。

  因為迷藥的作用,她的精神還稍顯倦怠,迷離的眼兒似貓兒一般慵懶,身上著的長衫微微半透,顯得胸線起伏……

  他以為自己會厭恨與鳳離梧有關的一切,可是他真心愛著的女子若能雌伏在自己的身下,將關於鳳離梧的一切漸漸忘去,何嘗不是另外一種勝利呢?

  想到這,他繼續柔聲誘哄道:「姬既然對秦詔無愛,我自然不會將姬交到他的手上。可是姬也要識時務,從今日起,你便將我當成鳳離梧一樣侍奉,務求告知我你們相處的點滴,只要你配合得好,我便願做憐香惜玉之人,給你與你兄長一個遠大的前程……」

  姜秀潤聽了這話,沖著他一瞪眼道:「我可不是水性楊花的女子,與你才認識幾日,怎麼會與你纏綿枕榻?」

  鳳舞被她嗔怪的那一眼撩撥得心緒微動,只笑著道:「那倒是無妨,姬只管服侍我的日常,待得熟識後,再行雲雨可好?」

  看著溫和有禮的青年,這一說話,便露出了風月高手的氣質。

  姜秀潤微微咬著嘴唇道:「現在便要這般了嗎?」

  鳳舞攬著她的腰肢,看著她的明眸,緩緩道:「現在……便是了。」

  姜秀潤靜默了一會,似乎心內在劇烈地掙扎,最後只緩緩吐了一口氣,似乎下定決心道:「君可要說話算話啊。」

  在鳳舞溫言一再保證後,她伸了伸腰肢,往鳳舞的身上微微一靠,慵懶道:「殿下去給妾身倒一杯水,跟往常一般要不溫不熱的。」

  鳳舞半挑起了眉,揚聲叫屋外的侍女進來倒水,可是姜秀潤卻拉著他的衣袖,眼露委屈道:「殿下不是說,在這帷幔錦賬內,你全聽妾身的嗎?怎麼叫你服侍一杯水,也這麼憊懶了?可是要妾身像上次那般,用玉如意打殿下您的屁股?」

  說著,見鳳舞依然不動,她半挑起眉毛,捏著他的臉:「還不快些?真的要討打不成?」

  然後便是作勢揚掌,似乎是真的要打人屁股的樣子。

  說實在的,鳳舞印象裡的大皇兄是個周身散發著禁慾氣息,對什麼人事都冰冷異常的少年。

  而姜秀潤在人前,又是一副高傲少年的姿態,在他想來,就算是她恢復了女兒身,也當是大家閨秀的姿態。

  可他萬萬沒有想到,私下裡冰冷的太子殿下與豔美絕倫的高傲女子,竟是這般……相處的。

  可真叫人匪夷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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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2-8 01:57:01 |只看該作者
第八十七章

  鳳舞靜默了一會,到底是站起身來了。

  就在鳳舞終於站起去拿水杯時,姜秀潤暗中緩吐了一口氣。

  這位鳳舞說的,會善待她與哥哥的話,她是一句都不信。

  鳳舞知道她是鳳離梧的女人,依著兩兄弟同室操戈的勁兒頭,哪裡會對大哥的女人存著憐憫之心?大約是不會讓自己活著的。如果她出賣了鳳離梧,那鳳舞也絕不會放過她與哥哥的。

  左右都是一死,又有何懼?不如把希望放在鳳離梧的身上搏一搏。

  依著她與鳳離梧平日的相處,哪裡敢像方才那般放肆?

  那太子殿下便是大爺,眉頭稍微立一立,她立刻匍匐攤平在香席上。

  只要那影女關起門,沖著鳳離梧這麼吆喝,依著鳳離梧的脾氣,是不會縱容她如此的。

  至於能不能看出破綻,那便聽天由命了。

  她能做的也唯有如此了,若是鳳離梧不死,只要發現了那影女是假冒的,那她也就洗脫了嫌疑,不用連累了哥哥……可若是發現不得……是個女人就行的蠢男人也活該被捅了個窟窿!

