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查看: 3788|回覆: 11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都市言情] 溫芯 -【咬你不是錯(黑暗家族之三)】《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跳轉到指定樓層
1
發表於 2022-5-23 00:03:54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溫芯 - 咬你不是錯(黑暗家族之三)

奇怪,不是都說吸血鬼以鮮血維生,咬到誰、誰就變成他們同類,
為何這不知哪來的女吸血鬼一咬到他,居然倒地不起,他卻沒事?
可是……夜黑風高、四下無人,即使她「不是人」,也不好留在原地,
他只好勉強把她撿回家;結果她一醒來就道謝,而且胃口很好,
只要食物不要血,喜歡剛烤好的吐司抹奶油和煎培根,
看到冰淇淋就垂涎欲滴,簡直像個人畜無害的大小姐;
原來她是同族中的異類,咬到人類會小命不保,這樣他是滿安全的,
但孤男寡女住在一個屋簷下,更別提她渾然不覺自己多甜多有魅力,
成天跟在他身邊,說是保護他,其實根本是折磨他的理智,逼他得內傷!
最好讓她懂得什麼是談情說愛,再跟他好好戀愛,
就算人與吸血鬼是不同世界,也沒人說不能相愛……

喜歡嗎?分享這篇文章給親朋好友︰
               感謝作者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2
發表於 2022-5-23 00:04:11 |只看該作者
傳說

  「洋鬼子」一詞,實非空穴來風。

  1271年,年僅十七歲的馬可波羅與爸爸、叔父,啟程前往東方。

  彼時,西方眾人傳說著東方乃是一片闃陰詭界,居住著妖魔鬼怪無數。

  事實上,真正的妖魔鬼怪並不在東方,而在馬可波羅這隊冒險旅行團裡。他們押解著被教會用咒法制伏卻無法殺死的四名吸血鬼,悄悄地進入了蒙古帝國,準備隨地丟棄這些不被神所接受的黑暗靈魂。

  誰知道,就在他們一行人踏進東方土地的那一刻,咒法立破。

  這二男二女吸血鬼,頓時從四具美麗木偶人兒,一變而為璀璨不凡的活色生香姿態。四人華麗羽翼一張,妖麗雙眸一瞅,在馬可波羅一行人還不知道發生何事之前,他們便已消逝無蹤。

  從此,靠著無往不利的魅力,他們開始在東方開枝散葉,形成「黑暗家族」。

  之後,完成了丟鬼任務的馬可波羅,在中國停留的二十多年裡,曾經見識過這群「洋鬼子」顛倒眾生的魅力。於是,馬可波羅偷偷地在他口述的四卷「馬可波羅遊記」中暗地藏下線索。

  可惜,沒人發現這事。大家只記得馬可波羅從中國帶回了意大利面,卻沒人知道加了大量香蒜的濃濃意大利SAUCE,其實是他對吸血鬼的心生警惕……

  所以,「洋鬼子」一詞,實非空穴來風啊!

  不信?

  你往後瞧瞧吧!

  嘿嘿嘿嘿……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3
發表於 2022-5-23 00:04:31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江豐睿討厭黑夜。

  對於黑夜,他有個慘痛的回憶,所以他最恨那樣漫無邊際的黑暗。

  偏偏自從那夜後,他便無法昂然自信地在白晝中行走,因為他臉上多了一樣記號。

  魔鬼的記號。

  江豐睿望向鏡中的自己。那是一張人類的臉孔,半邊臉俊帥如天神,另外半邊,卻從眼周以下,糾結著一顆紅紫色的五芒星。那不是胎記,並非與生俱來的,而是在他十六歲那年,某個夜晚,某個神秘男子,留下的記號。

  據說這是一個封印惡魔的記號,教會稱之為「惡魔的紋章」,十九世紀曾在英國倫敦橫行一時的殺人魔開膛手傑克,在案發現場的牆上,留下的就是這樣的血印。

  誰都沒辦法除去這個記號,包括他身為第一流整型外科醫生的父親,以及掌管一間生物科技企業的母親。

  兩人因為一場空難意外去世後,他繼承了母親的公司,投入大量人力物力持續研究,經過多年,依然找不出除去他臉上這片記號的方法。

  他想,或許自己必須認命了,這魔鬼的烙印注定跟隨他一輩子,他必須永遠承受人們異樣的眼光……

  「可惡!」江豐睿驀地迸出一聲低咒,握拳狠狠擊向玻璃鏡面,鏡子裂出一道痕跡,他的指節也滲出鮮血。

  他感覺不到痛,只感到強烈的憤怒。他恨自己,恨自己擁有這張受詛咒的臉,恨週遭人表面對他假裝恭敬,其實心裡都暗暗批判他。

  他知道他們心裡是怎麼想的--他是魔鬼之子,最好離他遠一點,千萬不要得罪他,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他們在他手下工作,遵從他每一個命令,卻不是出自真正的敬意,而是恐懼。

  就連他從小當成親妹妹疼愛的若悠,偶爾看著他的臉的時候,眼神也會不自覺流露一絲驚懼。

  他們都怕他,大家都怕他!

  問題是,他除了脾氣暴躁一點,財富權勢比一般人多一點,並不可怕,他不想殺人,也從來沒想過要讓誰吃不了兜著走,他甚至固定捐款給慈善機構,大量贊助慈善活動,但人們依然把他當惡魔看待。

  這是命嗎?

  不,他不相信這樣的命,不願屈從!

  「不管怎樣,我一定要想辦法……」他喃喃自語,拿起掛在椅背上的西裝外套,穿上。

  「總裁,開會時間到了。」秘書來敲他書房的門。

  「知道了。」他點頭,整裝完畢,才示意秘書打開視訊會議的設備。

  因為臉上這記號,他很少在公開場合現身,通常是透過電話或網絡遙控公司業務。

  今天開會主要是為了檢討公司上半年度的營運情況,並修正下半年度的財務預測,研發部順便也報告新藥開發的進度。

  很無聊的會議,他卻還是開得很認真,因為他生命裡幾乎沒有其它更有趣的事了,管理公司,讓公司不斷地成長、擴張、賺大錢,成了他唯一的樂趣。

  當然,還有若悠,在她難得不跟那些狐群狗黨狂歡,願意回家陪他吃一頓晚飯的時候,他也是快樂的,甚至能感受到一絲幸福。

  除了若悠,這世上大概沒人有能耐令他開心了,只可惜若悠本人對自己這個天賦似乎不太感興趣,很少使用。

  江豐睿咬牙,忍住不爭氣的歎息。若悠年輕又漂亮,自然會嚮往外頭多采多姿的世界,陪他這個陰鬱又無趣的「哥哥」,是委屈她了。

  「……請問總裁還有其它指示嗎?」

  會議進行到尾聲,研發部主管戰戰兢兢地詢問。

  他看得出來,對方很擔心他會追問關於除去他臉上記號的研究進度,他也知道,想必是沒有任何進度。

  不用問了,問了也只是徒增怒氣,沒意義。

  「散會吧!」他粗聲宣佈,關掉視訊屏幕。

  秘書起身,瞥了他陰暗的神情一眼,小心翼翼地開口:「那麼總裁,我現在就去把會議記錄整理出來。」

  「不用了,現在已經很晚了,你下班吧,明天再整理。」

  「是,那我先告退了。」

  目送秘書離開後,江豐睿瞥了眼手錶,才八點多。

  若悠說要參加一個好朋友辦的睡衣派對,今晚是不會回來了,他得一個人打發這漫漫長夜。

  平常他會看書或處理公事,但今夜不知怎地,心情特別煩躁,怎麼也定不下來,好不容易熬過午夜,他決定出去走走。

  這些年來,他養成了白天盡量少出門的習慣,總在最深的夜裡出沒,戴著帽子,帽簷壓低,讓夜的陰影掩去他醜陋的半邊臉。

  這樣,就不怕路人對他投以驚嚇的眼神了。

  一念及此,江豐睿自嘲地撇唇。

  明明是最討厭黑夜的人,卻只能在黑夜裡行走,真是夠諷刺了。就算他一向傲慢倔強,也不得不承認自己這樣活著真是個笑話。

  他踽踽走在街頭,夜很深,萬籟俱寂,只有月亮安靜地照拂大地,今晚的月色很詭異,亮白的銀牙裡隱隱浮著一片紅色淡影。

  這樣的月夜,倒很適合魑魅魍魎作怪。

  他嘲諷地想,念頭才剛晃過,眼角便意外攫住對面大樓屋頂,迅速飛掠過兩道人影。

  不會吧?

  他愕然,看著兩道影子一下竄高、一下伏低,在黑夜裡追逐爭鬥,接著,其中一道黑影電光石火地開了數槍,另一個大腿受傷,跪倒在地。

  前方的黑影見自己得逞,並不戀棧,急如旋風地朝他的方向竄來,在即將與他相撞時,緊急煞車。

  那是一個男人,全身罩著黑色斗篷,戴著面具,面具後,露出一雙精明銳利的眼。

  那雙眼,似乎是……紅色的。

  江豐睿忽地喉嚨發乾,心跳加速。

  記憶中,他也曾見過某個擁有紅色眼睛的男人,就在他十六歲那年……

  男人乍見他,似有些驚訝,接著摘下他的帽子,仔細打量,認清他的臉後,眼神變得興味,紅光迸亮。

  「太好了,我終於找到你了。」

  謎樣的言語震撼江豐睿,他一凜,不敢相信地瞪大眼。

  這傢伙該不會就是當年那個男人?

  「這裡……會痛嗎?」面具男彷彿看透他的思緒,伸手撫摸他烙印的臉頰,問話的口氣聽來十足危險。

  江豐睿警覺地往後退。

  面具男淡淡一笑。「說實在的,我很想有機會跟你敘敘舊,不過現在有人在追殺我。」說著,他脫下斗篷,罩在江豐睿身上,伏在他耳畔低語:「就麻煩你暫時頂替我一下,接受她的死亡之吻吧!」

  死亡之吻?那是什麼?江豐睿直覺不妙,想追問,面具男一個起落,已經遠離他。

  他驚異地瞪著那如蝙蝠般在天際翔的背影,是他看錯嗎?還是那男人背後真的長出一對黑色羽翼?

  他是不是在作夢?

  有幾秒鐘時間,江豐睿只是茫然呆站在原地,思索著這不可思議的情景,直到一條金屬鎖煉破空射來,強悍地捲住他脖子。

  他瞬間窒悶,痛得幾乎無法呼吸。

  「你逃不掉了。」那是一道女性的嗓音,說著英文,每個字都像一顆冰珠,冰凍他胸口。

  他皺眉,忍住頸部的疼痛,僵硬地轉過俊帥的半邊臉。

  一道纖細的倩影站在高達三層樓的屋簷上,背對著月光,居高臨下俯視他。

  他看不清她的臉,只看見她衣袂飄飄,亭亭玉立,說不出地瀟灑帥氣。

  然後,她輕盈地飛墜而下,落定他身前。

  心跳,霎時停止。

  他怔怔地望著她,不能想像人世間竟有如此絕色容顏,艷紅的朱唇,比瓷娃娃還白皙的肌膚,黑如烏緞的長髮迎著風,在夜色裡輕盈飛揚。

  她美得不像尋常人,全身上下散發著一股優雅又清冷的氣質,強勢地吸引他目光。

  這是他這輩子見過最美的女人,或許也是最可怕的女人。

  因為她魔魅的眼,同樣泛著紅光--

  「你是誰?」他也用英文問。

  她聞言,秀眉一挑,好似很奇怪他竟會這樣問。「裝傻嗎?」

  裝什麼傻?他是真的不認識她,這麼美的女人,他見過肯定有印象。

  「聽著,我想你應該是認錯--」

  她沒讓他有說完話的機會,玉手一收,鐵鏈更加卷緊他脖子,他被掐得透不過氣。

  「喂,你--」

  如果他沒看錯,她剛剛應該被那個面具男打傷了不是嗎?怎麼力氣還這麼大?

  江豐睿勉力落下視線,望向女人的大腿,那裡果然染上一灘血,還有一道深圓的傷口,傷口在他的注視下,緩緩癒合。

  不會吧?他眨眨眼。這太詭異了!他一定是在作夢吧?

  但頸部的痛感強烈地暗示他這絕對不是個夢,他真的讓一個絕世美女擒住了,而她正一寸一寸地逼近他,朱唇曖昧地游移在他頸側。

  他僵住,本能地嗅聞那屬於女性的馨香。

  她想幹麼?

  他迷惘地瞪她,也不知是因為缺氧讓自己感到暈眩,還是她的魅力太懾人。

  「受死吧!」她詭魅地低語,倏地張唇在他頸側咬破一道口,毫不容情地吸吮。

  這是在幹麼?這女人……吸他的血?!

  江豐睿驚駭,腦海一片空白,他該反抗的,但不知怎地,他只覺得懶洋洋的,血流在體內沸騰著、歡唱著,簡直是渴求著對方的侵犯。

  原來這就是死亡之吻。

  這一刻,他感受到極度的歡愉,飄飄欲仙,只想徹底臣服。

  太糟糕了……

  他在昏沉迷離間,試著找回殘存的理智,他不能蠢到任由這個女人奪去生命,但,就算死了又如何?反正他活著也毫無樂趣,死了也不錯。

  他迷糊地想,在該不該放縱自己為這個致命的享受而喪命的念頭之海沉淪,正當他以為自己會就此窒息而死前,女人卻主動鬆開他。

  「你、你……」她收回鐵鏈,倉皇地指著他。「你不是羅伯特(Robert)?」

  他看著她沾染殘血的唇角,神智頓時清醒,防備地後退兩步,撫住脖子吃痛的傷口。「就跟你說你認錯人了。」

  她悚然睜大眼,這才看清他掩在斗篷帽下的另外半張臉,那臉上有五芒星的記號。

  羅伯特臉上沒有那樣的記號。

  「你、你是……」她忽地軟倒跪地,手撫胸口,唇色發紫,冷汗涔涔,像是正忍受著極大的痛苦。

  「喂,你怎麼了?」他沒好氣地瞪她。他被吸血的人都沒怎樣了,她幹麼一副身受重傷的模樣?

  「你是……人類。」她這句話,聽來像是指控。

  他不是人,難道是鬼?他哼。「是又怎樣?」

  「我不能……跟人類……」話沒說完,她整個人痙攣,看來痛苦不堪。

  雖然她不久前意欲取他性命,他仍是對這個異樣女子起了憐憫之心。「喂,我送你去醫院吧。」

  「不行,不可以……」她嬌喘地拒絕,掙扎地起身,想走,卻走不動,倒向他懷裡。

  他很紳士地接住她。「你的情況看起來很不妙,還是去醫院看看吧!」

  「不行……」她伸手揪住他衣襟,眼睛已不再泛紅,而是呈現一種極深邃極悠遠的墨色,雖然因氣弱顯得有些無神,仍是無法言喻的美麗。「找個地方……讓我躲起來。」

  這意思是要他收留她?收留一個莫名其妙吸他血的女人?

  江豐睿不悅地抿唇。他不是那種會因美色而昏頭的蠢蛋。「你不會把我當成那種白癡濫好人吧?」

  「你……」她痛楚地望著他,看出他毫無相助之意,只得跟他談條件。「你想知道……你臉上為什麼有……這個記號吧?」

  他震住,眉宇霎時揪擰。「你是說你知道它怎麼來的?」

  她點頭。

  他陰沈地瞪她,猶豫著,驀地,遠方的天空傳來一陣嗡嗡鳴響,他沒聽見,她卻聽得清清楚楚。

  「拜託你,他回來了……」她沙啞地懇求。「我不能讓他找到我。」

  江豐睿知道,她指的「他」是羅伯特,如果讓那傢伙發現現在的她,她肯定逃不過對方的魔掌。

  他終於下定決心,展臂將她纖弱的嬌軀橫抱起來--

  「放心吧,這裡我很熟,我不會讓他找到你。」

  那個人類說到做到,抱著她東奔西走,穿越一條條狹窄的暗巷,平安將她帶回家裡,還借給她一間寬敞的臥房,將她安置在柔軟的床上。

  他救了她一命,她很感激,但也不得不提高警覺,畢竟彼此很陌生,都不瞭解對方是何方神聖。

  他隨時可能翻臉危害她性命,她必須小心。

  關妮薇躺在床上,一面休養體力,一面靜靜思索。她現在還很虛弱,不宜亂動,但發信回總部,應該還做得到的。

  她卸下通信手錶,輸入信息,告知總部她的獵殺任務失敗,然後傳送出去。

  她知道,總部很快便會收到消息,並藉由發信電波鎖定她現在的位置,他們會找到她,至少她不必擔心自己若是客死異鄉,會沒人收屍。

  「你還好吧?」一道男性嗓音忽然響起。

  關妮薇一凜,迅速戴回手錶,望向走進房裡的男人。他自稱是江豐睿,是她的救命恩人,也是害她變得如此病弱的罪魁禍首。

  「我很好。」她提防地坐起上半身,挺直背脊。「謝謝你救了我。」

  「不客氣。」他譏誚地撇唇。「你應該很清楚,我可不是出自善心才帶你回來。」

  他是為了想弄清臉上的五芒星記號。

  關妮薇凝望眼前的男人,他的五官跟她奉命獵殺的對象幾乎如出一轍,若不是右邊臉頰多了那道記號,看起來根本就是一對雙生子。

  或許正因為如此,羅伯特才會不爽地在他臉上留下印記。

  「你長得跟羅伯特很像。」她喃喃。「所以我才會認錯人。」

  江豐睿訝異地挑眉。「你說我跟那個戴面具的男人長得像?」

  「嗯,幾乎一模一樣。」

  一模一樣?

  江豐睿冷哼,他並不樂意聽到這世上有另一個男人跟自己長得神似,而且,還是那人在他臉上留下這惱人的符號。

  「到底是怎麼回事?那個男人是誰?你又是誰?為什麼他要在我臉上做這個記號?為什麼這個記號會消不掉?」他一連串地追問。

  她卻只是面無表情地瞅著他。「我叫關妮薇(Guinevere)。」

  「我知道,這個你剛剛已經介紹過了。」他顯然認為她的名字毫無意義。「我要知道的是你的身份。」

  問題是,她該不該冒險告訴他。關妮薇蹙眉。

  「別告訴我,你因為身體太弱,不能說話。」他不愉地瞪她。

  她不吭聲。

  「好吧,你不想談。」他諷刺地瞪她。「或許你想先吃點東西補充體力,你想吃什麼?我可警告你,別太挑嘴,我這裡只有微波食品。」

  微波食品對現在的她毫無幫助,她需要的是血,偏偏不能是人血……

  關妮薇不著痕跡地歎息。「謝謝你,不過我不餓。」

  「真的不餓?」他似笑非笑地望她,星眸閃爍某種奇異的光。「還是你需要的不是食物,是血?」

  她駭然一震。

  「不必這麼吃驚的樣子。」他看出她的震驚,知道自己猜對了,薇薇一哂。「我不是傻瓜,從你一下紅一下黑的眼睛,以及銳利到足以咬破我脖子的牙齒,還有剛剛那個男人,如果我沒看錯,他是飛走的吧?別告訴我,普通人眼睛會變色,背後會長翅膀,你們應該--不是『人』吧?」

  「……」

  「雖然我很難相信,不過看來你們好像就是傳說中的……『吸血鬼』?」

  她不說話,悶然咬唇,像在思考著是否該跟他坦承真相,許久,才悠悠開口:「我們不會那樣稱呼自己。」

  那麼,她果然是吸血鬼。

  江豐睿瞠眼。這真的太誇張了,超越他的理智所能理解的程度,在這個月黑風高的夜晚,他收留了一個……女吸血鬼?

  若是在幾個小時前,打死他也不相信這個世界上有這種非人族群的存在,但經過方纔那些奇詭的經歷,由不得他不信。

  他面對的真的是一個吸血鬼,而且不久前還咬破他脖子,企圖吸乾他的血。

  一念及此,他不覺地全身發冷,戒備地打量眼前的女人。

  她很美,也絕對很危險,但說也奇怪,為何他被她吸了血,除了脖子留下一道小傷口,什麼事也沒有,反倒是她好像差點去掉半條命?

  該不會是他的血不新鮮吧?

  江豐睿冷哼,沒想到自己的臉受詛咒,連血也受到詛咒。

  他收回陰暗的思緒。「你剛剛說,你們不叫自己『吸血鬼』?」

  她點頭。

  「那你們叫自己什麼?」

  「長生種。」

  長生種?江豐睿訝然,但不一會兒,便迅速領悟,據說吸血鬼擁有比人類更長的壽命,至少能活個幾百年,所以他們才如此自稱吧?

  「我很好奇,那你們又是怎麼稱呼我們人類的?」

  「短命種。」

  真是簡潔有力,一目瞭然。

  江豐睿嘲諷地想,吸血鬼是長壽種,人類是短命種,高下立分。

  所以這女人雖然看起來很年輕,說不定已經活了幾百歲了,以人類的眼光看,早就是不折不扣的歐巴桑。

  「你幾歲了?」他試著問問看。

  「二十五。」

  「才二十五?」他不信。「這麼年輕?」不對,應該說以吸血鬼長生不老的外貌來看,她二十五歲就長這樣,應該算「蒼老」了吧?

