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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阿良車輪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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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寄秋 -【掌事嫡妻】《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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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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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3-13 00:04:46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虎狼之藥(1)

「宮寒。」

「宮寒?」孟清華眉心輕蹙,狀似不能理解林大夫話中之意。

爆寒是指孕育子嗣的身體過於虛寒,不易受孕,患有宮寒癥者通常很難懷上孩子,即使有了也會滑胎,留不住。

「眉姨娘的宮寒癥甚為嚴重,最少要吃上一年溫熱的補藥才有可能懷孕,她之前大概是吃多了避孕的藥,因此傷了身子。」他意指她的出身不潔,用藥過度。

眉姨娘是青樓女子眾所皆知,曾是花魁又恩客無數,在入周府為妾前早已是一雙玉臂千人枕,半點朱唇萬人嘗,她香閨的入幕之賓何止上百。

為了賺更多的銀子,老鴇是不會允許賣笑為生的花娘月復裡多塊肉,狠心點的直接下些絕子藥,要不便是避子湯從不間斷,以確保賺錢工具不會懷上孽種,平白少了日進鬥金的機會。

不可避免地,眉姨娘應當也被逼著喝下不少避子的湯藥,再加上聞多了讓恩客動情的催情媚香,外表看來她並無異狀,但底子早被掏光了,今生想孕育子嗣難上加難。

其實她早就知道這件事,自個兒的身子豈有不曉得的道理。

因此她才非纏上周府大少不可,不求為妻只求為妾,沒有孩子的小妾才不會為正妻所妒,而且更能博取男人的憐惜,當其他妻妾有孕在身時,她是唯一能侍寢的人。

什麼叫枕頭風,也就是耳鬢廝磨的枕邊細語,恩愛一多還能不受寵嗎?男人要的是床笫間的淋灕盡致。

她不求母憑子貴,只要自己得寵。

「林大夫是不是診錯了,眉姨娘已經有了身孕,若有宮寒癥狀,她的孩子還保不保得住?」孟清華一臉焦急樣,憂心忡忡,實則在心底笑開了花,事情果然如她所猜測的一樣。

林大夫頓時沉下臉。「明明沒有孩子還說有孕在身,是哪個大夫診斷的,老夫可當面對質,眉姨娘的身子早被虎狼之藥傷了,哪有可能受孕。」

這種事騙不了人,一診便知,幾個月後即便弄出個假肚子,但是真是假一目了然,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

林大夫的想法並沒有錯,懷孕一事的確無法欺瞞到底,但眉姨娘的假孕是針對甫入門的孟清華,她佯裝懷有身孕是想讓她的新婚夜過得不痛快,將周明寰拉到她屋裡。

只是此事未如她預料的發生,反而讓周明寰更不願意親近她,自他成婚以來,她一面也沒見到他。

一計不成,一計又生。

反正這個「孩子」不能生,她便想著藉孟清華的手「滑掉」,她煽動無腦的珍姨娘日日前來問安,兩人往門口一跪,她再假意被孟清華推倒或是久跪動了胎氣,那麼順理成章的,孟清華便坐實了謀害她月復裡胎兒的罪名。

可她千算萬算也沒算到,她也被自己的計謀倒打一起,算計不了孟清華反而暴露出她造假的事實。

「什麼,無孕?!」

屏風後的周明寰冷著臉走出來,黑眸陰沉得像要殺人,他一腳踢翻眉姨娘坐的圓頭矮凳,她捂唇驚叫。

「大、大少爺,賤、賤妾也以為有孕了……」事到臨頭,她還是硬著頭皮佯裝不知情,否則下場包慘。

「你還想騙下去,你自己不覺得羞嗎?」一開始他就沒打算讓妾室生子,但他不允許欺騙。

「賤……賤妾真的有妊中的種種癥狀,一大早反胃得很,不斷地吐酸水,劉大夫診脈後直言是喜脈,賤妾才欣喜地報喜。」眉姨娘一口咬定,將所有責任推給那位收錢的劉大夫。

「真是庸醫,怎麼連婦人有沒有身孕都診錯了呢!得把劉大夫找出來,問一問他是如何診的脈,真要是醫術不佳就讓他別再害人了,萬一醫死人那還得了。」

孟清華櫻唇輕啟,聽得眉姨娘一身冷汗直冒,心驚不已的白了臉色,泫然欲泣,淚珠兒在眼眶中打轉,我見猶憐地雙膝落地,跪著爬向周明寰,抱住他大腿嚶嚶低泣。

「綠眉真的不曉得劉大夫會騙人,以前明月閣的嬤嬤都找劉大夫為姐妹們看診,綠眉自知身分低賤,不敢勞煩林大夫,因此才會找上劉大夫,綠眉知錯了……」她哭得真切,好不可憐。

原本想踢開她的周明寰瞧見她仰高下巴,露出為他擋刀留下的疤痕,目光一冷,將腿抽開,長腿一邁走向妻子。「這事你處理,別再讓我聽見難以入耳的骯髒事。」破綻百出的謊言真能瞞天過海嗎?就怕眉姨娘自己也不相信。周明寰是何等精明,豈會看不出她令人作嘔的虛假,只不過他不想插手內宅的髒事,便交由妻子處置。

「是的,夫君,妾身會好生勸說眉姨娘的。」孟清華福了福身,握住丈夫伸過來的手,輕輕一捏又松開。

「哼!」一堆糟事。

周明寰看也不看跪地抽泣的眉姨娘,輕哼一聲,邊向外走邊喊長隨常新示意跟上,而林大夫也跟著退出。

常新是十七、八歲的小夥子,長得有些瘦小,但五官端正,眉清目秀,善於看人臉色,就是有點愛笑,很諂媚,大少爺一喊就三步並兩步的跑過來,不敢有半絲遲疑。

一直裝乖的珍姨娘原本想露露臉,上前好讓大少爺能瞧見她,留下好印象,可他生人勿近的冷冽神色讓她不自覺後退一步,心生畏懼地打消討巧的念頭,她可不想湊上前觸楣頭,好處沒撈著反落一身腥。

「用不著看了,爺兒走遠了,你說我該怎麼罰你呢,眉姨娘,你辜負了我的一片心意。」想害我嗎?這是給你長長教訓,不是每個人都能讓你算計,你還不夠格。

孟清華面無表情的看著掩面哭泣的眉姨娘,內心冷笑,上一次她就是落入這麼不入流的圈套裡,以為眉姨娘的滑胎是她失手造成的,還懼怕嬰靈陰魂不散,請婆婆陪她到廟裡上香,求一道平安符。

但事實上夫婿一點也不在意眉姨娘有沒有孩子,他惱怒的是她還不顧他的阻止與婆婆出府,一路上毫無保留的將夫妻間的瑣事悉數告知,要婆婆教導她夫妻相處之道。

「大少女乃女乃是心慈的人,賤妾也是遭人欺瞞……嗚嗚,賤妾沒有孩子了……」眉姨娘慣以眼淚博取同情,她以為孟清華年幼好欺,更加賣力的做戲。

孟清華低笑,柳眉輕揚。「明人不做暗事,再裝就不像了,你我同是女子,你認為我會被你的幾滴淚水打動嗎?」

「大少女乃女乃……」眉姨娘一怔,淚珠掛在眼角,十分惹人憐惜,若是多情男子瞧見定是萬般憐愛。

「我不是男人,這一招勾引人的把戲對我無用,你該想的是得罪我的下場。」她輕笑,端起茶一飲。「真當我不清楚你的伎倆嗎?不過逗逗你罷了,看你耍耍花猴戲。」

「你……」眉姨娘驟地一驚,臉色大變。

「真可憐,當了一回丑角猶不自知,虧你還在男人堆裡打滾過,直到今日還看不清夫君對你根本無心,就算我真弄掉你的孩子又如何,妾就是妾,永遠也上不了檯面。」妾就是妾,永遠也上不了檯面?了這句話,眉姨娘真恨上了孟清華,她徹底毀了她的盼頭。

「看在你讓我看了一場好戲的分上,我也不重罰,抄寫《道德經》一百遍,何時抄完何時才許離開屋子,在這之前你一步也不能踏出房門,季嬤嬤,盯著她,若她不從或你縱放,周府的後門在哪你比我清楚,杖五十,逐出府外。」

什……什麼,杖五十都快沒命了,還要趕出周府?

一同前來,無故受牽連的季嬤嬤怎麼也沒想到會被點到名,她是在眉姨娘屋子裡伺候的婆子,知道一些不正經的邪門歪道,也替眉姨娘出過不少主意,眉姨娘的打賞可不少,她也樂得為她跑腿,同流合污。

有一點她也想不通,大少女乃女乃怎麼曉得她?春鶯院的下人不下七、八十名,包括掃灑倒夜香的,剛入門的新婦哪能二認得,她可是頭一回見著大少女乃女乃呀,怎麼就被點到名了?

不過由此也看出大少女乃女乃的精明,是個相當厲害的主母。季嬤嬤想佔點小便宜的想法這下全驚散了,她誠惶誠恐地彎子,臉皮抖動地應允,只求大少女乃女乃別再挑她錯處。

「至於你珍姨娘……」一聽到孟清華喊她,丫頭出身的珍姨娘霍地起身,又畢恭畢敬的低眉順耳聽她要說什麼。

「別緊張,我不是要罰你,是想問你屋裡缺不缺什麼,盡避跟我開口。」

壓下這一頭,就得抬高那一頭,珍姨娘其實很好掌控,只要多給她一些銀子,她毫無疑問的會倒向這一方。

「賤妾不缺,夫人向來對府裡的姨娘都很好,照顧有加,每個月的月銀和分例都很準時,賤妾從沒見過比夫人更好的主母了。」看到眉姨娘挨罰,幸災樂禍的珍姨娘沒忘一提崔氏,順便加以吹捧幾句。

孟清華聽出珍姨娘話中的拉攏意思,有意讓她與崔氏多親近,每一句話都在彰顯崔氏的理家有方,為人媳婦該虛心學習,能得婆婆指點二一是她的福報,不可有所忤逆。

然而臨死前婆婆淚眼下揚起的唇角,始終是她心裡的芥蒂,令她無法釋懷,她想知道自己的死是否有人暗下毒手。

珍姨娘離開後,孟清華想著該用什麼方式查明真相,機會就送到面前了——崔氏身邊的鐘嬤嬤入了春鶯院。

「娘找我?」

「是的,夫人想說大少女乃女乃入門已多時,老被大少爺禁錮在院子多不舒心呀!一家人要常往來走動才不致生疏,夫人怕大少女乃女乃悶,遣了老奴來請大少女乃女乃去聚一聚。」

來了,挑撥離間。

未先問夫妻相處得好不好,一開口就是先定罪,再示好,而後是關懷備至。

眸光一閃的孟清華笑著點頭,她囑咐凝暮和驚秋留在屋裡,若丈夫回屋一問起便說她向婆婆請安去,一會兒就回,不會久待,她倆會意地點頭,知道該怎麼做。

斜月和蘭香跟著她同行,碧水照樣守著院子,未經允許,誰也不能進主子的屋子,硬闖者一棒打出去。

鐘嬤嬤是崔氏當年陪嫁過來的婆子,沒多久又升為周府的管事嬤嬤,也算是見過世面,只不過在府裡安逸久了,在崔氏一人獨大的情況下,她對孟清華的行為並未感到有異,只覺得細心。

周府的幾個主子以四季為居所命名,周明寰雖是不受周端達所喜,但嫡長孫的頭餃卻不能忽視,在老夫人的做主下,入住其母生前住餅的春鶯院,以示正統。

想爭爭不到的崔氏退而求其次住進東邊的夏荷院,比起春鶯院是小了一點,但勝在面對一池荷花,冬暖夏涼少喧鬧,與正廳隔得近,走過一座跨院就到了。

老夫人住的是秋香院,她偏愛銀杏,院子裡植滿銀杏樹,一到秋日滿樹銀杏葉落,極為迷人。

冬雪院是巧姨娘的居處,位於西邊最偏僻的角落,離府裡每一個主子都遠,平時她鮮少出院落,在院裡的小佛堂吃齋念佛,院子靠牆處植了兩株紅梅,是院內唯一可觀的景致。

崔氏的一雙兒女分別住在望星院和攬翠閣,佔地甚廣,植滿四季花卉,小橋流水流貫其間。

為彰顯崔氏善持家,庶出的周明澤朝陽居,周玉湘破曉居都是不錯的院落,林鬱參天,只不過比嫡出的院落小了一半有餘,住不了太多人,丫頭婆子配給的名額也少。

「哎呀!大嫂來了,快進來,妹妹想你了,大哥真是蠻橫,霸著嫂子不放,害人家望眼欲穿老是等不到人。」

粉蝶似的身影飛奔而出,好似兩人感情好得像真姐妹一般,笑靨如花的周玉馨一把挽住大嫂,親親熱熱地蹭呀蹭的,絲毫不讓人拒絕地直把人往暗花浮動的屋裡帶。

青瓷刻花香爐內香煙裊裊,淡淡的伽羅香中微帶一絲麝香,聞起來細膩,不難聞,但是聞多了會不孕,除非如崔氏、周玉馨一般先吃過藥才沒事。

進屋後,孟清華多心地瞟了香爐一眼,她眼神一使,會意的斜月立刻將泡過薄荷汁液再晾乾的錦帕遞到她手中,她假意輕拭出汗的鼻頭,實則吸入醒腦的氣味,保持神智清醒。

扁這樣尚不能斷定有心害她,還沒有更明確的證據前她不想撕破臉,但該防的還是要防,不能讓人鑽了空子。

「娘,小泵,是我失禮了,這幾日偶感風寒,老是懨懨地不想起身,若有不是處,都怪初為人媳不懂事。」孟清華將所有責任歸咎在己,避談閨房內的小私密。

見她沒把周明寰繞進去,面容平靜地以帕子掩去羞色,崔氏母女眉頭微擰地互視一眼。

「說哪兒的話,當婆婆的還不準人生病嗎?人吃五穀雜糧難免有這裡痛那裡酸的,你剛到咱們府裡要好好保重身子,別學寰兒胡鬧,一娶了媳婦就不管不顧的瞎折騰。」

崔氏一臉擔心的提醒,似乎唯恐小倆口不知節制,縱欲過度把身體搞壞了。

「就是嘛!大哥這人表裡不一,最是了,院子裡養了兩個姨娘還不夠,還老往不正經的地方跑,你看眉姨娘不就是那髒地方出來的,大哥也不嫌髒,竟往府裡帶!」周玉馨一副受不了的樣子,很是瞧不起窯子裡出來的騷蹄子。

「啐!就你話多,未出閣的小姐說什麼胡話,讓旁人聽見你還要不要嫁人。」崔氏斜睨女兒一眼,責罵當中看得出對女兒濃濃的寵愛。「華兒,別聽馨兒胡說八道,她老愛碎嘴,你聽聽就算了,別往心裡擱。」

孟清華面帶笑意地搖搖頭,舉止端莊有禮,會說話似的眼楮閃著水潤光澤,教人著迷。

「娘,人家說的是實話,大哥本來就不是好人嘛!這種事哪能瞞住大嫂,要是當初嫂子嫁的是三哥就好了,他屋子裡一個人也沒有。」家財萬貫的孟府,這等好親事怎麼就讓大哥攀上了,三哥也不差呀!偏就少了好運道。

周玉馨看中的是孟府的財富,心裡想著孟清華的嫁妝有十裡長,若是能和她套好關系,以後自己出閣就不用愁了,直接從孟清華的嫁妝拿,不怕她不給,孟清華的就是她的。

「好不好不是由你來說,你嫂子看著好便是好,哪個男人沒三妻四妾,不能拿你大哥和老三比,兩個人性情不一樣。」

孟清華暗笑在心,周明溪真的不沾嗎?

怕是不然。

他的屋子裡確實一個妾、通房也沒有,可是望星院的大丫鬟、小丫頭,他一個也沒放過,在不久的將來會有個遭逼奸懷孕的丫頭因打胎而喪命,對方的家人找上門來討公道,他私下做的醜事才爆開來。

不過,她以前怎麼會認為崔氏母女是真心為她好的人呢?明明用點心就能聽出她們一搭一唱的挑撥離間,無中生有的硬將子虛烏有的事兒安在她夫婿頭上。

難怪她會死得那麼慘,原來是老天爺在罰她有眼無珠。

唉!不堪回想,全是一筆糊塗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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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3-13 00:04:58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虎狼之藥(2)

「咱們府裡挺冷清的,少了白白胖胖的小孫子,趁著夫妻感情正濃,趕緊生個兒子唄,女人這一輩子最大的依靠不是丈夫,而是傍身的親骨肉,那才是全部。」

語重心長的崔氏勉勵著媳婦早點生兒子,她話裡不離男人不可靠,想要有好日子過要盡早做打算,別聽信男人的花言巧語雲雲。

若非重活一回,孟清華也會覺得婆婆講得很有道理,是發自內心關懷她,丈夫的女人不只她一個,她不爭不奪豈不是將一切好事拱手讓人,到最後淪為什麼也得不到的棄婦?

而此時她亦十分慶幸有重來一次的奇遇,這回她看得透澈,能看清楚誰的真心值得收藏,誰的虛情假意又該丟棄。

「我這裡有些藥你拿回去熬煮,不用貪多,一日兩回,是養你身子的。」崔氏面露慈祥的拍拍媳婦的手,囑咐下人取來她準備給兒媳養身的藥材,一共十八帖藥。

很是慎重的一帖一帖用油紙包好,十分珍貴,不易生潮,九日的分量,用完還有。「娘,這是……」孟清華讓蘭香拿著,眼露困惑,但她心裡暗自猜測裡頭有鬼。

崔氏呵呵地笑,語氣充滿對她的疼惜。「喝了這些藥你很快就會懷上孩子,當年我過門六個月還沒半絲動靜,找了大夫開藥,不到兩個月就有了老三,孕期也沒多折騰,生的時候也是順產,你可別不信呀!」

「多謝娘對媳婦的關愛,媳婦一定會……」她一定不會喝,先讓人驗過再說,這府裡的人她誰也不信。

吃過一次虧,學一次教訓,任何一個主動靠近她的人她都會保持戒心。

其實,孟清華連丈夫周明寰也無法完全卸下防備,她難產躺在床上時,該來的人都來了,連一向不親近的巧姨娘也趕來,唯獨他等人歿了才出現,流下一滴傷痛的淚水震撼卻也困惑了她。

她一直不曉得他為什麼娶她,公爹似乎更偏疼繼室所出的三子,對嫡長子反而不甚重視,若是孟周聯姻,公爹可能更希望她嫁的是老三周明溪,畢竟他一向對三子寄予厚望。

「一定會什麼,你不曉得藥不能亂用嗎?尤其是來路不明的藥往往會要人命。」冷冽的聲音一起,所有人轉頭看向快步走來的頎長身影。

崔氏依然一臉慈容,含笑看著言語上多有諷剌的繼子,但微眯的眼底快速地閃過一抹惱意。

周玉馨不善掩飾,不在親爹面前,她的厭惡明顯易見,芙蓉嬌顏一偏,不看令她生厭的人。

唯一面露喜色,真心相迎的只有笑靨如花的孟清華。

「夫君,你來了。」

冷瞪了妻子一眼,周明寰不管旁人的眼光,牽起她的白女敕小手。「有林大夫在,病了就找他。」

「妾身無礙。」這男人來得真快,是真的關心她,還是擔心她被婆婆拉攏,偏向婆婆?