  就在這時,鳳舞將水杯拿了過來。他跟他的兄長一樣,手型長得很好,長指握著陶土燒製的杯子,顯得細白無比……

  就在姜秀潤要接過杯子時,鳳舞突然將那一杯水潑在了姜秀潤的臉上,然後一把捏住了她的脖頸,語氣依舊似乎那般溫和有禮道:「你不是故意糊弄著我吧?別以為我會如鳳離梧一般,被你的容貌魅惑,若是此番不成,我一定不會讓你痛快死去,被小刀一點點割下皮肉的感覺,你不想嘗試吧?」

  姜秀潤被他捏得有些喘不過氣,只瞪著眼,好不容易掙脫開他的手道:「不講理的瘋子!你要我做,我便做了,沒來由的往人的臉上潑水!要不然你去太子府問其他的侍妾去!老娘不伺候了!」

  說這話的功夫,姜秀潤突然反手也掰鳳舞捏著她的手腕,然後兩條長腿向上一伸,夾住了他的頭。

  這又是鳳離梧傳授的防身之術,照著鳳離梧當初將她往墊子上摔打時所言,運用恰當,就能擰下這男人的頭。

  鳳離梧當初教的用心,姜秀潤學得也到位。

  可惜她遇到的不是個正常人。鳳舞浸染縮骨術多年,就算被玉腿鎖頭,也能巧妙地掙脫出來。

  當姜秀潤發現自己的招式已經老了的時候,心裡一橫,乾脆一不做二不休,一個躍身跳到鳳舞的身上,張口便咬。

  鳳舞痛得一激靈,正要抬手去拽開她,她卻自己跳了下來,舉著個花瓶警惕地望著他。

  鳳舞還從來沒有遇到過這麼潑辣的女子,身手又是那麼敏捷,他差點著了她的道兒。

  其實仔細一想,這姜秀潤還真是這樣的性情,人前從來不見她吃虧,想來與鳳離梧在私下裡,仗著他的恩寵,定然更加放肆!

  此時鳳舞的脖子微微發痛,可是抬眼看向那舉著花瓶的女子,只見她長髮披散、杏眼圓瞪、紅唇燦燦的模樣,有一股子說不出來的好看與狂野……

  人世間的好東西,都叫他的那位大哥搶了先,當年的那群老臣們究竟是看鳳離梧哪裡可憐?

  想到這,鳳舞的心內發出一陣冷笑。

  男子在好看的女子面前,態度總是會軟一軟。更何況這個姜秀潤不是一般的好看。

  鳳舞在年少時,在宮裡備受端慶帝的寵愛,所遇的女子無不對他小意奉承。而流落江湖後,那些個氣質低俗的江湖女兒,當然不能入了昔日皇子的眼。

  在姜秀潤身邊潛伏的那幾日,他倒是領略了這女子扮作男人的風采,當真是個文武兼備,氣質脫俗之輩,可誰曾想,在臥房裡竟然是這麼潑辣的沒有章法,反而更激起了男人征服的慾望。

  鳳舞覺得,自己會叫這女子明白,不是哪個男人屁股都能打得的。

  不過不是現在,只有摒除了鳳離梧這個心頭大患,他才可重見天日,為所欲為。

  於是鳳舞重新又恢復了溫文爾雅的模樣,只溫言同姜秀潤陪個不是,讓她好生休息,便踏出了房間。

  這房間四周有人把守,他並不擔心她會逃脫。

  接下來,他會去審一審那侍女淺兒。雖然旁人無法窺見那二人相處的情形,可是淺兒作為婢女定然能知道一二。

  而那淺兒因為氣力奇大無比,被硬灌入了軟筋散,動彈不得,可是嘴裡一直嚷著:賊子,我的小主人在哪!若是有人敢傷她,我便是化作厲鬼也絕不放過爾等!

  鳳舞倒是簡單,便是以姜秀潤的性命安危相要挾,逼問淺兒,平日那太子殿下與瑤姬的相處之道。

  淺兒直接朝著他臉上吐唾沫,揚聲罵道:「你娘倒是偷漢子的時候,床榻下藏著人!人家夫妻相處,我一個奴婢哪裡聽得見?難不成太子還跟你老子一般體虛,要弄個丫鬟守在屋子裡幫著扶腰甩臀不成!」

  白淺也是氣急,張嘴罵人又凶又猛。直接將鳳舞的父王母后罵得體無完膚。

  鳳舞雖然在江湖漂泊甚久,但也沒見過一個婦人這麼能罵,當下狠狠甩了那淺兒兩巴掌。

  他的手勁兒甚狠,淺兒也不吭聲,嘴裡的血沫子朝著他臉上猛的一吐,然後露出殷紅的牙沖著他怪笑。

  那胎記也因為充血而紫黑一片,竟似地獄裡爬出的母夜叉般猙獰。

  鳳舞見問不出什麼,也懶得跟這長得嚇人的丫頭多言,轉身走了出來。

  雖然沒有問出什麼,但可見的,鳳離梧平日與那姜秀潤相處,屋內是沒有暗衛侍女的。

  這點正好可以方便影女下手。

  而影女頭上戴著的簪都是淬了劇毒的。只要挑破肌膚立刻斃命。

  待鳳離梧意欲求歡,俯身上前時,那影女輕巧拔簪便大功告成!

