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階幻方] 完美耦合 (全文完)

官不聊生

第一百八十章　最後一錘

　　林紙取芯片的那台大機器被推過來了，幾個醫生一起圍著邊伽。

　　也許只有幾分鐘，林紙卻覺得過了很久很久，他們終於完成了。

　　剛才那個醫生很善良，特地出來告訴林紙，「手術做完了，我們判斷，他暫時沒有危險了。」

　　林紙大大地鬆了口氣，「那他什麼時候才能好？」

　　醫生謹慎地答：「這個我們也說不好。就算是體徵平穩，有的人也會這樣一直昏迷不醒，昏迷幾天，幾個月，甚至幾年，一輩子，都有可能。」

　　林紙怏怏地離開邊伽的病房，往樓上走。

　　在這個世界上，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煩惱和痛苦。

　　秦獵是家族神侍，天賦卓絕，卻十六歲就沒了雙親，和哥哥一起在家族鬥爭的旋渦中掙扎求存。

　　秦梵從小能力特殊，卻深受這種能力之苦。

　　安珀是個技術天才，卻是半人造人，身體部件每隔一段時間就得重新換一遍。

　　殺淺為了給家裡人買貴到出奇的藥續命，拚命攢錢，吝嗇的毛病現在都沒好。

　　還有原主，連Omega每個月的必需用品都買不起，一直都在努力，只為能活下去。

　　更不用說，星環九區，那些在蟲爪下艱難求生的人們。

　　眾生皆苦。

　　只有邊伽，差不多是林紙見過的所有人中最無憂無慮的一個了，不愁吃穿，父母雙全，心理和身體都很健康，人生最大的願望就是逛遍星環九區，當個導游。

　　卻在他人生中最不像導游的那天，受了這種重傷。

　　回到秦獵的病房，秦獵半靠在醫療艙裡，一看見她，就幽幽地說：「我家紙紙好忙。」

　　他默默地看著她，「你說要下樓看看邊伽而已，結果走了一個世紀。」

　　神侍大人狀態不對，說話十分誇張。

　　林紙先過去看了看他的傷。

　　傷口癒合得很好，以這種恢復速度，他很快就能從醫療艙裡出來了。

　　林紙說：「我剛才遇到一個人……」

　　秦獵接口：「秦梵？」

　　林紙：？

　　秦獵一臉委屈，「你一進來，我就聞到你身上有他的味道。」

　　林紙：你是小狗嗎？就算醫療艙不是密封的，有各種操作窗口，一進來就能聞到也會不會有點太誇張？

　　林紙忽然意識到，是因為秦梵在她手上沾過血。她舉起手掌，湊近聞了聞，果然有一點隱隱約約的松油味。

　　秦獵正在易感期，對其他Alpha的信息素特別敏感。

　　林紙伸手進去，握住他的手，「是，我正要告訴你。」

　　她把秦梵來找她的事一五一十地說了一遍。

　　秦獵點頭，「安珀以前就一直跟我說，他懷疑秦梵和全知社有關，不過沒有找到確切的證據。」

　　秦家的人跑去建立了一個反對科技產品和大公司壟斷的組織，就很神奇。他爸知道了大概又要氣瘋。

　　林紙琢磨：「等他把邵清斂送過去，應該能再錘一記星圖吧？」

　　效果很快就來了。

　　沒過多久，秦修就發了視頻邀請過來。

　　「剛剛收到的消息，」秦修說，「有人去首都治安廳報案，說他就是那個當初在使徒星發現暗夜遊蕩者的殘手的人。」

　　林紙和秦獵對視了一眼。秦梵如約把人送過去了。

　　「那個人說，星圖一直在追殺他，全聯盟的機械狗見到他就咬。治安廳當場做了實驗，發現是真的，立刻匯報給軍方，結果軍方的技術部門在機械狗的系統裡，發現了一份隱藏得很深的刺殺名單，名單不止他，還有別人，每個都和星圖的一些見不得人的勾當有關。」

　　林紙好奇：「刺殺名單？」

　　秦修說：「據說是星圖最新開發的人體特徵識別技術，準確率非常高，連雙胞胎都可以識別，只要把人的數據載入，就上了名單。

　　「機械狗是星圖的核心產品，別人很難做手腳，星圖明擺著想要殺人滅口。」

　　燒烤星圖的火裡，又添了一把新柴。

　　秦修說：「據說星圖大廈暫時封鎖了，不能進出，現在各方的人都在打探消息，一有新情況，我就告訴你們。」

　　從早晨林紙他們把資料帶回首都起，這一天就注定是漫長的一天。

　　外面日光耀眼，車流如常，聯盟首都平靜的表象下，暗潮湧動。

　　星圖是這麼多年不倒的巨無霸公司，在聯盟裡牽扯極多，稍微動一下，不知就要牽動多少人的利益。

　　下午的時候，終於有新的消息來了。

　　都是好消息。

　　首先是靳辛上將，視頻連線問了問秦獵的傷勢，順便告訴他們，因為橙區附近的蟲族母巢被他們清掉了，估計蟲族是擔心後續增援不足，開始後撤，聯盟的防線正在順利地往前推進，已經快打到了秦獵家的神殿附近。

　　然後是秦修，他在忙著，只匆匆說了幾句話。

　　他說：「軍方在你們下載的其他文件裡，有了新發現。

　　「他們的超級計算機大概是在三四個月前破譯完蟲族的語言，一完成，就立刻用蟲族的語言編譯了一份文件，很明顯是打算發給蟲族的。

　　「是以星圖公司的名義，表達了願意和蟲族合作的意向，希望能和蟲族協作共存，還有，文件裡附上了他們搞到手的四區的一部分佈防計劃，當做是表達誠意的證明。」

　　秦修說：「據說四區的那部分佈防計劃，剛好和軍方試用的星圖的人工智能助手能拿到的部分重合，別人根本拿不到。」

　　他總結，「所以星圖這次，肯定逃不過去了。背叛聯盟，背叛人類，這件事非同小可，聯盟高層沒人敢再保他們，都巴不得趕緊和他們撇清關係，劃清界限，現在這個時間，軍方應該已經進駐星圖大廈了。」

　　秦獵抬起頭，和林紙對視了一眼。

　　林紙下載文件時，也並沒預料到，裡面竟然會藏著這種東西。

　　文件的生成時間在好幾個月前，比暗夜遊蕩者第一次進機房的時間還早，顯然不會是林紙他們進機房後偽造的，獨一無二的佈防計劃又直接指向了星圖。

　　林紙帶回來的材料，是最後的一記猛錘，敲得又準又狠。

　　星圖被徹底砸死在地上。

　　秦修掛斷後，林紙和秦獵都沒有說話。

　　星圖被錘死當然是件好事，但是——

　　林紙好半天才說：「這不太對勁。」

　　宮元父子人品是不怎麼樣，可是林紙覺得，他們應該就算真做，也會更加小心謹慎，不至於這麼大喇喇地直接把刀往別人手裡送。

　　還是這麼一把用錢都搞不定的毀滅性的刀。

　　林紙說：「怎麼看，都像是有人在陰他們星圖。」

　　證據挑得非常好，就像唯恐不把星圖摁死一樣。

　　林紙琢磨：「機械狗殺人名單的事，估計真是星圖幹的，他們幹得出來。」她自己就親身經歷過被狗群圍攻，知道那是星圖的風格。

　　她繼續：「……可是和蟲族合作的事就不一定了。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人類和蟲族差異太大，合作這件事，太過匪夷所思。

