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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蔡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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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狂上加狂] 質女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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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2-8 01:57:45 |只看該作者
第九十章

  確定了鳳離梧的死訊後,鳳舞撤離得果斷而迅速。

  因為鳳離梧的死,姜秀潤主僕二人也不必再受到時時監視,只是淺兒依舊被灌了麻藥,應了姜秀潤的反復要求,淺兒被人扶著上了姜姬的馬車。

  淺兒這幾日也是受苦了,眼看著臉型消瘦了不少,姜秀潤心疼地摸著她的臉,溫言問她想吃什麼,等得有機會了,要來給她吃。

  然後一邊說話一邊拿過她的手,在她手心裡寫字。

  拜姜秀潤所賜,淺兒最近識字不少,用心去看姜秀潤的筆順,倒是將字辨得一清二楚:不要頂嘴,伺機逃跑。

  淺兒微微點了點頭,然後揚聲說話給馬車外監視她們的人聽:「想吃燉肉,若是豬肉最好,肥膩膩的一大塊,最解饞。」

  過了兩日,在郊野宿營時,架在篝火上的鐵斧裡果真煮著大塊的豬肉,加了大片薑禾蔥段,還加了些酒去腥味,香氣四溢,只待煮熟了切成片沾鹽吃。

  不過鳳舞是個注重衣食起居的人,自然不會吃那種粗獷風格的豬肉。他所吃的菜餚都是鐵鍋炒製的。

  而姜秀潤也跟他同吃鐵鍋裡的菜餚。

  姜秀潤在最初聽聞鳳離梧的死訊萎靡了一段時間後,總算是又恢復了過來。

  因為旅途閒極無聊,竟然下馬車來看廚子們做菜,可是她在吃食上的挑剔比鳳舞還要甚些,竟然說廚子在燒製紅肉時,那法子不好,燒出來的肉不夠軟嫩。

  鳳舞來到她的身邊,笑問:「怎麼?你還會燒菜做庖廚?」

  姜秀潤心不在焉道:「你也太不挑剔飲食了,連這樣的都能吃下去,且看這紅肉應如何燒製。」

  說著,她挽起衣袖,讓鳳舞幫著將衣袖的下擺塞到腰間,然後便蹲下來,切蒜片薑,熱油炒香。

  姜秀潤在太子府的廚房裡廝混甚久,跟那煮菜燒飯的廚子婆子們倒是學了些做菜的皮毛。

  如今做起來,看上去架勢倒是十足。

  鳳舞覺得一個王女會做菜,怪有意思的,而且那等子拍蒜的模樣還有幾分嫻熟的架勢。

  等肉快要入鍋時,姜秀潤急急道:「快,弄些泉水來添入鍋中。」

  他們做飯時守著河邊,哪裡來的泉水?

  一旁的侍衛遞過了一盆子河水。

  姜秀潤有些不敢置信地瞪著略顯渾濁的河水道:「我寧可餓死,也絕不喝這水。」

  一旁有氣無力的淺兒這時也來了精神:「我們小主子吃食都精緻著呢!既然沒有泉水,這河水也不知處置下再用。」

  於是淺兒招呼著侍衛攙扶著她去河灘邊揀來細小的鵝卵石,在一個盆子的盆底密密碼上一層,然後將打來的河水倒入其中過濾。

  還別說,這法子倒是管用,略顯混濁的水質頓時清亮了許多。

  姜秀潤這才將肉下鍋翻炒上色添水調味。

  然後跟鳳舞道:「一會我再讓淺兒過濾水,給你烹茶喝怎樣?」

  鳳舞倒是愛看她邀功時的得意勁兒,自然是微笑著說好。又礙著郊野風大,看她穿得單薄,便命人拿來他的狐裘,親自給她披上。

  此時正是秋季層林盡染之時,斜陽餘輝裡,緋紅的顏色映在佳人臉頰上,被狐裘的鋒毛顯得臉兒小了一圈的女子在沖著他甜甜的笑。

  於是入口的清茶也帶著莫名的甜味,好喝極了。

  是夜,鳳舞睡得很早——整個營地的人都睡得七扭八歪了。

  姜秀潤與淺兒在她們的小帳裡趴伏著聽聲。

  當聽到有巡崗之人來回的走動聲時,姜秀潤低聲道:「怎麼還有人沒有被麻倒?」

  淺兒低聲道:「那些人是巡崗的,在他們回來吃飯時,那水壺裡的水又被新添了些,沖淡了藥性,所以他們的反應不大,不過一會就到了換崗的時候,若是叫不醒換崗的人,下藥的事情就要露餡了,趁現在佈防不嚴,我們趕緊跑吧。」

  本來出逃的這幾日,鳳舞又命人給淺兒灌了幾次麻藥。

  不過因為她在姜秀潤的馬車上,有了小主子的協助,很快就扣著嗓子眼嘔出了藥水。

  為了逃跑,這主僕二人也是煞費苦心。竟然將那藥水蒐集在馬車上的一隻皮水囊裡。

  就在方才過濾水質的時候,淺兒手疾眼快,藉口著灌水皮囊,將那藥水盡數倒入了燒水的水壺裡。

  這主僕二人雖然吃了飯和肉,可是隨後的茶飲卻是一滴也沒有碰。

  因為被水稀釋,那麻藥的藥性不再那麼霸道,卻是也夠人昏昏沉沉地睡上一宿了。

  只是姜秀潤恨極了鳳舞,原本是準備趁著他被迷倒,手起刀落的。

  如今一看,還有清醒侍衛前來巡視,也只能作罷,趁著他們幾個換防前趕緊逃跑。

  淺兒因為這幾日沒有飲透麻藥,終於恢復了氣力。只打點了行裝,將幾件鳳舞賞賜給小主子的衣服包裹。

  然後淺兒將攤睡在她們帳前的一個侍衛拖拽進來,摸了他身上的銀子,又換穿了他的衣服,便帶著姜秀潤順著營帳的後面,背著篝火的微光,一路匍匐爬進了附近的樹林子裡,然後沿著河水,讓水聲遮掩了她倆的腳步聲一路疾行而去。

  姜秀潤深知,當鳳舞醒來,必定察覺自己中了迷藥,一定會惱羞成怒地追殺她們主僕二人。

  所以事不宜遲,要趕緊逃跑才行。

  淺兒倒是逃荒落難的行家,她身著男服,扮成男子的模樣比姜秀潤更像。於是先是走了一夜,來到郊野的一處村落,用一件繡花長裙,換了村民的布衣褲子和兩個斗笠後,便離開村落,讓姜秀潤換上了。

  淺兒容貌異於常人,而姜秀潤又是那般的傾城之姿,總是要喬裝改扮一下。

  於是姜秀潤再次換回男裝,簡單地打了髮髻,只是那容貌跟鄉野村夫相去甚遠。

  她們倆也不會易容術,乾脆抹了些泥灰在臉上,再帶上兜裡繼續前行。

  鳳離梧的死,讓姜秀潤心裡空落落的。

  她也不知怎麼了,不過因為鳳舞的陰謀,這波國質子姜禾潤已經在魏地的河道裡淹死了。

  聽著鳳舞吩咐侍衛傳信時的意思,那假冒她的女刺客也當是露餡了。

  姜秀潤深知自己不可再露面,不然真坐實了勾結奸人行刺太子的罪名。

  現在當務之急就是趁著太子已死的噩耗還沒有傳到京城,要趕緊解救出兄嫂一家,她積存的金已經有了不少,至於屋宅店鋪皆是身外之物,不要也就罷了。

  只是到時候,他們兄妹與嫂子就要過上隱居埋名的日子了。

  姜秀潤向來是走一步看一步的人,時間這麼緊迫,前路也是崎嶇未知,她顧不得想太多,對鳳離梧之死而引來的糟糕而莫名其妙的悲切也就可以死死地壓在心底了。

  按理說,她們倆的逃跑,對於鳳舞來說也不會造成太大影響。

  可是沒有想到過了幾日,淺兒便察覺到有人在追攆著她們。

  追攆還不算,又張貼了許多的懸賞私告。

  諸國交界地帶法治混亂,許多富戶人家若遭遇了劫匪,或者兒女被劫,落了私仇都會自己張貼告示,懸賞緝拿。

  而在她們走到的縣鄉裡,竟赫然有她倆的畫像告示,那告示也奇特,竟然兩份,一份男裝,一份女裝,而且打賞的賞金也頗為厚重,只要活捉送來竟然高達百兩。

  這在窮鄉僻壤間,絕對是能誘惑得人賣了爹娘的大價。

  姜秀潤當機立斷,不可再走鄉鎮,只從郊野繞行。

  只是這麼繞來繞去,竟然又繞回了當初比試墨池書會的魏地。到了魏地,也許是鳳舞沒料到她們竟然會走回頭路,那張貼的告示漸也不見了。

  姜秀潤本以為當初在浣衣局的日子便夠苦的了,想不到這風餐露宿沒有帳篷的寒苦更甚,吃得頓頓半飢半飽,而夜裡的冷濕更是煎熬人。

  每當入夜,淺兒便尋來茅草簡單搭建了窩棚,然後抱著她的小主子二人瑟縮地取暖而眠。

  幸虧當初淺兒打包走了鳳舞給姜秀潤的那件長狐裘,不然依著小主子的金貴身子,早就感染風寒一病不起了。

  不過二人在最後一個城鎮裡買來的乾糧實在是不多了,那偷來的銀兩也快要花完。

  再接下來就只能典賣了狐裘,換糧食與盤纏了。

  就在這日,當她們行至魏地的一條通往大江的裡河時,只見江岸上人聲嘈雜,似乎在張網捕撈著什麼。

  而在江岸邊,還有人不斷去領了賞錢下河去摸。

  姜秀潤有些好奇,便壓了壓斗笠,低聲問旁邊看熱鬧的人,這是在幹嘛?

  那看熱鬧的婦人兩手抄著衣袖。吸著鼻涕唏噓道:「這是有錢的官家,婆娘落入了河中,便一段河一段河地打撈,一定要帶著他婆娘的屍身回去呢!嘖嘖,可真是個用情至深的官家貴子呢!」

  淺兒眼尖,遠遠地看了看,只覺得那跟木雕似的立在河邊的人眼熟,怎麼看怎麼像竇思武。

  他那一臉悲切的表情的確像死了婆娘,可是……他什麼時候娶妻了啊?

  淺兒覺得小主子既然要詐死,自然不可再與熟人見面。

  於是主僕二人互相使了眼神,便轉身就走。

  可誰知,那竇思武無意中一抬頭,竟然看到了白淺高大健美的背影。

  那種走路撇腿的樣子,化成灰他都認得!

  雖然疑心自己白日撞鬼,可是竇思武又覺得是自己至誠感動了河神,於是飛撲了過去,大喊了一聲:「淺兒!」然後便緊摟住了她的腰肢。

  白淺沒想到他會撲過來,連忙抖身要甩開他。可奈何二人的近身搏鬥向來不分伯仲。

  只掙扎間,白淺的斗笠掉了。

  四周被大齊貴人至誠之心感動得抹眼淚的鄉人村婦一時傻了眼。

  這位貴人,原來喜好的是這麼一口?

  這麼醜的男人,他也心肝寶貝地摟著?

  貴人那位落水的婆娘,不會是想不開,自己投河自盡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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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

  姜秀潤也沒有想到竇思武竟然從一個背影就認出了淺兒,著實受驚不小。

  再說竇思武抱緊了這人後,便被捅了幾胳膊肘,來來往往的招式,都是他平日在書院武場跟淺兒演練輸了的。

  這心內越發篤定了懷裡的是淺兒,當下驚喜若狂,只想把她拽回身來看。

  淺兒自覺被捉了,也不知這姓竇的擺得什麼心思。該不會是看見那賊子鳳舞的懸賞要捉拿了她們二人了吧?