  只是最重要的是,在兩人獨處前,別讓鳳離梧發現破綻便可以。

  那影女的容貌經過易容捏骨,幾乎可以說是天衣無縫,但姜秀潤的體香極為特別,不易模仿。

  不過鳳舞也想出了對策,到時候他會讓影女戴上熏有藥味的藥包,只說自己體虛吃著湯藥便好。

  想到這,鳳舞步履變得輕盈,多年的籌謀只待一朝便大功告成!

  他不知不覺又轉到姜秀潤的屋外,順著窗櫺往裡望去,那女子似乎藥性未散,又躺在床榻上睡去了,粉頰若桃花敷面,挺翹的小嘴兒微微張著。

  鳳舞忍不住摸了摸被她那張嘴兒咬過的脖子,還有一排牙印子沒有消散呢!

  ……

  不過鳳舞原本以為,那影女還可以再調弄幾日,才回轉洛安與那鳳離梧見面。

  誰曾想,這墨林書會還沒有過半,日理萬機的大齊太子卻風塵僕僕地趕到了魏國的邊境。

  原來姜秀潤雖然落入河中安然無恙,可是到底是失蹤了兩個人。

  保護姜秀潤的侍衛不敢隱瞞,連夜飛鴿傳書呈報太子。

  鳳離梧收到書信後,總是覺得心緒不寧,最後提筆寫給侍衛,命他們護送姜秀潤先折返回來,而他正好巡視河道,離那邊界不遠,正好與她匯合,將她一併帶回洛安城裡去。

  侍衛收到書信後不敢耽擱,便稟明了「姜秀潤」,只說讓她稍事準備與太子一起回轉洛安。

  這倒是正中鳳舞的下懷。畢竟如果回轉太子府裡的話,變數甚大,如果在旅途中,舟車勞頓時便可伺機行刺。

  大齊太子在客路之上害急病死了,是個再體面不過的死法了。到時候,他的父王也好替他遮掩。

  而他也可以藉口當年替父皇祈福,詐死隱姓在深林裡修行遮掩,再名正言順地恢復太子之身。

  於是收到鳳離梧書信的當天,「姜秀潤」便辭別了先生,急急回趕了。

  而同她一起的,還有前來找尋妻弟徐應屍首的秦詔,正好一起去面見太子,陳明當日情形。

  當他們一行車馬到達魏國邊界時,已經是三日之後。

  鳳離梧在高高的城門上看見車隊疾馳而來,不過卻看到秦詔護衛在車隊之旁時,眉頭微微一皺。

  當城門大開時,車馬魚貫而入。

  秦詔先是向太子陳明情況。

  畢竟痛失妻弟,鳳離梧也不好說些太重的話,只吩咐秦卿節哀,他會加派人手到魏地找尋那失蹤二人的下落,便讓他下去了。

  看著秦詔滿臉的難過,鳳離梧的心已經忍不住飄向在城中太守府宅處安歇的那個女人了。

  他知道他的少傅大人有多麼疼愛她的那個醜丫鬟,此番魏地遇險,那醜女淺兒生死不明,姜秀潤定然心內難過。

  鳳離梧生平不甚會安慰人,僅有的幾樣招式也是跟姜秀潤學來的。

  所以在府衙見過秦詔,又處理了幾樣要緊的公事後,他便拎提著下屬買來的當地特產毛糕,回去給他的小側妃嘗一嘗鮮。

  算上一算,他倆已經多日不見。死丫頭也是在外面玩瘋了。深夜與一群男人飲酒,還不慎掉入河中……光是想想讓他心裡一悸,心裡暗自下了決心,以後就算她抱著他的大腿哭求著要外出瘋野,他也絕不答應。