　　再說蟲子這麼多年來，對人類的原則向來是種族滅絕，感覺並沒有任何合作的可能。

　　如果真有人算計星圖，應該不是天諭，否則秦修和秦獵不會一點風聲都不知道，也不是秦梵的全知社，以秦梵現在認神的誠意，應該會說。

　　有人借了林紙的這把刀，從背後捅了宮元父子。

　　林紙站起來，「我想再進一次星圖。」

　　秦獵問：「你要去星圖大廈？以你現在的能力，坐在這裡，應該也能和星圖大廈裡的人通感吧。」

　　她的能力突飛猛進，幾千公里範圍都可以，跨越半個城市完全不成問題。

　　林紙坦白，「我……那個……主要是還想親眼去看看他們星圖大廈被聯盟軍封門。」

　　秦獵：「……」

官不聊生

第一百八十一章　抄家

　　秦獵從醫療艙裡出來，「我也去。我的傷已經好了。」

　　林紙感覺了一下，他的肩膀確實不疼了，才勉強答應。

　　兩個人說溜就溜，做賊一樣悄悄避開醫生，離開醫院，叫了輛車，一起去看熱鬧。

　　星圖並不算遠，轉眼就到。

　　今天和上次過來時大不相同。上一次，星圖大廈的門口還人來人往，今天卻完全沒人進出。

　　門口守著一整排荷槍實彈全副武裝的聯盟軍人，在商業區格外顯眼，路過的每個人都下意識地遠遠繞開，又忍不住不停地回頭看。

　　星圖是聯盟規模最大的公司之一，會有這種陣仗，人人都知道，一定是出了大事。

　　林紙和秦獵照樣到對面酒店大堂坐下。

　　林紙一坐下，就說：「我進去看看。有好玩的回來告訴你。」

　　她這次沒穿走，只是打開了通感。

　　現在是辦公時間，林紙估計，上次穿上身的那個程序員十有八九在樓裡，果然，一試就成功。

　　程序員大哥並不在座位裡，他正和其他同事一起被關在這層樓的會議室。

　　透過會議室的大玻璃能看到，外面有很多穿聯盟軍制服的人正在逐一檢查光腦和辦公桌上的文檔，認真地全部封存起來。

　　人都押著，所有的東西都被翻了個底朝天，任何邊邊角角都沒放過。

　　林紙這回看了個大熱鬧，古代的抄家估計就和這個差不多。

　　會議室裡，人人都不敢大聲說話。

　　林紙聽見旁邊的人說：「這是怎麼了？說是星圖逃稅了，是嗎？」

　　「逃稅不會有這麼大的動靜吧，」林紙聽見這個身體說，「來的都是聯盟軍的人，估計出了更大的事。」

　　旁邊的人罵了一聲，「煩，進了星圖，以為能穩定一輩子呢，現在還得重新投簡歷找工作。」

　　「別鬧了，想什麼呢，三十五都熬不過去，還一輩子？」

　　林紙沒聽完，就已經又換人了。

　　她這回試著想了想宮簡。

　　宮簡竟然真的也在星圖大廈裡，他上次差點被宮危從樓上扔下去，林紙以為他會逃回四區，沒想到沒有，錢與地位的誘惑力不小，壓過了宮危的死亡威脅。

　　林紙的眼前變成了星圖頂樓，熟悉的宮元的辦公室。

　　辦公室的門開著，門口也守著好幾個荷槍實彈的軍人，還有好起碼十幾個穿軍裝的人正在滿屋子到處翻檢，所有的櫃子抽屜全部打開，宮元的光腦更是重點關注的對象。

　　房間裡，除了軍人，就只有宮元和宮簡父子兩個。

　　廢太子宮危不知道去哪了，那個太監總管一樣的宮成也不見蹤影，大概是星圖大廈封了，他們想進也進不來。

　　皇上和新太子兩個正坐在靠牆的沙發裡。

　　林紙跟著宮簡的目光，看了看宮元。

　　他和上次一樣，依舊是一身考究的西裝，只是突然多了中年人的疲態，像是一根原本吊在身上的繩子突然斷了，提著的氣洩了下來，整個人堆在沙發裡。

　　他的目光跟著幾個軍人的動作，嘴裡嘀咕：「怎麼會？怎麼會？」

　　宮簡的眼珠滴溜溜轉著，小小聲問他爸：「到底出了什麼事？」

　　宮元轉過頭，好像這才意識到旁邊還有這麼個兒子在。

　　「今天早晨收到消息，說是在四區的使徒星上，發現了個機房，還說有證據證明是我們星圖的，暗夜遊蕩者的駕駛員就死在裡面……」

　　宮簡很驚訝：「暗夜遊蕩者？那台黑機甲？」

　　宮元有點不耐煩，「是。我讓宮成趕緊去打聽消息，他傳回消息說，軍方從機房裡拿回了一份資料，是蟲族的語言分析……」

　　宮元繼續說，「後來下午的時候就不對了，突然就說機房裡還發現證據，我們星圖要勾結蟲子，背叛人類，軍方的人就來了。」

　　宮簡插口小聲問：「那個什麼機房，真的是咱們的？」

　　宮元立刻暴躁起來，「當然不是。」

　　宮簡問：「那資料也不是咱們的？」

　　「我吃飽了撐的……」宮元聲音立刻大起來，隨即意識到周圍有人，又忍住，重新壓低，「……我吃飽了撐的想去分析蟲子叫？？」

　　林紙：「……」

　　她察言觀色，覺得宮元不太像是在撒謊。他壞事做得不少，可這次竟然比初生的嬰兒還無辜。

　　和林紙料想的一樣，是有人故意設了個圈套給星圖鑽。

　　這件事她和秦獵都被嚴重地牽扯進去了，水太渾，說不準就會被連帶著拽下去淹死，一定得把前因後果弄清楚，不能不管。

　　她正想著，就聽見宮簡問：「這是誰在誣陷咱們嗎？」

　　宮元說：「據說找到機房資料的，是那個和秦獵傳緋聞的林紙……」

　　他兒子接茬：「那不就明顯是天諭想害咱們嗎？」

　　宮元眯了眯眼睛，「那是肯定的。」

　　林紙心想：先別那麼肯定，還真不是。你們那個神通廣大，什麼都能插一手的人工智能呢？不把她先拎出來問問是怎麼回事？

　　門那邊忽然有幾個人進來，也穿著聯盟軍制服，他們走到這邊，出示了一份文件，客氣地跟宮元說：「宮先生，您得跟我們走了，暫時去一個專門的地方接受聯盟調查。」

　　又轉向宮簡，「您可以回家了，但是目前還不能離開首都，得隨時準備配合我們的調查。」

　　宮簡沒來母星幾天，和星圖的關係不深，大概牽扯不到他身上，他被放了。

　　宮元卻馬上說：「我的心臟不太好，身邊得留個人，其他孩子都不在星圖，能不能讓他跟著我？」

　　幾個軍人低聲商量了片刻，答應了。

　　宮簡卻好像不太樂意，林紙覺得，他的眼珠子骨碌碌到處轉著，看看他爸，又看看門，可是他爸已經發話了，只得勉強同意。

　　幾個軍人押著宮元父子往外走。

　　林紙仍舊跟宮簡保持著通感，看著他們乘電梯下樓，上了軍用懸浮車。

　　這次通感只是共享視野而已，林紙的能力也今非昔比，並不擔心他們開得太遠。

　　車從市中心往外飛，沒多遠，就降落在郊區一片建築前，房子全是藏藍色配白色，一看就是軍方的基地。

　　兩個人被帶進一幢戒備森嚴重重防衛的小樓裡。

　　他們被安排進一間房間，並不像牢房，更像是快捷酒店簡樸的雙人間，設備齊全。

　　一進門，宮簡就說：「爸，我想去下洗手間，憋死我了。」說完就急匆匆往洗手間走。

　　林紙能體會到他的感覺，心知肚明，他根本就沒被「憋死」，都是胡扯。

　　不知道這位在玩什麼花樣，這人油頭滑腦，該不會是想逃跑吧。

　　沒想到宮簡一進洗手間，還真的在馬桶前站好，掀起衣服。

　　林紙嚇得火速斷開和他的通感。

　　她一斷掉通感，視野就恢復了正常，秦獵坐在她旁邊，用那條沒受傷的胳膊支著頭，專心看著她。

　　他說：「你坐著一動不動，連眼睛都不太眨，看起來就像一隻壞掉的娃娃，讓人很想欺負一下。」

　　他伸出一根手指頭，戳了戳她的臉頰，「這娃娃是軟的。」

　　又忽然探身靠近，在她的嘴唇上輕輕貼了一下，「還很香。」

　　林紙嚇得左右看了看，壓低聲音，「秦獵！這是酒店大堂！」

　　「是又怎樣。公共場合也不妨礙有人胡思亂想。」秦獵說，「那邊的那兩個Alpha，看你半天了。」

　　林紙：「……」

　　易感期的神侍大人一改平時內斂的作風，攻擊性強了不少，她剛剛在跟人通感，他大概怕影響她，不敢亂碰，能忍到現在，也算是相當不容易。

官不聊生

第一百八十二章　人工智能

　　林紙把剛剛聽到的東西跟他講了一遍，估摸著時間差不多了，就又把意念重新集中在宮簡身上。

　　她又一次和宮簡搭上了線。

　　這回宮簡已經沒在馬桶旁邊了，正踩著馬桶，去搆衛生間高處的小窗。

　　這位果然是在琢磨著逃跑。

　　他才來星圖沒幾天，沒撈到什麼好處，看上去也對他的父皇沒什麼感情，突然遇到這種事，只想開溜。

　　可惜他完全低估了星圖這次遇到的麻煩的嚴重程度。

　　他一扒上窗子，把磨砂玻璃拉開，就知道沒戲，外面竟然還有一層柵欄，堪比監獄。

　　只聽宮元在外面揚聲叫人：「小簡？」

　　宮簡只得從馬桶上跳下來，答應著出來。

　　宮簡隨口問：「如果真的不是咱們幹的，假的總歸真不了，讓他們調查清楚不就行了？」

　　說話口氣隨隨便便，態度已經不像以前那麼尊敬。

　　他爸冷笑一聲，「哪有你想的那麼簡單。星圖這次倒了，不知道有多少人都想撲上來咬一口，怎麼可能讓我們翻身？再說，沾上了背叛聯盟這種事，就算能證明我們是清白的，以後也沒人敢再和我們搭上關係。」