  「我是例外。」她看透他的思緒,自嘲地牽唇。「事實上,我不能算是『長生種』。」

  「你是說你不是吸血鬼?」他怎麼愈聽愈糊塗了?

  「我是……混血種。」

  「混血種?」江豐睿咀嚼這個新名詞。「意思是?」

  她直視他,眼眸猶如寶石,瑩瑩透光。「我是人類跟長生種的混血。」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4
發表於 2022-5-23 00:04:47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她是混血種。

  擁有長生種迅速再生的復原能力,卻與人類壽命相當,大約只能活過百年。

  她是吸血一族的異類,雖然也需要吸血來延續生命,但跟其他生長種不同,她什麼血都能吸,偏偏不能吸人類的血;若是吸長生種的血,則有令長生種喪命的能力。

  並非所有的混血種都具有這般能力,根據研究機構的科學家報告,他們是因為基因產生突變,才有此異能。

  終結者。

  長生種以這樣的名詞稱呼他們這群變異的混血種。他們是不受歡迎的,一直以來,終結者只能躲在幽暗處,誰也不敢接近他們,他們孤獨、寂寞,除了少數同病相憐的同類以外,交不到朋友。

  為了在充滿敵意的環境求生存,他們的領袖決定與人類的政府高層合作,共同剷除在世界各地為非作歹的長生種,他們成為名副其實的終結者,令長生種聞之色變。

  「……我怎麼覺得自己好像在看電影?」聽完她的解說後,江豐睿慢條斯理地下結論。

  關妮薇薇薇蹙眉,總覺得這話聽起來像諷刺,這男人好像很習慣用這種口氣說話。

  「你以為我在騙你嗎?」

  「不,我不認為你有必要騙我。」江豐睿否認她的推測。「只是我覺得奇怪,你似乎也沒必要這麼坦白地把所有事情都告訴我,不是嗎?」

  他銳利地盯著她,試著從她眼神讀取她思緒。她是吸血鬼、是異類,會這麼好心把事實真相全告訴他嗎?

  她是否在耍什麼心機?

  但她的表情卻很坦然。「既然你已經發現我不是人類,我再隱瞞也沒意義。」

  好吧,他就暫且相信她的話。

  江豐睿意味深長地點頭,繼續探問:「你說你是混血種,那麼你爸爸或媽媽有一個是人類?」

  「嗯,我媽媽是人類,不過我五歲那年就離開她了。」

  「為什麼?」

  「因為她不喜歡我。」她解釋。「聽說我五歲那年發生一場意外,被一輛轎車撞,傷得很重,結果隔天便完全復原了,我媽媽嚇壞了,認為我是個怪物,她不敢跟我在一起,要我爸帶我走。」

  「你媽跟你爸不住在一起嗎?」

  「是。」她點頭。

  也就是說,她的父母雖然在一夜激情後生下她,卻沒有白頭偕老的打算?他皺眉尋思。

  「我媽媽並不想靠吸血維生。」她淡淡地解答了他的疑惑。

  「所以你是你爸帶大的?」

  「不,也不是。」她搖頭,他注意到她雙手揪緊了被單。「我爸帶我離開沒多久,就發現我是『終結者』,只要吸一口長生種的血,就會令他們喪命,所以我爸也不敢讓我跟著他。」

  爸爸媽媽都不要她,那她是怎麼長大的?

  「我有家人。」她彷彿看透他的疑問,嫣然一笑。「我們這群『終結者』就跟家人一樣,住在一起。」

  那能算是家人嗎?只能說是一群被社會遺棄的異類,聚在一塊兒互舔傷口吧?

  江豐睿嘲諷地想,卻沒將這想法訴諸於口,他固然憤世嫉俗,卻不至於壞心到這樣打擊一個從小被父母拋棄的孤兒。

  可她似乎並不需要他的好心,逕自啜著他剛剛送上的番茄汁--他猜想她是把它當成血的替代品--她看來表情平靜、眼神澄澈,並無一絲情感受傷的跡象。

  「你不怨嗎?」他忍不住好奇。

  「怨什麼?」她不解地問。

  江豐睿啞口無言。

  通常一個人遭受到這樣的待遇,不該如她一般淡然以對,至少在提起這傷痛的過往時,會哀怨難受,甚至有些忿忿不平。

  但她好似完全沒有諸如此類的情緒。

  「難道吸血鬼……沒有感情嗎?」他喃喃自語。

  「你說什麼?」她沒聽清楚。

  「沒什麼。」江豐睿輕哼,不覺得質問一個吸血鬼是否冷血無情是聰明的舉動。

  她眨眨眼,看了他幾秒,然後將空杯遞給他。「可以再給我一杯嗎?」

  「什麼?」他一愣。

  「這個很好喝。」她微笑。「我想再來一杯。」

  她想再喝一杯番茄汁?

  他愣愣地瞪她,再多給她一杯是無所謂,不過她到底明不明白現在是什麼狀況?這是她放縱自己大啖美食的時候嗎?

  「你不覺得我們現在應該快點釐清狀況嗎?」他質問。「至少應該想想看,萬一那個叫羅伯特的吸血鬼回來找你,該怎麼應付?」

  「你怕嗎?」她凝望他。

  不怕才怪。

  他冷笑。「我可不想連左邊臉上也多一道這種莫名其妙的記號。」

  「喔。」

  「喔什麼喔?」他沒好氣地白她一眼。「你不覺得應該是時候,告訴我為什麼我臉上會有這種鬼玩意了嗎?」

  「嗯,這是羅伯特留下的。」

  「非常謝謝你的告知。」他冷嗤。「雖然我被他做記號的那天晚上,並沒看清楚他的臉是什麼模樣,不過我想,應該跟今天晚上的是同一個人沒錯--我想知道的是為什麼,他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做?」

  「我猜是因為他生氣吧。」

  「生氣?對我嗎?」

  「對啊。」她直視他。「因為你長得跟他太像了。羅伯特非常自戀,而且以身為長生種為傲,恐怕不能忍受有個人類長得跟他那麼像。」

  「因為這樣,他就要毀我的容嗎?」江豐睿氣惱地鎖緊下頷。沒想到糾纏他多年的痛苦竟是源自於一個吸血鬼的自戀情結,他該為自己總算弄明白原因感到高興,還是為這實在有夠無聊的理由感到悲哀?

  「你是在生氣嗎?」她想弄懂他的情緒。

  「當然!」他低聲吼。「難道你認為我在被人毀容後,還能笑嘻嘻以對嗎?」

  「這樣算是毀容嗎?」她困惑。

  「難道不算?」他十六歲以前,也是個翩翩美少年,自從那夜後,便成了受詛咒的魔鬼之子,連他最疼愛的妹妹,也經常不願直視他--一念及此,江豐睿倏地皺攏眉宇。「那傢伙害得我變成醜八怪,誰也不敢靠近!」

  「這樣會丑嗎?」她眨眨眼,歪頭打量他。

  他不愉地回瞪她好奇的目光。「別跟我說,你覺得臉上多了道這樣的疤痕會好看。」

  「我沒想過。」她下意識地摸摸自己的臉,好似真的想像如果自己臉上多了一道疤會是何模樣,幾秒後,她搖搖頭,顯然想不出來。

  當然想不出來。江豐睿嘲諷地想。聽說吸血鬼們一個個都是俊男美女,就算偶爾臉上受了傷,也能快速癒合,在他們的世界,根本沒有所謂的醜陋吧?

  「可是我覺得你不醜啊。」她凝視他,輕快地揚嗓。「我覺得你跟我看過的其他人類一樣,並沒有什麼不同。」

  這是啥意思?

  江豐睿愕然片刻,跟著領悟她話中涵義,眼角薇薇抽搐。

  他記得自己小時候聽母親說過一個歐洲宮廷小故事。有天,某個公爵對法皇抱怨,說皇帝最新任的情婦出身低微,只是個廚師的女兒,不配出入宮廷,皇帝卻只是淡淡掃了公爵一眼,說自己不清楚一個公爵跟廚師的女兒有何分別,因為他們都遠遠在他的皇位之下。

  「……反正不管我們人類長得多美多醜,都遠遠比不上你們,是嗎?」他低喃。

  「你說什麼?」她沒聽清。

  「沒什麼。」他輕哼,忽地笑了,笑裡滿是濃濃的自嘲。

  關妮薇不懂他為何這樣笑,卻能看出他心情很不好。這男人彷彿注定了陰鬱。她默然凝睇他覆著夜的陰影的臉龐,不知怎地,忽然很想知道他是否曾經爽朗地笑過。

  「說真的,你不用這麼在意這個記號,它是可以除去的。」

  「什麼?」江豐睿驚愕,倏地緊握雙拳,努力克制因喜悅而翻騰的心海。「你說這記號可以消除?」

  「嗯。」

  「怎麼做?」他迫不及待地追問。

  她卻緩緩搖頭。「我現在不能告訴你。」

  他瞪她。「你說你現在……」

  「不能告訴你。」

  「為什麼不能?!」他嘶吼,眼眸燃起怒焰,有股衝動想砍人。

  「等我體力恢復了,我會說。」她跟他討價還價。

  他懂了,她這是在自保,只要她一天不告訴他這個秘密,他就不能冒險讓她遭受危難,無論如何得想辦法護她周全。

  原來這吸血鬼並沒有單純到毫無心機,必要的時候,也很奸巧。

  江豐睿不悅地冷嗤。「我真不曉得你怕什麼,難道你以為我有辦法對你不利嗎?我就算拿刀砍你,你的傷口也一下子就復原了,反而應該是我怕你吧?要是你忽然口渴,又發作起來吸我的血--」

  「我說過,我不能吸人類的血。」她打斷他。

  「就算你不能吸人血,等你體力恢復了,你還是有其他八百種方法可以做了我。」他叨念。

  「我不會傷害你。」她保證。

  「我不會蠢到相信一個吸血鬼的諾言。」

  「你可以相信我,我說話算話。」她看著他的眼神,坦蕩蕩,澄澈透明,真誠到令他汗顏。

  該死!

  他幹麼汗顏?幹麼因此動搖?他沒錯,本來就不該輕易相信一個非我族類的「怪物」--不,不是「怪物」,江豐睿修正自己心裡的用詞。不知怎地,他不願跟她的母親一樣,用這種字眼批判她。

  「好,我就信你一次!」他近乎惱怒地聲明。「你最好別唬我。」

  「我不會騙你。」她再次保證,頓了頓。「不過你這人好像脾氣不是很好。」

  是啊,他的脾氣是糟透了,那又怎樣?他瞇起眼,威脅似地瞪她。

  她只是甜甜地彎唇。「我還要再一杯番茄汁。」

  他聞言,不禁絕倒,敗給她了!

  很明顯,她愛上番茄汁了。

  隔天早上,她坐在窗台邊,穿著他暫時借給她的白襯衫,搖晃著兩條超級性感誘人的長腿,櫻唇銜著杯緣,一口一口啜飲番茄汁。

  她該不會真的把那個當血喝吧?

  江豐睿皺眉,站在廚房流理台前,一面準備早餐,一面窺視她。

  瞧她喝得那麼盡興又心滿意足,不時還咂咂嘴唇,像個小孩子。

  奇怪的女人,真是怪透了,瞧她現在天真的模樣,他實在很難把她跟昨夜那個眼泛紅光的冷酷吸血鬼聯想在一起,尤其她還坐在窗邊,大膽地沐浴晨光。

  「你不怕嗎?」他忍不住揚聲問。

  「什麼?」她回過眸,不解地望著他。

  「我說太陽。」他指了指窗外,雖說現在陽光不強,但總是白日。「我聽說吸血鬼怕日光,不是嗎?」

  「嗯,長生種是不喜歡陽光。」她自在地解釋。「所以他們從來不在白天行動。」

  「那你呢?」

  她聳聳肩。「陽光只會讓我們覺得有點刺眼而已。」

  「看來帶有人類基因的混血,還是不錯嘛。」他習慣性地諷刺。

  「你又這樣說話了。」她歎氣,跳下窗台,盈盈走向他,歪著臉打量他。「你這人真的很憤世嫉俗耶。」

  是啊,他就是憤世嫉俗,她現在才看出來嗎?

  江豐睿下頷抽凜,瞥了眼她握在手中的番茄汁,不懷好意地揚唇。「你從昨天到今天,喝個沒完,難道不怕我在裡頭偷偷摻上我的血嗎?」

  「嗄?」她嚇一跳,玻璃杯自手中滑落。

  江豐睿搶先一步,眼明手快地接住杯子。「笨蛋!在我還不曉得怎麼消除臉上的記號以前,你以為我會笨到害死你嗎?」

  他沒好氣地瞪她。

  奇怪,她把他當成羅伯特追殺時的很勁哪裡去了?現在的她看起來,完全就是個人畜無害的大小姐。

  「幸好。」她鬆口氣,粲然一笑。「我就知道暫時不告訴你是對的。」

  「是啊,算你還有點小聰明。」他收回玻璃杯,放進水槽裡沖洗。

  她在一旁好奇地張望,指了指他剛煎好的培根炒蛋。「那個,我可以吃嗎?」

  「你要吃?」他愣了愣。「你不是只喝血?」

  她翻白眼。「喝血是為了修復我們的免疫細胞,如果不是必要,我們還是比較喜歡吃真正的食物。」

  他挑挑眉,快搞不清楚她究竟是人類還是吸血鬼了。

  得他允許,她端起盤子,開心地吃起培根炒蛋,一面讚不絕口。「你手藝不錯耶,比我們員工餐廳煮的好吃。」

  「員工餐廳?」

  「嗯,我們住在研究機構裡,機構裡有餐廳。」

  「你開口閉口都是研究機構,到底那個偉大的機構是什麼樣的組織?」

  「那是隸屬於美國軍方的機構,是訓練我們的地方,也是收容所,我們從小都是在那裡長大的,他們會開發我們的潛能,告訴我們該怎麼樣才能有效地獵殺長生種。」

  獵殺。

  聽到她用如此輕描淡寫的口氣道出這樣的字眼,江豐睿不確定自己該感到毛髮悚然,還是跟著淡漠以對。

  聽起來那個所謂的研究機構跟培養職業殺手的組織並沒太大分別,難道他們這些「終結者」不覺得自己被利用了嗎?

  「因為我們沒其他地方可去。」看出他的疑問,她淡然聳肩。「我不是告訴你了嗎?長生種並不喜歡我們,其他的混血種業希望我們愈遠愈好,只有人類願意跟我們合作。」

  所以他們就傻傻地成為人類消滅吸血鬼的工具了嗎?江豐睿皺眉。

  「我們的領袖曾經說過,也許上天創作我們這些『終結者』,就是要我們成為兵器,我們只要負責剷除那些為非作歹的長生種就好了,這樣人類跟我們吸血族就可以和平共處。」

  上天創作他們,是為了促使人類與異族和平相處嗎?

  好沉重的使命,這些笨吸血鬼,會不會太自以為是了?何必把自己的人生搞得這麼悲哀?

  問題是,他們好像並不覺得悲哀,彷彿還很坦然,甚至可以說……樂觀。

  因為吸血鬼沒有感情,所以也不懂得怨天尤人嗎?

  江豐睿陰鬱地尋思,他實在搞不懂他們的想法,而面對在品嚐番茄汁時,仍能感覺到樂趣的關妮薇,他更覺得自己好像真的很憤世嫉俗。

  「吃完了。」她迅速掃完一盤培根炒蛋,將空盤遞給他。「還有其他好吃的東西嗎?」

  她是把他當成員工餐廳的廚師了嗎?

  江豐睿蹙眉,看她眼巴巴地瞧著自己,那樣祈求可愛的眼神,不禁讓他聯想起小時候曾經養過的柴犬,有一瞬間,他竟然想笑--該死!他從不隨便亂笑的,那太有違他平常待人處事的原則。

  他努力板起臉,接過空盤。「你等等,我烤吐司給你吃。」

  「吐司?可以抹奶油嗎?」她又露出那種柴犬表情了。

  他咳兩聲。「自己去冰箱拿。」

  若悠小姐?那是誰?

  關妮薇微笑,用流利的華語與她應對。「你好,我是關妮薇。」

  「關妮薇?」秘書獃滯地眨眼。

  瞧她一臉震驚的神態,該不會把關妮薇當成他的女人吧?

  江豐睿覺得自己有必要澄清。「林秘書,這位是……我遠房親戚。」

  遠房親戚?林秘書眨眨眼,眸光從關妮薇絕美的容顏掃到她曼妙的身段,以及白色襯衫下,若隱若現的胴體。

  她完全不認為這位美女會是老闆的親戚,兩人肯定有姦情……只是,她沒想到這個人見人怕、從不親近女色的老闆居然會有情人。

  對於江豐睿聲稱自己是他遠房親戚,關妮薇也頗為訝異,朝他瞥去疑問的一眼,換來他警告的一瞪。

  好吧,親戚就親戚。

  「我一直住在美國,這次是回來台灣度假的。」她自作主張地為自己這個親戚身份添加可靠的來歷背景。

  「喔。」林秘書才不信,但為了給老闆面子,還是很配合地點頭。「那就祝關妮薇小姐在這裡玩得開心。」

  「咳咳!」江豐睿在一旁清喉嚨。「我看你今天就替我把所有的行程都取消吧!」

  這個工作狂居然主動說要取消行程?

  林秘書訝異,她跟在江豐睿身邊兩年了,總是見他沒日沒夜地工作,這還是第一次他棄責任於不顧。

  看來這個關妮薇小姐魅力超群……

  「對了,還有件事請你幫忙。」江豐睿繼續吩咐。「因為……呃,關妮薇的行李被機場搞丟了,她現在又不方便出門,麻煩你幫她去買一些換洗衣服以及女性用品之類的。」

  就算行李搞丟了,至少身上的衣服沒丟吧?

  原來如此,所有他們算是同鄉?

  江豐睿尋思,愈來愈搞不清楚怎麼定義眼前這個「女性生物」了。

  「喂,你覺不覺得你那個秘書很奇怪?」關妮薇忽然問。

  「哪裡奇怪了?」

  「她剛剛從一進來,一直不敢看你耶,你平常是對她很凶嗎?」

  他一凜,眼色沉下。「她不敢看我,是因為我的這張臉。」

  「嗄?」她一愣。「你的臉又不奇怪啊。」

  「我知道。」他嘲諷地抿唇。「對你來說我的臉一點也不奇怪,跟其他人沒什麼不同,反正不管怎樣,我們人類都遠遠比不上你們吸血鬼的絕世美貌。」

  他幹麼又用這種口氣說話了?

  關妮薇重重歎息。「喂,你是在鬧彆扭嗎?」

  「什麼?」他震住。她說他……鬧彆扭?

  她卻自顧自地繼續念。「人類真奇怪,為什麼要這麼在意自己的長相?這是基因注定的,又不是自己能掌控。」

  「問題是,我臉上這記號可不是基因遺傳的。」所以說,他絕對不是在鬧彆扭,她別搞錯了。

  江豐睿慎重地以眼神警告她。

  她也不知有沒有看懂,點點頭。「你說的也是啦。」她頓了頓,放下冰淇淋,伸手撫摸他臉頰。「會痛嗎?」

  他整個人震住,她在做什麼?

  「這種疤痕,就跟傷口差不多吧?」她一寸一寸,仔細又輕柔地撫觸他臉上的五芒星,像在確認什麼。「是不是很痛?」

  他全身僵硬。「你受傷的時候,不會痛嗎?」

  「也會痛的,只是我受傷,都是一下子就好了。」她回答,看著他的眼,清透澄澈。「可是你卻傷了這麼多年,每天都會痛嗎?很難受嗎?」

  從沒有人問過他這樣的問題。

  從來沒人問他痛不痛,就連千方百計想替他除去這道疤的父母,也不曾在乎過。

  江豐睿緊緊抿唇,冷硬的心殼,有某處,裂開一道痕……

  「還會痛嗎?」她執著地問。

  「不會了。」他嗓音沙啞。只有偶爾天氣變化劇烈時,會隱隱刺痛,但他不認為那值得一提。「畢竟都是多年以前的事了。」

  「會好的。」她柔聲低語,用那冰涼又溫暖的手指撫慰他的傷。「等我體力恢復,我會幫你除去這道疤,交給我。」

  「你……為什麼要幫我?」他暗啞地問。

  「因為你救了我啊。」她微笑。「所以我應該報答你。」

  「可是你不也是因為吸了我的血,才會變得這麼虛弱嗎?」

  「是我自己咬錯對象了,我活該。」她絲毫不怪他。

  他卻總是怨天尤人。

  他凝望她瑩燦美麗的明眸,一時失神。「你曾經咬過多少『人』--呃,長生種?我是說,你常常送出那種……『死亡之吻』嗎?」

  她揚眉,沒料到他會突然這麼問,半晌,才點點頭。「有必要的時候,我會做,這是我的任務。」

  任務?她只當那是任務嗎?

