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發表人: 蔡仲子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其它小說] [狂上加狂] 質女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狀態︰ 離線
101
發表於 2022-2-8 02:00:53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章

  可是她的這種擔心又不好直接跟小叔說出口,只能眼看著兩人一來一往。

  飯罷之後,殿下總算是過足了陪著愛妾回娘家的癮頭,這才帶著姜秀潤回轉了太子府。

  鳳離梧與他隻字不提那二皇子來府上吃飯的事情,姜之一顆高懸的心也就半放了下來。

  可到了夜裡,夫妻二人躺在被窩裡,穩娘便跟他提及了自己心中的顧慮。

  姜之倒是知道內情,可又不好跟妻子說,只含糊道:「太子不過是禮賢下士,你莫要多心了。」

  穩娘不再說什麼,但心裡卻暗下決心要早點給小叔尋一門親事。

  畢竟是少年郎,那太子又位高權重,拿了富貴身價去誘哄著小叔,萬一被迷走了心智,走了歪路不肯回頭可如何是好?就是要找個容貌性情都上佳的弟媳,這才能定住小叔的心。

  那太子再霸道,也要講道理,小叔是他的幕僚,又不是妻妾,沒有霸著不許人娶妻的……

  穩娘思度了一夜,對小叔的親事是越發的上心。

  再說太子,離開質子府時,還讓姜秀潤拎提了她嫂子親做的兩塊臘肉回去,到時候讓府裡的廚子也用它燉魚吃。

  這麼連吃帶拿,沾染了側妃娘家的氣息,鳳離梧的心裡也舒坦多了。

  看著姜秀潤的兄嫂,更透著幾分的親切,畢竟也算是自己的大舅哥和嫂子,就像姜秀潤所言,是自家人嘛。

  聽聞穩娘有了身孕,鳳離梧還琢磨著過些日子賞些得體的物件,送到質子府去賀喜。

  當二人在太子府「姜禾潤」的床榻上滾過一遭,只覺得酣暢淋漓,意猶未盡後,鳳離梧摸著姜秀潤的後背給她提了提。

  姜秀潤的腿酸極了,軟塌塌地躺在他的懷裡道:「哪裡需要太子這般施恩?今日殿下照拂著我,給我多夾了幾口菜,我後來看嫂子的表情都是有些疑惑,若您再送東西過去,家嫂不知心裡該怎麼想了?」

  鳳離梧才不在乎這些個呢,只壓在她的身上,朝著她紅殷殷的唇又啄了一口道:「方才伺候得你舒不舒服?可覺得不夠吃?」

  姜秀潤原以為是問她在質子府吃得夠不夠,可看鳳離梧那不正經的眼神,立時又明白了過來,只紅著臉,推他的胸道:「哪有這麼不正經問的?」

  可鳳離梧卻是不肯,她既然不說,就是還餓,那他就得接著餵。於是在嬉笑之間,便又是一場雲雨顛簸。

  今日聽聞那穩娘懷了身孕,鳳離梧心裡其實也有點感觸。

  論起來,那姜之成婚與姜秀潤以側妃身份入太子府都是差不多的時候。

  那姜之也不過是書生瘦弱的根底,卻早早讓妻子懷了身孕。

  反觀著他的這個小側妃,卻肚皮毫無動靜的樣子。

  鳳離梧覺得是自己播種不勤的緣故,到底是要補種的。

  他的側妃雖然自言相貌平平,可是鳳離梧卻知道,她一旦女裝示人,招蜂引蝶得很呢!

  若是她有個會疼人的父王,身為波國王女,前來求娶之人應該趨之若鶩。

  如今流落到了洛安城,因為一直男裝示人,倒也無事。可是那鳳舞分明也是對她有意思,眼巴巴地跑到質子府裡去撩撥她。

  想著鳳舞以前在宮裡逗弄宮女的種種手段,好似女子都很受用。

  鳳離梧以前對那些個花俏手段嗤之以鼻。可是想到鳳舞那些日子跟姜秀潤朝夕相處,就算不曾用強,也必定時時不經意的言語撩撥。

  姜秀潤到底還小,心性不定,說不定就愛那些個蜜語甜言……鳳離梧在惱恨著鳳舞之餘,也有些不安,總覺得早點讓小側妃大了肚子,在府裡安心養胎才安穩。

  等以後有了孩兒,她自然懶出府外去瘋野了,收了心,自己也就安省了。

  抱著這樣的心思,鳳離梧且好好耕耘了一夜呢。

  兒子這邊風花雪夜,老子那邊卻是陰雲密佈。

  端慶帝這幾日一直陰沉著臉,懶得用膳。

  說起來,端慶帝此次行事可並非一時意氣用事。

  當初老臣們扶持太子,鉗制皇權,跟端慶帝早年興兵太勤,損耗了國力有著莫大的干係。

  說句透徹的,這大齊王朝真正當家的,不是他端慶帝,也不是他那白眼狼兒子鳳離梧,而是大齊立國時,起到擎天巨柱作用的幾大世家。

  若是天下無事,大家都和樂生財,君臣們自然相安無事。

  可是若觸動了世家們的根本,那朝堂上便風起雲湧,暗流裡藏滿了漩渦了。

  他當年沒有領悟透這些,吃了暗虧,被鳳離梧鑽了空子,拍著那些老臣馬屁成了國儲。

  可是現在因為鳳離梧一意孤行開鑿運河,耗費巨大,徵用無數人力物力,大興徭役,朝堂上的非議與民怨極大。

  這與端慶帝當年的失策何其相似?

  端慶帝覺得時機到了,這才借了皇后失德的由頭,趁著鳳離梧不在京中時率先發難。

  可是沒有想到的是,一直隱瞞得滴水不漏的事情,不知怎麼的走漏了風聲,竟然叫對方一早做了準備,反擊得漂漂亮亮。

  那綠鍋簡直像屎盆子一般扣在他的頭上就摘不下來了。

  當他獨自在書房裡氣悶時,一個高大的年輕男子走了進來,赫然正是二皇子鳳舞。

  他走過去恭謹地給父王請安。

  端慶帝見他回來了,心情倒是疏朗了些,揮手叫他過來,拉著愛子的手道:「你才回京,雖然有宮中的侍衛跟著,也要注意安全,不然你那哥哥,是個六親不認的,拿了你又要大做文章。」

  鳳舞笑著道:「他心有顧及,總不能在洛安城裡幹出弒殺兄弟的勾當吧,畢竟他在老臣前一直裝成謙恭至孝的樣子,好叫世家老臣們安心地扶持他。」

  端慶帝扼腕道:「可惜了你給朕的消息,竟然納了那賤婦的罪證卻不能一舉廢了她!」

  其實這皇后失德的事情,的確是鳳舞告知端慶帝的。

  鳳舞這些年雖然不在京城,卻也用心經營,在那尉家也安插了無數的眼線。

  那蔚旬新納的小妾便是他手裡的影女。結果蔚旬一遭酒醉,就跟那妾得意忘形的吹噓,說出了自己與皇后雖然不是同母的姐弟,卻勝似親生,只因為他投了皇后的喜好,送去了可心兒的寶貝。

  那影女不動聲色地打探明白後,立刻稟報給了鳳舞。

  是以鳳舞才趕著去魏地,設下計謀,準備暗殺鳳離梧。

  這樣一來,端慶帝這邊廢掉了皇后,搞臭了鳳離梧的名聲,而那邊鳳離梧便發生了意外死得其所。

  到時候,他這個失蹤多年不見影蹤的二皇子便可以名正言順地出現在人前了。

  可惜鳳離梧那邊一招棋差,好事不成。鳳舞只能拿住蔚旬,搶先趕回京城,若是能助父皇廢掉尉皇后也是好的。

  到時候鳳離梧的名聲敗壞,就算他不肯讓賢,也是名聲地位岌岌可危。

  沒想到的是,鳳離梧竟然這等子狡詐,生生將一件明明白白的後宮淫亂案,攪合成了一場帝王醉酒老糊塗的鬧劇。

  事到如今,他在民間暗中積攢力量的事跡敗露,若是鳳離梧有心除掉他,簡直易如反掌。

  所以鳳舞決定回到父王的身邊。

  趁著鳳離梧勢弱之時,名正言順地恢復自己二皇子的地位。

  他已不再年少,這麼多年的經營,加上父王的支持,就算回到洛安也可與鳳離梧分庭抗禮。

  鳳舞看著書房外變得昏暗的天空,心內一陣冷笑。

  該是他的,鳳離梧都要盡數地還回來,總有一天,他要將他的兄長重新打落回冷宮裡去,看那時,那個狡詐勢力的女子會不會心甘情願地陪著他一起入冷宮受罪!

  而端慶帝這邊,倒是開始替鳳舞籌謀鋪墊。

  第二日召了幾個親厚帝王的老臣入宮,直言此次必定要廢掉皇后。這幾個老臣們乃帝王的親信,苦苦相勸端慶帝。

  要知道太子在洛安城外未入城的時候,每日裡傳遞消息的侍衛在城中絡繹不絕,且常有重臣到城外覲見。可見太子雖然因為修築運河遭到非議,卻還有根基。

  此非廢后之良時,還請帝王息怒,且圖長遠。

  端慶帝聽了老臣們的勸慰,重重地拍了一下書案,吐出兩口長氣,恨聲道:「也罷,便依了眾位卿家。還有一事,諸良臣必要助我。孤之次子鳳舞當年因為他的母妃過世,傷心欲絕,非要入道觀修心,為母妃誦經祈福。他那時年少不聽勸,朕也由著他了,只能對外稱他害了急病。可是現在他也漸大了,總不好一直做個世外之人。不久前朕已經命他回轉了京城,孤要為吾兒鳳舞舉行祭祖儀式,讓他重新回到鳳家的宗譜之上」

  這幾個老臣聽了前半句後剛剛鬆了一口氣,又被端慶帝的後半句吊起了心肝。

  這鳳舞當年可是對外宣稱死了的。可是他們也好,鳳離梧也罷,對鳳舞的生死心裡都明鏡一般,只是畢竟是皇子,逼宮的老臣們也不好做得太過,便任由著那二皇子詐死出宮去了。

  哪裡想到,端慶帝如今又提起這關節,竟是要讓二皇子回來?

  有臣子小心翼翼道:「二皇子尚在,實在是天大的喜事,只是當年宗譜上已經註明了他歿了,如今要再添加回去,事關重大,不知這太子……」

  端慶帝咬著牙道:「朕若是能容得下一個賤婦繼續為后,他就得能容得下自己同血緣的弟弟!畢竟他的母后又要給他添喜,生出個賤種弟弟來了,多上一個兩個的,又有什麼關係?」

  這幾個皇帝的親信臣子一個個面面相覷,覺得本朝的皇室,實在是亂糟糟得很。

  他們這些當臣子的還好,左右不過是去趟宗廟,做個人證,走一走形式,就是不知太子殿下驟然多出兩個血親,心內該是如何作想。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狀態︰ 離線
102
發表於 2022-2-8 02:01:13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零一章

  所以不久,尉家老公爺尉鐘與鳳離梧一起被叫到了聖上的書房裡。

  聽完端慶帝的意思,鳳離梧眉峰都沒有動。在來之前,他便猜出父王是有要他這二弟重歸皇室的意思了。

  不過他沒有說話,畢竟一書房的老臣,他的父皇既然認定了兒子,他總不好開口阻攔鳳家子嗣認祖歸宗吧?

  尉鐘更不好開口,大殿上他可以胡攪蠻纏,可是天知、地知、皇上知,他也知,他們尉家養出的女兒尉明珍的確是德行有失,做了醜事。

  如今皇帝開口要拿二皇子鳳舞重回宮中做條件,平息了皇后的這場鬧劇,他也實在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

  而餘下的老臣們也都是心知肚明這內裡的套路,可皇室動蕩實在是於朝廷無益,不過是認回一個隱遁多年的皇子而已,至少這樣也能平息了聖心的些許怒火,緩和下帝后的矛盾。

  於是這件匪夷所思的事件,就在一群和稀泥的老臣的推動下,定下了祭祖的行程,然後聖上在朝堂上改口稱誤會了皇后,皇后那腹內的胎兒的確是皇室的血脈云云。

  從頭至尾,鳳離梧都低頭作謙卑狀,任憑著老臣們說和。

  只是從宮中出來,鳳離梧進入馬車後,一手捏碎了馬車裡盛水的杯子。

  不過略微發洩了一通後,他又恢復了冷靜。

  如今的屈辱,跟在冷宮裡吞食殘羹剩飯的淒楚日子相比,也沒有什麼忍受不得的。

  老臣們願意扶持這二皇子歸位,表面上是為了維繫皇家的和睦,其實說白了,就是再扶立個傀儡,要挾著他這個翅膀略硬了的皇子。

  言下之意便是,別以為你鳳離梧已經穩坐皇位,當初老臣們能扶植你個冷宮的皇子成為皇儲,那麼再扶植個詐死的皇子成為新帝,也不是什麼太費功夫的事情。

  鳳離梧心內默默提醒自己,時機未到,總是要做足了恭謙的樣子。待得時機到了,便將這些腐朽的世家老臣們連根拔起,讓皇權不再是任憑世家擺布的擺設。

  不過一場鬧劇雖然算是了結了,可是皇后腹內的孽種卻不能留。

  這事皇帝是不管的。以皇家的手段自然有辦法判定是否是鳳家的血脈,孩子若是生下來,端慶帝又有了個現成的把柄在手。

  可是尉家卻不能聽任著皇后生下來。

  最後尉鐘在端慶帝的默許下,親自出面,去給皇后送藥。

  可是尉皇后現在卻死也不肯喝下尉鐘遞呈過來的墮胎藥,直揚言要生下腹內的孩兒,為她的茅郎留後。

  尉鐘素來嬌慣孩子,女兒從小便是錦衣玉食,未受過半分委屈,見女兒哭得撕心裂肺,跪在地上不住求懇自己放過腹中的胎兒,言說:「這是女兒的親骨肉啊!父親,您是鐵石心腸嗎?」