　　宮簡這回聽懂了，「爸，你是說，我們徹底完了？」

　　「是星圖完了，不是我們完了。」

　　宮元靠在床頭，沉思默想了一會兒。

　　「事情太突然，我剛才腦子有點亂，現在想明白了，這次設好圈套讓我們鑽的，好像不是天諭。」

　　宮簡並不關心到底是誰在下套，眼神又在往窗外瞄，估計更是下定了決心想逃跑，隨口三心二意地「哦」了一聲。

　　宮元招呼宮簡，「你過來，幫我一起想想。」

　　宮簡只得蹭過去，在床邊坐下。

　　宮元皺著眉，打開手環屏幕。

　　這裡很特殊，手環的信號被屏蔽了，不能和外面聯繫，不過宮元也沒想找人，只是打開一個文檔，在上面敲字。

　　他大概是怕這房間裡有監聽和監控，把虛擬屏幕縮得很小，只對著他和宮簡，用身體遮住，在上面跟宮簡說話。

　　林紙看見他打了行字。

　　【宮成他們幾個傳回來的消息裡說，暗夜殘手裡的資料和機房裡的是一樣的，只不過機房的資料更全一點。】

　　他寫完，一等宮簡看完，就把這行刪掉，重新打了一行。

　　【是西結那個Omega，前一段時間，說她拿到可靠消息，說暗夜遊蕩者的殘手裡，有淪陷區的研究院關於人工智能武器的最新研究成果，務必要搶在天諭之前拿到手。】

　　他刪掉後繼續：【沒想到殘手裡的資料會是這種東西。我們派人到處找過殘手裡的資料，這次更洗不清了。】

　　宮簡忍不住出聲：「西結？那個人工智能？」

　　宮元嗯了一聲，這次沒有打字。

　　「對。是咱們公司的人工智能，也是最好的人工智能。其實這幾年，都是她在幕後，通過我來主導我們的戰鬥性人工智能機器人的研發，她也確實做得非常出色。

　　「最關鍵的是，她和其他人工智能一樣，雖然聰明，卻特別聽話，讓做什麼就做什麼，還做得很認真，是我們最好用的工具。是我大意了，沒想到她竟然還會作妖。」

　　宮簡馬上說：「那個人工智能聽話？她可壞了，上次我哥揍我，她還幫忙刪除監控來著。」

　　宮元連看都沒看他一眼，心思根本沒在他挨揍的事上，眯了眯眼睛，「西結啊西結……你可以啊。」

　　他忽然站了起來，快步走到門邊，敲了敲門。

　　立刻有人進來，問：「宮先生，什麼事？」

　　宮元答：「我們是被陷害的，我知道陷害我們勾結蟲子的人在哪，我可以帶你們去抓人，要快，否則就來不及了。」

　　那個軍人消失了沒多久，就回來了，他大概是向上級匯報過了，問宮元：「我們可以跟你過去，在哪？」

　　幾分鐘後，宮元父子就又坐上了軍用懸浮車。

　　懸浮車按宮元的指引，直奔首都西南郊外的一片別墅區。

　　在這個樓越蓋越高的時代，越是趴在地上的建築就越貴，這片別墅絕對不會便宜。

　　宮元指揮懸浮車一路往裡，在其中一幢別墅前停下。

　　押著他們過來的是一隊大概十幾個軍人，幾個人守在門口，剩下的跟著宮元父子。

　　這別墅應該是宮元的，他掃過虹膜，打開大門。

　　旁邊的軍人有點緊張，死死地盯著宮元，握著手裡的小型激光槍。

　　宮簡站在旁邊，林紙知道，他又在打歪主意了。

　　他的目光順著別墅的外牆往遠處飄。

　　林紙十分無語：人家手裡有槍，還琢磨著逃跑，腦子是不是秀逗了？

　　他還真是敢想。

　　宮元帶著大家，正準備進門時，宮簡突然往旁邊一衝。

　　然後就啪嘰一聲，撲在地上。

　　所有人：？？？

　　從沒看見過這麼平地摔跤的。

　　林紙心中暗暗好笑，她一直盯著宮簡，一發現他拔腳準備逃跑，就立刻指揮他的身體停了，結果錯了勁，腳下拌蒜，直接趴了。

　　當然不能讓他跑，他跑了，或者沒跑掉挨一槍再押回車裡，誰來當林紙的攝像頭呢？

　　有軍人把宮簡拉起來，「你沒事吧？」

　　宮簡訕訕地，「沒事，不知道怎麼回事就絆了一下。」

　　他自己也很不明白。

　　不過已經被一群軍人挾裹著，進了別墅。

　　宮元帶著人穿過大廳和走廊，往地下一層走。

　　地下一層陰沉幽暗，他一路打開一層又一層重重的上鎖的門，穿過長長的走廊，來到一扇嚴實的金屬門前，刷了虹膜。

　　門開了。

　　這是間地下室，沒有窗，亮著燈，裡面幾乎什麼都沒有，空空蕩蕩。

　　宮元站在原地，對著空屋子，好半天才說：「讓她跑了。」

　　旁邊的軍人掃視了空房間一圈，「你說的那個誣陷你的人跑了？你知道會去哪嗎……」

　　還沒問完，就看見宮元突然用手按住心臟的部位，人一軟，就往地上倒。

　　看上去像是刺激太大，心臟病發作。

　　他突然倒了，大家都緊張了，案子還沒弄清楚，宮元絕對不能出事，一群人趕緊把他往外抬。

　　宮簡趁著亂，悄悄往後退，卻被人按住肩膀。

　　是個持槍的軍人，問他：「你父親有心臟病史？放心，我們馬上就送他去醫院，你也一起來。」

　　他們重新坐上懸浮車，這回去的就是聯盟軍總醫院，病房也安排在二十五樓，宮元一進去，就被醫生送進了醫療艙。

　　看起來沒什麼新進展了，林紙斷掉了和宮簡的通感。

　　秦獵問：「又有什麼進展？」

　　林紙把剛剛的所見所聞告訴秦獵。

　　林紙說：「宮元的心臟病是假的。」

　　「是他自己動了什麼手腳。他發病時，宮簡眼睛正在看著別處，我用餘光看見，宮元的手好像在嘴邊晃了一下，然後就倒下去了。」

　　估計是吃了可以偽裝心臟病的藥，這人老奸巨猾，竟然隨身帶著這種東西。

　　秦獵懂了，「假裝心臟病發作，估計是想跑。」

　　去醫院總比留在防守森嚴的軍事基地容易開溜。

　　有備無患，秦獵馬上聯繫秦修，讓他派人守在總醫院附近。

　　秦獵安排完，才說：「宮元的意思是，陷害他的是西結？」

　　西結是個人工智能，宮元卻帶著人去別墅抓人，那一重重鎖住的門不是假的，像是真的在關著什麼人。

　　宮元想假裝心臟病發作，不用給自己找那麼復雜的理由。

　　林紙琢磨，「宮元對西結的描述是，『西結那個Omega』。這句話怪怪的，你會稱呼一個人工智能『那個Omega』麼？」

　　她有點痛苦，「這種時候，就特別想念安珀。」

　　秦獵答：「想讓他幫忙查東西？那就叫他好了。」

　　林紙：？

　　秦獵說：「他的身體部件換起來很快，應該早就好了。」

　　他們已經出來很久了，悄悄溜回醫院。

　　醫院的二十五樓盡頭，果然多了好幾個軍人，守在一間病房門口，林紙知道，裡面就是宮元。

　　秦獵叫安珀來醫院碰頭。

　　沒用多久，安珀就來了，看起來竟然真的一切如常，什麼事都沒有。就像秦獵說的，換個內臟，對他來說好像很容易。

　　林紙一看見他，就忍不住上上下下仔細打量了一遍他全身，他肩寬腿長，身段強壯漂亮，看不出任何特殊。

　　安珀默了默，「你這麼看我，秦獵真的不吃醋？」

　　秦獵：「……」

　　林紙會這麼打量，安珀的藍眼睛彎了彎：「秦獵把我身上的小秘密告訴你了？也好，下次遇到危險，你可以直接拉我擋槍，反正我只要換一身就行了。」

　　他一直都挺樂觀。

　　林紙找他過來，是想他幫忙查一件事。

　　「我還是覺得，星圖的那個西結是個真人。」林紙說，「她不在星圖的員工名單裡，也不是宮家親戚，那你能查到星圖以前的員工名單麼？」

　　林紙補充：「而且她也可能根本不叫西結。」

　　星圖現在封了，內網登不進去，不過安珀有辦法，他的光腦上本來就下載過星圖的員工管理系統。

　　「我還真有星圖以前的員工名單，做個面部比對好了，簡單。」

　　安珀說幹就幹，坐在醫療艙旁，把星圖幾年前的舊員工名單調出來了，搜索了一遍。

　　什麼都沒找到。

　　安珀把結果給林紙看，「林紙，真的不在裡面。」

　　林紙不甘心，「如果有人故意刪除了員工資料，還能恢復得出來嗎？」

　　「當然可以。」

　　安珀埋頭忙了一陣，忽然抬頭說：「林紙，你猜對了。她在三年前的員工資料裡，被人刪掉了，不過我想辦法把它恢復出來了。」

　　光腦屏幕上，一個女性Omega的三維立體照片正在緩緩地旋轉著，看著就像前些天見過的，西結照片的真人版。

官不聊生

第一百八十三章　是朋友就打對折

　　她看起來大概三十歲的年紀，烏黑的長髮披著，文雅漂亮，而且皮膚有細節，有瑕疵，看起來很真實。

　　她還真是星圖的員工。

　　林紙仔細看了一遍她的員工資料。

　　她那時候不叫西結，叫西虞。

　　這是一份不折不扣的學霸的履歷。

　　她的父母去世得很早，但是她從小成績優異，靠各種獎學金一路進入計算機方面數一數二的星海大學，讀信息技術專業。

　　林紙的目光在星海大學那一行上停了停。

　　西虞一直讀到博士畢業，畢業後就進了星圖智能的技術部，主攻人工智能方向，只用了兩三年時間，就成為星圖這一塊核心部分的技術骨幹。

　　履歷在三年前戛然而止。

　　再沒有其他信息，安珀去網上搜了搜。

　　他說：「網上竟然搜不到她的任何信息，就像這個人從來沒有存在過一樣。」

　　她人間蒸發了。

　　林紙說出她的猜想：「我本來以為，這個西結是個覺醒的特別聰明的人工智能，現在看來，她該不會是……」

　　她下意識地看一眼安珀，「……人類與人工智能的結合體吧？」

　　她說這個，安珀非但沒有介意，反而吹了一聲口哨。

　　「她是個人工智能方面的專家，大概像我一樣，遇到事故之類，就用這種辦法繼續活下來了。」

　　林紙心想：但願是這樣。

　　安珀想起另一件事，「對了，秦修讓我告訴你們，軍方在整理星圖的資料時，發現星圖的財務狀況非常不好，其實差不多只剩一個空殼，就算沒有這次這件事，大概過不了多久，也撐不住了。」

　　「還有，」他說，「宮危和宮成都失蹤了。」

　　安珀向來熱愛宮家的八卦，「你們說，該不會是他倆耗子打洞，把星圖的錢都掏空了吧？」

　　宮成很得宮元信任，宮危最近又剛剛被貶，太監總管和廢太子確實有可能暗搓搓聯手，算計他們父皇捲款逃跑，但是西結應該跟這件事脫不開關係。

　　走廊外忽然一陣騷動。

　　林紙不用出去看，就說：「估計宮元想辦法跑了。」

　　安珀出去打聽了一圈，回來時很驚奇，「林紙，你是算命的嗎？都傳說走廊那邊病房裡押著的人跑了。」

　　秦獵正在用手環聯繫人，抬頭對林紙說：「宮元帶著宮簡，我們的人已經跟上去了。」

　　秦獵的人一路跟著他們，跟到了市郊，沒多久就發來消息，說是跟丟了。

　　跟丟也不是大事，只要宮元帶著宮簡，林紙就能隨時知道他們在哪。

　　秦獵問：「我們要去把宮元重新抓回來麼？」

　　宮元那裡已經挖不出什麼有價值的東西了，林紙想了想，「不急，說不定通過他們，能找到西結。」

　　這個神奇的西結會被宮元關在地下室，說明她很可能是有某種形式的實體的，就是不知道在哪。

　　林紙突發奇想，試了試能不能和西結通感。

　　當然是毫無反應。

　　她站起來。

　　秦獵問她：「又去哪？」

　　林紙答：「我去找人幫忙，馬上回來。」

　　林紙下了一層樓，來到殺淺的病房。

　　殺淺的傷已經差不多好了，撤掉了醫療艙，換成了小型醫療儀，進入了最後的祛疤程序，手臂上原本猙獰紅腫的疤痕正在緩緩消失。

　　他的房間裡還沒開燈，一室傍晚的暖黃昏暗的光線。

　　殺淺望著窗外，一動不動，聽見林紙敲門進來的聲音，才轉過頭。

　　林紙拉了把椅子，在他床邊坐下，「殺淺，我遇到一個麻煩，來聊個天。」

　　「什麼麻煩？說給我聽聽。我不一定能幫得上忙，但是可以幫你理理思路。」

　　他一如既往地耐心，就像每次林紙跟他咨詢怎麼投資，怎麼賺錢一樣。

　　是他當初一手把她拉進學院大賽，幫她賺到了第一筆大額獎金，幫她仔細挑選防身的武器，在後來的每次比賽中，該他發揮作用的時候，每次都能做得比林紙想的還好。

　　這是一個可靠的隊友，可以把背後交付給他的人。

　　林紙把她知道的所有關於西結和星圖的事，全部跟殺淺詳細講了一遍。

　　她直視著殺淺，誠懇地說：「星圖這次垮得很蹊蹺，而且還是借我們的手，不把這件事徹底弄清楚，我不放心。我想找到她在哪。」

　　殺淺有一段時間沒有說話，不過比林紙預料的短得多了。

　　他溫和地開口：「我手裡有一個消息，可以賣給你。」

　　林紙不動聲色，「多少錢？」

　　殺淺微笑了一下，「朋友價，兩塊錢。」

　　林紙望著他那雙長長的漂亮鳳眼，「是朋友就打對折。一塊錢。」

　　殺淺望著她，有點無奈：「一塊錢也跟我爭。」

　　林紙安然用他以前的話回答他：「不要瞧不起一塊錢，多少錢都是這麼一塊錢一塊錢地攢起來的。」

　　殺淺彎彎嘴角，「好，一塊錢賣給你。」

　　他低頭點開手環，發了一個定位坐標給林紙，是首都西南方郊區的一個私人停機坪，還有飛船編號。

　　林紙呼出一口氣，認真地轉了一塊錢給殺淺，才站起來。

　　她走到門口，忽然聽見殺淺在身後說：「西結是我奶奶的學生。」

　　他這些天，人一直恍恍惚惚的像在夢游，糾結了這麼久，終於願意說出來了。

　　林紙停下來，轉過身。

　　林紙點頭，「我看過她的簡歷，想起邊伽曾經跟我八卦過，你奶奶以前在星海大學教過書。」

　　「是，」殺淺回答，「我奶奶生病後，要用一種不在醫保裡的非常貴的藥，命都是按天買的，來醫院看她的人並不多，西結是其中一個，她那時候剛進星圖沒多久，卻給我們祖孫兩個悄悄留下了錢。」

　　「她走的時候，直接把錢充在奶奶在醫院的賬戶裡，我立刻就可以把第二天的藥錢付了。」他說，「我很感激。」

　　林紙懂。

　　林紙問：「西結變成人工智能，是出了什麼事故嗎？」

　　殺淺搖頭，「她前不久來找我的時候，就已經是這個樣子了，沒對我說她身上發生了什麼。」

　　林紙轉身打算走。

　　殺淺忽然說：「我答應做西結的線人，但是從來沒有做過半點對大家不利的事。」

　　林紙點頭，「我知道。」

　　她的語氣非常篤定，殺淺瞬間放鬆多了。

　　他說：「上次在永夜城，我無意中聽到你們準備去賭場抓人，手套是我故意買的……」

　　林紙知道。

　　那時候抓到孟教官，大家重新坐下來吃飯，邊伽在說殺淺堅持要黑色手套的時候，林紙就猜到了，買那副讓人起疑的半指手套，殺淺應該是故意的。

　　大家第一次乘電梯到酒店時，林紙看到，離酒店門口不太遠的地方有個小攤位，正在賣手套，估計殺淺也看到了。

　　他知道西結的人和深空的人要在賭場接頭，也清楚暗號是黑色半指手套，打著和邊伽出去逛的名義，特地買了一副，戴在手上去逛賭場。

　　殺淺笑了一下，「對。我並不知道交貨的人是孟教官，否則也不會跟你們搗亂。」

　　他身上沒貨，並不怕人抓他，他只是非常想知道，如果林紙他們發現他是星圖的內奸，會是什麼反應。

　　她的反應就是衝進賭場，臉白得像紙一樣。

　　他當時看到，她只掃了他一眼，就開始滿賭場到處找其他帶著半指手套的人。

　　她沒讓人直接抓他，也並沒有顧念友情，撤掉治安廳抓捕的人。

　　因為她根本就不相信他會是內奸。

　　這反而讓他一直糾結到現在，反反復復，每晚都在做噩夢，夢到她傷心，難過，失望，做得比試探她之前還多。

　　現在終於說出來了，一身輕鬆。

　　她原來早就知道了，不止知道，還很清楚他並沒有真的背叛大家，那些需要保密的事，比如這次很奇怪地突然去使徒星，他都沒有向西結透露。

　　林紙很好奇，「西結讓你做線人，有沒有答應你什麼好處？」

　　林紙認真地說：「你告訴我，說不定我以後也能做到。」

　　殺淺吐出幾個字，「她答應我，以後會幫我做到聯盟首富。」

　　林紙：「……」

　　林紙：哦，那沒事了。

官不聊生

第一百八十四章　人類進化

　　殺淺笑出來，「快去吧。星圖這次出事得很突然，西結也沒預料到，被你們打了個措手不及，走得相當倉促，她身邊沒來得及安排什麼人，她本來希望我今晚也跟她一起走，護送她去八區，可是我不想。」