  想到這,不由得沖著姜秀潤大喊一聲:「小主子快跑!」

  可是姜秀潤哪能扔甩下淺兒?立刻衝上前去朝著竇思武的小腿骨猛踢了過去。

  姜秀潤雖然沒有淺兒氣力大,不過勝在角度準,力道刁鑽。加上竇思武忙著應付淺兒,壓根沒有法子躲避姜秀潤的這一擊,只疼得他嗷嗷怪叫。

  可就是這樣,他也堅決不鬆開懷裡的淺兒,只瞪眼望向自己的姜同窗,心道:「這姜同窗怎麼也在?難道是自己至誠感動了姜同窗,是以早就走了的他也折返回來,這才從河神的手裡討得了淺兒歸來?」

  他如今也算情竇初開,初嘗了失而復得的滋味,就算姜秀潤踹斷了他的腿也不撒手。

  姜秀潤心知跟這種愣頭青憋勁兒,就算踹一天也論不出個短長,眼看著圍觀的人漸多,她擔心走漏了行蹤,便低聲對竇思武道:「你是奉了誰的命令來拿我們的?」

  竇思武這邊驚喜交錯,涕淚橫流,被姜秀潤問得卻有些發愣:「淺兒失蹤了,自然要尋她,怎麼能讓她在河裡餵了魚蝦?」

  姜秀潤一看他並不是為了那勞甚子的告示賞錢,也就放下心,低聲道:「你的車馬在哪?快帶我和淺兒離開這裡。」

  竇思武這才想起江水風冷,而她們倆個人看起來都有些落魄,衣不遮寒的樣子。

  姜同窗還好些,身上穿著狐裘。淺兒就可憐了,衣服甚是單薄。於是竇思武連忙解開自己的披風給淺兒披上。

  然後,他一隻手緊緊拉住了淺兒,另一隻手則拉住了姜同窗,將二人一並牽引到了自己的馬車上。

  入了馬車後,這主僕二人異口同聲地問:「可有吃的?」

  竇思武被二人炯炯的目光唬了一跳,連忙掏出了馬車上的肉乾和烙餅。

  姜秀潤和淺兒已經許久沒有吃過什麼像樣的乾糧了,昨晚吃的是剩下的最後一點炒麵。

  如今驟然見了吃食,便是拿過來狠狠地咬烙餅,至於那肉乾,都嫌棄太硬耽誤吃餅放到了一邊。

  待得二人吃了幾分飽後,竇思武自然是迫不及待地追問淺兒那日落水後的情形。

  可姜秀潤遞給淺兒一個眼神兒後,不答反問:「淺兒下落不明的這段時日,大齊的朝堂可有何變故?」

  竇思武抓了抓腦袋道:「自從淺兒和徐應落入河中,先生也無心參加書會,竟然要典賣了字畫籌集錢款,繼續僱人找尋他們,最後竟是急得病倒了。我們幾個同窗商量,便讓我留下找尋淺兒他們,而同窗們則送先生先回洛安訪醫治病去了。隨後大齊邊城的太守似乎派來人,詢問了我當時淺兒與徐應落水的情形,見我沿著河道找尋,那人倒是給我了幾張在魏國通兌的鉸子,只說金不夠只管說。」

  姜秀潤緊著嗓音道:「那巡防的太子那邊可有動靜?」

  竇思武哪裡能知太子的情形,只困惑地抓頭道:「也沒有聽說什麼,只是最近入京的官道私道都查得緊,據說老半天都不能過關卡。」

  姜秀潤抿了抿嘴。那鳳舞聽聞了他皇兄遇刺的消息後,那種發自內心的輕鬆愉悅可不是假裝出來。

  若是鳳離梧真的死了,他的隨行侍衛必定慌了手腳,而地方長官也不敢瞞報,要盡快將太子的屍體運回京城,又怎麼會設關卡,挨個搜人?

  就在姜秀潤沉思的時候,竇思武覺得自己也是不能等了。尤其是他方才問起時,姜禾潤遞給淺兒的眼神,看得竇思武窩火極了。

  淺兒到底是姜少傅的侍女,他就算滿心戀慕也不能立時把人扛回府裡。

  而且,姜禾潤這小子長得清秀斯文,憑白招惹女子喜歡。而他的淺兒又是眼大鼻挺,胸鼓臀翹的。

  姜禾潤也不是瞎子,必定也看到了淺兒的好處。他們主僕二人感情又甚好的樣子,若是姜禾潤動了色心賊膽,要納了淺兒做通房……

  依著淺兒那丫頭的忠心,怎麼會說個「不」字?

  想到這,竇思武覺得心又高懸了起來,也不管淺兒究竟是怎麼遇險和脫險的,而徐應又在何處,只沖著將姜同窗大聲道:「此番淺兒不見,我才知自己的心意,我已決心,要娶了淺兒為妻,還請少傅將淺兒的身契給我,我定然會好好待她。」

  姜秀潤剛開始滿腹心事,壓根沒有聽明白竇思武在說什麼,等得竇思武再說了第二遍時,沒等她出聲,淺兒已經一拳頭捶過去了。

  在淺兒看來,自己生得貌醜,又不是體貼小意的性格,早就絕了嫁人的心思。

  自己唯一的心願就是給家姐攢嫁妝。

  她原以為竇家小爺雖然是個不長腦子的愣頭青,但人其實是好的。最起碼自己與小主子失蹤了這麼久,別的學子都回去了,他卻留下來挨個河道的打撈,著實是個可交之人。

  誰曾想心下剛對他有了些許的好感,他卻拿自己來戲耍取笑。

  竇家也是洛安城裡的名門大戶,就算竇思武再草包,那大家的閨秀也任著他揀選,就算再不濟,以後看上個丫鬟婢女做了通房,也是挑那長得水嫩靈秀的。

  怎麼可能會揀選上自己?他又不是鄉野間娶不上媳婦的浪蕩漢子!

  這麼一想,心下著惱,淺兒缽大的拳頭就揮舞過去了。

  竇思武沒想到自己生離死別後的一番肺腑之言,卻換了一頓拳雨,馬車裡狹窄不及躲閃,只能看看拉著她的手,只將淺兒往自己地懷裡扯。

  此時氣惱上頭,也顧不得同窗正在車裡,只照著淺兒臉頰狠狠地啜了一口。

  就在這馬車裡亂成一團的時候,正在疾馳的馬車上突然跳上了什麼人,緊接著那馬車簾子被人猛地掀開。

  姜秀潤和淺兒同時「啊」的叫了一聲,心下真是被驚得不輕。

  這今日也不知是不是鬼門大開的日子,死人復活。

  出現在馬車上的赫然是明明該遇刺身亡的鳳離梧。

  他騎著駿馬趕來,接近馬車時,便隱約聽見男女撕鬥粗喘的聲音,心裡便是一緊。

  於是也顧不得攔車,徑自跳上馬車,掀開簾子一看,果真是男女摟成一團,有些不堪入目。

  不過卻是那個竇家的小子抱著那個醜婢在親,而他的小少傅,正貼在車廂壁上,嘴巴正長得老大,作壁上觀。

  姜秀潤這日在夜裡反復夢見鳳離梧活過來的情形,不知為何當剛剛醒來,猶未辨析現實與夢境時,心內總是會好過一點。

  可現在,當他真的活生生的,好像從天上掉下來一般出現在自己眼前時。

  姜秀潤竟然說不出話來,只覺得胸口發堵,身子也一時動不動,直直地瞪向鳳離梧。

  鳳離梧可是等不及她主動撲入自己的懷裡了,長臂一身,就將她拽離烏煙瘴氣的車廂,攬著她的腰復又跳回到自己的馬背上,拐到一旁的樹叢裡,跳下馬來,將她抵在一一棵高大的樹樁前貪婪而仔細地看著她的臉。

  許久不見,與記憶裡的那個妖媚女子相比,髒了些,也消瘦了一大圈。

  那表情也是從來沒有見到過的委屈,眼圈紅紅,嘴唇微微抖動,那眼兒噙滿了淚,卻一眨不眨地看著他。

  還有那纖細的手指在不停地撫摸著他的眉毛鼻樑還有下巴,似乎在確定他是不是假的。

  不過鳳離梧不用摸,都知眼前的這個才是他貨真價實的小少傅呢!就算是出神入化的易容捏骨,也仿不出她的銷魂半分。

  多日來的擔憂,如今盡數消散,他只想緊緊摟住她親吻她的櫻唇。

  可是姜秀潤卻伸手摀住了他的嘴,終於哽咽出聲道:「殿下且緩緩,我好幾日沒有洗漱了,剛才還吃了撒了胡椒的烙餅……」

  可是鳳離梧哪裡聽得那些,只捏著她的下巴,狠狠地將她的唇舌含住,貪婪地糾纏裹繞著……

  什麼香的臭的?此時還有什麼比緊緊抱著她,感覺著她貼著自己的柔軟胸膛下的心跳更重要的了?

  鳳離梧覺得失去而來她的那幾日,自己的胸膛空落落的,現在將她揣在懷裡,含在嘴裡,才最踏實!

  至於鳳離梧為什麼會這麼快出現在她的面前,其實也很簡單。

  裡河分岔,竇思武在外河打撈時,鳳離梧也在不遠處帶著人搜尋。

  因為要詐死引出秦詔背後的真兇,他一直吊線捉魚。

  可是秦詔雖然送信出去,卻並未曾去見過什麼人,而他送信之處不過是一處人去院空的院落。

  壓根無法知道姜秀潤是否在秦詔的手上,或者生死。

  也是病急亂投醫,鳳離梧在廣布人手的同時,竟然也是不自覺地來到姜秀潤的失蹤之地,竟然也學了竇思武那傻小子下河撈人,妄圖找到些蛛絲馬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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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2-8 01:58:09 |只看該作者
第九十二章

  結果鳳離梧這一找尋,竟然入了心魔,總是忍不住想像若是姜秀潤真的糟了歹人的陷害,在水中無依無靠的情形……整個人都越發頹唐。

  直到今天,突然聽聞外河那邊監視的侍衛回報,竇思武正摟著個貌似淺兒的男子哭喊,這才連忙去看。

  結果先聽到馬車裡不堪入耳的聲音。

  他原先就奇怪竇思武為何這般積極找尋,不過想來他若不知情姜秀潤的身份,也是在尋找同窗徐應罷了。

  可現在一看,難道是對他的秀潤見色起意?於是便急急跳上了馬車。

  只是掀簾子的時候,的確是大大出乎意料。

  雖然竇思武的口味著實讓人嚇了一跳,可他也無暇關心,只終於將日夜思念的人兒拉扯進了懷裡。

  若不是顧念著她這些日子像是受了不少苦的樣子,鳳離梧真想就地將她在樹林裡從頭到腳地親吻一遍,一解相思之苦。

  姜秀潤此時身子也是軟綿綿的,她也說不出心裡是什麼滋味,是計劃逃跑又一次失敗的沮喪?還是看見他死而復生的驚嚇?總之交融在一起,竟是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竊喜。

  她不願細細探究心內的百味雜陳,想推開緊緊親吻著自己的高大青年。

  畢竟自己不算太乾淨,他的臉上的鬍茬也冒出頭很多,有些紮人,自己消失的事情還沒有說清楚,為何疑心重的鳳離梧不審問自己,反而親起來,沒個頭兒?難道他不怕自己也是影女假冒的?……

  可是這所有的思緒,在二人相擁越來越緊時,全都變得不甚重要。

  姜秀潤忍不住回擁住他的脖頸,只用心感受著他的體溫與心跳,任憑著自己的鼻腔充斥這他的麝香氣息……

  其實細算起來,姜秀潤枉活兩世,卻從不知愛人為何滋味。

  前世裡太苦,那秦詔的粗野更是撕扯斷了情竇初開的女子對男女情事的一切嚮往。

  而今世,她所有的心思都用來探求如何讓她與兄長避開前世的厄運,好好活下去的出路上。

  鳳離梧也不過是能暫時讓她依靠的大山而已,又何必付出真情?姜秀潤不願自己往內裡深想。

  而現在的這一切,應該也不過是逃脫了險境的悸動罷了。

  畢竟食色性也,人之常情。許久沒吃,也難免挨著了便有些想。

  這麼一想,對他的一絲眷戀便有了十足合理的解釋。

  過了好一會,兩人才依依不捨地分開。

  鳳離梧抱著她重新上馬,回到了自己的宿營之處。

  等入了帳篷,他吩咐侍衛燒水,給姜秀潤用木桶泡澡。

  因為淺兒還在竇思武的馬車上被他糾纏。此處少了服侍之人。

  鳳離梧乾脆自己充了僕役,替姜秀潤搓背。

  姜秀潤才不幹,她算起來兩世也沒有被男人服侍著洗過澡,哪裡肯幹?

  可是她又拗不過鳳離梧,只能被他壓在水裡用絲瓜絡搓背。

  微微有些發燙的水,熨燙著身體解乏極了,最後姜秀潤到底是趴伏在木桶壁上,被鳳離梧大小適中的力道搓弄得櫻唇微張,舒服得半閉著眼。

  不過鳳舞意欲謀害他的事情,不能隱瞞,趁著沐浴的功夫,姜秀潤也將那秦詔與鳳舞勾結一事,向鳳離梧一五一十地講了出來。

  鳳離梧的表情越發冷峻,沉默不語。

  他的這個弟弟,是父王的心尖愛寵。從小時起,父王便是拿了他當儲君來培養的。

  若不是當初外祖父出面干涉,自己可能連書房都不能入。

  而入了書房後,他自知不能搶了鳳舞的鋒芒惹來父王的嫌棄。

  雖然他在冷宮裡由母親的宮女教了字,卻還是假裝全無半點的根基的樣子,總是故意寫錯字,越發顯得鳳舞聰慧有才學,這才換來自己能繼續求學的機會。

  後來他在老臣的支持下,趁著父王離京一遭變天。雖然殺死了鳳舞的母親,可是卻並沒有趁機除掉鳳舞。

  並不是他兄弟情深,而是父王震怒,連夜修書給了他的外祖父。

  而那些個老臣們不願背負清君側殺皇子的罵名,是以便對外宣稱二皇子染了急病,就此銷聲匿跡。

  早先鳳離梧是派人暗中盯梢著鳳舞的。

  什麼兄弟情深,對於從冷宮裡出來的鳳離梧來說,從來沒有體會到。他只知道斬草除根,只是那鳳舞似乎受了什麼高人的庇護,幾次派人無果,最後竟然銷聲匿跡。

  沒想到,這在世人眼裡早就死了的二皇子,如今卻突然冒出頭來興風作浪,更是用心歹毒,居然想要調換姜秀潤行刺他!