  這心尖尖總是要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看得見,摸得著才最叫人安心。

  因為車隊入城便已經很晚了,當鳳離梧入了太守府時,已經是華燈初上了。

  因為沒有淺兒這等知根知底的丫頭,那少傅大人並沒有讓太守府裡的侍女進屋。

  據說飯也沒有吃,人似乎也沒有什麼精神,早早地就回屋漱洗安歇了。

  鳳離梧推開她的房門時,屋內只有一盞昏黃的燈,發著幽暗若鬼魅跳動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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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

  看見他進來了,一直趴在床榻上的女子微微起身,頭髮披散堪堪遮住了半邊臉,似乎因為有恙而聲音沙啞道:「殿下……」

  鳳離梧將毛糕放在桌子上舉步走了過去,可剛到床邊就嗅聞到一股子藥味,竟然將她身上特有的體香遮掩殆盡。

  鳳離梧動了動鼻翼,心道:這是吃了什麼?藥味這麼重!不過看向她的臉,倒是依舊是膚白鼻挺的模樣,並未有太大的改變。

  想著好好的人走的時候還活蹦亂跳,現在卻病得起不來身,鳳離梧不禁一陣心疼,在床榻便坐定後,伸手摸向了她的脊背,然後將她拉入懷中。

  只是這女子一時病懨懨的不怎麼抬頭,只伸手捶著他的胸口道:「這幾日一直心念殿下,自從掉入水中,不知怎麼總是夢見淺兒像我哭訴……去,給我倒一杯水,剛吃了藥口乾得很……」

  看鳳離梧依舊不動,那女子伸手在他的胸口輕捶一下:「怎的分開幾日就這麼不乖了,快去啊!動作若慢,仔細了你的屁股!」

  鳳離梧頓了頓,起身去桌邊拿起水杯倒了水,順手又將燭光撥亮。

  女人卻在床榻便低聲道:「太亮了,刺眼睛。」

  不過風流梧恍如沒有聽到一般,舉著燭台與水杯一起走了過來,然後將水杯遞給了她,只舉著蠟燭在一旁細細打量著她……

  扮作姜秀潤的影女也算是鳳舞手下中經驗老道的了,她自信自己就算白日站在鳳離梧的面前,在容貌上也絕無破綻。

  可是為了周全起見,還是調暗裡屋室內的燈光。

  也不知這鳳離梧是哪裡不對,竟然舉著燭光來看,在那搖曳燈光的映襯下,鳳離梧的眼眸隱沒在一片幽暗裡,薄唇緊抿,竟是看不出面對愛妾時的隨和愜意。

  影女到底是歷練過許多的老手,將燭光迎來,反而微微揚起了臉兒,任憑姣好的面容從長髮裡露出來,沖著鳳離梧嫵媚的一笑,眼波幽怨道:「分隔了這麼久,殿下難道是不想我了?」

  說著,便衣襟半解,露出裹著肚兜的飽滿胸線,然後拉扯這鳳離梧的衣襟將他往懷裡拽。

  鳳離梧卻反手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拇指來回摩挲道:「是覺得癢了,要孤給你解一解嗎?」

  那影女聞言,露出對著銅鑑練習了許久的媚笑道:「空曠了這麼久,正需要殿下的甘露解渴……」

  說著,她的身子開始向他的懷裡貼去,只待他意亂情迷時,便抽出枕下藏著的簪去刺她。

  可是還沒有等她觸碰到鳳離梧的胸膛,那男人卻突然一個反手扯住了她的頭髮,猛將她按壓在了床板上,同時語氣森冷道:「你……究竟是何人?」

  影女心中大駭,卻猶不死心道:「殿下,您是怎麼了,我是姜秀潤啊!難道幾日不見,殿下就變心不認我了?」

  可惜此時鳳離梧已經耐心全無,只伸手要將她扔甩在地,細細審問。

  就在這時,那女子突然伸手朝著枕下摸出,竟然握住一把長簪朝著身後的鳳離梧瘋狂刺去。

  不過鳳離梧一早就起了戒心,豈能讓那簪子沾身?只甩手便卸下了那女子一個胳膊,然後將她狠狠扔甩在地,同時猛喝暗衛入門,將那女子捆綁住,更是為了避免她咬舌自盡,用一團抹布塞住了她的嘴。