唉!他多慮了,有人不與夫婿同心反而投向他人的嗎?女子最終的依靠啊,終究是枕邊人。

「沒病吃什麼藥,不怕吃出一身病。」不安好心的崔氏定是別有用心,其人、其心陰險多狡。

看他冷著臉瞪人的樣子,孟清華忽地笑出聲,轉身面對他。「婆婆也是為我們好,想讓你早日當爹,我們可以不吃藥,換個法子,可是你不能折了婆婆的好意,讓人寒了心,有心重於一切。」

有心?哼,好心還是壞心?

周明寰正想說不要把人想得太好,這其中有多少包著糖衣的毒藥,不過妻子在他欲開口前以食指點了一下他的唇,再趁人不注意時俏皮地眨了眨眼,讓他微愕地忘了要說什麼。

她……簡直是胡鬧,這般不端莊的舉止也敢在眾人的面前胡來,毫無世家長媳的端雅。

可是,他卻在心裡笑了,很無奈地瞥了她一眼。妻子的淘氣讓他很頭疼,同時也讓他的心為之一軟。

「是呀!娘還會害你們不成,全是為了你們小倆口著想,姐姐盼了這麼多年終於盼到你成親了,你不盡快生個孫子讓她瞧瞧,她九泉之下也不能安心。」

崔氏口中的姐姐是指周明寰已過世的生母夏氏。

他冷冷看她一眼。連周府家產都敢霸佔了,她還有什麼事做不出來!

周明寰韜光養晦多年,不想毀於一旦,他暗中與崔氏那派人對抗,慢慢奪回一部分私產,在明面上,他還不能與崔氏正面為敵,以免她起了疑心,更加防範他私底下的動作。

所以他只有隱忍,不發一語,讓人以為他是對繼母頗有忌憚,雖有怨言但不敢逾越母子輩分之差。

但他眼底的灰影被他的妻子捕捉到了,幾不可察的細微神情,心細如發的孟清華為了他的不得不忍而心疼。

「娘,媳婦和夫君都曉得你是以疼惜晚輩的心關愛我們,我們哪會感受不到你的用心良苦,只是子嗣的事急不得,也得要老天爺的成全。」以夫君疼愛的程度來看,她想若無人從中作梗,孩子應該不會太晚到來。

孟清華忍著微澀的鼻酸不去撫模自己平坦的小骯,那裡曾有與她骨血相連的脈動,小小的手、小小的腳在她身體裡伸展,她還感覺得到他在翻動,戳戳著她隆起的肚皮。

為母則強,這一次若懷了孕,她要將孩子生下來,不論遭遇多大的困難和凶險,絕不會讓孩子再陪著她一同送命。

「還是媳婦窩心,聽你這麼說我也就安心了,藥要記得喝呀!三碗水煎成一碗,娘等著抱孫。」崔氏一臉慈和,好似放下心中的一塊大石,輕籲了口氣。

她嬌羞地頷首。「嗯!媳婦會盡早為周家開枝散葉,讓婆婆能含笑九泉。」

看似無關連,隨口一提的孝心,孟清華的一句「含笑九泉」呼應了崔氏的「九泉之下」,雖然其意指的是已不在人世的夏氏,但乍聽之下意義大為不同,仿佛在咒崔氏快點死,崔氏一聽,神色略微僵硬。

「孩子的事不勞你操心,你還是關心關心三弟,聽說他屋裡有個丫頭跳井了。」周明寰明著戳破那件醜事,冷眼旁觀崔氏故作鎮定,實則發綠的臉色。

「什麼,真有其事,那丫頭家裡有什麼事過不去嗎?」她心裡咒罵自己那不成器的孽障,面上卻表現出訝色。

把一件不堪說成府外的小事件,讓別人頂罪。

周明寰不想再看到她造作的虛偽面孔,神情峻然地拉著妻子離去,不攪和那一攤子爛事,反正這件事扯不到他頭上,以崔氏八面玲瓏的手段自有辦法自圓其說。

周玉馨終於又開口,「娘,你就這麼讓他們走了,不把那個女人留下?」好歹耳提

面命一番,攪攪小渾水。

「什麼那個女人,那是你大嫂,不可造次,你這不瞻前顧後的性子要改一改,要知道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說出口的話要留心三分。」不怕一萬,只怕萬一,謹防隔牆有耳。

他們還沒有完全掌控周府的家業,老爺雖然對她寵愛有加,府裡大小事也放權給她處理,甚至讓她娘家兄弟接管周府產業,但是周府的家傳煉冶術仍把持在手中,連她的兒子都模不著邊,因那老不死的娘堅持只傳給嫡長子。

所以她還沒對周明寰下手,也極力在丈夫耳邊吹枕頭風,在技術尚未得手前,得到再多周府家產全沒用,若是制不出一把好刀利劍,沒有兵器可賣的鋪子還開得成嗎?還不是只能坐吃山空。

其實崔氏並不曉得,周端達雖是周府當家,家族兵器鋪子的經營者,但刀劍的鑄造秘方卻握在老夫人手裡,周端達也想傳給周明溪,可是母親不點頭他也無能為力,而鐵鋪裡的老師傅都是老夫人一手帶出來的,只聽她一人的吩咐,連他也使喚不動他們。

「我才不認她是我大嫂呢!要是三哥娶了她,我還能勉為其難喊聲嫂子,可是大哥他是我們的死對頭,有他在,我和三哥都被壓了一截。」周玉馨痛恨周明寰至極,認為都是他和他母親害她娘只能屈居繼室,連帶著她也被人低視了。

繼室在正室妾禮,即便面對的的只是個牌位,這對她而言是莫大的羞辱,雖同是嫡出名義,但在祖譜的排名仍不如前頭夫人生的,一遇到家祭只能遠遠落於後頭,長子長孫上完香才輪到繼室生的子女。

崔氏面色一沉喝斥,「這些話不許再說第二遍,有教養的閨閣千金都不該在人背後議論是非,周府還不是我們的,你要謹言慎行,凡事考慮再三,不可沖動行事。」

周玉馨不服的噘著嘴。「娘,我們要到什麼時候才能真正當家做主,舅舅都快成了周府半個主人了。」

崔氏的兄長崔信良以周府名義在外行商,斂了不少錢,不知情的人還當他是周府的哪位大老爺。

「快了快了,別急,要有耐心,急不得。」她都等了二十年,不在乎多等一兩年。

「再等孩子都生出來了,你看大哥對待大嫂的樣子,一點也不像對他的兩名妾室,兩人熱呼得很,大嫂前腳剛到,大哥後腳就跟來,說不定過個兩天就有了孩子了。」一有嫡孫,爹肯定整天跟著孫子轉。

有了孫子哪還記得一雙兒女。

崔氏低聲地笑了起來,眼中有令人發寒的光芒。「喝了我準備的藥還生得出來嗎?娘可不喜歡為人作嫁,周府的一切只能留給你們兄妹倆,別人休想分一杯羹。」

崔氏給孟清華的藥無毒,真是補身的藥材,一般的大夫若不仔細分辨,就有可能被欺瞞過去。

因為同樣的藥材在分量上略有加減,藥性便大不相同,同樣是補身強體,但卻不利子嗣,具有活血功能。

不易受孕,因為體內的血太過活絡,孩子來了也會流掉,一有孕便會像癸水一樣流掉,毫無所覺,根本不曉得曾有過孩子又失去。

極為陰損的毒計,讓人完全察覺不出心思歹毒,一心害人還搏得美名,讓受害者感激不盡,著實是最毒婦人心。

「斜月、凝暮,先把藥材拿下去放,順便開了庫房取出老山參,晚一點我給祖母送去。」

回到春鶯院,不等周明寰開口,聰慧與美貌並濟的孟清華已吩咐起身邊的丫鬟,不需要一個眼神或一句話,斜月和凝暮已明瞭其意,抱著藥材往庫房方向走。

她們要趁人不注意時把藥材調包,有先見之明的孟清華已先備好相同數目的藥包,在取走老山參的同時將兩者替換,再將崔氏送的藥材全埋在屋前的老槐樹底下。

斜月和凝暮是她信得過的自己人,讓她們倆去辦事她十分放心,還能瞞過其他人耳目,不致有所失誤。

若是換了蘭香,她大概會擔心她是哪一邊派來的人,人老實不代表不會遭人利用,有心人一套話,她三兩下就洩底了,更別提她的爹娘還在莊子上做事,賣身契捏在婆婆手中,實在不保險。

「你真敢用她給的藥?」周明寰睨著她問。她若點頭,便是愚蠢至極。

孟清華一臉無辜地眨眨眼,玉白小手撫平他衣擺皺痕,「你不曉得我的陪嫁中也有不少珍稀藥材嗎?我娘和我大哥可是搜括了很多好東西給我,我何必吃那些來路不明的藥呢。」

「也有助孕的藥材?」他陰霾的臉色稍微放晴。

粉頰一紅,她嬌嗔的嗔目。「又不單是那個,驚秋,把嫁妝單子拿給姑爺瞧一瞧,看看他娶了幾座金山銀山。」

驚秋高聲的一應,隨即捂唇偷笑,拉著傻愣愣的蘭香退出屋外,與站在回廊邊的碧水閑話家長,取笑自家小姐,嫁了人還像閨閣中的姑娘,和自個兒夫婿鬧著玩呢!

「不用了,真把嫁妝單子拿出來,我怕會看花了眼,眼花撩亂地得找林大夫治治眼疾。」孟府嫁女兒的豪氣,他迎娶的那一日看得幾乎驚呆了,據說人都進了周府大廳,

嫁妝還有一大半在孟府未出。

說孟府富可敵國一點也不假,堪稱以銀子鋪路,玉石築牆,金瓦成簷,養魚的池子裡是珍珠萬斛。

可想而知,身為孟府最受寵愛的嫡女,她的父兄怎會讓她寒酸出閣,驚人的嫁妝何止萬千,只有想不到的,沒有備不齊的。

「別踫我,我在惱你給我冷臉瞧呢!」孟清華拍開丈夫不安分的手,眼波流轉,欲擒故縱。

「不踫你怎生得出兒子,周府的嫡長孫只能由你的肚皮出。」聽她說沒打算吃崔氏給的藥,心裡放鬆不少,他的大掌撫向她的雙峰,邪氣一笑。

「要是生不出來呢?」她半推半就,紅霞滿面。

「不會生不出來,娶妻如你,花容月貌、芙蓉出水,嫁夫如我,秀逸出塵,卓爾不凡,我倆的孩子定是豐姿秀雅,人中龍鳳。」說著說著,他心口浮動,忽然很想要一個像她又像他的孩子。

「不害臊,自賣自誇,你就不怕生出個拐瓜劣棗,滿口暴牙的喊你爹……啊!」他真猴急,全無平日的穩重。

「那就試試吧!看是出世美玉還是破銅爛鐵。」周明寰在妻子的尖叫聲中,將她橫抱而起,大步盡床邊。

「什麼破銅爛鐵,哪有這樣說自己兒子的,至少也是紈褲子弟……」雖是她先開始的,可聽他貶低兒子她又不舍了。

「娘子,你話太多了,閉嘴。」他身一覆,壓上雪艷嬌胴,封住不點而朱的櫻桃小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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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嫁妝甲天下(1)

清明過後的雨紛紛,百花在細雨中綻放。

淡淡的水氣,迷蒙的雨景,桃花飄落處有著煙雨三月的江南景致,一絲絲、一縷縷,在風中化開。

雨歇了,萬裡晴空,清澈湛藍。

小小的繡球花開在簷廊底下,一滴凝露的雨滴由粉艷的花瓣滾落,地面是一窪窪映著藍天的雨水,殘花片片,落葉染翠,午後的彩虹橫跨天邊,帶來一抹驚虹。

離春鶯院主院不遠處的書房裡,幾個苦惱的男人正盯著一張攤開的圖紙,上面繪著山水,有點、有線、有幾個古怪的記號,如何將點連成線才是考驗人的智慧。

「你需要,大量的鐵礦,而且無限量的供給,低於市價的一成,否則無法與崔家人相抗衡。」

「我知道,我也在設法,陳家溝的鐵不夠純正,沙粒太多,北魏太遠,運送不便,刑家的鐵開價太高,而且產量不多……」刑老頭是個見錢眼開的人,誰的價錢高他就將

鐵砂賣給誰,全然不講信用,視契紙為無物。

而且不能和他翻臉,否則他一粒鐵砂也不賣。

「其實你比誰都清楚,這些人都不必考慮,你只要得到一個人的支持,一切困境將迎刃而解。」誰也沒有那人財力雄厚,沒有他家礦產蘊量豐富,鐵質純正又無雜質,而那人還和他頗有關連。

那個人不用說出他的名字,在場的每一個人都曉得指的是誰,那就是商場上的笑面虎——孟觀。

「小舅,不到必要關頭我不想求助於他,他是我最後的一步棋。」不到萬不得已的地步,他絕不輕易動用。

周明寰口中的小舅才二十五、六歲左右,年長他沒幾歲,叫夏平禹,是夏氏的親胞弟。

「我看你是捨不得新媳婦為難,唯恐她誤解你娶她的目的是為了她家的礦山,人財兩得佔盡一切好處。」夏平禹雙手環胸,嘴角半勾,眼中含笑,半開玩笑的調侃。

「什麼新媳婦,我只有一個妻子,小舅的玩笑話並不高明。」他的確想要妻子娘家的勢力相助,但他不想平白佔他人的便宜,互相得利才是長期合作的關鍵,僅靠姻親關系聯系,長久下來有一方會感到不平,覺得自己吃虧了,繼而埋怨越來越多,最後以決裂收場。

做生意不能只看眼前的短利,有利可圖才能長長久久,商人的眼光會看得更長遠,畢竟虧本的生意沒人肯做。

即使是親家。

只是他不能否認,不想令雙方關系變復雜確實有妻子的因素在內,看到她美目盼兮地朝他嫣然一笑,他都有歲月靜好的觸動,想這般和她相看到老也不生膩,忘卻塵世間的一切紛擾,回歸最純樸的簡單生活,相偕與月同歌,坐看雲起時。

「嘖!還惱羞成怒了,說說你的媳婦兒還不成,真是有了媳婦忘了舅,見色忘舅,枉費我一心一意地拉拔你……」這小子是中了媳婦毒,沒救了,病入沉痾。

「小舅,說重點。」周明寰臉一沉,顯得不悅。

他不讓人繞著妻子的話題打轉,男人做事不要扯上女人,男人要有男人的擔當,得肩負重擔。

一見他疾言厲色,夏平禹也不好再打趣外甥,收起嘻笑嘴臉。「先不論親疏遠近,孟觀絕對是第一人選,他有足夠的鐵礦讓你打下崔氏娘家,你的獨門鑄造術足以傲視群雄。」

「不怕沒名家賞識,就怕你打不出買家要的數量,量少的訂單尚能應付,若是一多你也吃不下來,因為你欠缺最重要的鐵,無鐵如何鑄成刀劍,打把柴刀還差不多。」

夏平禹一一分析,凡事有利有弊,先解決迫在眉睫的事,再想其他。車到山前必有路,何必糾結裹足不前呢。

他娶孟府千金的用意本就是為了孟府的鐵礦,君子坦蕩蕩,有什麼好難以啟齒的,孟觀非等閑之輩,豈會不知他的難處,肯定早就看穿他們的有所求。

「小舅,你不曉得其中的利害關系,若是找上大舅兄,怕是會和皇家牽扯不清。」這才是他猶豫不決的原因。

事關九龍奪位,輕忽不得,一不小心會九族全滅。

「皇家?」夏平禹正色,面露凝重。

涉及九皇子一事,周明寰閉口不談,知道的人多了並無益處。「岩叔,我們暗中奪回來的鋪子有幾間?」

圖紙上的點和線是崔氏娘家霸佔的周府產業,以朱砂輕點的記號是已奪回的鋪子和莊圜,但為數不多,僅僅是原有的五分之一,大部分仍掌控在崔氏手裡。

得寸進尺的崔信良、崔東岳父子倆,甚至在鋪子裡安插自己的人手,不少掌櫃和管事都姓崔,又有一堆不知哪來的崔家親戚大剌剌地佔據位子,擠掉原來肯幹、老實的夥。

雖然還未見到損益,但再任其胡搞瞎搞下去,周府的產業遲早被這些中飽私囊的吸血水蛭敗光,周明寰奪回來也是一具空殼子。

「三間莊子、五間鋪子,祈華山下的良田五十頃,旱田二十頃,不過……」不到四十的中年壯漢已見老態,滿臉刻劃風霜的魏岩話到一半,吞吞吐吐,欲言又止。

「不過什麼?」還有比崔氏堂而皇之取走他娘留下的首飾和布料更可笑更難以啟齒的事嗎?