  鳳離梧覺得這是鳳舞自己找死,也不要怪他不念兄弟情誼了。

  而姜秀潤說這些話時,其實也是小心翼翼。

  畢竟鳳舞心存歹念,也是鳳離梧的心頭大患。

  而自己雖然無辜,卻被攪入了這兄弟鬩牆的亂局裡,一旦鳳離梧疑心自己與鳳舞勾結,那麼自己與哥哥的處境便堪憂了。

  這麼一想,姜秀潤心裡不由得一緊,身體也不自覺地緊繃了起來。

  鳳離梧倒是察覺到了自己掌下身體驟然緊繃之感,便低頭問:「你緊張著個什麼?」

  姜秀潤是在檢討自己。因為要混淆視聽,她在鳳舞那裡時簡直是恣意妄為了。

  可方才見了鳳離梧後也沒有撿拾起該有的恭謹奉承之心,實在是不該。

  於是便抬著頭,重新小心翼翼地討好道:「想到自己這麼髒,定然累得殿下手酸,正悔不應該……我已經洗好,殿下也去歇一歇。因為我蠢笨不知奸人潛伏在身側,倒是累及殿下太多,幸而殿下乃大齊天命國儲,祥雲罩頂,金龍盤身,就算有宵小歹人也不能近身……」

  鳳離梧看著姜秀潤眼看著又套上了慣常拍馬捧屁的面具,濃眉不禁一挑,倒是問了個要緊的:「你說鳳舞劫持你是為了觀察你的儀態做派,為何那影女言行卻是不甚相符,在房裡還要打孤的屁股?」

  姜秀潤一聽,覺得這是表忠心的好時機,立刻道:「我生怕殿下中了歹人的奸計,自然什麼都是反著來,學了恃寵而驕的樣子,蒙騙那鳳舞罷了。」

  鳳離梧掃了一眼,放置在一旁的狐裘披風——那披風式樣皮毛金貴,卻明顯比姜秀潤的身形大上許多,應該是鳳舞的……

  於是他聽著姜秀潤的話,漫不經心地問:「那鳳舞可曾懷疑?」

  姜秀潤覺得給自己表功的時機到了,便又往水下坐了坐,任水漫過脖子略顯得意道:「我處置得小心,他並未起疑,我便知依著殿下的機敏,定然能發現那女刺客的破綻。」

  鳳離梧沒有再問下去。依著他對鳳舞這個弟弟的瞭解,他能在得手之後,依然留著姜秀潤便透著一股子不尋常。

  姜秀潤被他劫持了那麼多日,這麼一個靈秀妖媚的人兒,鳳舞那色胚能不動心?

  可是他又細問不得,好不容易才找回的人兒,疼愛都來不及,沒得存心給自己添堵。

  左右以後,再不讓她離開身邊半步。而那鳳舞……鳳離梧的心裡已經蒸騰了無盡的殺意,這個弟弟到底是留不得!

  當天夜裡,姜秀潤被鳳離梧拉到了床榻上後,便沒再起身,充分見識了餓了好幾日的狼,腰桿子是有多強。

  雲雨間歇時,她倒是抽空費神問了下淺兒,可是鳳離梧卻埋在她的脖頸間,含糊不清道:「擔心個什麼?只要她不願,哪個男的能強了她?」

  姜秀潤倒是被反問得無話,想再言時,又被他封了口。

  這邊團圓意濃,甚是黏膩。

  可是大齊二皇子那邊卻是彤雲密佈,雷雨交加。

  鳳舞醒來時只覺得頭疼欲裂,舉目四顧發現侍衛和下人們皆倒臥在地上,哪裡還不知道自己中了姜姬的圈套,心中恨極,他生平玩弄女子無數,因為模樣俊美,氣質非凡,那些個女子哪一個不是服服貼貼。

  他自問這些日子對姜姬也算是溫柔小意,照顧得無微不至,遠勝那鳳離梧的單板無味。

  姜秀潤明知自己將來要成為大齊的國儲,卻一意要逃,實在是給臉不要臉!

  鳳舞被算計了一番,心內發悶,更是覺得姜秀潤辜負了他給予的真情,只恨不得立刻抓她回來,叫她追悔莫及,只咬牙切齒道:「姜姬,待抓住你時,且要看看你還能否再囂張恣意!」

  於是他命令清醒的巡防侍衛將剩下的人逐一潑醒,然後稍事整頓馬上派出一隊侍衛沿著痕跡抓捕姜姬和侍女二人,自己則帶著餘下人向京城趕去。

  只是派去追捕的侍衛來報,那主僕二人似乎易容,根本查不到行蹤。鳳舞乾脆捨出重金,行貼告示懸賞她二人的行蹤。

  這世間的東西,最是珍貴的便是得不到之物。

  鳳舞原本對姜秀潤不過抱著玩弄些時日的心思,可是她這般棄他不顧,逃得無影無終後,鳳舞便在心裡不斷演繹著那女子慵懶而恣意的樣貌情態,越發的心癢,心裡也越為她的不識時務而氣悶。

  要是找不到也無妨,那女子的軟肋便是她的兄長。

  只要自己快些回京,拿住了姜之,就不愁那女子不自投羅網。

  想到她被迫來見自己,不得不匍匐在腳下祈求著自己原諒的情形,鳳舞便覺得一陣快意。

  於是便也不再耽擱,想要盡快趕回京城。

  可是這路上,鳳舞發現大道上設了許多關卡,察驗往來人員身份。欲近京城,查得愈是仔細。

  鳳舞思量了半晌,覺得這事情略有蹊蹺。時間已經過了這麼久,為何京城裡他的暗探也毫無回報。

  就算太子手下的人再大膽,他們也是有妻兒的,怎麼可能隱而不報,任憑太子的屍身在異鄉腐爛掉?

  難道……鳳離梧沒有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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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鳳舞心裡這麼一遲疑,立刻想到了影女若是失敗,鳳離梧會不會躲在暗處詐著自己?

  他的少年時光可以說是人生順遂,沒想到在最得意時,被自己那個悶嘴葫蘆樣的大哥給掀翻落入了塵埃。

  當時他的母妃被殺,鳳離梧去他被囚禁之處看他,他流涕痛罵著那個冷冰冰的皇兄。可是鳳離梧卻像看垂死的狗那般看著他,然後道:「廢物,除了依靠你那驕橫跋扈的母妃,你還有什麼本事立在這宮廷之中?」

  隨後皇兄又說了什麼,鳳舞大約都記不得了。唯有這句話,卻是至死難忘。

  從小被父王和太傅誇讚到大的鳳舞,第一次被人踩在腳下罵成廢物。

  這是鳳舞至死都難以磨滅的恥辱。

  當初定下了刺殺鳳離梧的計劃,若說有什麼遺憾,就是不能親眼看到鳳離梧被打回原形,重新跌落在他腳邊的可憐模樣。

  如今他疑心鳳離梧還活著,心內倒是有些快慰——他這輩子的致死宿敵,總不能讓他這般痛快死去了。

  活著也好,就是要在他的面前,將他珍視的一切,都一樣一樣的奪走……這麼想定,鳳舞撥動著自己手上的一枚寬戒,思度著自己接下來的計劃……

  再說姜秀潤,與鳳離梧纏綿了一夜,第二日在一陣鳥兒婉轉的鳴叫聲裡勉強睜開了眼。

  當初為了下河撈人方便,鳳離梧將營地安紮在了河邊高處的樹叢裡,是以天色微亮,黃鶯便在婉轉低唱。

  姜秀潤從鳳離梧的懷裡翻了出來,剛要舒展腰身,卻又被他捉了回去,禁錮著腰身道:「去哪?」

  姜秀潤在他的懷裡蹭了蹭,悶聲道:「衣服都叫你扯破了,光著身子還能去哪?」

  鳳離梧冷哼了一聲,她的那身衣服都是從鳳舞的賊窟裡穿出來的,帶著一股子臭味,自然不能留。

  於是他起身,先從帳篷的衣箱子裡掏出自己的衣服給她穿。

  既然已經找尋到姜秀潤,鳳離梧自然不必再在這停留,只出營叫來侍衛準備拔營起寨回歸齊地。

  姜秀潤弄不好頭髮,便想著尋侍衛去看看,將淺兒找回來。結果一探頭出帳篷,正看見淺兒管火頭要熱水喝呢。

  她連忙招手,讓淺兒入了帳篷。

  當淺兒進來時,姜秀潤不由得上下打量淺兒看看有無布扣搭錯的樣子。這上下驗看,似乎沒有不妥,便放下心來。

  小主子賊溜溜的眼兒,讓淺兒看不下去了,拿著梳子將姜秀潤的身子扳正了開始給她梳頭。

  姜秀潤忍了又忍,還是忍耐不住好奇心道:「昨日竇思武開口向你求親,最後你可答應了?」

  淺兒的嘴緊緊地一抿,硬氣道:「我早下了決心,一輩子都不嫁人,小主子莫拿我開玩笑了。」

  姜秀潤卻覺得竇思武難得真心,為何要拒?

  可她再要開口,淺兒卻搶先開口道:「竇思武本就不是適合讀書的料。可是他的父親卻執意要將他送到沐風先生的門下,可見對他的這個兒子是給予了無盡期望的,前程如此,那婚事就更馬虎不得。可不是讓他混吃等死,再娶個醜婢入門!他開口說娶我,那不過是一時鬼撞了牆,不知搭錯了哪一根腦弦。我好好的,又沒有昏頭,幹嘛要跟他一起鬧?」

  淺兒的這番話,其實說得句句在理。別看白淺沒有讀過書,可是這些高門大戶的想法,卻是看得明白。

  姜秀潤側臉看她的淺兒,越看越是聰明睿智,文武全才的鎮國女將軍,也難怪能把竇思武迷得神魂顛倒。若她也是男人,一定將淺兒娶了,做自己的妻子。

  那竇家還敢嫌棄淺兒?可知以後若是等淺兒發達了再娶,能不能輪得上他家還不一定呢!

  淺兒正給篦子抹頭油,一抬頭便看見小主子色眯眯地看自己,那眼神跟竇思武那愣頭青倒有幾分相似。

  她不由得警惕地向後撤了撤,又鄭重道:「主子,以後咱們別提這事兒了成嗎?」

  姜秀潤心知這男女之事不可強求,只點了頭,便轉回頭發呆,倒是很用力去想上輩子白淺成名後的婚姻大事。

  好像那時向白將軍提親的倒是很多,也不乏落魄大家的俊秀子弟,指望著用男色相誘,給自己的家族換回個能支撐得起門楣的女將軍。

  可惜白淺眼高於頂,半個都沒看上,還惹得秦詔在人後奚落她不知好歹,若不是走了狗屎運建了軍功,哪個男人會看上她這種醜女。

  而白淺與竇思武前世裡,乃是個各司其主的死對頭。倒是沒聽說兩個人有眉來眼去的香豔事情發生。

  想到這,姜秀潤不由得嘆了一口氣,心裡再次懊悔當初為何要將白淺買回來,生生阻了她的晉升之路。

  如今這淺兒梳頭的功力倒是見長,可是卻沒有半點護國女將軍的苗頭,真是將姜秀潤心內生火,著實鬱悶於心。

  待得淺兒幾下子替姜秀潤梳好了髮髻戴了銀冠後,姜秀潤便又不死心地勸勉侍女道:「既然覺得自己的出身被人嫌棄,就要有些要強的心思,前些日子的兵書看了嗎?可背會了?我明日再跟太子要些。」

  淺兒聽了頭大,覺得這事也要跟小主子理順清楚,便道:「您若是嫌棄奴婢短了學識,放在您身邊被人笑話,那便把奴婢放到府裡做個粗使的丫鬟,卻莫要逼迫奴婢背兵書。奴婢覺得就算被鳳舞那廝灌了麻藥,不得動彈,躺在床上瞪眼放挺兒,也比背勞甚子的兵書要舒坦。您若再要給我兵書看,奴婢便去尋些效果好的麻藥給自己灌上,躺在床上攤上一日什麼也不做就是了。」

  姜秀潤看淺兒那光景也不像是撒謊,竟是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架勢。

  心內的懊惱真是無以復加,只能恨恨地點了下她腦門,說道:「你個不思進取的,怎麼如此不堪,莫非真要做一輩子丫鬟不成?」

  淺兒笑道:「若是給別人做丫鬟,淺兒定然是不願意的。但是小主子的話,做一輩子丫鬟又何妨?你若有功夫點撥我,還不如自己上進。小主子現在乃是書院的天干高第,當要好好讀書,努力上進,到時也謀個一官半職,再娶上幾個姬妾,到時奴婢跟著小主子也風光一把。」