  江豐睿盯著她,回想起昨夜遭她吸血那一刻,體內的血流又是一陣奇異奔竄,他勉力自乾澀的喉嚨擠出嗓音。「那種感覺很奇怪。」

  「哪裡奇怪?」她不懂。

  像做愛一樣,極致的歡愉,至高的喜悅,令人虛脫無力,只想徹底投降。

  她咬他的時候,也是那種感覺嗎?或者只有被咬的對象才會如此?

  江豐睿很想問,卻問不出口,話說回來,他不明白自己為何要在意這件事,她有沒有與他同樣的感覺,干他鳥事。

  「你怎麼不說話?到底哪裡奇怪了?」她追問。

  「算了。」他不想說。

  「為什麼要算了?你說清楚啊!」她很不識相。

  「我說算了就算了!」他驀地粗聲低吼。他不想問出那種蠢問題,搞得自己好像沒性經驗的青少年。「喝你的番茄汁吧!」

  他忿忿然又替她倒了一杯番茄汁,企圖堵她的嘴。

  她沒察覺他的用意,只是很快樂地接過她新發現的絕妙飲料,喝一大口。

  「瞧你興奮成這樣。」他?她。「你以前是沒喝過番茄汁嗎?」

  「是沒有啊,我們的飲料通常是血--」她看他臉色一變,急忙聲明。「不是人類的血啦,是研究機構研發出來的人造血,我說過,主要是為了修復身體。」

  他蹙眉。「那你現在不喝血可以嗎?體力能恢復嗎?」

  「我想應該會有人送過來給我。」

  有人?誰啊?

  江豐睿正想問清楚,客廳內忽地捲進一道強烈陣風,一個詭魅的陰影迅速朝兩人逼近。

  該不會是那個羅伯特追來了吧?

  糟糕!現在的她恐怕沒能耐應付……

  他神智一凜,直覺就往前撲,將關妮薇壓倒在地,利用自己的身體護住她--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5
發表於 2022-5-23 00:05:01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怎麼回事?

  感覺到背部壓了個男人的身軀,關妮薇一點也不覺得討厭或沉重,只感到極度錯愕。

  他這是做什麼?為何要這樣壓著她,還伸出一隻大手護住她的頭?

  他這是……保護她嗎?

  「你沒事吧?」

  低啞的嗓音,拂過她耳畔,帶來一股奇妙的暖意,她心臟跳漏一拍。「我沒事。」

  「好像有人進來了。」他低語,依舊維持戒備的狀態。

  「我知道。」

  兩人同時轉過頭,望向那個不知從何處竄進室內的黑影。他是個男人,一襲黑衣,俊秀挺拔,比江豐睿高幾公分,眼眸迸射銳利的紅光,站姿狂妄。

  他不是羅伯特。

  江豐睿皺眉,警戒地打量陌生男子。照關妮薇所說,羅伯特長相應該與他十分相似,但這個男人的五官卻與他大不同。

  「賈維斯(Jarvis)?原來是你。」關妮薇認出男子,彎唇一笑。

  賈維斯見她神情平靜,臉部線條亦和緩下來。「你沒事吧?這傢伙是誰?」

  「是我的救命恩人,昨天我獵殺羅伯特時,出了一點麻煩,是他幫了我。」她輕快地回應,示意江豐睿扶她起身。「賈維斯,怎麼會是你來?」

  「我剛好在這附近出任務,總部要我來支援你。」

  支援?這麼說他們不是敵人,是夥伴了。

  江豐睿稍稍鬆開緊繃的神經,視線與賈維斯交接,驚愕地發現他原本泛紅光的眸子已沉靜下來,如今是深不見底的黑。

  黑髮、黑眸,古銅色的肌膚,原來也有這種走健康路線的吸血鬼,他還以為他們的膚色都是異常蒼白。

  但出類拔萃的五官,倒是很符合吸血鬼俊美無濤的形象。

  「到底怎麼回事?」賈維斯不理會他,直視關妮薇。「你看起來情況不太好,羅伯特傷了你嗎?」

  「不是,是……」關妮薇有些窘地攤攤手。「是我判斷錯誤,咬錯人了。」

  「咬錯人?」賈維斯尋思,驀地驚愕地挑眉。「你是說你吸了這個短命種的血?」

  「嗯。」

  「你怎麼會犯這種錯誤?」他責備。「這不像你。」

  「我承認我一時大意,不過他長得實在太像羅伯特了。」

  「什麼」賈維斯訝然,瞥向江豐睿,彷彿這才真正看清他的長相。

  江豐睿自嘲地勾唇。對這些美麗無敵的吸血鬼而言,他們這些尋常的「短命種」恐怕都長得一個樣吧?

  「原來如此。」賈維斯仔細觀察他,眸光若有所悟地一閃。「這麼說來,他臉上的記號是羅伯特做的吧?」

  「我想應該是。」關妮薇同意他的推測。「這種記號,憑人類的科技是無法除去的,所以我答應要幫他。」

  「什麼意思?」賈維斯愕然轉過頭。「你是說……」

  「我要幫他消除這個記號。」

  「你發什麼神經啊?幹麼給自己找這種麻煩?」

  「不麻煩啊。」

  「你不知道幫他只是讓自己更危險嗎?」

  「這是我應該做的,畢竟他救了我嘛。」

  「他那能算救你嗎?要不是你咬到他,也不需要他幫忙。」

  「那他總歸還是幫了我啊。」

  「你--」賈維斯辨不過她,深深擰眉。

  一男一女,凝重地對峙。

  「我可以插個嘴嗎?」江豐睿慢條斯理地介入。「我想你們在討論的應該是關於我的事吧?能不能請誰跟我這個當事者說明一下,為什麼幫我消除記號會很危險?」

  沒人回答,兩個終結者以目光在空中拔河,他被漠視得很徹底。

  太好了,看來他在他們眼底跟大型廢棄物沒兩樣。

  江豐睿手握成拳,認真地考慮該怎麼做,才能正確地對吸血鬼表達一個人類的憤怒。

  「你現在這樣子,不能繼續出任務了。」經過一番僵持,賈維斯明白無法改變夥伴的心意,轉開話題。「把羅伯特的資料給我,我幫你解決他。」

  「不用了,他是我的任務。」關妮薇婉拒他的好意。「而且我相信,只要我留在這人類身邊,很快就能再見到他。」

  「為什麼?」

  「這些年來羅伯特一直待在監獄裡,這次越獄成功,哪裡都不去,偏偏往台灣逃,我想他就是為了回來找他。」

  「這麼說來,你是想把這傢伙當誘餌了?」賈維斯沉吟,若有所思地望向江豐睿,眸光冷冽,毫無感情。「不過你有沒想過,萬一羅伯特在你體力還沒恢復前就出現,你該怎麼對付他?」

  「在那之前,我會好好躲著。」關妮薇顯然已有計劃。「而且我想,你應該帶了人造血給我,對吧?」

  賈維斯聞言,嘴角似笑非笑地挑起,左手一揚,也不知從哪裡變出一個小金屬盒,裡頭冷凍著四十管血液。

  「這些應該夠你用一陣子了。」他將冷凍盒交給關妮薇。「你要記住,這次我雖然是在香港出任務,但要是你遇到什麼危險,我可能也趕不及來救你,所以你一切還是只能靠自己,懂嗎?」

  「這我當然懂啊。」又不是小孩子,怎麼可能不懂?關妮薇接過救命的血液,微噘起嘴,甜甜地笑。

  賈維斯並未回以微笑,事實上,他雖然眼神閃過擔憂,卻仍堅持戴上一張冷酷無情的面具。「短命種,你聽著!」他轉向江豐睿,黑眸射出警告的銳光。「這陣子你就乖乖聽關妮薇指示,要是讓我知道你扯她後腿,我保證你這條小命也活不久!」

  非常清楚明瞭的威脅。

  江豐睿冷笑,縱然面對賈維斯殺氣騰騰的眼神,也不容許自己有絲毫退縮。

  賈維斯訝異,眼底不覺閃過一絲讚賞,離去前,他朝關妮薇投去意味深長的一瞥。「好好保重,別侮辱了你『勝利女神』的外號。」

  語尾未落,他的身影已如一陣旋風捲離,消逸無蹤,只有室內揚起的沙塵,暗示他曾經來過。

  江豐睿與關妮薇站在原地,各自沉思,半晌,才往對方望去。

  「我是誘餌?」江豐睿一字一字,從齒縫涼涼逼落。

  她聽出他的不悅。「唉,你別生氣嘛,我保證不會讓你有生命危險。」

  「你顧好自己,別讓那傢伙說我扯你後腿,我就很感激了。」他的語氣十足諷刺,頓了頓。「他到底是誰?」

  「賈維斯啊,應該可以算是我學長吧!」她笑笑地解釋。「在訓練中心的時候,他經常被分配跟我一組,負責指導我,我的技能大部分是他教我的。」

  這麼說來,他們關係還算親密,怪不得方纔那傢伙會那樣撂話警告他。

  江豐睿不愉地抿唇。

  關妮薇瞟他一眼,忽地嗤聲一笑。

  「笑什麼?」他瞇眼。

  「謝謝你。」看著他的眼瑩亮有神。「剛才你把我撲倒在地,是為了想保護我吧?」

  「什麼?」他愕然,俊頰瞬間窘熱。「誰說我在保護你?我那是……」是怎樣?他一時找不到借口。

  她淺淺微笑。「從來沒有人對我那樣做過。」

  「為什麼?」他粗聲問:「難道你們這些終結者夥伴之間,感情不好嗎?」

  「不是那樣。」關妮薇搖頭,薇薇垂下眸。只是他們習慣了各自獨立作戰,而且都有迅速復原生理的能力,就算受傷也不打緊,所以誰也沒想過要保護誰,方才賈維斯不也警告她一切只能靠自己嗎?

  從小,他們便是以「終結者」的身份被教育長大,終結者是強悍的、有力的、令人聞風喪膽的,誰也不能依賴誰。

  可是她昨夜,卻依賴這個男人帶她逃離現場,剛剛也是他以自己的血肉之軀護住她……

  「你放心,我一定不會讓你有危險的。」她再次喃喃保證,心弦莫明地牽扯。

  「你想說這種大話,先養好自己的身體再說吧。」他不以為然地冷嗤,指了指她擱在桌上的冷凍盒。「你不先打一管嗎?」

  「對喔。」她這才警覺,打開盒蓋,取出一管人造血,俐落地往自己靜脈裡注射。

  蒼白如雪的容顏,漸漸地,染上一絲血色。

  江豐睿注視她的動作,原以為自己會覺得噁心,但奇怪的,他卻沒什麼感覺,如果把那管血液當成番茄汁,好像也未嘗不可。

  為什麼他會連一點恐怖或嫌惡都沒有呢?是因為他完全無法把眼前這女人看成是傳說中那種妖異的吸血鬼嗎?

  「你幹麼一直看著我?」她察覺他的視線,望向他。

  他尷尬地迅速收回視線。「誰在看你了?」從喉嚨滾出的嗓音,粗啞地令他汗顏。

  他見鬼的在害臊什麼啊?

  「對了,我可以說這個嗎?」她注射完,抱起之前從冰箱裡取出來的冰淇淋,一副垂涎欲滴的模樣。

  簡直跟一般女孩沒兩樣。

  他有些茫然地盯著她。「當然可以。」

  「那我吃嘍!」她打開盒蓋。「唉呀,都快融化了啦,好可惜唷。」

  他看她懊惱的表情,忍不住好笑。「拿回去再冰不就得了?」

  「可是我現在就想吃。」她堅持。「這種焦糖布丁的口味,我最喜歡了。」

  「奇怪,你們女生怎麼都那麼愛吃甜的?若悠也是……」江豐睿頓了頓,忽然想起這桶國外進口的冰淇淋,是他特地買回來給最疼愛的妹妹吃的。

  「若悠是誰?」關妮薇好奇地問,這是她第二次聽見這個名字了。

  「她……」江豐睿頓時有些惘然,該怎麼解釋他跟若悠之間的關係?「算是我的……親人吧,是我最重要的人。」

  「最重要的人?那是什麼意思?」關妮薇漫不經心地問,一面拿湯匙舀冰淇淋吃,心滿意足地品嚐那濃郁的甜香味。

  「原來你不懂啊……」江豐睿意有所指,凝視她的眼眸很深,隱隱亮著幽光。

  關妮薇怔住,不知不覺停下吃冰淇淋的動作,迎視他奇異的眼神。

  那是同情或是諷刺?

  她無法分辨,只覺得胸口忽然空空的,舌尖嘗到的甜味也瞬間淡了許多,變得……有些澀。

  「豐睿,這是若悠,你丁叔叔的女兒,從今以後她就是你的妹妹了。若悠,來,叫睿哥哥。」

  「睿哥哥。」

  他不喜歡她。

  這是江豐睿第一次跟丁若悠見面時,心裡的想法。

  那年,他十歲,小女孩才四歲,長得粉妝玉琢,像個洋娃娃似的,人人都喜歡,只有他嫌煩。

  因為她老愛纏著他,成天睿哥哥長、睿哥哥短,不停喚他,教他想安靜片刻讀書都不能。

  不錯,她媽媽因為生她而難產過世,爸爸過幾年也因為癌症走了,丟下她一個無依無靠,是很可憐,但那又怎樣?不代表她可以那麼厚臉皮地住進他們家,住進來也就算了,還拿他當哥哥看,整天巴著不放。

  他從小就習慣了孤獨,爸爸媽媽工作都忙,他很早就學會了自得其樂,看書、游泳、打電玩,他喜歡一個人就能做的事,就連在學校,也常是獨來獨往,沒交幾個朋友。

  但自從她來了之後,他井然有序的生活忽然亂了套,再也找不回從前的平靜悠然,生活裡無緣無故多了一個愛哭愛撒嬌的小女生。

  一開始,他真的很討厭她,直到某一天,他生病發燒,爸媽依舊忙著工作,管家盯他吃過藥後就去忙家務,留他獨自寂寞地躺在床上。

  他睜著眼瞪天花板,頭很暈,偏偏睡不著,胸口滿滿地堵著某種酸楚的滋味,怨著什麼。

  然後,若悠進來了,咚咚咚咚地邁著兩條小腿,攀到他床上,用那張像蘋果般紅潤可愛的小臉蛋對著他。

  「睿哥哥,你生病了,會不會痛痛?要不要我幫你吹一吹?」

  「吹什麼?」他沒好氣地瞪她。

  「以前我爸爸跟我說,只要吹一吹,痛痛就會飛走不見了。」她認真地說著童言童語。「睿哥哥哪裡痛?我幫你吹走。」

  他瞪她。「你是笨蛋嗎?」

  「若悠才不是。」她嘟起嘴。

  不是的話怎麼會說那種傻話?

  他想罵她,想趕她下床,但不知怎地,看著她眨著清靈大眼,淚花在眼眶裡閃爍,忽地一陣不忍。

  「睿哥哥,我陪你一起睡覺好不好?」她細聲細氣地問,也不等他同意,便自顧自地在他身邊躺下。「我講故事給你聽。」

  「不用了。」他又不是小孩子,還得聽童話故事才能入睡。

  「我說給你聽嘛!」她堅持。「說白雪公主的故事好不好?」

  「不好。」會被一個陌生巫婆哄騙吃下毒蘋果的公主簡直蠢透了,他討厭不聰明的人。

  「那小紅帽呢?」

  「?」大野狼哪裡是那麼好對付的?豈容人鑽進肚子裡,傻瓜才相信有這種事!

  「那、那、那……」若悠拚命從小腦袋瓜裡挖掘僅知的幾個童話故事。「三隻小豬好不好?」

  「這個不錯。」小豬來說豬故事,很合理。

  「好,那我說了喔。」終於得到他允許,若悠很開心,努力說故事,但她年紀實在太小,拼拼湊湊、斷斷續續,怎麼樣也沒法把故事說完整,聽得他好笑又好氣,忍不住昏昏欲睡。

  他真的睡著了。

  醒來後,他發現小女生就躺在他身邊,憨憨地熟睡著,小臉白白嫩嫩,甜美可人。

  他不是一個人,原來還有個小妹妹願意陪伴他。

  從那以後,他不再排斥她,接受了自己的人生多了一個她,他愛聽她不聰明的嬌言軟語,愛看她圍著自己轉,做些天真的傻事。

  他知道,這小女孩把他當世界的中心,就像月亮繞著地球轉,那樣崇拜景仰著他,他雖然偶爾會覺得彆扭,大部分時候卻是洋洋得意。

  他樂於當她最仰慕的大哥哥,更樂於把她當最親愛的妹妹,用盡所有手段寵溺她。

  他們之間的感情融洽而親密,大人們甚至曾經取笑過,乾脆兩人長大以後結成一對夫妻也不錯。

  那年,他十六歲,聽著父母這番戲言,心悄悄蠢動。

  若是若悠真能成為自己的妻……

  但很快地,這幻想便被現實消滅了,因為他臉上被人烙下一道魔鬼的印記。

  那夜,當他茫然疲憊地回到家,急急奔出來迎接他的若悠一見到他,便驚恐地放聲尖叫,然後當場暈去。

  當她再醒來時,他漸漸發現,兩人的關係起了化學變化,雖然她還是口口聲聲喊他睿哥哥,雖然她還是經常甜甜地對他撒嬌,但有什麼不一樣了。

  她不再用那種眷戀迷濛的眼神揪著他,跟他獨處時,也少了自在,多了幾分遲疑。

  數年過去,她出落得楚楚動人,追求者眾,於是他更清楚地感受到,這可愛的妹妹離他愈來愈遠。

  他還是她的睿哥哥,但,也只是睿哥哥了--

  何謂最重要的人?

  比這世界上的其他人都重要嗎?一個人對另一個人的重要程度,會有分別嗎?

  關妮薇努力深思這樣的問題,但不論她怎麼想,還是不懂那差別究竟是因何存在。

  當然,對她而言,這世上也有重要跟不重要的人。

  與她同為終結者,又一起受訓的夥伴,很重要,至於其他長生種或人類,跟她的生活沒什麼交集,所以不重要。

  對重要的人,她會友善以對,不重要的,就不必多加理睬了。

  那麼最重要的人呢?

  賈維斯、芬妮、丹尼爾、糖心……

  關妮薇的腦海一一掃過夥伴們的影像,但每一個,對她而言都無分軒輊,誰也不比誰重要。

  他們都是她的夥伴,如果有必要,也會相互支援,但除此之外,就沒什麼特別了。

  所以她想像不出丁若悠對江豐睿的意義。

  「想不通的話,就不要想了啊……」她對自己喃喃,昏昏欲睡。

  她是該睡了,錯吸人類的血液令她幾乎成了個廢人,充足的睡眠有助於她盡速恢復體力。

  她迷迷糊糊地入睡,睡過白天,又睡了半個黑夜,等醒來時,已經過了午夜了。

  她揉揉眼皮,一面翻身下床,一面伸懶腰,室內靜悄悄的,她猜想江豐睿應該睡了,放鬆步履,走到客廳,打算從藏在冰箱深處的冷凍盒裡取出一管補充能量的血液。

  「你醒了?」粗啞的嗓音,幽幽地飄向她身後。

  她嚇得驚呼。「哇!鬼啊!」

  「你才是鬼。」江豐睿沒好氣地瞪她。

  她這才注意到他一個人坐在客廳沙發上,也不開燈,從窗外灑進的月光映出他半張臉,帶著魔鬼印記的那半張。

  「你這麼晚了還不睡?」

  「我在等人。」

  「等誰?」話才落下,她倏地恍然。「你那個若悠妹妹到現在還沒回來嗎?」

  他沒回答。

  她知道自己猜對了,開冰箱取出一管血液施打,然後抱出那桶早上沒吃完的冰淇淋,自在地在他身邊坐下。

  「又吃冰淇淋?」他蹙眉。「你這樣腸胃不會出問題嗎?」

  「我們的腸胃才沒有人類那麼虛弱。」她甜甜一笑,拿起湯匙挖一口送進嘴裡。「她到底去哪裡了?為什麼還不回家?我一直期待能見到她呢。」

  「你幹麼要期待?」

  「我好奇嘛。」很想看看他所謂最重要的人,長得是何模樣。

  「你可不許在她面前露出馬腳。」江豐睿警告。「她要是知道你是吸血鬼,會嚇壞的。」

  「知道啦,我沒那麼沒sense,好嗎?在她面前,我會乖乖當個普通人類。」她許下承諾。

  「最好是這樣。」他輕哼,也沒什麼心情跟她鬥嘴,瞥了眼握住手中的手機,臉色陰鬱。

  她注意到他目光的焦點。「你沒打電話給她嗎?」

  「打過了,她沒接。」

  「為什麼不接?」

  「你這女人管那麼多幹麼?」

  「只是問問,也不可以嗎?」

  「吃你的冰淇淋吧!」

  「好吧。」她聳聳肩,聽話地又將一匙冰淇淋放進嘴裡。

  江豐睿瞪著手機,尋思片刻,像是下定決心,按下重撥鍵,但這一次扔是沒有回應,轉接進語音信箱。

  他聽著冷淡的人工語音,劍眉一擰,掛了電話。

  「還是沒人接?」關妮薇輕聲問,含著湯匙,嗓音模模糊糊的。

  他倏地撇過頭,用銳利的眸刃射她。

  好凶啊。

  她坦然迎視那冷厲的眼神,慢條斯理地含著甜甜的湯匙,桃紅色的舌尖靈巧地來回舔舐,無意間流露出一種純真的性感。

  他驀地氣息一窒,近乎懊惱地瞪她。

  月光輕撫著她,在她微亂的長髮上暈出美麗的光澤,而她身上仍穿著他的白襯衫,輕率的坐姿拉高了下擺,幾乎遮不住臀部,兩條豐盈玉潤的長腿足以將任何男人的理智逼至崩潰的臨界線。

  偏偏,她還不曉得自己對他造成了什麼影響,歪著絕色臉蛋,好奇地凝望他。

  「你幹麼一直看我?」

  這該死的……女人!