崔氏厚顏無恥、人神共憤,她以代為保管為由開箱私取他娘的遺物,見著喜愛的便留下自用,餘下拆解了珠石寶玉,將金釵、銀簪重融,重新打造新的珠釵。

包可恨的是她還將不中意的珠寶轉送他人,有時是娘家親友,有時是往來密切的各家夫人小姐,更甚者拿去打賞下人、婆子,用他娘的遺物收買人心。

偏寵繼室的爹不懂女人家的東西,有了新人哪還記得舊人之物,崔氏戴著前頭夫人生前最喜歡的赤金瓖紅藍寶石的芙蓉雙股釵在他面前晃,他居然還問在哪間珠寶鋪子打的新品,她戴著真好看,襯托出她的雍容華貴。

欲令智昏,一點也沒說錯,難怪祖母要憂心忡忡,擔心兒子被女人牽著鼻頭走,迷得暈頭轉向。

「我們在東市的十間鋪子轉入崔氏名下,華陰縣存放鐵料的砂場主人成了崔信良,還有夫人那一百畝的陪嫁田地……」說到這裡,魏岩語氣略帶哽咽,還有幾分羞愧。

「說。」周明寰的臉色冷若寒霜。

身為周府的大總管,魏岩難辭其責。「繼夫人將它送給外甥女白雨霏當陪嫁,不日前已辦了過戶。」

崔氏的大姐生有一女,年方十七,名為白雨霏,甚為寵愛,女兒開口要什麼就給什麼,雖自家也是地方的富戶,可是貪小利的她仍常向妹妹伸手。

有道是有好處大家一起分,反正周府的錢要多少有多少,不要白不要嘛。

就因為崔氏及崔氏娘家的貪得無厭,周明寰才痛恨至極的想將之連根拔掉,周家先祖留下的祖產及生母遺產絕不能落於外人手,無論如何也要拿回來,絕不讓貪婪好財的豺狼毀了祖宗基業、辱了他母親。

「什麼,崔氏的膽子也太大了吧,連我大姐的陪嫁田地也敢貪,她就不怕天打雷劈嗎?!」那個膽比豬肥的惡毒女人當真什麼事也做得出來,老天不收她都太沒天良了。

崔氏做過的缺德事太多了,不差這一件,真要氣也氣飽了!周明寰手心握緊,掐斷一根翠竹雕三仙拜壽的狼毫,神情倒無太大變化,崔氏所做之事他一點也不意外。

倒是氣盛的夏平禹橫眉豎目,一掌拍向厚實的黑檀木雕麒麟送子桌案,把桌子拍出一道裂痕,拍紅了手掌又出不了氣,一整個憋屈,一張臉漲紅成了關老爺。

「別生氣,喝茶。」一杯消暑退火的涼茶適時一遞,周明澤安撫著怒不可遏的夏平禹。

接過茶盅一飲,他訝異地看了一眼,哂咂嘴。「嗯!這茶不錯,有蒲桃、齊柿、黃梨、朱橘……咦!還有西極石蜜,茶湯之沬脖如霜華,飲之潤喉且養生……」

一句話,好茶。

茱萸生芳樹顛,鯉魚出洛水泉。

白鹽出河東,美鼓出魯淵。

姜桂茶荈出色蜀,椒橘木蘭出高山。

寥蘇出溝渠,精稗出中田。

此乃孫楚《歌》對茶所下的注解。

「這是嫂子命丫頭送來的,叫‘十果茶’,裡頭有十種曬幹的果脯混著春茶熬煮三個時辰,而後在陰涼處放涼,就喝它的涼味和果香,不甜不膩,口齒留香。」說是茶,倒不如說是果子湯,十味果香尤勝茶香,生津止渴。

「嘖!明寰小子,你這媳婦兒不錯,你是娶對了,好福氣,怕你累著了還送來養生茶,讓人這股燥氣全消了。」唉!人比人,真是氣死人,他家的母老虎只會揪著他耳朵大罵。

忽聞河東一聲吼,門前行人抖三抖,指的就是他家婆娘,年紀不大卻已有河東獅吼的架勢,掄起 面棍還能打得他滿頭包。

一個拐子撞過來,周明寰面露不悅的一閃。「你是來談正事的還是來串門子,出了後門往東走是集市,三姑六婆比舌長,你可以去插一腳,定能掄冠。」

「好好好,你疼媳婦,我不提你心窩總成了吧!崔氏這一窩蛇鼠這些年來的作為越來越娼狂,真該壓一壓了,好想一把火……」全燒了,一干二淨,麻煩全消。

哼聲一重。「你燒的是周府的財產。」

崔家的人死不足惜,早該受報應了,但不能把周府的也賠上,損人不利己,得不想償失。

夏平禹模著後腦杓乾笑。「也是,周家人是無辜的,說到這個,你這個弟弟我看得順眼,要不要我帶上幾年磨練一番,養個出息?」

周府有周明溪,庶出子難有出頭的一天。

「不勞小舅費心,他還能幫上我一點忙。」說是磨練,怕是吃苦。他不忍心庶弟為生計四處奔波,跟在他身邊好歹有個遮風蔽雨的地方。

「好吧!既然你們兄弟感情好我就不多話了,但是鐵料的事你得好好想一想,富貴險中求,總得搏一搏,那些閑著抽水煙的師傅老追著我問何時要開工。」

他不過是代管的,跑跑龍套,有時吆喝幾聲喝酒去,哪曉得其中的曲曲折折,風箱一抽他還不知道該放多少柴火呢!

周明寰手指一動,暗暗盤算。「銀兩照給,多耐個幾日,明澤,萬家莊的老爺子訂了幾把大刀?」

翻了翻帳冊,周明澤有些手忙腳亂。「我記得……三百七十二把,長兩尺三寸,刀背厚二寸,刀身由厚至薄,刀末成彎弓狀,要未開鋒的……」

萬家莊以刀法著稱,收徒上百,莊內人人習刀,連小廝也不例外,折損率偏高,一年少說百兒千把刀得重鑄。

「先撥一百五十把到陳師傅那裡,帳面上抹平,要做得讓人看不出瑕疵。」

他指的是做假帳,要瞞過崔氏等人耳目。

雖然是周明寰與之談了大半個月才做成的主意,但這筆生意終究得記在帳冊上,這是周府的產業而非他個人私產,歲末時還要往族裡繳交,由周端達本人或是他指派的管事核查,帳目對得上方可過關。

而這查帳的人不用多說,必是崔氏的人,做假帳是唯一能瞞天過海的方法。

「是的,我明白。」把帳面做得漂亮點,這件事他還行,姨娘教過他幾年算數,算盤珠子難不倒他。

周明澤的生母巧姨娘曾是夏氏最倚重的大丫鬟,兩人主僕情深,感情好得有如親姐妹,所以夏氏在抬她為姨娘前教了她不少東西,如識字、算數、制香和管理莊子等。

由於夏氏不藏私的恩澤,在夏氏過世以後,巧姨娘仍視她為主,連帶著夏氏所生的兒子也是主子,她人微言輕不能明著表達關愛,但私下的照顧卻是少不了,因此周明寰和周明澤的情分不比一般,兩人往來密切。

若沒有老夫人和巧姨娘的多方看顧,周明寰的處境會更糟,甚至有可能無法平安的長大。

「他明白我不明白,你私接的生意沒有鐵料怎麼鑄刀,難道要從崔信良佔去的鐵料場挖來三十大車的鐵料!」哼!崔陰險肯給他才有鬼咧,就算給也會偷工減料再少斤少兩,給不足一半。

「我自有辦法,小舅自可寬心。」周明寰一笑。搬出大舅兄的名號,還是有不少生意人肯賣他面子。

這不算動用到孟家勢力,頂多算娶對老婆的好處吧。

「半夜去偷挖?」夏平禹撇撇嘴,但一臉興致勃勃,能活整崔家人的差事他義不容辭地沖第一。

「不用偷,正大光明的去取。」深不可測的如墨黑瞳驟然銳厲,迸射出冷冷寒光,如刀般鋒利。

「正大光明?」夏平禹嗤笑了聲。

周明寰不理會小舅恥笑他的異想天開,長指一伸,取了羊毛小篆在空白宣紙上揮毫著。

「岩叔,照這樣的板車打造二十輛,以櫸木為底,鐵力木為輪,挑精壯力大的牛來拉,另備腳力好的漠北大馬五十匹。」事在人為,哪有過不去的坎,太小看他了。

「咦!這是……」魏岩驚訝的睜大眼。

周明澤、夏平禹狐疑地低頭一瞧,兩人的表情瞬間如出一轍,訝異又佩服地說不出話來。

這人的腦子是怎麼長的?簡直是奇才。

「上下各一層,將鐵料鏟上板車後,上面一層的木板略做移動,上層的鐵料便會從板子和板子的空隙往下漏,裝滿下層,以這樣的方式載料只需要八分滿便可得到我要的數量。」

上一層鐵料送往周府名下的鑄造場,下層鐵料則行至半路入了林子卸貨,由另外的馬車裝載,運往他的煉冶場。

一來一往,天衣無縫,連崔家人也察覺不到異狀,鐵料少了一大半還以為賺到了。

「這招妙呀!肯定讓崔老賊吐出一缸血,鐵料少了還查不出去處,看他用什麼藉口往上報。」打他一記悶棍。

大快人心呀!

「可是少爺,這並非長久之計,只能用於一時,若再多使兩次,只怕崔家人會防得更嚴,讓人無從下手。」崔家人很貪,腦子也不差,心計較一般人深沉。

「岩叔所言甚是。」周明寰眉頭一顰,思忖著下一步棋該怎麼走才能兩相得利,不受困於此。

「說來說去還是離不了孟府,管他跟誰扯上關系,眼前之計是先拚了再說……」想得多隻會停滯不前。

「孟府?你們要找我大哥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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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嫁妝甲天下(2)

看著一群男人秋風掃落葉般的搶食,一盤蝦仁滑腸粉沒了,一口一個荷葉包的珍珠雞也見底了,一籠一籠的錦繡魚翅餃、鮮蝦水晶包、牛油女乃黃酥……十幾盤茶點只剩下芝麻粒在上頭,孟清華有些哭笑不得。

他們真有那麼餓嗎?

看到夫婿一臉沒吃飽,狠瞪搶走最後一顆皮蛋酥的夏平禹,低頭悶笑的孟清華又走到春鶯院自己的小廚房,動手做了幾樣不膩又吃得飽足的江南甜點,暖暖眾人的胃。

別花糖芋艿才一放上桌,碗筷湯勺齊飛,她還沒來得及眨眼呢,甜湯已不剩一滴,少許灑在湯上頭的桂花也被嚼得津津有味。

炸得酥黃的巧果也不例外,幾乎是一放上桌就搶得一空,連渣也不放過。

看得孟清華咋舌不已,暗自好笑。

原本她只是想有茶無茶點未免乏味,正巧想做紅豆糯米姿嘗嘗,廚房早在她的要求下添購白麵、玉米粉、糖粉和乳漿等作料,以防她嘴饞時想嘗鮮,今日她便一時順手多做了幾樣送到書房配茶。

殊不知她的好手藝令人贊不絕口,眾人嘗了一口後就上了癮,滿嘴塞滿了茶點還不知足,兩眼盯著,兩手護著,好像餓了好幾個月似的,誰來搶誰就是不共戴天的殺父仇人。

「吃慢點,還有呢,廚房的鍋子還熱著火。」孟清華用青瓷小碟裝了兩塊百果蜜糕放在丈夫面前,配上一碗蒸女乃酪。

「明寰小子的媳婦兒呀!你可不能大小眼,偏心偏到家,咱們可是一家人,厚此薄彼有失厚道。」夏平禹很無恥的從外甥面前的小碟子夾走一塊百果蜜糕,還洋洋得意的揚眉示威,取笑他動作太慢,裝什麼謙謙君子。

自個兒的老婆有什麼好裝,說不定打呼、磨牙、放屁都看過了,還怕媳婦兒嫌棄他不成。

「小舅,吃你的東西少開口,蔥油桃酥被岩叔端走了。」再羅唆就沒得吃。

老臉一紅,魏岩裝作沒聽見周明寰的話,厚著臉皮站到一旁吃去,他還包了兩塊藏在懷裡,等回去後給老妻也嘗一嘗。

「哎呀!我的南瓜團子,死小子,你不敬尊長,好歹論輩分你也得喊我一聲舅舅,怎麼能跟我搶。」懂不懂敬老尊賢,連「老人家」的吃食也敢搶。

被指著鼻頭罵的周明澤差點噎住,喝了半碗甜湯才吞下去。「舅舅,我餓呀!你又不是不曉得夫人表面上不會苛待庶子庶女,可是不用她開口,她手底下的管事、婆子哪個不伸手,食物到了我院子都快光了,我正在長個子呢。」

為了美食,都本性流露了。

「你……這麼無恥的話也說得出口,你還長個子,都快高出我半顆頭了……」夏平禹直嚷嚷。沒有最厚,只有更厚,那臉皮呀!層層疊疊三層豬皮,刀子劃過還不流血、流油呀!

這邊搶食搶得厲害,那邊看得瞠目結舌,呆若木雞,斜月、凝暮幾個大丫鬟還好,見慣不怪,碧水身後幫著端盤子、遞茶點的一——等丫頭、三等丫頭可全看傻眼了,不敢相信這些平日嚴肅面癱的爺兒們居然會大吼大叫。

在一堆丫頭當中有個衣著較顯眼的綠裳丫頭,她是被鍘?三等丫頭的之韻,別人只顧著看碗盤亂飛的奇景,她卻是一心想擠到大少爺身邊,讓他瞧見她瘦了一大圈的可憐樣,最好再把她調回身邊服侍,她才有當上姨娘的機會。

可惜她太急了,一不小心踩了性子最急躁的驚秋一腳,驚秋一回頭瞧見之韻又裝出委屈的模樣,一個火大推了她一下,又和碧水聯手將人往外拖,各自再踹上幾腳。此景落在孟清華眼裡,她揚唇一笑,並不在意。

好不容易飽足了,連大總管魏岩這般看重主僕之分的人也拉了張椅子坐下,挺著肚子直呼撐,動也動不了,只想將整個身子攤平,最好再睡土一大覺,偷得浮生半日閑。

吃的時候不覺得過量,好吃得連舌頭都能吞下肚,等發覺吃撐了就來不及,已經肚圓如女子顯懷。

「喝杯茶吧。」

周明寰接過妻子遞來的熱茶,眼神一柔看了她一眼,面上的冷硬神色軟化了不少,多了曖意。

「不要不行了,我喝不下去了,你……你這人心是黑的,想、想撐死我……」自個兒貪食還怪罪別人廚藝太好,夏平禹撫著微突的肚皮,直嚷著快撐破了。

「這是消積茶,今兒個的茶點有不少是糯米做的,糯米積食,喝了茶可消脹氣。」她勸過他們了,可是沒人聽得進去,夏平禹還說她是布莊出來的,尺寸不讓,是小氣婆娘。

不讓他吃就是小氣,活該脹死。

孟清華不厚道的月復誹。

「不早說,存心害人……」果真是黑心的,只顧著自己良人,他繼續嘟嘟囔囔。

夏平禹正要拿起茶水喝,眼角一瞟,同樣肚子脹得難受的魏岩和周明澤早就喝完茶了,連偷吃了好幾盤茶點的長隨常新也在喝茶,還打了個飽嗝。

「我剛進書房時聽見你們提起孟府,是我娘家出了什麼事嗎?還是我不肖兄長又缺德了,他那人一旦利字當頭就分不清親疏了。」她大哥最擅長的是賺錢,最大的嗜好是花錢。

總而言之,左手收銀子,右手散財,所幸他賺得多,花得少,不然家產早被他敗光了。

「不是你娘家的事,而是……」我們有求於人呀!你娘家的那幾座礦山我們垂涎得很,想挖一座來擺著。唉!這樣的話他說得出口嗎?

「小舅。」周明寰冷冷一喝。

夏平禹把嘴一張又闔上,兩眼眨巴眨巴地看向冷面外甥。明明能解決的事為何要繞遠路,平白走了不少冤枉路。

「有話直說無妨,一家人不說兩家話,我是你的妻子,你遇到棘手的事我不幫你一把說得過去嗎?」看著丈夫的雙陣,孟清華小手往他手背上一放。

「就是嘛!言之有理,明寰小子的媳婦兒真是明理的人,看事情看得透,都是一家人分什麼彼此,你好她才好,你落魄了她還有好日子過嗎?」真是輕重不分,死腦筋。

「小舅,你真吵。」嘰嘰喳喳的。

吃得太多顯得笨重的夏平禹跳起身子來,指著外甥鼻子。「我還不是為了你好,見不得你死要面子硬撐,自個兒妻子有什麼話不好說,她還會害你不成,又不是人人都像崔……」

「咳咳!舅舅喝茶,你累了就歇一會。」周明澤及時發出輕咳聲,把夏平禹未說完的話擋回去。

他是個老實人,認為崔氏的為人如何不該由他們來評斷,只要她還是周府的夫人一天,為人晚輩便不該有所議論。

「咕!就會堵我的嘴,怎麼不想想日後的鐵料打哪兒來……」夏平禹嘀咕著,故意大聲的讓人聽見。

「小舅——」黑瞳一沉,周明寰眯眼瞪人。

「鐵料?」是鑄刀劍用的鐵砂嗎?

「不用理會小舅的瘋言瘋語,他向來瘋瘋癲癲,所言無須理會。」他不想靠妻子起復。

「我瘋癲?」外甥一橫目,這下他不瘋癲也瘋癲了。「是,我說的是瘋話,別往心裡擱。」

甥舅兩人眼神角力,一個射刀子,一個下箭雨,你瞪來,我瞪去,無言地交會只有他們兩人知曉的深意。

心中自有盤算的孟清華看了看凝眉的丈夫,再瞧瞧擠眉弄眼、不太正經的夏家小舅,她美目低垂,一個突生的念頭在心裡轉了轉,她想,也該是時候出手助夫一臂之力了。

於是她揚手,除了斜月和凝暮留下外,其他丫鬟都讓她們退出書房,以防人多口雜。

「夫君,我說過你該看看我的嫁妝單子,你偏是不聽。」他不知道他娶的是富得流油的孟府千金嗎?

「華兒……」什麼意思?

難道……若有所悟的周明寰驀地眼眸一亮。

「在我的陪嫁裡有一座溫泉莊子,莊子不大,五百多頃而已,莊子蓋在山裡,整座山頭都是我的嫁妝,聽我大哥說底下埋的全是鐵。」激動了吧,瞧他們驚喜得咧!