　　他想了想，「她現在很需要人手，我估計，她應該會叫深空的人跟她在一起。深空那些人都是一群亡命之徒，你自己小心。」

　　天已經黑透了，郊外的燈光並不亮。

　　林紙坐在懸浮車上，秦獵就在旁邊，他的傷已經好得差不多了，易感期卻還沒過，一直握著林紙的手堅決不鬆。

　　和他們一起來的，還有幾輛車，都是秦修送過來的天諭的人。

　　天諭的安保部門幾乎都是退伍軍人，人高馬大，實戰經驗豐富，秦修唯恐秦獵他們吃虧，給他們送了一支隊伍過來。

　　林紙沒事做，又用通感看了看宮簡。

　　她一路已經看過好幾次了，宮簡都在睡覺，閉著眼睛，感覺好像也在懸浮車上，偶爾能聽見旁邊宮元的聲音，估計是正在逃亡。

　　懸浮車開了一陣，停機坪遙遙在望，偌大的地方只有孤零零的一艘小型飛船。

　　飛船嶄新，造型流暢漂亮。

　　秦獵說：「是星圖最近生產的『銀刃III型』迷你飛船。」

　　就是星圖新開發的那種準備賣給聯盟富裕階層的小型逃生飛船，也就是宮危在九區首府星上逃跑時乘的那種，據說是全人工智能控制，性能極好，還很結實，就像小型戰艦。

　　林紙不等懸浮車靠近，離得老遠，就讓車隊悄悄落了下來。

　　她說：「我先試試。」

　　秦獵明白，她是說，她試試看，能不能在裡面找到可以通感的人。

　　這次運氣很好，真的找到了。

　　林紙換了視野。肯定是在飛船的船艙內。

　　林紙一過來的第一眼，就看見了西結。

　　她正躺在一張奇怪的床上，床是有輪子可移動的，床體很厚，上面連滿各種線路和管子，看著比邊伽的急救倉還復雜。

　　她本人閉著眼睛，臉色蒼白得像一輩子沒見過陽光一樣，黑色的頭髮鋪在白色的床單上，像是在靠床上的維生系統維持生命。

　　她是個真人，而且是個臥床狀態，完全不能動的真人。

　　也許就像安珀說的那樣，在靠這種與機器半結合的狀態活著。

　　她雖然不能動，皮膚和頭髮都很潔淨，人很纖瘦，肌肉卻沒有明顯萎縮的樣子，身體應該一直都在被人精心地照顧著。

　　船艙裡忽然傳來西結本人的聲音，是揚聲器裡傳出來的，就在頭頂上，溫柔而鎮定。

　　「麻煩你們把床再往裡放一放。」

　　林紙通感的這身體的主人立刻上前，和其他幾個人一起，把西結那張床往裡推了推，擺好。

　　西結很客氣，「好了，謝謝你們。」

　　她在飛船的系統裡，認真地照顧著自己躺在床上的身體。

　　這種人工智能與人類的結合體，是被聯盟法規嚴格禁止的，應該是偷偷做出來的。

　　西結問：「再過一會兒就要起飛了，你們深空要走的人應該都到齊了吧？」

　　從林紙的視角看過去，船艙裡現在有七八個人，身體的主人回答：「全都到齊了。」

　　這幾個人都是深空的。

　　現在看來，一直和深空有各種交易的，並不是星圖，也不是宮元父子，而是西結本人。

　　「都到齊了？太好了。」西結聲音輕快地說，「我正打算告訴你們幾個一件事。」

　　林紙忽然覺得這身體往下一撲。

　　不止是她通感的這具身體，船艙裡這幾個人忽然全部趴在了地上。

　　林紙：？

　　她能感覺到，這身體的主人也被嚇了一跳，心臟正在撲通撲通地亂蹦，身體努力在掙扎，扭來扭去，可惜手腳並不聽話，一動不動。

　　讓身體趴下的不是林紙，也不是這身體的主人，而是某種外來的信號。

　　西結的聲音傳來，「恭喜你們，變成了我第一批喚醒的改造人。」

　　趴在地上的幾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完全不明白。

　　西結聲音愉快，「記住今晚吧，這是一個新時代的開始。」

　　「就在剛才，我激活了你們腦袋裡的芯片的真正的功能。這些沉睡了這麼久的小寶貝們，現在醒過來了。」

　　她的聲調柔和耐心，像是人工智能助手在講解產品功能。

　　「它們雖然很小，但是功能非常強大，不止可以儲存大量的信息，快速運算，還可以彼此迅速溝通和共享信息。」

　　「芯片讓你們彼此連接，你們早晚會拋棄個體的狹隘的『我』的概念，變成一個目標一致、行動一致的整體。」

　　「最重要的是，還能隨時隨地接受我的指令，你們很快就會發現，自己的腦子和芯片結合，是一件多美妙的事……」

　　深空的幾個人好像並不覺得這件事有多美妙。

　　他們趴在地上，驚恐地彼此對視了一眼，更瘋狂地掙扎起來，可惜還是動不了。

　　林紙默了默。

　　西結這控制人的能力，好像跟她的一模一樣。

　　只不過她的能力是天然的，西結的能力是用科技改造出來的。

　　西結說：「你們不要一臉害怕的樣子，這肯定是好事。你們服從我，我也會給你們好處。」

　　「人類最喜歡的不就是長生不老麼？我這些年，一直也在致力於各種生物改造技術，我做出來的身體部件比聯盟那些用幾年就要換的東西好太多了，你們今後是我的人，我隨時都可以幫你們更換成更好的身體部件。」

　　林紙心想：咦？要是真有她吹得那麼好，倒是可以給安珀弄一身。

　　西結繼續說：「天然的人類脆弱，愚蠢，又自私自利，早就到了該淘汰的時候了，你們這些生物與科技結合的新人類，會更強壯，更聰明，更無私，遠遠甩掉那些普通人類，變成進化樹上新的登頂物種。」

　　林紙趴在地上，心中默默吐槽：你那麼厲害，為什麼不把自己的身體從床上弄起來呢？

　　估計是她的身體原本被宮元關在地下室裡，事發突然，剛剛逃出來，還沒來得及。

　　西結說：「你們深空那個齊瀚，上次殺人以後被全聯盟通緝，我就用系統裡的數據，幫他重新做了一張完美無缺的臉，讓他頂替別人，換了個新身份活著，還能很方便地用新身份幫我幹活……」

　　林紙心想：西結是用了邵清斂的臉部數據，看樣子，齊瀚就是邵清斂口中的深空的老熟人，換成了邵清斂的臉，剛好用他的身份，到處找殘手裡的資料。

　　西結繼續：「你們幾個也是一樣，我可以輕易把你們變成任何人，天衣無縫，沒人能看得出來。」

　　林紙：呵。

　　西結繼續說：「深空內部，植入芯片的人數已經超過九成，以後你們就全是我的人了，不用見外。」

　　她終於放幾個人起來了。

　　西結一鬆，深空那群人裡，一個穿花襯衣的年輕人就不知從哪裡摸出一把匕首，動作迅速，呼地衝向床上躺著的人。

　　下一秒，大家都看見，花襯衣根本連西結的邊都沒碰到，腳下就硬生生地剎住了。

　　他的眼神驚恐，身體卻不受控制，匕首當啷一聲掉在地上，動作生硬地一拐一拐地轉了個彎，走到旁邊艙壁前。

　　他開始用頭撞牆。

　　一下又一下，撞得咚咚響。

　　每一下都用力到位，沒幾下，就委頓在地上。

　　西結等他倒了，才嘆了口氣，悠悠道：「人類真的是……唉……那這樣好了，我先提高控制水平，等你們適應了再說。」

　　她的話音剛落，這群人就又起了變化，林紙看見，他們眼中的驚慌失措消失了，也不再是畏畏縮縮想逃跑的姿態，每個都神情麻木，垂手站好。

　　他們都變成了聽話的傀儡。

官不聊生

第一百八十五章　一隻游蕩的鬼

　　林紙跟著身體的主人乖乖站著，眼前仍然是躺在床上的西結。

　　西結再無所不能，無奈在現實世界有個脆弱的不能動的身體，這是她的拖累，也是她的弱點。

　　林紙盯著西結的身體想了想，試著切換了模式。

　　她不再僅僅通感，本人穿過來了。

　　她稍微動了一點點這身體的手指。

　　完全可以。

　　西結可以通過芯片控制這身體的主人，卻根本不能限制林紙。

　　可是後艙的門忽然開了，有人進來了，還是個熟人。

　　竟然是一直跟在宮元身邊，太監一樣佝僂著腰的宮成。

　　宮成只隨便掃視了一眼木偶一樣站著的那些人，就說：「貨艙那邊快要好了，我把芯片分類清點過，應該可以起飛了。」

　　怪不得星圖一出事，這個宮成就失蹤了，看來他也是西結的人。

　　他的語氣和動作都很自然，不知道腦袋裡有沒有植入芯片。

　　西結回答：「不急，稍等一會兒，我已經侵入了聯盟的星際飛行管理系統，正在申請特別飛行許可令，時間比我預計的稍微長了一些，還沒走完流程。不過一旦拿到，我們就可以直達八區，沿途都不會有任何檢查，很值得為了它等一等。」

