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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四章 「蘭因切特,再見。」
黑暗,黑暗,然後是更深的黑暗。
我在地底呼喚光,回應我的,只有大地深沉的哀嘆。
她說,沒有光。
這裡只有死亡,孤獨,腐爛的泥土與草莖。
這裡只有寂靜,遺忘,生命的終結與消散。
但是啊,我親愛的孩子……
死亡是生命的開端
絕望是破土的憤怒
黑是白
光
是
暗
……
……
蘭因切特出發前,特意去見利奧。
他終於願意與這個弟弟面對面,平靜地說出溫萊這幾天的遭遇,以及她將要面對的結局。
利奧瞪著布滿血絲的眼睛,不可置信:「你要殺她?」
蘭因切特答道:「這是她自己選擇的。」
他給過她機會。
被軟禁數日的利奧,邋遢得像個流浪漢。衣服皺巴巴的,紐扣亂繫,鞋子不知跑到了哪裡。蘭因切特審視片刻,不由皺起眉頭。
「你現在這幅樣子,實在很丟臉。」
利奧就跟炸藥被點燃一樣:「我丟臉怎麼了!比不上你心腸惡毒,非要動用這麼多手段,對付一個女人!」
蘭因切特糾正:「是魔女。」
利奧隨手抓了個東西砸過去,他恨不得砸爛兄長的臉。但不幸的是,這幾天他已經把屋子裡能破壞的東西都破壞了,扔到蘭因切特眼前的東西,不過是軟塌塌的童話繪本。
光滑的書頁嘩啦啦落下去,攤在地毯上。
蘭因切特垂眸,看見書頁間印著的幼稚圖文。穿著蓬鬆紅裙子的女孩兒戴著金燦燦的王冠,與身邊的王子手牽手,旁邊標注著「結婚,快樂,慶典」之類的字樣。
「你該改掉以前的喜好了。」蘭因切特說,「就算以後不住國都,管理領地也要像模像樣,最起碼不被人恥笑吧?」
利奧衝過去想揍人。
捏緊的拳頭未及鼻樑,他反被對方撂倒在地。
嘭!
房門被蘭因切特甩上。作為言行克制的第一王子,這個動作顯然帶著某種壓抑的情緒。
利奧嗤笑,隨即頹然坐下,用力抓緊蓬亂的頭髮。
「我早就改掉了……」
冰涼的眼淚,一滴滴順著臉頰落下來。
***
抵達祭光塔時,人差不多都來齊了。
蘭因切特略掃一眼,看見了表情陰沉的費爾曼公爵,以及眼角微紅的卡特夫人。瓦倫家族的人候在最前排,佩羅家族只派了南迪來。溫萊那些個「騎士團」的朋友,安靜地站在角落,裝束都很簡單,是樸素的寬袍灰裙。
倒是做足了懺悔的態度。
蘭因切特數清人數,便收回視線。審判儀式在大主教的宣告中開始,經歷冗長的禱告詞與開場白,人們終於見到了溫萊。
她拖著沉重的鐐銬,赤著腳,一步步走出來。單薄的長裙遮掩不住瘦弱的軀體,瑩白的肌膚毫無血色。
刺啦,刺啦,鐵鏈拖過光滑的地面。
幾乎每個人,都發出輕重不一的吸氣聲。
溫萊……
是這個樣子的嗎?
昔日的西捷之花,總是微笑著的,優雅而又柔軟。
但現在的溫萊,臉上只有淡淡的疏離。披散著的長髮,不再是漂亮的鉑金色,反而泛著死氣沉沉的白,白髮之間又夾雜著紛亂的黑。
她踩著長長的台階,在眾人的視線下,緩緩走向巨大的神像。
而蘭因切特忽然想到,如果沒有這些變故,他本應該牽著她的手,去走這段路。然後在神的面前,接受教廷的婚姻祝福。
啊……
說起來,今天正是原定的婚期。
「殿下。」
大主教的呼喚聲,打斷了蘭因切特的思緒。
他繃緊下頜,邁著有力的步伐走上高台,對溫萊進行指控。
所有的話,都精確到沒有任何漏洞。每個單詞,都含著鋒利的殺意。
修習黑魔法,召喚魔鬼,裡通外敵盜竊人魚之淚……
當這串價值連城的項鏈被作為證據呈供上來,卡特夫人衝出人群,驚恐地嘶喊道:「這不是我女兒能做出來的事!是這本書,這本邪惡的書帶來了災禍,害了我的溫萊……」
帶著體溫的黑布團,被她強行塞到了蘭因切特手裡。
費爾曼慌裡慌張抱住妻子,適時道歉,泣不成聲地傾訴女兒的靈魂早已被吞噬,如今利用溫萊皮囊幹壞事的人,恐怕只是魔鬼的使徒傀儡。
一時間,大廳內迴蕩著男女情真意切的哭聲。
溫萊扭頭望著這對夫妻,唇邊漸漸漾起微薄的笑。
並不是因為歡喜或嘲諷,這只是她長期形成的習慣。還沒能徹底改掉。
借著空隙,溫萊掃視全場。她找到了分散在角落的莉莉、希亞、潘娜以及其他騎士團的成員,但卻沒有見到瑪姬。
倒是有個同樣穿灰裙的紅髮女孩兒,低著頭站在陰影裡,不過那是瑪姬嗎?