  她在讀兵書一道上雖無長進,但是聽慣了小主子在太子面前不露痕跡的拍馬捧屁,竟然也粗通皮毛,悟了些要領出來。

  方才忤逆了主子,趕緊地將馬屁拍上。

  聽了這話,姜秀潤又是氣惱又是感動,知道現在逼迫淺兒也是無用,只得暫時放棄,日後另尋他法,必要把這赫赫女將軍走歪了的路給扳回來。

  主僕又說笑了一會,吃過早飯,以為就要出發返回齊地。然而等了半日營地依然不動,毫無出發的跡象。

  姜秀潤有些奇怪,讓淺兒出去打探一下。不久淺兒回來,說道:「太子早上得到急報,山中突然出了一批悍匪,來到齊魏邊境,向當地官府索要糧食。若是官府不給,他們便要扒開堤壩,水淹下游的四郡。現在太子去處理此事,讓我們先去齊地的城郡歇宿,再一同折返。」

  其實這地方的剿匪事務,本該由當地太守處理,只是秦詔已經返回洛安,餘下的官員卻是拿不定主意該剿還是如何。

  鳳離梧知道消息後,在回京和留下處理堤壩上略一思索,決心先將此事解決,再返回洛安。不然太子巡查邊防,前腳太子剛走,後腳就發生鄉郡百姓被悍匪劫持,湮沒了田園的禍事,必定被有心人大加利用,散佈一些於他不利的傳言。

  而那秦詔也不會再回來了。他膽敢私通鳳舞,是絕對不能留的了。若是讓他返京,必定留有大患。

  原來姜秀潤下落不明,他不欲打草驚蛇。可是現在姜秀潤已經安然無恙,就再也沒有留他的必要。

  只不過他不知鳳舞現在身在何處,便緩一緩處置秦詔,看能否引他出來。

  謀刺太子乃是重罪,秦家當初乃是幫他扳倒鳳舞的有功之臣。而且秦家樹大根深,總不能因為長了條蛀蟲,便砍掉整棵大樹。

  秦家的逆子悄然無聲地死在路上便好,也免得玷污了秦家老爺子的一世英名。

  是以,鳳離梧一早便發出密信,若是鳳舞賊子在半路上再無聯繫秦詔的跡象,在入京前便了結了他。

  那個鳳舞,倒是長了些能耐,在江湖中學了些邪門歪道。只是不知他收買的腐蝕掉的權貴子弟,除了秦詔外,還有何人。

  而他能如此隱在暗處如魚得水,大約也是跟父王的暗中扶持脫不開干係。

  鳳離梧想到這,心內又是一陣冷笑,畢竟在父王的眼中,只有鳳舞才是他的貼心合意,堪為國儲的好兒子。

  而自己,原是該死在冷宮發黴的孽子罷了。

  想到這,曾經的淒苦憤恨頓時溢滿了胸口,鳳離梧佇立在湖邊,目光望向遠處,眼裡又是一片虛無。

  姜秀潤正捧著粥來,一看殿下老毛病又犯了,只望著湖邊發呆,便輕巧地將托盤放在一旁的大石頭上,默默站在他的身後,看看那風景哪裡好了。

  可人還沒站定,就被鳳離梧一把抓住了手臂道:「學的這般淘氣,躲在孤的背後作甚?」

  其實姜秀潤知道,他望湖發呆時,想到大都是不甚令人愉快的事情,那時的他周身都籠罩著陰鬱之氣。

  這幾日同鳳舞待在一處,倒是被迫聽了鳳舞以嘲弄的語氣講述的鳳離梧許多的往事。

  可是姜秀潤聽在耳裡,鳳離梧的不知時務的呆板木訥,都叫人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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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

  轉眼間,姜秀潤就被他拉入了懷裡,倒是無甚遮掩地看著眼前的景色。

  入秋後湖水盈盈,表面的一層明淨而碧綠,映襯著藍天,著實讓人的心情能好上一些。

  姜秀潤靠在鳳離梧的懷裡,望著湖面竟然也開始放空心神。

  前世裡這個時候,是她入浣衣局的第二年,而她也被秦詔纏上了,經常被他拉到一邊說話,倒是被迫知道了外面的許多事情。

  畢竟秦詔每次被派出京城做事時,他都自作多情,生怕她惦念而告知一番。

  不過在她的記憶裡,並無魏齊邊境發生什麼盜匪挖掘河堤湮沒了郡縣這樣駭人聽聞的大事。

  畢竟浣衣局也算內務院的一部分,平時來往的宮內外太監甚多,消息要比一般的民間要靈通許多。

  若真有這樣的慘劇發生,朝廷一定是要派軍隊前往肅清的,總要有些動靜。

  姜秀潤從得知鳳離梧要處理此地的爭端開始,就想到了這一點。

  所以她倒是覺得此事應該很好解決,最後大約是盜匪被剿滅了,並未形成災禍,所以鳳離梧前往,應該也是並無大礙……

  姜秀潤輕輕地吐了一口氣,她其實也發現自己有些太過關心鳳離梧了。

  今日淺兒說的那一番話其實也默默地敲了姜秀潤的腦瓜一下。

  淺兒是個沒讀過幾天書的人,年齡其實也沒有比自己大上許多,淺兒尚且能冷靜自持地看到自己與竇思武之間的差距,不肯輕易放下心防去做白日美夢。

  可是她枉活兩世,居然好像對鳳離梧起了些許的心思。

  此時她與他到底是年輕男女,不過是受了肉體的相吸,彼此忍不住莫名吸引而已。

  這樣單薄的情愛,在權力角逐前不堪一擊。

  如今鳳離梧的宅院裡已經是妻妾成群,而在以後的日子裡那宅院裡的女人只會多不會少。試問一旦鳳離梧稱帝,不光是諸國的王侯女兒要納娶,洛安城的大世家也是要招撫以安穩根基。

  聯姻是最省力而有效的法子了。

  紅顏最怕遲暮,如今她憑借自己姣好容貌在鳳離梧的心內佔了一席之地,可是以後呢?當眼角染了歲月風霜,她一個弱國質女憑什麼能留住鳳離梧的心?

  若是如同以前一般,沒心沒肺倒也罷了,可自己若不控制,只任憑自己如後宅的女子一般處處祈望著男人施捨愛戀,豈不是自找的要傷心傷肺?

  這麼想著,昨日初逢時的悸動倒是能很好地驅離心頭了。她吸了一口氣,掛上慣常的笑臉道:「殿下,那粥不喝就要涼了,還是快些用早餐吧。」

  當鳳離梧坐在大石旁喝粥時,姜秀潤輕巧地將小盤子裡鹵好的牛肉片撥到他的碗裡,然後說道:「殿下,您處理此處的事務定要精心凝神,我在邊城處待著反而攪鬧您處理公事。而書院那邊也要復學了,我倒不如先回了洛安城,免得沐風先生疑慮我為何先折返了反而不回書院。」

  當初那影女冒充了她先辭別了先生回去了。如今沐風先生也回京,又因為自己帶學生出來卻鬧出落水意外而傷心自責,生病不起。她作為學生也該是去探望的。

  鳳離梧聽了她的話,沒有吭聲,只是慢慢地飲完一口稀粥,才道:「你若要早些回京也好,孤會調撥人馬護送你回去。不過書院那兒你也莫要去了,回頭孤會跟沐風先生打招呼的。」

  姜秀潤聽到這,手裡一頓,抬頭不解地望著太子,小心翼翼道:「是因為我此番給太子遭來了無妄之災,殿下準備將我禁足來懲罰我嗎?」

  鳳離梧覺得她的話透著好笑,便道:「你是孤的愛妾,總是這麼拋頭露面難免會被有心人盯上。你若愛學,以後不必去書院,孤請了夫子入府教你便是……過了年,你也大了,就靜心在府裡調養身子,準備著給孤綿延子嗣吧。」

  若說前面的話還好,姜秀潤還能秉持著恭謹勉強接受,可是鳳離梧隨後讓她生子的話,著實聽得讓人心驚肉跳。

  她抿了抿嘴低聲對鳳離梧道:「殿下可忘了當除我不過是替妹妹入門罷了……按理說,我是該叫殿下妹夫的。殿下還未設立正妻,將來能綿延子嗣的也必須是德行兼備,溫婉賢淑的女子,秀潤自知性情粗淺,實在不配給殿下綿延大齊龍子。」

  鳳離梧覺得這飯吃不下去了,這女人大清早的是誠心給自己添堵,尤其是那一聲妹夫惹得他想再把她拖進帳子裡去好好疼一疼自己的大姨子。

  於是他挑著眉冷聲道:「依著孤看,你這是拿話來鞭撻著孤吧?知你是個愛吃醋的,可也該有個限度。難道孤平時對你不夠愛寵嗎,試問孤哪裡不夠疼愛著你,要你這麼拿話擠兌著孤?」

  姜秀潤覺得自己方才的話說多了,的確是不夠恭謹。

  就一個愛妾而言,鳳離梧的確做得無可挑剔。最起碼這夜夜不空,便是滿府的女子羨慕不來的。

  可她在鳳離梧的心中,也不過就是個愛妾罷了。合該依附著男人而生,整日在院子裡跟一群夫人磨牙鬥嘴,爭一爭短長。

  姜秀潤在書院裡待了一年,在先生的啟發下,見識了大天地,太子府的院子雖大,她卻覺得逼仄難捱。

  誰知這一場變故,竟然惹得鳳離梧的佔有欲驟然變強。想要她以後再也不能做男裝,只能困於院中。如果真像鳳離梧所言,自己有了身孕的話,必定又會惹來後宅女子的妒恨。

  那曹溪的背後是強勢的皇后,而田姬身後也有洛安權貴敬侯撐腰。

  只有她依靠的是男人最單薄不值錢的憐愛,姜秀潤自問沒有傻透,更不想讓自己的孩兒遭罪,就是死都不會給鳳離梧生下孩兒。

  想到這一點時,她心念一動,昨日被鳳離梧壓著幾番的雲雨,卻壓根沒有服下什麼避忌之藥,若是一朝不慎珠胎暗結可就要糟糕了。

  一會得了空子便要叫淺兒去備買些藥物來避忌著。

  她這邊想著心事,久之不語,那鳳離梧便疑心她在耍性子。

  若是以前,鳳離梧必定要想法子整治下她這莫名嬌養出來的脾氣。

  可是先前姜秀潤的失蹤,已經讓大齊國儲冷的鐵石心腸熬化成一灘子的水,哪裡還冷硬得起來?

  雖然疑心她生悶氣,但還是放下碗筷攬住了她的肩膀道:「如今怎麼學會生悶氣不吭聲了?孤就是太嬌慣著你了,心都跑野了。你若非要去書院,等生下了子嗣,養好身子再去就是了,左右孩兒到時候也有奶娘婆子管,免得你憋悶得鬧心。」

  她是貪玩慣的,要哄著她大肚子生下孩兒,總是要許一許甜頭好處的。

  鳳離梧自認御才有術,自然是將這恩威並重的法子也用到了心愛女人的身上。

  不過姜秀潤這邊可不是在拿喬兒生氣。她自問本錢皆無,不過在洛安城裡如履薄冰,走得是步步心驚罷了。

  哪裡敢跟自己的衣食父母使性子發脾氣?

  方才不用言語不過是心內想事,一時走神罷了,沒想到卻被誤會成了恃寵而驕,當真是天大的冤枉啊!

  當下便硬是擠出笑臉,強顏歡笑地逢迎著鳳離梧吃完了飯,才折返回了自己的帳篷。

  這第一件事,就是叫來淺兒,讓她趕緊去抓配避子的藥材。

  淺兒正在折衣服,聽聞了姜秀潤的話,手裡倒是停歇了下來,不無擔憂道:「怎麼又要吃?以前那配藥的郎中可說了,這方子雖然甚是溫和,但畢竟透著三分毒性,長期服用可對身子不利。您先前幾次來月事,可都是疼得要死要活的。前些日子,又掉入了深潭子裡寒了一場,再吃這藥,豈不是要損傷了女人的根本?」

  姜秀潤坐下長嘆了一聲,她何嘗不知那藥該停一停,可是昨日跟鳳離梧的那一場又凶又猛,若是不補喝了湯藥,她的心裡沒底啊。

  淺兒將衣服放進箱子裡,一甩腦後的粗辮子道:「您如今也算是得了太子的恩寵,就算真的懷了,生下來又如何?又不是鄉下的窮苦人家,將養不起的,依著我看,你與太子在一處的時候,是夜夜不空,老喝那藥怎麼成?倒不如順其自然,索性就生下來。若是實在不想要,也別作踐自己的身子骨……就磨了太子,讓他自己想法子,將種兒甩在地上就是了。」

  姜秀潤可是知道自己的這個婢女是個敢說的,可沒想到卻突然又是神來的一句,當下倒是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道:「我可沒有那個膽子,要不淺兒得空了,去教教殿下,該是如何甩在地上?」

  淺兒合上了箱子,轉頭看著笑嘻嘻的主子,無奈地搖了搖頭:「依著奴婢看,主子哪是個膽子小的,主意大著呢!偏在殿下的面前總是裝得如同耗子見了貓。時間久了,那貓還以為拿捏得耗子服服貼貼呢!若是一遭知了真相,也不知會不會暴怒成一頭老虎?」

  姜秀潤可是招架不住這伶牙俐齒的淺兒,只故意板著臉道:「還不快些去配藥!再多嘴,就將你許給竇思武,看看你倆誰是老虎誰是耗子!」

  最後,當她們隨著車隊入了大齊邊城後,淺兒到底是配來了湯藥給姜秀潤服用上了。

  而鳳離梧也趕著去處理悍匪劫持鄉邑,破壞河堤的事情去了。

  姜秀潤稍事整頓,便清點了物品,選買了當地的特產準備出發回轉京城去探望恩師,再解釋自己為何不能繼續求學的事宜。

  可是沒想到,一場驚天變故,卻暫露端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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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2-8 01:58:49 |只看該作者
第九十五章

  因為姜秀潤在中午出發,是以侍衛們都在打點著行李。姜秀潤選買了一會東西,便覺得索然無味。

  只要想想鳳離梧向她下的禁令,姜秀潤就覺得回轉洛安城沒有半分期待,簡直太懊喪了。

  她路過雜貨鋪時,看見一副黑金石的花牌雕琢得實在不錯,琢磨這買一副回去跟太子府的側妃侍妾們沒事兒打打牌,聯絡一下先前太疏遠的感情也是好的。

  畢竟以後便要困在一個院子,彼此天天拉著個長臉,也不甚好,

  可恨她先前不太用心,竟然除了自表忠心的靜姬外,再無可用人手……可見之前用心在書院的功課上是用錯了地方。

  回到院中,有人稟報太子府中的管家來了,已經在院中等太子和少傅半天了。

  姜秀潤心知必然有大事,連忙請管家來見。

  管家見了少傅,請安後便面露急切地問及太子行蹤。待知道太子前往魏齊邊境,不知何時返回,便是一臉焦急模樣。

  姜秀潤讓侍衛離開,只留下淺兒,然後問管家此來找太子何事,可是京城發生了什麼了不得的事情?