  鳳離梧陰沉著臉慢慢走到那女子的身前,低頭審視,可以看出那女子的臉上塗抹著脂粉,同時還有一些發暗的粉末塗抹在鼻翼臉頰,起到修飾臉頰的作用。

  這時侍衛打來了井水朝著女人的臉上潑去,可那膏粉卻甚是頑固,遇水也不化,侍衛們又在大塊粗布上倒了菜籽油,在她的臉上粗魯地蹭來蹭去。

  當易容的粉膏被沖刷抹擦乾淨後,那女子面容也漸漸顯露出來,雖然她之前經過了鳳舞的捏骨改造,可是此時燈火通亮下也可看出,壓根就不是姜秀潤的模樣。

  鳳離梧只覺得從指尖都在微微發涼,徑直過去掏出那女人嘴裡的巾帕,捏著她的雙頰冷聲道:「說,真正的姜秀潤身在何處?」

  影女壓根沒有想到,自己僅僅是一個照面,就被鳳離梧認出來了,被他捏著雙頰無法用力咬舌自盡,自能勉強含糊道:「你……究竟是看出了何處破綻?」

  鳳離梧此時滿眼遮掩不住地厭棄道:「以為用藥味就能遮掩住你的體臭?方才真是強忍著才沒有吐出,休要廢話,趕緊招來,姜秀潤是到了哪去?何人主使你這麼幹的?」

  鳳離梧沒有說出口的是這個女刺客簡直滿身的破綻!

  他的小少傅渾身香甜不說,肌膚柔滑軟糯得如同沒有骨頭一般,可是他方才一搭手兒便感到了那女人手腕肌膚皆不對勁兒。

  更何況那女人說話的語氣甚是囂張,竟然支使著他倒茶遞水,而且沒有飲酒大醉便主動求歡,實在不是姜秀潤平時的做派。

  是以當他舉起燭台仔細看那女人的臉時,便發現那女人的一雙眼,根本不是他記憶裡的透著靈氣的明眸湖波,只讓他覺得從後脊樑裡冒起了一股子的涼氣。

  那一刻,他確鑿無疑,姜秀潤被人調了包!

  那影女乃是受過精心的調弄的,而且自己的親人皆受著鳳舞的挾制,便會死也不能招出主人,所以發現自己敗露後便閉口不言,任憑怎麼拷打也是不說。

  而那把行刺的長簪也被人驗出了劇毒,一旦碰身後果不堪設想。

  鳳離梧卻無暇後怕,他此時心裡如同火灼了一般,將那幾個守護姜秀潤的護衛統統拿下,挨個審問。

  其實這些護衛的忠誠毋庸置疑,可是就在他們的日夜監視下卻出了這樣的紕漏,他們實在是罪責難逃。

  那侍衛長,想到因為自己的懈怠差點害死了太子,只羞愧痛哭,並仔細回想之前的行程究竟是哪裡出了紕漏。

  這一回想,便是在那日魏地落水後,那女人便深居簡出,以感染傷寒為由,不怎麼見人了。

  就她連辭別沐風先生時,也是隔著車簾,在馬車裡請辭而去的。

  鳳離梧一連審了幾個侍衛,越發篤定,姜秀潤一直在侍衛的嚴密保護下,就算有人想要調包也不可能。而唯一消失在侍衛眼前,不在他們的佈防監視下的,只有那次落水,人慌馬亂中,不在他們的監視之下。

  而且憑空消失了淺兒與那個叫什麼徐應的也透著詭異。

  當下鳳離梧便認定,就是那次落水才起的異變。

  只是不知姜秀潤在其中又扮演了什麼角色,她是遭了奸人的擄掠被利用,還是……故意與人配合,趁機逃脫?

  想到後一種可能,鳳離梧覺得心都像被狠狠擰過一般。

  不過細細一想,便知姜秀潤絕對沒有參與其中。那個女刺客一看便是經過精心栽培的,她說話的語氣和細微動作與姜秀潤無疑。若是姜秀潤也參與其中的話,一定會告知那女刺客,他倆平日裡的相處之道,怎麼會讓女刺客風騷得如同歡場裡的女子,又沒有半點尊卑之分呢?