  「去換衣服。」他粗聲命令。

  「什麼?」

  「新買的衣服就放在你房間裡,現在馬上去換!」他掐握掌心,極力壓下竄上腹部的暖流。

  「幹麼換?我身上這件穿得好好的--」

  「我要你去換就去換!」他快瘋了。「以後不准你再穿我的襯衫。」

  原來是為了她穿他的衣服在生氣啊?小氣鬼。

  關妮薇對他吐舌頭,沒想到人類是這麼彆扭又愛斤斤計較的生物,她領教了。

  「換就換。」激動什麼啊?「等我吃完冰淇淋--」

  「現在就去!」他可等不了那麼久。

  「啊?」

  「現在!」

  欸,這人真的很麻煩耶。

  關妮薇無奈,寄人籬下,也該給主人三分面子,她放下冰淇淋,不情不願地起身,走沒兩步,玄關處忽然傳來一陣聲響。

  跟著,一道纖纖倩影搖搖晃晃地飄進來。

  「若悠!」江豐睿倏地站起身,急急奔向剛進門的女孩。「你怎麼了?又喝醉了?」

  「睿哥哥。」丁若悠眨著迷濛的眼,噗嗤一笑。「我回來了,我們……玩得好開心喔。」

  「你看你,連路也走不好。」江豐睿又急又氣。「快過來這邊坐下。」

  「不用了,我想先回房洗澡。」丁若悠揮手拒絕他攙扶,堅持自己走,可才走兩步,她身子便往前一晃。

  關妮薇連忙神出手,穩穩地接住。

  感覺自己撞進一個柔軟的胸懷,丁若悠一怔,兩秒後,錯愕地抬起頭,望向眼前絕對陌生的女子--

  「你是誰?」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6
發表於 2022-5-23 00:05:19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她是誰?

  這個問題對他而言,似乎是個令他措手不及的炸彈,而且還是原子彈級的。

  關妮薇閒閒地坐在窗台邊,看客廳裡江豐睿和他最重要的「妹妹」相對而坐,兩人都是面容嚴肅。丁若悠縱然喝醉了酒,此刻的眼神也頗為清醒,看向關妮薇的目光凌厲帶刺。

  看來這個女孩很不喜歡她啊--

  關妮薇自嘲地彎唇,又舔了一口冰淇淋。

  「嗯,她呢……」江豐睿擺出鎮定冷漠的神色。「基本上,她可以算是我的遠房親戚。」

  「睿哥哥什麼時候冒出遠房親戚來了?」丁若悠問得一針見血。

  「在美國有個阿姨--」

  「美國哪裡?哪個阿姨?」

  「呃……」江豐睿遲疑,舌頭像打了結。

  顯然,這個男人不擅長對自己最重要的人說謊。

  關妮薇歎息,不忍眼睜睜地看著這男人陷入苦惱,決定挺身而出。「其實呢,我是江豐睿先生的保鏢。」

  清脆的嗓音一響,馬上引來其他兩人注目。

  丁若悠蹙眉。「保鏢?」

  「沒錯,保鏢。」關妮薇表示慎重地點頭。「但為了避免麻煩。對外江先生會宣稱我是他的遠房親戚。」

  「為什麼睿哥哥需要保鏢?」丁若悠可不是生有的燈,轉向江豐睿,打破沙鍋問到底。「有人要對你怎麼樣嗎?」

  「別擔心,若悠,沒什麼。」怕她嚇著,江豐睿連忙搖頭,先以微笑安撫,再配合關妮薇演出。「只是你也知道,我們公司做生意,難免得罪一些人,以防萬一而已。」

  「所以她真的是……保鏢?」

  「嗯哼。」

  丁若悠狐疑,視線在睿哥哥與突然冒出來的女保鏢身上來回交錯,她不喜歡這個女保鏢,就算真的只是保鏢,也長得太……漂亮了,美得教一向自負美貌的她也不禁自慚形穢。

  「你叫什麼名字?」

  「Guinevere,關妮薇。」

  「你是外國人?」

  「一半一半吧。」關妮薇俏皮地眨眼。「我是混血兒。」

  黑髮黑眸的混血美女,肌膚白得近乎透明,身上只穿著睿哥哥的白襯衫。

  若不是丁若悠很清楚睿哥哥一向對其他女人毫無興趣,她會懷疑這兩人之間的關係。

  但她,對他有信心。

  「睿哥哥,你這個保鏢……很漂亮嘛。」她故意試探。

  「是嗎?」江豐睿聳聳肩。「我沒什麼感覺。」

  不愧是她的睿哥哥。

  丁若悠滿意地笑了,抬手撥了撥柔亮的秀髮,朝江豐睿睞去嫵媚且充滿誘惑的一眼。

  他頓時愣住,眸色一沉。

  關妮薇輕輕咬唇,旁觀一男一女目光膠著的一幕,即便她鈍感,也能隱隱察覺到空氣中浮動著某種曖昧。

  她直覺想打破這樣的曖昧。「要吃冰激凌嗎?」

  丁若悠聞言,望向她,收斂微笑。「那是我的冰淇淋。」口氣接近指責。「睿哥哥知道我喜歡,特地買回來給我吃的。」

  所以是她在無意間奪人所愛了。

  面對丁若悠的不滿,關妮薇不確定自己該如何反應。她該道歉嗎?但這是個家的主人許可她吃的啊!

  「若悠,你想吃的話,我會再請人進口。」江豐睿主動緩和有些僵凝的氣氛。

  這意思是要她別跟客人計較了吧?

  丁若悠不快地嘟嘟嘴,盈盈起身。「關妮薇小姐,既然你是保鏢,就請你盡好本分,保護我的睿哥哥。」

  「沒問題。」關妮薇一口應允,俏皮地比個萬事OK得手勢。「你放心,我不會讓任何人傷他一根寒毛的。」

  丁若悠輕哼一聲。「這樣最好了。」然後,她彷彿要對客廳裡的陌生的「客人」示威似的,可以走向江豐睿,彎腰親匿地抱了下他一下,甜甜地笑。「睿哥哥,我頭痛,先去睡嘍。」

  「嗯,你去睡吧。」在江豐睿還未來得及有反應前,她已迅速退開,他只能目送她回房。

  客廳裡,一陣靜寂,過了好片刻,江豐睿才轉過頭,望向關妮薇。

  她正看著他嘴裡含著湯匙,水眸清透瑩亮,薇薇彎著,似笑非笑。

  他目地一窒。她在嘲笑他嗎?

  「看什麼?」嗓音粗啞。

  她沒回答,聳聳肩,悠哉地吃冰激凌,一口一口地舔著,像舔在他胸膛上,激發一陣強烈的震顫。

  他狼狽地清清喉嚨。「你剛剛好大的口氣,不讓人傷我一根寒毛?有這麼厲害嗎?」

  「?你不相信嗎?我這人說道做到。別小看我喔,我可是終結者裡的『勝利女神』。」她強調。

  含湯匙的勝利女神?他還真沒見過呢!

  江豐睿冷哼,正想再譏諷幾句,視線一落,見她在窗台上交疊起一雙窈窕美腿,襯衫下擺再次危險地拉到翹臀邊緣,兮地倒抽口氣--

  「關妮薇,你馬上給我滾回房裡換衣服!」

  這男人脾氣真的很差耶!

  動不動就對她吼叫斥罵,一出口就是諷刺,她真的是自他苦吃才決定待在他這裡休養身體,環境是很舒服啦,但精神可就不太放鬆了。

  幸好她這人天生神經就大條,他罵歸罵,她還是逍遙自在地在他屋裡晃,拿他家當自己家。

  他的秘書可就沒那麼好過了,這幾天她旁觀兩人互動,總覺得他是太嚴格又太緊繃的老闆,在他手下做事一點也不輕鬆。

  「你對員工都這麼挑剔嗎?」有次,她忍不住問他,換來他冰冷的一瞪。

  她識相地閉嘴。

  但忍不了幾分鐘,她又問;「喂,你這樣整天足不出戶,連開會也只透過視訊會議,不覺得很難受嗎?」

  「有什麼難受的?」這回,他總算肯回話了,雖然口氣不善。

  「透不過氣啊。」關妮薇指指自己的胸口。「我光在屋子裡待了幾天,就覺得呼吸困難了,你不會嗎?」

  「你是嫌我屋裡空調系統不夠好嗎?」

  「我是說,難道你都不會想出去曬曬太陽,呼吸一下新鮮空氣?」

  「我不需要。」

  「你是人類耶。」

  「那又怎樣?」

  怎麼能比他口中的吸血鬼還像吸血鬼?關妮薇翻白眼。

  江豐睿注意到她的表情,面色沉下,更顯得陰暗了。

  不行!他再這麼悶在屋裡,會變成一隻陰沉鬼的。

  關妮薇決定拯救他,強勢地拉起他的手。「跟我來。」

  「去哪兒?」

  「出去走走!」

  他駭然甩開她的手。「你發什麼神經?」

  「我很正常,不正常的是你。」她笑嘻嘻地回應。「人類應該很愛陽光的,不會像你整天躲在屋子裡。」

  「你對人類又瞭解多少?」他反駁。

  「至少我在研究機構看到的那些人類是這樣沒錯,他們總是整天嚷嚷著要去度假,去海邊游泳或者去爬山旅行。」

  「我跟那些人不一樣。」

  「哪裡不一樣了?」

  還不懂嗎?江豐睿憤慨地瞪著她。「因為我的臉!」

  她一愣。「你的臉怎麼了?」

  他怎麼忘了?這個女吸血鬼根本不認為他臉上的記號算得上什麼惱人的烙印。江豐睿自嘲的冷笑。

  關妮薇凝視他表情變化,忽然懂了,這男人非真如此自閉,只是對自己與眾不同的半張臉感到不自在。

  「你自卑嗎?」她輕聲問。

  「你說什麼?」他凜然提高嗓門。誰允許她指責他自卑了?

  「你瞧不起自己,對不對?」她偏還不識相地追問。

  「你這女人,再多說一句話試試看!」他警告地鉗握她纖細的肩。

  她嫣然一笑。「如果你不是自卑,也不是瞧不起自己,那就跟我出去,證明給我看。」

  「我……為什麼要證明?」他撇過頭。「話說回來,你的身體已經全好了嗎?萬一遇到那個羅伯特怎麼辦?」

  「放心吧,我已經好得差不多了,而且現在是白天,不會遇到他的,我應該跟你提過吧?長生種不喜歡在陽光下行動。」

  她的確這麼說過,但……

  「走吧。」她沒給他繼續猶豫的時間,柔夷握住他的手,綿軟的掌心涼涼的,讓人感覺很舒爽。

  有一瞬間,江豐睿覺得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臉頰奇異地發熱。

  他很討厭這類似青少年的窘迫反應。

  但他裝作不在乎,板起漠然的臉,跟她出門,臨走前,他抓了一頂鴨舌帽戴在自己頭上,帽簷壓得低低的。

  戶外,陽光燦爛,暖風流動,吹拂她細長的髮絲,有幾根不聽話地飛來他臉上,瘙癢他頰畔。

  他伸手撥開那髮絲,恰巧觸及自己臉上的疤痕,糾結突起,想必醜陋地能教所有看到的人心生驚懼。

  他直覺地低垂頭。

  「你幹麼一直看地上?」關妮薇好奇的嗓音揚起。「地上有什麼好東西嗎?」

  這女人--真懂得如何惹惱一個男人!

  江豐睿懊惱地擰眉。「別跟我說話。」

  「為什麼?你又在生什麼氣嗎?」

  「閉嘴。」

  「我不要,除非你告訴我你在氣什麼。」她很堅持。「為什麼你老對我生氣?我就這麼討人厭嗎?」

  「你--」江豐睿猛然抬起頭。

  「哇啊!」某個路過的年輕女人看到他的臉,不禁發出一聲驚呼。

  其他人聽到她驚駭的尖叫,跟著將視線投過來。

  江豐睿僵立原地,繃緊下巴,告訴自己他不在乎那些驚恐的指點,也不需要誰的同情,他無所謂的,不管別人怎麼看,他都無所謂。

  「你流汗了。」在他心情最陰鬱的時候,她卻對他明朗地笑,揚手抬高他帽簷,用自己的衣袖替他拭乾額前的冷汗。

  他怔住,瞪著她燦亮的笑顏,他很清楚這畫面落入他人眼底會是怎樣一幅景象--美女與野獸,路人們肯定都這麼想。

  可她顯然毫不在意,神態自若地那雙手扇風。「天氣真的好熱,對吧?唉,台灣比美國溫度高多了。」

  「那當然,我們是亞熱帶國家--」他喃喃地應,不知怎地,看她笑容如此明媚,他忽然覺得自己陰沉的毫無來由。

  她凝睇他,像是看透了他腦海的思緒,忽地湊近他,在他耳畔低語:「你說,如果路上這些人知道我是吸血鬼會這樣?會不會引起一陣騷動?我猜剛剛那個尖叫的女人,說不定會當場暈倒,呵呵。」

  她怎能拿這種事來開玩笑?又怎能笑得如此開心?

  江豐睿瞪眼,看關妮薇歪著臉,調皮地對自己眨眼睛,他緊抿的唇慢慢鬆弛了,更在不知不覺間,揚起微笑的弧度。

  是美女與野獸也好,是吸血鬼與人類也罷,就算他們倆都是怪胎好了,那又怎樣?誰有資格來論斷他們?誰又能保證自己眼中看到的是別人真正的形象?

  江豐睿忽覺胸海熱血洶湧,衝動地摘下帽子,他不管別人怎麼看了,要尖叫要暈倒他都不在乎,隨他們去吧!

  「這樣就比較涼了吧?」他拿自己的帽子,替關妮薇扇風。

  她先是訝異地愣了愣,接著,櫻唇甜美地彎起--

  「我想吃冰淇淋,買給我吃吧!」

  ***

  好美的女人!

  一群上班族男女躲在角落,對著站在窗邊的女子指指點點。

  她有一頭烏黑的秀髮,紮成馬尾,俏麗地在頸後擺動,齊眉的劉海將鵝蛋臉烘托得更精緻,身穿白襯衫,利落的黑色西裝長褲,同款式的外套服帖地拉出她完美纖挺得肩部線條,全身上下散發迷人韻味。

  她穿的像個特勤人員,站姿超帥氣,五官卻端巧精緻得像個頂級瓷偶,乍看之下很不真實。

  可她絕對是個活生生的人,而且據說,是他們總裁特意聘請的保鏢。

  今天一早,許久不曾在公司現身的總裁乍然出現,已經夠令人驚訝了,沒想到他身邊還跟了個美女保鏢,大夥兒更是震撼不已。

  沒人有心思在工作崗位上奮鬥,一個個找各種機會溜班,偷看這位絕色美女。

  這樣的大美人,竟是個為他人出生我入死的保鏢?會不會太浪費了?

  「如果是我,才捨不得要她拋頭露面,一定把她養在家裡,好好疼愛。」一個男員工啞聲低語,色迷迷的表情很欠扁。

  旁邊的女員工鄙視地撇撇嘴,可其他男人卻感同身受,頻頻點頭。

  「沒錯沒錯,這種女人當保鏢實在太浪費了,萬一弄不好,身上留了疤痕,就可惜了。」

  「我說你們幾個!在、擦擦你們嘴邊的口水好不好?好噁心!」女員工犀利地批評。

  「哈哈,你嫉妒了,對吧?你們女人就是見不得別人比自己漂亮。」

  「誰說我嫉妒了?我是看不慣你們這種色狼樣!小心大老闆看到了,把你們痛罵一頓。」

  「說的也是。」提起那個陰暗嚴苛的總裁大人,男員工們紛紛舉手擦口水,趕緊收斂不正經的表情。

  「說真的,你們覺得大老闆跟那個美女保鏢到底是什麼關係?」

  「老實說我不敢太相信兩個人只是單純的僱主與保鏢耶。」

  「你問過大老闆的秘書了嗎?」

  「問了啊,可她什麼也不說,叫我做好自己分內的事。」

  「林秘書口風很緊的,所以大老闆才會那麼信任她。」

  「唉,可是我真的很好奇啊@至少告訴我這種美女是從哪裡來的呀,家裡有沒有姐妹之類的?」

  「就算有,也輪不到你,醒醒吧!阿宅。」

  「什麼宅?我一點也不宅!」

  「每天只會待在實驗室裡做實驗,還不夠宅?」

  「你這女人……」

  爭論聲越來越大,驚動了窗邊的美女,轉過頭來,美眸在眾人身上流轉一圈,露齒微笑。

  一群男人頓時被迷得東倒西歪,連女人也覺得她笑得炫目。

  「怎麼會有這麼漂亮的女人?大老闆天天跟她在一起,形影不離,真有艷福啊。」

  「什麼艷福?」一道尖銳的嗓音響起。「她只不過是個保鏢而已。」

  「啊!」眾人驚嚇,同時回過頭,一陣尷尬。「大小姐,你什麼時候來的?」

  「剛到。」丁若悠冷淡地應,明眸不屑地朝關妮薇瞥去一眼。她難得來公司,就撞見這情景,實在大不爽。「我睿哥哥呢?」

  「總裁在跟客戶開會。」

  「要開多久?」

  「不知道耶,才剛進去不到半小時,可能還要一陣子吧。」

  她可等不了了。丁若悠蹙眉。「我進去找他。」

  「不可以!大小姐。」某個女員工想攔她。「現在這個事機密會議,只有最高階層得主管能參加,總裁不准任何人打擾,連林秘書也不能進去呢。」

  林秘書只是個秘書,而她是誰?她可是睿哥哥最疼愛的妹妹。

  丁若悠用力瞪那名女員工,不必吭聲,對方也明白她的意思,只得摸摸鼻子往後退。

  「大小姐請。」

  丁若悠微抬起下巴,以一種高傲的姿態來到會議室門口,正欲開門,關妮薇及時閃身擋住她。

  「丁小姐,江先生交代過,不許任何人進去。」

  丁若悠神情一冷。「你以為你是誰?憑什麼攔我?」

  「我是江先生的保鏢。」關妮薇淡淡一笑。

  「既然是保鏢,盡好你保鏢的責任就好。」

  「我是在盡我的責任啊。」

  「你的責任,就是當不識相的看門狗嗎?」丁若悠不客氣地譏諷。「你看不來嗎?我等於也是你的主人。」

  是這樣嗎?關妮薇揚眉。

  「看來你還是沒搞懂。」丁若悠冷笑。「不管睿哥哥把自己關在哪裡,這個世上,只有我進得去,我可以到他在的任何地方。」

  「你的意思,這世界上只有你能任意待在他身邊嗎?」關妮薇試著弄清她話中涵義。

  「沒錯,就是這樣。」丁若悠高高在上地丟出一記白眼,逕自推開會議上的門。

  室內立即起了一陣騷動,在未看清來人之前,江豐睿勃然大怒,已準備狂飆脾氣,但一見是丁若悠,怒火頓息,臉上嚴酷的線條迅速和緩。

  變臉比翻書還快啊。

  關妮薇旁觀江豐睿的神情變化,看丁若悠附在他耳畔說了幾句話,他不情願似地拉拉嘴角,要笑不笑,卻是點點頭。

  跟著,他親自送丁若悠出來,反手帶上門。

  「你要小心,記住,別太晚回來。」他低聲叮嚀。

  「知道了,睿哥哥。」丁若悠撒嬌,傾身在他俊美的那半邊臉蜻蜓點水地親了一下,一面斜眼望向關妮薇,眸光閃爍著勝利的光芒。

  關妮薇懂得她的挑釁,但只是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丁若悠輕快地離開後,江豐睿轉向關妮薇,見她唇角薇薇勾著笑,氣息一凜。

  「怎麼?」

  「為什麼?」關妮薇輕聲問。

  「什麼為什麼?」江豐睿不解。

  「為什麼她不一樣?」她定定地看著他。「你脾氣那麼壞,對每個人都凶巴巴的,為什麼只她能夠違背你的命令。而你卻拿她沒轍?」

  這是抱怨嗎?江豐睿皺眉。

  「我只是想請你解釋一下。」她坦然求教。「因為我真的不懂。」

  他凝視她清澄見底的眼眸,心弦突地薇薇牽動。「我不是說過了嗎?若悠是我最重要的人。」

  所以呢?她繼續楸著他。

  他知道她還不懂,苦澀又自嘲地扯了扯唇。「人不能孤單地活在這世界上,就算我小時候曾經以為自己一個人也可以過得很好,但其實,那只是一種自以為是的傲慢。」

  「傲慢?」她眨眨眼,努力咀嚼他話中深意。

  他別過頭,不再看她。「若悠等於是我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了,我不對她好,還能對誰好?」

  拋下這番意味深長的言語後,他轉身回會議室開會,留下關妮薇獨自站在窗邊守候。

  人,不能孤單地活在世上。

  她出神地望著窗外,一遍又一遍在心中重複這句話。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7
發表於 2022-5-23 00:05:35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可以陪我去一個地方嗎?」

  一整天,關妮微都安靜地跟在江豐睿身邊,善盡她身為「保鏢」的職責,知道傍晚,他準備離開公司時,她才提出請求。

  「要去哪兒?」江豐睿訝異地問,按下電梯按鈕,從眼角瞥見幾個男員工在附近迷戀地偷窺他的美女保鏢,很不爽地以兩道銳利的目光一一將那些癡迷的視線擋回去。

  「跟我來就知道了。」電梯門開啟,關妮微翩然走進去,根本不講週遭人的愛慕放在眼裡。

  八成在就習慣了吧?