  管家心裡已經如火灼燒,待聽姜秀潤說太子前往邊境歸期不定時,竟然急得老淚縱橫,撲倒在地,只拉著姜秀潤的衣擺道:「姜少傅,您一向是有本事的,快些尋了太子回來,不然……不然京城裡可要被捅破了天了。」

  能讓年歲甚大的管事親自從京城裡跑出來,絕對是發生了什麼了不得的事情。

  姜秀潤下意識地問是何事。

  管事一陣躊躇,說道:「茲體事大,絕不可落第三人耳中,少傅,您還是尋了太子回來吧。」

  姜秀潤叫淺兒喚了太子的貼身侍衛,命他飛鴿傳書聯絡太子

  怎知那書信過了半天,也沒有動靜。再派人去時,隨著鳳離梧一起前往的幾個親兵急匆匆地回來,只說鳳離梧前往邊境本以為抓了盜匪便了事。沒想到那些盜匪也不知抽了什麼腦上風,居然真的去挖堤壩,而且是在多地同時挖掘,已經有幾處堤壩遭到破壞。

  其實這些堤壩雖然被破壞了,也不是什麼難以彌補的大事,因為發現的及時,倒是很快便修補好。

  只是沿途的土橋被河水沖塌,一時車馬前行不便,也不知要耽擱幾日才能回轉。

  管家聽了急得幾乎以頭搶地。如他所說,茲體事大,實在是片刻耽擱不得。但是太子不能回返,現在只有自己知曉此事,若是因此誤了大事,他就算連死三次怕也不能彌補。

  管家知道少傅素來得太子信重,可說是太子府中的第一寵臣。既然太子不在,只能寄望於少傅了。

  於是看著少傅,管家張嘴半響,覺得那事兒實在是不好嘴碰舌頭,訥訥半天,卻是什麼都未說出,最後從懷中取出一封信遞給姜秀潤,緊著頭皮說道:「這是曹姬給太子的書信,請少傅過目便知詳情。」

  姜秀潤有片刻的猶豫,畢竟這是曹姬給太子的書信,未得太子的允許自己便展閱,縱然事急從權,為此惡了曹姬還是小事,怕是太子心中也會以為自己恃寵而驕。

  現在他倒是不會說了自己什麼,以後太子對自己不喜時都無需再找理由,只翻檢出今日自己閱太子私信便足以處置自己,便是砍頭也不為過。

  但想到京城不知發生何事,但看管家如此焦急必定對太子大有影響,若是自己不瞭解詳情並及時處理,怕是太子日後會有大麻煩。

  左右躊躇間,她猶豫著決定還是不看為好。

  哪想到管事看她這般,反而心裡有了底,覺得姜秀潤是個牢靠的人,直接自己攤開絹布書信,托到了姜秀潤的面前,不看也得看!

  書信不算短,可是姜秀潤一目十行,很快看完一遍,這看完後她臉色發白,又重新細看了一遍,半天沒有說話。

  就像管家所言,洛安城裡的確是出大事了。

  原來自從鳳離梧離京後,曹溪閒極無聊,倒是經常入宮給皇后請安。

  最近一段時間,皇后傳話身體微恙而沒有接見她。但是曹妃在一次入宮例行前往請安時,一個宮女偷偷遞給曹妃的侍女一個蠟丸。

  曹溪回府打開蠟丸,見了裡面的布條才知,皇后已然懷了身孕,卻非是鳳家骨血。

  皇后盡力保守機密,卻終被端慶帝知曉並幽禁在宮中,不得與人接觸。

  皇后也是拼了心力,收買了外面灑掃的宮女,輾轉告知曹溪,端慶帝毫不顧忌帝王和皇后的臉面,只準備待她的肚子月份大了顯出懷來,就將此事在朝堂公佈,廢黜了她的后位,叫群臣無話可說

  而那皇后也心知,自己不可與父親求援,若是被父族知道,只怕會千方百計地請求皇帝秘密賜死女兒,成全了母族和太子的清譽。

  皇后現在宮中孤立無援,既然不敢向自己父親求救,只能向太子求援。

  曹溪看了紙團後只覺得天都要塌了。

  皇后一直是她最大的支持者和靠山,現在太子不喜自己,皇后若是再倒了,自己的命運必然十分悲慘。

  何況照太后所說,端慶帝最終的目的還是要敗壞了太子的清譽,最後廢黜了他。

  曹溪思來想去只覺自己命苦,哭倒了數次後,才想到給太子寫信說明詳情。

  可是鳳離梧當初離府時,說過府中的書信一律由管家執筆寫給自己,至於那些姬妾無病而吟的書信更不要遞呈給他。

  所以曹妃的信眼看著要被管事扣壓下來,只能將此事告知。

  管家聽了大驚失色,他跟在鳳離梧的身邊甚久,當然知道如此大事卻不能單憑一紙書信便述說清楚,若是路上被人劫持更大不妙,需要當面稟報太子。於是選了幾名侍衛,當日便攜了書信出洛安,一路風雨兼程來到這裡。

  其實姜秀潤看到這,心裡已經明鏡了,畢竟上輩子皇后懷了孽種的事情便影影綽綽傳得逼真。

  可是端慶帝當時沒有能拿此事大做文章,一定是因為當時鳳離梧在京,想了法子替母親遮醜罷了。

  今世也不知皇后的那個姦夫吃了什麼補藥,竟然讓皇后早早就暗結了珠胎,又讓端慶帝拿住了把柄,豈能不善加利用?

  姜秀潤並不懷疑書信的真假,畢竟她是個知悉前情的,卻有些後悔剛才實在是不該看這封書信,不禁狠狠瞪了拆信強迫給自己看的老管事。

  她知道這事兒的確是不能耽擱。她與哥哥如今都綁在太子的大車上,如果太子一遭車翻,她和兄長也傾巢之下無完卵。

  她慢慢地坐下,這亂攤子太大,不是她能接住的。可是就在這麼要命的關頭,鳳離梧卻被一群盜匪攪鬧得脫不開身,實在是透著蹊蹺。

  她深吸了一口氣,問管事:「你可知那宮裡的……幾個月了?」

  她可知道這位林管事的底細,當初太子身在冷宮時,他不過是個負責給宮裡長廊掌燈的太監,因為經常路過冷宮,偷偷給鳳離梧塞自己剩下的饅頭吃。

  後來鳳離梧立儲,他便隨著太子一路出府成了管事,不過姜秀潤卻覺得若是僅憑一時的善心,可做不到太子府管事的地位。

  鳳離梧從來不養閒人的。

  這位是宮裡的老人兒,自然是有自己得消息的門路。

  果然,林管事遲疑了下,開口道:「小的託人去問了內監府的供應,皇后宮裡的白布已經遲要了三個月。」

  真不虧是個老人精,竟是輾轉問過內貢,那皇后若真是懷了身孕,可不就沒有月信也不用要白布了嗎?

  這麼問,倒是不顯山露水,想來那端慶帝也想到不到這一點。

  姜秀潤推算了下,若真是懷了三個月,那到了第四個月差不多就要顯懷了。

  端慶帝也是夠狠的了,舍了帝王的臉面不要,也要讓自己的皇后在人前挺著肚子名聲掃地。

  就算鳳離梧確鑿無疑是端慶帝的兒子,有了這樣不守宮節的母親,如何還堪為國儲?

  姜秀潤沖著管事招了招手,兩個人腦袋湊到了一處,姜秀潤低低問:「殿下在起居令史那可是有人?」

  管事同樣小聲道:「這個倒是可以安排。」

  姜秀潤想了想,道:「若是方便,先著人改了那起居注,萬歲不是愛飲酒嗎?看看哪天喝得半醉時,加上一筆『皇后入帝宮探訪片刻』。」

  林管事有些明白姜秀潤的意思了,可是他覺得此事不可行,急急道:「但是皇后已經多年未去帝宮承接雨露了,那寵幸的冊子都是要經了皇帝點頭才能上的,如何能矇混聖聽?」

  姜秀潤道:「這事情的重點不是矇混聖聽,聖上可是綠雲壓頂不彎腰的……皇后不入帝宮,可以寫成在花園長廊,假山處帝后無意中邂逅啊……最主要的是,若是有了這『探訪片刻』便能說得過去皇后為何大肚子了,畢竟皇帝想要廢后也不是一日兩日了,群臣們都明白皇帝厭棄的心思。若是硬說聖上睡了不認,想來也是有人信的。皇后的母族也不是吃素的,先在京城裡撐一撐,總歸是要挨到太子歸京!若是皇后的污名落實了,太子回去不是也沒有什麼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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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2-8 01:59:55 |只看該作者
第九十六章

  這位林管事也是個藝高人膽大的主兒,當年隔著冷宮院牆聽見鳳離梧自學苦讀,便認定他是人中龍鳳,拼著被人擠兌告密的風險也要周濟鳳離梧,至於後來他又幫襯了太子什麼,那就不得而知了,總之這位也是一路險棋換得今日太子府上的尊顯地位。

  是以管事聽了姜秀潤的話,知道這是給殿下爭取時間的最好的法子,當下一咬牙道:「小的這便著人安排……但是就算顯懷時有了藉口,這……畢竟不是真的,那皇上可糊弄不了啊!」

  姜秀潤揉了揉頭穴,低聲道:「畢竟是殿下的家事,以後怎麼樣還要殿下做主,你我能做的有限,不可太過,就是維護皇后的清譽罷了。」

  林管事一想也是這麼個理兒。當初那曹溪收到了蠟丸傳信後,便再沒收到皇后消息,最後連宮門都不得入了,就像想給皇后送什麼墮胎藥也於事無補,當下便是先找個藉口,免得皇后偷人的惡名傳得滿朝堂才是要緊。

  於是管事也不及等待太子,便先行回去了。只是姜秀潤這樣一來,就不能回京,要在此處等待著鳳離梧回來,向他親自稟明此事。若是鳳離梧不讚同自己的處置法子也好辦,到時候他自然會飛鴿傳書給京城裡的親信暗探阻攔。

  過了九日,塌陷的土橋終於挨個修復,被困在山坳裡的鳳離梧也得以出來。

  那些盜匪被斬殺了大半,剩下的也全逃亡外地,再也不能成就氣候。

  鳳離梧立時審了那盜匪的頭子,方知曉到那些盜匪其實乃是三個山頭的匪徒,都是被人用重金雇來,按照那人的行事挖堤鬧事的。

  其實他們什麼都不知情,就連挖開河堤的地點都是臨時收到的密信。

  鳳離梧當時聽得便心內一沉。既然諸多郡縣無恙,他這幾日也調防了多地的人馬佈防,免得盜匪捲土重來,自然可以放心回轉。

  只是他想不透是何人故佈疑陣,在這裡抻拉著自己。

  等回轉了城中,他才發現姜秀潤竟然還沒有走,竟在城門口等著自己。

  姜秀潤這幾日其實一直心內高懸著,總是擔心鳳離梧在外遭遇不測,現在看到馬車上的太子,雖然看上去髒了些,鞋靴衣服下擺上全是污泥,但人還算精神,也沒有受傷的跡象。

  她這高懸的心倒是可以放下一半了。可是另一半便是還在懸著——那就是鳳離梧聽聞了他母后幹下的這等子狗屁倒灶的醜事後,會是什麼反應?