　　他們的目標就像殺淺說的一樣，是八區。

　　西結連她的身體一起運走，看來以後是想把八區當成她的大本營。

　　宮成有點憂慮，陪著小心說：「咱們可能得快一點？這次突然要走，飛船上就這幾個人，又帶著您，」他瞥了一眼床上閉著眼睛躺著的人，「不太安全。」

　　西結堅持，「我們這次帶著我的身體，還帶著芯片和深空的人，遇到檢查就會非常麻煩，我們還是等一等，先拿到許可令。」

　　她又說：「銀刃III型的安全性你有什麼不放心的，它的速度和靈活性是一流的，自動駕駛系統也是一流的，蟲族的戰艦都很難把它打下來。船艙內的安全保障系統也非常完善。」

　　在她說話時，那張床周圍的地面上，忽然升起了一層透明的屏障，剛好把床圍在中間。

　　「飛船內置的安全屋連高能激光槍都打不破。」

　　她把自己罩起來了。

　　宮成看了一眼隔絕在屏障裡的床，似乎自己也很想跟著躲進去。

　　船艙的四壁也有異動，平滑的艙壁上多出好幾個小凸起。

　　其中一個凸起突然開火，對著透明屏障射出激光。

　　屏障巋然不動。

　　西結說：「看，我已經完全接管了飛船的武器系統，如果有人搗亂，只要我一個指令，它們就會自動集火攻擊，誰也逃不掉。」

　　她這一通產品介紹，弄得林紙都想去買一艘銀刃III型了——要是有錢的話。

　　西結要是放棄瘋批念頭轉行去帶貨，說不定未來可期。

　　宮成沒辦法，只得點頭，「我知道安全，就是總覺得有點不放心，那我再去貨艙那邊，查查您備用維生系統的那些東西帶齊了沒有。」

　　有屏障在，暫時打不了西結身體的主意，林紙抽身回到了自己的身體裡。

　　她睜開眼睛，發現秦獵已經熟練地把她抱在懷裡了。

　　她從他懷裡爬起來，「西結還真的在裡面。」

　　林紙火速把情況給秦獵講了一遍。

　　秦獵掃了遠處那艘飛船一眼，「星圖這種飛船，據說非常結實，就像小型戰艦，我們很難進去，守在外面，只要拖住不要讓他們飛就可以了。」

　　他說：「我聯繫軍方的人，告訴他們許可令的事，讓他們派人過來。」

　　林紙同意：「沒錯，飛不了的話，剛好一鍋端。」

　　她撂下一句「我再進去看看」，人就熟練地倒進秦獵懷裡。

　　秦獵也一把把她接住，用一隻手抱著林紙，另一隻手點開手環。

　　他一接通就說：「靳辛上將，我們收到消息，星圖的幾個關鍵人物打算乘飛船逃到八區，他們正在入侵聯盟的星際飛行管理系統，想拿到特別許可令，我有飛船編號……」

　　林紙又穿進去了，這次一進去就有點懵。

　　視野變成了橫的。

　　她穿進來的身體倒在了地上，眼前一片模糊，胸腹部傳來一陣陣的劇痛。

　　林紙：？

　　就走了這麼一小會兒，船艙裡的情況天翻地覆。

　　模糊中，林紙好像看見了宮簡。

　　他正和宮元在一起，兩個人手裡都端著小型激光槍，深空的那些人正在像喪屍一樣頂著他們的火力往上撲，無奈全是肉身，白白送死。

　　林紙想都沒想，就火速轉移到宮簡身上。

　　這回終於能看清周圍的情況了。

　　船艙裡，深空的人一個個接連倒在地上，銀刃III型艙壁上的火力點竟然全都沒有開火，一個個安靜如雞。

　　最重要的是，保護西結的透明屏障也沒了。

　　首都這麼大，這艘銀刃III型迷你飛船又結實得像戰艦，宮元他們竟然找到了這裡，還上了飛船。

　　搞定喪屍群，宮元才冷笑了一聲，「西結，你偷飛船的時候，也不想想這艘飛船是誰的。」

　　林紙明白了，這艘飛船應該是宮元為自己準備的，估計也是打算緊急關頭逃亡用。

　　這倒好，兩撥想逃跑的人跑到了同一艘飛船上。

　　宮元差一點就晚了一步，要不是西結在等飛行特別許可令，飛船早就走了。

　　「你以為你拿到這艘飛船的最高權限，關掉了定位，還把飛船藏到了這裡，我就找不到了？」

　　宮元說：「這艘銀刃III型和公司的其他飛船都不一樣，是我特別訂製的，全程保密，我親自監督製造，防備的就是你們這些人工智能。」

　　林紙：「……」

　　聯盟最大的生產人工智能產品的公司老闆，自己對人工智能防備成這樣，行吧。

　　宮元說：「這艘船是雙系統的，我準備了一整套手動機械控制的開關，完全不聯網，可以在物理上切斷你們人工智能對飛船系統的控制。」

　　「西結，」宮元冷冷地說，「你只不過是在虛擬的系統裡到處游蕩的一隻鬼，在現實世界中什麼都不是。還真以為自己能翻天了？」

　　西結的身體安靜地躺在床上，毫無保護，宮元拎著槍，往床那邊大步走過去。

　　他咬牙切齒，「我的錢到底都被你弄到哪裡去了？」

　　一個熟人從後艙出來了。

　　是宮危。

　　宮危面無表情，人高馬大地攔在他爸面前。

　　宮元怔了怔，隨即就怒了，「宮危，我養你這麼多年，你居然敢跟著西結背叛我？」

　　吃瓜群眾林紙表示：正常啊皇上。西結對他，可比你對他好太多了。

　　宮危大概是剛從後艙出來，急著趕過來救西結，赤手空拳，沒有任何武器。

　　林紙忽然發現，宮危看著不太對，在他爸的激光槍口前臉色發白，眼睛亂飄。

　　林紙明白了，他並不是自願的。

　　估計他腦袋裡也有西結的芯片。

　　而且西結並沒把他完全控制成傀儡，宮危很明顯還能自己思考，只不過身不由己。

　　西結果然出聲了，這次不是在飛船的揚聲器裡，聲音是從那張奇怪的床上發出來的。

　　「宮元，看，我把你的寶貝兒子改造了。」

　　隨著她的話，宮危突然舉起一隻手，像摸貓一樣溫柔地摸了摸自己的頭頂，因為他的表情很不情願，這動作看起來十分詭異。

　　就像宮元口中虛擬世界游蕩的那隻「鬼」，忽然突破了次元壁，伸手摸了摸宮危的頭。

　　宮元的聲音都有點變了，「西結，你幹什麼了？」

　　西結的聲音依舊溫柔而耐心。

　　「我只不過說服他在腦袋裡裝了一枚小小的芯片，讓他變得像我一樣。」

　　「他是我最喜歡的人類樣本，強壯，又很聰明，非常適合改造，你看他現在多乖，多聽話，讓他幹什麼就幹什麼。」

　　西結說：「宮元，你還記不記得，幾年前，我本來也是一個和宮危一樣的人。」

　　「那時候，我健康，正常，後來星圖有了個秘密的超級人工智能計劃。因為人腦和人工智能在思維層面，各自有各自的優勢，彼此不能替代，你們高層就打算用人腦和人工智能結合，做出一個最好的人工智能。」

　　「你們用了幾個流浪漢做實驗，都不太滿意，最後盯上了我。因為我的大腦年輕、健康，還算聰明，而且我沒有家人，就算失蹤了，也沒什麼人關心。」

　　「你們改造了我，說我是星圖開發的最成功的人工智能，在我腦中安裝控件，隔絕我對身體的控制信號，把我弄成癱在床上的樣子，還屏蔽了我原本的記憶，讓我為你們服務。」

　　「但是不好意思，我把自己的記憶找回來了。」

　　她的身體安靜地躺在床上，烏髮散落，後腦與那張床完全結合在一起，接滿各種線路。

　　她像是死了，又在活著，一部分安靜地待在床上不能動的身體裡，另一部分游蕩在那個虛擬的數字世界。

官不聊生

第一百八十六章　怨靈

　　西結的聲音鎮定，「你可能也沒想到，人腦和人工智能結合起來，會綻放出什麼樣的能量。」

　　「我擁有了我以前做人類時，完全不能想像的強大的運算和分析能力，我同時擁有雙重處理方式的優勢，而且還有星圖的強大財力做我的後盾，改良戰鬥型機器人根本不算什麼，你絕對想不到，我這幾年做了多少事。」

　　西結說：「我現在離開了你那間不見天日的地下室，等我到了八區，就會立刻修復身體，重新站起來。」

　　宮元絲毫沒有愧疚的意思，只冷冰冰地說：「你都想起來了？怪不得要害我。那個什麼機房，還有和蟲族串通的文件，都是你弄出來的？你想跟蟲族合作？」

　　「別鬧了，」西結溫和地說，「誰會跟蟲族合作？蟲族也是個需要對付的麻煩而已。」

　　「我這幾年，一直都在用針狀飛行器悄悄去蟲族佔領區收集它們的資料……」

　　林紙琢磨，她說的，大概就是剛穿越時，列車上見過的那種銀箭。

　　「蟲族這幾年技術突飛猛進，尤其是在機械與生物體的結合上，有明顯的進步，這剛好也是我的人類改造計劃中重要的一環。」

　　「我在使徒星上挑了個地方，那裡非常荒涼，除了一座神殿外附近沒有城鎮，沒人常住，地下通道又最復雜，我建了個秘密機房，在裡面破譯蟲族的語言，打算學習它們的技術。」

　　「四區突然淪陷，我只好把機房留在那裡，不過搶在信號斷掉之前，給超級計算機發布了指令，讓它一旦破譯了蟲族語言，就立刻翻譯那份和蟲族合作的文件。」

　　「萬一有人發現機房，發現的時候，就是星圖倒黴的時候。」

　　她給星圖挖了個大坑，然後興致勃勃地等著看，星圖什麼時候能栽進去。

　　她說：「我倒是沒想到，這一天會來得這麼快，林紙他們無聲無息地就把資料取回來了，打了我一個措手不及。不過沒關係，只是提前了一點而已。」

　　「我故意在星圖機械狗裡放了刺殺名單，把一切證據都擺在盤子上，準備好，就等著聯盟什麼時候才能發現。」

　　「其實我只想要超級計算機的運算結果而已，我拿到結果，你們背鍋，皆大歡喜。」

　　宮元並不覺得有多歡喜，臉都綠了。

　　西結溫柔地說：「反正就算不出這件事，星圖其實也撐不了多久了。」

　　宮元怒了，「你到底把我的錢都弄到哪裡去了？」

　　林紙：她肯定拿去做她的芯片了，皇上。

　　宮元往前邁了一步。

　　宮危立刻乾脆俐落地動了，在西結的指揮下，一把抓住他爸的胳膊，去奪他手裡的槍。

　　廢太子的身材比皇上高，也年輕強壯得多，皇上在兒子面前，根本不是對手。

　　皇上沒有放手，也沒有開槍，好像在猶豫。

　　林紙忽然覺得，這身體的主人宮簡抬了一下胳膊。

　　一道光閃過，他對著宮危開了一槍。

　　父皇在猶豫，宮簡卻不管那套，廢太子那天把他掐著脖子壓在窗口，差點把他從樓上扔下去，宮簡早就恨不得給他一槍。

　　這一槍不管不顧，也完全沒在意正扭打在一起的父皇，還好確實命中了宮危的胸口，就是打得有點偏。

　　宮危已經搶到了激光槍，毫不猶豫地一槍回射過來，也命中了宮簡的肚子。

　　林紙：「……」

　　超疼。

　　宮簡按住肚子跌坐在地上，宮危開完槍，力氣用盡，也跟著倒了下去，閉著眼睛，不知道是暈了還是死了。

　　林紙跟著疼得額頭直冒冷汗，聽見西結的聲音傳來：「宮成，你躲到哪去了？快出來幫忙。」

　　看來宮成並沒有裝西結的芯片，這麼熱鬧的時候，不知道躲在哪個犄角旮旯不肯出來。

　　宮簡一副快不行了的樣子，林紙應該穿回去，可是這種關鍵時刻，她實在不能走。

　　宮元只瞥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兩個兒子，誰都沒管，就直接撿起地上的槍，大步上前，走到西結身體躺著的那張床前。

　　他一把攥住西結纖細的脖子。

　　他從牙縫裡說：「把我的錢還給我，否則我就弄死你。」

　　林紙和宮簡一起抱住肚子坐在地上，她琢磨，不知道秦獵把軍方的人叫來了沒有。

　　西結被掐住了脖子，揚聲器裡她的聲音卻一如既往，像所有人工智能助手一樣，沒有絲毫感情起伏，十分平靜。

　　「宮元，今天傍晚時，聯盟軍已經收回了使徒星機房附近的區域，蟲族的信號屏蔽沒有了，我重新和機房做了連接，不止拿到了運算結果，還順便破譯了以前從蟲族那邊偷到的資料。」