  江豐睿嘲諷地勾起嘴角,跟著她走進電梯。

  兩人來到地下停車場,坐上江豐睿那兩已經開了好幾年的奧迪轎車。先去店裡買了某樣東西,然後再關妮微的指示下,九彎十八拐,來到郊區一棟小巧可愛的磚造平房前。

  這棟房子有三層樓。位於隱僻地山間。屋外種著好幾棵樹,株株蒼勁挺拔,頗有些年歲。

  關妮微輕盈一躍,坐上其中一株大樹,幾片樹葉隨著她的動作飄然墜落。

  江豐睿仰望她在樹間的倩影,一時傻了。她是怎麼跳上去的,他完全沒看見,只是電光火石的瞬間,她就已經安坐於彼了。

  「你到底想幹嘛?」他奇怪得問。

  她不回答,只是靜靜地坐著。

  「這是人家屋外,萬一屋主以為我們不安好心呢?」他可不希望自己被誤認為是那種偷雞摸狗的盜賊。

  「我只是想看看而已。」她總算回話了,嗓音很輕,他幾乎聽不清。

  「看什麼?」

  她又不說話了。江豐睿皺眉,無奈,只好跟著爬上粗壯的大樹,相較於她的靈活,他的動作顯得笨拙許多。

  但他還是成功爬上去了,扶著樹枝,站在她身旁,跟著她眸光望過去,他看見那棟平房,亮著暖暖的燈,幾個人在屋裡活動。

  有個中年男子半躺在沙發上,懶懶地看電視,有個小男孩,坐在地上玩遙控車,有個青春少女,握著落地窗邊地橫欄桿練習抬腿,還有個女人,繫著圍裙,在廚房與餐桌間來回忙碌。

  幾分鐘後,那女人拍拍手,似是喚眾人吃飯,於是一家人在餐桌上集合。

  女人不停為丈夫及兩個孩子夾菜,臉上笑盈盈的,滿是慈愛。

  關妮微一直靜靜注視著屋裡的情境,櫻唇若有似無地牽著微笑,似乎看得很快樂。

  「你到底想做什麼?」江豐睿再也忍不住好奇。「看別人家吃飯很好玩嗎?」

  「嗯。」她點頭。

  他翻白眼。「哪裡好玩了?」

  「那些菜……看起來很好吃。」她喃喃低語,目光人擒住屋內溫馨的畫面不放。

  「想吃的話,去餐廳,我點給你吃。」說著,他扯住她臂膀,試著把她拉下樹--實在太糗了,他江豐睿怎麼會淪落到陪一個女人在這邊看別人家餐桌上的食物流口水?

  「不一樣的。」她輕輕掙脫他的手。

  「哪裡不一樣?」

  「不是那個人煮的,就不一樣。」

  那個人?誰啊?

  江豐睿不解,打量關妮微,淡淡的月光暈染著她的臉,眉目之間,似是隱隱攏著一般難以言喻的憂鬱。

  是真的憂鬱,或者是月光造成的錯覺?

  江豐睿不禁仰頭看月,今夜的月,是一把銀色鐮刀,殘酷又溫柔地勾在天際。

  他胸口一緊,也不知是月色或是她令自己薇薇的心痛。「走吧!」

  她搖頭。

  「你不走,我走。」他不想陪她在這裡發神經。

  「在座一會兒嘛。」她嗓音暗啞。「一會兒就好。」

  可這一會兒,就坐了將近一個小時,坐到人家一家四口都吃完晚餐了,少女幫著母親收拾餐桌,提著一袋廚餘來到屋外,丟進廚餘桶。

  關妮微輕飄飄地躍下樹,對少女打招呼。「嗨。」

  「喔,嗨。」少女嚇一跳,轉過身來看她,一下便入了迷,不敢相信世間竟有如此天仙美人。「請問……有什麼事?」

  「你喜歡芭蕾舞嗎?」關妮微沒頭沒腦得問。

  少女一愣。

  「我剛剛看你在練習抬腿。」

  「喔,對啊。」少女回過神。「我有在學芭蕾舞。」

  「我就知道。」關妮微將一個包裝精美的禮盒遞給她。「這個送你。」

  「嘎?送我?」少女遲疑地接過。「這是什麼?」

  「你打開就知道了。」

  少女猶豫幾秒,終於拆開包裝,裡頭是一個水晶音樂盒,掀開蓋子,一個美麗的芭蕾舞孃隨著音樂翩然起舞。

  少女怔住。「為什麼送我這個?」

  是啊,為什麼呢?江豐睿在一旁也看的很費解,他跟著跳下樹,來到關妮微身後,很想弄清楚她到底在唱那一齣戲。

  「這是我剛才在店裡買的,我很想把它送出去,所以就送給你吧!」關妮微有回答等於沒回答,少女還是不了。

  但她沒在解釋,只是綻開一朵入蓮的微笑。「我很高興能跟你說話。」

  「嘎?」

  「你進去吧。」

  「……」

  「再見。」

  在關妮微的催促下,少女帶著滿腔迷惘,道過謝,轉身回屋裡。

  結果江豐睿依然沒弄懂。「你究竟在搞什麼?你認識剛剛那個女孩嗎?」

  「嗯,算是認識吧。」關妮微低語,一面往車子的方向走。

  江豐睿跟上去。「她是誰?」

  「她是--」關妮微淺淺楊唇,正想回答,一道女性嗓音匆促地在她身後響起。

  「小姐,請你等一等!」

  她頓時全身凝住。

  空氣,好像結凍了。

  明明是那麼好聽又溫柔的嗓音,為什麼她會覺得身子被凍住了,動彈不得呢?

  關妮微自嘲地歎息,費了好大的力氣,才勉強自己回過頭,迎向少女的母親。

  「我女兒說你送給她一個音樂盒,請問你為什麼要這樣做?我們……認識嗎?」

  關妮微沒有回答,動也不動的,迎視對方不確定的神情。她竟然不認得自己了……也對,都過二十年了,的確很難相認。

  「你不用太介意,那個音樂盒是我多買的,所以才想……送給誰都好,不一定非得是你女兒,只是剛好遇見她而已。」

  「剛好遇見?在這種地方?」婦人不相信。「除了本來就住在這附近的人,很少外人會特意來這裡。」

  「嗯,我們只是隨便逛逛,偶然逛到這裡而已。」關妮微迴避婦人的眼神。「我們現在就要走了。」

  說著,她彎身開車門,長髮一落,在月色下劃開一個美妙的弧度,婦人看著那絕美的發澤,心念一動。

  「你……你該不會是……薇薇?」

  關妮微倒抽口氣,心跳漏了一拍。

  「是薇薇嗎?是你吧?」婦人追問,嗓音卻像半困在喉嚨裡,很沙啞。「我應該認出來的,除了你,還有誰長的這麼漂亮?頭髮這麼黑,皮膚這麼白……是薇薇吧?」

  薇薇。

  已經好久、好久不曾有人如此喚她了,久到她幾乎以為,這樣親暱的稱呼只是她一個深藏在心底的夢。

  關妮微緩緩旋過身,與少女的母親正面相對,少女的母親,也是她的母親。

  她顫然微笑。

  「真的是薇薇!」方婷震撼,自從二十年前,她送走親身女兒年後,從未想過有一天兩人能重逢。「你怎麼會來?為什麼來?你……相對茜茜做什麼?你送她那個音樂盒,是不是有鬼?」

  她一連串的問,一句比一句問話尖銳。

  關妮微傻住了,望著近乎歇斯底里的母親--她就這麼害怕自己嗎?經過二十年,她還是怕?

  「因為她也喜歡芭蕾,所以我才送的。」

  「你這麼會知道茜茜喜歡芭蕾?你一直在監視她嗎?你到底想怎麼樣?」

  她想怎麼樣?關妮微茫然凝立原地,她沒想怎麼樣,只是送個音樂盒,也不行嗎?

  「茜茜也算是我妹妹,不是嗎?」

  「她不是你妹妹!」方婷驚悚地呼喊。「她跟你不一樣,她是正常人!」

  所以,她是異類?

  原來在母親眼中,她一直是個怪物。

  關妮微苦澀的牽唇,胸口空蕩蕩的,好似被挖去了一大塊血肉。

  「拜託你,別來纏著茜茜,你如果有什麼不滿,針對我來就好,放過茜茜吧!」方婷祈求。

  為什麼會這樣想她?關妮微感覺胸口更空了,空到好像有點發疼。「我只是來看看而已,因為你們……是親人,所以……」

  「你是不是恨我?恨我當年趕走你嗎?」方婷彷彿沒聽見她的話。「我也有苦衷的,我也和想愛你,可是……可是……」

  可是她真的太怪了,她是妖異的吸血鬼,不是正常的人類。

  關妮微苦笑,她很清楚母親怎麼想。她閉了閉眸,腦海幽幽浮現童年回憶,雖然她那時候還很小很小,但已足夠成熟到記得許多事--

  「薇薇的五歲生日就快到了,想要什麼禮物呢?」

  「我想要芭蕾娃娃!」

  「為什麼?」

  「薇薇想學芭蕾,幼幼班上有個女生會跳芭蕾,好漂亮,薇薇想跟她一樣。」

  「傻孩子,你已經比任何孩子都漂亮幾百倍呢!」

  「可是薇薇想跳芭蕾,媽咪,薇薇如果學會跳舞,一定會更可愛,對不對?」

  「你現在就很可愛了,媽咪好愛你呢!」

  「薇薇也最喜歡媽咪了~~」

  是啊,她好喜歡媽咪呢。好想好好喜歡,因為媽咪最疼她了,每天都會替他編頭髮,幫她打扮得像小公主一樣。

  她最喜歡媽咪了。

  可是為什麼,她的媽咪會以為她恨她呢?

  「拜託你不要恨我……不,要恨我也沒關係,但請不要針對我的孩子,茜茜還有她弟,都是我的心肝寶貝,我求求你放過他們……」

  不是的,她不恨媽咪,誰來替她解釋一下?她真的不恨--

  聽著母親聲聲哀泣,關妮微不知所措,她想解釋清楚,但言語卻卡在喉嚨,吐不出來,她只覺得卡得好苦好痛,卻無可奈何。

  「你這女人!到底在胡說八道什麼?」在她最難受的時候,江豐睿挺身而出,為她辯白。「你怎麼會以為關妮微是來找你小孩麻煩的?她不能來看自己的弟弟妹妹嗎?」

  「那不是她的弟弟妹妹,他們沒關係!」方婷驚恐的嘶喊。

  「怎麼會沒關係?」江豐睿痛斥。「難道關妮微不是你生的嗎?」

  方婷愣住。「可是她--」

  江豐睿瞪著眼前這個不可理喻的女人,胸口怒濤洶湧,他咬緊牙關,壓抑著想痛扁她一頓的衝動。

  「不要把她當怪物。」他一字一句、冷冽地撂話。「她也是你親生孩子,作為一個母親,你對待她的方式很失格,你知道嗎?」

  「我……」方婷被教訓得不知所措,倉皇地撫住胸口。

  江豐睿不理她,逕自牽起關妮微的手。「我們走吧,這個女人不值得你來探望她。」

  關妮微沒反抗,愣愣地由他將自己帶進車廂,看他坐上駕駛席,風馳電掣地將車子駛離現場,接著猛然在路邊停下,握拳用力捶打方向盤。

  「你這笨蛋!」他募地轉頭朝她怒吼。「幹嗎來這種地方自取其辱?你不知道那女人會那樣對你嗎?」

  她怔住,看著他勃然大怒的臉龐,好半晌,才找回說話的聲音。「是你說的,人不能單獨活在這世界上。」

  他聞言,頓時啞然。

  「所以我才想,我應該去看看她,畢竟是她把我生下來的。」她澀澀地解釋。

  江豐睿怔望她,許久,沙啞地開口:「就算她生下你,你明知道她會怎麼對你,還去看她,只會令自己更受傷,不是嗎?」

  「受傷?怎麼會?」她驚訝。「她又傷不了我。」

  「我不是指身體,是這裡。」當他再說什麼天方夜譚。

  她頓時懊惱,不悅地咕噥。「我就不相信你剛剛一點都不心痛。」

  心痛?那是什麼感覺?關妮微怔仲地撫摸自己心房,這裡真的會受傷嗎?

  「可能是因為……我不是人類吧。」所以她的心不會受傷,感覺不到痛,因為她不是母親口中的「正常人」,所以……唉,她今夜究竟為何要來找母親呢?反正她又不是人,就算孤單,也能好好地活在這世界上,不是嗎?

  她跟人類不一樣,就像母親說的,不一樣……

  「就算你不是單純的人類,還是會心痛的。」江豐睿突如其來地低語。

  她一震。「為什麼這樣說?」

  「因為你流眼淚了。」他意味深長地瞧著她。

  她愕然,這才驚覺自己頰畔正緩緩劃過一道濕潤的水痕。

  「你都沒發現嗎?」他話裡,含著不忍意味。

  她心口霎時揪緊。

  她真的哭了嗎?五歲那年,母親將她丟給父親,父親又將她送往研究機構,她哭了好幾個月,之後,淚水便像是流乾了,就算之後的訓練多苦多艱辛,她都不在掉淚。

  她以為,自己已經沒有眼淚了。

  原來,她還是會哭……

  「擦一擦吧。」江豐睿抽出面紙,很粗魯地丟給她。「不要哭了,我買冰淇淋給你吃。」

  淚水再度盈眶,她覺得有點心痛,可是又甜甜的,想巧克力融化。「你……把握當成五歲小孩嗎?」

  「你真的是個笨蛋,你知道嗎?」

  江豐睿望向旁邊的女人,她正握著甜筒,小狗似的舔著,唇角除了有點冰淇淋的碎屑,還噙著一抹甜笑。

  她真的像個孩子,回想初次見到她的那晚,他曾驚為天人,覺得她又美又酷,但現在看她,卻只是個天真的孩子。

  「我哪裡笨了?」她對他的評論還很不服氣,轉過頭來瞪他。

  他幾乎有股衝動,想伸手揉揉這傻孩子的頭,好不容易忍住了。「明真的你那個媽會怎麼對你,還特地跑去找人家替你『洗臉』,這樣還不笨嗎?」

  「什麼叫『洗臉』?」她聽不懂這句台灣話。

  「就是被人家羞辱,給你難看的意思。」江豐睿似笑非笑地解釋。「你小時候不是也住過台灣幾年嗎?好歹也學幾句台灣吧!」

  「好吧,『洗臉』,我記起來了。」她嘟起嘴,對他的嘲諷一點也不生氣,只是那麼不情願地嘟著嘴。

  真可愛。

  江豐睿募地感覺心旌動搖。是因為她天生脾氣好嗎?還是習慣性地壓抑自己的情緒?這麼一想,他不覺有些憐惜,嘴角笑意收斂。

  他曾經以為她沒有感情,不懂得人類的喜怒哀樂,或許她不是不懂,只是被迫學會遺忘。

  否則,她也不會因為聽到他的一番話心有所感,就像去見見自己的母親吧?

  「話說回來,你怎麼會真的你媽已經結婚了,還住在那麼偏僻的山區呢?」他好奇地問。

  「我好幾年前就知道了。」關妮微漫不經心地回答。「那時候我也是被派來台灣出任務,就順便回去以前住的地方看看,是房東告訴我的。」

  江豐睿聽聞她的解釋,神智一凜,禁不住瞥望她一眼--這麼說來,她心裡其實一直掛念著母親,她自己究竟曉不曉得?

  瞧她依然自在地舔著冰淇淋,或許就如同方纔她無意間留下的眼淚,連她自己也不明白這份牽掛吧。

  唉,真是個傻孩子。

  不知怎地,江豐睿覺得胸口有些悶痛。他靜靜地望著關妮微,看她舔完了冰淇淋,咬光甜筒,似是意猶未盡,吸允著自己的手指。

  「還吃不夠嗎?」他將自己手上半融的甜筒也遞給她。「這個給你。」

  「真的嗎?」她眼眸乍亮,卻遲疑著沒立刻接過。「可是你呢?」

  「你以為別人都跟你一樣,愛吃這種甜死人的東西?」他自嘲。「要不是答應請你吃冰淇淋,我才懶得買。」

  「那我就不客氣咯。」她興高采烈地接過,笑瞇瞇地又開始進攻。

  他縱容地凝望她毫不秀氣的吃相,「奇怪了,你那個組織是怎麼回事?難道他們以前都不准你吃冰淇淋嗎?」

  「沒有不准啦,只是我們的飲食都是由專屬營養師特別規劃的,規矩很多,好煩呢。」

  「你們有專屬營養師?」他訝異。

  「嗯,健康是很重要的,我們得好好照顧自己的身體。」

  這樣那個可惡的組織才能搾光他們身上每一份值吧?

  江豐睿嘲諷地想,不明白她為何能坦然接受自己必須成為殺手的命運,但仔細想想,卻似乎又不難懂。

  因為他們是『終結者』,遭到同類排擠,如果不依附組織,就只能天涯獨行,不管對人類或吸血鬼而言,這種孤獨的滋味,都不好受。

  他暗暗歎息,這一刻,他忽然覺得自己跟身邊這女孩,很接近……

  「你在想什麼?」絕色容顏突如其來地湊近他,還真的跟他很接近,近的他能輕易地嗅到她身上的馨香。

  江豐睿心跳乍停,狼狽地往後退一步。「你幹嘛?」

  「我才想問你。」她絲毫沒擦覺自己對他造成性感壓力。「你剛剛是在發呆嗎?」

  「我沒有!」他矢口否認。

  「那你為什麼都不吭聲?」她問得好認真。

  這種無聊事,不必那麼認真探究好嗎?

  江豐睿翻白眼。「我只是想,該不會就算因為平常被營養師管太緊,所以你出任務的時候都這樣亂吃東西吧?」

  「才沒有呢,我很乖得。」她慎重聲明。

  「是嗎?」他不信。

  「真的!我一直很遵守飲食規則,只有這次……才比較放縱而已。」說到後面,她似是心虛,音調放鬆。

  「為什麼這次例外?」

  「因為……」她尷尬地眨眨眼,臉頰暈染玫瑰色澤,更像個漂亮可愛的洋娃娃了。「噯,我也不知道啦,說不定是因為吸了你的血的關係吧?」

  「這跟吸我的血有什麼關係?」他訝異得問。

  她語塞,打不出來,半晌,懊惱地撇過頭。「總之我最近如果變的奇怪,都該怪你。」

  「意思是我的血有問題?」他自嘲。

  是不是他的血有問題,她不確定,但自從遇到他後,她確實有些改變了。至少,她從前絕對不會對組織隱瞞自己的健康狀況,明明身體已經完全康復了,她卻還說自己需要多一點休養時間。

  或許只是引文,她希望在這男人身邊久一些。

  關妮微愣愣地注視江豐睿,他被她看得有些窘迫,「算了,不研究了,吃夠了冰淇淋,我們就回家吧!我跟你一樣,不能靠這種甜食就餵飽自己的胃。」

  「為什麼一定要回去才能吃飯?我們現在就可以買東西來吃啊。」她提議捨不得這麼快就結束這個美好的夜晚。「就在這河濱公園裡,一邊賞月一邊吃,好不好?」

  她倒挺浪漫。

  江豐睿苦笑,他頂著這張臉在公園裡閒逛,已經嚇壞一干路人了,還要繼續留下來嚇人嗎?

  「那邊有人賣熱狗,你等等,我去買。」她又嗑完一支甜筒,利落地拍拍雙手,輕快地往攤販的方向走去。

  她一離開,留江豐睿獨自站在原地,他忽的感到不自在,躲進樹下陰影處。

  在她半強迫的鼓勵之下,他傲然走出戶外,走進人群,他以為自己對群眾異樣的注視免疫了,但其實他還是介意。

  只是因為以偶她在身邊,他才可以假裝自己不在乎,現在她走了,一股詭異的涼意立時席捲他全身上下。

  是怎麼回事?他怎會如此依賴一個女人?她在與不在,竟帶給他如此極端的感受。這絕對不是個好現象,非常不好,他必須離她遠一點……

  「我回來了!」她翩然回到他面前,笑容猶如清晨的陽光,臉天邊的明月也失色。「哪,一人一份熱狗,我還買了可樂喔。」

  「我們回去吧!」他僵站著,不肯接受她遞來的食物。

  「為什麼?」她失望的蹙眉。「不是說好了在這邊賞月嗎?」

  「我沒答應。」江豐睿板起臉。「現在時間也不早了,若悠答應我今天會早點回來,我不想她到家時看不到人。」語畢,他也不等她反應,轉身就走。

  關妮微凝望他孤挺的背影,奇怪自己又感到心房空空的,為了不讓他最重要的人感到寂寞,所以他才趕著回家吧,這樣的心態可以理解,不是嗎?