瑪姬的話,即便悲傷,即便憤怒,也該挺胸昂首,直直望向她。甚至可能打斷蘭因切特的發言,大喊「我不同意!」,挑剔每項罪名的不合理之處。
想到這裡,溫萊不免晃神。她有心繼續找人,但大主教已經開口:「溫萊‧卡特,你是否承認以上指控?」
所有的視線,全都集中在了溫萊身上。
費爾曼夫婦已經被請到旁邊的坐席休息了。蘭因切特不知何時打開了黑布,修長的手指捏著陳舊的魔法書。
騎士團的少女們,安靜地注視著這邊。
溫萊撫摸著沉重的鐐銬,柔聲回答:「我不承認。」
「我不承認通敵的罪名。」
「我未曾與斯特萊爾合作。」
「無論你們產生何種臆想,我都需要澄清一點。」
她笑了笑,語調輕快。
「我沒有理由幫助斯特萊爾奪權,他對我來說沒有任何價值。於公,塞拉貢不是我的國家;於私,我身邊並不缺乏貌美英俊的男人。這件事,我想我的前未婚夫應該很清楚。」
也許是這段發言過於出格,整個大廳無人吱聲。呼吸可聞。
在微妙的寂靜中,蘭因切特攥緊書冊,沉聲開口:「魔女只會口吐謊言。卡特小姐,如果你不是魔女,才有資格進行申辯。」
溫萊看向大主教,狀似為難地回了一句:「是你們問我的啊?」
噗,人群中不知誰沒憋住笑聲。
蘭因切特的臉色,變得極為難看。大主教眼見氣氛不對,趕緊敲錘:「那麼,請溫萊‧卡特對神宣誓,沒有背叛光明。」
溫萊面向巨大的神像。
她仰起頭,打量它冰冷威嚴的面孔。
世界真的有神嗎?
溫萊不知道。
她對世界的認知,早已偏離大眾。
她對未來的渴望,也不再溫吞平和。
曾經的願景已經撕破,沒有信仰的魔女握緊鎖鏈,長長的,長長的舒了一口氣。
「我的確學了黑魔法。如果這是罪,就責罰我吧。」
這並不是既定的誓言。
但神像空懸的手指,依舊落下了刺目的白焰。
「在那之前——」
她驀地轉身,向蘭因切特邁出一步。只一步,她的面容扭曲消失,身軀化作暗紅的霧。
懲罰的白焰穿過了飄飛的裙擺。
而那些禁錮手腳的鐐銬,失去了憑依,紛紛砸落在地。
誰也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
大概只有兩秒,或者三秒,霧氣已經撲向蘭因切特。細長的線刺進他的大腦,同時也攫奪了大主教的思維。
站在審判台上的,只有這兩人。
而現在,溫萊擁有十五秒的時間,來抽取蘭因切特的靈魂。
「蘭因切特‧倫納德。」
她凝聚身形,於升騰扭曲的紅霧中,伸手按住他的心口。纖長的手指輕輕刮過硬挺的禮服面料,而後用力一攥。
寒冷堅韌的靈魂,尖叫著咆哮著,被溫萊拉拽出來。它像一片淺淡的虛影,遇見空氣便迅速萎縮。
蘭因切特睜著空茫的眼睛。
他找不到任何措辭來形容此刻的感受。劇烈的痛楚只發生一瞬,接踵而來的,是無比空虛的絕望。視野逐漸模糊,晃蕩,再也看不清任何。
倒下的剎那,有人抽走了他手裡的書。
然後對他說。
「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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