孟觀嫁妹當然事先打探過男方的家世,得知是百年大族的兵器世家,馬上決定好要準備啥嫁妝,他孟府除了銀子就是產量豐富的礦山最多,送一座給妹妹又怎樣,他多得是錢,財大氣粗得很。

因兵器鑄造需要鐵石和精鋼,所以他大手筆地將包含溫泉莊子在內的一座山給了妹妹當陪嫁,這樣日後她在婆家也能站住腳,有銀子的人說話,誰敢欺負到她頭上?這是身為兄長的一份心意。

女子的嫁妝多寡攸關在夫家的地位,什麼婆婆疼惜、夫君憐愛太飄渺,足以撼動山河的娘家才是出嫁女兒的靠山。

「五百頃土地叫而已?」夏平禹咋舌。

孟府到底多富有呀!拿銀子來砸死人都行。

「全是鐵?」怔愕的周明寰又問了一遍。

她肯定的點頭。「全是鐵。」

「在你名下?」

「嗯!」

「……華兒,你的嫁妝單子放哪兒,有空我瞅瞅。」他真應該看一看,多來這樣的驚嚇,他怕命不長。

「斜月,去把我壓在床頭底下的花梨木紫檀嵌玉漆盒拿來,一本一本的冊子別拿亂了。」她暗指房契,地契和銀票就不用費心了,壓著吧!那是她的私房,總要留點底。

「還一本一本裝成冊?」那得多厚的家底呀!還能分裝成冊,夏平禹光聽就覺得快暈了。

「是。」斜月一應聲便要出書房,周明寰喝住她。

「回房再看。」不需要在眾人面前攤開。

「嗯,聽你的。」她也不想太招搖,一旦引人注目,若有人起了貪念,後果堪慮。

一本本的冊子聽來很多,其實也只是把品項分別記錄罷了,珠寶首飾等登錄一冊,玉器古玩是一冊,珍稀香料、湖緞蜀綢雪綾錦,屏風花瓶青瓶缸,還有一些古琴、山水圖畫、徽墨端硯等風雅物,以及傢俱……一一備載。

食、衣、住、行樣樣備齊,每一樣在日常中或多或少都用得著,在別人眼中或許很多,可是對自小在富貴中成長的孟清華而言,不過是平常可見的尋常物。

「讓我們開開眼界不成嗎?偶爾聞聞銅臭味也不錯。」回去好跟他婆娘說說,人家的媳婦帶金又帶銀,還溫婉柔順,聽話又乖巧,她跟人家真是沒得比呀!

周明寰冷眸橫睇夏平禹。「你該走了。」

餅河拆橋,他眼刀子直射。「寰兒他媳婦,下回多做些琥珀桃仁,多放點糖粉,我喜甜。」

「好的,小舅,晚點我讓人送些蛋黃松糕、杏仁露到你府上去,讓小舅母也嘗嘗味道。」夏荷院、冬雪院也得送一些,老夫人牙口較不好,就弄道油豆腐線粉湯,不黏牙又好入口,熱湯暖胃。

「好,小媳婦會做人,我代你小舅母先謝過了,你比某人心腸好呀!不像某人小氣巴拉,有好東西都自個兒藏著。」看來以後要多往春鶯院跑了,當個聞香下馬的饕客。

「不送了,小舅好走。」周明寰下逐客令。

「你、你好呀!跋起人了,哼!算了,算了,吃飽喝足也該走人了,免得你嫌我礙眼。」夏平禹拍拍衣袖準備走了,走到一半又回過頭。「夫妻是同條船上的人,有福同享,有難一起當,別一個人硬扛。」

周明寰瞧了他一眼,明顯已把他的話聽進去了,有些事的確要有孟家的助力不可,他獨木難撐橋。

稍後周明澤、魏岩也走了,走時還感謝孟清華的好手藝,讓他們大飽口福外還見識到真正的廚藝。

他們一走,丫頭、小廝也自動自發地走出書房,只留下主子夫妻倆,笑顏凝望。

「那座山的采礦權在我大哥手中,我不懂采礦,由他經營,我當甩手掌櫃,你要多少鐵料我寫封信知會他。」反正夫妻是一體的,他有需要她就給,兩人之間不必計較太多。

「還不急,等過段時日再說,目前的鐵料還夠用。」他要先從崔家人手中挖出他們霸佔的砂場。

「雖不急也要先備著,以防不時之需,讓我大哥忙一些他才不會整日喊無聊。」妹子算計兄長天經地義,誰教他是疼妹妹的好大哥,被陰了也得笑著當積福。

周明寰失笑。孟觀不忙?他要是不忙,天底下的生意人都閑得扯鬍子了。

他輕撫妻子雪色的芙頰,以額輕抵她玉額。「你不怪我狼子野心嗎?竟連妻子的嫁妝也不放過。」

「你買鐵料不給銀子嗎?」她笑問。

「給。」但是給不了高價。

孟清華反握丈夫的手,放在臉上摩挲。「那不就得了,你讓我賺銀子,我還不高興嗎?」

「你不怕我利用……」

「利用又怎樣,我是你的妻子,你好我難道不好嗎?你總不會有了銀子就讓我吃糠菜吧!」說得出來就不是利用。

「華兒,你真好。」周明寰動容。

「我也這麼認為,好得不能再好,你娶到了個好妻子。」她眨了眨眼,滿眼的笑意宛如百花盛放。

夫妻四目相視,不需要言語的情意蔓延著,雙雙笑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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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甜蜜的負擔(1)

反胃。

當第一口酸水由喉間嘔出時,孟清華忽覺全身酸軟,有些困乏,到了該起身的時候卻不想起身,人無力,懶洋洋地,話說到一半直想打盹,還會不小心睡過去,差點磕傷了額頭。

一開始她以為是病了,受了風寒,但是額頭一模卻不燙,也沒發熱、頭疼的癥狀,只有一點點不舒服,胃裡不時難受,泛酸想吐。

莫名地,她想吃醃梅,酸得讓人顰眉的那一種。

女人的直覺特別靈,她算了算日子,距離上個月的癸水已遲了好幾日,她的嗜酸、嗜睡、倦怠、身子乏力,無一不似婦人懷孕的跡象,莫非她……

有了孩子?

短暫的驚愕後,孟清華透著喜色的面上浮現潮紅,她眼光溫柔地撫著平坦小骯,以手心覆住孕育子嗣的位置,一抹和暖的笑紋從嘴角漾開,笑意如煦陽般爬滿映雪朱顏。

她的孩子回來了,在她的身體裡。

為此,她眼眶紅了,蓄滿歡喜的淚水。

兒呀!娘會保護你,讓你平安出世,絕不讓躲在暗處的壞人傷害我們母子倆,娘要為你縫小衣裳、小鞋子、虎頭小帽,掛上得道高僧祈福過的小玉牌,保佑你健康安泰。

驀地,孟清華的目光中堅定堅毅的光芒。

「大少女乃女乃該起床了,你不是要到秋香院和老夫人聊五月端陽出遊一事……咦!小姐你怎麼哭了?」原本輕手輕腳低喚的斜月乍見主子眼底的淚光,驚得慌了神色,連舊時的稱謂也喊了出來。

錦衣玉食養大的孟清華何時受過委屈,從來只見她無憂無慮的歡笑,何時見過她水眸掛淚,泫然欲泣。

難怪斜月要一驚一乍嚇得臉色發白了,手腳慌得不知該往哪裡擺,小心肝差點由嘴巴跳出來。

她這一驚喊也把凝暮、蘭香等人喊來,幾個大丫鬟像無頭蒼蠅似的往床邊一站,個個無措得也想哭了。

「沒事,別擋著光,只是打了幾個哈欠,散了散了,不要大驚小敝,真把我嚇著了,可有你們吃不消的。」孟清華還不想太早洩露有孕的事,剛懷上的胎兒只怕不穩,不禁嚇。

四個丫鬟往後退了幾步,讓窗外的陽光照向床鋪,暖暖的旭陽照亮了一室,多了朝氣。

「大少女乃女乃真的沒事嗎?奴婢看你的氣色不太好,有些懨懨的,是否睡沉了染上寒氣?」斜月挪了挪靠枕,讓主子躺得舒服,再把被褥拉平,蓋得紮實。

「都要入夏了,哪來的寒氣?就是睡多了反而累,腰骨發酸。」一股酸氣驀地往上翻湧,她忍著不作嘔。

「那奴婢們替你捏捏腳、捶捶背,讓你舒舒筋骨。」斜月將手放在燻爐上烤熱,才不致凍著了大少女乃女乃。

捏腳?捶背?那對有身子的人不妥。「就你瞎操心,下床動一動就活絡了血氣,沒準還能多吃兩碗飯。」

孟清華怕傷著了月復中的孩子,堅持不讓丫鬟舒筋拉背,孩子還太小太脆弱了,還是別折騰的好。

「奴婢去備早膳,大少女乃女乃想吃什麼?」凝暮是負責端瞎的,春鶯院的膳食一向是她管的。

新添的掌勺廚娘是凝暮的親二嬸,他們一家子都是孟清華的陪房,一家十來口,有的管外頭的鋪子,有的在莊子上工,一部分人跟主子入了周府分散在各處幹活。

孟清華的用意是讓他們在各院落走動,打探每一個人的喜好和動向,不怕事多,就怕禍事上身,僕從們話多,府裡沒有下人不知道的事,一旦混熟了,整座宅邸也就沒秘密了。

她防患於未然,先一步揪出意圖下毒手害她的人,她不會再處於被動了,要先發制人,把危險化解,才能過上全無凶險的平靜日子,為了自己和孩子,她不能疏於防備。

「我想吃紅棗白果粥,白果燉爛點,粥品加點紅糖水。」盡避沒什麼胃口,她也必須吃,孩子才會快快長大。

「好的,奴婢馬上去準備。」凝暮一福身,退出屋子。

「大少爺呢?」她今日睡遲了,沒能為他整冠著衣。

「大少爺一早出了府,說有生意要談,他看你睡得熟就讓奴婢們不要吵你,等你喊人了再進來伺候。」一臉羨慕的驚秋為主子梳著發,靈巧地綰了個流雲髻,細發垂鬢。

丈夫的窩心舉動,令她微微一笑。「蘭香,你將櫃子裡的軟煙羅拿到針線房,叫佟嬤嬤裁幾件夏衫,這天氣熱了,穿厚了會生疹,你順便讓她們把院子丫頭的夏季衣衫也裁了,一人兩套替換著穿,由我這裡支出。」

「是,奴婢這就去。」有新衣服穿了!大少女乃女乃人真好,連下人們的衣著都關照到了。

「對了,不用太早回來,你娘不是也在針線房做事,多聊一會兒不礙事,我放你半天假,母女倆聚聚也好聊些心事,你年歲不小了,和你娘談一談,看有中意的我替你做主,配個好人家才是女人家一生的盼頭,若外頭有個好對象,我也能除了你的奴籍。」

一聽到大少女乃女乃要為她做主,早已有此念頭卻遲遲不敢開口的蘭香喜出望外,連忙磕頭謝恩。

她不像之韻那樣盼著當個姨娘,也自知不夠靈巧,和斜月、凝暮她們自幼跟著大少女乃女乃的情分不同,有些事大少女乃女乃是避著她,只吩咐斜月等人的,她在這一群大丫鬟中顯得格格不入,明顯是親近不了的外人。

如今她可以自行婚配了,少不得大少女乃女乃還會給她一筆豐厚的嫁妝,這對她而言是天大的恩賜,她感激萬分,再三叩謝,終於能擺月兌丫鬟的身分嫁人了。

蘭香喜孜孜地走出春鶯院,高興得有點暈了頭,連躲在樹叢後向她招手的之韻也沒瞧見,腳步輕飄飄地朝針線房走去,急著向她親娘報喜,她快是月兌離奴籍的自由身了。

「斜月,快!痰盂,我、我要吐了……」一見蘭香的身影消失,酸液直溢的孟清華捂口欲嘔。

「啊!大少女乃女乃你怎麼了……嚇!小心、小心,別把身子往床沿外探,奴婢扶著你……」斜月雖慌,仍手腳俐落的一手拿痰盂,一手扶著主子,以縴弱的細肩頂住差點翻下床的主子。

凝暮倒了一杯暖茶讓她漱口,驚秋則拿著帕子替吐了滿口酸水的主子拭嘴,兩人合作無間。

「大少女乃女乃你病了嗎?要不要請林大夫,我讓外頭跑腿的小廝把大少爺請回來吧,你臉色好白……」

吐了又吐的孟清華捉住丫鬟的手,不讓她們驚動任何人,略帶虛弱地說︰「我……我可能有了身子。」

「有了身子……啊!大少女乃女乃你是說……有了?!」斜月驚呼,後知後覺地明白主子近來的異況是為了什麼。

「凝暮去請林大夫,悄悄地去,不要讓人瞧見,就說我吃壞了肚子,有些月復瀉,讓他‘安靜地’來診脈。」她信不過周府的下人,才特意支開蘭香。

凝暮會意地點點頭。「奴婢曉得輕重,大少女乃女乃忍一會兒,奴婢抄近路把林大夫帶來。」

一說完她健步如飛,像只雪地裡的兔子,一閃一鑽從小門溜出去,做賊都沒她身手靈活。

「驚秋,你去告訴碧水一聲,除了大哥送來的那幾個有武功底子的粗使丫頭外,將其他丫頭、婆子帶去針線房,就說要裁制衣服,讓她們過去量尺寸,免得不合身。」勉強交代完,孟清華又幹嘔了幾聲,屋裡沒有外人,她也就不硬強忍住往上翻湧的惡心,嘔聲連連。

「好。」

懷孕是好事,應該大肆宣揚呀!這是周府的嫡長孫,誰聽見不高興死了,尤其是老爺、夫人、大少爺……肯定樂得坐不住,急忙三牲素果上稟祖先,喜見周府有後。

可是大少女乃女乃不僅不見喜色,沒有歡天喜地讓大夥兒分享喜訊,反而防賊似的遮遮掩掩,又是遣走院裡的丫頭、婆子,又是悄悄請來林大夫,搞得好像見不得人似的。

幾個丫鬟心中有疑問,但主子不說她們也不問,身為奴婢什麼該知道、什麼不該知道她們都清楚,絕不多摻和非分內之事,她們只管服侍主子,聽其指派。

稍後,林大夫一頭濕發未束的被推進屋,兩腳上的鞋明顯不同雙,腰上腰帶是隨便繁上的。

「催什麼催,我一身魚腥草的臭味正在洗漱,你這丫頭催魂似的直敲門,又不是哪個十萬火急患了重癥,非得要我趕來救命……」叨念個不停的林大夫轉過身把腰帶重新系好。

「林大夫,有勞了。」

孟清華輕軟的嗓音一出,打了個激靈的林大夫直起身,十分恭敬的上前,不敢有一句怨言。

「是大少女乃女乃身子不適嗎?你氣色看起來不太妥當。」臉色蒼白,雙唇微青,眼中似有血絲。

「診脈吧。」孟清華皓腕一伸,氣虛得連多說一句話都覺得累,欲吐不吐的惡心感著實難受。

「是。」他伸手落脈,以三指按住,細細地診斷,凝神專注在脈象上。

「怎樣?」雖然心中有數,她還是想聽大夫親口證實。

行醫待久了,林大夫也看過不少宅內私密,他略帶謹慎的察言觀色,瞧了瞧一臉沉靜的女子。「大少女乃女乃想要老夫說什麼?」

「據實以告。」她要聽實話。

林大夫遲疑了一下,以小指刮刮兩撇鬍子。「好消息,大少女乃女乃有了身孕,一個多月了。」

「裡頭這個安穩嗎?」她問的是有沒有可能滑胎。

「十分安穩。」至少他診出的脈象平穩。

「那麼需要用什麼藥材補身嗎?」她記得重生前日日進補,補得胎兒過大,她七個月大的肚子就快走不動。

「能吃能睡就是補,老夫不建議用藥材補身,畢竟是藥三分毒,從飲食下手吧。少量多餐,以熬煮為主,利於排尿,妊娠後期不致雙腿水腫。」補過頭容易有反效果。

孕婦最忌大補,不利生產。

適時的補血益氣可,但太過反而有害,有孕在身的婦人往往有錯誤的認知,認為多吃一點對身體有益,實則不然,拚命的進補會造成虛胖,一旦開始陣痛反而氣滯難行,一口氣喘不上來便閉息,一屍兩命是常有的事。

這些話林大夫可沒膽說出口,誰不希望生個白白胖胖的兒子,若是將產子的凶險悉數告知,誰還敢生孩子。

「林大夫,有喜雖是喜事一樁,可是我不想讓太多人知曉,過於興奮總是不好,你明白我的意思吧。」孟清華語氣輕若三月和風,暖人心窩卻暗藏鋒利。

林大夫冷汗一抹,乾笑道︰「大少女乃女乃放心,醫者父母心,你安心地養胎,‘月復瀉之癥’只需要靜養幾日便可好轉。」

丙然是識時務的人!她會心一笑,又吩咐︰「以後每十日來診一次平安脈,就說我身虛體弱,氣血不旺。」

「是,老夫記下了。」大少女乃女乃的笑讓人很不安呀!總覺得有刀子在刮著皮肉。

看他戰戰兢兢,全身快抖起來的樣子,孟清華低聲輕笑。「我不是吃人的老虎,用不著怕得兩腿打顫,我有孕這事瞞不了人,我只要前三個月無風無浪的度過就好。」

林大夫一聽,大大地松了口氣。「多謝大少女乃女乃,大少女乃女乃睿智,老夫知道了,這段時間多注意飲食即可。」

「謝我?難道你認為我會為了這種小事殺人滅口?」如果他有害她之意,她會直接命人一條白綾勒斃他。

她不想草木皆兵、杯弓蛇影,但一旦有個風吹草動,她寧可錯殺也不放過,想害她和孩子的人都無須同情。

「呃!這……」他模頸訕笑。

林大夫確實有此想法,大宅子的骯髒事可不少,他能避則避,絕不往刀口上撞,命只有一條,開不得玩笑。

「斜月,打賞、送客。」孟清華笑了笑。

「是。」斜月從瓖玉漆盒中取出一張銀票。

看到銀票上的數字,林大夫樂得咧開了嘴,笑得嘴上兩撇往上飄,腳上一浮地往外走,還小心翼翼的左顧右盼,偷偷地將銀票往懷裡塞。

真是個沒見過銀子的老土包,不過是兩百兩的封口費,哪值得他樂得快飛上天了,大少女乃女乃隨便一根瓖寶石的簪子就值這個數,看到順眼的或是辦事利索的順手便賞了出去。斜月、凝暮等人心中月復誹。

孟清華出手大方,所以身邊的丫鬟個個是資產頗豐的小盎婆,吃穿用度一點也不亞于周府庶出的小姐周玉湘。

「這事要不要告訴大少爺?」斜月貼心地取來一件玫瑰紅灰鼠皮外衣為主子披上,怕她受寒。

暗忖了一會兒,孟清華將手放在小骯上。「再過幾日吧,我自己還在調適中。」

她不知道夫婿是否想要這個孩子,變數太多了,她不確定孩子的到來是好是壞,至少有一點可以肯定……她要孩子。

「奴婢們要準備什麼?」小少爺或小小姐就要出世了,這是大事,輕忽不得,要盡早備妥所需用品。

「不動聲色。」她輕語交代。

「不動聲色?」丫鬟們你看我、我看你,不解其意。

「甚至,別人來問就想辦法回絕,先撐過三個月再說。」胎象穩定了,她也能下床走動,把每一個得知她有孕的人神情看得仔細,從中找出端倪。

為什麼?斜月、凝暮等人很想問出心中的疑惑,但依然沉默。

「斜月,在這段時間,你要注意屋子裡不能燃香,所有人的香囊全收起來,枕頭、被褥、茶具,任何我接觸得到的物品每日都得再三檢視,符紙、香灰之類不可留,全清除得幹幹淨淨。」她要避免所有的可能性。