  但為什麼,她會覺得有些難受?彷彿之前吃進肚子裡的冰淇淋都變酸了,在她胃裡放肆地作怪。

  真討厭的感覺。

  她蹙眉,默默走在江豐睿身後,月光拖長了她與他的影子,偶爾會交錯,但大部分時候只是兩道平行線。

  她不甘心,刻意移動身子,讓那兩條影子能親密糾纏。

  忽的,她看見第三條影子,迅雷不及掩耳地從附近飛越而過,當她抬眸尋找時,已不見那人蹤影。

  她心念一閃。已猜到那是屬於誰的影子,神色一沉,匆匆走向江豐睿,握著他的肩膀。

  「你做什麼?」他一愣。

  「你聽著,絕對不能離開我的視線。」她凝重地囑咐。「尤其是晚上的時候,一定要讓我跟在身邊。」

  「為什麼?」

  「因為……我是你的保鏢啊!」她粲然甜笑。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8
發表於 2022-5-23 00:05:50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真不曉得我睿哥哥為什麼要請那個女保鏢?簡直莫名其妙!」

  燈光迷離的迪斯可舞廳裡,響著搖滾樂,丁若悠跳累了,回到沙發上坐下,喝了杯酒,又開始抱怨。

  「夠了沒啊?」她的朋友都聽膩了。「你今天一整個晚上,幾乎都在抱怨那個女的,是有這麼討厭她嗎?」

  討厭、討厭、討厭透了!

  最討厭的就是她美到不可思議的容貌,偏偏還融合著女性少見的英挺帥氣。

  從沒見過如此特別的女人,睿哥哥真的能夠絲毫不被她吸引嗎?

  一念及此,丁若悠更悶了,霍然起身。「我要回去了!」

  「這麼早?」死黨們訝異。「現在才十點多,真正熱鬧的還沒開始呢!」

  「我答應過睿哥哥今天早點回家。」丁若悠找理由。

  「少來!你那個哥哥每次都嘛這麼說,你哪次聽他的?還不是跟我們玩到爽才甘願?而且今天是Andy生日,大夥兒說好了要狂歡到天亮的。」

  「不行,我真的得走了。」丁若悠難得堅持。「我這個月卡都刷爆了,如果不是睿哥哥答應替我提高額度,我今天根本沒錢出來玩,也買不起Andy的禮物。」說著,她轉向懶洋洋躺在沙發一角的公子哥。「哪,我先走可以吧?」

  「你想回去當你的乖妹妹,誰敢攔你?」Andy邪笑,順手攬來她細腰,親她臉頰一口。「今天放你一馬,以後可得報答我。」

  「知道了。」丁若悠嬌睨他一眼,笑嘻嘻地推開他,提起名牌皮包。「那我先走嘍,改天見。」

  「Bye~~」

  踏出酒吧後,丁若悠招來一輛計程車,直接奔回家門外,進屋前,她刻意深深吸了口新鮮空氣,醒醒微醺的腦,嗅了嗅自己,身上全是酒味跟煙味,有些傷腦筋。

  睿哥哥聞到了,一定不開心,她該怎麼掩飾呢?噴香水有沒有用?

  正猶豫著,一輛黑色轎車驀地風馳電掣地飆過暗巷,直直朝她衝過來,她閃避不及,眼看就要撞上。

  「啊--」她駭然尖叫,嚇得花容失色,以為這下自己死定了,幸而千鈞一髮之際,一雙手臂自她身後鉗握她的腰,將她整個人閃電抱離。

  兩人滾落在地,總算躲過了瘋狂的轎車,呼嘯聲逐漸遠去,週遭又恢復寧靜,丁若悠卻是驚魂未定,軟臥在出手救她的人懷裡,起不來。

  「小姐,你沒事吧?」那人,說著好聽的英語,身上飄著淡淡的古龍水味。「可以起來了嗎?」

  是個男人。

  丁若悠連忙掙扎地起身,不知怎地,她光聽到這聲音,便感覺有些羞澀。「對、對不起,我壓痛你了嗎?」

  「痛是不痛,只是這麼柔軟的女性胴體抱在懷裡,對一個男人來說,總是不好受。」

  這人講話怎麼這麼放肆啊?他們素不相識呢。

  但,人家畢竟救了她一命。

  「謝謝你救了我。」丁若悠回過眸,映入眼底的是一張端俊出眾的男性臉孔,她看著,不禁倒抽口氣。「你--長得好像我睿哥哥。」

  幾乎是一模一樣的臉型,同樣端正的五官,只除了他的頭髮是淡金色的,眼睛則是青翠耀眼的綠,而且,他臉上沒有疤,完美無瑕,簡直就是上帝的傑作。

  「睿哥哥?是誰?」他沉聲問。

  「他從小跟我一起長大的。」她愣愣地解釋。「他是台灣人,眼睛跟頭髮都是黑色的。」

  「可是五官跟我長得很像,是嗎?」男人似笑非笑地勾唇。「這麼就來,我倒想認識認識他呢。」

  看著他若有深意的笑容,丁若悠臉紅了,心跳無法控制地加速。「其實你們……也沒那麼像啦,你比他……帥多了。」

  他挑眉,俊臉接近她,像是要辨認她眼神的真誠度。「我真的比你那個哥哥帥嗎?」

  「嗯。」她點頭。

  「太好了。」他笑。「聽美女這麼稱讚,可是一個男人最大的榮耀呢。」

  他認為她是美女?丁若悠的臉更紅了,不敢看他清亮異常的眼眸,垂下眼睫。

  「請問小姐芳名?」

  「我的英文名字是Lily。」

  「Lily?不就是一朵清純的百合花嗎?」他微笑。「真是人如其名。」

  她害羞地咬唇。「那你呢?你叫什麼?」

  他用單手抬起她下巴,魅惑的綠眼直勾勾地盯住她。「Robert,在此為美麗的小姐效忠。」

  
  他看起來很煩燥。

  從河濱公園回家後,他就一句話也不說,吃過晚飯便一個人關進書房裡,與他的電腦和工作相親相愛去,但沒過多久,他又走出來,獨坐在陽台喝悶酒。

  八成是在擔心他那個若悠妹妹吧?

  在淡白的月色下,他的背影顯得格外孤寂,關妮薇看著,胸口悶悶的,有些透不過氣。

  她從冰箱裡取出一罐啤酒,刻意笑著接近他。「幹麼一個人喝酒?找人一起喝不是比較有趣嗎?」

  他身子一僵,緩緩回頭。「我以為你睡了。」

  「本來是打算睡的。」她在他身旁坐下,背靠落地窗。「只是好像睡不太著。」

  「怎麼會睡不著?你不是說自己身體剛好,很需要睡眠嗎?」

  「是很需要啦,不過……」

  「不過怎樣?」

  在他一個人獨自憂鬱的時候,她睡不著,只想陪著他,就算他懶得跟她說話都好。

  關妮薇淡淡地微笑,連她自己都未察覺,這笑裡,滲進幾分無法言說的惆悵。

  「你今天是不是心情不太好?」她問,拉開啤酒拉環,灌一大口。

  「為什麼這樣問?」他也喝一口啤酒。

  「從在河濱公園那邊,你就怪怪的,回到家後也都不說話。」

  「你以為每個人都像你一樣,整天嘰嘰呱呱說不停嗎?」他揶揄。

  她微嘟嘴。「我有那麼多嘴嗎?我覺得自己還挺會看場合說話的啊。」

  他白她一眼,不以為然地哼。「你如果懂得察言觀色的話,現在就不會來吵我了。」

  「我才不是想吵你。」

  「那你這是幹麼?」

  「只是想讓你開心而已。」她咕噥。

  「什麼?」他一愣。

  「我只是不想看你一個人悶,想陪你喝喝酒,這樣不行嗎?」她認真地問,看著他的眼好清澈,透明見底。

  江豐睿覺得自己瞬間不能呼吸,急忙撇過頭。「你管太多了。」

  「啊?」

  他抿唇。「我們……又不是朋友,你不用這麼關心我。」

  「那我們就當朋友啊!」她熱切地湊過來,拿著啤酒罐與他的相碰。「哪,我們乾一杯,從此就是朋友了,好不好?」

  她怎能如此單純?他近乎氣悶地瞪她。「你都是這樣隨隨便便交朋友的嗎?」

  她搖頭。「你是我第一個朋友。」

  他又愣住。

  「從小,組織就告誡我們,終結者是沒有朋友的,我們只有一起戰鬥的夥伴。」她凝睇他,笑容淺淺的,像只開了三分的蓮,卻依然清麗動人。「所以你得教教我,朋友之間應該做些什麼?我都可以為你做。」

  「為什麼……要為我做?」他胸口揪緊。

  「因為你對我好啊!」她的答案很簡單。「你知道嗎?你在我媽媽面前替我說話,我好感動。」

  他瞪著她坦率的笑顏,一時無語,心臟咚咚咚咚地猛烈撞擊胸膛。

  「你不要……太笨了。」他困難地移開視線,勉強地從喉嚨吐出嗓音。「我說那些話,都只是人之常情而已,算不上什麼了不起的恩惠。」

  「什麼是『人之常情』?」她不懂。

  他怔了怔,不禁苦笑。

  「我問得很好笑嗎?」她看出他的無奈。

  「算了。」他搖頭。

  「什麼算了?你說清楚嘛。」她堅持問到底。

  江豐睿語塞,實在不知該怎麼解釋。這女人真怪,就她無情,又看似有情,說她懂情,卻又常常表現得狀況外。

  她很矛盾,而他對她的感覺,更矛盾……

  「喝酒吧。」他不想面對自己複雜的心情,轉開話題。

  關妮薇摸不著他的思緒,只好跟著喝,看他喝完一罐又開一罐,彷彿借酒澆愁似的,忍不住開口。「你如果這麼擔心,就打個電話給她嘛,催她早點回來不就得了?」

  「打給誰?」他問。

  「還有誰?」她翻白眼。「你那個最重要的妹妹啊。」

  他一凜,不吭聲。

  「就算你不說,我也猜得出來,你在擔心她,對不對?既然這樣,幹麼不直接打電話問她回不回來?」

  「若悠答應過我,會早點回來。」

  「早點回來是多早?過了午夜還算早嗎?」

  是不早了。江豐睿下意識地瞥望手錶,雖然他的確有點擔心若悠,但似乎也習慣了她經常性的徹夜不歸。

  「我不想害若悠掃興。」他澀澀低語。「今天是她一個好朋友生日,他們一定是玩得太開心了,她才會忘了回家時間。」

  「你啊,就是太縱容她了,她才會不把跟你的約定放在心上。」關妮薇吐槽。「就算她是你最重要的人,是唯一的親人好了,你有必要這麼寵她嗎?」

  「你--」江豐睿懊惱。「我怎麼管教若悠,不干你的事!」

  「你稱那個叫』管教『嗎?你根本是放縱她。」關妮薇跟他槓上。沒錯,這的確不干她的事,但她就是看不慣。

  看不慣他全心疼愛丁若悠,對方卻輕率地視若無睹。

  簡而言之,她為他抱不平,她覺得他值得更好的對待,丁若悠應該好好回報他,至少偶爾回家陪他吃頓晚飯。

  她住進來將近十天了,丁若悠幾乎夜夜在外狂歡,好像不曾想過自己該多陪陪這個寂寞的哥哥。

  雖然他總是裝一副酷樣,但她感覺得到,他害怕寂寞,很希望身邊有人相伴。

  「你啊--」

  「別再說了!」他喝止她,嗓音異常沙啞。

  關妮薇凝視他陰鬱而緊繃的側面,看得出來他並不喜歡有人指責自己最寵愛的妹妹。

  在他心裡,丁若悠就是一切吧?她的撒嬌就是聖旨,她的笑容就是他賴以維生的氧氣。

  是否就是因為她對他而言太重要了,他怕她一氣之下離開自己,所以才不敢也捨不得對她說一句重話?

  還說她笨呢,他自己才是好笨好笨……

  一念及此,關妮薇心弦拉緊,心房滿滿地脹著某種自己也無法釐清的情感,她癡癡地望著江豐睿,禁不住傾過身,在他臉頰上輕輕啾一口。

  他怔住,有半晌,只是僵在原地,然後才震驚地轉向她。「你這是……什麼意思?」

  「親你啊。」她盈盈地笑。

  「你……瘋啦?」他斥責。

  「哪有?」她蹙眉,不覺得自己哪裡做錯了。

  她想安慰他,所以親親他,這有哪裡不對嗎?

  但他顯然感覺非常不對,駭然瞪她,像瞪著某種怪物。

  「幹麼這樣看我啊?」她不覺感到委屈。「我有這麼奇怪嗎?」

  「你……你知不知道,一個女人是不能這樣隨便親吻一個男人的?」他氣急敗壞。「這代表什麼意義,你懂不懂?」

  「怎麼會不懂?我喜歡你啊!」她坦然表白。

  他再次僵住,眸光與她相接,纏住了,分不開。

  「你根本不懂……喜歡是什麼意思。」好半天,他才勉強找回說話的聲音。

  「我才沒你想的那麼笨呢。」她扁嘴。「喜歡就是喜歡啊,難道我不能喜歡你嗎?」

  不是不能,而是……

  江豐睿思緒混亂,瞪著關妮薇絕美出塵的容顏,片刻失神。她的唇,像顆對切的紅櫻桃,水潤而誘人,而那麼可口的一張嘴,對他說喜歡。

  她喜歡他……

  「你討厭我嗎?」她靠近他,距離近得他能感覺到她呼吸的馨息。

  「你……別傻了。」

  「不喜歡我嗎?」她執意追問,又逼近他一分。

  別再接近他了,他是男人,不是聖人,抗拒不了這翻天覆地的誘惑。

  「喂,江豐睿--」

  他猛然攫住她無辜的朱唇,右手按壓著她後頸,迫她全然臣服於他霸氣的吻。

  他啄吮她柔軟的唇瓣,舔進她唇腔裡,汲取每一滴芳香,身體發熱著,腦子暈眩著,心跳不由自主。

  這就是死亡之吻的滋味嗎?寧願死,明知不該,也想奪取她的唇,佔有她的全部。

  他想要她,想要她,發狂地想要……

  他摟過她的腰,要她窈窕的女體緊緊貼著自己,堅硬的胸膛擠壓著她豐盈的胸乳,唇舌貪戀地燙過她每一寸瑩白柔潤的肌膚。

  慾火在體內燃燒,恣意翻騰,他將她壓倒在地,四條腿熱烈交疊,而他勃起的陽剛,透過長褲,頂摩她女性的柔軟處……

  「你們在做什麼?!」

  一聲尖銳的斥喊,澆滅了兩人的情慾。

  「若悠!」

  江豐睿倉皇跳起身,望著忽然回到家的「妹妹」,見她表情驚駭,充滿不屑,既尷尬又狼狽。

  「你要我早點回來,就是要讓我看到這個嗎?」丁若悠嘶聲指控,眼神迸出恨意。

  「若悠,你聽我說,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

  「那是怎樣?你們倆都倒在地上了!」丁若悠尖聲打斷他,望向站在他身後的關妮薇,見她上衣前襟微敞,風情萬種,又妒又怒。「你還說這女人只是你的保鏢,說你們之間清清白白,結果……好噁心!睿哥哥,你真令我噁心!」

  他令她……噁心?

  江豐睿震撼,從小到大,若悠不曾用這種口氣跟他說過話,就算偶爾跟他吵架,她也是撒嬌居多,從不曾如此嚴厲地批判他。

  「虧我一直那麼尊敬你,那麼……喜歡你,結果你跟其他男人根本沒什麼不一樣,一樣都是見到美女就精蟲沖腦了……」丁若悠哽咽,淚眼盈盈。

  若悠哭了?他竟讓她……哭了?

  江豐睿焦灼萬分,這輩子從未如此自責,他握住她肩膀,試著安撫。「你聽我說,若悠,聽我解釋--」

  「我不聽!」丁若悠用力甩開他。「不聽、不聽、不聽!」她瞪他,眼裡的嫌惡令他心驚膽顫。「你騙我,睿哥哥,你說你跟這個女人沒關係,你騙我!」

  「我沒騙你,我們是真的沒關係!」他急切地強調,不願最重要的妹妹對自己失去信心。

  「騙人!你明明就喜歡她……」

  「我沒喜歡她,真的沒有!」江豐睿焦急地辯解。「我跟關妮薇……我跟她根本不可能!她可是吸--我是說,我們根本不是同一類的人,我怎麼可能喜歡她?不可能!」

  是這樣嗎?他不可能喜歡她?

  關妮薇旁觀兩人爭論,聽江豐睿的澄清,只覺得一顆心糾結,喉嚨梗塞,吞吐著一股濃烈的酸澀。

  腦海裡,幽幽響起母親的怒喊--

  她不是你妹妹!她跟你不一樣,她是正常人!

  是啊,她怎麼會忘了呢?他們都跟她不一樣,他們是正常人,而她是異類。

  雖說他曾在母親面前正義凜然地替她說話,說她不是個怪物,但其實他潛意識裡,還是拿她當異類……

  我們根本不是同一類的人,我怎麼可能喜歡她?

  這才是他真正的心聲吧?

  關妮薇深吸口氣,強睜著酸楚的眼,命令自己冷靜,冷靜地揚起笑。「我說丁小姐,你可別誤會,我跟你哥之間真的沒關係,我們--」

  一記有力的耳光甩回她來不及出口的話。

  關妮薇呆住了,江豐睿也呆住了,兩人都愣愣地看著出手打人的丁若悠。

  「你滾!不准你再勾引我睿哥哥。」

  「丁小姐,你--」

  「閉嘴!」丁若悠歇斯底里地怒吼,眼看她又要朝關妮薇甩去一巴掌,江豐睿搶先一步擋住。

  「若悠,你冷靜一點。」

  「你護著她?」丁若悠不敢相信。「你竟然護她?」

  「不是我護她,是你太過分。」江豐睿皺眉。「你不該動手打人。」

  「為什麼不能?她勾引你,她下賤--」

  「若悠!」江豐睿厲聲喝叱。「說話節制一點!」

  「你罵我?」丁若悠受傷地瞪他。「你居然罵我?」

  「我不是罵你,我是--」江豐睿上前一步,想解釋。

  「走開,不要碰我!」丁若悠尖銳地抗議,泫然奔出家門。

  這是怎麼回事?關妮薇不知所措地瞪視這戲劇化的一幕。

  「你沒事吧?」江豐睿回頭望她。

  她搖頭,右手撫上薇薇發疼的頰。「只是有點痛。」

  他凝望她,眼底閃過一絲歉意,似乎想說什麼,卻又轉開頭。「這麼晚了,若悠一個人在外頭很危險,我去把她追回來。」

  語畢,他也不等她反應,迅速轉身離去。

  她怔怔地目送他背影,好半天,才收回迷惘的神智,悚然大驚。

  現在是午夜!他不能獨自在外行走,很危險--

  一念及此,她不再遲疑,以最快的速度追出去。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9
發表於 2022-5-23 00:06:03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暗夜。

  新月高掛天空,亮著銀白色的光,銀牙一角,卻隱隱浮著一抹淡紅。

  若是平常,江豐睿會注意到這樣詭魁不祥的月色,但此時此刻,他的心念都掛在丁若悠身上--她生氣了,她受傷了,獨自在暗夜裡行走。

  他擔心她,怕她有危險,怕她一時不注意,遭到什麼意外。

  「若悠、若悠!」他揚聲呼喊,打她手機,她卻怎麼也不接,最後索性關機。

  他更急了。

  從小到大,她不曾這樣反抗過他,縱然仗恃他寵愛,脾氣嬌了點、倔了點,只要他板起臉,她還是肯聽話的,這是第一次跟他吵架。

  就是因為她看到他跟關妮薇在陽台上曖昧地糾纏……

  你好噁心,睿哥哥,你真令我噁心!

  她尖刻的怒斥至今仍在他腦海迴響。

  沒想到她反應會這麼激烈,如此嫌惡,他不禁因此而不知所措。

  一直以來,他極力地疼愛若悠,給她所有他能給的一切,保障她生活無虞,逗她開心,扮演一個好哥哥的角色。

  他喜歡看她笑,只要她開心,他灰暗無趣的人生彷彿也添上了幾許明亮的色彩。

  若悠是他唯一的親人,對他很重要,但今夜,他卻重重傷了她……

  「對不起,若悠,是我不好,你千萬不能有事。」江豐睿喃喃自語,找遍了家裡附近的巷弄,仍不見丁若悠蹤影,他正焦急得不知如何是好時,眼前忽地飄飄墜下一道黑影。

  一個披著黑斗篷的高大男子,擋住他的去路。

  他脊背一顫,全身汗毛豎立。「你是--」

  「不認得我了嗎?」男人緩緩走向他,語氣亦是悠悠慢慢的,噙著一絲邪惡。「呵,真令我傷心,畢竟我可是費了千辛萬苦在你臉上做了記號呢--」

  果然是他!