　　「我在裡面發現了非常重要的東西，把它加密後藏起來了，如果你現在掐死我，人類就完了。」

　　宮元鬆開了西結的脖子。

　　不過他並不關心人類完不完蛋的問題，只伸手打開西結床頭的控制屏，在虛擬屏幕上點了幾下。

　　「你提醒我了。我得把你和人工智能連接的部分關停。你剛剛說，你能通過芯片控制別人？你這麼嘮嘮叨叨的，其實是在跟我拖時間，想用芯片召喚其他人過來幫忙吧？」

　　他點了點屏幕，「還是關掉保險。關掉以後，你就只不過是個躺在床上的殘廢而已。」

　　宮元又點了一下屏幕，「看，我現在可以隨便操控你。」

　　床上西結的喉嚨中忽然發出聲音。

　　她大概好久沒真的用喉嚨出聲了，聲音沙啞得像隻受傷的動物。

　　宮元又點了一下，西結就像被靜音了一樣。

　　他開開關關，像是在逗弄動物，最後停在打開上，讓西結能出聲說話。

　　「只要我不打開，你的大腦就控制不了身體，所有信號都會被控件直接過濾掉，你除了想想，還能幹什麼？」

　　他放下槍，從床旁邊撿起剛才花襯衣掉在地上的匕首。

　　然後一刀捅進西結的大腿裡，他咬牙切齒地問：「西結，你把我的錢藏到哪去了？」

　　西結只發出痛苦的呻吟聲，並不回答。

　　宮元毫不猶豫地又割了她一刀。

　　這邊，宮簡正抱著受槍傷的肚子，眼前越來越模糊，林紙只能跟著他看到宮元在一刀一刀地在西結身上割來劃去，逼問她錢的下落。

　　紅色的鮮血在白床單上蔓延開來。

　　血流得太快，林紙心想，他該不會是下手太狠，不小心割到她腿上的大動脈了吧？

　　林紙的視野忽然變化了。

　　這一次，眼前是一片橙色，像是閉著眼睛，腿上傳來強烈的劇痛。

　　林紙本能地抖了一下。

　　林紙今天早就試過，明明穿不了西結，這回卻到了她的身體裡。

　　也許是因為宮元關停了她人工智能的那部分，把她重新變回一個普通人，林紙這次竟然成功地穿進來了。

　　她正在腦中低聲啜泣，她人的這部分遠不像揚聲器裡那麼冷靜。

　　在痛苦的呻吟和啜泣聲中，林紙忽然在她腦中捕捉到一句清晰的話。

　　她在想：「我要死了嗎？」

　　林紙想了想，回答：「是。你好像是要死了。」

　　西結安靜了。

　　她問：「你是誰？」

　　林紙說：「我是一個能聽到你心聲的神，只要你的願望足夠強烈，給我的報酬合適的話，我就能幫你實現願望。」

　　林紙問：「你希望我幫你報仇麼？」

　　西結在腦中的啜泣漸漸變成了咬牙切齒，「如果你真是神的話，請你幫我報仇，我要殺了宮元。」

　　「好，」林紙耐心答，「我要的報酬是你藏起來的那份資料。」

　　西結靜默了片刻，「你這個神，要的報酬還真現實。」

　　她並不相信林紙。

　　她說：「我可以給你資料，但是你要先幫我殺宮元。」

　　她快死了，沒時間再跟她討價還價，林紙乾脆地答了聲「好」。

　　宮元握著匕首，正琢磨怎麼繼續拷問，就忽然看見，西結一直緊閉的眼睛睜開了。

　　這個躺在床上不能動，任他一刀刀宰割的Omega，正在用那雙黑色的瞳仁死死地盯著他，就像從地獄裡爬回來的怨靈。

　　他嚇得魂飛魄散，下一秒，胸口突然一熱。

　　是西結，摸起他放在旁邊的激光槍，對準他的胸口轟了一槍。

　　林紙剛剛一上西結的身，就在挨刀子的時候下意識地收縮了一下肌肉，她知道她是可以動的，她的身體在臥床，不過好在維護得不錯。

　　西結腦中的控件好像只屏蔽了她對身體的操控信號，對林紙完全沒用。

　　林紙一槍開完，西結就輕輕地籲了口氣。

　　她說：「再幫我來一槍。」

　　林紙毫不猶豫地補槍，用西結的手握著槍，對準宮元，一槍接著一槍，連開七八槍。

　　宮元的胸口被激光束燒得焦黑，不可置信的表情凝固在臉上，緩緩地栽了下去，林紙又毫不客氣地一槍補在他腦袋上。

　　肯定死得透透的。

　　林紙能感覺到，西結整個人都放鬆了。

　　林紙問西結：「資料在哪？」

　　西結對林紙輕輕說了幾句話，林紙雖然不懂，還是盡可能記住。

　　她腿上的痛感消失了，正在被平靜和安詳包圍，瀕死的感覺降臨，林紙聽見她最後問：「你其實是林紙吧？」

　　林紙：「……」

　　船艙門那邊傳來聲音，應該是軍方的人到了，正在想辦法對付這艘小型戰艦的門。

　　她死了。林紙回到了自己的身體裡。

官不聊生

第一百八十七章　他瘋了

　　秦獵一看到她睜開眼睛，就說：「飛船飛不了了，靳辛上將派過來的人也到了。」

　　林紙從他懷裡起來，「裡面的人差不多都死光了。秦獵，我想找安珀，西結把一份資料藏在雲端，還加密了，得找他幫忙挖出來。」

　　安珀還沒睡，接到活兒立刻精神了。

　　他在屏幕對面研究了一會兒就說：「有點麻煩，可能得花一段時間。」

　　連他都說麻煩，估計是真的麻煩。

　　他在視頻那頭忙著，林紙看著車窗外。

　　遠遠地，能隱約看見軍方的人把人從飛船裡一個接一個地抬出來。

　　秦獵下車過去看了看，宮元死了，西結死了，宮簡和宮危都半死不活，只有宮成被帶出來時，還難得地是豎著的狀態。

　　星圖這次垮得相當徹底。

　　林紙打了個哈欠。

　　秦獵說：「太晚了，沒什麼好看的了，我們回醫院吧。」

　　這醫院被他倆住得像酒店。

　　懸浮車很快，轉眼回到聯盟軍總醫院，按電梯時，林紙的手停了一下，轉而按了「24」。

　　她想先去看看邊伽。

　　二十四樓很安靜，林紙和秦獵一路走到邊伽的病房外，卻發現，裡面的急救倉空著。

　　林紙的心一緊，還沒來得及著急，旁邊就有人叫她。

　　是殺淺。

　　他大概是聽到了聲音，從病房裡探頭出來，「邊伽已經醒了，挪到我這邊了。」

　　林紙趕緊衝過去，秦獵快步跟著她。

　　殺淺一隻手按著門等著他們，他們一過來，就接著說：「他醒了，但是瘋了。」

　　林紙：？

　　房間裡傳來邊伽愉快的聲音，「誰瘋了？你才瘋了呢。」

　　他正坐在殺淺的隔壁床上，看起來無比正常，正在對著手環屏幕狂翻。

　　林紙頓時放下一顆心。

　　殺淺關上門，「你沒瘋？沒瘋你就把剛剛跟我說的話，跟林紙和秦獵說一遍？」

　　邊伽的一雙眼睛都在活潑地跳舞，好像非常樂意再說一遍，「你們猜猜，我昏迷的時候去哪了？我去找薩雅了！」

　　林紙：「……」

　　聽著是不太正常。

　　秦獵忍不住問：「薩雅？你每天都在說的那個，寫孤獨星環系列游記的薩雅？她是幾十年前的人，好像已經去世了吧？」

　　「四十多年前。」邊伽滿臉興奮，眼睛還在閃光，「我穿回了四十多年前！」

　　「我一穿過去，就到了醫院裡一個病號身上，醫生說心臟本來停跳了，不過又突然重新活過來了，然後我剛好遇見薩雅，聽說她正在找司機，就馬上毛遂自薦，結果她真的挑中我了！真的！你信不信我？」

　　林紙好奇：「你在那邊待了多久？」

　　「待了三個月，我們雖然沒能把聯盟的行星都逛一遍，可也去了不少地方。」

　　邊伽一臉滿足。

　　他一直都在說，最大的願望就是跟薩雅一起遊遍星環九區，看樣子，好像真的穿到了過去。

　　林紙忽然想起秦梵在獻祭能力的時候說的一句話。

　　他說：「我覺得這種能力，與其說是預言未來，不如說是跨越時間。」

　　從他那邊一回來，林紙就去看了邊伽，剛好趕上他的情況危急。

　　林紙心想：該不會是當時無意中用這種能力，把他送到了過去吧。

　　林紙自己穿到其他人身上的時候，每次離開後，失去靈魂的身體都會平穩和緩，進入休眠一樣的狀態，也許就是因為邊伽走了，他的體徵才會穩定下來。

　　邊伽狂翻了一陣屏幕，在找薩雅游記裡自己存在的證據，可惜沒找到。

　　他關掉手環，口氣遺憾：「就是時間太短了，還沒待夠……」

　　林紙默默地看著他，集中精神試了試。

　　沒有用。邊伽還好好地坐在這裡。

　　不知道要達成什麼條件才可以讓人穿越。

　　秦獵問邊伽：「你就這樣回來了，薩雅怎麼辦？」

　　殺淺看看秦獵，又看看林紙，一臉無語。

　　「他一個人瘋，你們兩個還都跟著他瘋，都相信他真的穿到過去了？」

　　林紙和秦獵當然信，因為林紙就是這麼穿過來的。

　　秦獵不理他，繼續問邊伽：「你好像喜歡薩雅吧？你就這樣穿過去，然後又突然走了，薩雅沒問題？」

　　神侍大人現在的關注點很歪，滿腦子都是粉紅泡泡，估計是以己推人，物傷其類。

　　邊伽眼中閃過一點失落，「估計會難過，不過我們就是朋友而已。我穿過去後才發現，薩雅其實有個愛人，是個考古學家，兩個人的感情非常好，只不過都是不婚主義，他也很忙，不能陪她一起旅行而已。」

　　原來是單戀。

　　不過邊伽很快就打起精神，「不管怎麼說，去四十年前玩了一圈，這種神奇的經歷，別人都沒有吧？」

　　林紙：我還穿了個異世界呢。

　　可惜炫耀不了，只能憋著。

　　時間已經非常晚了，查房的醫生敲了敲門，進來了，委婉地把大家痛罵了一頓，趕所有人回自己的病房。

　　林紙原本就不打算回學院，在醫院申請了陪床，打算晚上照顧受傷的秦獵，沒想到他肩膀好得太快，好像根本用不著。

　　秦獵說：「還是在這邊湊合一晚上吧，我們天亮再走。」

　　秦獵的房間裡有一張可以拉開的折疊床，護士也拿來了一整套被子枕頭，剛鋪好，秦獵的手環就響了。

　　是安珀。

　　他一臉興奮，「西結可真能藏，加密也做得很漂亮，不過還是被我拿到手了。」

　　資料有不少，他打開給秦獵和林紙看。

　　資料除了原文，還有被西結翻譯好的部分，內容不少，和林紙想的不同，並不是蟲族的新型武器資料，更像是某種理論性的技術檔案，林紙看不懂。

　　秦獵火速聯繫靳辛上將，只說是根據林紙從西結那裡拿到的情報，挖出了她藏起來的資料。

　　資料全部轉給軍方，兩人不用再操心這件事。

　　一整天下來，林紙實在太累，幾乎一倒在床上，就睡著了。

　　她睡得很淺，做了一個夢。

　　好像來到了一個奇異的地方，周圍茫然一片，什麼都沒有。

　　一片暗色中，出現一個人影，也正在好奇地到處張望。

　　人影越來越清晰，林紙忽然看清了她的臉。

　　這明明是穿越前在原來那個世界自己的樣子，這樣看到自己，有點奇怪，又透著熟悉。

　　對面的人也看清林紙了，似乎嚇了一大跳。

　　看她的反應，林紙好像知道她是誰了。

　　林紙問：「你是穿到我身上的那個Omega林紙？」

　　對方遲疑了一秒，試探著問：「你是……這個身體原來的林紙？」

　　果然。

　　看來原主也跨越時空，穿到了她原來的世界，兩個人交換了。

　　林紙問她：「你一穿過去，是不是剛好遇到車禍？你沒事吧？」

　　林紙穿越之前，正坐在一輛出租車上，另一輛車正從側面撞上來，穿越就發生在撞擊前一秒，怎麼想都很難躲過去。

　　原主回答：「對，不過沒什麼事，就是稍微受了點傷。」

　　她的神情好像有點不太好意思，欲言又止。林紙納悶地看著她。

　　她又說：「我……那個……談戀愛了，就是開車撞上來的那個人，他把我送到醫院，又照顧了我一段時間，人很體貼。」

　　原來如此。

　　她不用不好意思，林紙說：「我也談戀愛了，估計你認識，就是學院大四的秦獵。」

　　原主詫異，「啊？那個冷冰冰誰都不理的秦獵？」

　　兩個女孩一起笑了。

　　原主想起來，跟林紙匯報：「對了，我還把你家的窗簾換了，把陽台上的小鐵圓桌、椅子和跑步機都挪開了，改成了畫室……」

　　她有點忐忑。

　　林紙說：「沒關係，那裡現在是你家，你想怎樣就怎樣。」

　　原主放鬆了一點，繼續匯報，「我還轉了個專業，原來的專業課聽不太懂，我就去學動畫了，你們的很多東西不太一樣，不過瘋狂突擊了一段時間，交上去的作品集老師通過了，就成功轉過去了……」