  尉老公爺看著女兒哭得淒慘,心中痛如刀絞,終是下不去手,又被她哭得心亂,反身出了皇后寢宮。

  可是剛出寢宮,便看見一抹頎長的身影站在院中。

  赫然正是他的外孫鳳離梧,正抬頭望天,面無表情一副無想無思的樣子。

  聽到腳步聲,鳳離梧轉過頭,眼神冷冽地看著尉鐘,見他一臉不忍的樣子,心裡便知這寵溺孩子的外公,一定是心軟了,可是他卻裝作不知情問道:「母后可是藥到病除了?」

  尉鐘看著太子,猶猶豫豫地說道:「殿下,皇后剛剛在朝會上為陛下所辱,心情悲痛,這時再打了胎兒,怕是承受不住。她畢竟是您的母后,可否暫緩些時日?」

  鳳離梧靜默了一會,目光清冷地直盯著他的外公,冷冷道:「福禍無門,唯人所召。她在宮中快活時可曾想到了事洩時,尉家會怎樣?我這個兒子又會如何?只要胎兒留在腹中,這個禍患便未排除,父皇隨時可以反口,用此打擊尉家和孤。此時還是小患,只是一時的苦痛便可度過。若是一時手軟變成大患,就不知要填多少人命進去才能解決了……」

  尉鐘聽了臉色一白,心知太子的言下之意。

  他立時想到了庶子尉旬。

  前幾日尉旬終於被鳳舞放回,回到洛安,被大怒的尉鐘關在府中。

  可是第二日他的那幫狐朋狗友便不斷上門,邀他出來玩耍,見他不出來,便諷刺他膽小怕事。尉旬受不得激,與他們出府飲酒,一日一夜未返。待尉家找尋到時,他已在護城河中飄了一個時辰。洛陽府尹派人調查後告知尉鐘他兒子乃酒醉失足落水而亡。

  尉鐘知道,自己雖有意護短,可是他的這個外孫卻是眼裡不容沙子。

  是以明知道庶子死得蹊蹺,他卻不能深查。更是深知自己這番心軟護短,惹來了太子的不滿。

  那尉旬的死,便是警告。若是他這個尉家的族長不肯清理門戶,那麼便由他這個外孫代勞好了。

  尉鐘聽出了太子的決意,知道此時若是一時心軟,怕是會給女兒帶來更大災禍,於是拱了拱手,聲音嘶啞道:「殿下放心,臣這便去……『勸勸』皇后。」

  說完,尉鐘咬了咬牙,下巴花白的鬍子在微微地顫抖,最後到底是又入了寢宮去了。

  鳳離梧沒有走,依舊眼望著宮中飛斜屋角上的天空。

  不多時,他便聽到母后寢宮裡傳來聲嘶力竭的聲音,那是他的母后在大聲地咒罵,以前在冷宮裡時,這樣的咒罵不時就會在他的耳旁想起,現在更是平添刺耳尖利的絕情和怨毒……

  過了一會,有個女官匆匆從裡面走出來,小聲道:「啟稟殿下,都灌進去了,現在就起了反應,待得一會,應該就會見紅了……」

  鳳離梧聽罷,便揮了揮手,讓這個他安插下的女官回去,然後大步走出了宮中。

  就在快要走出宮門時,有內監的宮人抬著箱子魚貫而入……

  這是為二皇子鳳舞準備祭祀認祖的禮服器具——聖上對此甚是重視,親自命內監建造,禮冠上的寶石,甚至比太子加冕時的更大。

  鳳離梧加快了腳步,很快就將宮門前的嘈雜拋甩在了腦後。

  二皇子的祭祖認宗大典進行得甚是順利。

  這位早年詐死隱居,現在又歸於塵世的二皇子,著實大大增添了京城裡貴女們的談資。

  畢竟這位二皇子甚得端慶帝的愛寵,可以在宮中居住,甚至很快在吏部擔職,更是傳出要迎娶世家女來為他穩固根基。

  關於這些,姜秀潤都是在府裡側妃侍妾們的茶局上聽來的。

  因為鳳離梧不准她去書院的禁令,她已經許久沒出府去了。

  不過姜秀潤也沒有爭鬧。畢竟那鳳舞熟諳她的底細,若是此時再以姜秀潤的身份出現在人前,還真怕那鳳舞做手腳來拿她。

  可是這府裡的日常,就是眾位女子閒坐一處喫茶,也是無聊透頂。

  姜秀潤悲觀地覺得自己以後很長一段時間都要困於府中,又不得不修復下和姬妾們疏遠的關係。

  是以強迫著自己坐在花亭裡聽她們在那暗藏話鋒,你來我往。

  曹溪覺得自己提前替太子預警,避免了一場廢后危機,居功甚偉,所以一掃先前的頹唐。

  她高深莫測地看著滿府的侍妾,覺得這些個庸碌女子,只知道在府裡談論胭脂水粉,不堪為太子解憂。

  經此一事,太子也必定對她另眼相待。

  想到自己與太子擁有共同秘密這一點,曹溪整個人都變得容光煥發。

  不過田姬卻懶得去琢磨曹溪莫名其妙的振奮。她一直有些鬧不懂,為何太子出遊了那麼久,瑤姬一直躲在院子裡不肯露頭呢?

  當她含蓄地問瑤姬時,一旁的曹溪倒是冷笑道:「太子不在府裡,就一直病沉不能見人。這太子回府了,病也立刻好了。敢問瑤姬,你得的這病叫什麼名堂?」

  曹溪一旁的貼身侍女不失時機地小聲笑道:「可是想男人的怪病?」

  姜秀潤長嘆一聲,覺得自己真的不是跟女子們虛以委蛇,爭搶一個男人的材料。

  只強迫了自己坐上這半日就如同酷刑,再要跟這些大大小小的主子婢女爭嘴兒,倒不如去太子那苦求出路來得舒坦。

  當下她便決定不裝了,愛哪哪去吧!於是伸手拿了茶杯就砸向了曹姬身旁的那個侍女。

  茶杯裡的水還燙著,那位砸中的侍女疼得哇哇叫,就連挨得近的曹溪都被飛濺到了,站起來大聲責問姜秀潤:「你這是犯什麼潑,怎麼敢用茶水潑人?」

  姜秀潤只擺出瑤姬傲橫慣了的臉道:「諸位姐姐們不是問我得了什麼病嗎?便是這心煩焦慮之症。平時還好,可若有人在我面前沒有上下尊卑之分,出言不遜的話,我便是控制不住地想要扇她耳光子。」

  說完竟是惡狠狠地瞪著那被燙的侍女,似乎還想要去搧耳光。

  一時間勸解兩邊的亂成一團。

  姜秀潤一看成功攪合了茶會,便一揚下巴,趾高氣揚地回了院落。

  那曹溪氣不過,只氣沖沖地帶著臉兒被燙傷的侍女去找太子評理告狀。

  再怎麼得寵,也要有個禮數周全。

  可是那瑤姬哪裡還有王女側妃的禮儀?就是鄉間村婦都比她知道進退。

  可巧宮裡的皇后派人來傳話,說是皇后甚有不適,要太子的側妃前去宮裡盡孝侍疾。

  是以當曹溪一臉委屈,哭訴瑤姬的蠻不講理時,太子沖著宮裡的女官淡淡說道:「你聽見了,那瑤姬似乎得了躁症,舉止失儀,沒有治癒前,恐怕衝撞了母后。既然要侍疾,便讓曹姬與田姬盡一盡孝道吧。」

  曹溪聽後,有些發傻,總是覺得自己姨母的這個小月子,恐怕是不好伺候呢。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狀態︰ 離線
103
發表於 2022-2-8 02:01:40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零二章

  尉皇后要太子的側妃們進宮的原因也很簡單,鳳離梧不是愛寵著那個田姬和瑤姬嗎?她就要他的兩個側妃來貼身侍疾,好好地出一出心中的怨氣。至於曹溪,便是順帶叫上的。她滿心的苦楚,總要找個親近的人宣洩一下。

  鳳離梧也知道母后此時正憋悶著邪氣無處發洩,借了曹溪的嘴,四兩撥千斤地藉口瑤姬的躁症,免了姜秀潤去伺候小月子的苦差事。

  而曹溪與田瑩則是當天便收拾了東西去。

  兩位側妃心內各是一份淒楚怨恨:好不容易盼回了太子殿下,卻被皇后召入了宮中,這麼空曠下去,可要什麼時候才能懷上龍種,扶為正妃啊!

  是以二人坐在馬車裡時,田瑩也不忘抱怨那曹溪:「曹姬,您又不是不知道那瑤姬性情跋扈,怎麼就眼巴巴地去告狀,倒叫她免了差事,可是我不知你們暗自交好?你一意為她爭取專寵啊!」

  曹溪心裡的鬱悶之情更盛,見田瑩冷嘲熱諷,便忍不住道:「我哪裡知道那時宮中來人?再說田姬的話是什麼意思,可是不願在皇后面前盡孝?」

  田姬急急地住口,不再多言,可是曹溪心裡卻憋悶,心道一會入了宮非在皇后面前狠狠告上一樁不可。

  那二姬一同入宮去了。

  太子的後宅驟然清靜了不少,那三位侍妾雖然也日日扮得花容月色,可奈何太子壓根不召見她們,她們也不好貿貿然往太子的跟前湊。

  是夜,鳳離梧便歇宿在了躁症纏身的瑤姬院內。

  姜秀潤倒是真沒有獨爭專寵的意思。

  宮裡頭鬧了一場,讓姜秀潤很是感悟。古往今來,陰沉沉的宮闈中哪有真情實愛可言?

  鳳離梧現在的確愛重自己,她又不是木頭人,怎麼能感覺不到?自己對鳳離梧其實也有股子莫名的情誼。

  可是這份小兒女的情愛,在皇權面前不堪一擊。若是一心如尋常女子一般,追求夫妻琴瑟和鳴,那是緣木求魚的無謂舉動。

  姜秀潤想得透徹,實際心內有些茫然,她也不知當有一天,自己可以名正言順地離開洛安,離開鳳離梧,會不會走得毫無眷戀,瀟瀟灑灑。

  姜秀潤在妝鏡前發呆的樣子被鳳離梧看在眼裡,他放下手裡的竹簡,來到了姜秀潤的身後攬住她的背問:「在想些什麼?」

  姜秀潤連忙回過神兒來,這幾日鳳離梧的心情都不舒暢。

  她其實做好了鳳離梧會發邪火的準備的,自然對加了十二分的小心。

  可是鳳離梧雖然初時聽聞母親醜聞時,失態砸摔了一場後,倒是恢復了清冷姿態,就連今日白天,他去宗廟,見證了那個包藏禍心的鳳舞重新回到王室,也是神色如常,未有半點失態。

  說句心裡話,雖然鳳離梧看上去木訥,姜秀潤卻覺得他好相處多了。

  前世裡,她被秦詔視如自己的所有物。雖然也准許她出去,但跟貴夫人們怎麼相熟都可以,若膽敢跟男子多言笑一句,被秦詔看見,都要回來被他百般審問。有時,他酒飲得多了,還要大聲地斥罵。

  便是每時每刻,都讓姜秀潤有著寄人籬下之感,那樣的日子回想一下,都覺得糟心。

  可鳳離梧不宣洩心裡的鬱悶,姜秀潤反而更心疼他了,轉身回抱住了他的腰桿,臉頰在他寬鬆長袍半露的胸肌上磨蹭,小聲道:「我在想殿下……」

  鳳離梧覺得懷裡這女子溫柔小意起來,當真可人,只笑著抱住了她道:「就在你的身邊還要想?當真磨人。」

  說著便低頭吻住她,長指直深入濃密的長髮內,感受如絲綢般的順滑……

  雖然鳳舞回歸王庭,的確讓鳳離梧心內添堵,但是他心內卻另外有大事要做,倒不如順了父王之意,成全了他們父子團圓的戲碼。

  不過鳳離卻是檢討了自己先前對父王的不孝,竟是讓父王的枕邊空曠甚久。他一早便示意宮裡的女官著意安排,揀選了兩名模樣肖似鳳舞母妃的貌美宮女,為父王端茶,遞送夜壺。

  既然已經多了個弟弟,便也不怕多來一個,也要為父王分一分心思,叫他暫時無暇專注找自己的麻煩。

  他也要抽出空子做自己的事情。

  至於這色迷帝王心的法子,向來屢試不爽。端慶帝自寵幸了那兩個妃子後,果真是面色舒暢,倒是很少叫鳳離梧入宮臨訓了。

  恰逢中秋佳節,洛安城裡的公侯女眷,皆要入宮一起陪著帝后賞月。

  太子府裡的三位側妃,也要隨著太子一同前往。

  曹姬和田姬是頭兩天才得以回到太子府的。

  曹溪還好,只是在宮裡耽擱了這麼久,不見太子空泛相思而已。

  可那田姬卻是憔悴得很,原本水蔥一般的女子現在兩頰都塌陷下去了。

  那尉皇后不能保全情郎的骨肉,更聽聞茅郎慘死被一卷蓆子扔在亂墳崗上,是滿腹的怨氣盡數發洩在了田瑩的身上。

  聽一同入宮的侍女回來講,田姬三餐罰跪,不定時地被皇后命女官抽臉,更有一次嫌棄著她餵來的湯水太燙,劈頭蓋臉地全一碗湯藥全澆在了田瑩的身上。

  田瑩在韓國一直嬌養,哪裡受過這等子的閒氣?加上她也看出了皇后乃是小產,那褥子上總是沾紅,加之先前關於皇后偷人懷了野種的傳聞,更是心生鄙薄。

  再看那曹溪總是在一旁添油加醋地擠兌著她,心裡是恨極了這一老一少兩個賤人。

  是夜時,便是使了重金請侍女給自己的舅舅敬侯傳信,命他送來了赤麻油兒,抹得滿臉都是,起了一身的疹子,藉口著出疹,怕感染了皇后,才得以出宮。

  那皇后見田姬走了,自然也打發著曹溪回來。

  這個又正趕上中秋佳節,田瑩想到又要看皇后那個老虔婆,便滿心的驚懼。只藉口著自己的疹子未好,推脫了宮裡的差使。

  於是姜秀潤和曹溪便結伴同去。

  曹溪這些日子見姑母整治著田姬,心裡解氣極了。只是後悔自己當時告狀的不是時候,竟然叫瑤姬這個賤人有了藉口沒能入宮裡去。

  等會來見到這瑤姬時,莫名覺得她似乎又嬌豔了許多,聽聞她和田姬不在的這段日子裡,太子夜夜歇宿在瑤姬的房裡,當真是專寵了,怎麼不叫至今還沒有跟太子圓房的曹姬心生惱意。