雖然不懂大少女乃女乃為何如此慎重,每一句話都交代得仿佛如臨大敵,斜月仍一如往常地沉著應聲,「是。」

「凝暮盯緊我入口的每一口食物,由你親自把關,囑咐你二嬸要看好灶台,不許人隨意進出廚房,采買的人交給小門的季六,不要讓周府的下人經手,過些日子我會把碧水調回來,補蘭香的缺,欠缺的二等丫頭由落霞補上……」

「你……你有了?!」

周明寰的手停在解開的藕白色繡荷腰帶上,素來冷靜的黑眸睜得又圓又大,好像受到驚嚇,繼而是木然、面無表情,而後露出難以置信的神情,整個人僵化。

很慢很慢地,仿佛凝結住的目光往下移,有些發狠地盯住看不出隆起的小骯,握成拳頭又松開的大掌想輕放在上頭,又倏地縮回,似乎那裡藏了什麼踫不得的東西。

他的表情很嚴肅,又冷又生硬,根本不像喜獲麟兒的父親,反而有面對仇人般的肅然。

就在孟清華柳眉輕蹙,以為夫君不喜她月復中的孩子時,驚呆的男人緩緩有了別的動作,他的嘴角慢慢揚高,深潭般的黑瞳迸射出熾熱光芒,如發著光的珠玉,熠熠生輝。

「看來你對當爹這一事並不排斥。」孟清華微不可察的松了口氣,七上八下的心終於能放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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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3-13 00:06:04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甜蜜的負擔(2)

其實她一直在考慮要不要告訴他這件事,她猶豫再三地掙紮,總是下不了決心。可是晨間的孕吐瞞不了人,尤其是同床共枕的枕邊人,他早就察覺她身體不對勁,多次投以狐疑的神色,即使她以腸胃不適為由掩飾,仍看得出他不盡相信。

熬了幾日實在瞞不下去了,她才決定吐實,趁著他忙了一天回來,晚上便是夫妻交心的時刻。

殊不知他一身清爽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撲向她,一邊以口封住她欲啟的櫻唇,上下其手,又啃又咬地往下探秘,有些急切,這突來的熱情教她幾乎招架不住,差點要棄械投降順了他。

意亂情迷之際,她忽然想起自己不是一個人,臉色微變地將壓在身上的夫婿推開,雙手護著肚子。

周明寰不是笨人,一見妻子護肚的明顯動作,他立即有所頓悟,再加上她的親口證實,突如其來的天大喜訊讓他驚得變傻了,平時的沉穩內斂全沒了,成了傻呼呼的呆子老爹。

「華兒你……你真的有了我們的孩子?」像怕踫壞極其珍貴的寶物,他很輕很輕地將攤開的大手覆于妻子月復上。

孟清華淘氣地擰鼻,有幾分惹人憐愛。「應該是吧,林大夫來瞧過了,說是一個多月了。」

「你、你有什麼地方不舒服,要不要吃藥,他有沒有鬧你……啊!我剛才還用力地踫你,他……呃!你傷著了沒,我不曉得你有身子……」他語無倫次,一臉慌張。

「沒事,別緊張,他好好地待在裡面,就是有時候不聽話,鬧得我吃睡不寧。」吃得少、吐得多,又不得不吃,只好將食物硬塞在口中,細細的咀嚼,小口小口地咽下。

懷個孩子真是磨人,坐也不是,躺也不是,想起來走動他又鬧騰,簡直是來和她作對的小冤家,但她樂在其中。

孩子是爹娘前世的債主,今世是來討債的,從有了他開始就有操不完的心,這甜蜜的負擔她要扛一輩子。

「什麼,他這麼折騰你?」周明寰的眉頭一皺,似打算將手伸進妻子的肚子裡,將孩子拖出來揍一頓再塞回去。

看他面有憂色的關心,孟清華不覺莞爾地噗哧一笑。「哪個懷孩子的女人不是這樣過來的,他不鬧你才該擔心呢!這個小子肯定是頑皮的,等他出來後你得教教他。」

「我教他?」他忽覺責任重大,不自覺地腰桿一挺。

「你是他的親爹,你不教他誰來教他?子不教,父之過,真把他養成紈褲就是你的過失了。」她睞了他一眼。

子不教,父之過。聽到這一句話,周明寰想到對自己漠不關心的父親,臉上微露一絲不自在的神色。

「我不會教孩子,怕把他教壞了,還是由當娘的你來教,我……教不出成材的孩子。」

他從沒享受過父愛,不知怎麼當好父親。

「怎麼會教不出大器的兒子,夫君妄自菲薄了,以你今日的成就,誰敢說是泛泛之輩,金麟豈是池中物,一遇風雲便化龍,有朝一日便是眾人抬頭仰望你。」他有足夠的能力開創一番局面,在盛世中獨領風騷。

寶劍鋒從磨礪出,梅花香自苦寒來。

一遇風雲便化龍……風雲……莫非是……周明寰腦海中忽地浮現一人的名字——九皇子東方浩雲。

他心一震,旋即斂下神色笑道︰「你就認定是兒子,也許是如你一般清婉玉雪的閨女,眨著瓖墨玉般的水亮眸子朝我笑,讓我疼入心坎底。」

盎貴險中求,或者他該下決定了。

看著妻子明媚多嬌的笑顏,她眼中的專注和信任是他前所未有的溫暖,在剎那擊潰了他的堤防,讓他剛硬而冷凝的心徹底融化,一股暖流般溢滿胸口,全身都熱了起來。

為了她,為了未出世的孩子,他不能再處於受人打壓的下風,遇風則展翅,水起則龍騰,他要捉住每一個飛騰的機會,讓妻兒以他為榮,不像他幼時一般受盡屈辱。

「就是兒子,周府的嫡長孫只能由我所出,這是你說過的話,夫妻同心,這一胎肯定是帶把的,和他父親一樣是站在雲端受人敬畏的人物。」孩子,不要讓娘失望,不是娘不疼閨女,而是唯有嫡子才能讓你爹挽回劣勢,助他登上家主之位。

也不知道是孩子已有魂魄,聽得懂娘親在心裡與他對話,還是孟清華過於期盼的錯覺,她感覺月復中抽動了一下,有微微的脈動傳至她心底。告訴她︰娘,兒子很快就會來見你,你要疼我,不可以打我小,我會很乖地孝順你。

她當下一怔,全身溢滿為人母的慈愛光華,蔥指覆在小骯上,感受母子心意相通的溫情。

殊不知她的手才一覆上,長著薄繭的大掌也幾乎是同時一動,夫妻倆的指尖相觸,丈夫的手順勢一扣,十指相扣一同落在平坦小骯上,聽著彼此的心跳聲,一切盡在不言中。

情生,意動。

兩顆曾經相隔千里的心,如今緊緊相連,火花似的愛苗不知不覺滋長,抽出綠芽,長了女敕葉,長睫奮力往上伸展。

數日後。

「你要到秋香院見祖母?」

周明寰的憂心寫在臉上,眼神不自覺地落在孟清華平坦的小骯上,不贊同她對自個兒身子的輕慢。

那是他們的孩子,疏忽不得。

「總要走動走動,向祖母問安,真要不動可就有人要動了。」孟清華意有所指,面上帶著輕若春風的微笑。

明眼人都聽出她話中之意,也許是心中自有盤算的崔氏,或者是伺機而動,不耐煩等待的眉姨娘、珍姨娘,更甚者是崔氏娘家,孟清華肚子裡的孩子對他們的影響甚大。這個孩子的出生會改變很多人的將來,甚至破壞已佈局好的計劃。

「他」是危機,

同時也是親生爹娘的轉機,「他」的存在將會危及某些人以為牢不可破的地位。

在熄了和妾室爭鬥的心思後,孟清華才明白正妻的位置是不可動搖的,關鍵點在春鶯院的男主子,只要他的心偏向妻子,那麼翻騰不休的小妾何其懼,不過是耍猴戲,不痛不癢。

打從她嫁進周府以後,夫婿還沒進過小妾的房,除了生意上的應酬得外宿,或諸事繁忙宿于書房軟榻,他都與她同宿,即使什麼都不做也會抱著她同眠。

能得此憐寵還有何求,比起她曾遭遇過的夫妻疏離,如今的他已是她心的依盼,再也不願分離。

一聽妻子的話語,周明寰眸光微沉。「你的身子還受得住嗎?一早瞧你吐得七葷八素的,臉白似紙。」

他不會委屈她太久的,定要她在人前風光,坐上當家主母之位,無人能在暗處絆她的腳。

她強打起精神一笑,淡抹胭脂。「吐著吐著也就習慣了,胡嬤嬤說撐過頭幾個月就會和緩些,何況還有林大夫在,你瞧我這幾日不是吐少了,也能多吃點粥飯。」

胡嬤嬤是孟夫人特意送過來為女兒養胎的好手,她早年也跟過名醫學過幾年醫術,因全家遇難她獨活,便來投靠遠方表親孟夫人,自此就侍住她身邊服侍。

自從胡嬤嬤來了之後,再加上飲食的改善,她吐到日月無光的孕吐終于舒緩了些,偶爾酸水上湧也僅是小吐了一會,雜糧餅一吃便不吐了,漸漸地恢復了生氣。

蘭香讓孟清華以備嫁為由遣了出去,給足了一副赤金頭面和兩百兩壓箱銀,她歡喜得滿臉春風不疑有他,逢人便誇大少女乃女乃人美心慈,為人是一等一的好,無人比她更好了。

而碧水又調回屋子裡,升了一等丫鬟,護短的孟清華不會讓自個兒丫鬟吃虧的。

「祖母為人和善,不會為難小輩,和巧姨娘多親近親近並無害處,她照顧過我,至今仍念舊情的看顧我,看在明澤的分上,你要善待她,見了祖母不要耽擱太久,早去早回……」

難得嘮叨一回的周明寰似乎停不下,喋喋不休的囑咐這、囑附那的,似想把一輩子的話一次說完。

「得了,得了,你當我是第一天進周府不成,我曉得分寸,別一副我要闖龍潭虎穴的樣子,不過是過過場,盡孝道,讓人瞧見我賢慧的一面,替你長臉。」孟清華好笑的說。

看她反過來笑著安撫他,周明寰心口微澀,因他在周府的處境艱難,她不得不隱忍退讓,讓人少在她身上大做文章。「就去見祖母,其他人可以不見。」

他口中的「其他人」指的是崔氏,不用明言,孟清華心知肚明。她千防萬防不就是防著崔氏嗎?

她應了一聲,螓首輕點,帶了兩名丫鬟、四名婆子以及胡嬤嬤,一行人便出了春鶯院。

她是真心想見老夫人和巧姨娘,重生前的那段荒唐日子她對兩人甚為不敬,不僅不當長輩看待,還多次出言不遜,打心底瞧不起這兩人,認為她們沒見識又愛多管閑事,是白吃米糧的蠹蟲。

但是這一回她不會再犯錯了,嘴上滿口蜜的人不見得是為自己好,捧殺是最惡毒的手段。

唯有真心相待的人才會苦口婆心的相勸,話不中聽卻中肯,是真正為了她好,金子般的心會發光。

「大少女乃女乃,你為什麼不見夫人,反而主動地找上老太君,她老人家向來不管府中事,你如此做法會不會引起夫人的不快?」畢竟主持中饋的是崔氏,她才是內宅的主事者。

看了提問的斜月一眼,孟清華笑而不答地指向池中的兩頭大白鵝,說︰「你看它們多麼悠游自在呀!渾然不知死到臨頭,咱們養肥它們是為了吃它們的肉,它們猶自啄毛戲水。」

「大少女乃女乃……」她的話太深奧,教人著實不懂,見夫人和大白鵝有什麼關連,這是兩碼子事。

見她茫然懵懂,孟清華再度點醒她,同時也是告訴其他人多留點心眼。「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你能看見人心嗎?有利益沖突時,你會護著誰呢?」

「當然是大少女乃女乃你……啊!我明白了。」月兌口而出,斜月霎時頓悟。夫人也有親生的一子一女,人不可能全無私心,身為繼室,豈會將周府財產全給了大少爺,她也要為自己的兒女著想,讓他們無後顧之憂。

驀地,斜月正色,神色凝肅地看向主子,她忽然瞭解到一件事,大少女乃女乃月復中的孩子攸關周府的未來動向,她不去害人,可誰能保證到不會有人來害她,那可是嫡長孫。

至少眉姨娘和珍姨娘會是身懷異心的有心人,一旦嫡長子出世,哪還有她們容身之處,妾生的庶子是根草,怎能和正妻所出的相提並論。

越想越心驚,清秀小臉繃得死緊,斜月走近主子身側,有意無意地以身子相護,以防有不長眼的人踫撞。

「明白了就多長幾顆眼楮,多替大少女乃女乃瞧瞧周遭有幾只妄動的小表,桃木劍會用吧!來一隻斬一隻,來兩只湊一雙,閻王好見,小表難纏,斬盡了也就太平了。」

一道帶笑的女聲提醒著。

「是的,胡嬤嬤,我記下了。」春鶯院裡幾個丫頭、婆子若真有二心就看牢點,讓她們生不了事,沒得得了好處還叛主。

「我也記住了,絕不給大少女乃女乃添麻煩,誰要敢對大少女乃女乃不利,我第一個和他拚命。」凝暮跳出來力表忠心,掄起小粉拳就想以一擋十,把大夥兒逗笑了,直說她猴兒上灶偷油——滑頭。

「拚命倒不必,別再一身濕的紅著眼,你是我的人,自有我為你出頭。」孟清華忽然道,那件事不會輕易地放過。

上一次,她就是犯了不辨是非的錯,以為真是自個兒的丫頭犯賤,婆婆一開口來討人,她便像打發乞丐似的丟出去,連一兩銀的添妝也沒給,逼得受辱的人反而委身婬邪之徒。

「大少女乃女乃,不是我……」凝暮鼻頭一酸,眼眶泛紅。

「我知道不是你的錯,再有下一回便狠狠的打,不論是哪位瞎了眼的爺兒,打殘了我賞你銀子。」要有骨氣,不畏強權,她孟府出來的丫頭豈能夠任人欺負,這是打她的臉。

「可是那是三少爺……」日前,周明溪與她狹道相遇,忽然動手動腳的拉她,意圖輕薄,掙不開的她只好把兩人往池塘撞去,雙雙落水,回院後又不敢說,只能偷偷藏起來哭。

「三少爺又如何,我可是大少女乃女乃,他得喊我一聲大嫂,所謂長嫂如母,我還不能管教他一二?」敢把手伸向她的丫頭,就別怪她器量狹小,給他一次終生難忘的教訓!凝暮一聽破涕而笑,重重地點頭,笑逐顏開。

「走吧,祖母還等著呢!可別耽誤了,食盒裡的糕點別摔壞了,輕著點提,聽到了沒?」

「是的,大少女乃女乃,奴婢們用心著呢!」丫鬟們精神十足的喊著,簇擁氣色不錯的孟清華,緩步走入秋香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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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內宅潑髒水(1)

「什麼,大少女乃女乃懷孕了?!」

紙是包不住火的,縱是埋得再深,一過了三個月,藏不住的肚子就顯懷了,微隆的小骯明顯可見。

不能再賴給吃多了才養肥了小蠻腰,平時一月一次的平安脈,林大夫跑得勤一個月三次,還遮遮掩掩地怕人瞧見似的,提著藥箱卻不開藥,每回一診完脈樂得臉上開花,一錠一錠的銀子往懷裡藏。

懷胎一滿三個月林大夫就寬了心,沒再嘴上把門,和老鄉喝了點小酒,一時沒守住便說溜了嘴。

此事如蔓草,見風就長,很快地傳遍周府每個角落,無須探聽就能得到消息,有心人豈會不知。

其實同住一個院子的眉姨娘、珍姨娘早起了疑心,孟清華的深居簡出,林大夫的勤快,廚房食材把關得嚴實,四個大丫鬟謹慎小心的模樣,還有粗使丫頭有意無意地阻攔她們每日的請安,都令人心生疑寶。

林大夫的失言只是證實了她們多日來的懷疑,謊稱身虛體弱的大少女乃女乃果然有了身孕,已是備受寵愛的她若是再生下兒子,那周府內還有她們兩名小妾的立足之地嗎?

「你還吃得下去,沒瞧見那一頭歡喜得要用金子打造屋瓦了嗎?你就一點也不擔心咱們再無翻身之日?」吃吃吃,吃死她?!天都要垮下來了還若無其事,她真沒長腦嗎?

到了緊要關頭眉姨娘才想起一直與她不和的珍姨娘,連忙找她來商量大事,合兩人之力多少能想出一些好主意,比她一人急得快跳腳,坐立難安,上火的口角生疔要好。

可珍姨娘一坐下來就朝她擺放在幾案上的糕點、瓜子狂吃特吃,一點幫助也沒有,氣得她想搬腳幾砸人,教珍姨娘有多遠滾多遠。

殊不知這是珍姨娘從小到大的毛病,她只要心裡有氣或想發火,便會無法遏止的往嘴巴塞東西,丫頭出身的她往往是別人使喚的對象,她找不到方法出氣只好拚命吃了。

久而久之便成了她改不掉的習慣,她也以此深深苦惱。

不過此時的她也和眉姨娘同仇敵愾,心慌到不行,原來已經不受寵的小妾再踫上正妻有孕,她還有活路嗎?

只是她有口說不出,苦在心裡呀!