  想到姜秀潤可能落入了奸人手中,此時生死不明,鳳離梧只覺得有種喘不氣來的窒息。

  他從冷宮出來,自問見慣了生死,人情冷暖,身在朝堂時刻勾心鬥角,更是沉著應對大起大落,看淡人生悲歡。

  姜秀潤說起來,不過就是他平日消遣養著的小東西罷了。無甚大用,卻也無害而乖順。

  可是現在驟然發現,她下落不明,很有可能遭逢不測……他的整個身體都像是被撕裂了一般的疼。

  那刑室的毒打慘叫聲響了一夜,鳳離梧卻這般滴水不沾的枯坐了一夜。

  天色微涼時,他終於開了口說道:「叫秦詔來太守府。」

  如果說在那日落水時,失蹤的其實是姜秀潤和淺兒主僕二人的話,那麼秦詔那個憑空出現的妻弟,充當的又是什麼角色?

  ……

  當秦詔被叫入太守府時,便看見太守與太子的貼身侍衛神情慌張地在商議著什麼,看著他來,連忙招手道:「秦將軍,出大事了!」

  秦詔倒是不慌不忙,只不過看到那被捆打得遍體鱗傷昏死過去的影女時,心內一沉,不知這影女到底行刺有沒有成功。

  那侍衛長表情陰鬱道:「秦將軍,不知什麼人假扮了少傅,昨夜……行刺了太子。」

  秦詔的濃眉微微一動,緊聲道:「那太子……現在怎樣?」

  一旁的太守此時已經面露菜色,整個人都頹喪得如同霜打了般,此時已經站不直,只縮在椅子裡發抖,語帶哭腔道:「卑職可什麼也不知啊,這國儲遇險,跟卑職全無干係啊!」

  而那侍衛也是面露懼色,猶猶豫豫地不肯說出太子的生死。

  秦詔心內發急,連聲道:「快說,太子怎樣?」

  侍衛似乎也是覺得瞞不住,這才吸了一口氣道:「那毒甚是霸道,太子一碰便全身青紫,立刻沒了呼吸,我們找來的郎中給太子放血,解毒也是無用……我們完了,國儲死了,我們要株連九族了……」

  說到最後,高大的漢子也開始痛哭出來。

  秦詔心內一陣狂喜,可是臉上卻露出驚異之色:「此話當真!太子在哪,我要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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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2-8 01:57:25 |只看該作者
第八十九章

  那侍衛長心亂如麻指了指院後。

  當秦詔走過去時,看到鳳離梧正面色青紫地倒在床上,四周擺滿裡剛從地窖裡鑿出的冰,似乎在防止屍體腐敗。

  他並沒有走過去,之前心內大功告成的竊喜也被眼前的情形一點點地驅散乾淨。

  就算之前心中對鳳離梧奪妻之恨充滿怨念,但自幼接受的忠君之言猶在耳旁,而鳳離梧其實一向待他不薄。

  而直到現在,看著鳳離梧倒下,他的心中沒有欣慰,反而湧起了一股子悔意。可事已至此,哪裡還有回頭之路?

  只待鳳舞繼位,他作為擁立新君有功之臣,自然可以擺脫父輩的控制,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而徐氏再也不會去迫害他心儀的女子……

  想到這,心內壓得喘不過氣的沉重略微緩解了些,他沉默了一會,還是沒有靠前,只是跪下沖著鳳離梧的屍體叩頭之後,便轉身復又回到了前廳去了。

  坐了好一會,那個在前廳痛哭的侍衛送走了先去京城送信的秦詔後,才折返回來,轉入內室,對已經從冰堆裡起身淨面換衣的太子小聲道:「殿下,他已經走了。」

  鳳離梧看著手上沒有洗淨的一點紫青的染料殘渣道:「派人盯緊他,連同他這幾日送信與何人,又與誰接觸接一查到底!」

  方才他雖然沒有睜眼,可是秦詔的一舉一動皆由人細細觀察。

  儲君暴死他鄉,相關人等皆有跳脫不掉的罪責,可是秦詔雖然面露悲意,卻不見驚慌。

  更重要的是,他對何人行刺連問都沒有問,若說他是個不知情的,鳳離梧第一個不信。

  想到秦詔如此算計姜秀潤,肯定並不知為行刺與他。若是姜秀潤落在了他的手裡……

  鳳離梧不敢細想姜秀潤此時的處境,只囑咐貼身侍衛們,不要與蒙在鼓裡的太守多言,更不要讓他知道姜秀潤與姜禾潤是一人之事後,便遣了他們下去,只表情陰沉地等待著暗衛們的消息……