  鳳離梧下了馬車後,便走過去,礙著她著男裝沒法攬住她的腰,便摸著她的頭道:「不是急著回去嗎?怎麼這麼多日沒走?」想著她可能是捨不得離開自己,鳳離梧的心裡倒是泛起了甜意。

  姜秀潤沖著他勉強一笑,然後低聲道:「請太子隨我入內細談。」

  等二人入了府衙給臨時安排的行館裡後,姜秀潤這才告知他管事曾經來尋,親送書信的事情,並且將曹姬的書信給鳳離梧看。

  為了免了殿下的尷尬,姜秀潤趁他看信時特意去了外室,在衣箱裡給他翻檢一會要漱洗替換的衣物。

  不多時,內室裡就傳來桌子被掀翻,杯碗盡碎的聲音。

  淺兒在屋外聽了動靜,瞪著眼睛探頭進來,怕自己的小主子吃虧,卻看見姜秀潤站在外室沖著她擺手示意她不要進來。

  內室砸摔東西的聲音不斷,姜秀潤就在外室磨磨蹭蹭地翻了一會衣箱,又一滴一滴地往水盆裡倒玫瑰露水。

  直到裡面消停了,鳳離梧冷聲喊著:「進來!」她才端著水盆子往內室走。

  這一進,滿地都沒有能放下腳兒的地方,只見若狂風入境一般,滿地狼藉。

  鳳離梧的表情倒是看不出砸損了一屋室的暴戾,還是平日的沉靜木訥的樣子。

  他指了指書信道:「你覺得此事是真的?」

  姜秀潤將巾帕透濕遞給了鳳離梧讓他擦臉,然後在席上清一塊能跪坐的地方,坐在其上道:「這帝后二聖的事情,我哪裡知道,是不是真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不能讓聖上拿捏這件事來做文章。」

  於是她便把自己與管事商議的處置法子講給了鳳離梧聽。

  鳳離梧什麼也沒有說,只是伸手抱住了姜秀潤,像個孩子一般,將頭埋在她的懷裡靜靜地待了片刻,才聲音暗啞道:「有時候,孤真恨不得自己是石頭窩子裡蹦出來的,無父無母,便也無牽無掛……」

  姜秀潤感覺自己膝上的衣物透著股子濕意,她的心裡微微也泛起了說不出的酸楚。

  這樣的感覺,她倒是也曾有過。

  前世裡,當她與兄長被父王送到洛安城裡不管不顧時,當哥哥跳下城牆時,她也怨恨上天為何要給她和兄長這般的父親?

  這種無奈實在是不足為外人道,卻又鬱結於心無法抒懷。

  所以她什麼也沒有勸慰,更懶得去說那些孝悌父母之言,只一下下摸著他的頭道:「船到橋頭自然直,帝后不和,要在群臣面前鬧一場而已,沒什麼大不了的。」

  姜秀潤說話溫婉,低低的聲音也是不急不緩,倒是叫鳳離梧心裡稍微平穩了些。

  在從她的懷裡起身時,除了眼角微微有些紅外,倒是看不出什麼失態的樣子。

  他方才砸了東西時雖然失控,但現在倒是能冷靜下來思索怎麼替母后收拾這齷蹉的殘局了。

  事到如今,若是他的父王就是要等母后顯懷,那麼必定控制了她的起居飲食,叫她墮胎不得。

  而之前是誰指示了流寇搗亂也不言自明了。

  父王的手可伸得夠遠的了。他既然能想著拖延著時日,那麼必定會趕在自己返京以前,在朝堂上向母后和外祖尉家發難。

  至於母后這事兒是真是假……鳳離梧想到了那個在鄉間睡遍了鄉紳妻妾的茅總管,現在倒是能確鑿認定,此人下面還留著,而且母后受用得很呢!

  他身為兒臣,有些事雖然看出些端倪,與母后也不大親近,可是若不能捉姦在床,總不願將自己的母后想得那麼不堪。

  可沒想到他的這位母后不但就是他暗想的那般,還偷吃不擦屁股,最後惹出這般的麻煩。

  她是鄉間的愚婦蠢婢嗎?竟然留到快要顯懷了!

  至於自己少傅的這般處置,事到如今,也算是權宜之計。

  帝后不合甚久,偶爾相處結下龍種,只是當時皇帝酒酣,事後又不認賬污衊了皇后。這套說辭倒是行雲流水。

  他的祖父尉家公爺尉鐘知道他女兒的醜事後,自然知道該如何處置,便會聯絡老臣在朝堂上據理力爭。

  只要那起居錄上,記錄了帝后曾單獨相處,管你皇帝有沒有解開褲帶,就不能這麼平白污衊人。

  可是那個姦夫茅允生卻是個問題。人人都知道他是皇后的親信,此事也應該是被皇帝拿捏控制住了,若是被解了褲子展示人前,他的母后怎麼也說不清楚了。

  當下鳳離梧從一片狼藉裡找尋到了筆墨,寫下絹布,然後飛鴿傳信給了洛安城裡的親信,著人調查那茅允生的下落。

  接下來,他便帶著姜秀潤馬不停蹄地往京城裡趕去。

  因為事急,走到半路上,鳳離梧便捨棄了馬車,換上了單騎快馬,先出發一步了。

  姜秀潤雖然會騎馬,可不能如鳳離梧一般日夜兼程,所以一路馬車墊後隨行。

  等她回到洛安城時,鳳離梧已經先到達五日了。

  不過他並沒有立刻進京,而是入了京郊的大營。

  就在鳳離梧趕回洛安城裡前,端慶帝果然在朝堂上率先發難,寫下罪己詔,痛陳自己對後官失察,任由淫后禍亂後宮,愧對列祖列宗。

  當著詔書一下,朝堂上百官震動,一個個都面面相覷,不知該如何是好。

  不過尉家公爺尉鐘是一早便得了信兒的,為了這一日的發難倒是做了周密的準備。

  女兒犯下這等大錯,一個弄不好就要禍及九族。他也是後悔自己當初太嬌養女兒,失了管教,竟然將她養成這等子恣意妄為性情,失了皇帝的愛寵不說,卻是給尉家與太子招來怎樣的禍患?

  事到如今,就是要將自己的臉皮捨了,一口咬定是皇帝始亂終棄污衊皇后的清譽。

  是以當罪己詔唸完,皇后挺著微微凸起的肚子被押上朝堂之際,群臣們一個個六神無主摸不清脈數,尉公爺卻瞪著眼蹦出來,大呼要看帝王起居注,還女兒清白!

  端慶帝準備許久,還會怕這個?他已經有數年沒有臨幸尉皇后,自然是不怕人查。

  於是當厚厚的幾大卷起居注送來時,尉鐘請了幾位德高望重的老臣佐證,挨個卷宗地去看端慶帝三四月前的起居日常。

  最後,還是太史李大人眼睛尖,在一行行密密麻麻地小字裡翻檢出「夏六月三日,帝醉飲洗髓宮,后欲入宮沐浴,前門進,停三刻,後有宮女扶持,慵懶而出。」

  這洗髓宮乃是皇帝當年的愛妃——鳳舞的母妃孟氏的寢宮。因為萬歲愛她一身滑肌,將宮裡唯一自帶了溫泉眼的宮殿賞賜給她。

  後來孟氏被賜死,此處便成了皇后溫泡沐浴的附宮,隔三差五便來此處溫泡,氣一氣宿敵的在天冤魂。

  而起居注記錄的那日,恰好是孟妃的祭日。端慶帝去那醉飲實在是感懷舊愛。

  尉皇后那日也是去了的,不過不是泡澡,而是去氣一氣端慶帝。

  只是那禮錄起居注的史官,也不知是抽了什麼腦風,明明是帝后大吵了一架,可是這起居註上的每一個字都透著曖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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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

  當老太史顫顫巍巍地念出那一條時,被囚禁月餘,如同脫水一般瞬間蒼老了許多的尉皇后,陡然如同吸飽了水一般,立刻明白了父親要求查起居注的深意。

  這一領會之後,她便挺著了腰桿,扶著腰瞪著眼道:「聖上,您難道是忘了?怎麼能置臣妾於如此難堪的境地?難道因為聖上不再愛重臣妾,便忍心臣妾腹內的龍種遭受不堪罵名嗎?」

  說完這話後,她竟是悲切地大叫一時,起身便往庭柱上撞。

  滿朝的老少,豈會讓皇后這麼撞死在王庭上?當下皇后便被人攔住,緊接著那皇后便是哭天抹淚,只呼喊著要去宗廟向鳳家的列祖列宗沉冤昭雪,絕不叫自己白白受了冤屈,連累了當今皇儲的清譽!

  這王庭之上頓時熱鬧得如同菜市口。當初擁立太子的老臣不約而同,一起請聖上再想想,是否是二人相處一遭後,醉酒忘記了。

  不是他們憐香惜玉,實在是若太子因為皇后一事被牽連,與他們的干係也甚大,總不能讓先前的努力付諸東流水吧!

  不過若是皇后被按住了把柄,就此低頭認了腹內懷了孽種,他們這些當臣子的自然也是奈何不得。

  畢竟皇帝已經不要王家面子,將皇后扯到王庭上,這種醜事,放在鄉間都是要沉塘的,哪個敢給姦夫淫婦說話,可是要被罵斷脊樑骨的。

  更何況是君王的頭上?若是證據確鑿,端慶帝又扯到了明面上,誰敢勸帝君忍下這口惡氣,繼續頂著綠雲端坐在龍椅之上?

  但現在卻不同了,起居註上寫的晦暗含蓄,負責抄錄的史官也表示不清楚帝后獨處做了什麼,他不過是盡量按事實記載,做到秉筆直書罷了。

  而尉皇后也是梨花帶淚,表示自己含冤莫名,一口咬定這腹內的就是聖上的。

  有了這等子迴旋之地,老臣們不用去尉公爺那領戲本摺子,一個個都心領神會,知道接下來該怎麼唱下去。

  無非就是聖上思念舊人酩酊大醉,皇后不知情前往沐浴,恰好露了鳳體香肌,被酒醉的聖上看見。

  接下來就是久曠的旱地,遭逢了甘露,解了焦渴。只是一遭便結下龍種,奈何聖上酒醒,還以為自己夢會了巫女,就此全忘了與皇后春宵一場。

  可是總不能因為聖上酒喝大了,就要無故廢后禍及太子吧?在皇后的冤屈沒有查清前,他們這些老臣有必要請聖上查清此事,萬萬不可就此留下千古的笑話。

  這端慶帝自從聽見那走了味兒的起居注起,擱在龍椅扶手上的大掌便用力捏握著龍首,氣得時不時地微微顫抖。

  都當他是糊塗的腐朽老兒嗎?

  他那日的確是飲了酒,可酒又不烈,那虔婆故意來尋自己的別扭,頂著一張濃妝豔抹的臉,便是一頓尖酸的挖苦,就算飲得再醉,都活活被她給氣得醒了酒,哪裡還有胃口跟她行那雲雨之事?

  該死的賤婦!竟然想要將這野種栽贓到皇室鳳家的宗譜上,休想!

  端慶帝雖然知道起居注被動了手腳,奈何史官一口咬定,現在筆落竹簡,便是蓋棺定論,便是後世編撰史書也要以起居注為本,他也不在此糾纏,因為他手中還有皇后淫亂後宮的直接證據,便是太監茅允生。

  端慶帝當日是親見了茅允生下面是沒有淨身的,然後將他囚禁在冷宮中,外面有侍衛日夜看管。只要把他拉到殿上,趴了褲子讓群臣看到他下面是帶了把的,自然落實了皇后的淫亂行為。

  於是端慶帝傳令將茅允生帶上來。不久,兩個侍衛夾著一個太監進入大殿。

  茅允生乃是皇后寢宮的總管太監,在宮中也是頗有身份,群臣大都是見過的。他身形高大,一張國字臉,長相雖然說不上英俊,但是頗有風姿,這若是第一眼看到時都難以相信他是個太監。

  只是現在他屈膝弓腰,全身無力,看似只剩了一口氣似的,被人拎提著入了大殿,然後扔摔在了地上。

  端慶帝看著匍匐在地的茅允生,心下冷笑,可笑那尉家,竟然拿糊塗起居註上一句模棱兩可的話而大做文章,在他的大殿之上興風作浪。

  不是要往他的身上栽贓嗎?且看扒下這假太監的褲子,群臣們看著頂花帶刺的,還有什麼話可說!

  當初尉皇后發現自己懷了身孕時,也是有些驚慌,第一個想到的便是不能生下來。

  當時便要茅允生繞開御醫司,去民間尋了可靠的方子墮胎。

  可是將他派出去不久,端慶帝不知從哪裡聽來的風聲,封了她的寢宮,並御駕親臨到她的內室,命幾個女官壓著她讓御醫把脈,當診斷出是喜脈時,皇帝高興得表情都猙獰了。

  痛斥了她的淫賤之後,便命人日夜看護著她的飲食起居,便是立意要將她大著肚子拖到王庭。

  尉皇后原本還心存僥幸,以為茅允生是逃出去,聽聞了風聲不敢再回來了。

  只要宮裡沒有男人,她便一口咬定是皇帝的又如何?