  江豐睿悚然睜眼。「羅伯特?」

  「你果然知道我。」羅伯特冷笑,拉下斗篷帽,露出一張俊美的臉孔。「是關妮薇告訴你我的名字嗎?」

  江豐睿沒回答,肌肉緊繃,看著面前幾乎與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男子,鬢邊不覺墜下幾滴冷汗。

  「我一直在找你呢,本來還想該怎麼接近你才好,沒想到你自己送上門來了。」羅伯特瞥望四周,滿意地勾唇。「看來關妮薇真的不在你身邊。」

  「你究竟想怎樣?」江豐睿戒備地瞪他。
  
  「我想怎樣,難道關妮薇沒告訴你嗎?」羅伯特抬手,撫向江豐睿被烙印記號的半邊臉。「她沒跟你說,我做這記號是什麼目的嗎?」

  「她說你想毀我的容。」江豐睿咬牙切齒。

  「毀容?」羅伯特揚眉,半晌,笑了。「也是啦,這也算是一個附加的好處,不過我真正的目的不只如此。」

  「那你到底想怎樣?」

  「這是格殺令。」羅伯特宣稱,眼神驀地冰冷,眼眸迸出懾人的紅光。「我要殺了你!」

  「你要……殺我?」

  「沒錯。」

  江豐睿駭然凜息,腦海霎時一片空白,但不過幾秒,他立即尋回理智。「既然這樣,你當年就可以殺了我,為什麼等到現在?」

  「你忘了當年的事嗎?」羅伯特冷哼。「我不是不想殺你,是來不及殺你。」

  「來不及?」江豐睿愣了愣,努力回憶十六歲時那個迷茫陰暗的夜晚,但想起來的,卻只是記憶的殘片,拼湊不出完整的圖像。

  「也對,你是應該記不清楚了,因為那天晚上你被我催眠了。」

  那天晚上,他被催眠了?江豐睿茫然。

  「那天,同樣有個終結者在追我,要逮捕我入獄,我卻在街頭偶然遇見你。你跟我實在長得太像了,我真的很震驚。」羅伯特解釋當時的來龍去脈,嘴角噙著嘲謔。「不過那個終結者很快就追來了,我來不及做什麼,只好暫且先用我的血在你臉上留下記號。」

  「這個五芒星是用你的血烙印的?」

  「這是某種古老的儀式,當我們長生種想除去某個不識相的人類時,就會在他身上做這種記號。」

  如此說來,他早就該死了,只是因為這個吸血鬼遭逮捕入獄,他才能苟活到現在。

  江豐睿總算領悟事情真相。「所以你一逃獄,就趕來台灣想除掉我?」

  「不錯,你反應很快嘛!」羅伯特表示讚許。

  被一個想除他而後快的吸血鬼稱讚,好像也沒什麼值得光榮的。

  江豐睿自嘲地抿唇。

  「現在想想,你腦筋這麼靈活,直接殺了你好像太可惜了,還是把你帶回去做研究吧!」

  做研究?什麼樣的研究?解剖?刑求?凌辱至死?

  江豐睿腦中飛快閃過各種念頭,每一種,都不是什麼愉快的想像,他表面裝作若無事然,眼角已開始瞥望週遭,規劃逃生路線。

  憑他一個人類,是鬥不過戰力強大的吸血鬼的,看來三十六計,唯有走為上策。

  問題是,該往哪裡逃?

  「看著我。」羅伯特下命令。

  開玩笑!怎麼能隨便亂看?他敢打賭,只要自己與這個吸血鬼視線接觸,馬上又會被催眠。

  「我要你看著我!」羅伯特提高聲調。

  他只得抬頭,拖延時間,在目光即將觸及對方的眼時,轉身拔腿就逃。

  他聽見身後傳來羅伯特狂肆的笑聲,似是笑他愚蠢,竟妄想自己能逃過追殺。

  就算蠢,他還是想逃。不久前他曾想過自己死了也無所謂,但現在,他忽然很想活下去。

  他要活下去,不願莫名其妙地死去,這世界畢竟還是有些美好的事物,比如說,在涼風吹拂的夜晚,與好朋友在河濱公園散步。

  比如說,看著某個可愛的女孩一口一口地吃冰淇淋,聽她在耳邊聒噪,說些言不及義的傻話。

  還有若悠,他還沒向她好好道歉……

  他不能死!

  「你真以為自己逃得了嗎?」羅伯特追上他,笑著伸手掐握他後頸,只是微一使勁,便逼得他無法呼吸。

  他眼前一黑。

  羅伯特附在他耳邊撂狠話。「我警告你,別惹惱我,否則我就當場殺了你!」

  他吸不進氧氣,意識逐漸昏迷。

  「放開他!」一道清冷的嗓音落下,跟著,一串鐵煉急如星火地破空而來,圈卷羅伯特臂膀。

  他吃痛,不得已鬆開了手。

  江豐睿重獲自由,努力吞吐新鮮空氣,眼前迷濛的景象慢慢回復清晰。

  他看見關妮薇,如同他初見她那夜一般,亭亭玉立於屋簷上,墨發飄飄,在夜風中肆意張狂。

  然後,那美麗的倩影往前飛墜,猶如一隻展翼的白鳥,一個美妙的旋弧劃過夜色。

  「你沒事吧?」她輕聲問他。

  他怔忡地搖頭。

  她像是鬆了一口氣,眉目彎出淺笑,可轉向羅伯特時,立刻轉成凜然,兩人在月下互鬥。

  江豐睿幾乎看不清他們是如何過招的,動作實在太快,他只看見兩道黑影穿梭來去。

  忽地,靜夜裡數聲槍響,血花飛濺。

  他神智一凜,睜大眼,想看清是誰受傷了?

  受傷的是羅伯特。他胸口與右腿同時中彈,屈膝跪倒,地面漫開一片鮮紅。

  血的味道。

  江豐睿深吸口氣,清楚地嗅到空氣中的血腥味,就連靜靜灑下的月光,彷彿也在此刻染紅。

  一串冰冽的笑音逸落。

  江豐睿驚駭地抬眸,赫然發現這笑聲竟是出自關妮薇之口,她的唇比平常更紅,宛如染血的薔薇,眸色亦轉成妖異的紅。

  他倏地倒抽口涼氣。

  這個女人,不像那個會舔著冰淇淋對他笑的天真女孩,甚至比兩人初遇的那夜顯得更加魔魁--是因為血嗎?是血的味道激發了她的魔性嗎?

  他看著她飛快地竄到羅伯特面前,以鐵煉捲住羅伯特頸脖,就像那夜她圈鎖他一樣。

  蔥蔥玉指點向羅伯特胸膛,挑起一抹血,舔進嘴裡。

  「你的血,好像不怎麼好喝。」她冷淡地評論。

  「拜託你,饒了我……」羅伯特痛楚地求饒,努力從鐵煉的鉗制中尋出呼吸的空隙,雖然右腿與胸口的傷口幾分鐘後便會痊癒,但他不能沒有氧氣。

  「我接到的是格殺令,不是逮捕令。」她言語無情。「你既然落到我手裡,就乖乖受死吧。」

  「拜託,請你饒過我,只要你……放過我,我什麼都可以……為你做……」

  「我不需要任何人為我做什麼。」關妮薇冷笑,直截了當地拒絕羅伯特與自己談條件。

  眼看她的唇愈來愈逼近自己,露出亮晃晃的白牙,羅伯特心生恐懼,禁不住出聲哀號,淒厲的呼號劃破黑夜,令人不忍卒聞。

  江豐睿只覺得透不過氣,他不想看,不想眼睜睜地看著她吸乾羅伯特的血,這太可怕了。「關妮薇!」

  發自內心的呼喊,震動了關妮薇,她轉頭望他,秀眉一蹙,泛紅的雙眼在無意間漸漸斂去魔光。

  她動搖了,嗜血的本能在聽見他的呼喚後,退縮了。

  趁她猶豫之際,羅伯特拚命掙脫束縛,開展雙翼潛逃,她沒有追去,怔怔地站在原地,與他四目相凝。

  她在他眼裡,看見一絲藏不住的驚懼,右手頹然垂下,鐵煉脫墜於地,鏗鏘的聲響,撞擊彼此胸口。

  好片刻,她櫻紅的唇,才揚起澀澀的笑。「我很可怕,對嗎?」

  他惶然不語。

  這樣的沉默,更加揪緊她的心,薇薇地發痛。「你說的沒錯,我們是不同類,在你眼裡,我畢竟……是個怪物。」

  就像母親說的,她不是正常人,她是異類,是怪物。

  關妮薇酸楚地想,眼眸隱隱刺痛。見到方才失去理性的她,想必他一定也這麼認為。

  他會討厭她吧?會不會像母親一樣,只想遠遠地躲開她?

  她低下頭,心口一陣陣地揪痛。「不要討厭我,好嗎?」像貓咪般的低微嗓音,是對他的求救。

  江豐睿聽出來了,上前一步。「薇薇。」

  她揚眸,望向他。

  「我不討厭你。」他啞聲澄清。

  但是也不喜歡,是吧?她看著他的眼,那裡頭仍深深內蘊著陰鬱複雜的情緒。

  他當然不可能喜歡她,他喜歡的,是丁若悠,是對他最重要的人。

  真羨慕丁若悠,可以那麼理所當然地對他撒嬌,理所當然地享受他的寵愛。

  真羨慕她……

  關妮薇澀澀地盯著地面,地上,仍流動著羅伯特未乾的血,她心念一閃,急忙蹲下身,以雙手捧起一灘血。

  「你做什麼?」江豐睿震驚地瞪著她的舉動。

  他嚇到了嗎?她苦笑。「別怕,這可以幫你。」

  她伸出手,輕輕地將血抹上他被烙印的半邊臉,他僵在原地,一動也不動。

  「你不要怕,我不會害你。」將血塗抹均勻後,她又柔聲叮嚀,接著勾下他肩頸,櫻唇貼上他臉頰。

  他震撼。

  「別動。」她溫軟地低語,在他臉上綿密地落下一個又一個的吻。

  這是在做什麼?

  他頓時感到頭腦暈沉,全身忽冷忽熱。

  就在他以為自己即將死於慾望的折磨時,她放開了他。

  她對迷惘的他微笑,牽起他的手,帶領他撫摸自己的臉頰。

  「感覺到了嗎?你的記號消失了。」

  消失了。

  糾纏他多年的醜陋烙印,人稱為魔鬼的記號,消失了。

  從此以後,人們看他,會是一個長相英俊的普通成年男子,再沒有人會用異樣的眼光看他了,人們看著他時,眼神再也不會流露出恐懼。

  他自由了。

  一直遭受束縛的心靈,終於自由了。

  「為什麼你能做到?」江豐睿怔忡地撫著自己臉頰,不敢輕易相信。「究竟是怎麼做的?」

  「很簡單。」關妮薇微笑解釋。「這個記號是羅伯特用刀子在你臉上留下的傷口,因為刀上附著他的血,所以傷口很快凝結了,卻會留下除不去的疤痕,只有利用他的血,才能讓這道疤消去。」

  「所以你剛剛才會沾他的血塗在我臉上?」

  「嗯。」

  他怔望著她,心下仍有疑惑。「那為什麼……你要吻我?」為何要用她的唇,溫柔地親過他臉頰?彷彿是呵護著他的傷口,不讓他感覺疼痛。

  「因為除了他的血,也需要我的血,把我們的血融合,便能在你臉上產生化學變化,撫平傷口。」

  「你的血?」他驚愕。「這麼說你也受傷了?」清銳的目光迅速梭巡她全身上下。「是哪裡?你哪裡流血了?」

  「這裡。」她指向自己的唇。

  他愣了愣,這才發現她粉嫩的唇凹著一道似月牙的印。

  「傷口如果太淺太小,很快就會癒合,我必須持續咬著,血才會不斷流出來。」

  所以她方才吻著他的時候,其實一直咬著自己的唇,當他享受著那溫馨甜美的滋味,亂七八糟地想著一些不該想的事時,她正承受著陣陣痛楚。

  他簡直……太可恥了,他不值得她如此待他。

  「對不起,薇薇。」他抬起手,拇指顫抖地擦過她唇上的月牙印。「痛嗎?」

  「你幹麼向我道歉?」她眨眨眼。「這種傷口對我來說根本是小意思,一點也不痛。」

  「真的不痛嗎?」他狐疑。

  「真的不痛。」她用力點頭。「你忘了嗎?我是吸血鬼,不是人類,這點傷不算什麼。」

  「別這麼說話。」他皺眉,不喜歡她稱呼自己「吸血鬼」,她不是說過,長生種從來不會如此自稱?

  「因為我不是長生種。」她彷彿看透他的想法。「也不是人類,我什麼……都不是。」

  她別過頭,嘴角勾著笑,臉色異常慘白。

  於是他知道,她並不是真的在笑,那並非出自歡悅的笑容,而是自嘲,苦澀的自嘲。

  她什麼都不是,同時被人類與吸血族放逐,遊走於兩個世界之間,不被任何一方接受。

  這就是她的命運,他曾以為她已坦然接受,但他錯了。

  即便她表面上顯得樂觀無謂,但內心最深處,還是隱約痛著的,只是從前的她不明白那樣的痛。

  「薇薇……」他喃喃喚她,胸口澎湃著連自己也捉摸不定的情感,他好像有股強烈的衝動,想抱抱她、安慰她。

  但她不知他的心思,側過身,躲開他。「我們走吧。」

  「去哪裡?」他一時茫然。

  「找你妹妹啊。你不是很擔心她嗎?」

  對了,若悠。

  江豐睿這才恍然憶起,自己是出來找妹妹的,若悠被他氣走了,一個人迷失在黑夜裡。他必須找到她,要是她出了什麼意外,他不會原諒自己。

  「那我們去對面公園找找看!」他倉促地提議,率先跨過空蕩蕩的馬路。

  關妮薇跟在他身後,看著他四處搜尋,完全能感受到他的焦慮,他是真的很關心丁若悠,她看得出來。

  如果有一天,是她不見了,他也會如此焦切地尋找嗎?

  大概不會吧?不,應該說,絕對不會,她又不是他什麼人,對他而言,她一點也不重要。

  喉頭嗆著一股她捉摸不透的酸味,而她不懂,這就是吃醋。

  「江豐睿。」她沙啞地揚聲。

  「嗯?」他回過頭。「什麼事?」

  「我想問問你……」她欲言又止,很想表達心頭氾濫的情感,卻不知該如何形容。

  「問什麼?」

  「我想問你--」話語未及落下,他突然舉手阻止她。

  她一愣。「怎麼了?」

  江豐睿不說話,指向公園噴水池旁,一個抱膝而坐的人影,低著頭,肩膀一聳一聳的,似在哭泣。

  他心一緊。「若悠!」

  滿溢關懷的呼喚,震動了丁若悠,抬起朦朧淚眼,朝這邊望來。

  「睿哥哥……」她顫聲喚,見他找來了,滿腔委屈陡然洶湧,正想起身奔進他懷裡,好好痛哭一場,卻又瞥見站在他身後的關妮薇。

  她神色一沉,怒了,轉身就跑。

  「若悠,你等等,別跑!」江豐睿急著追上去。

  她不理,飛也似地狂奔,胸臆夾雜著怨與恨。

  可惡的睿哥哥,他為什麼還跟那個女人在一起?既然這樣,就別想她再理會他,她要躲開他,讓他見不到,看他會不會心痛,後不後悔……

  她要懲罰他!

  丁若悠恨恨地想,為了報復,為了讓一向疼愛自己的睿哥哥感覺到痛苦,她失去理智,盲目往前奔,連自己闖上馬路都沒察覺。

  一輛載貨的大型卡車急馳而來,司機連開了幾個小時的車,倦得差點打盹,完全沒注意到轉角處意外竄出的人影。

  「若悠!小心!」江豐睿嘶聲狂吼,眼看卡車就要撞上丁若悠,不顧一切地往前衝。

  丁若悠這才驚覺自己即將命喪輪下,駭然凍立原地。

  電光石火的瞬間,關妮薇飛快竄來,展臂推開他,自己卻來不及躲過卡車的撞擊,嬌軀飛到空中,落下,最後,慘遭失控的後車輪輾過。

  江豐睿失神地瞪著這一幕。

  空氣中,再度充滿血腥的味道,這回,是關妮薇的血,是她受了重傷,倒在艷紅的血泊裡。

  那姿態,既殘缺又絕美,猶如一朵零落的血薔薇。

  「啊--」

  他肝膽俱裂,如野獸般地嘶嚎、狂吼,踉蹌著步伐來到她身前,愴然跪倒。

  「薇薇、薇薇……」

  天哪,他該怎麼辦才好?這是怎麼回事?她怎麼可能被車子輾過,怎麼可能破敗得像一具被折斷手腳的棉布娃娃?

  她還活著嗎?她不能死,不能死……

  「薇薇……」他從血海裡,顫抖地撈起她脆弱的身子,緊緊抱在懷裡。「薇薇……」

  「我……沒事的。」她強忍劇烈的痛楚,勉力睜開眼。「這點小傷,我睡一覺……就會好。」

  真的會好嗎?真的可以嗎?

  江豐睿六神無主,愣愣地望著她。

  「會好的。」玉手輕撫他臉頰,她笑著,淡淡的、令人心痛的微笑。「所以……讓我睡吧,晚、安……」

  語落,她閉上眼,彎密的眼睫在月下,暈著迷離色澤。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10
發表於 2022-5-23 00:06:23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媽咪,好痛……薇薇好痛……」

  「薇薇別怕,救護車很快就來了,媽咪帶你去看醫生,醫生會治好你的,不會讓你痛的,你別怕,別怕……」

  「媽咪不要哭,你哭,我也想哭……」

  「你不要再說話了,薇薇,你傷得很重,不要再說了……媽咪求你,保存一些體力,一定要撐下去。」

  「好,我不說了。」

  她不說了,乖乖閉上眼睛休息,為了媽咪,她會努力撐下去,一定會好起來。

  她睡了。起初,她全身劇痛,睡不安穩,後來疼痛漸漸散去,她睡沉了,睡得很香,夢裡聽見媽咪溫柔的歌聲。

  她想,媽咪是在安慰她,在鼓勵她。

  可是過了不就,歌聲忽然變調了,媽咪不唱了,她在霧茫茫的夢裡迷路,沒有人指引她回家的方向。

  媽咪,你在哪裡?

  她在夢裡,一遍又一遍的呼喚,好急,好驚慌,不停冒冷汗,不知過了多久,她總算走出迷霧,睜開眼。

  室內空蕩蕩的,只有她一個人,只有她孤單單的躺著。

  媽咪不見了!

  她倉皇下床,滿屋子尋覓,終於在廚房找到蜷縮在角落的母親。

  「媽咪,你怎麼一個人躲在這裡?在跟我玩躲貓貓嗎?」她天真的笑問。

  而她的母親,抬起蒼白的容顏,驚駭的瞪著她,看她的眼神彷彿在看某種可怕的怪物。

  「不要過來!不要靠近我!別過來!」

  她迷惘的望著母親。「媽咪?」

  「走開,離我遠一點,走開!」

  媽咪……

  「我會走開的,你不要怕,我會走開……」

  她在夢裡,昏亂地囈語。

  是夢見了誰,經歷了什麼,為什麼眼角會噙著一顆傷心地淚?

  江豐睿望著昏睡的關妮薇,胸口跟著悶痛。自從她昏去後,他便將她帶回公司,為了方便使用醫療儀器,他讓她睡在實驗室裡,鎖住門,不讓任何人進來,獨自照料她。

  正如她自己所說,她不需要任何手術,只需要睡眠便能自動復原,可這一天一夜,她卻睡得極不安定,臉色慘白,身子忽冷忽熱,陣陣發顫。

  她的血凝固了,傷口也逐漸癒合,的確是有再生的跡象,但很明顯,這過程令她痛楚難抑,就算在夢裡,也不斷秒冷汗。

  這點小傷,我睡一覺就好。

  她說的彷彿這只是小菜一碟,沒什麼大不了,好像她根本感覺不到痛,完全無所謂。

  她騙人,為何要這樣對他說謊?

  江豐睿沉鬱的皺眉,擰了一條乾淨的冰毛巾,替她擦拭臉上的冷汗。她還在發燒,體內的免疫修復系統仍在作戰。

  擦乾汗後,他怔仲的望著她,半晌,輕輕握住她冰冷的手。

  關妮薇緩緩睜開眼。

  天花板是白的,牆面也是白的,她躺在一間裝潢單調的室內,週遭全都是醫療儀器。

  這裡是哪裡?實驗室嗎?

  難道她又被高層住去做什麼研究嗎?