  姜秀潤此時倒真沒有怎麼受罪。

  鳳舞跟鳳離梧除了長相肖似幾分外,其他的各方面皆是天差地別。

  同一開始六畜不分的太子相比,鳳舞殿下就很是享受了。

  雖然是顛沛流離的皇子,可他暫居魏都小鄉,衣食起居無不考究。

  而他所飲的一杯清茶都是千金難求的雲山紅霧。茶匙也是精雕細刻的紅木材質,將茶葉的清香揮散到了極致。

  而鳳舞也沒有想到,在這京郊消磨時日,等待佳音的光景,竟然覓得紅顏知音一位。

  他的茶葉雖好,奈何先前服侍的茶女手掌上的功夫不到位,總是拿捏不住沖泡的火候。

  而現在自己珍藏多日的茶具被眼前這位波國質女握在手中,那纖細瑩白的手腕翻轉,功用被發揮到了極致,熱氣蒸騰,沖泡飛瀉,茶香四溢,宛若掌上輕舞的動作一氣呵成。

  只讓鳳舞看得不錯眼,任憑茶香籠罩身心,待得接過溫熱的茶盅時,細細品酌,那苦中帶香的滋味頓時溢滿唇舌之間。

  他連品了兩盅,然後道:「難道我的皇兄也喜好茶道?姜姬平日總是為他沖泡嗎?」

  關於這點,姜秀潤覺得鳳舞必然知道的很清楚,自己也毋須撒謊被他抓了破綻去,只端起一隻茶盅一邊飲一邊道:「君當知你的皇兄,平日食飯也是心懷公事,連嘴裡的是雞肉還是鴨肉都分不大清楚,又怎麼會消磨時光慢慢地行茶上功夫?」

  鳳舞挑眉一笑,覺得姜秀潤之言的確是實情。鳳離梧就是這麼個不解風情,不懂得享受的寒酸種兒。

  於是他半撐著身子靠在軟墊上看著正清洗茶盅的姜秀潤道:「那……這麼說來,姬陪在他的身邊,不得施展高雅的技藝,豈不很是無聊寂寞?」

  姜秀潤取了一旁軟帕擦拭著手上的水漬,細細端詳著自己的手指,漫不經心道:「你們男人不都是這個臭德行?心裡只有江山的錦繡,懂得什麼女人的曲幽心思?」

  鳳舞這幾日一直細細觀察姜姬的一舉一動,倒是知道她此時要做什麼,便輕車熟路地拿起一旁的鎏金八角盒,揭了蓋子遞給她道:「原來的鵝油膏子潤手,味道實在不佳,便命人給你配了櫻花方子的膏,裡面還有人參的汁液和珍珠細粉,最是滋養肌膚。」

  姜秀潤貼近聞了聞,那小心翼翼抽著鼻子的樣兒逗得鳳舞勾起嘴角:「怎麼還怕我下毒不成?」

  被鳳舞看穿,姜秀潤倒也懶得遮掩,只調高了眉毛道:「君可是到現在都給我的侍女灌著軟筋骨的藥汁呢!前天,我去見淺兒,她還跟我哭訴,不知這藥汁可有什麼遺症,可別以後軟了骨頭架子,懷孩子時,一個鬆胯,那孩兒便早早從肚子裡掉下來……」

  鳳舞可知道姜秀潤的侍女嘴裡的刁毒,而姜秀潤學她說話的表情又像,倒是惹得他忍不住大笑。

  他今日心情好,也不在意淺兒的粗鄙之言,只拉拽過姜姬的一雙柔荑,親自為她塗抹香膏,並道:「若她如姜姬一般老實知趣,誰會去灌她,倒是能省了我幾碗湯藥……不過我倒是想知,我與皇兄,哪個更討你的喜歡?」