  哪裡想到茅允生竟然早就被皇帝拿下,看這情形,立刻就要扒褲子驗身。

  是以尉皇后的悲切啜泣聲倒是漸漸小了,只一雙眼睛怨毒地瞪著皇帝,只覺得他如此費心算計著自己,著實卑劣可恨!

  可笑自己當初年紀小,貪慕了后位的虛榮,一腳踏入這腐臭的宮中,伴著這麼一個沒有溫情的男人,活得越發腐朽難熬。

  上蒼垂憐,讓她遇到了茅郎。奈何溫存的一對鴛鴦,就此糟了劫難,雙雙被晾曬在這朝堂之上,只求下輩子月老垂憐,讓她與茅郎再結夫妻,白首到老。

  不過端坐其上的端慶帝,倒是快慰咀嚼著尉皇后眼裡決堤而出的絕望。

  還有方才大聲叫囂的尉家公爺也是面色慘白,長袖子裡的手都在微微發抖。

  這讓端慶帝再次覺得過癮,就算捨了自己的帝王面子,看著這些昔日迫著自己讓權的老臣們一個個如喪考妣的樣子,也是值了!

  待得欣賞夠了,他便揚手叫人去扒下茅允生的褲子,然後再挑著眉看尉皇后如同被凌遲的表情。

  茅允生也算是王庭驗身的第一等人。

  可惜當他褲子扒下時,端慶帝竟然大叫一聲直蹦了起來。

  而尉皇后轉身一看,身子一頹竟然向後栽倒,昏死了過去。

  尉鐘顧不得自己昏死的女兒,只用長袖拭了拭額頭的冷汗,然後拱手道:「不知聖上將個閹人拉到王庭脫褲驗身,究竟意欲何為!」

  原來這茅允生的天賦異稟已經被切得是乾乾淨淨,那創面還在汩汩的冒血。

  端慶帝沒想到,這關鍵的時候,竟然有人對關押在天牢裡的茅允生動了手腳。這創口還沒有癒合,是拿他與群臣當了傻子不成?

  想到這,端慶帝再也壓制不住雷霆之怒,猛喝一聲道:「尉鐘,你是老眼瞎了不成!這茅允生分明是剛剛被淨了身,他一個假太監,近身服侍在尉氏身旁,還能有什麼好事!看你教養出的女兒,當真是個無恥淫婦!」

  就在這時,茅允生費力地抬了抬頭,有氣無力地道:「啟稟聖上,奴才因為是青年時才淨身入宮,創口愈合得不甚好……在陰冷的天牢裡創口破裂,引來老鼠啃噬,是以流血不止……」

  說到最後,茅允生竟然是哽咽哭泣,似乎是回想起了當時的可怕。

  負責監管和押送的侍衛也附和道:「確實如此!昨日聽見監犯在牢中大叫,我們趕去時看到幾隻老鼠正在噬咬創面。我們趕走老鼠,又給監犯上了金創藥,但是依然流血。」

  端慶帝見茅允生和監管的侍衛皆異口同聲說傷口是昨夜被老鼠啃咬的,氣得顫抖不止。

  他們在朝堂上居然敢說出如此荒誕不經的話,眼中還哪裡有自己這個一國之君,真是恨不得將他們滿門抄斬。

  尉鐘此時心裡有了底氣,能這般滴水不漏地閹割了茅允生的,自然是他那外孫鳳離梧的手筆

  心知他妥善安排了一切,尉鐘便有了底氣跟端慶帝剛硬到底,直呼千古奇冤,請聖上莫要被帝后私怨蒙眼,錯斷冤案,讓天下人寒心。

  就在一群老臣們紛紛跪伏在地,請聖上明察不可誤會皇后時,有太監入殿稟報太子殿下巡查邊防回轉,就要進洛安了。

  端慶帝心知皇后就是個沒有爪牙的母老虎,被自己圈禁在宮中只能坐困愁城,尉鐘雖然權高位重,但還影響不到宮中,能夠不聲不響瞞住自己在宮中做到這一切的只有那個逆子。

  現在聽說他要進洛安城,心內的鬱結更盛,只冷笑一聲,道:「如今皇后之事未查明清楚,事涉皇后,太子當避嫌。傳令太子,讓他在城外暫居,等他母后的事情查清楚後再入城。」

  太子聽了太監傳來的端慶帝的口旨,就地在洛安城外紮下了簡易的營盤,每日在營盤中等待朝中的消息。

  是以當姜秀潤一路舟車勞頓終於趕到洛安,在門口一眼便看到了旁邊的簡易營盤。

  她下馬車走進去正看到太子在小廝的服侍下用水囊盛水漱口,旁邊的爐灶上還熱著昨晚剩下的米粥。

  姜秀潤沒想到太子這幾日的居住和飲食如此糟糕,連忙上前請安,並問太子為何不在附近的行宮安歇?

  鳳離梧淡淡道:「母后在宮中蒙受不白之冤,為臣為人子怎麼能貪圖安樂去別院閒住?」

  姜秀潤拿眼掃了掃離營地不願的官道,此時晨曦已露,漸漸人來人往……

  她心道:「得,殿下這是守著城門口給他老子添堵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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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2-8 02:00:31 |只看該作者
第九十八章

  皇帝在殿前羞辱皇后並非小事,只這幾日的功夫,滿洛安城裡的王侯公卿之家都知道了。

  端慶帝大怒之下不准太子入城,鳳離梧乾脆從善如流就在城外駐紮。

  那附近的別院也不去,就在這路邊設營,簡食陋宿的賣一賣淒慘。

  那大殿上的事情也不知為何不脛而走,關於皇帝嗜飲宿醉,與皇后敦倫一遭,卻能盡忘的傳聞說得是有鼻子有影。

  聽者無不感慨,聖上竟然能糊塗如斯!

  皇帝偏寵妃子,卻冷落皇后,更是因為愛妃的死,遷怒皇后並非新聞。

  一遭將這事兒栽贓在一個早就閹割了的太監頭上,惹得皇后為了自證清白,要撞死在大殿上就太過分了。

  說實在的,連戲本子都想不出這麼淒楚冤屈的橋段。

  大凡天下正室,都是一樣的心思。這寵妾滅妻的橋段,在公卿的正宅裡永遠是被討伐的對象。

  一時間滿洛安城的貴婦們都是同情著皇后,還有被皇后牽連的太子。更忍不住一時聯想到了若是此事落到自己和親兒的頭上該是何等的冤屈。

  這似有人引導的傳言,一時間襯得太子無比可憐。

  明明是一國的國儲,卻礙著父命孝道不能入城,過往的旅人官車,行經此處都忍不住掀簾子看一看。

  不過鳳離梧不能進城,那城裡的事務卻不能耽擱。因為內裡干係著鳳離梧母后失德的醜事,就連鳳離梧日常的親信都委託不得。

  正好姜秀潤也趕回來了,鳳離梧便讓她以太子府少傅姜禾潤的名義去尉家看看。

  姜秀潤知道鳳離梧的意思。皇后鬧出這麼大的醜事,與尉家的那個庶出舅舅蔚旬有著莫大干系。

  宮裡的那個是閹割了,可是家裡的禍害不除那就是禍患無窮,而且這皇后私懷的風聲是怎麼走漏出去的,都要一查到底。

  說得再明白些,就是尉家的風氣得正一正了,別以為女兒是皇后便背靠大樹好乘涼。可是因為避嫌,鳳離梧不好直接讓外祖父尉鐘來見,只能讓姜秀潤去敲邊鼓。

  姜秀潤領了這差事便去了尉家,頂著太子的名份一路長驅直入坐在了正廳之上。

  當姜秀潤轉述了太子之言,說這茅允生是皇后的庶出弟弟蔚旬進獻給皇后時,尉家的老公爺氣得將手裡的杯子砸摔得老遠,心道難怪宮裡幾次派人來尋蔚旬,太子鳳離梧之後也差遣人來尋蔚旬。

  原來這孽子竟然犯下這等勾當!

  只是蔚旬老早便出了遠門,是以宮裡與太子來尋他時,他皆不在京城。

  當姜秀潤問及如何處理這蔚旬時,尉鐘惡狠狠道,等他回來,立刻命人打斷他的狗腿,叫他以後再出不得門去。

  姜秀潤心裡暗嘆一口氣,也難怪皇后尉氏膽大包天,庶子行事不考慮後果了。這尉鐘當真是個愛嬌慣兒女的父親。

  闖了這麼天大的禍事,卻只是打一頓了事。若是平常人,自然是愛怎麼管教便怎麼管教。

  可尉鐘是堂堂大世家尉家的族長,怎麼可以這麼寵溺兒女,任憑他們闖下天大的禍事,危及九族呢?

  鳳離梧一早便派人去搜尋蔚旬,可是一直未果,他疑心是自己的外祖父護兒心切,擅自將人藏起來了,這才叫姜秀潤來送個口信,敲一敲邊鼓。

  姜秀潤沒有多言語,從懷裡掏出了太子給她的竹簡。在她臨來之前太子吩咐,若是外祖父深明大義,懂得當斷則斷一切都好,可若還是一味偏袒兒女,只知道護短,留下後患,就把這竹簡遞呈給尉鐘。

  姜秀潤也不知道這竹簡裡到底是寫了什麼。

  當尉鐘拿在手裡,看著那竹簡裡的內容手都在微微顫抖,臉色變了幾變,最終慘白一片。

  最後他有氣無力道:「請少傅回去轉呈太子,微臣會根除太子的心病,絕不會禍起蕭牆……」

  姜秀潤不知道尉鐘的意思,她不過是來當個傳聲筒的,既然意思帶到,自然也懶得多言。

  於是她也不再耽擱,起身告辭,離開了尉家。

  洛安城外的營地太簡陋,鳳離梧不想姜秀潤夜裡受凍,只讓她先回太子府。

  所以姜秀潤帶著淺兒驅乘著馬車準備趕回太子府。

  不過在此之前,姜秀潤準備趕回去看一看兄長姜之。

  當馬車停在質子府的門口時,姜秀潤讓僕役拿下她為兄嫂準備的大盒小盒的特產,搬入府中。

  不過她眼尖,看到質子府門前早早就停靠了一輛馬車,看來是有人來探訪兄長。

  當她舉步入內時,嫂子穩娘高興地迎了過來,說道:「小叔回來,怎麼不差人早早打招呼,我好早些準備。幸好今日府裡有客,廚下正備酒食,你這進門就能吃上熱氣騰騰的了。」

  姜秀潤有些好奇,看著府裡好像從外面的酒樓裡盛裝了不少食盒回來,便問來客為誰。

  穩娘的臉微微一紅,有些不好意思說出口,還是一旁服侍她的侍女快言快語道:「恭喜公子小姜快要當叔兒了。」

  原來,姜秀潤走的這段時日,穩娘查出懷有了身孕。而姜之聽聞妻子懷孕當然驚喜萬分。二人新婚時曾在寺廟許願,是以聽聞有了身孕便趁著未入冬,氣候涼爽去寺廟上香祈福還願。

  誰知車輛行經小路時,馬車突然失控,情況岌岌可危。

  危機關頭,有貴人帶著車隊路過這裡,派出健僕當機立斷攔截了狂躁的馬匹,才保住了穩娘腹內孩兒的安康,救下了這一車的人。

  姜之是謙謙君子,為人至誠,這等救命之恩怎麼可能只說聲謝謝便了事?當下謝過了那位貴人後,又邀約入府中食飯。

  姜秀潤聽完這一樁,倒是對那貴人起了些許的好奇。不過穩娘說,這位貴人是小時便遷出了洛安,是新近才從老家趕回來省親的。

  姜秀潤還沒有入客廳,離著老遠就聽見了哥哥爽朗的笑聲,看來那個客人與他很是投緣。

  可當她舉步入了客廳,看到了與兄長同席而坐,開懷暢飲的那人後,臉色頓時大變。

  只見那人高冠黑鬢,挺鼻含笑,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樣,赫然正是鳳離梧異母的弟弟——鳳舞。

  姜秀潤的眼睛都瞪圓了,開口正要喊人拿下鳳舞時,鳳舞先不急不緩地開口道:「原來姜少傅竟然是波國王子姜之的弟弟,先前不知,失敬失敬。」

  姜之在一旁道:「怎麼馮兄認得在下的弟弟?」

  化名馮山的鳳舞笑著道:「先前曾見過數次,當時便一見如故。前些日子回京,與尉公侯的小子蔚旬一同回來,又聽他講了太子左膀右臂姜少傅的事跡,更是增添了幾許的敬仰。」

  姜秀潤要喊出口的話,在聽到了「蔚旬」二字時便吞嚥了下去。

  蔚旬怎麼會跟鳳舞一起回京?

  雖然鳳離梧已經差人一刀閹割了茅允生,可是他入宮時是不是太監,送人的蔚旬最清楚。若是他此時在鳳舞手裡,並到王庭上說出實情,豈不是糟糕透頂?