  她原本就腦子不靈光,這幾日在宮裡受了尉皇后的影響,性情也越發乖戾,坐在馬車裡時,滿腦子想的都是弄花了瑤姬那一張狐狸精樣的臉。

  可是下了馬車,與瑤姬走到一處時,心裡再怎麼恨恨,也不敢主動去招惹這女子。

  瑤姬可是個蠻貨,一言不合是會上手的!太子怎麼會喜歡這種發燥的女子?難道她服侍太子時,也是這般驕橫?

  待得二人隨著太子殿下入了宮殿之中時,這大殿內已經是華衣錦衫,觥籌交錯了。

  姜秀潤眼尖,發現這滿堂官吏中,多了些新面孔,其中赫然有與她一同在天干書院就讀的同窗。

  他們雖然官職不高,卻個個都是歷練人的位置。

  當然除了這些她認識的昔日同窗外,還有一些新貴們。聽說都是幾大世家裡的佼佼者,他們得到提拔,是吏部新任主司鳳舞的手筆。

  今年的中秋花會,多了很多各地進貢的菊,眾位貴人在入宴前,都到院中遊走一番。

  姜秀潤選了個人少清靜的角落,打算站一站便回去吃席。

  哪想到鳳舞卻突然出現在了她的身後,含笑指著一盆菊花到:「這花名喚半妝,我初時一看它,便忍不住想起了你。」

  姜秀潤看那菊花,又換來是一半滾著紅色的花紋,另一半素寡呈白色。

  果然如同只花了一半的妝容。不過姜秀潤明白他話裡的意思——她就如同這花一般,一半女妝,一半作男裝。

  看姜秀潤警惕地看著她,鳳舞笑了,柔聲道:「請瑤姬放心,我與皇兄已經作了承諾,嚴守你的秘密。」

  其實鳳舞知道,自己說了也沒用,鳳離梧要是有心替她找藉口遮掩,什麼法子都有。他又何必枉作惡人,招惹了姜秀潤的厭煩?

  所以他說完了寬慰人的話,又道:「如今你我也算是一家人,我自當敬奉你為嫂嫂,還請瑤姬以後看了我,不必避如蛇蠍……你要知,我當初得罪冒犯了你,實在是情非得已。若是換個場合結識,也許你我以後的故事……大不相同呢。」

  姜秀潤懶得接他這種撩撥女子芳心的話,轉身便想走。

  鳳舞懶洋洋地補充道:「我大齊的民風習俗粗獷,可不止試婚這一說。姬是聰明人,倒是要掂量一下,你入了皇兄的府裡至今無子,以後的出路也是堪憂,倒不如你我彼此留一分情面,誰……也說不好你我以後會是怎樣的相處?」

  大齊的民風的確粗獷,還有一條就是弟承兄業。

  若是兄長去世,而嫂嫂未生子守寡的話,當弟弟的,是有權繼承哥哥的產業,甚至妻妾的。

  只不過到了現在,大齊定都多年,原來粗獷的遊牧風氣被漢化了不少。

  但在偏辟的鄉野,還有很多人這麼做。兄長去世了,做弟弟的連儀式都不用做,過了頭七就可以睡在兄長的床榻上了。

  鳳舞的話裡,便是暗示著姜秀潤,他如今回歸了鳳家皇室,而鳳離梧的國儲之位也不一定穩妥,這兄弟二人的相爭,最後必定不可同存。

  若是鳳離梧落敗了,那麼依著齊風,姜秀潤就是他鳳舞要繼承兄長的所有物,怎麼用都是應當應分。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狀態︰ 離線
104
發表於 2022-2-8 02:01:52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零三章

  姜秀潤不是大齊中人,對於大齊的習俗有時真是不會放在心上。被鳳舞這麼一提點,倒是略微想起了些。

  不過看著鳳舞勢在必得的樣子,竟然透著幾許認真,心裡也是覺得好笑,只斜著眼兒問他:「君想得實在是有些多,可是天天白日做夢,指望著天上掉餡餅?」

  鳳舞倒是不覺得自己方才的話有些大言不慚,只笑著言道:「事在人為,不是嗎?」

  說句實在的,鳳舞真是不認為自己的兄長會可心體貼女子。

  像姜秀潤這樣懂得逸趣的女子,鳳離梧那種滿腦子只有權謀江山的男人,更是不會疼愛。

  他倒是沒有奢求言語間,就會讓姜秀潤倒戈相向。

  但是,留些話頭在這裡,也好讓她思量一下。她是個聰明的女子,那太子府裡又是妻妾眾多,為了自己與兄長的處境,也該明白「做事留一線,日後好相見」的道理。

  姜秀潤沒有再說什麼,畢竟他現在已經是大齊的二皇子了。

  自己頂著鳳離梧側妃的名頭,實在不好跟他相處的太久。

  而且自己身邊的侍女桃華也是鳳離梧的人,那鳳舞的言談,也都會被鳳離梧知道。

  是以冷冷拋下一句:「二皇子想得太多,我實在跟你不甚相熟,告辭。」說完便徑直走開了。

  當她落座的時候,曹溪也緊隨其後,似笑非笑地看著她道:「方才見二皇子與你閒聊,可是在談什麼?」

  姜秀潤舉著酒杯啜了一口,笑臉兒都不給一個地道:「曹姬這般好奇,自己去尋二皇子問去好了。」

  曹姬氣得臉兒一緊,以一副當家正妃的口吻道:「瑤姬可要記住,你已經是太子府的正妃,可勿輕佻地隨便跟人言,尤其是那二皇子,只怕太子知道了,要惱了你的。」

  說完這話,曹溪本以為瑤姬會害怕,懇求自己保密則個,可沒想到瑤姬倒不怕她在太子面前多言,有人監視的好處便是自己不用多解釋什麼,鳳離梧全都知道。

  既然是鳳舞主動上門撩撥,自然不干她的閒事。

  而且姜秀潤覺得鳳舞之言又很振奮男兒毅力。鳳離梧如果不想他的二弟繼承家業,就得小心則個了。

  鳳離梧並非那些只是繼承父業的紈絝,來了個鳳舞,會讓他更加知道自己該如何行事,穩固自己的地位。

  姜秀潤覺得跟前世的這時相比,鳳離梧似乎還不錯。最起碼身體安泰,夜裡將她顛倒幾個來回從來不成問題,而且並未讓他的父王成功奪權,還可以分庭抗禮。

  只是有一點,姜秀潤有些想不通,那就是前世裡這個鳳舞,為何沒有早早出現?

  姜秀潤眨了眨眼,突然想明白了,因為前世裡這時的皇帝,早就有了寵妃,而且懷了身孕。

  雖然鳳離梧還佔據國儲之位,可是依著他前世裡的被刺後虛弱的身子骨,最後能不能活過皇帝都很難說。

  端慶帝不急,自然能等著自己新妃的孩子慢慢長大,取而代之。只怕這個鳳舞就算想要重歸皇宮,那端慶帝愛寵的新妃也不甘願呢。

  想通了這一點,她原來因為端慶帝對死去愛妃的痴情,而生出的些許同情都大打了折扣。

  再抬首望,端慶帝的身邊出現了兩個貌美的女子,據說是兩位新被抬舉的侍女,剛被冊封為美人,而端慶帝似乎更愛寵右邊的那個位戚美人,看來這個看上去只有十七八歲的女子,扶搖直上,指日可待。

  姜秀潤覺得可惜,怎麼才發現這一點,不然方才就可以懟一懟那鳳舞了。

  這好不容易回了王室,想要繼承兄長的家業,卻不知在他的身後也不知會多出多少個弟弟眼巴巴地等著呢!

  大齊王庭的中秋盛會,自然少不得歌舞助興。

  今年的歌舞表演尤其動人,端慶帝今年特意吩咐樂坊舞司,準備精巧的歌舞。

  端慶帝雖然廢后失利,卻狠狠挫了尉皇后和她背後尉家的威風。

  看著尉皇后小產之後蠟黃的臉,就連脂粉都遮掩不住,端慶帝就心內一陣的舒坦。

  如今迫得鳳離梧點頭,讓鳳舞回歸王室,那鳳離梧也再也不能如往常一般,肆不忌憚地當起大齊隱隱的太上皇。

  在美妙的歌舞仙樂聲中,端慶帝飲了一口美酒,覺得自己再慢慢佈局,收回鳳離梧手裡的兵權也指日可待。

  不過這端慶帝的春風得意,可讓尉皇后忍受不得了。

  看著這輩子最大的冤家指責了她水性楊花後,他卻左擁右抱,可恨的是自己的兒子,之前明明應下,決不讓他的父王再得新寵,怎麼自己只坐了個小月子的功夫,那端慶帝便一下子幸了兩個美人。

  這麼想來,尉皇后這些日子的怨氣,又一股腦兒地朝著鳳離梧湧了過去。

  抬眼一望,兒子坐在下面,那鳳舞朝著他敬酒,竟然也回敬了回去,當真沒有半點身為嫡子的風骨。

  而在他的身旁,是自己的外甥女曹溪,還有前段時間裝病不肯來侍疾的瑤姬。而那個田姬倒是學得滑頭了,這次竟然壓根沒有露臉。

  尉皇后要給太子下臉子,一股子邪氣,直直就準備沖著瑤姬去了。

  當下便對身旁的趙夫人道:「叫那瑤姬前來侍奉斟酒。」

  趙夫人領命,前去傳話。

  這等人前場合,皇后傳話,姜秀潤怎麼好違抗?只能起身,在曹溪幸災樂禍的目光下,起身來到了皇后的近前。

  尉皇后身子弱,今日飲的也不是酒,而是用白梨銀耳枸杞熬煮的梨汁兒。因為怕寒涼了皇后,細嘴兒銅壺下面燃著炭,滾燙滾燙的。

  姜秀潤用厚麻布墊了壺把,將杯子斟滿,然後恭謹地雙手遞呈給了皇后。

  皇后慢慢悠悠地接過了套著棉套的杯子,卻突然將杯子裡的水朝著姜秀潤潑去。

  敢在太子府裡使臉子潑曹溪!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一個弱國的質女罷了,還真以為仗著太子的寵愛,就能爬到曹溪的頭上來?

  姜秀潤一早便聽過田姬在府裡的遭遇,加之心知皇后定然是故意找茬,早就做好了完全的準備。

  當皇后稍微一動,她就知了皇后的意思,便是要藉口她倒的水燙,便要來潑她。

  她不好躲閃,只歪側開身子,用衣袖遮擋了臉,免得被燙傷便是了。

  可是沒有想到,那預想中的滾燙的梨汁半點都沒有灑落到身上。

  姜秀潤有些詫異地移開衣袖,卻發現鳳離梧不知什麼時候站在了她的面前,那梨汁全潑在了他的臉上,竟然立刻起了紅印子。

  皇后雖然眼角餘光看見太子跟了過來,可也完全沒有想到他會替一個側妃擋熱水,當下竟是愣住了。

  鳳離梧的下巴滴答淌著誰,眉目間蘊藏著的是遮掩不住的怒意,只一字一句咬牙道:「是誰給母后備下這麼滾燙的水?是想燙著母后嗎?」

  尉皇后有些無措,畢竟是人前燙了一國的儲君,自然不好沖著他身後的瑤姬發邪火了。

  一旁的趙夫人連忙打圓場道:「哪個粗手的侍女備下的水,還不下去領罰?」

  尉皇后強自按捺下不快道:「本宮一時被燙得拿不住杯子,殿下無礙吧?要不要趕緊去塗抹些獾油,緩解下灼痛?」

  她說完便沖著鳳離梧身後的姜秀潤道:「本宮正好乏累了,瑤姬你隨了本宮回去替太子取些上好的參膏子,好回去替太子塗抹臉頰吧。」

  鳳離梧哪裡肯讓瑤姬隨著他明顯不善的母后前往,只道:「不必了,無大礙,兒臣恭送母后。」

  可尉皇后此時卻泛起了擰勁兒,只惡狠狠地瞪著鳳離梧道:「不過是去取盒藥,殿下您就心疼得這麼不得了?若是懂得憐香惜玉,怎麼不懂得雨露均霑呢?你府裡那麼多的姬妾,卻日日專寵這瑤姬,偏偏她的肚子久無動靜,你是想要大齊的正統嫡子久久無後嗎?只怕你父皇姬妾的肚子大了,你還沒有個正經的兒子!你父王倒是不用你為鳳家添丁進口,只他一人便足夠了!」

  尉皇后越說越怒,恰逢那邊舞樂告一段落,皇后略顯尖利的聲音,被端慶帝和不少臣子聽入了耳中。

  剛剛小產的皇后,話語裡明顯是指責了皇帝的這幾日的狂放,一時間歡慶的氣氛立刻清減了不少。

  姜秀潤這一刻,著實替鳳離梧尷尬。

  哪裡有這樣一個專門在人前給兒子下臉子的母親?