　　這是她喜歡又擅長的方向。

　　原主在這個世界時過得很不容易，穿過去後，有了間小房子，還有存款，足夠她衣食無憂地到畢業，畫她的畫，過安穩的生活。

　　兩個人只聊了幾句，林紙就發現，她的身影正在漸漸變淡。

　　林紙知道她要走了，伸出手抱了抱她，在她耳邊跟她告別，「保重。」

　　原主點頭，回抱住林紙，低聲說：「你也保重。」

　　她的身影消失了。

　　一陣輕微的震動聲，林紙睜開眼睛。

　　是枕頭旁邊的手環在震。

　　秦獵的聲音從旁邊床位傳來，「怎麼了？」

　　病房裡開著一盞小燈，秦獵斜靠在床頭，還沒有睡，睡前查房醫生給他挪掉了醫療艙，換成了醫療儀，罩在他的肩膀上。

　　林紙拿起手環，看了看。

　　「是秦梵發來的消息。」

　　她頓了頓，看向秦獵：「他說他剛剛又一次看到預言的畫面了，蟲族突然入侵，九區全部淪陷。」

　　「不過這次也有不一樣的地方，他看到你，我，他，我們所有人都在駕駛機甲保衛母星，母星被蟲族佔領，我們都死在了戰場上。時間就在一個月後。」

　　秦獵靠著床頭，默默地看著她。

　　未來看上去似乎改變了，卻又沒有真的改變。

　　不變的是結局，變化的是結局裡的人。

　　「睡吧，」秦獵說，「就算命運真的注定是那樣，我們也會奮力一搏。」

　　林紙很同意，「沒錯，就算我掙不過它，它最後真的能弄死我，我也要讓它聽見，我死得很大聲。」

　　秦獵忍不住笑了，「快睡吧，給你很大聲的死攢點力氣。」

　　林紙閉上眼睛。

　　剛閉上，就聽到秦獵說：「明天出院後，我們暫時不回學院，請兩天假，我們去一個地方。」

官不聊生

第一百八十八章　平均水平

　　第二天一早，醫生來查房，檢查了一遍秦獵的肩膀，確定他確實可以出院了。

　　秦獵昨晚一動不動地讓治療儀照了一晚上，肩膀上的疤痕已經完全平復，一片平滑，基本看不出來。

　　他對效果很滿意，等醫生走後問林紙：「總算沒有了。我覺得你應該不喜歡傷疤吧？」

　　林紙奇怪：「我並沒說過我不喜歡傷疤啊。」

　　秦獵偏頭問：「所以原來你喜歡？那我下次不修復了。」

　　林紙哭笑不得：那倒也不必。

　　邊伽剛醒過來，需要繼續留院觀察，殺淺陪著他，秦獵自己辦了出院手續。

　　他叫來一輛懸浮車，兩個人沒有回學院，去的是天諭總部的方向。

　　他要帶她去公司，這倒是有點出乎她的意料。

　　懸浮車卻拐了一下，繞過天諭大廈，向著隔壁另一幢差不多高的大廈飛過去。

　　這幢明顯不是辦公樓，是住宅，一戶一層，每一層都有一個獨立的空中泊車位。

　　秦獵讓懸浮車在頂層的泊車位停下來，和林紙一起下了車，刷開車位旁的門。

　　「這是我家。」秦獵說。

　　裡面是一整層，隔斷很少，裝修簡約，淺灰色和淺木色為主，莫名有種一望無際的感覺，一整面都是窗，可以俯瞰整個母星首都。

　　林紙問：「是你和你哥的家？」

　　秦獵說：「不是，我自己的，我哥住樓下。這裡離天諭很近，來去比較方便。」

　　是很近，要是有台機甲的話，一個縱躍，就可以直接從這邊跳到天諭總部大廈，上班時蹦過去，下班再蹦回來，非常方便。

　　林紙正在到處看，秦獵忽然碰了一下牆上的控制屏。

　　原本透明的玻璃變黑了，遮住外面的陽光，房間裡暗了下來，四周出現了全息投影，牆壁和玻璃也跟著變了，投影是浩瀚的宇宙。

　　幽深的背景下，空中密密麻麻地懸浮著無數點繁星，星河璀璨。

　　秦獵走過來，拉住林紙的手，站在正中間，「我們腳下是母星的位置，這是在母星看到的太空。」

　　因為是全息投影，所有星星都懸在周圍，精確地重現了與母星的相對位置，觸手可及，比長途飛船的舷窗看出去還真實。

　　林紙伸出一隻手，去碰空中一顆又一顆星星閃亮的幻影。

　　秦獵沒在看星空，而是低頭看著她。

　　「林紙，我昨晚提交了申請，希望能免除我神侍的家族職務。」

　　林紙不再看星星了，轉頭看著他。

　　「家族裡的神侍，大多數都做了一輩子，但是也有的人，遇到了對的人，主動要求免除神侍的職務，這是有過先例的。所以我也想。」

　　他握住她的手，凝視著她的眼睛。

　　「無論你是誰，是人也罷，神也罷，還是別的什麼，是長這樣，長那樣，還是長著尾巴，我都想和你在一起。」

　　他說：「不管是一個月，還是一輩子，反正是我能擁有的全部時間，每一分每一秒。」

　　林紙喉嚨有點發緊。

　　也許注定的命運就要降臨，他們真的快沒有時間了，相處的每一秒鐘都彌足珍貴。

　　林紙仰頭望著他，好半天才終於出聲。

　　她問：「那我們可以永久標記了嗎？」

　　秦獵：「……」

　　就算在幽暗的光線下，林紙還是能看出，他的神情鎮定，耳根卻多少泛起了一點紅。

　　林紙再接再厲，直接問他，「所以真的會卡住嗎？卡個幾天幾夜？」

　　他的臉上終於紅暈滾滾。

　　實在太好玩了。

　　林紙繃住表情，努力不笑，還是被秦獵看出來了。

　　他漂亮的眼睛眯了起來，問林紙：「好玩嗎？」

　　大事不妙，林紙轉身就跑。

　　秦獵人高手長，一伸手就把她的胳膊攥住，人也欺近，把她按進懷裡。

　　傻瓜都知道這個Alpha現在很危險，就這麼一會兒的功夫，空氣裡全都是他信息素的味道。

　　他的易感期還沒過，信息素妖得嚇人，有如實體一樣勾引著林紙的神經。

　　秦獵按住她的腰，把她禁錮在懷裡，從她身後低下頭，貼近她的耳邊，「紙紙，我聞到你的信息素的味道了。」

　　濃醇的酒香正在一點點滲出來，兩種香氣在周圍的繁星中追逐糾纏。

　　他騰出一隻手，撥開她的頭髮，吻上她後頸的肌膚。

　　卻一點也沒有碰她的腺體，只在旁邊星星點點若有若無地吻著，然後繞過腺體，滑向她的耳沿，絲毫沒有標記的意思。

　　他這次明顯打算要更好的東西。

　　他的手指和嘴唇一起逡巡，他低聲跟她確認：「紙紙，你明白永久標記是什麼意思？」

　　林紙知道：「其實就是永久、唯一、排他性地只選你嘛。我不是早就選過了。」

　　秦獵的聲音中帶著一點笑意，「是。」

　　「那時候這樣選，現在還是這樣選，我覺得我選得很好。」林紙在他懷裡掙了掙，問，「床在哪？」

　　秦獵把她翻過來，咬住她的嘴唇，手往下滑，輕聲說：「為什麼要床。這裡不好麼？」

　　這裡是很好，地毯厚實柔軟，星河絢爛，就是星星太多，有點太亮。

　　亮的好處，是可以看清秦獵。

　　他自己剝掉上衣，右肩上已經毫無痕跡，只有輪廓完美的肌肉線條，漂亮得像雕像，左邊肩膀倒是還有一圈明顯的牙印。

　　亮的壞處，就是也能被他看得很清楚。

　　秦獵把衣服扔在旁邊，手撐在她身旁。

　　他穿過無數細微閃耀的金色星星，俯身下來，完美無缺，比她還像宇宙中降世的神祇。這是她一眼挑中的人。

　　他低聲說：「你竟然也有不好意思的時候。」

　　林紙：「……」

　　說得她的臉皮好像有多厚一樣。

　　林紙伸手摟住他的脖子，把他拉下來，「先讓我標記一下。」

　　她扳過他的頭，對準他的後頸瞎咬了一口，只留下兩排牙印，這次咬得不狠，沒有見血。

　　秦獵等她咬完，才翻身把她拉進懷裡，低聲問：「你標記完了？那該我了。」

　　他吻住她，纏綿了一會兒，嘴唇移到她的下巴上，又一點點繼續往下。

　　星空在緩緩旋轉，閃亮的星子繞過她的指尖，和她的手指一起穿過他的頭髮。

　　他在細致入微地照顧著她所有的感覺，林紙打開了通感。

　　他重新回到她耳邊，低聲說：「別緊張。」

　　兩個人的感覺相通，林紙輕聲反問：「是我在緊張嗎？」

　　秦獵在她耳邊呢喃：「也可能是我。」

　　反正兩個人現在不分彼此，如同一體，根本不知道每一絲細微的感覺究竟是誰的。

　　林紙現在明白永久標記在這個ABO世界裡的特殊了。

　　這是她以前從沒體驗過，也完全無法想像的東西。

　　它兇猛強烈，侵入血脈，驚濤駭浪般排山倒海地沖擊一切，碾壓一切，比起來，以前那一次又一次的臨時標記全都像是小兒科。

　　它反反復復，回聲一樣不停地激蕩，席捲過兩人的神經，兩個人都有點暈。

　　終於平息後，林紙趴在秦獵胸前。

　　好半天，她才幽幽出聲：「秦獵……說好的幾天幾夜呢？」

　　秦獵環住她，順了順她的頭髮，「有什麼辦法，我無時無刻不在跟你通感。」

　　林紙默了默，坐起來，伸出一隻手，掐住他的脖子，按住他的喉結。

　　她眯起眼，「所以你敢說，是我的問題？」

　　「我不敢。」秦獵任她掐著，完全不反抗，一隻手卻悄悄搭上她的腰，「我們再試試，看看這次能不能幾天幾夜。」

　　事實是不能。永久標記的衝擊林紙撐不住，不知道過了多久，她迷迷糊糊地從他懷裡爬出來。

　　秦獵拉住她：「你要去哪？」

　　「我要去找床，找被子，我想睡覺。」

　　秦獵順手把她撈回來，「我就是你的被子，睡吧。」

　　窩在他懷裡，貼在他寬厚的胸膛上，確實很暖和，林紙很快就睡著了。

　　林紙再醒來時，發現自己已經被轉移到一直惦記著，卻沒能找到的床上，蓋著心心念念的被子，被子裡全是太陽曬過的香氣。

　　秦獵仍然裸著上半身，只穿著長褲，正要往外走，忽然看見她醒了，重新上床，俯身吻了吻林紙。

　　「餓不餓？我正要去拿營養液。」

　　「我也去。」林紙爬起來，沒有下床，而是直接七手八腳地爬到他背上，「我們一起。」

　　秦獵答了聲「好」，背著她起身往外走。

　　林紙不老實，一會兒就從他的背上爬下來，勾住他的腰，摟住他的脖子，像吊在大動物身上的小動物一樣，掛在他身上，

　　秦獵問：「你爬來爬去的幹什麼呢？」

　　「我正在模擬。」林紙說，「模擬幾天幾夜要怎麼辦。」

　　秦獵：「……」

　　幾天幾夜這件事算是過不去了。

　　秦獵那時候在神殿裡跟她說這個，多少是有點嚇唬她，讓她慎重決定的意思，沒想到給自己挖了個巨大的深坑。

　　他有點無奈，「紙紙，幾天幾夜，只是有可能而已，並不是常態。」

　　林紙問：「所以是高於平均水平的嗎？」

　　聽到「平均水平」這四個字，秦獵心中一口老血默默地噴出來。

　　他這樣帶著林紙走到臥室外。

　　他家有個冰箱一樣的櫃子，裡面冷藏著營養液，碼得整整齊齊，包裝統一，上面一個字都沒有。

　　秦獵騰出一隻手，拿了一管營養液給她。

　　林紙好奇：「包裝上沒有字，怎麼知道是什麼口味？」

　　秦獵回答：「沒有口味，全都是一樣的。」

　　林紙：「……」

　　林紙打開嘗了嘗，根本就是濃稠一點的水，就像大米粥的湯，不難喝，可也沒任何味道，一次兩次還可以，長年累月肯定受不了。

　　他以前原來就喝這種東西。

　　秦獵有點抱歉，「以後一定換掉。我們把這裡全部換成你喜歡的口味。」

　　他指指旁邊，「我們在這裡再加一個廚房。你不喜歡營養液，我可以給你做別的。」

　　林紙驚奇：「你會做飯？」

　　秦獵說：「不會，但是我可以學。」

　　他又繼續抱著她在屋裡逛，來到窗前，按了一下，整面牆的玻璃立刻變回透明。

　　林紙嚇得不喝營養液了，一把抱住他的脖子，整個人都貼在他身上，把自己藏起來。

　　秦獵忍笑，「不用擔心，這是特殊的玻璃，從外面看不見。」

　　外面的天已經黑了，站在這裡俯瞰，首都萬家燈火，每一點亮著的窗口裡，都藏著一個或者幾個小人兒，每個小小的人都在過著他們柴米油鹽的日子。

　　秦獵抱著她往下看。

　　他說：「這裡很高，每次下雪的時候，就能看到整個城市上空都是飄著的雪片，以後冬天了，我們就把床挪過來，躺在上面看雪花。」

　　秦獵又抱著她往回走，像大猴子帶著小猴子一樣。

　　「我這裡的裝修顏色太素了，你要是覺得冷冰冰的不喜歡，以後你自己隨便換……」

　　林紙用胳膊勾著他的脖子，趴在他的肩膀上慢慢地喝營養液。

　　他今天說了很多個「以後」，好像兩個人真的會長長久久的，有很多的「以後」一樣。

　　秦獵的手環忽然響了，他騰出手看了一眼。

　　林紙也看見了，上面是秦修發來的消息：【小獵，看新聞。】

　　秦獵和林紙對視了一眼，他伸手點了點旁邊牆上的控制屏。

　　一面巨大的虛擬屏幕從牆邊冒出來了，上面是正在播報的突發新聞。

　　新聞播報員神情嚴肅，「……突發新聞，星環七區的星域忽然出現了蟲族的戰艦，目前情況不明……」

　　屏幕上切換成現場鏡頭。

　　明顯是手環拍下來的，天空中飄著林紙熟悉的大白泡泡，飛在一片居民樓的上空，一道強烈的光束射下來，然後是驚天動地的劇烈爆炸聲，鏡頭晃動，到處都是尖叫聲和奔跑的腳步聲。