  她拿眼掃了掃立在鳳舞身後的健壯侍衛,有幾個甚是眼熟,看上去竟是皇帝身邊的御林侍衛。

  他們幾個正目光炯炯地瞪著姜秀潤,若她稍微有些舉動,那腰間的長刀似乎就要拔出了。

  看來皇帝已經與他疼愛的二兒子早早相認了,更是派出自己的近身侍衛保護,是以鳳舞才這般光明正大地在洛安城裡招搖。

  就算姜秀潤現在要拿人,也不會順暢成事。

  想到這,再看看身旁毫不知情的兄長和懷了身孕的嫂嫂,姜秀潤終於安穩了心神,撩衣袍坐在了席上,舉起了酒杯朝著鳳舞舉了舉道:「好久不見,可安好?」

  鳳舞笑著伸手提起酒壺,替姜秀潤斟滿酒道:「你我分別時那般的匆忙,竟不及說聲離別,我哪裡會好?」

  姜秀潤看著酒杯裡粼粼清酒,然後抬眼望向鳳舞道:「不知您此來京城所為何事?若是與太子有要事相商,且要等一等,不過幸好太子雖然不能進城,這城裡城外都是他的親隨衛隊,您要是想找人帶話,不出一盞茶的功夫,人就能在您的面前了。」

  鳳舞怎麼能聽不出姜秀潤話裡含蓄的威脅,那就是千萬莫想在她兄長的府上輕舉妄動,太子雖然不能進城,但他的兵力也在城外,就算鳳舞有端慶帝撐腰,也要掂量掂量。

  鳳舞倒是笑了,道:「我已經在此受了公子姜的慇勤招待,只是一會還有事要處理,就不耽擱你們闔府團聚了。對了,還請姜少傅給太子帶話,就說我有事求見太子,還望他能在營外,見一見故人。」

  說完,便起身告辭。

  姜秀潤怎麼能任著他這般輕飄飄地走了,便藉口相送,將他送到了長巷子之外,低低開口道:「你故意來我兄長府上,是何意思?」

  鳳舞的臉上也是笑意黯淡,只嘲諷地勾著嘴角:「沒什麼,就是想看看你的兄長是否如你一般狡詐。可惜那麼一個謙謙君子,怎麼有你這樣一個謊話連篇,陰險狡詐的妹妹?」

  姜秀潤嘴頭的功夫少有人能及,眉毛都不挑地道:「哪家府上不得生出幾個歹竹?太子殿下不也有個行事下九流,滿腦子歪門邪道的庶出弟弟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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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2-8 02:00:42 |只看該作者
第九十九章

  說這話時,姜秀潤背手挺胸,將個猖狂之人的德行演繹得十足,奈何生得模樣俊的人,一顰一笑皆是畫兒。

  那話尖利得刺耳,可是人兒入了眼中卻是十足的惑人。

  鳳舞一時也是拿捏不住心裡的愛恨,卻是認定了這是個十足勢力眼兒的女子!

  想那鳳離梧無趣到了極點,雖然模樣好些,可又比他強到哪裡去?

  可是這個波國王女,卻死心塌地去幫襯著鳳離梧,大抵也不是情愛,無非是攀附鳳離梧的權勢罷了。

  若鳳離梧一遭被打落塵埃,看她還會對那木訥疙瘩留著幾分的情愛?

  鳳舞忍著心底的氣,只當沒有聽懂她的嘲諷,半勾著嘴角笑道:「我那皇兄天生疑心重,你我相處那麼久,日日在一處,他不介意嗎?」

  姜秀潤的身旁就是鳳離梧派來的侍衛。因為在魏地遇險的緣故,她身邊跟從的侍衛更多了,而且有兩個還是看上去快要五十多歲的老者,面目滄桑,話語不多,平日看人時,眼角堆滿皺紋,皺著的眼如同幽暗的潭水。

  據說這是太子重金請來的江湖高手,平日裡行走江湖的經驗豐富,看人都往肉裡盯,再有人易容前來,也逃不過那倆人的眼兒。

  是以姜秀潤確定,方才鳳舞說得那句「日日在一處」這種曖昧不清的話,肯定是要傳入太子的耳中。

  她猛地抬頭,正要爭辯自證清白時,鳳舞卻不給她機會,大步流星揮袖而去。

  姜秀潤身邊的淺兒可是看不慣這落難皇子的瀟灑樣,只粗聲沖著那鳳舞喊:「先前給公子喝的水,是我一口口吐出的麻藥,攢足了幾日才夠,事出無奈,還請公子見諒!」

  淺兒嗓門大,一直穿到巷子口的馬車那。

  鳳舞還好些,背影略微僵硬,但還算瀟灑地上了馬車。可是他的隨從卻受不住了,一個個伸著脖子乾嘔了起來。

  姜秀潤回頭笑看淺兒一眼,淺兒卻猶不解恨,低聲問:「要不要將那小子再拉下來打一頓?」

  姜秀潤搖了搖頭,鳳離梧的舅舅蔚旬還在鳳舞的手上,此事乃是鳳室皇家的家務事,她這等外人怎麼插得了手?

  不過他刻意接近自己的兄長,著實可恨。姜秀潤要回去告知兄長此人的可怕,提醒他以後萬萬提防。

  待姜秀潤細說了此人來歷後,姜之著實嚇得不輕,只擔心自己今日宴請鳳舞,會被國儲誤會他勾結逃亡的皇子,意欲顛覆大齊皇權。

  穩娘也在一旁露出自責之色,只覺得自己懷了身孕非要去上香還願,這才招惹了禍事。

  姜秀潤倒還寬慰道:「明明是他藏了禍心故意接近你們,依著我看,那馬車都說不得被他動了手腳,兄嫂何必太過自責?」

  姜之擔憂道:「那太子會不會……為難你啊!」

  姜秀潤遞呈給兄長一杯茶,說道:「太子也不是不明事理的,怎麼會不分青紅皂白地責罰我?」

  正說著話呢,府裡的管事一臉緊張地跑了過來,顫聲道:「殿……太子殿下來到了府門前了,二位公子看是不是要迎一迎?」

  姜之正擔心著呢,聽聞殿下親來,登時臉色一變,只覺得殿下說不定是前來興師問罪的。

  姜秀潤也很詫異。端慶帝明明下令不准太子入城,可他怎麼就這麼進來了?豈不是明晃晃地違抗了聖旨嗎?

  其實鳳離梧也是剛接了聖旨,准他入城的。

  一國的儲君,杵在城門口搭帳篷,見天的吸溜米粥配鹹菜,外帶跪在城門外等待父皇開恩,准他入城,實在是好說不好聽。

  這在大齊的民間百姓看來,太子母子簡直是被薄情寡義的皇帝欺負到家了,甚至有鄉民百姓組織起來給太子送來雞鴨魚肉。

  洛安城中的鐵筆翰林們也紛紛上書,言說儲君乃一國之根本,豈可動搖?莫說現在事情未明,皇后是否淫亂尚無定論,即使果有其事,也當謹慎從事而不可涉及儲君。否則儲君孱弱,縱觀史書,弱幹強枝,國必有禍。請皇帝馬上請太子入城,平息民怨。

  端慶帝也是騎虎難下,只好順了台階,算是給翰林們臉面,准了太子進城。

  可鳳離梧進了城裡還沒等回轉太子府,就接了姜秀潤身邊的侍衛快報,說是那鳳舞出現了。

  至於鳳舞與姜秀潤的對話,也一五一十地入了鳳離梧的耳朵。

  尤其是那一句「日日在一處」鳳離梧的表情都冷凝了。

  鳳舞出現後,那些侍衛不用人吩咐就做了分工,只跟梢著看他回轉的乃是皇宮,可見這位皇子是回到了父皇的身邊。

  鳳離梧現在懶得去理會鳳舞跟父皇父子團聚的戲碼,只先去了質子府,接姜秀潤一同返回太子府。

  可是到了質子府的門口,太子想了想,豈有鳳舞進去與姜秀潤的兄嫂吃了飯,自己卻過門不入,坐在外面的道理。

  想到這,鳳離梧心裡老大的不樂意,竟然覺得鳳舞處處佔得先機,當下便下了馬車,徑直入了質子府。

  姜之雖然見過太子數次,卻從未曾深言。

  這位名義上的妹夫,為人冷漠,手段鐵血,其實於姜之而言,兩人之間如同死囚獄長一般的,只處處謹小慎微的逢迎,換得洛安城中安身的一席之地罷了。

  如今鳳離梧親自來到府中,然後坐在席上,似乎想長坐的樣子,實在是叫他有些手足無措,渾身都不自在。

  姜秀潤倒是大約猜出鳳離梧這般是為何,大約是聽見了鳳舞之言,心氣不順要找兄長的茬來。

  若是平時還好,可是嫂子剛剛懷孕,被他這麼冷言冷語的恐嚇,豈不是要動了胎氣?

  所以兄嫂見禮後,她藉口讓兄嫂給太子準備些家常的吃食,暖一暖一路走來的腸胃後,便將二人送出去,又遣退了週遭的侍衛侍女,關上房門跟鳳離梧說話。

  鳳離梧方才入前廳時,看見了那滿桌子還未及撤下的豐盛菜餚,可見姜家招待鳳舞那小子是何其用心!

  於是冷聲道:「你之兄長跟鳳舞倒是交情莫逆,那等子的酒食,恨不得取了龍肝豹膽款待。怎麼到了孤這,就是家常的小菜了?」

  人若想找茬時,放個屁都被挑剔放跑調了。

  姜秀潤覺得自己此時滿身破綻,小心地替他除了披風,又除了腰帶,讓鳳離梧鬆泛著些後,道:「兄長又不知他身份,不過秉承著不欠人情的心思,款待下出手相助的恩人罷了。一遭酒散,誰還認識誰啊?殿下若想吃,去酒樓買些就是,可是秀潤覺得如今奉殿下為夫君,便是自家人,幹嘛弄那些虛架子?我的嫂子做的臘肉燉魚才好吃呢,殿下這幾日不得吃食,總要吃些用心煮過的飯食吧。」

  這話說的,明顯是將鳳離梧當了自家女婿,才讓嫂嫂做飯給他吃的。

  鳳離梧聽得舒坦,氣兒頓時消減了不少。可是那鳳舞的話如鯁在喉,就算鳳離梧先前不過問,如今也忍不住了,道:「那鳳舞可曾貪圖了你的美色,對你不軌?」

  姜秀潤揉捏著他的大腿道:「那鳳舞當時所圖的無非是從我的嘴裡套出日常起居,以圖加害殿下。這人起了權欲貪念,哪有心思撥弄風花雪月,再說我的姿色平平,哪會惹得人人垂憐,就是殿下不挑嘴,吃得下罷了。」

  鳳離梧也覺得姜秀潤不似那種被人佔了便宜還雲淡風輕之人,心裡一鬆,卻覺得她是在暗諷自己的急色。便拉著她的手言道:「孤這般不挑嘴,都是吃不飽呢!可見你有多憊懶,今晚餵飽了孤可好?」

  姜秀潤心裡正拎提著,等著鳳離梧繼續發難,誰知他竟然說不正經就不正經,當下臉兒微微一紅,低低道:「那太子府裡的姬妾都餓著呢,殿下只這點糧食,哪裡夠?還是莫到我這處來了……」

  鳳離梧一把將她拉入懷裡,湊過來便親。

  這些時日,一直在替母后和她的姦夫擦屁股,竟然一時不察冷落佳人,著實是不該呢!

  二人在質子府的內庭裡黏膩了一陣。

  姜秀潤見他並不像繼續要找兄嫂麻煩的樣子,也放下心來,倒是任憑他順著長袍寬縫處摸入輕薄了一番。

  等穩娘做好了飯食,便重新擺設桌面,恭請太子來食。

  只是姜之與穩娘著實吃飽了,只能作陪,舉箸夾菜做做樣子,看著太子和姜秀潤吃。

  那姜之還在忐忑著自己跟二皇子過從甚密的事情,倒是不曾留意桌上的細節。

  穩娘卻是不同,身為女子原本就比男子要細心些,更何況穩娘原本也是個仔細人啊!

  這細細一觀,可是不得了,為何小叔與太子相處的這般……尊卑不分。

  她用自家臘肉燉煮的那條魚很肥美,魚肚子裡的魚籽都浸滿了湯汁,甚是入味。

  太子吃了一塊,可能是覺得味道不錯,竟然夾了一塊放入到了姜禾潤的碗中。

  而小叔竟然也很自然地將魚籽放入了口裡,然後那魚肚子裡的魚籽,便全被太子夾入了小叔的碗中。

  若是這般,勉強就算太子殿下禮賢下士,喜歡表示親近也就罷了。

  但太子看著小叔吃東西的眼神……實在是說不出的寵溺,既像看重金買來的貓狗,又像鄉間的毛頭小子看著好不容易娶來的媳婦……

  總之,看到最後,讓隱娘的後脊樑有些冒冷汗。

  小叔年紀還小,想來對男女之事也是懵懵懂懂。

  穩娘覺得似乎聽說過關於太子斷袖的傳言。以前她覺得是鄉野無稽之談,可是現在倒是擔心小叔單純,可別被太子騙上了手,一遭軟語哄騙,失了男兒風骨,誤入了歧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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