明面上她是大少爺的妾,實際上是夫人安插在他身邊的人,大少爺根本防著她,不肯讓她近身服侍,她的情況比眉姨娘還糟糕,至少大少爺還會念著受過眉姨娘的恩惠而留下她。

至於她,那是沒指望了,除了裝乖賣巧,當當耳報神外,還有第二條路可走嗎?夫人不會為了她而開罪大少女乃女乃的。

「不可以就這樣算了,一定要想想辦法讓大少女乃女乃失寵,這些日子她一個人獨佔大少爺還不夠嗎?休想連我最後一絲希望也奪走。」她得想一想辦法。

妒恨交織的眉姨娘緊擰眉頭,美麗容顏因妒忌為之扭曲,突顯她下顎的疤痕,更見猙獰。

她一雙勾人的鳳眼布滿一夜未眠的血絲,很是嚇人,不被重視的心酸像野草不斷瘋長,幾乎要將她淹沒,她費盡心力進了周府,當了衣食無缺的妾室,她絕對不要再回到那任人婬辱的汙獨之地,無論如何也要攀住周明寰這棵大樹,死不放手。

眉姨娘的執著不是出自對周明寰的愛戀,而是自私地把他當成予取予求的金主,她不想回去過遭人白眼的苦日子,只想錦衣玉食,享受讓人服侍的榮華富貴,沒人嫌銀子臭,她只要一直當周明寰的小妾就有用不完的銀兩。

比起在風塵中打滾,被一身肥油的糟老頭壓在身子底下,周明寰可是強多了,傻子也知道要挑他。

對于正室孟清華,她是既妒且恨,自從嫡妻進門後,本來就鮮少到她屋裡過夜的郎君更是不曾涉足,她心底恨得巴不得一口咬爛孟清華的臉,讓她無法再受寵愛。

「不算了你還能讓大少爺對她生厭嗎?瞧瞧人家帶來多少嫁妝呀!好幾間屋子都擺不下,這會兒又有身孕,肯定榮寵至極地被捧在手掌心上,咱們不過是人人都能踩一腳的小妾,能鬥得過受寵的正妻嗎?」

她也是憋了一肚子氣,但又如何?人家連丫頭都比她體面,一出手便是一錠銀子,她屋裡搜一搜也搜不出一支能見人的珠釵,財大壓死人,誰敢明著和大少女乃女乃作對。

眉姨娘忽地露出一抹狡獪。「誰說鬥不過,機會是人找的,只要用對了方法,看她還能得意到幾時。」

「那你請便,別拖我下水了,我自知沒本事和大少女乃女乃鬥,她比我們想像中難對付。」

原本珍姨娘也想鬧騰一番,不讓人安寧,可是人家根本就不理會,她拳頭打在軟棉花上,有力也無處使,鬧了幾回便自覺無趣,滿臉灰溜溜地打退堂鼓。

「啐!你是個沒用的,光會對著我撒潑,真讓你耍橫卻沒塊豆腐硬。」眉姨娘不屑地啐了一口。

「沒用就沒用,至少我還有口飽飯吃,不像你為大少爺擋刀還落得如此的下場,人變醜了,鬼見了也怕,難怪大少爺連多看你一眼都不肯。」花魁又怎樣,還不是有錢就能跨騎的妓女,一身汙穢。

「你……」

見眉姨娘怒極要掄起凳子打人,吃飽喝足的珍姨娘一溜煙的閃身而出,前腳剛離了眉姨娘的屋子,後腳便到了夏荷院,再無半絲張狂之色地跪在崔氏腳旁。

「事情辦好了?」

「是的,夫人,奴婢照你的吩咐去鼓動眉姨娘,她氣得柳眉橫豎,嘴巴都歪了,一門心思要和大少女乃女乃過不去。」眉姨娘想當出頭鳥誰攔得住,她倒樂得「讓賢」,不蹚渾水。

珍姨娘的無腦,不完全是真的,在大宅門內討生活還學不會看人眼色,那她這幾年的二等丫頭是白混了。

正因她懂得裝傻,能潑辣也能扮笨,崔氏才挑上她送到周明寰身邊為妾,一來是監視他的一舉一動,有個通風報信的耳報神,二來給他添堵,讓他做什麼事都不能放開手腳。

「嗯!很好,有賞。」

一句有賞,一旁的鐘嬤嬤立刻丟了個荷包給珍姨娘,她拿到手用手輕掂了下,大約五兩碎銀左右,不由得嘴角一撇,暗罵小氣,這種小錢只怕大少女乃女乃都拿不出手賞人。

人一有了比較便不知足,以前有幾百文銅錢就暈陶陶地躲起來偷笑,找個小酒甕存起來,如今拿過銀錠子的賞銀反而看不起零碎的小錢,還認為被薄待了。

人心之不足呀!蛇都能把屋子吞了。

不過聊勝於無,拿了碎銀的珍姨娘像是撿到金子般的謝恩,崔氏對她說了幾句話便揮手讓她退下。

「娘呀,你要眉姨娘做什麼?」神神秘秘地,教人看不懂她在打啥主意。

「看著就好,別多事。」崔氏笑著點女兒鼻頭,笑盈盈地眯起眼,好像在聞著擺放在窗邊的玉蘭香氣。

「大嫂的孩子不能生,一生我們這一房還有什麼指望,三哥前幾日還鬧出事來,爹爹把他叫到書房罵了一頓。」她還沒見過爹發那麼大的脾氣,狠狠十板子打得哥哥都見血了。

一提起親生兒子,崔氏眯起的眼驟睜,一閃厲色。「別胡說!那可是咱們周府的子孫,你爹可想抱孫子了。」

可她心中暗忖,孟清華居然有了身子,她送的藥材沒用嗎?

那藥不只避子還絕育,連續用上兩年就別想再有子嗣,她算計得好好的,每個月讓鐘嬤嬤送到春鶯院,也親眼看她喝下了,是那帖藥沒錯,藥渣子她還讓人拾回來驗過。

究竟是哪裡出了錯,算好分量的藥竟然對她起不了作用,不僅避不了子嗣還讓她在短短時日內懷上了。

敝事還一樁,日前溪兒向她討媳婦院子裡的丫頭,但她還沒來得及找孟清華,溪兒就闖出禍事,把一名比女子還美的小倌帶進府,被老爺當場捉姦在床,兩人光溜溜的抱在一塊。

雖然溪兒口口聲聲說那是名樂女,他是被人算計了,可是男是女他怎會分辨不出,即使舉止嬌媚清嫵,但兩腿間掛著的那話兒是騙不了人的。

為了這件事溪兒被老爺罰了禁足一個月,還挨了板子,平時裝出來的良好形象差點毀於一旦。

崔氏絲毫不知,周明溪會受罰全是孟清華一手安排的,他之前遇到的樂女確實是妙齡女子,但是醉醺醺帶進府的卻是身著女裝的小倌兒。

邊于討好周端達的周明溪終於狠栽了個跟頭,看起來樣樣都好的他,實則是個敗家草包、紈褲子弟,他的才能遠不及周明寰,甚至是周明澤也比不上,很多讓周端達誇贊不已的事都是他找人代打的。

孟清華會知道這些事是因為她重活了一回,在她重生前這些事是發生過的,只不過被崔氏一手遮蓋住,並未爆發開來,那時周明溪未受罰還要走了她的丫鬟,最後將凝暮淩虐致死。

「真的嗎?他還和夏家小舅搶鳳爪,這話說得太玄了,我可不信,寰兒打小就是個冷靜過了頭的孩子,怎會做出如此……匪夷所思的行徑。」那跟驢子學馬叫一樣不可思議。

老夫人一想到那畫面,笑得樂不可支,連眼淚都流出來,不停以繡著魚戲蓮篷的帕子輕拭眼角。

崔氏、眉姨娘、珍姨娘等人一心想算計的人,不動聲色地溜過她們的眼皮底下,悄悄出現在老夫人的院子,和她親密的打成一片,絲毫不見半絲的生疏。

而在秋香院笑得開懷的不只是老夫人,還有被邀請來的巧姨娘和五小姐周玉湘。

孟清華邀請她們,原本是為了親近和丈夫有關之人,夫婿在意的人她不能冷待,就算沒法完全融入也要她們看見她的誠心,維持親近的關系。

殊不知一相處才曉得她們相處得十分融洽,人與人的緣分妙不可言,一剖開心房接納對方,便會發現其中妙趣橫生,她以前讓狹隘的觀念局限住,看不見寶石的光芒。

「祖母可別把牙笑掉了,確實是搶得凶,華兒可沒誇大其詞,兩人還差點翻臉了,幸好及時送上一盤鐵扒仔雞,否則你老人家定能瞧見夫君青了一隻眼。」搶食搶到互毆呢。

自從知道孟清華的好手藝後,夏平禹便三天兩頭的不請自來,一開始還會客隨主便的煮什麼吃什麼,一混熟了居然還點菜,把周明寰氣得牙癢癢,醋勁大發。

於是甥舅倆就鬥上了,一個防小人、一個來偷菜,你來我往鬥得熱熱鬧鬧的,倒成了幾個丫頭的笑料。

「不過你這一手廚藝還真是不錯,連我都發饞了,上回那個什麼兔……啊!怎麼一時想不起來……」人老了,沒用了,記憶變差。

「是澄面玉兔,祖母。」一臉赧色的周玉湘小聲提點,一說完她雙目垂下,不敢太彰顯自身。

一旁的巧姨娘看著女兒,明白在周玉馨的打壓下,女兒鮮少與祖母說話才會如此羞澀,神情不禁微黯。

「對對對,是澄面玉兔,那是用什麼做的?捏得像一隻只小兔子,讓我看了都捨不得下箸。」一對兔耳捏得維妙維肖,兩只紅通通的小眼楮、白胖的兔軀煞是可愛。

吃過一口便回味無窮,她至今還難忘那滋味呢!

「用半斤白麵混玉米粉,倒入開水攪拌,加豬油一塊揉成面團再搓條切塊,豬肉、蝦仁剁碎加入鹽、蔥、薑汁、火腿末等拌成餡料,小面團 成薄皮包餡……」做法並不難。

「聽起來好像很簡單。」周玉湘很想試試,但是一看見大家的目光往她身上移,那抹躍躍欲試又縮回去了。

看她很想學又退縮的樣子,孟清華驀地想到自己早逝的妹妹清琴,她一生下來就有心疾的毛病,沒熬過十歲就去了,看到怯弱的小泵她就想起孱弱消瘦的小妹,心頭微微一酸。

「的確不難做, 了面皮再包上餡料,在收口處剪一下便成了兩只兔耳,耳朵下方沾上兩粒火腿末就有了兔眼,上籠一蒸就熟了,過兩天你到大嫂院子,大嫂教你做。」她也該學點手藝,日後才能找個好婆家。

「真的嗎?」周玉湘喜出望外,一雙水汪汪的大眼都亮了。

孟清華笑著頷首。「大嫂還會騙你這小丫頭不成,幾斤白麵還禁不起你糟蹋,大嫂都該羞愧了。」

「我……」真的可以去嗎?不會被嫌棄?

周玉湘懷著希冀正要開口,但又擔心大嫂只是隨口一提,真要去了,怕是會如四姐一樣,藉口身子不適又把她趕出來。

「大少女乃女乃還懷著身子,怎好太勞累,五小姐別鬧你大嫂,等孩子生了再跟大少女乃女乃學好手藝。」巧姨娘是個實心眼的,她第一個想到肚子裡的孩子,孕婦不能太勞累。

一聽娘親的輕斥,周玉湘的眼神黯了下來,絞著手指頭,誰也不看地垂首回應道︰「嗯。」

才十四歲的她聰慧早熟,頗有才華,看事看得透澈,也是個乖巧惹人心疼的孩子,只是她不能表現得比周玉馨更出色,否則她四姐會不開心,明裡暗裡地下絆子。

為了不讓巧姨娘擔憂,她事事退讓、不出鋒頭,把自己藏在人後,以期保全自己和娘親。

「巧姨娘多慮了,既然是我說了教她便是一言九鼎,做生意講究誠信,夫家與娘家皆是商人,我豈可失信於人。」孟清華緩頰做一道菜並不費力。

「可是你的身子……」巧姨娘還是不放心。

「不打緊,不久站就無妨,林大夫說我這一胎穩得很,適時的動一動有利於日後的生產。」她神色柔和輕撫微隆起的肚子,柔若春水的陣色足以融化最寒冷的冰霜。

「那就好了,小五,還不謝謝你大嫂,你能學得她一招半式就不愁嫁了。」老夫人說完倒樂得笑起來。

「祖母,孫女還小……」一說到婚事,周玉湘嬌羞地紅了雙頰,扭捏得像樹叢間的毛毛蟲。

「不小了,等四小姐議親了就輪到你……」想到同樣尚未定下親事的周明澤,巧姨娘臉上的笑意一頓。

養兒方知父母恩,有了一兒一女,她才知為人娘親的苦處,身為妾室,她沒有權力為兒女做主婚事,只能由嫡妻挑選婚配對象,他們的個人意願不在考量之內。

「四妹還沒許了人家嗎?我記得她十六了,只比我小幾個月。」

孟清華回想了一下,上一次周玉馨和南柳張家定了親,但是不知何故對方退了親,而後沉寂了一年,她十八歲那年才又和崔家表哥崔東岳訂親,等來年春暖花開才迎娶過門。

至於周玉湘則嫁了聲名狼藉的房知縣之子為填房,那廝不過二十五已死了三個妻子,吃喝嫖賭樣樣沾手,前頭妻室生了五子三女,庶子庶女一堆,有狎幼女的癖好。

不過,此事她不會再讓它發生,五妹妹值得更好的良人,她會細細地挑選,為妹妹擇一良緣,她的清琴妹妹無法得到的圓滿,就由五妹妹享福吧!她們都是溫婉可人、善解人意的好姑娘,應當過得更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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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內宅潑髒水(2)

「什麼,契約書不見了?」

經由孟清華的牽線,周明寰終於順利和孟府簽定了合作契約,每年孟觀要提供五萬斤的鐵料給周府的兵器鋪,雖未有折扣,但看在姻親分上會多送一千斤鐵料。

一千斤說多不多、說少不少,約值個五、六百兩銀子,可打出上百把兵刃,一旦賣出也是幾千兩的進帳。

那是白送的情分,長期累積下來是一筆大數目,光憑著這一紙合約,周家一年能賺進數十萬兩。

這還是一開始,若是周明寰能接到更多的訂單,那麼以他們舅兄妹婿的交情,鐵料的用量還能少嗎?一句話翻倍是小事,根本是要多少有多少,為周府帶來可觀的利益,家主的位置還不手到擒來,成為周明寰的囊中之物?

到時候他的地位無可撼動,就算偏寵續弦的周端達想傳給三子也絕無可能,周氏宗親不會點頭,會下金蛋的母雞誰會笨得剖月復取卵,崔氏多年的算計將落得一場空。

但如今,那份契約書卻不見了。

「奴婢看到大少女乃女乃的丫鬟進了書房,偷偷模模地抱了只黃銅小盒出來,她還躲躲藏藏地怕人瞧見,走得很快地鑽進大少女乃女乃屋裡。」開口說話的是眉姨娘的丫頭錦兒。

「是你親眼瞧見的?」周明寰令人不寒而慄的冷嗓一起,原本挺胸直腰、振振有詞的丫頭忽地一縮雙肩。

「呃!是……是的,奴婢陪眉姨娘到園子賞花,正想剪下幾朵花兒拿回屋裡插瓶,一抬頭剛好有道匆匆忙忙的身影閃過眼前。」錦兒偷瞄了眉姨娘,見她螓首輕點才又壯起膽子。

「你看見的是哪個丫鬟?」他面上冷得嚇人,令人隱約得知此事難以善了。

錦兒假意想了一下。「是斜月姑娘,奴婢見過她來給過月銀,是大少女乃女乃身邊最依重的大丫鬟。」

她左一句大少女乃女乃,右一句大少女乃女乃,每一句話都和孟清華扯上關系,用意不言可明。

「你的意思是大少女乃女乃拿了我書房裡的東西?」周明寰冷笑,黑眸幽深,閃著絕然森寒。

「斜月姑娘是大少女乃女乃身邊的人,一向深受大少女乃女乃的信任,若無大少女乃女乃的吩咐,斜月姑娘哪敢膽大包天的擅進大少爺的書房,那可是連我們眉姨娘也進不得的禁地。」眉姨娘多次準備了茶點和宵夜欲進書房,可是每次到了門口就會被常新攔下,口氣惡劣地趕人。

拿個無舉足輕重的姨娘和得寵的正室比,錦兒這話無疑是自取其辱,眉姨娘根本沒資格和人平起平坐,她不過是比奴婢高一等的妾,隨便一個正經主子都能高聲喝斥她。

眉姨娘太抬舉自己,看不清自身的定位,男人的心裡若沒有她,使再多的陰招也無濟於事,害人不成反害己,她為周明寰擋刀的恩情並沒有大到這般地步。

派錦兒來潑髒水,她在走一步必敗的險棋,她是崔氏試刀的磨刀石。

「難不成你要我調斜月來問?」就憑她一個低賤的奴才也敢對他指手畫腳,是誰給她的膽子。

周明寰斜睨了眉姨娘一眼,見到她下巴那一道不明顯的刀疤,瞳眸深處驟縮,銳利無比。

「這……」錦兒很想把眉姨娘交代的話一口氣說完,可是看到他冷冽的眼神,話到舌間怎麼也說不出口。

「奴婢願自告奮勇去大少女乃女乃的屋裡搜查,奴婢曾服侍過大少爺,知道哪裡能藏東西,一定能搜出大少爺的黃銅小盒。」

收放契約的黃銅漆盒一丟失,周明寰才剛調集下人盤問,眉姨娘便逕自帶著兩名丫頭擅闖書房,其中一名丫頭未待發問便先行指認斜月是竊盜元兇。

而後又是被鍘?三等丫頭的之韻上前,仗著曾伺候過周明寰,氣焰高漲得將頭抬得高的,無視卑下的身分,居然大言不慚說要去搜主子的屋子。

她這是壽星上吊,活膩了,主子的居所豈是她一個下等丫頭能隨意進出的嗎?她太放肆了。

周明寰目光一冷。「一定?」

「請大少爺相信奴婢,奴婢心裡只有大少爺,絕不會讓大少女乃女乃做出危害大少爺的事,讓奴婢赴湯蹈火為大少爺揪出大少女乃女乃居心不良的罪證吧。」之韻說得慷慨激昂,仿佛自己是為主子不顧一切犧牲的忠膽義婢。

「罪證?」他忽然諷笑。

「大少爺,讓奴婢……」想沖向周明寰的之韻忽地被他一踹,跌個鼻青臉腫,兩管鼻血直流。

「誰說大少女乃女乃是賊,黃銅小盒是我命人拿到屋裡收著,我一時忘了而已。」他堂而皇之的袒護妻子。

「明明是高……呃!偷的……」之韻睜大眼,滿是血污的臉看來十分可怖。

「高什麼?」他沉目問道。

之韻搖著頭,打死也不敢吐露一句。

「綠眉,你來說,你也看見斜月走進我書房了嗎?」他容忍她,但不表示她能挾恩以求惠。

發現苗頭不對的眉姨娘已經走不掉了,硬著頭皮把事兒圓到底。「是的,賤妾瞧那模樣有七分神似斜月姑娘。」

七分意思是不確定,仍有轉寰餘地,物有相同,人有相似,她還能辯稱是看錯了,一時眼誤。

「何時?」

「嗄?」她一怔。

「我問你何時見到她,穿著什麼顏色的衣服,什麼妝發,用哪一隻手抱盒,還是兩手捧著,你且細說分明。」既然她當時在場,不妨聽她細細描述,娓娓道來。

「啊!這……」頓然渾身一冷的眉姨娘說不出話來,只好故技重施,兩眼含淚,擺出淒楚無助的模樣。

她哪裡曉得斜月穿什麼顏色的衣衫,梳哪種發型,黃銅漆盒大小如何她也根本沒瞧過,又哪知是單手拎著還是雙手捧著,她只是想陷害孟清華,讓她氣極之餘滑了胎,失了孩子又背黑鍋,讓大少爺對她徹底失望。