  尉家所出的這位皇后,當真是被養壞了的。

  按理說,姜秀潤該明哲保身,躲在鳳離梧的身後不出聲便是了。可是也不知為什麼,她就是不願他在人前這般的難看。

  當下低聲道:「請皇后息怒,太子受傷,您難免的心疼,我自當隨皇后取藥去便是了。」

  鳳離梧回身望了她一眼。

  姜秀潤沖著他眨了眨眼,示意他不用擔心。

  鳳離梧緩緩開口道:「既然去取東西,便多帶些回去。母后宮裡的藥酒不錯,也給我帶回來些,你那侍女方才崴了腳,正好你兄長姜禾潤的侍女今日調撥過來在大殿外當值,叫她隨你去取吧。」

  鳳離梧說的侍女,便是淺兒。因為怕姜秀潤臨時要調撥身份,淺兒倒是經常隨著一同前往。

  有了淺兒隨侍著,鳳離梧就放心些,反正母后的宮裡也有他的眼線,不能叫她吃了大虧。

  於是姜秀潤便帶著臨時被叫過來的淺兒,一同隨著皇后入了宮中。

  尉皇后可不會那麼心疼兒子,看鳳離梧越是維護著姜秀潤,她的心裡越來氣,就非要把姜秀潤帶入宮裡好好磋磨一下。

  一個弱國的質女,靠著一身好皮囊服侍他兒子,誘惑男人心的花瓶罷了,有什麼可顧忌的?尉皇后如今只想給兒子點顏色看看。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狀態︰ 離線
105
發表於 2022-2-8 02:02:04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零四章

  從正殿回宮,有一段不算遠的路程,皇后坐在鳳輦上頭也不回。姜秀潤無轎可坐,只能亦步亦趨跟在身後。

  可是行至清華殿的邊沿時,姜秀潤突然不走了。

  身旁的侍女有些不解地問:「瑤姬,再不快些,可要跟不上皇后的鳳輦了。」

  姜秀潤瞟了她一眼,依舊不動。

  皇后這時才轉過頭來,揮手叫鳳輦停下,斜眼瞪著姜秀潤道:「怎麼?因為沒有轎子,瑤姬身嬌腿軟走不動了嗎?」

  姜秀潤沖著皇后一鞠禮,微微一笑道:「只是看著那拐角處的院落有些好奇,不知那是哪位妃子的宮殿?」

  尉皇后沖著姜秀潤手指的方向一看,登時臉色微變,眼睛都慢慢眯起來了。

  原來姜秀潤指的方向竟然是偏居在宮殿角落處的冷宮——她曾經在冷宮裡獨居多年,試問大齊的子民誰人不知?這個賤姬不好好走路,卻故意指著那裡,這是故意地給她添堵不成?

  不用尉皇后發話,她身旁的趙夫人便先發難了,臉色鐵青道:「大膽,是哪裡學來的規矩?不好好走路,卻問東問西,今日便要好好正一正你的規矩!」

  說著她便走了過去,要掌姜秀潤的嘴。

  可惜一旁的淺兒可不是吃素的,看個老虔婆過來,伸腿就照著她肚子狠狠地踹將出去。

  淺兒的腿兒向來帶著腳勁兒,這一腳下去,沒有幾斤份量的趙夫人便飛離起地了,重重摔在了鳳輦旁。

  尉皇后沒想到那個不起眼的醜丫頭竟然這麼大的勁兒,也是唬了一跳,瞪眼道:「大膽!想要行刺本宮嗎?將這兩個賤人給本宮拿下!」

  她喊得聲嘶力竭,可是一旁的侍衛們卻沒有一個動地方的。

  尉皇后連喊幾聲,發現情勢不對,抬眼向四周打量才發現,這些侍衛們不知何時全換了人,一個個都是粗糙的生面孔,看著可不像宮裡御林軍中提拔上來的人。

  姜秀潤卻知太子從得知皇后醜聞回京後,就不動聲色地更換了皇后宮裡的侍衛。是以今日,她才會有恃無恐地跟著皇后來。

  姜秀潤熟諳當狗腿的套路,逢迎拍馬,搔到癢處固然是必備的本事。可若能明主煩憂,行他之不能行,才是最善解人意,堪為利刃的馬屁精。

  而眼下,鳳離梧最想做而不能做的,恐怕就是痛罵他親娘這個虔婆一頓,免得她行事太過乖張。

  想到這,姜秀潤微微一笑道:「月色尚好,皇后在宴席上吃得也不少,且去那冷宮走一走,消化一下也好啊!」

  說著一揚手,便讓人將鳳輦往冷宮裡抬。那些侍衛們剛得了太子的口諭,便真的差使著人,將鳳輦抬入了冷宮。

  方才尉皇后存心要累姜秀潤,是以繞了遠路,所以現在牆高偏僻,無人經過,拐上幾道彎兒就入了冷宮。

  尉皇后渾身發抖,一則是氣的,她實在想不到兒子的一個小小側妃竟然有這麼大的膽子。二則,是有些驚恐,疑心兒子要將她囚在這冷宮裡。

  可是她深知兒子在人前一向恭謹孝道,被老臣所尊奉。皇帝都沒有發話,他一個當兒子的又怎麼能行廢后之舉,將自己貶入冷宮?

  這麼一想,尉皇后有了底氣,待鳳輦一停,立刻站起身來,沖著姜秀潤道:「大膽!你是瘋了不成?為何要把本宮劫持到這裡?你再怎麼得寵,也不過是本宮兒子的玩物,當真忘了分寸不成?」

  姜秀潤不說話,只悠哉坐下,任憑尉皇后大聲肆意的謾罵。

  此時夜色迷離,冷宮的破屋殘窗在夜風裡打著哨兒,還有一些被囚在此的老宮女們,不知在何處偶爾發出嗚咽的哭聲,除此之外就是一片的死寂。而皇后的謾罵似乎勾起了那些被囚得精神失常者的痛苦,也跟她一起高聲喝罵起來,那尖利的咒罵竟是比皇后的還要刺耳。

  直到最後,皇后的嗓子啞了,夜色更加淒迷了,那幾個瘋婆子似乎也被人封了口。

  一切終於歸於安靜。

  尉皇后似乎被這陰沉的環境勾起了往昔回憶,表情越來越見驚懼。姜秀潤這時才緩緩道:「啟稟皇后,我還以為您甚是懷念這裡,所以才在宮宴人前擠兌太子,下他的面子,變著法子的要鬧回冷宮裡來呢!」

  尉皇后瞪眼想要反駁,可是姜秀潤卻站起身來一步步朝著她走過來:「皇后,您知道有多少人羨慕您嗎?您出身尉家,蒙受祖宗庇佑,一遭入宮便登上后位,更是生了如太子那般的人中驕龍,解救您於危難之中。可是這麼好的福氣,若不珍惜,也是要用光的。」

  尉皇后哪裡聽得下一個弱國質女的冷嘲熱諷?只看著姜秀潤過來,便瞪眼要去扇她。

  她的手上掛著三根金質的護甲,若是被打中,臉兒都要刮花。

  這次姜秀潤甚至都不用淺兒動手,上去便大力給了皇后左右兩個耳光。

  那清脆的聲音,就像兩聲爆竹,在耳窩子裡回響。

  皇后被打得趔趄地退了幾步,不敢置信地瞪向姜秀潤。

  要知道,尉皇后自從冷宮出來後,因為兒子在朝堂站得穩,她在後宮裡便一直養尊處優,無人敢觸她的逆鱗。就連跟皇帝吵嘴時,也是常佔上峰,氣得端慶帝臉色如豬肝也拿她無可奈何。

  一句話,便是從小到大,受了活人的嬌慣,行事也越發的肆無忌憚。

  誰曾想,在這中秋之夜,毫無預兆地就被兒子的一個不顯山不露水的侍妾連搧耳光。

  被打得頭暈腦脹的那一瞬間,尉皇后有些懵了,疑心自己可能是在做夢。

  可是連臉頰帶舌頭火辣辣的,都在提醒著她,自己的確是被打了。

  尉皇后這下子更是聲嘶力竭。捂著臉瞪眼道:「姜秀瑤!你是在找死嗎?你是什麼卑賤的身份竟然敢打本宮!」

  姜秀潤向來是敢幹的。

  眼前這個老女人,被她父親嬌慣的做事不知分寸,因為兒子懂事越發肆無忌憚,夫君又是管不住她的,若是任由她再這般下去,不知還要闖下幾多的禍事。

  而且姜秀潤覺得自己眼下,就是依附太子,跟他搭伙過日子,這尉家明珍也算不得她的正經婆婆。

  此時無起居注史官在此,加上尉皇后早就看她不順眼了,就算不打也要找她的茬,磋磨她。

  姜秀潤自認無什麼忌憚的,看老婆子不順眼就打了還能怎麼的!

  所以她乾脆挽起衣袖,走上前去,一把拽住了皇后的衣領子:「我是卑賤,所以我能認清自己能在洛安城裡立穩腳跟,全仰仗了太子!不光是我,還有這院子裡的侍衛們,眾多的官僚們,哪個不是跟太子一榮俱榮易損?可你倒好!明知道殿下身邊環視賊人,處境岌岌可危,卻頻頻為太子找事添堵,今日又當著那二皇子的面兒,下太子的面子?你看看你這蠢樣子,哪裡配做殿下的母親?」

  尉皇后氣得回嘴道:「本宮不過是讓他不要專寵著你,你可是急了,竟然敢這般教訓起本宮……」

  姜秀潤冷笑著道:「其實皇后你這話本意不錯,為何要當著人前?說你蠢你還不服氣?怎麼不用你那空腦子好好想想,若是太子一遭被二皇子扳倒,你的下場會怎麼樣?只怕這冷宮你都待不了,就是一張爛草蓆子裹了,去亂墳崗上陪你的下賤姦夫去了!骨肉屍身全部不過餵入狗肚子裡!」

  尉皇后有心回罵,可是這個平日裡不多言不多語,嬌滴滴的瑤姬,發起橫來竟然跟粗野山匪一般,那氣勢竟然瘆人得很。

  姜秀潤壓根不容她插話,只繼續道:「靠著太子吃飯的,不光是我一個人,幾多的幕僚謀臣,個個都跟殿下同生死共存亡,就算殿下拿您當他的親娘,可若是您做不出親娘的樣子,裡外不分自掘牆角,可就不光是我了,想弄死您的大有人在!」

  說完,她便鬆開了手,任憑那皇后滑坐在地,然後跟侍衛道:「皇后說一時忘了,那宮裡的藥膏早就用沒了,我就不去取了。皇后燥熱,讓她在這冷宮裡多停留一會,等得清涼透了,再送她回宮吧!」

  那些侍衛們紛紛拱手,恭送著側妃離去。

  徒留皇后一人在冷宮裡後知後覺地開始喝罵……

  姜秀潤從宮裡轉出來時,其實也後知後覺地起了一身冷汗。

  雖然她有心替太子「勸一勸」他的母后,可是剛開始也不過希望皇后入了冷宮,看著週遭的環境自省而已。

  可是方才冷宮的陰冷,不光是勾起了皇后的回憶,也讓姜秀潤回想起了自己當初入了浣衣局淒風冷夜裡的不堪。

  今世她的開局還算不錯,苦心經營了這麼久,總算在洛安城裡安身立足,保佑了哥哥一家的安康,在沒有安身撤退前,怎麼能容許一個老女人破壞殆盡?

  面對蠢人不能太久,不然自己的腦子也會被傳染得不靈光。

  姜秀潤實在是被尉皇后氣到了,一時控制不住自己,才在冷宮裡掌摑了皇后。

  從冷宮出來時,姜秀潤的理智重新慢慢找回,後背頓時冒出了冷汗。也不知道太子知曉了自己的過火舉動,會怎麼責罰自己?