  姜秀潤剛要張口,他卻伸出長指抵住了她的香唇,輕輕噓了一聲後道:「我要聽姬的真心話。」

  姜秀潤撩撥開他的手指,身子微微靠,上下打量著緊盯著他的鳳舞。

  此時鳳舞並沒有施展縮骨奇功,帶著鳳家皇室血脈的青年是另一番的俊美。

  她並沒有直接回答他的問題,而是看著他的眼,似笑非笑道:「你的那位皇兄可不會挖空心思給女人配抹手的香膏……」

  鳳舞自認勝過了鳳離梧一籌,心裡一時舒坦。

  在博取女人歡心一道上,鳳離梧的確是沒有開竅。

  宮裡長大的皇子們開解人事甚早。十二三歲時,雖然還懵懵懂懂,身邊就已經配有開解的宮女了。

  那時據說是鳳離梧的外祖父在朝上陳詞,父皇才讓鳳離梧出宮入御書房裡讀書。

  他與其他伴讀們偷偷傳看宮畫,偷偷議論哪個宮女知情知趣時,鳳離梧只坐在自己座位上悶頭寫字。

  他的底子不好,總是寫錯字,幾乎每天都被負責教導皇子的太傅加罰。

  就算有人惡作劇,將那冊子擺在他面前,他也是面無表情地將它移送到一邊,繼續寫他的大字。

  後來漸大了,自己的母妃當時代替皇后掌管六宮,為了免得被老臣說她苛待皇長子,便拍了宮女去開解鳳離梧的人事。

  結果當那宮女去侍奉鳳離梧時,卻被鳳離梧一巴掌打出了臥房。

  據說是嫌棄她總是在他眼前晃,耽誤了他看窗外的湖景……

  姜秀潤這般多才而風情無比的女子,在那種呆板的男人手裡能得到什麼滋養?又怎麼會喜歡那種無趣到了極點的男人?

  不過是在夾縫裡求生存,依附在鳳離梧,以色事人罷了。

  就在方才,他已經得了秦詔的暗報,說是影女得手,秦詔親眼看見了鳳離梧中毒的屍體。

  鳳舞的心放下一半,不過他並沒有急於動身前往洛安。

  鳳離梧太陰險狡詐,他不能不防。

  待得父皇昭告天下太子歿了的時候,才是萬無一失之時,一向愛寵他的父王,自然會安排他出現在大齊朝堂上的時機。

  畢竟在鳳離梧的專權之下,父王連寵幸年輕宮妃的機會都沒有,平白少了許多子嗣。能替代鳳離梧成為儲君之人,除了他別無他選。

  這裡也是不什麼萬全之地,今夜他就會轉移到別處,切斷與秦詔的聯繫。

  那已經是一招廢棋,鳳離梧手下的黨羽眾多,為了避免他們為了舊主雪恨,自己自然不能背負弒兄的罪名。

  鳳舞知道,若是想要避免消息走漏,最好的法子,就是將這女子連她的婢女一同殺掉。

  這女子太乖巧,談吐做事,樣樣都合了他的心意。

  世間女兒雖多,可多是庸脂俗粉,有幾個像她這般心思透徹玲瓏的?

  可這麼好的,鳳離梧擁有霸佔了那麼久,他卻未曾得過滋味。若是狠心殺了,與焚琴煮鶴的俗人有什麼不同?

  向來嗜好收藏名器字畫,珍品古玩的鳳舞,覺得也該將這難得的妙人,好好藏在身邊。

  而此時,他倒是可是先把鳳離梧的死訊告知給這女子,免了她還對鳳離梧懷有什麼僥幸的心思。

  當他慢慢說出鳳離梧已經死了的消息時,姜秀潤正端著茶盅的手微微一震,那水珠子濺落動了裙擺之上,猶如點點淚痕。

  鳳舞臉上的笑意漸失,鳳眼微微眯起,冷聲道:「怎麼?姬心疼了?」

  姜秀潤不解地慢慢轉頭看他,困惑地道:「嗯?」

  鳳舞看著她微微泛紅的眼圈道:「姬,這是要哭出來了?」

  其實姜秀潤心內也大是震驚,沒有想到驟然聽聞鳳離梧死的消息時,胸口像堵了一般難受。

  心情一時也是紛亂極了。

  他……竟然就這般的早早死去了?他死時,可認定了是她殺了他?路過橋頭時,會不會執拗的守在那,等著罵她一句「狗東西」……

  一時間,姜秀潤竟然有些意味闌珊,再也興不起與鳳舞虛以委蛇之意。

  她雪白的頰邊劃過一串珠淚,無限迷惘道:「我……也不知為何會哭。」

  鳳舞沒有再冷聲責問,只靜靜地看著她如同迷路孩童一般,不知所措的表情,一時心頭不知為何,有些什麼東西悄然滋生。

  一句在書本裡看到的詩句,倒是不經意間浮上心頭——「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他不再言語起身離開,便讓她哭一場,可是自此以後,再不可為別的男子流下半滴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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