可周明寰一連串問題問得她措手不及,腦子裡一片空白,想不出應對之策,除了潸然淚下,她沒法子逃開。

「還是我來說明吧!省得你們猜來猜去,懷疑誰才是主謀,把身邊的每一個人都當賊來看。」軟軟的女聲忽然響起。

「華兒,你怎麼來了,不好好躺著歇一會兒,你來湊什麼熱鬧。」一見到妻子緩步走來,臉色微變的周明寰立即上前一扶,見她穩穩當當地坐上五花織錦面靠椅才安心。

「人家都把髒水往我身上潑了,我哪能不出來自清呢。」就這麼點手段也敢丟人現眼,讓她整治起來都臊得慌,好歹段數高一點才配當她的對手嘛。

「我信你,這些人平時都太閑了,才會沒事找事做,我來處理,你在一旁看著。」他面露擔心地望向隆起的小骯。

孟清華輕笑地一搖蔥白縴指,道︰「不行,關於後宅是妾身分內的事,請夫君莫要插手。」

瞧她又把妾身、夫君那一套拿出來,周明寰無奈地一搖頭,苦笑的臉上不自覺露出對妻子的縱容。

「斜月,黃銅漆盒。」

一見斜月手中的黃銅制方盒,眉姨娘和錦兒同時一怔,大感錯愕,而之韻則是驚喜地大叫。

「瞧!就是她偷的,那個是大少爺放在書房暗櫃的黃銅盒子,專門用來裝貴重物件的。」逮到了吧!看她還能抵賴到幾時。

「喔!你怎麼曉得書房裡有暗櫃。」孟清華素腕一伸,一盅甜品送到手心,她圉匙一放在嘴邊吹涼,再一口啜飲。

最近她特別容易感到餓,盡量以清淡為主,少量多餐。

一開始她隨時一餓就吃,令周明寰有些看呆,驚愕她怎麼那麼會吃,而她的丫鬟們個個練就絕世神功,不待她開口便知曉她餓了,好幾個紅泥小火爐燉著各樣精緻食補,連他也跟著受益。

幾日過後他也就見慣不怪了,盅品雖多但分量只夠幾口,解饞不解餓,她自有節制不貪多,一有飽足感就起身走幾步消食免得日後生產上會有困難。

「我自幼服侍大少爺,當然知曉他每一件事,大少女乃女乃你還是趕緊認罪,大少爺說不定會罰輕點。」得意不已的之韻一睨,手背一抹鼻滿是血漬。

「我?」她笑聲低揚。「你是不是忘了自身的身分,一個奴婢敢自稱我。」

盅蓋鏘地一蓋,一名粗壯的粗使丫頭馬上往之韻的後膝狠踹了一腳,她當下雙膝重重跪地,骨頭叩地聲十分響脆。

「啊!好痛——」誰踢她?!

痛?還有更痛的等在後頭。「你又如何得知大少爺不會挪位置,那麼重要的東西更要妥善保管,畢竟你已經不是他的貼身丫頭,他所做之事你豈能一清二楚,除非你不老實,躲在暗處偷窺他的一舉一動。」

想到自己的一言一行落入心思不純正的丫頭眼中,周明寰神色不佳的看向曾經服侍過他的丫頭,似要剝下她一層皮。

「我沒有偷看,是關心,沒人比我更會伺候大少爺,我才是真正瞭解他的人……」不知死活的之韻仍執迷不悟,認為自己是大少爺的知心人、解語花,大少爺沒她不成。

「閉嘴,你再多說一句我撕爛你的嘴。」周明寰臉色鐵青的大喝,他不能忍受一個丫頭竟敢對他妻子啦哮。

「大少爺……」之韻抖著唇,眼泛淚光。

孟清華笑了笑,命斜月打開黃銅小盒。「這是你們說的契約書,我看也不過爾爾,留著礙眼。」

她手一動,一份蓋上大印的合約由一分為二,再由二分為四,分為八,碎紙片片落地。

「你……你撕了它?!」

所有人為之駭然,大驚失色,那是攸關幾十萬兩的契約,包含眉姨娘、之韻在內,整張臉霎時刷白。

她們想害孟清華,並不是想毀了周明寰辛苦掙來的商機,契約書一毀,周府將損失慘烈,這筆帳要記在誰頭上?!

思及此,參與此事的人渾身發抖,慘白了一張臉。

唯有當事人周明寰不動聲色。

「撕了就撕了,再簽一份不就得了。」瞧她們如喪考妣的模樣,真是不禁嚇,膽子還得再磨磨。

「你說得簡單,哪能再簽……」

一巴掌驀地甩上之韻面頰,她臉一偏,吐出一顆牙,腳旁一雙布靴走開,她怔愕地一瞧,竟是常新。

他得了主子的眼神示意,誰再對大少女乃女乃不敬就不輕饒。

「說得好,撕了就撕了,再簽一份不就得了,夠豪氣,不愧是我孟某人的妹妹。」有其兄必有其妹。

人未至,聲先到。

「大哥。」孟清華驚喜的起身,身側的周明寰看得驚心動魄,慌張地扶住她肩頭。

「妹婿,送你一份禮。」一進門,孟觀便大嗓門地道。

「什麼禮……」

話才起,砰的一聲,一個五花大綁的青衣男子被拋擲在地,面部朝下吃了一嘴泥,所以看不見長相。

「這傢伙在花樓包花娘、喝花酒,左擁右抱地高嚷他幹了一票大的,是個有錢的大爺,要把整間花樓包下,讓所有女人只陪他一人。」哼!耙在他面前自稱大爺,找死。

論銀子,普天之下有幾人比他還多,簡直是眼界淺、見識少,錢祖宗在這裡,叫化子滾一旁。

「那與我何關?」周明寰眼神冷淡道。

「呵呵呵,妹婿,你要不要數數銀票少了幾張,他可是順手模走一大疊。」呵!冤大頭。

周明寰一聽,劍眉往上一挑,常新隨即接過斜月遞過來的黃銅小盒,原本契約書的下方是整疊的銀票,常新數了一數,足足少了一萬兩。

「嘿!我還聽見一件有趣的事,這位不算君子的梁上偷兒和貴府的某位姨娘還是親戚呢!嘖嘖,手足情深,有錢大家一起分,誰也不落下,真教人羨慕呀!」一臉看笑話的孟觀嘖嘖稱奇,把人粽當椅子一坐,蹺起二郎腿。

一說到手足情深,又提到某位姨娘,心虛的眉姨娘面色乍青乍白,想趁亂溜走,誰知……

「眉兒,快救救哥,我、我快不行了……」撞暈頭的男子忽然發出虛弱的聲。眉兒?

在場的人只有一個人的名字和眉有關,所有人的眼光瞬間落在悄悄後退的眉姨娘身上,她頓時僵住。

「綠眉,你怎麼說。」周明寰聲冷如刃。

「我……我不認識他,他認錯人了。」她一推千里,死不認兄,在周府的富裕生活怎能被高井三一手毀掉?

「是嗎?那我斬斷他偷竊的雙手也行嘍,偷了不該偷的東西總該留點什麼。」周府的刀鋒利得很。

主子一說,常新立刻抽出短刃,在賊兒手腕上比劃。

「不要呀!眉兒,哥不能斷手,你幫哥求求你的男人,你不認我,我認你,你叫高綠眉,清縣人,今年十九,庚巳年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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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最毒婦人心(1)

將面部朝下的男子一翻過來,再抹去他臉上的泥沙,那張猥瑣的面孔,似曾相識的讓周明寰一怔,隨即,想到自己在哪裡見過這張瞼,他的神色轉為凍結的寒意。

再看向身子往後瑟縮的眉姨娘,那眼底和臉上的心虛是濃妝艷抹也遮掩不了的,他當下明瞭了。

那道透白的刀疤像在嘲弄他,諷剌他的蠢笨,居然相信花娘的眼淚,被人耍得團團轉。

這是一場騙局。

他被設計了。

「你們是兄妹?」這句話說得痛心,咬牙切齒。

「不,我不認識他,我真的不認識他,大少爺你要相信我,眉兒……嗚嗚,怎會和這種偷雞模狗之輩有牽連,眉兒是一心一意跟著你,絕無二心。」她哭得滿臉淚水,梨花帶淚。

周明寰冷著臉抽出被眉姨娘抱住的大腿,一腳將她踢開。「你還敢滿口謊言,當時就是他在隔壁房鬧事,手持一把刀往我劈來,你急急忙忙地推開我,等我一回頭你臉上已經帶血了。」

那時他說要治好她的臉,不論花多少銀兩定要還她原有的花容月貌,但她和此時一樣跪在地上抱著他的腿,淚流不止的直言面容已毀,青樓老鴇定然不會再善待已然破相的她,他若不帶她走,她只有死路一條,堅定地只要跟著他。

他本想拒絕,但看她真要把刀往脖子一抹,他想他還養得起一個女人,便抱持著兩不相欠的心態帶她回府,給了她姨娘的身分,良家妾總好過青樓妓。

一度他也想好好和她過日子,她替他擋刀的恩情無以為報,對她好一點也是理所當然,沒有她的捨身相護,他可能早就沒命了,他欠她救命之恩。

可惜,她很快就露出貪利自私的本性,這邊撈一點,那邊貪一點,動不動就哭得教人心煩,讓他完全不想靠近她,漸漸就淡了。

「我沒有騙你,當時我也不曉得哪來的勇氣撞向你,我……嗚……那刀劃在皮肉上好痛,我破相了,沒人要我,大少爺你不能狠心丟下我……」她抽抽噎噎的抹淚。

被大哥高井三一嚇,眉姨娘也哭傻了,死命的一口咬定自己是無辜的。

「既然你不肯認他,那我也不必留情,常新,動手。」他不信她真冷血至此,連親兄長也不顧。

沒想到眉姨娘當真自私地只顧全自己,雖然臉色有些蒼白,可就是死咬著下唇不肯開口求情,臉一偏看向自己裙擺下的紫面白底繡花鞋,吭也不吭一聲。

倒是沒骨氣的高井三立即大聲求饒,一臉驚恐地說他只是從犯,他願指出主謀來抵罪,說時,一灘黃液從他胯間流出。

「我認、我認罪呀!眉兒是我妹妹,她開了小門叫我偷偷地潛進府,偷出藏在書房內的黃銅小盒交給她,我照她所言找到架上的暗櫃,不過我一時好奇地開了鎖……」

「看到盒中的銀票起了貪念?」狗改不了吃屎。

斑井三一眼腫,一眼青,一眨眼就痛得流淚。「我怕人發現沒敢多取,拿了一把往懷裡塞,有個丫頭在窗外直催著,不耐煩地叫我快一點,她還有活要辦……」

他一躍跳出窗,把重新上好鎖的黃銅小盒交給那名丫頭。

「你還認得出那個丫頭是誰嗎?」幾乎毫無疑問的,周明寰已經知道誰是內賊,只不過證實罷了。

「認得認得,化成灰我也認得,就是她,臉上有血的那一個,她還塞給我一兩銀子當賞錢。」他記得很清楚,絕對沒錯,那俏麗模樣讓他起了色心,在她手心樞了一下,模模小手。

被手指一指的之韻無力起身,全身虛軟癱在地上。

「看來就是她把黃銅小盒往床下一塞,打算嫁禍我,不過她也笨了點,那張床躺的不只我一人,她不是也把你算計在內了?」孟清華搖著頭,直嘆人笨無藥可醫。

周明寰瞪了妻子一眼,以眼神指責她竟在一旁看他笑話。「你早發現了?竟然不早點告訴我,你這心是怎麼長的。」

「歪著長嘍!人的心長在左側,不偏都不行……啊!你捏我耳朵,大哥,有人欺負我。」她要告狀。

沒聽見,沒聽見,他什麼也沒聽見。背過身的孟觀假裝研究周府屋簷上的嘲風獸,很專注、很專注,專注到沒聽見妹妹的聲音,這叫暫時性失聰。

人家夫妻的事他插什麼手,小倆口小吵小鬧感情才會好,兄長是「外人」,做得好沒好處,沒做好埋怨一堆,兩面不討好,索性兩手一擺,什麼也不做,由他們鬧去。夫妻床頭吵床尾和,沒事、沒事。

「長歪了我也給你扳正,再胡說就把你辦了。」當著眾人的面,周明寰不好對妻子下「毒手」,只有虛張聲勢的瞪著她,用眼刀剮她幾眼,把她的胡鬧淘氣給壓下去。

可是他自以為的眼刀,看在所有人的眼中卻是他對妻子的呵護、疼寵、捨不得她氣著,更怕她一時動氣傷了未出世的孩子,千般責罵只能化為無聲嘆息。

實際上他的確是心疼妻子挺著肚子的辛苦,雖然表面不顯,硬裝出冷漠樣,可那眼底的柔情是瞞不了人的,看得幾個想要他憐愛的女子既羨慕又嫉妒,非常眼紅。

斑井三的出現已讓眉姨娘嚇暈了頭,手足無措慌得很,不知如何是好,自是無暇顧及孟清華和周明寰的恩愛,她現在最在意的是怎麼月兌身,擺月兌只會向她伸手要錢的無賴兄長,繼續以姨娘身分待在周府,備受冷落亦無妨了,只要能留下已是萬幸。

而大勢已去的之韻紅了眼,很不甘心周明寰的眼裡只有妻子一人,她痛恨孟清華的萬千寵愛於一身,又慌亂自己一時做了錯事,以大少爺的狠厲,她絕沒有好下場。

眾生百態,各有風雲,教人欷籲又感慨。

「別老把心思往我身上轉,這幾個吃裡扒外的,你要做何處理,是我來辦還是你出手?」總不能任他們太逍遙,以為心存歹念還能得到寬恕,惡人不懲難平人心。

周明寰以懷孕的妻子為重,扶著她安穩的坐下。「有外男在,你不便介入,這事我來吧。」

俊臉一轉,看向或綁或跪,坐在地上發怔的數人,驟然一冷的眼神讓人遍體生寒。

「當時你持刀行兇,雖未傷及我卻有殺人之意,加上今日的竊盜行徑,把你送到官府,兩罪並罰定是坐牢終生,你不肯也得受著,這是你應得的報應……」

「等一下!我有話要說,當初我砍你是安排的,眉兒說她看上你了,不想待在青樓受人蹂躪,她要我幫她的忙,事成之後她把贖身的銀兩分我一半,我才答應配合她演一齣戲。」

當初她的身價已逐漸下跌,方年十五的青黛悄悄取而代之,被糟蹋得壞了身子的綠眉根本接不了客,得長期療養身子才能稍稍起色,而那筆銀子老鴇不肯出,虧本的生意誰肯做。

於是綠眉私底下和老鴇商量好要坑周明寰,合謀安排了綠眉救人的戲碼,共五千兩為贖身費,老鴇獅子大張口地要走了三千兩,餘下的兩千兩由兄妹平分。

「那道刀痕根本是她自己劃的,她在指間藏了刀片,趁人不注意時,手指往下顎一抹,刀片約小指大小,輕輕一劃自是傷口不深,藏在兩指間夾著也不易發覺……」

為了自保,高井三什麼都說了,一字不漏。

「他說謊!他胡說!不是這樣的,他自知逃月兌無望才拖我下水,我不認識他,大少爺你信我,他信口開河想月兌罪,我怎麼也不會害自己人……」眉姨娘又哭又喊地急於撇清。

「的確是自己人,兄妹同根一家親,碧水,把你搜到的證據給眉姨娘瞧瞧,別說咱們冤枉了好人。」孟清華把手一揚,眉眼染笑,一派悠閑。

她把碧水降為二等丫頭自有用處,讓人以為她無關緊要,方便她往來各個姨娘的屋子,和其他丫頭打好關系,再以金錢收買她們的忠心。

瞧!效果不就出來了。

眉姨娘身後另一名站著的丫頭素兒便是暗藏的棋子,她雖是和眉姨娘一起從青樓到周府的貼身丫頭,可利字當頭誰能不動心,銀子一旦晃花了眼也就顧不得良心。

錦兒是眉姨娘到了周府才派到她身邊服侍的丫頭,因此有關眉姨娘過往的種種,沒人比素兒更清楚了,連眉姨娘藏放貴重物品的地方她都了若指掌,甚至有些還是她去放的。

「這、這是……」大少女乃女乃怎麼能在她那兒搜東西?而且還說是「證據」,這不是要她的命,斷她的生路嗎?

眉姨娘驚得幾欲暈厥,臉白似紙。

「你分得的銀票,上面還有大通行的印監,以及你與賊兄長往來的書信和當票,府裡的字畫、花瓶、翡翠玉盤等少了不少,要不要和當票對一對,看數目符不符合。」所謂家賊難防,連只玉杯也不放過,所得銀兩全成了私房錢。

「我……我……」咬著下唇,眉姨娘淚眼婆娑,這回她不是裝的,真是因絕望而淚流滿面。

她最後一點底都給掀了,還能不哭嗎?