  這不想還好,待細細思量,真是越想越後怕。

  姜秀潤覺得自己跟尉皇后一樣,都是好日子過得太久,有些找不到北了。這麼一害怕,只揮手叫淺兒:「快……有些走不動了,腿軟。」

  淺兒一聽,立刻起身背起了姜秀潤,還善解人意道:「姬方才的確是太用力,又不得章法。下回打人時記著,腳前後分開一尺,腰眼子往上甩氣力,保準既省力,又能打下她幾顆周全的牙齒。」

  姜秀潤一苦笑,自己這身邊,怎麼全是惹禍不嫌事兒大的?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狀態︰ 離線
106
發表於 2022-2-8 02:02:22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零五章

  當姜秀潤從宮裡轉出來的時候,宮宴已經散了。

  大齊老祖宗的規矩,不可夜宴通宵,免得皇帝只知道酒池肉林,行了夏桀商紂之道。

  是以端慶帝再怎麼意猶未盡,到了時辰也要散局。

  不過雖然讓曹姬先坐車回去了,太子的車馬在宮門前卻沒有走。

  當姜秀潤從宮裡出來時,看見鳳離梧正坐在宮門旁的台階上。此時秋深夜涼,他連個墊子都沒有用,只坐在台階上抬頭看著天上那輪明亮的圓月。

  姜秀潤躊躇不前,一時有些心虛。

  中秋本該是花好月圓的團圓之夜,可對於鳳離梧來說,父母兩個至親之人,卻都是親受不得的。而憑空多出的二弟,又是包藏禍心之人。

  而她又剛剛掌摑了他的母親,這般勾心鬥角,互相算計,哪裡還餘下半點佳節滋味?

  不過鳳離梧見她出來,倒是起身撣拂去衣袍上的灰土道:「孤方才在宮宴上沒有吃飽,你看著也餓,要不然去你兄長家再吃些什麼可好?」

  冷宮裡鬧的動靜那麼大,姜秀潤跟淺兒往回走的時候,眼看著有侍衛跑出去,應該一早便給鳳離梧去送信了,可是鳳離梧見了她又不像要興師問罪的樣子。

  姜秀潤暗鬆了一口氣想了想,搖搖頭道:「夜色已晚,恐怕兄嫂都睡下了,吃食什麼準備起來也廢氣力,不若我回府給殿下做些我家鄉的小食。」

  鳳離梧倒沒有想到這個會吃的還會做,於是便點頭應下,二人一起上了馬車。

  到了府上時,鳳離梧嫌瑤姬的住所要走得甚遠,乾脆就拉著她徑直去了自己的寢院。

  昔日陽剛之氣十足的太子寢屋,不知從何時起,已經開始有了些許的變化。

  偌大的矮榻圍欄上,斜掛著姜秀潤上次落下的白玉衣帶鉤子,堆滿的書簡的矮几旁又加了帶銅鏡的妝台。

  雖然殿下不怎麼吃零食,可是榻邊卻擺著三個果兒盤,堆滿了姜秀潤愛吃的蜜餞零嘴兒。

  總之姜秀潤的氣息也潛移默化地入了太子寢室的角落裡。

  因為太子的屋子裡就單設了姜秀潤的衣箱子,男裝女裝皆有,倒是不用讓侍女桃華周折腿腳回去取了。

  姜秀潤洗掉了胭脂水粉,換上了寬鬆的衣裙後,就給鳳離梧做家鄉中秋的小食吃。

  波國沒有中秋吃月餅的習俗,不過卻吃當地一種特有的仔餅。

  麵皮沒有那麼油膩,餡料以剁碎醃製的羊肋肉或者鹹鴨蛋黃為主,那模具也有意思,是一條中間帶眼兒的魚兒。

  姜秀潤還是前些天去兄長的府上看到了這種模具,才知是嫂子特意托進貨的商販買來的。於是便也要了一套,準備自己鼓弄著仔冰吃。

  小時候,她在中秋節前,常帶著她與哥哥一起打餅,待油亮的仔餅做好了,還要拿一根紅線穿在眼兒裡,掛在脖子上討彩頭。

  因為姜秀潤一早便想做,早叫人備下和好的麵和食材,裹了餡兒打入模具裡再刷油,放入烤得正旺的灶坑裡,翻烤一會,便熱氣騰騰地出爐了。

  姜秀潤按家鄉的習俗在烤好的仔餅魚眼睛裡穿上了紅繩,然後掛在鳳離梧的脖子上。

  鳳離梧看著自己雪白的衣服胸前被染上了一大塊油污,倒也不介意,拿起那仔餅,沖著魚尾巴就咬了一大口。

  姜秀潤剛剛掛好自己的那一條,才轉臉便看見鳳離梧正吃得香甜,真是想攔也沒有攔住,只拉扯著他的衣袖道:「怎麼比孩子還嘴快,掛上仔餅是要向月神祈福的!殿下的尾巴都吞入了肚子裡,可怎麼祈福?」

  鳳離梧看了看被咬斷了一半的魚身還在冒著鴨蛋油兒,便問:「有什麼習俗?」

  姜秀潤笑著說道:「我們波國先祖是遠渡重洋才來到中土的,雖然落地生根,可不能忘了自己的萬里之遙的故土,都應『首丘夙願』,就好像狐狸將死時,頭必朝向出生的山丘一般。但願著有一日能如魚兒一般歸於大海,暢游而回。……」

  鳳離梧一直靜聽姜秀潤雙眼晶亮地講述著波國的傳統,可是臨聽到了最後,突然伸手拽過了姜秀潤脖子上掛的那條魚兒,連尾巴帶身子的一口咬斷,只留下了孤零零的魚腦袋在紅線兒上懸著。

  姜秀潤不及防,被嚇得「呀」了一聲,等回過神來才發現蛋黃淌得胸前都是。身在異鄉,有時候便特別看重故土的儀式。

  姜秀潤昨天揉麵準備到現在,就是為了能像小時母后在時一般,沖著皓月祈福。

  那樣會讓她覺得自己似乎還是母后臂彎裡無憂無慮的小王女,雖然虛幻,聊勝於無。

  可是好不容易到了祈福禱告的臨門一腳,卻被鳳離梧一口猛虎吞魚的咬下大半——無尾無身的魚兒,哪裡還能游?

  姜秀潤有些著了惱,伸手撒嬌樣去掐鳳離梧的俊臉。

  等到上手給了力的時候,看著鳳離梧那略微清冷幽深的眼兒,姜秀潤才驚詫自己今晚又造次了。

  連忙鬆了手,她要跪下請罪,奈何自己的纖腰正被他摟著,一時掙脫不得,只好強擠出笑容訥訥道:「是秀潤一時忘形,還請殿下恕罪。」

  鳳離梧替她將仔餅拿了下來,用巾帕擦拭她的衣襟,沉默了一會,突然開口道:「你也有這個夙願,要回到自己的故裡去嗎?」

  姜秀潤眨了眨眼,身為質子質女的大忌,便是流露出要回歸故土之情,當成質的那一刻,便都是兩國邦交的活契,何談回歸故裡的自由?

  感受到鳳離梧掐著她的手腕,愈發的加重力道,她若無其事地打岔笑道:「不過是祖先留下過節應景兒的花活兒,誰會想從大海裡游回去啊?」

  鳳離梧伸手摸著她的紅唇,淡淡道:「沒想過便好,你既然來了大齊,也算是落地生根,以後便是齊朝的子民,不要總想著跑,孤會對你好的。」

  姜秀潤抿了抿嘴,決定今夜不再節外生枝。

  鳳舞有一樣說得很對,鳳離梧的確對人疑心很重,總是在他人卸下防備時,突然發難。

  就好比今夜,他原本該是申斥自己對皇后的不敬,可偏偏隻字不提。卻因為她心血來潮做了的仔餅而大為不悅。

  她雖然自問活了兩世,為人油滑而世故。

  可是在脫離了少年郎模樣,越發成熟內斂深不可測的鳳離梧面前,卻道行清淺。

  姜秀潤不想讓太子日後翻舊賬,就借著現在略顯尷尬的氣氛,跪地陳述了冷宮情形,向鳳離梧請罪,只說自己原本不過是想提醒皇后一二,誰知沒有把控好火候,犯下不赦重罪。

  可是鳳離梧卻只拉著她的手,不讓她再說下去,道:「不是出來時腿軟嗎?可見鬧了那麼一場,也乏累了,一會叫桃華給你弄滾燙的巾帕敷一敷,其他的事情,你不必擔心了。」

  說完,二人也無心吃食,鳳離梧抱著姜秀潤坐在窗前例行的發呆沉思,可是一隻手卻在不住地輕揉著方才被他捏紅了的纖細手腕……

  同一輪皎月,入眼卻是不同的情思。

  姜秀潤靠在鳳離梧寬廣的懷裡,靜聽著那胸膛裡咚咚的心跳,也看著月亮裡朦朧的影光有些出神——不知嫦娥拋下了后羿獨升飛天,是樂得其所,還是悔恨莫及……

  但鳳離梧不欲追究姜秀潤的孟浪,並不代表尉皇后那邊善罷甘休。

  第二天一大早,尉家公爺便怒氣沖沖地來尋太子了。

  尉皇后昨夜受了奇恥大辱,回到宮中立刻派身邊的女官去跟尉家公爺申述,由她的父親出面問責那波國的小賤人。

  尉鐘聽聞太子的側妃瑤姬掌摑了皇后,只驚得瞪圓了眼睛愣了半晌。

  那女官趙夫人也挨了淺兒的窩心腳,心裡也是一把委屈一把淚,便是將皇后受的十分屈辱渲染成了十二分,只說那便是全無禮儀,妖色惑人,貽誤太子盡孝理國的禍水妖姬。

  尉鐘聽到最後也是勃然大怒,直罵荒唐。

  可是事牽太子,總不好宣揚,他便趕著大早起來,來尋太子,問他可知那波國王女背著他幹的好事。

  他來得來早,鳳離梧還沒有起身。

  聽聞是尉家公爺來後,穿好了便衫,讓侍女梳好了髮髻後,出來面見外祖父。

  尉鐘在廳中端坐,看見太子施施然大步走了進來,立刻站起怒道:「殿下,雖然老朽為臣,可到底也是您的長輩,看著你府裡出了禍水豈能坐視不理?難道您不知昨夜您愛寵的那位瑤姬做了什麼勾當嗎?」

  鳳離梧看著眼前的老者——他是自己的外祖父,同時也是大齊立國元勳尉家的後代。

  在他立為皇儲的後幾年裡,尉家的食邑不斷增長,兼併了許多沒落世家的土地,他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不是他有心偏向外祖父一家,實在是因為這尉家是他背後最大的依靠。

  可是這個靠山,鳳離梧靠得不踏實,總覺得有一日,就會腳下踩空,不知掉到何處。

  鳳離梧在尉鐘聲嘶力竭的痛陳時,突然想起前些日子,運河修繕的工程在秋收農忙前,暫時告一段落,好放那些徭役的庶民返家收糧食。

  得了空閒,他便召集了自己一手栽培提拔起來的一干青年官員在府衙喝秋收犒宴。

  席後意猶未盡時,鳳離梧便召了幾個得力的一起相坐暢談。

  其中那個叫季秉林的滿臉痘子的青年,最有意思。

  他拿大齊的朝堂比作了河渠,而那些盤根錯節的世家便是溝渠裡的蘆根淤泥,連成一片,阻了水流的奔騰,最後成了死水臭潭,幽深而不見底,無處下手濯清。

  「殿下,還望有一日,您能收歸皇權,天下一言,才可免了世家的傾軋,損耗了國力根本啊!」

  季秉林的這句話,乃是無知深淺的青年酒後之言,卻入了鳳離梧的心。

  眼下,尉鐘氣哼哼地衝到他的府門上,責罵著他的側妃,不是仗著他是太子長輩的威風,而是篤定他鳳離梧離不得他們尉家的底氣。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狀態︰ 離線
107
發表於 2022-2-8 02:02:34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零六章

  其實這護短並非尉鐘一人獨有,鳳離梧也護短,而且只在姜秀潤一人身上顯現得尤為厲害。

  是以當尉鐘說完,鳳離梧眉色都不動,只問道:「尉公侯說完了嗎?」

  尉鐘聽了這稱呼,心裡不由得一動。鳳離梧向來敬重他,私下裡時,也會稱呼一聲外祖父。

  可現在那一句「尉公侯」卻是公事公辦,客氣疏遠的腔調。

  可是皇后被打,是何等讓人震驚的駭事!若讓文武知道,凌遲了那妖姬都不為過。鳳離梧身為親兒,怎麼可以這般輕描淡寫?

  鳳離梧似乎看出了尉鐘眼中的不敢置信,卻言辭篤定道:「皇后自從病沉後,一直心虛不寧,常常幻聽臆想,既然是臆想之事又怎可當真,大肆宣揚?」

  尉鐘知道鳳離梧誣陷皇后胡言亂語,這是有意護短不欲追究的意思,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氣,悲憤道:「太子,那是您的親生母親,您怎麼可以任由旁人如此欺辱她?」

  鳳離梧此時望向尉鐘的眼神,森冷得可怕:「因為孤知自己首為國儲,後為人子。尉公侯可知自己首為人臣,後為人父的道理?」

  話提點到這裡也是夠了。尉鐘被鳳離梧冰冷的眼神激得一激靈,察覺自己方才的確是有些忘形。

  細想起來,那個瑤姬就算吃了天大的狗膽,也不敢如此行事啊!除非是得了太子的授意,代為教訓去了。

  細細回想宮宴時的情形,皇后申斥太子的話語雖然是為母者抱孫心切,有些說得急了,可是初衷也是好的,殿下實在不該這般跟自己的親生母親鬧得如此無法收場。

  他張口還想再言時,鳳離梧又冷冷道:「孤當初叮囑公爺謹慎處理家醜,並寫了這幾年來,貪贓枉法,強買他人田地的尉家子孫名姓,不知公爺又處理了幾何?」

  鳳離梧說的,就是當初他叮囑尉鐘處置了孽子尉旬時,托姜秀潤遞過去的那封信。

  尉鐘見太子又提及此事,臉色微變,語氣也漸和緩道:「殿下遞來的書信,我已派人查證,確有屬實,但也有個別再須查證,免得冤枉無辜者。」

  鳳離梧心裡冷哼,那書信裡佔大頭的,其實就是他眼前的這位外祖父,他的確是要慢慢細查,看如何湮滅罪證。

  可他表面倒甚是和藹道:「那就有勞公侯細查,免得大齊行刑者的刀下,有枉死的冤魂。」

  因為掐了尉鐘的七寸,那掌摑皇后之事也就不再提及。

  就像太子所言,除了親近皇后之人,誰能知此事?就算傳揚出去,也會因為內容太匪夷所思,而不為人信。

  現在因為圈併土地一事,太子對尉家子弟心懷不滿,身為族長,他總要顧全大局,將大事化小。

  而且就像太子所厭的那般,皇后最近的行事的確是太過乖張,也是該小懲一二了。

  是以尉公侯雖則是滿腔憤恨,怒不可遏而來,卻有些灰溜溜的走了。

  這尉公侯來興師問罪的事情,姜秀潤自然也聽見了。

  當殿下去見客時,她一骨碌爬起。趕緊洗漱完畢,略顯忐忑地等待。

  不大一會的功夫,就見太子回轉了,她問道:「怎麼……沒留公侯食早飯?」

  鳳離梧扭頭看她:「今兒是怎麼了?怎麼不懶床睡覺?」

  姜秀潤自從書會之後,回轉太子府,就被太子明令禁止再去書院。沒有日日頭懸樑錐刺股的韌勁,人也越發懶惰,每日賴在被窩裡日上三竿都是常事。

  今日若不是尉公侯來找她麻煩,她說不定又要懶床到幾時呢!