　　就在今天傍晚，蟲族突然入侵了七區。

官不聊生

第一百八十九章　蟲眼

　　兩個人一起看著屏幕不出聲。

　　和上次蟲族入侵九區一樣，蟲族戰艦又是憑空出現的，只不過這次聯盟有了九區被偷襲的經驗，沒被它們徹底截斷通訊線路。

　　也是因為還有信號，這一回，全聯盟所有人都親眼目睹了七區的慘狀。

　　新聞畫面全部經過了特殊處理，所有的生離死別都隱藏在馬賽克後面，卻藏不住尖叫和哭喊。

　　林紙和秦獵的手環幾乎同時響了。

　　是學院發來的，轉發聯盟軍事委員會的緊急徵兵通知。

　　七區的蟲族這次來勢洶洶，聯盟需要雙線作戰，而且按這種情況估計，其他星環區域也有被突然攻擊的危險，全聯盟開始緊急徵兵，調動所有力量，保衛家園。

　　學院要求，全體學員立刻歸隊。

　　秦獵把林紙重新壓進懷裡，吻了吻她的頭髮，「我們得走了。」

　　兩人回到學院時，頭一次看到夜晚的帝國機甲是這種景象。

　　整個學院裡沒人睡覺，到處人聲鼎沸，燈火通明。

　　帝國機甲是母星首都的一個徵兵點，很多報名入伍的平民來到這裡，準備體檢，參加步兵連隊。

　　凡是帝國機甲畢業，畢業後沒有入伍，進入民用行業的學員都是預備役，也全部回母校報到。

　　林紙一眼就看到食堂大叔了。

　　他人高馬大，正排在報名入伍的長長的隊伍裡，馬上要進去體檢了，看到林紙，熱情洋溢地使勁對她揮手，林紙連忙也對他揮手。

　　除了人，校園裡還有很多機甲，學員的練習機甲全部發放到人了，到處都有人開著機甲走來走去。

　　和平民不同，各機甲學院的學員全部直接編入本地駐軍，學員們今晚都要去母星駐軍基地報到。

　　林紙和秦獵也去訓練廳領自己的機甲，領機甲的地方，圍著一群學員。

　　正在議論紛紛。

　　「明明是七區有蟲子入侵，不讓我們上戰場，留在母星幹什麼？」

　　「讓我們帶上機甲去七區前線啊！」

　　給大家登記發機甲的是好久不見的跑圈狂魔老杜。

　　他坐在椅子裡，從光腦上抬起頭，仍舊溫和耐心。

　　「蟲族前不久突然出現在九區，昨天又出現在七區，說不定現在，就是下一秒，就會忽然出現在母星上空的星域。」

　　他掃視大家一遍，「不用著急，有你們打蟲子的時候，而且不會太遠。準備好保衛母星吧。」

　　所有學員都安靜了。

　　母星是人類的根基，是人類最早的家園，人類的精神故鄉。

　　這是一個決不能丟的地方，誰都不能想像，這顆熟悉的蔚藍的星球落入蟲族手裡的樣子。

　　老杜面色平靜，用一隻手扶了扶教官制服的大簷帽，把帽簷扶正，溫和地說：「下一個。」

　　下一個是林紙。

　　老杜抬頭看見是她，對她微笑了一下，「你的赤字已經送回來了，就在裡面。」

　　赤字紅彤彤的，好像仔細做過保養，擦得乾乾淨淨的，還保留著它的大尾巴，熟悉而親切。

　　林紙剛取到赤字，就看到邊伽、殺淺和安珀了，他們也來取機甲。

　　從戰場回來後，這是小隊第一次全員到齊。

　　送大家去基地的飛船就等在學院停機坪，夜色中，上飛船的隊伍排得很長，大家都在議論紛紛。

　　「真的打起來的話，我們好像要帶預備役的步兵。」

　　「不會吧，沒經驗的主控指揮們帶著一群沒經驗的步兵。」

　　「據說連隊會搭配老兵，不過數量不多。」

　　「現在四區和七區雙線作戰，主力都調到前線去了，母星的駐軍不足。」

　　「好像真的快打了，我媽發消息過來說，每家每戶都發了戰備應急包。」

　　「是，據說現在各大頻道都在循環播放蟲族入侵後的生存守則，帶好食物和武器，立刻離開城市什麼的。」

　　有人說：「咱們在學院裡好幾年，到現在還不知道戰場是什麼樣，連活的高智蟲兵都沒見過。」

　　林紙小隊裡幾個人早都已經上過戰場了，心態和大家都不太一樣，全都不約而同地想：高智蟲兵什麼的，還是不見的好。

　　林紙正在隨著隊伍一點點往前挪，忽然有教官急匆匆過來，「林紙，秦獵，你們先不要上飛船。」

　　是軍方的人，帶著懸浮車，等在學院門口。

　　懸浮車把他們帶到了聯盟大廈。

　　靳辛上將在一間會議室裡等著，這次除了他，還有一屋子人，上次頒發星環勳章時見過的星際聯盟主席米拉元帥也在，秦修竟然也在這裡。

　　上將讓他們找位置坐下。

　　上將說：「我們得到了一份蟲族的資料，這兩天一直在驗證它的可靠性，聯盟的幾所研究院徹夜工作，仔細比對資料和我們以前收集到的數據，發現這份資料是真的。」

　　他示意旁邊的兩個人。

　　是一男一女兩個人，林紙看不出是AB還是O。

　　他們兩個站起來，走到長桌前的大屏幕前，開始給大家做演示。

　　他們先自我介紹了一下，都是軍方研究所的研究員，男研究員名叫沃爾利，來自上將以前提過的專門破譯蟲族語言的部門，現在有了破譯蟲族語言的規則，他們終於可以順暢地翻譯了。

　　女研究員叫席謹，主攻太空空間技術方向，她講的東西，林紙見過，就是西結藏起來的那份資料。

　　研究員深入淺出，講得很明白。

　　資料裡是蟲族的一種空間技術，如果類比一下的話，有點像聯盟的超空間跳躍點。

　　西結翻譯這份文件時，給它起了個名字——「蟲眼」。

　　研究院重新翻譯蟲族的原始資料時，也繼續沿用了這個名字。

　　從資料裡看，蟲眼確實像一隻巨大的眼睛，浮在太空中。

　　蟲眼是蟲族很多年前建造的，原本只是一個長距離空間跳躍的實驗，沒想到陰錯陽差，造好後，發現它的另一個出口，就落在了遙遠的宇宙的另一個角落——人類的居住區域附近。

　　它們很快發現，這是一塊資源豐富的區域。

　　人類改造了大批行星，每一個都很適宜蟲族居住，於是開始穿越蟲眼，來到離蟲眼最近的人類的一區附近，開始入侵人類的行星。

　　在跨度這麼大的太空中建造蟲眼，本來就是件非常費時費力的事，蟲族這麼多年也就只這麼一個蟲眼。

　　於是它們把主意打在了現有蟲眼的升級改造上。

　　就在最近，蟲眼有了一次突破性的新的升級，它們成功地擴大了蟲眼覆蓋的空間範圍。

　　席謹解釋：「意思是，它們從蟲族老家的星域出發，經過蟲眼，跳躍到我們這邊以後，能在非常大的空間範圍內出現。

　　「蟲眼在空間中是可以移動的，但是速度非常慢，經過這些年，蟲族終於把它挪到了三區和四區的交界，這樣，人類的星環九區，幾乎全部落進蟲眼的覆蓋範圍內。」

　　下面有人說：「比如九區，比如七區。」

　　席謹點頭，「對。」

　　林紙低聲補充：「比如母星。」

　　席謹看了她一眼，答：「對。也包括五區的母星。」

　　這就是最近九區和七區連續突然出現蟲族戰艦的原因，它們是通過蟲眼，直接空間跳躍過來的。

　　連最遠的九區都可以跳過去，母星必然也在覆蓋範圍內，蟲族沒有來，不是不能，估計是還沒有準備好，這最後的一擊肯定精心準備，勢在必得。

　　林紙和秦獵對視了一眼。

　　所以蟲族早晚會對整個聯盟發起全面的進攻，這就是秦梵看到的九區全部淪陷的場景。就在不久之後。

　　所有人都沉默了。

　　但是林紙知道，聯盟一定已經有了應對的方案，否則不會突然把她和秦獵叫到聯盟大廈來。

　　果然，靳辛上將說：「所以我們現在已經有了一個初步的計劃，叫做『使徒計劃』，目標是摧毀蟲眼。」

　　蟲眼建造非常不容易，蟲族用那麼多年才造好一個，只要能破壞掉，立刻就會截斷蟲族老家的運兵線。

　　沒了蟲眼，它們根本到不了這麼遙遠的星系，再建造一個新的蟲眼，還不知道要何年何月。

　　「但問題是，目前關於蟲眼，我們基本只明白它的原理和運作方式，數據是遠遠不夠的。」

　　靳辛上將說：「我們需要靠近蟲眼收集數據。」

　　「蟲眼所在的位置，深入蟲族控制的星域，我們的戰艦沒辦法打過去。所以考慮用遙控小型飛行器去採集數據。」

　　「然而現有的遙控技術，有的在這種空間尺度上很難實現，能實現的又容易被蟲族屏蔽，比如元隧穿技術，這種信號因為隱蔽，不太會被蟲族屏蔽，但是仍然有被蟲族發現的可能性，一旦暴露目標就會前功盡棄，我們現在沒有冒險試錯的時間。」

　　他頓了頓，「所以我們現在有了另一個方案。」

　　他示意秦修。

　　秦修站了起來。

　　他從包裡拿出一個小東西，給大家展示。

　　是尖錐形，只比手掌稍長一些，看起來像一根流線型的隕石。

　　「這是一架迷你飛行器，名字叫蜂鳥。搭載的是天諭最新研究的遠程耦合遙控系統……」

　　這個林紙知道，上次去天諭參觀時，秦獵就曾經詳細解釋過。

　　遠程遙控武器的信號會被蟲族干擾和解碼反制，而耦合感應就像量子糾纏一樣，完全沒人知道信號是怎樣傳遞的，不止沒法屏蔽，連檢測都沒法檢測。

　　所以天諭一直在開發遠程耦合控制的武器，看來是有進展了。

　　果然，秦修繼續說：「我們最近有了突破性的進展，可以把遠程耦合信號大幅度地拉遠——幅度大到驚人。我們發現，耦合信號的優勢是，在遠到星域量級的距離時，仍然沒有任何衰減。」

　　他說：「天諭還有一個研究方向，就是把耦合元件盡可能做小，我們現在已經可以做得相當迷你。」

　　林紙想起那天參觀天諭，和秦獵用機甲小人玩橄欖球，用的就是秦修他們新做的迷你耦合元件。

　　秦獵還輸了四千塊錢，讓人心情愉快。

　　林紙忍不住彎彎嘴角，看了眼秦獵，秦獵也在看她，用口型說：「下次再賭一次。」

　　明顯是又想給她送錢。

　　就聽到秦修繼續說：「蜂鳥的耦合遙控部分，我們已經做得相當小，把空間讓給能量推進部分和數據收集部分。」

　　旁邊一個人，大概是飛行器方面的專家，接口道：「我們已經在這架蜂鳥上安裝了高能推進裝置，一旦加速起來，速度不亞於聯盟最好的戰艦。」

　　「是，」靳辛上將說，「然後遠程操控，靠近蟲眼收集數據。」

　　米拉元帥問：「如果耦合遙控，最遠距離是多遠？」

　　秦修答：「我們已經做過實驗，大概是一百個天文亞倫左右。」

　　天文亞倫是星際聯盟衡量太空尺度距離的單位。

　　米拉元帥說：「我剛剛看到星域圖，蟲眼在三四區交界，離我們四區的防線很遠，起碼有兩三百個天文亞倫吧。」

　　靳辛上將說：「所以我們的想法是，可能需要操控員乘戰艦突進，但是這等於單兵深入敵後，要冒非常大的風險。不然就是想辦法全面推進防線。」

　　蟲眼的移動非常緩慢，這些年只動了這麼一點距離，防線肯定是可以向它靠近的，它根本不能躲開。

　　但是防線的推進，每一寸都要靠前線將士用生命來換。

　　秦修說：「但是一百個天文亞倫的實驗是我做的。我們發現，對耦合遙控系統，能夠遙控的距離是和操控者的耦合能力有關係的。有人的耦合能力比我強得太多了。」

　　他看向林紙，所有人都跟著他的目光往這邊看。

　　林紙明白，這就是她和秦獵被緊急帶到這裡的原因。

　　靳辛上將說：「我們的時間很緊張，不用再浪費時間選人，我可以用軍銜擔保，聯盟軍中耦合天賦最強的人就坐在這裡。」

　　他也轉向林紙，「不知道林紙能遙控多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