  關妮薇疲倦的閉上眼。自從五歲那年加入組織後,高層每年都會定期安排他們這些終結者進實驗室,美其名是「健康檢查」,其實是研究它們體內基因組成與變化的相關數據。

  老實說,她很討厭這種感覺,每回躺在實驗室床上,她都覺得自己像一條死魚,任人宰割。

  好累,好想逃……

  她無奈的想,昏沉之際,腦中忽的念頭一閃。

  奇怪,她明明是在台灣出任務,怎麼會到美國呢?

  不對!

  關妮薇猛然警覺,這裡不是組織的實驗室,而是……她倏地張開雙眼,往身旁一瞧,一個男人趴在床沿,安靜的打盹。

  他的手還與她相握,傳來一股溫馨的暖意。

  是江豐睿?

  為什麼……他會守在她身邊?

  她不安的動了動身子,他感覺到她細微的動作,霎時驚醒,迷迷糊糊的抬起頭,幾秒後,眼神才恢復清明。

  「薇薇?你醒了?」他驚喜的低語,嘴角揚起笑意。

  她愣愣地望他,這才想起自己是出車禍受了重傷。「我睡多久了?」

  他敝了眼手錶。「將近五十個小時吧。」

  「你一直在這裡陪著我?」

  「嗯。」

  她不敢置信。「難道你……不覺得可怕嗎?」

  「可怕?」他訝異。「為什麼?」

  因為她不需要手術就能復原,因為即使她傷得那麼重,仍然可以完美的復原,看不出一絲曾受過傷的痕跡。

  她是一類,是人類眼中的怪物,就連她的母親,當年親眼見她復原的過程,都驚訝嚇得歇斯底里。

  「你不害怕嗎?」她嗓音發顫。

  「當然怕。」他點頭。

  果然!她胸口一涼,芳心往下沉。

  他果然討厭她了,接下來,他會不會開口咆哮,要她遠離他?

  關妮薇斂眸,無助地等待他發落,她好怕好怕,怕他說出決絕無情的話,她不確定自己是否有足夠的勇氣承受……

  他說出口的話,卻大大出乎她意料之外。「你知不知道車子輾過你的時候,我真的很怕?」

  她驚顫的揚眸。

  他怕的,不是她迅速再生的復原能力,而是目睹她發生車禍?

  「為什麼你可以這麼做?」他深沉的望她,伸手替她撥去濕透的發縷。「你捨得救若悠的時候,難道就一點都不怕嗎?」

  「我有什麼好怕的?」她失笑。「我說過了,受這一點傷對我而言,根本不算什麼。」

  「可是還會痛,不是嗎?」他捧住她臉蛋,不許她用玩笑打發自己。「你難道從沒想過,為了救她,你要承受多大的痛苦嗎?萬一羅伯特在你最脆弱的時候找上你,你該怎麼辦?說不定會因此丟了一條命!」

  所以他不是害怕,是生氣嗎?可是他為何生氣?

  「你……幹麼?」她不解的看他慍怒的表情。「我救了若悠,難道不好嗎?」

  「你--」

  「為什麼要生氣?」她真的不懂。

  「我不是生氣,我是--」江豐睿驀地感到焦躁,起身背對她。

  他也不明白自己為何會心生怒意,照理說她救了若悠一命,他該謝謝她,他也確實很感激,但想到當時她不顧自己安危的舉動,他就是忍不住氣惱。

  她怎能如此忽視自己的生命?就算她擁有不同於人類的絕佳復原能力,那樣的行為,仍然是置自己於危險之地。

  她沒想過萬一嗎?這傻瓜!

  「喂。」一雙小手,從他身後輕輕扯他衣袖。「你到底怎麼了?」

  他回頭,迎向關妮薇清麗的容顏,瞧她一副迷惘的表情,眼眸水汪汪的,由讓他想起小時候養過的柴犬。

  她明明是強悍又帥氣的,可以毫不猶豫的終結一條生命,但在他眼裡,他總覺得她像個孩子,一個傻氣又無辜的孩子。

  江豐睿歎息。

  她誤解了他的憂鬱。「是不是你的若悠妹妹怎麼了?她沒事吧?」

  「若悠很好。」有事的人是她!江豐睿懊惱地撫額。「你知道嗎?我實在搞不懂你。」

  搞不懂?關妮薇眨眨眼。「是我哪裡做錯了嗎?」

  「不是的,是你--」

  一道詭異的狂風驀地襲來,玻璃碎裂,江豐睿心念電閃,搶在碎片割傷關妮薇前摟過她,以自己的身軀保護她。

  背後,一股嗆的壓力迫得他幾乎喘不過氣,他勉力在狂風中睜眼覷視,看見一個黑衣男子破窗闖進。

  那是一道連子彈都穿不透的強化玻璃,男人竟能輕鬆擊破,而且窗外離地十幾層樓高,他卻在空中來去自如。

  男人衣袖一捲,自江豐睿手中搶過關妮薇,接著立即展開背後的羽翼,帶著她漂浮至窗外。

  他頓時心慌意亂,追至窗前。「你要帶他去哪裡?!」

  男人沒有回答,抱著關妮薇,在幽蒙的月色掩映下,輕盈地往上飛。

  「賈維斯,拜託,放我下來……」關妮薇細聲低語。

  她虛弱的嗓音,聽得賈維斯眉宇一凜,相當不悅,飛到屋頂後,才輕輕放下她。

  「你又讓自己受傷了。」他瞪著她纖弱的倩影。「為什麼自從你遇見那傢伙後,老是在受傷?」

  「我沒事。」關妮薇費力地牽唇,淺淺一笑。「你沒看我傷勢都好得差不多了嗎?」

  「你這樣叫好得差不多了?」賈維斯不以為然的打量她。「瞧你,臉色白得像鬼一樣!」

  「這樣不正好符合我吸血鬼的形象嗎?」她嬉笑的自嘲。

  可惜賈維斯一點也不欣賞她的幽默,堅持皺眉。

  她暗暗歎息。「你怎麼會知道我受傷的?」

  「總部發現你失去信號,派我來查看,我才曉得你受傷了,還被那男人關在實驗室裡,他該不會是把你當成白老鼠了吧?」

  「不是的,不是那樣。」她著急為江豐睿辯解。「我想他應該只是想利用實驗實力的醫療儀器吧?因為他不方便帶我去醫院,而且這兩天他一直守在我身邊照料我。」

  「你就這麼信任他?」賈維斯冷哼。「都沒懷疑過他對你不安好心?」

  「他不會的。」關妮薇很肯定。

  這樣的肯定,再度氣惱了賈維斯,不屑的撇撇嘴。「你怎麼受傷的?是羅伯特幹的好事嗎?」

  關妮薇搖頭。「他不但沒傷我,我還差點終結他呢。」她幽幽解釋來龍去脈。

  「……所以你是為了就那傢伙的女人才受傷的?!」賈維斯火大。「你白癡嗎?為什麼要那麼做?」

  關妮薇沒立刻回答,雙手撐在樓頂的水泥圍欄上,迷茫地望著遠處閃爍的霓虹。「因為我不想他受傷。」

  「什麼意思?」賈維斯不解。「那輛卡車又不是往那傢伙身上撞,他怎麼會受傷?」

  「我指的不是她的身體。」關妮薇澀澀地揚唇。「你知道嗎?賈維斯,人類的這個地方好像很脆弱,很容易受傷。」她指指自己左胸口。

  賈維斯挑眉。「你是指心臟?」

  「是啊。」她點頭。「他跟我說過,丁若悠是他最重要的人,他很疼這個妹妹的,如果丁若悠有個什麼萬一,我想他的心,一定會很痛很痛--我不希望他那麼痛。」

  賈維斯盯著她恍惚的神情,大感不妙。「關妮薇,你……該不會愛上那傢伙了吧?」

  她一震,半晌,回眸望他,眼底的脆弱令他心驚。「賈維斯,我們……可以愛上人類嗎?」

  「為什麼不能?」

  「我是說,我們跟人類不一樣?我們好像不動的人類所謂的愛,那是什麼樣的感情呢?我甚至想不到,誰是我生命最重要的人。」說著,她眼神越來越暗淡。

  賈維斯臉色跟著陰暗。「你想這些做什麼?有個最重要的人,一點也不有趣。」

  「啊?」她一愣。

  「你會因為他笑,因為他哭,你的喜怒哀樂不再有自己主宰,他會成為你最大的弱點--一個終結者,不需要有個最重要的人。」他冷淡的宣稱。

  她心一沉。「所以我們……真的不懂的愛?」

  「我不是說你不懂,是建議你最好不要。」價位是面無表情。「你還不明白嗎?你已經在愛了,這絕對不是一件值得慶幸的事。」

  「我真的在愛嗎?」她遲疑的問,心跳薇薇加速。

  賈維斯陰鬱地瞪她。「你看起來好像很高興。」

  「嗯。」她點點頭,唇瓣如花綻開。

  「你真笨,這沒什麼好高興的。」他潑她冷水。「愛一個人一點也不有趣。」

  「你怎麼知道?難道你也在愛嗎?」

  這問題似乎狠狠擊中了賈維斯,他狼狽地撇過頭,故作瀟灑。「我懶得跟你說這些有的沒的。」頓了頓。「你打算怎麼辦?還要繼續待在那傢伙身邊嗎?」

  「嗯,既然羅伯特想殺他,就一定會再來找他。」

  「所以你堅持守株待兔就是了。」賈維斯語帶諷刺。「我看其實你只是想找理由跟他在一起吧?」

  關妮薇聞言,臉頰尷尬地發熱。

  她不吭聲,賈維斯更確定自己推論無誤,很不爽。「你真的很笨耶!你不是說那傢伙已經有深愛的女人了,你還待在他身邊做什麼?」

  她別過眸,許久,唇畔忽的漾開笑意。「剛剛我醒來的時候,心裡本來很慌。」

  「什麼?」賈維斯愣住,不明白她怎會突出此言。「你慌什麼?怕他趁你身體虛弱石傷害你嗎?」

  「我是怕他會跟我母親當年一樣,被我的再生能力嚇到,我怕他會討厭我,把我當成怪物,急著躲開我……可他沒有,反而一直留在我身邊照顧我,我很高興。」她凝睇遠方,眉目含笑。「真的很高心。」

  她真的陷進去了。賈維斯不忍地望她,清了清喉嚨,粗聲提醒。「你以為組織會放任你跟一個人類在一起嗎?」

  「我知道不會。」她嗓音低微,明眸仍是直視著前方,不怨不悔。「我自是想多更他相處,就算多一天也好--」

  他必須找到她!

  見關妮薇被另一個男人帶走,消失在自己眼前,江豐睿只覺得自己急得快發狂了,顧不得現場一片混亂,急忙往外衝。

  雖然知道帶走她的男人不是敵人,是她的夥伴,應該不至於傷害她,但他還是很緊張,焦慮萬分。

  不是怕她有危險,是怕她再也不會回到自己身邊。

  如果從此以後,他不能在見到她,該怎麼辦?

  江豐睿越想越慌,就連手機鈴聲響起,聽進他耳裡,都像是催魂的召喚。

  他懊惱地接電話。「喂!」

  「睿哥哥!」電話那頭,傳來丁若悠埋怨的嗓音。「你總算接電話了,為什麼我打了好幾通電話你都不接?你這兩天人都在哪裡?」

  「我在公司。」他一面回答,一面按電梯按鈕。

  「你在公司幹麼?怎麼可以丟我一個人在家?」丁若悠氣急敗壞。「你知不知道我一直在等你?我好怕好怕--」

  「我在照顧薇薇。」他打斷她。

  她倒抽口氣。「又是那個女人!」語調滿是怨恨。

  江豐睿蹙眉。「她是為了救你才受傷的。」

  「我知道,算我欠她一個人情。」她不情願的輕哼。「不過欠她的人是我,你告訴我她在哪家醫院,我可以去看她,不用你替我報恩。」

  他不是在報恩。江豐睿不愉快的抿唇,深吸口氣,強逼自己耐住性子。「沒關係,那天的事你一定也被嚇到了吧?你這幾天就呆在家好好休息。」

  「我不要!」丁若悠任性地反駁。「除非你回家陪我。」

  「你聽話,若悠--」

  「我說了我不要!你為什麼還不回來?非得要一直陪在那個女人身邊嗎?」

  「什麼那個女人?她有名字!」江豐睿覺得自己脾氣即將失控。

  「你……又對我凶了。」丁若悠覺察他的不耐,好委屈。「為什麼你那麼挺她?她到使用什麼方法勾引你--」

  「若悠!」他惱怒地吼。

  她嚇到,不敢再吭聲。

  「你為什麼會變成這樣?以前你的善良,很懂得體諒別人的,為什麼現在會說出這種話?薇薇可是救了你一條命,你一點都不覺得愧疚嗎?」他怒斥。

  「我……當然很感謝她。」丁若悠囁嚅。

  「既然這樣,就表現一點成熟的樣子,別耍脾氣了,行不行?」

  「睿哥哥,你……幹嘛這麼凶啊?」丁若悠哽咽。「你這麼討厭我嗎?」

  江豐睿一愣,半晌,口氣緩和。「我不是這個意思。」

  「瑞哥哥,你好過分……」丁若悠在電話那頭哭泣。

  江豐睿聽著,只覺心煩意亂,電梯門開啟,他急著到屋頂一探究竟,也沒什麼心思出言安撫。

  「你別胡思亂想,等我回去再說吧。」

  他掛電話,跨進電梯,直奔最高樓。幸好如他所料,賈維斯帶關妮薇飛上屋頂,兩人身子靠得很近,不知在交談些什麼,姿態親密。

  他胸口頓時打翻一罈醋,急忙奔過去,拉住關妮薇的手。「你不准離開我!你不是說要利用我引誘羅伯特現身嗎?那就繼續利用啊,不許跟他走!」

  她見到他,眼眸一亮,很開心,可他沒頭沒腦的命令卻令她莫名其妙。「你說什麼?我沒打算離開啊。」

  「嘎?」江豐睿怔住,眼見關妮薇跟賈維斯都用一種詭異的眼神瞧自己,頓時感到大為窘迫。

  方纔他那番發言,簡直像個亂吃醋的幼稚小孩,饈斃了。

  他死撐住面子。「那傢伙……帶你來屋頂幹什麼?」

  「賈維斯只是的擔心我,問問我的情況而已。」關妮薇微笑。「我告訴他我的傷已經好得差不多了。」

  「才怪!你根本還虛弱得很。」賈維斯吐槽,轉向江豐睿,眼眸閃過一絲陰狠。「我警告你,這陣子你最好盡心盡力照顧她,否則我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這麼說,關妮薇還會留在他身邊?

  江豐睿狂喜,表面卻季璃壓抑,擺出傲然表情。「這個你不用擔心,我一定會保護她。」

  賈維斯似笑非笑地撇嘴,一雙犀利的眼緊盯著他,彷彿想看透他內心深處。「,你臉上的記號消失啦?是關妮薇幫你的吧?真不曉得你這交貨哪點好,值得關妮薇為你做這些?」

  他抿唇不語,賈維斯也不再嘲弄他,伸展黑色羽翼,在空中翱翔,片刻,便隱沒於蒼茫夜色。

  江豐睿望向關妮薇,她正對他笑著,眼波盈盈,勾動他不安定的心。他察覺自己還緊握著她的手,尷尬的鬆開,她身子忽的一陣搖晃。

  「你怎麼了?」他大驚,連忙扶穩她。

  「沒什麼,只是有點頭暈而已。」她俏皮的吐舌。「我很好,你放心。」

  要他如何放心?

  他蹙眉瞪她,雙臂一展,攔腰橫抱起她。

  她嚇一跳。「喂,你幹麼?快放我下來,我……我很重耶。」

  「又不是第一次抱,你有多重我還會不曉得嗎?」他粗聲咕噥,將她緊扣在懷裡。「閉嘴,別說話,乖乖睡覺。」

  她睜大眼,傻傻的望他,見他申請凜然,下頜勾著霸氣的線條,忽然覺得他好帥,帥得她芳心悸動,好害羞。

  她低眸,不敢看他。「我睡著的話,你還會陪著我嗎?」

  「廢話!動不動就有人想劫走你,我不看著你怎麼行?」

  唉,他說話的口氣,一定要這麼沖嗎?

  關妮薇彎唇,心房甜甜的融化。「那我睡了。」她安心地閉上眼。「晚安,睿。」

  聽她如此喚他,他的心,竟在胸口無助的震顫。

  「……晚安。」

  「睿哥哥,你好過分,怎麼可以不理我?好過分……」

  深夜,丁若悠獨自來到酒吧,要了一瓶烈酒,一杯接一杯,期望用酒精麻痺自己。

  「你知不知道?我其實……好喜歡你……」

  她是真的喜歡他,從小時候第一眼見到他,她小小的心便淪陷在他身上了,當時她眼中的他,好英挺,高大威武,絕對是能保護她的騎士。

  就那一眼,她便知曉,自己這輩子賴定他了。

  若不是多年前那個夜晚,他被某人毀了容,他們說不定早就正式交往了,不會是現在這種曖昧的兄妹關係。

  她知道自己不對,她有意無意地逃避,一定很傷睿哥哥的心,但她沒辦法啊,每當看到他的臉,她就忍不住害怕,總覺得自己會被那惡魔般的印記帶進某個陰暗的世界。

  她不敢直視他,怕自己眼底會流露出嫌棄,更傷他的心,所以寧願遠離他,在不知不覺中,交了一群壞朋友,流連於酒館舞廳。

  「這些年來,你是不是很怨我?」丁若悠握著酒杯,對不在眼前的男人說話。「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

  她嗚咽著,淚水一滴滴滑落。

  直到她差點發生車禍那晚,她看見他抱著那個傷重的女人痛苦哀鳴,這才行然大悟,原來自己還是很愛他。

  她真的好嫉妒那個能令睿哥哥如此傷心欲狂的女人--

  「睿哥哥,你愛上她了嗎?以後不會再疼我來嗎?我不要,不要這樣……」她嚶嚶哭泣,又猛灌一杯酒。

  酒精迷濛了她的神智,卻無法抹去在她腦海浮現的人影--她最親愛的睿哥哥,不知為何,他臉上的記號消失了,又恢復了從前的俊美。

  不對,他比以前更好看、更有型,多了幾分成熟男子的氣概,迷得她心發慌……

  「怎麼一個人在這裡喝酒?心情不好嗎?」一道粗沉的嗓音拂過她耳畔。

  她驀然回首,心頭一震,以為自己看到睿哥哥,過了幾秒,她才認清不是同一個人。

  「是你?你叫……羅伯特,對吧?」她醉得連話都說不清。

  「真榮幸你還記得我。」羅伯特邪肆地微笑。「那天晚上你急著回家,不肯留下來陪我多說說話,我還以為你對我印象很差呢。」

  「對不起。」她迷濛地道歉。「那天晚上,我是急著回家看睿哥哥。」

  可是早知道,她就不那麼急著回去,也不會撞見那令她震驚的一幕,發生後來一堆鳥事。

  「早知道,我就留下來跟你聊天……」說著,她又開始哭泣。

  「怎麼了?」羅布特挑眉。「發生什麼事了?」

  「都是睿哥哥啦!嗚……他罵我。」她雙手攀著他衣襟,像即將滅頂的人抓住海上浮木,哭著對他傾訴一切。「……從小到大,他沒跟我說過幾句重話,現在居然為了那個女人一再責備我,你說,是不是很過分?」

  「的確很過分。」羅伯特同仇敵愾地點頭。「你跟他從小一起長大,那女人算什麼?」

  「對啊,她算什麼?」丁若悠難過的抹淚。「也不曉得從哪裡冒出來的,偏偏睿哥哥好像很喜歡她。」

  「他喜歡她嗎?」羅伯特詭異地揚唇,目光一閃,望向丁若悠。「你想不想讓那個礙事的女人永遠消失?」

  「消失?」丁若悠茫然。

  「就是除掉她。」

  「什麼?!」

  「別嚇成這副摸樣。」羅伯特好笑,伸手抬起她的下巴。「難道你不想將她趕離你睿哥哥身邊嗎?」

  「我是很想這麼做,可是……」丁若悠一陣驚顫,忽然覺得面前著金髮男子看到她的眼神很黑暗,很恐怖,她直覺撇多臉。

  他一凜,不悅地瞇起眼。「怎麼?你怕了?」

  「我……不是啦。」她強笑著甩開他的手,為自己又倒一杯酒。「我是很討厭她沒錯,但說要除掉她,這也太嚴重了吧?」

  「你的意思是,你寧願眼睜睜看著那女人搶走你喜歡的男人?」羅伯特挑釁。

  丁若悠一怔。

  「你看著我。」他下令。

  「啊?」

  「看我的眼睛!」他提高聲調。

  她扁嘴,轉過頭。「你幹麼啊?」

  「聽著,不管我等下說什麼,你都要照我所說的去做。」魔魅的眼緊盯著她,放出懾人的紅光。

  她心跳暫停,怔怔看著那紅光。

  他捧起她的臉,語氣一樣溫柔。「答應我,你會聽話,嗯?」

  「……嗯,我會聽話,照你說的去做……」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請注意︰利用多帳號發表自問自答的業配文置入性行銷廣告者,將直接禁訪或刪除帳號及全部文章!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4-4-26 02:58

© 2004-2024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