  尤其是昨日中秋宮宴上,昔日有些考學遠不如她的同窗,也都領了差事開始了仕途生涯,真叫姜秀潤生出了些許的嫉妒。

  只因為她是女子,便只能無奈裹紅妝,被困在這一方天地裡跟群小肚雞腸的女子夾雜不清。

  而那些同窗們卻大展宏圖,實在叫人心中鬱悶。

  是以鳳離梧打趣她時,她確定了尉公侯不會再生事後,便精神鬆懈道:「殿下這麼一說,還真睏呢,一會待殿下出府辦事,我再睡會。」

  鳳離梧雖然不想讓她再人前面露面,可更不愛看姜秀潤整日沒精打采的頹唐樣,

  於是道:「秋色正好,整日蒙被而睡像什麼話?孤帶你去狩獵吧。」

  為了出行方便,姜秀潤換上了男裝,一身精神抖擻地準備出發去了。

  當她走到庭院時,正看見曹溪也急匆匆地帶著侍女等車,看那情形是要入宮裡去。

  太子拎提著馬鞭過來時,看她的情形,面色一沉到:「你這是要到哪去?」

  曹溪自然連忙說道:「皇后命人傳話過來,說是身子發沉,要我去請安。」

  鳳離梧心裡清楚,這曹溪若去,皇后定然要痛陳姜秀潤的大逆不道。而曹溪又是個蠢婦,回來說不定搬弄起什麼是非來,攪得整個府宅都不安寧,所以他看也不看曹溪,只道:「你又不是御醫,去也無用,母后那,孤自會派老道的御醫調理。若是無事,你便在府裡好生將養,看看修身靜氣的經卷,總是往外瘋跑,像什麼樣子?」

  只這一句話便絕了曹溪入宮與皇后通氣的機會,也再不管曹溪泫然若泣的樣子,帶著姜少傅就翻身上馬出門去了。

  說是秋狩,其實鳳離梧更主要是巡查京郊周邊的糧收情況。

  最近大齊與梁國緊張的氣氛得到了緩和。畢竟兩國都無心開戰,所求的也無非彼此有個台階下罷了。

  是以梁國承諾,今年歲貢給大齊的是如山的糧食,加上大齊自產的,倒是不愁今年百姓的米麵。

  鳳離梧走在田間,看著那成片的稻田,滿意地點了點頭。

  姜秀潤看著那如海的稻田也在發呆,眉頭卻微微蹙起。

  鳳離梧瞥見,便問:「怎麼了?出來散心也不高興?」

  姜秀潤指著遠處一群扛著桑樹苗的農夫道:「他們這是在準備做什麼?」

  鳳離梧其實也不大清楚,於是召來當地里長詢問。

  一問才知,原來梁國為了盡顯與大齊和好的誠意,除了賤賣糧食外,還高價收購大齊的桑蠶綢緞。

  商賈逐利,是以在鄉間也告知這些農夫們,如今糧食賺取不得大價,倒是蠶絲能賣得高價呢。

  同樣是辛苦一年,種植糧食不若蠶絲價高。

  是以這些農夫們也是蠢蠢欲動,準備冬栽,春栽兩季,多種桑樹,好用來養蠶。

  別人聽了倒也沒有什麼,不過是農夫們想要養蠶賣些大價而已。

  可是姜秀潤聽了卻是心裡一驚,因為同樣情形,她在前世裡是經歷過的。

  只是並不是現在,而是往後推延了數年。

  梁國因為興修水渠,糧食年年豐收,最後便賤價傾銷大齊,同時高價收購蠶絲。

  初時還好,可是到了後來,大片的良田開始荒蕪,稻田無人看管,鄉邑間的男女老,都出去採桑養蠶去了。

  以至於最後,梁國翻臉不再收購蠶絲,卻也不再賤賣糧食。大齊民間頓顯飢荒,畢竟那蠶絲再是精美也不頂糧食。

  在梁國吞併燕國時,大齊因為糧草供應不力,無力保護盟國,落得大敗的下場。昔日的帝國呈現日落西山的頹態。而梁國則勢如破竹,猶如驟然長成的猛獸,開始肆意吞併諸國。

  而大齊也再無法號令梁國,就算波國身為大齊的庇佑之國,也是求助無門,落得被吞併的下場。

  所以聽聞了里長的話後,姜秀潤幾乎可以肯定,梁國又開始故伎重施,準備無聲無息地損耗大齊的國力。

  至於為何提前,也好理解。

  前世裡鳳離梧失勢得早,大齊和梁國此時也並未翻臉,更無修建運河的事情。

  雖然有那貪財的韓國短視,沒有察覺到大齊國儲的心思。可是她那梁國的乾爺爺劉佩卻不是吃素的,怎麼能沒有體察到這運河暗藏的殺機?

  如果他猜測到鳳離梧有應兵之心,那麼劉佩定然是要早早施展這釜底抽薪之計,暗中削弱了大齊的國力,以防大齊對梁用兵。

  姜秀潤想透了這一點,咬了咬嘴唇,突然想到若是大齊國力鼎盛,那梁國還會如前世一般早早吞併了波國嗎?

  就在她出神之際,抬頭望向鳳離梧,他也正皺著眉頭望著遠處山坡上的一個個樹坑皺眉——那山坡上原是有一片梯田,如今收割完畢,卻是要改成桑林的樣子。

  姜秀潤知道,她既然已經提醒了鳳離梧注意了此點,就不必再開口多言了。

  其實前世裡,當梁國興此懷柔之策時,太子也曾極力進言,不可圖小利而荒廢大片的良田。

  奈何前世時,端慶帝斥他保守,不思振興國力,並沒採信,以至後來大齊吃下暗虧。

  不過鳳離梧倒是在一陣深思後問她:「如果農夫也如商者逐利,該是怎樣?」

  姜秀潤低低道:「便荒野無糧,一遭蠶絲價格回落,餓殍遍野。」

  他倆的一番話,自是被跟隨在太子其後的官吏們聽到了。

  說實在的,他們初時並沒有想到這一層,可是聽到太子與姜少傅的對話後,表情立刻凝重嚴肅了起來,竟然是越想越後怕,只覺得梁國竟然包藏這等子禍心,當真是防不勝防。

  尤其是季秉林,看向姜少傅時更是增添敬佩。

  他一向敬重這少年是自己的伯樂,現在看來少傅大人的高瞻遠矚,實在是遠遠地勝過了他。

  以後若是得了空子,還要與少傅大人把酒言歡,暢談治國之良方,多多親近才好。

  而太子也是遠思而胸懷韜略的國君,能輔佐這樣的國儲,他之幸焉!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狀態︰ 離線
108
發表於 2022-2-8 02:02:47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零七章

  這一場秋狩,半隻兔子都沒有打到,可是卻讓人覺得收獲頗豐。

  回程之時,路經成縣,太子去巡視當地新建的溝渠,據說修建這溝渠之人,懷有大才,當初梁國水渠的雛形就是他繪製的,可惜受了師弟的排擠,早早離了梁國。

  就在太子召見能人鄭工時,季秉林終於得空子與他的伯樂姜秀潤搭言。

  也許是秋天卸了夏日煩悶的緣故,季主司臉上的痘印下去了不少,清俊的青年面目漸露,輕輕一笑,還微微帶著酒窩,難怪日後會成為洛安城裡貴女們恨嫁郎君之一。

  「姜少傅,聽說書院中很多的學子已經上仕,您這般才學,本就是佼佼者,為何不向太子求職?這幕僚雖好……可自古多是雞鳴狗盜,小伎倆之輩,您是有大才之人,長此以往豈不埋沒可惜?」

  姜秀潤正坐在鄉間院落的瓜藤架下吃著侍衛在路旁摘來的野漿果,聽了季大人的話,覺著聽得甚是順耳,雖然前世裡有無數人誇讚她傾城之容,閉月之貌。

  但兩世加起來,誰都沒有季秉林嘴兒甜,誇到了姜秀潤的心坎裡。

  這姜秀潤平時拍太子馬屁時並不覺得什麼,可現在被別人拍一拍,就覺得原來是這麼的舒坦,難怪殿下受用這個!

  姜秀潤聽得心喜,不由得展顏一笑,將手裡最大的那個漿果給季秉林吃。

  看著少傅大人沖著自己笑,季秉林不知為何臉突然微紅了那麼一下,趕緊接過那漿果猛咬一口,浸過紫紅色的果汁噴濺的衣前襟都是。

  院落裡這一幕,正落在坐在木窗旁的太子殿下眼裡,他緊抿了下嘴,然後移開目光耐著性子看著鄭工匠呈給自己的圖。

  在圖紙上,是鄭工根據大齊國土河流分佈,對西北水土貧瘠的區域設計的水渠改造圖。

  鄉間土路甚多,也不是車馬能及的,大部分都還要自己走。當從郡縣回來的時候,姜秀潤真是乏累了。先回房小憩了一會。

  不過鳳離梧並沒有急著休憩,只揮手叫來了今日陪在姜秀潤身邊的侍衛,季秉林跟側妃在吃漿果的時候說了什麼,逗得她那般開心。

  侍衛都是鳳離梧的心腹,更是深知姜秀潤的雙重身份,當然不敢遺漏了側妃跟男人說笑的細處,便照實說了季大人誇讚側妃才學過人,不可埋沒云云。

  鳳離梧的眉頭微微一皺,覺得人不可貌相,季秉林一臉的老實相,竟然也有油嘴滑舌的時候。

  雖然說的都是無關緊要,拍馬捧屁之言,可鳳離梧卻甚是不舒服,一時又說不出什麼來。

  當處理完公務,夜色已深,他沿著花園小路,伴著秋蟲聲聲,正來到了瑤姬的院落裡。

  隔著綠染窗紗看過去,姜秀潤小憩起床後,食過晚飯還沒有睡,披散著長髮,穿著寬衣正在書桌旁臨摹著掛在牆上的齊地山水圖——這是恩師沐風先生送給她的,大齊的大小河流都在圖上,甚是一目瞭然。

  姜秀潤正拿著一塊薄絹臨摹局部山水。其實她已經臨摹了三塊,看樣子準備臨摹後,再將這些絹布用漿黏連起來,連成一大塊。

  美人剪影如花,伴著秋月燈影,朦朧得百看不厭。

  鳳離梧駐足看了一會,才舉步進去,揮手叫正在點香的侍女桃華出去,然後走到姜秀潤的跟前道:「在做什麼?」

  姜秀潤指著自己畫好的兩塊道:「今天跟隨殿下視察河渠,突然想起沐風先生送過我一樣好物。不過因為此畫是先生相贈,筆墨勾畫不得,便特意臨摹下來,如果太子修建河渠水道時,能拿來一用,便不枉我一番心思。」

  鳳離梧從後面摟住了她的腰,嗅聞著長髮上馨香清新的氣味道:「誰說孤要修建河渠?」

  姜秀潤半扭著頭道:「殿下不是又要考驗幕僚才學吧?您今日都拜訪了鄭工匠,自然是有改善民生的心思,這個隨行之人都能猜到吧?」

  鳳離梧將下巴抵在她的肩上道:「許久不曾考驗姜少傅,的確要驗看一下,你是否值得養在府上,你且看這事情,宜做還是不宜做?」

  姜秀潤拿起一旁賞玩用的玉算盤,輕輕撥打下剔透的小珠子道:「這便要引了家嫂之言,『有多少金辦多大事』,殿下眼下修建運河時,已經國庫告急,那水渠的事情,也要緩一……」

  說到一半,姜秀潤就收住了話茬。

  她覺得自己真有些恃寵而嬌了,雖然鳳離梧從來不曾大聲地申斥過她議論國事,可是自己如今到底頂了鳳離梧側妃的名頭。

  若是就此得意忘形,隨便干政,豈不是離前世裡,鳳離梧給她親封的「禍國妖姬」的名頭不遠矣?

  所以姜秀潤說到一半收了口,也覺得自己今晚有些吃飽了發撐,為何眼巴巴翻出先生的畫作幹這些事情?