「綠眉,我待你仁至義盡了,你卻是串通外人來盜取我書房內的私密文件,後又心懷不軌與惡毒丫頭串謀陷害正妻,你盜賣府中物件我姑且不論,但你其心有異我就容不下。」

「大少爺?」她怔忡地忘了哭泣,仰起臉。

「你走吧!周府供不起你,那些大少女乃女乃搜出的私房你帶走,我一樣不取,當是你這進府服侍的報酬,日後好自為之。」周明寰說得冷漠,連一眼也不肯看她。

「不!我不走,我要留在爺身邊,我死也要留在周府,我不走……」眉姨娘又磕頭又哭喊,一副抵死不走的樣子。

「常新。」

「是的,大少爺。」常新一躬身。

「把人拖走。」

「是。」

原形畢露的眉姨娘又打又咬,十足潑婦樣,不讓常新近身,常新便左手一舉劈向她頸後,一道手刀將人劈暈了。

兩名家丁上前將昏迷不醒的眉姨娘由後門拖出,一名丫頭隨後把她的私人物品一並丟到她腳旁,再無人顧念她死活。

眉姨娘醒後又在後門哭鬧不休,想要進門,大總管魏岩冷著臉擋在門外,說她再吵鬧便賣去青樓,她一聽也不哭了,訕然走開。

書房內的審判還沒完。

「至於你……」

之韻抱著身子抖。

「這些年來我待你不薄,從未有過打罵,你和蘭香都是我信任的人,她安分守己的嫁人,而你卻……哼!一個低賤丫頭也膽敢辱主,我的妻子是你能欺的嗎?打五十大板逐出府,一家發賣苦寒之地。」他絕不留下後患。

「不——」之韻兩眼翻白,往後一倒。

一聲聲的板子聲把痛醒的之韻打得死去活來,不到十板子就見血了,後背血跡斑斑,怵目驚心,也算給其他人一個警惕,別犯同樣的錯誤,主子就是主子,由不得人算計。

想不透澈的之韻是自尋死路,仗著對大少爺屋子裡熟稔,悄悄潛入屋裡把黃銅小盒往床底一塞,自以為高明,神不知鬼不覺的做得天衣無縫,殊不知早有雙眼楮盯著她的一舉一動。

孟清華早料到她會有這舉動,派了人盯住她。以前的她太傻了,什麼事都自己去鬥去吵,不但自己吃了悶虧還與夫婿交惡,平白擔了惡婦之名。

「別看了,小心傷了孩子,回屋休息去,聞多了血腥味怕你又犯惡了。」她孕吐的情況好不容易好了些,不可再因為這些糟事不舒服。

周明寰心系妻子的身子,面色一凜。

「還有一個呢!」她指著綁得紮實的人球。

他看也不看的說道︰「送官府嚴辦,還留他吃酒不成。」

話才說完,一隻蒲掌往他肩上重重一拍。

「那你留不留我呀,妹婿!我可是今日的大功臣,沒有好酒好菜備著,我大鬧你周府三天三夜。」孟觀一臉耍賴到底的厚顏樣,笑聲豪氣得整座宅子都聽得見,幾乎震動樹葉。

周明寰沒好氣地橫蹄一眼。「不留你成嗎?那份契約書還得重簽一份,我可不敢勞駕大舅兄再跑一趟。」

孟觀也很無賴地撇嘴,把事兒一推,說︰「那是我妹子撕的,你找她負責,與我無關。」

朱唇一掀,孟清華往兄長腰上一掐,痛得他哇哇大叫,直呼她女兒賊,一嫁了人就不顧娘家人,是個狠心的。

「和我簽約的是孟府,華兒是我周家人。」親疏立現,內外有分,他的妻已入了周氏祖譜。

好樣的!孟觀一聽直想咧嘴大笑。他家妹子沒嫁錯人,妹婿是個會疼老婆的。「那讓周大少女乃女乃弄幾道下酒菜來慰勞慰勞遠道而來的親戚吧,我不貪多,隨便上個十來道就好。」

「不行。」就好?虧他說得出口。

周明寰一口回絕。

聽到不行,孟觀兩道濃眉就豎了起來。「你憑什麼拒絕,那是我妹子,我是你的大舅子。」

他老大不高興了。

「華兒有了身子不宜久站,要是有個閃失,你承擔得起嗎?」他周明寰就是個小氣的,妻子的好不分人。

隨著肚子的顯懷,夫妻倆的感情也越來越好,無所不談,舉案齊眉,夜夜相擁,一個眼神、一個動作就能瞭解彼此心意。

夫妻貴在交心,心與心相連,何事不能其利斷金。

眉姨娘和之韻若是得知孟清華撕毀的其實是周、孟兩府合作的契約書,大概會後悔到口吐鮮血吧!她們用盡心思偷了有何用,如孟清華所言,再簽一份不就得了,全在她一句話,那鐵礦原是她的嫁妝,她想給誰就給誰。

所以栽贓是多餘的,哪有主人偷自己的鐵,豈不滑稽。

錦兒亂棒打死,素兒得了五百兩,連同賣身契放出府去,眉姨娘、之韻、高井三的下場也不如意,他們作惡多端、自作自受,妄想為難大少女乃女乃,不值得同情。

不過兔死狐悲,躲在窗後偷瞧的珍姨娘打了個冷顫,手心直冒汗,嘴巴不停的啃著核果仁。

「算了,我不想挨我娘的棒子,等華兒生了我再來打打牙祭。這會兒你有鐵料了,我有筆生意和你談,有關九爺的。」孟觀自來熟地勾肩搭背,對近在眼前的冷臉視若無睹。

「九爺?」

周明寰黑瞳一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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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最毒婦人心(2)

幾家歡樂幾家愁。

周府大房解決了眉姨娘勾結外賊一事,一波剛平,一波又起,崔氏娘家又出事了。

說是「又」一點也不假,近半年來,崔信良父子接管的周府產業頻頻有事發生,不是鐵料少了,便是兵器短缺,再不就是帳面不對,很多銀子平白不見了。

還有鋪子的刀呀劍的太過鋒利,客人一試便在胳膊肘劃出個大口子,血流如注,這廂鬧著要賠錢、出醫藥費,連崔家自家的綢緞莊也出了問題,賣出的綢緞錦布被老鼠咬破了好幾個大洞,人家打上門要索賠。

不到幾個月工夫,從周府貪來的銀錢吐出不少,除了還管著事,手上有銀兩進出,攢到錢袋裡的已所剩無幾,前兒個還因付不出貨款而被打了一頓,急急向崔氏調頭寸。

「孟如呀!你看這可怎麼好,好不容易到手的金元寶又得吐出去,我真的很不甘心呀!眼看白花花的銀子由眼前飛過去,我那心痛跟刨心沒兩樣,痛得直想打滾了……」

崔信良一臉痛心地捂著胸口,昔日的意氣風發全沒了,像突然老了十歲似的,深得足以夾死蚊子的皺紋一條一條浮現,四十出頭看著活似六旬老者,背都有一些些駝了,直不起腰。

得而復失的銀子沒了,那跟要他的命一樣,讓他不得不來找一向有手段的妹子哀嚎兩聲。

從妹妹指縫漏出點銀水,足夠他一家人一整年不愁吃穿了,她銀子把得緊,又守得住私房,不找她伸手還能找誰討。

「你也別在我耳邊嚎了,嚎得我心煩,我才要問一句你們是做哪門子生意,為什麼這一年來虧損連連?連我在老爺跟前都不好交代,說了不少好話才遮掩過去。」她這頭疼著呢!

什麼都好說話,唯有銀子一事不講情面,一下子出了這麼多亂子,說和管事的無關誰信得過。

好在二十年夫妻還知道性子,她說兩句好聽話吹吹枕頭風,再一夜溫存地伺候得老爺渾身舒暢,他這才暫時壓下這件事,再給她娘家人一次機會。

「我也沒少費心思經營,這一大半銀子是進了自個兒銀袋,哪裡能馬虎不用心,可是客源變少了是事實,我管的那幾間鋪子明顯逛的人少了,還嫌棄東嫌棄西的說我賣貴了,辛苦賺幾個錢還得賣老臉……」他長籲短嘆,抱怨連連。

崔氏狠瞪了兄長一眼。她還不曉得他貪小利的心性嗎?「你敢說你沒往上添價錢,好從中賺取差價?」

「這……呵呵小錢小錢,何必放在眼裡。」崔信良搓手——笑,不見半點反省。

她一哼。「積沙成塔,小錢一多也能成了大錢,你非要眼皮子那麼淺嗎?把眼光放遠些,周府的財產幾乎掌控在我們手中,你要多少沒有,還要貪那一點點不稱手的零頭。」

沒志氣,成不了大事。

「話不是這麼說,生意難做呀!雖然咱們手裡攢著周府的產業,可還掛在周家人名下,哥哥能拿的是黃金白銀,總不能把一間一間的鋪子賣掉好換銀兩吧,要不你家老爺不用自家造的劍戳死我才有鬼。」

他們能私下偷不能明著搶,若是驚動了周府老爺就得打水漂兒了,沒討得好處還惹來一身腥。

「前幾年就不難做,為何這一年來才……」等等!崔氏眉頭一顰。

這一年一切未變,只有周明寰娶了孟清華這樁事而已,莫非有關連?

「哼!還不是你們周府大郎有出息了,攀上鑄鐵世家的孟府,你看那鐵料是一車一車的載,出車快鐵料又好,價錢上好談,人家賣的是姻親的面子,我去講價半點情面也不給,孟府的管事還說只跟姑爺談,我這外姓人哪邊涼快哪邊待。」

他被氣得趔趄,扭頭就走,不拿熱臉往冷貼。

丙然。「他買的鐵料也是給了周府,二哥顧著鐵料場,還不是給了我們,大哥氣什麼勁。」

一提到鐵料場,崔信良不由得火冒三丈。「哪是到了你二哥的場子去,那賊小子另闢倉庫儲貨,用了孟府的名義存放,說是兩家合作鑄造兵器,我想動也動不了。」

「什麼,真有其事?」崔氏愕然。

那小子有這麼大本事?

崔氏一想,有了孟府的相助,周明寰不可能毫無助益,就算瘸了腿的幼犬長大了也會咬人,多了妻家的幫助哪能不助長他的勢力。他的羽翼在短短時日內羽豐展翅了。

難怪他非孟府千金不娶,頻頻挑動老夫人出面為他談下這門親事,在最短的時間內將人迎娶過門。

好計謀,連她都瞞過了,只記得孟府是鑄鐵的,和打造兵器的周府算是同行,卻忘了孟府也采礦,自產自銷,鐵器用具全出自自家的礦場,鐵料不用出錢買,雇人一挖便源源不絕,鐵石亦能成金。

「我們現在不只要防著你家大郎,還要看著孟府人,要是真讓他們聯手,我們還有活路嗎?孟府那兒子可是精明得像鬼,一疏忽準會被他吸個精光。」不到萬不得已,絕對不要和他對上。

面有惱意的崔氏有著相同想法,絕不能讓周明寰和孟府牽扯過深,她必須斬斷他們的聯系,否則對她的處境極其不利,她已經可以感受到無形的威脅正朝她席捲而來。若是溪兒有真材實料,能獨當一面,而非不學無術、只會做表面功夫的花架子,她也省得操這份心,事事為他盤算,但事實不然,她只好辛苦點。

「大哥,你先回去,這事我再想想,總會想出法子應付。」其實她心裡早有陰毒的計謀。

一不做,二不休。

斬草除根。

「那銀子……」崔信良猥瑣一笑,明著討要,能多給的他不會少取,當作額外的獎貝。

崔氏不耐煩地擺擺手,一旁的鐘嬤嬤取來梨花木瓖如意紋匣子。「省著點用,別把我的私房挖空了,老爺的銀子給得少,你得把生意搞好,不要丟我的臉。」

嘮嘮叨叨的,真羅唆。崔信良在心裡咕噥,面上卻笑得親熱。「我曉得,不會給你添麻煩。」將手裡一疊銀票往懷裡塞,他走時腳步輕快無比,嘴裡還哼著江南小曲,滿面春風。

他是滿臉爽快,殊不知妹子崔氏心口沉甸甸,兩眉間盡是揮不去的陰霾,她擔憂的事終於還是來了。

年幼的周明寰能任由她擺布,縱使有老夫人和巧姨娘護住,她要他往東他還能往西嗎?搓圓捏扁隨她拿捏,就算她明裡暗裡的苛扣月例也沒人敢多提一句。

可是日漸茁壯的狼崽仔牙長尖了,爪子磨利了,有了自己的主見和城府,變得危險又兇狠,她控制不了他了。

既無法防範,又什麼方法可以削弱他的實力,讓他從此一蹶不振?

崔氏深深苦惱中。

但她的麻煩事不只一樁,讓她頭疼的人又添了一個。一道鵝黃綠,身著翡翠色八幅羅裙的身影如風飄至。

「娘,我聽說大舅父來了,他在哪裡?女兒要向大舅父請安呢。」周玉馨穿的是新衣,頭上簪著雙蝶珍珠花白玉簪,耳上戴的是赤金瓖貓眼石耳墜,一身喜氣的面露歡喜笑靨。

「馨兒,娘不是囑咐你多在屋裡繡花,把針爾女紅的手藝學好了,日後到了婆家才不會遭人嫌棄嗎?」女兒這說風是雨的性子是跟誰學的,讓她愁白了發為女兒將來婚事憂心不已。

「膩了,老是繡花有什麼意思,你瞧我十根指頭都戳紅了,娘就饒了我吧!讓我過幾日舒心的日子,把我嫁近點你就不用愁了。」她語帶暗示。

崔氏沒好氣地往女兒眉心一戳。「就你沒出息,誰不巴望嫁個大富大貴的人家,偏你還嫌煩。」

「娘,別盡彼數落女兒,大舅父人呢?東岳表哥有沒有來,我這一身衣服想讓表哥瞧瞧,包準他看花眼。」周玉馨得意的原地轉圈,飛起的裙擺綴了幾十顆粉色珍珠。

孟清華送了她一匣子粉色珍珠,她全命人鑽了孔,一顆一顆縫在裙子上,裙一搖擺便熠熠發亮。

看出女兒心思的崔氏面色微凝,並不作聲。「娘給你看了一門親事,是南柳張家,再過個幾天就有媒人上門提親,你趕緊繡嫁妝,最遲明年開春就要過門了。」

「什麼,南柳張家?!」那是什麼人家,聽都沒聽過,南柳距離嘉安城有十天路程,她想回門一趟都得折騰大半個月。

周玉馨的表情不情不願,還有一絲委屈,內心有怨氣,覺得娘親不疼她,隨隨便便就想打發她嫁人。那張家是哪根蔥呀!配得起她這人比花嬌美的周府四小姐嗎?

兩小無猜,青梅竹馬的東岳表哥才是良配,她和東岳表哥從小一起玩到大,最是知根底的,怎麼不挑表哥反而要她遠嫁呢,還是個默默無聞、沒見過面的男人,她哪裡嫁得安心!

「張家是書香門第,祖上三代都有功名在身,家中祖父是已致仕的翰林學士,其父是三甲進士,正等著分派外地為官,張家兒郎已考取秀才,打算往官途走……」民不與官鬥,當官的威風,還能幫襯老三。

崔氏為兒女想得周到,文人之家向來寬厚,女兒一嫁過去絕對不會受人薄待,除了禮數多了點,不失是一戶好人家,以後還能撈個官夫人做做。

而魚幫水、水幫魚,周府在財力上資助姑爺,姑爺投桃報李提攜一下大舅子,有個官老爺當靠山,她崔家何愁不興旺。

「那東岳表哥呢?娘把他往哪擱?」她盼著念著快快長大好嫁表哥為妻,娘為什麼不成全她?

崔氏的臉色一沉。「莫再提你崔家表哥,在你出嫁前給娘安分地待在屋裡,不許再有往來。」

「娘……」周玉馨很不服氣。她的婚事為什麼不能自己做主,娘是真的為她好嗎?不懂事的周玉馨錯怪了崔氏,善於花言巧語,嘴上抹蜜似的崔東嶽絕非良緣,他長得一表人才、儀表堂堂,實則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徒長了一副好皮相而已。

正妻未娶已有一堆通房、妾室,外頭還養了幾個,為了不讓庶子先出於嫡子,他的女人們若傳出有孕,一律一碗紅花湯下月復,其中有幾個因熬不過,失血過多死了。

他還狎妓、玩小倌,一次七、八個關在房裡恣意縱情,極盡狂歡,常把人整得奄奄一息。

得知佷兒劣根性的崔氏當然不會讓女兒下嫁,她不想讓女兒受苦,搭上這麼個作踐人的丈夫。

可惜周玉馨不能體會娘親的苦心,臉一捂,哭著跑開。至於她會不會跑去找崔東嶽,那就不得而知了。

「唉!這個馨丫頭,看著聰明伶俐,實則是個糊塗的,教我怎麼能放心。」做娘的會害女兒嗎?她怎麼一點也不能體會娘的用心,非要往死胡同裡鑽。

「夫人,四小姐並不笨,她會想通的。」鐘嬤嬤在一旁規勸,心裡卻想著四小姐恐怕要闖禍了。

「我也希望她機伶點,不要在這件事上犯傻。」南柳張家是好歸宿,嫁得好,好過命好。

「不會的,夫人,有夫人看著哪還能出什麼亂子。」這是安慰話,其實全府都知四小姐的性子,表面柔順的她是個惹禍精。

崔氏面冷愁色地輕道一聲,「去把溫珍找來。」

「是。」

珍姨娘是崔氏以前的二等丫頭,她在夫人的叫喚下不敢有遲疑,很快來到夏荷院。

一見面容平靜的崔氏,她一如平常先叩首請安。

「嗯,起來說話,別跪著,地上寒。」先施予小惠是崔氏慣用的手段,通常相當好用。

「是的,夫人。」珍姨娘起身。

「事成了沒?」丫頭端上熱茶,崔氏神情淡定的接過,以杯蓋撥撥茶葉,聞了聞香氣。

「沒成。」珍姨娘回得極其小聲,似蚊吶。

戴著鴿卵大紅寶石指環的手頓了一下。「沒成?」

「是的,眉姨娘事跡敗露,還揪出她兄長,大少爺護著大少女乃女乃,未能成事。」想到錦兒、之韻一身刺目的血紅,珍姨娘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哆嗦,手腳還冷著。

「敗了就敗了吧,不過是那個院子的事,人呢?罰抄經還扣月銀?」

「全都趕出府了,一個不留。」眉姨娘的屋子空了,服侍的丫頭、婆子全都發賣,院門也上了鎖。

「全部?」崔氏微驚。

「錦兒是活活打死,之韻五十板子下去也差不多了,眉姨娘不肯離開,被打暈了扔出府,眉姨娘的大哥被魏總管帶走了。」至於帶去哪裡她就不知情了。

崔氏一聽,低忖了好一會兒。「鐘嬤嬤,把我櫃子裡桃花紅錦緞賞給珍姨娘,讓她裁成衣服穿上身,多往大少女乃女乃跟前走動走動,聊幾句閑話。」

「是。」

捧著桃紅色錦緞,珍姨娘的臉上沒有一絲雀躍,反而有著惶然的懼意。以她對夫人的瞭解,這絕非僅是單純的賞塊布而已,這塊錦緞上定是動了手腳,而夫人特別強調要她裁成衣服穿上身,往大少女乃女乃跟前湊,這……

她不敢往下想,只能裝作不知。

「還有,有些事我得交代你……」

青竹蛇兒口,黃蜂尾上針,兩者皆不毒,最毒婦人心。

崔氏冷冷地交代著珍姨娘。

她要先發制人,絕不讓刀口懸在脖子上,誰敢擋她的路她就先除掉誰,毫不猶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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