  誰知鳳離梧卻聽得意猶未盡,見她不語,催促道:「怎麼不往下說了?」

  姜秀潤訕訕笑道:「是我多言了,畫得這麼醜,哪裡好送到殿下那獻醜?」

  鳳離梧看著姜秀潤的依戀假笑,終於理順讓他憋悶半日的不順是為何了!

  不過是被那季秉林誇讚幾句才學罷了,竟然笑得那般的燦爛!那漿果是什麼味道,他都沒有吃上一個呢!

  可到了自己的面前呢?這女子卻一味自謙上了,笑得也假模假式的,平添了人厭煩!

  鳳離梧不動聲色地將她的身子板正,借著燈光仔細看她的臉,接著道:「若是在內院裡實在厭煩,再去書院可好?」

  姜秀潤這下連假笑都不想維持了,此時書院的同窗已經出仕,她再回去又有何意思?難道要與新入院的那些十三四歲的小同窗們再一起稱兄道弟,培養同窗之誼嗎?

  當她低低說「不想」時,鳳離梧的嘴角也緊繃了起來。

  他想讓她沖著他笑,就像白日瓜藤下,那笑得眼睛都晶亮的模樣……

  第二日,姜秀潤照例賴床不起。

  也許是昨日巡視乏累的緣故,殿下竟然開恩沒有折騰她。難得睡了個舒心覺,睜開眼時,太子已經起身離府早朝去了。

  她便在軟塌上翻滾,尋思著一會起來叫些什麼東西來吃。

  沒想到滾了一圈,卻不小心看到了放在軟塌邊兒小几上的木托盤。

  托盤上疊放著一摞玄色的衣服,最上面,一頂籠了黑紗的玉骨高冠——玄色,乃是大齊出仕官員長服的統一顏色,而那冠——依照玉骨的高度,怎麼看也得是個主司!

  這顯然不是太子的官服。姜秀潤一骨碌就爬了起來,揚聲叫桃華進來,問那一摞衣服是怎麼回事。

  桃華端了調好水溫的熱水進來,將銅盆安放在盆架上才道:「殿下吩咐人送來的,說是讓您回了外院後再換,那冠下還有殿下的親筆絹書,說是給您看了就知道了。」

  姜秀潤顧不得洗臉,趕緊取了絹布展開看。

  絹布其實就是個委任狀,令太子府少傅即日到農司報到,接任農司主司一職,主管水渠修鑿的事宜。

  字寫得淺顯明白,可是姜秀潤卻連看三遍。

  這農司其實是清水冷衙門,可到底也是齊朝的正經官職。

  鳳離梧明知自己是女子卻委以重任,究竟是安的什麼心?總不會是拿著國家社稷來逗弄自己開心的吧?

  當她做賊一般,拎提裝著官府的包裹回到姜禾潤的外院後,反復思量,到底是忍不住好奇心,讓淺兒服侍著她將這玄色的官服長冠一一穿戴上了。

  淺兒覺得自己的主子雖然穿什麼都好看,可是身著這玄色的官服分外精神。

  尤其是髮髻高梳,頂著玉冠挺直了蔥苗般的腰桿後,真是國之棟樑,意氣風發得很。

  姜秀潤也沒想到自己穿官服會這麼好看,讓淺兒拿了銅鏡不時上下前後地調整角度,照起來沒完。

  等到鳳離梧下了朝時,本以為自己府裡養的那個瘋野慣了的,看了自己的書信就會飛撲到農司報到。

  沒想到,這臨近中午了,她竟然連自己的房門都沒有出,只讓淺兒拿來了裝著各色衣鉤帶子的長木匣子,挨個挑揀著搭配官服的小飾物呢。

  鳳離梧覺得額頭有些發痛,也懷疑著自己是色迷了心竅,一時糊塗了。自古以來,哪有女子與男人同仕為官的?

  若是多揀選幾個女子出仕,只怕她們個個上早朝都要遲到的。

  姜秀潤轉頭看見鳳離梧回來,連忙舉起手裡的一根白玉衣帶鉤,問道:「這個與官服可配?」

  鳳離梧默默從身上解下了自己帶著的金鑲玉式樣的如意衣鉤,替她繫在腰間,然後說道:「趁著孤沒有後悔前,趕緊去農司交接,不然的話,你以後只能在錦帳裡,配著肚兜穿給孤一個人看……」

  姜秀潤看出鳳離梧這話並非玩笑,當下趕緊抓起了絹書任狀,叫上淺兒往府門外奔去。

  因為急切,這一路步子邁得甚大,還差點不小心撞上媵妾靜姬。

  少年得意,玄衣玉冠,這風采竟然一時叫靜姬微微紅了臉,只作揖道:「看這情形,少傅是要出仕了,靜姬這廂恭喜了,還望少傅以後官運亨通,照拂了靜姬一二。」

  姜秀潤連忙微笑回禮,然後便坐上車馬出門了。

  當她到了農司的府衙門口時,真是暗叫了一聲罪過。

  原來太子早上的任狀一式兩份,其中一份已經送到了農司。

  農司雖然是冷僻的衙門,可是上下的官吏也足足二十餘號人。

  小吏們不用上朝,便在門口灑水洗刷乾淨石板,又高掛了長燈,兩廂排列開來,靜候新主司前來上任。

  誰知這一等,竟然到了中午,一個個餓得是腸鳴不止,正要叫伙房送些烤餅來,才看一輛馬車姍姍而來。

  這不禁讓小吏們泛起了嘀咕,這新任的主司靠不靠得住啊?

  要知道他們農司本來就是個苟延殘喘的司管,已經被水工部擠兌得不行,眼看著便要被兼併入水工司,若是主司是個紈絝,豈不是朝夕間,便要散架子了嗎?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狀態︰ 離線
109
發表於 2022-2-8 02:03:04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零八章

  姜秀潤離老遠看見府衙前一溜的小吏啃大餅,也明白是自己遲到的緣故,讓一眾人等乾等著自己,甚是過意不去,所以下轎與眾位小吏寒暄時,直接言明今日中午自己做東,在附近的酒樓裡請上一桌子酒席,與諸位把酒言歡。

  可是此話一出,眾位小吏面面相覷,皆是有苦難言的樣子。

  農司裡的大部分肥差,都被主管水木工程的水工司搶去了,剩下的核對糧倉,丈量麥苗的活計實在不夠養活一司的人,小吏們微薄的薪酬不過剛夠養家餬口,壓根沒有閒錢湊份子宴請新來的主司,可是要讓主司大人自掏腰包,又不成體統,是以一個個暗自叫苦不迭,面露難色。

  姜秀潤是何等通透的人?一看小吏們的面色發難,頓時明白了他們的難處。

  於是暗中吩咐了淺兒幾句後,便隨著小吏們熟悉農司的府衙卷宗等諸多事宜。

  不一會淺兒跟幾個小廝拎提來了五六個大食盒子,裡面都是付完金的酒菜,一眾人把府衙的席桌合在一處,總算是為新任的主司接風洗塵了。

  農司所在的府衙,遠離吏司,倒是離季秉林如今就任的刑司甚近。

  聽聞隔壁農司新任的主司姓姜,季秉林便疑心是姜禾潤,等到司衙午休的時候,他特意前往打聽,果然那主司是便姜禾潤。

  季秉林心下生喜,覺得少傅終於出仕的確是可喜可賀。

  恰好他的刑司裡有幾個是書院天干分院的學子出身,聽聞姜同窗走馬上任,也紛紛前來道賀。

  只一個個笑道:「怨不得從墨林書會回轉後,就不見少傅的身影,原來是厚積薄發為出仕做準備呢!」

  不過同窗裡也有心直口快的,有一個叫楊琛的,是老早就出仕的學兄,冷冷道:「有什麼可賀喜的?誰不知農司是個清水窮衙門,眼下因為殿下修鑿運河,國庫拮據得很,各司配發的司金,在年初就定下了,那水工司的主司是個奸詐的,竟然將原本是農司修建水車通渠的幾多活計,劃歸成他們水工司的了,結果定下這一年司金時,他們得了幾多的金,可是等真的施用工程時,那些活又全推給了農司……」

  他話說到一半,就被人用胳膊肘捅了捅,便再無下話了。

  不怪刑司的人知道的門兒清,實在是農司的前任主司因為水工司這般空手套白狼,氣得不輕,只揚言要水工司將金撥轉回來,不然絕不承攬這些被水工司搶去的活計。

  結果被水工司的主司一狀告到了皇帝那裡。恰逢太子去魏地巡查沒有回轉,而水工司的主司卻是大世家的出身,皇帝偏頗了一番,駁回了那農司的奏摺。

  結果農司的那位主司,直接撂挑子不幹了,來了個告老還鄉,爛攤子愛誰接誰接。

  結果他這麼一走,農司主司的位置涼涼,一直無人肯接手。畢竟大家都知道上一任主司是被窮走的,誰上任也補不了這個窟窿。

  甚至有官吏提議,將農司與水工司合併,由水工司監管。

  但水工司的主司卻是老奸巨猾,壓根不接這盤子。

  所以熟諳內情的楊琛看自己單純的小學弟接了這麼副爛攤子,是打心眼裡替他著急。季秉林也是新近入刑司的,他一直在外負責運河的修繕,原是不知情,當聽聞楊琛這麼一說時,也不替姜秀潤著急。

  畢竟前一任農司主司,可是為官三十年的老臣。他都沒有從水工司那裡要來錢,姜秀潤這麼一個初出茅廬的新官,又會有什麼作為?

  姜秀潤初時為官的興奮,也被這缸裡無糧的窘境給消退了不少。

  難怪著殿下這般大方,竟然讓她出仕了。卻原來給了個狗都不搭理的差事。

  國儲之心高深莫測,這是不是要她知難而退,回到太子府去乖乖給他生子。

  還是要她平地生財,不光解決了農司一直未解決的工程金,再替他弄來興建新的水渠的金?

  於是姜秀潤答謝過了前來道賀的同窗和季大人後,便掏出了算盤,開始核對農司積壓下來的活計和司裡的款項。

  因為刑司的人將事情都說破了,小吏們也便毫無顧忌,只說那水工司的主司孟憲太缺德,當初為了順利要到司金,故意將各項工程的籌算往少了算,等要了金後,再將工程改換個名目,打回到農司。

  也就是說,就算水工司痛快地將金交回來,也是遠遠不夠的。

  姜秀潤倒是知道這位孟憲孟大人,這位可是日後會飛黃騰達的主兒。前世裡,他日後可是跟季秉林一般,同列為相,甚至跟實幹的季秉林相比,更得聖上愛重。

  孟家是大世家,甚至比尉家資歷都要老。當初在支持鳳離梧立儲時,倒是沒有言語,秉承著中立之姿。

  但是當鳳離梧進一步想要早早繼承皇位時,孟家卻是極力反對,保持了端慶帝的皇權不倒。

  幾大世家其實都唯孟家馬首是瞻。孟家擺明了要在國君與國儲之間維繫著平衡,拿捏住兩頭。是以其他的世家們也紛紛心領神會,幾年來都相安無事。

  而端慶帝也好,鳳離梧也罷,誰都不會去平白的招惹孟家。

  這也是孟憲敢肆無忌憚,空手套白狼的緣由。

  畢竟他身為水工司,肥了自己主管的司部的腰包,換來了一批死心塌地的部下,為他日後的升遷運作,大有裨益。

  姜秀潤在司裡的這半日乃是興沖沖而來,卻敗興而返。

  當人上了馬車後,便有些有氣無力。

  她初時出仕,原以為當是乘軒服冕,華車頂蓋,一路招搖過市的威風。

  至於府衙裡的事情,她自認為慧眼識英才,再伯樂個幾位如季秉林一般的人才,就妥妥的高枕無憂了,反正是好過後宅的憋悶。

  誰知道,太子愛寵,將她扔進這麼個屎糞坑子裡,真是跳進去爬都爬不出來。

  正癱在馬車裡長出氣的功夫,那馬車前卻又傳來了喧嘩聲。

  姜秀潤探頭一看,原來是二皇子鳳舞攜著一眾官員前去赴宴。

  而在鳳舞身旁,赫然是此時正任水工司主司的孟憲。

  大約是聽說了姜少傅出任農司的事情,鳳舞特意帶人堵在巷子口恭賀新任的農司。

  雖然不知鳳舞的什麼把柄被鳳離梧攥在了手裡,他並不想揭露姜秀潤的女兒身,但是並不妨礙鳳舞前來討晦氣。

  二皇子坐在馬背上笑著道:「少傅大人成為主司,實在是可喜可賀。今日水工司與吏司的官員正好要一併飲酒清談,怎樣樣?姜主司給個面子,與諸位同樂可好?」

  礙著君臣禮節,姜秀潤少不得下馬車向鳳舞施禮。

  玄衣寬擺,偏偏腰肢纖細,玉面束冠,不知情的,當真心裡要暗嘆一聲,好一個翩然郎君,玉貌冰姿。

  鳳舞原本就是來添晦氣的,可是他也沒料到姜秀潤穿著官服這般的好看,一時不再說話,看她的眼神都往肉裡盯。

  可是當目光落到這位翩然新主司掛在腰間的衣帶鉤時,鳳舞的眼神暗頓了一下。

  他見過那造型別致的如意鉤,早朝的時候,分明掛在鳳離梧的腰間,而現在卻出現在了姜主司的身上。

  二人的親密不言自明,這是在昭告天下,這位翩然美少年是他鳳離梧的人。

  還沒給姜秀潤添堵,鳳舞自己心裡現在卻是老大的不高興。

  不過他身旁的孟憲,卻是先沖著姜秀潤拱手道:「一早便盼著農司新主司走馬上任,未曾想竟是您這般年少有為的,農司有了當家做主的,寄放在我們水工司的幾樣差事就有了著落了,待得明日,我派人前往農司交接,姜大人意下如何?」

  姜秀潤覺得這孟憲當真是個官場的油混子,這明擺著是想趁著自己新官走馬上任,分不清東南西北之際,就想將那幾樣棘手的差事甩入農司。

  她若是點頭應允了,以後便再與水工司毫無干係了。

  是以姜秀潤皮笑肉不笑地朝著孟大人拱手道:「農司先前的主司印章被老鼠啃掉了齒兒,本官已經著人融金去修補去了。最近幾日,公文送達後也一律不蓋章……哎,農司府衙裡老鼠鬧得厲害,本官還得借些貓兒來。還請孟主司容緩幾日,不然您送來了也平白餵了老鼠,到時候還得麻煩您重新送一份不是?」

  孟憲可從來沒聽說哪個府衙的老鼠會去啃石頭印章子。這姓姜的看著年歲不大,卻有些滑不留手的感覺。

  他的眼睛飄向了二殿下,指望著他能幫腔申斥這小子的滿口無稽之談。

  誰知這位二皇子卻默不作聲,只一個勁兒盯看那姜禾潤,壓根沒有說話的意思。

  孟憲不知二皇子在發什麼呆,只能強自笑了一聲道:「姜主司,按理說我是不該催促貴司的事務。可是這入了秋,已然臨近冬天了,有幾樣差事可是耽誤不得,不然誤了來年的春種,姜主司只怕在皇帝那裡不好交差啊!」

  姜秀潤也是被鳳舞有些露骨的眼神盯看煩了,不露聲色地回瞪了他一眼後,拱手表示告辭,言不由衷地跟孟憲道:「左右都耽誤了這麼久,孟大人若嫌棄著農司交接太慢,自可代辦……時辰不早了,本官還要借貓去呢,就此跟二皇子和諸位大人告辭了。」

  說著,她便轉身上了馬車,揚長而去。

  眼下鑽門搗洞的耗子太多,她的牙口卻沒有練就出來,得緊著回去請教鳳離梧這隻經驗老道的大貓,該如何一口口吃下這些個有恃無恐的碩鼠們!

  孟憲看著馬車走了,這才冷哼一時道:「不過是太傅府的幕僚出身,又是質子,就算他是太子側妃的哥哥,原本也不該出仕的,殿下這般行事,豈不是兒戲?」

  可鳳舞卻慢慢道:「跟那些刀筆吏們通通氣兒,莫要拘泥守舊,阻了大齊招攬各國人才,難道這歸國無望的質子,就算滿身的才學,也棄之不用嗎?」

  鳳舞倒不是愛才心切,可是他的皇兄肯把美人放出來,總是好的。不然關在太子府裡,豈不是讓他空惹了相思?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狀態︰ 離線
110
發表於 2022-2-8 02:03:15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零九章

  不過姜秀潤回太子府時,可沒有出來時的好心情。

  那頭冠壓得她脖兒痛,淺兒替她除下冠後,連忙讓她倒伏在榻上,揉捏一會,然後加熱艾油浸過的粗鹽袋子壓在後背,好好熱敷一下。

  鳳離梧進來時揮手遣退了淺兒,姜秀潤被熱鹽袋敷得正迷迷糊糊的時候,只懶洋洋道:「淺兒,遞口茶來。」

  鳳離梧頓了頓,一時倒是想起她蒙騙那影女作威作福時的情狀來,他默默拿起杯子遞送到了她嘴邊。

  姜秀潤閉著眼兒,歪著頭啜飲了幾口後,復又將頭埋在軟墊裡,嘟囔著道:「原想著太子怎麼這麼好,平白放官給我做,原來竟是個糞坑子,這眼下入了冬,馬上就要到年底,一個清湯寡水的衙門,可怎麼熬度過年?」

  姜秀潤並不知身後換了人,只一心以為是淺兒,倒也無甚顧忌,只宣洩這半日的憋悶。

  「我原想著這番走馬上任,倒是可以敞開手腳積存些家底,淺兒你若無心成為將軍,只想安穩嫁人的話,我這當主子的也能拿出十分的體面,給你置辦個十里紅妝。可是今日一看,別說撈些油水,不倒貼都是謝天謝地了。你說……」

  姜秀潤說得意猶未盡,這一回頭,卻看見鳳離梧面沉如水正望著她。

  人生最憋屈的,莫不過貪贓無門偏又被抓個正著。

  姜秀潤不知鳳離梧站在自己身後多久,但這最要命的一節估計全聽到了。

  一時她真是有些傻眼,那鹽袋子也被嚇得抖掉了,只爬起來跪在榻上,訥訥得說不出話來。

  鳳離梧心內也是一時說不上是想氣還是想笑,只吊著眉梢道:「那卿覺得何處肥得流油,夠置辦上你侍女的十里紅妝?」

  姜秀潤撲棱起身,跪伏在榻上道:「不過是跟淺兒開個玩笑。自從早先為王府辦宴,貪墨了金被殿下發現後,便一直牢記殿下教誨,怎麼敢徇私忘公?」

  說完她便討好地摟著他的腰道:「殿下進來也沒有聲音,當真是輕功了得,哪日得空,一定要向殿下修習幾招?」

  鳳離梧卻不讓她打岔過去,拉著長音繼續道:「那這農司你是去還是不去?」

  說實在的,姜秀潤原本是想打了退堂鼓的,可是被吊在這個節骨眼兒,若說撂挑子不幹,便有貪財不成的嫌疑了,只能笑中含淚道:「今日晨起見了官服便喜不自勝,太子敢冒天下之大不韙,讓我去歷練,自當盡心竭力地將差事辦好。」

  許是她滿心委屈,卻強顏歡笑的樣子太逗人了,鳳離梧緊繃的臉漸也繃不住了,只笑著去捏她的臉:「既然這般,就將差事辦好,到時候別說十里紅妝,就是百里紅妝也盡給你的侍女置辦齊了。」

  姜秀潤知道鳳離梧不是個愛說笑的,他這般說,便會這般做。

  於是農司這塊乾瘦的老肉乾總算是泛起了一層的油光,看上去不是那麼乏味可陳了。

  不過巧婦難為無米之炊,這農司窮得叮當亂想,該怎麼揭鍋,姜秀潤還需要向太子討教。

  鳳離梧卻輕描淡寫道:「你既然為主司,自然這些事務當由你處置,想怎麼做,便放膽去做,只有一樣,就是不可貪贓枉法,授人以話柄。」

  姜秀潤的臉兒微微一垮——原來這厲害的貓兒也不是說借便能借來的。鳳離梧是擺明了不會替她代管了農司的事情,就是任由她自己撲騰去了。

  不過對於搞金,姜秀潤自認為也是無師自通的。

  當天夜裡,她是輾轉反側,反復考量了半宿,才理順了些眉目。

  那水工司的孟憲既然是只進不出的貔貅,從他的嘴裡掏不出吞下的肥肉,那就只能另闢蹊徑。

  第二日,姜秀潤到任的第一把火,就是命令官吏抄寫榜文,去周邊各個鄉郡張貼下去,農司從即日起,設立桑蠶稅。

  這桑蠶稅收的甚有名堂,因為農司的主司在一本古書上查證到,桑樹的「桑」跟「喪」同音,這在風水一說上很有講究,不然為何一般的農戶人家有前不栽桑後不植柳的說法。

  就是為了防止出門見「喪」。可是如今因為梁國大肆收購蠶絲,許多的鄉間驟然增添了許多的桑樹,這喪一多,便關隘國運,所以為了平衡五行,收納桑樹太多帶來的喪氣。農司新任的主司決定,加抽桑蠶稅,這稅金則用來在各地修繕土地廟,以平衡喪氣,保佑大齊安康。

  只是這姜主司拿了一本《周易》說得是振振有詞,下面的小吏們卻聽得雲山霧罩。

  有那膽大的,小心翼翼地提醒道:「姜主司果然博學,不愧是洛安書院的高才,只是……最近因為興修運河,民間的徭役賦稅驟然增加了許多,最近這桑蠶的價格好不容易增了些,百姓們眼看著多了條來錢的路徑,卻又要加稅,只怕民怨驟起,那御史們會參奏我們農司……」

  姜秀潤搖頭晃腦地聽小吏說完,點了點頭,覺得此言在理。

  那水工司的貪官孟憲眼大肚兒圓,只進不出,她可不能學了他的樣子,總也要給些回頭錢。

  於是又添了一筆,凡是拓荒開產水田一畝者,可抵消一層的桑蠶稅,到年底按增產的糧食一併結算。

  見姜主司心意已決的樣子,下面的小吏們也不好說些什麼。只是這收稅雖然是頂了農司的名義,得由戶部點頭才可實行,那主管戶部的太子若是不允,這張公文也不過是廢絹一張。

  可是就這麼匪夷所思的風水稅,竟然在戶部那邊沒有廢半點氣力地通過了。

  然後便製成榜文張貼在了大小城門,城邑鄉間。

  一時間桑樹種多了,會影響風水之說,竟然成了洛安城裡的笑話,朝野上下的公侯一個個都是有些啼笑皆非。

  覺得這太子府裡出來的幕僚不過爾爾,哪見過這般按照風水收稅的官吏?

  鳳舞的府宅家宴上,一群與端慶帝親厚的官員便紛紛笑得是前仰後合。

  那孟憲道:「這人逼得窮酸了,果真是什麼缺德的招數都能想出來。據說那姜禾潤是洛安書院,沐風先生的高徒啊,怎麼行事這般的荒誕?不怕被人恥笑?」

  旁邊有人接道:「沐風先生可是要臉的,有這樣的徒弟,是要被萬民戳脊樑骨的,我看著,他遲早是要被先生除名的。」

  畢竟這被大儒除名,早有先例。

  前朝有位學子,雖然才學兼備奈何為官不憐惜庶民,貪贓成行被天下人唾罵。後來他的先生在城門處張貼告示,宣佈與他無師徒名分,至此以後君榮升罷黜皆與先生無關。

  如今這姜禾潤行事這般荒誕,信奉鬼神之說。與沐風先生崇尚的「敬鬼神而遠之」大相徑庭。

  而且他此舉明顯是巧立名目收刮民脂民膏,遲早辱沒先生的清譽。

  依照先生的為人品格,豈會容忍這等逆徒,被師門除名,也是遲早的事情。

  可是沐風先生並非尋常人等,被除名的羞辱,足可以讓那位新任的農司主司再不敢在街上招搖過市。

  鳳舞含笑聽著,這心裡竟是莫名有些失落。

  他雖然嘴裡恨極了這女子。可是私下裡有人拿她做了笑話,大聲的恥笑著她,竟然讓他也不是很舒服,這實在是大大出乎鳳舞自己的意料。

  他本以為,皇兄這般放她出府做官,是看重的她的聰慧。

  如今一看,到底是女子,狡黠有餘,閱歷不足,只一味為了弄錢,搬弄起牛鬼蛇神,實在是短視,叫人看輕了去。

  可惜皇兄卻這般任著她出醜,這哪裡是愛?分明是被女色矇蔽得昏聵了,竟不是管束著她的行徑!

  只怕以後,有那女子的苦頭吃了……

  鳳舞這般心著,心內又有不平,若是她是他的妻妾,定然不會任著她這般出醜,以後總有一日,那女子會明白自己愛錯了男人。

  這麼想著,二皇子的心裡又舒坦,只跟孟憲道:「那沐風書院裡不也有孟家的子弟嗎?閒來無事時,倒是要好好在先生面前陳述下這位姜主司的功德,也將民聲傳遞到書院裡去。免得先生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聖賢書。」

  孟憲知道這是二皇子要給姜禾潤點顏色看看,自然笑著領命了。

  一時間歌舞聲起,伴著眾位公卿的歡笑聲,半入江風半入雲……

  雖然為人恥笑,姜秀潤卻坦然處之。

  民間雖然對桑蠶稅怨聲載道,可是因為梁國派出的商人收價本就高。願意養蠶的百姓,就算被抽了稅,也是有賺頭的,加之有開荒減稅的填補,總不會因為收了桑蠶稅而出現賣兒賣女的情況。

  而且因為這稅,農司見了金入庫,雖然打著修繕土地廟的名頭,可那泥龕能費上幾許錢?

  大部分的錢都結餘了下來。姜秀潤覺得這些金再運籌一下,將來修建水渠,總算是有了些眉目。

  可是就在月餘後,久久不曾相見的恩師沐風先生突然派人送帖,邀她入府相見。

  姜秀潤自是不敢馬虎,命人備下合乎恩師心意的禮品,也不敢著官服,只如以前一般儒衫素冠,前去面前恩師。

  只是到了恩師府上,沐風先生卻不准她入書房的門,只讓立在院中高聲喝道:「請君立在院中即可,不然君身上的銅臭氣太重,怕是要污濁了在下的書齋。」

  姜秀潤心裡一沉,小心翼翼問道:「先生何出此言。」

  那屋子裡的老者道:「在下不過是民間老朽,不敢當得姜主司的老師,今次請君來,便是想要親自告知,請君以後行走朝野,莫要再提老朽的名諱!」
請注意︰利用多帳號發表自問自答的業配文置入性行銷廣告者,將直接禁訪或刪除帳號及全部文章!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4-11-16 12:44

© 2004-2024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