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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軍城異變 收尾中篇(10)
打發走宋預,成君思來想去總覺得有點不對,想了半天才想起來,宋預大試煉的事兒,其實沒過去多久,也就是說,西汗國的探子最近也在軍城動作,那……
她一個激靈,次日一早二話不說往城主府趕去。
在城主府門外遇上同樣求見城主的守十四,如今守十四春風得意,對成君十分感激,最近看著成君的眼神似乎恨不得跟她拜把子。
但今天守十四眉眼之間有些焦急,只匆匆跟成君點了點頭:「你來見城主?」
「是。」
「我也有事找城主,一起走吧!」
今日天色有些陰,城主沒在竹林裡看書,點著熏香在房間裡,成君識趣在外間等守十四先進去聊完,結果裡面沒聊兩句就把她叫進去了。
「南朝公主成君,現在是東汗國的將領,這事兒可以告訴她。」
剛一進來就聽見城主風輕雲淡道。
成君悚然而驚:「……你調查我?」
城主微不可查地笑了笑:「你連名字都懶得改,還需要調查?」
這說得也是,成君行事粗中有細,進城以來,與她關係最為親厚的宋啄都不知道她的真實身份,更遑論他人,也就城主這種一眼看穿她的怪物,加上有權有勢,她就算改了名估計也一樣查得出來。
成君看得開,她看人挺準,這城主雖然不知底細,但是本能地就覺得他不是大奸大惡之輩,只失態了一瞬就放鬆下來,索性自己尋了個位置坐了,大大咧咧道:「行吧,我也沒什麼見不得人的。」
守十四驚疑不定地瞅了成君半晌,欲言又止。
成君一愣,忽然想起來自己忽悠守十四的話,頓時有些牙疼:「那個……其實我沒騙你,我真的有個長輩救過阿史那默,只不過……」
「只不過什麼?」城主卻突然出聲道。
成君心一橫:「只不過阿史那默我已經找到了,他其實一直隱姓埋名守在那位長輩身邊,我也是最近才知道,另外他和哪一方勢力都沒交集,你們也別指望從他身上得到什麼其他消息了……」
她越說越心虛,生怕自己猜錯了,城主跟李家有舊,應該不會跟阿史那默有什麼私仇,但是萬一……
不過……這城主的反應真的是有點激動……
城主一雙手死死扣著輪椅的扶手,他本就極瘦,此刻手背上青筋畢露,指節泛白。
半晌,他才略略平息了情緒道:「他……還好嗎?」
「我看著是挺好。」成君默默回想了一下瓊海的樣子,雖然四十多了,但是龍精虎猛的,打起架來連阿布都不是他的對手,不過想想宋預說過,他是射鵰手,也不奇怪。
「你……」城主臉色變了幾變,似乎是想笑,卻又透出一股難言的苦澀意味,「你能給他寫封信嗎?」
「就說……他師父在軍城,想見見他……」
成君渾身一震,他師父?那豈不是那位神秘的射鵰手?
難道城主……
看透了她心中所想,城主擺擺手:「不是我,你就這麼寫,他會來的。」
頓了頓,又神經質地重復了一遍:「他會來的。」
「城主。」守十四從這消息帶來的震撼中率先清醒過來。
城主眨了眨眼,眸子重新恢復清明,成君一愣,剛才城主怕不是又犯病了……
「哦對,你說。」
「之前武學館的探子沒能抓到,但是後來全城排查,查到了不少人,他們查到了一些東西,如果我沒猜錯,西汗國近日可能會有大動作。」
「查到了什麼東西?」
「就……」守十四沉默了一下,「地下……」
「他敢!」
成君一驚,城主一掌拍在輪椅上,差點站起來,然而一雙腿實在支撐不住,又搖搖晃晃地坐倒。
「他們竟敢!」城主雙眼血紅,眼裡似有惡鬼破開屏障嗷嗷欲出。
「城主!」
成君見他們欲言又止,忙道:「其實我今天過來,也是為了差不多的事,我從宋預那邊知曉了有關西汗國尋找璽綬的事,本來是想來問問城主的,現在看來……」
城主喘了口氣:「我沒有騙你,軍城真的沒有璽綬。」
成君其實想問地下是什麼意思,但是看城主剛剛那副樣子,她不太敢。
想了想,還是識趣告退:「那我先回去了,若有其他消息,我會及時通知城主,等瓊海、我是說阿史那默,等他到了,我會帶他過來。」
此後一連七日,成君窩在客棧毫無進展,宋預的房間還留著,但是人卻常常不見,不知道在忙什麼,守十四也沒過來,宋啄又氣得沒事兒摔酒瓶子。
軍城裡的氛圍在悄然變化著,往來的商旅變少了,街頭行色匆匆的人變多了,學館戒嚴,入夜後還會有宵禁,城門口的盤查也越發地嚴格。
第八日凌晨,天還沒亮,成君睡得淺,冷不丁聽見走廊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停在了她的門外。
她猛地睜開眼,一隻手閃電般扣上床頭的劍。
門外有壓抑的喘息聲,片刻後,有人道:「開門,我是宋預。」
門一開,宋預一個踉蹌差點摔倒,成君眼疾手快把他扶住:「怎麼了?」
問出口的時候她就知道了,扶在他後背的手心裡黏黏的,血腥味刺激著鼻腔,饒是見慣了死人的成君也覺得有些不適。
「快去告訴城主,蒙脫派了五百死士潛入了城中,他們要對城主不利。」宋預急急道。
成君翻了個白眼,再一次為宋兄弟的境遇感到惋惜,堂堂西汗國的左谷蠡王,為了打探這點消息傷成這樣,然而城主七日前就得到了消息,怕是比他還詳細些。
「你這為了討好老丈人也是很拼啊!」成君點燃燭台,找了把剪刀打算把他衣服剪開處理傷口。
宋預疼得一腦門的汗,聽到這話還不忘臉紅。
「放心吧,城主知道得比你多,不是我說你,你比我還能作死,真把自己作死了你家少城主可就成別人的了。」
宋預不說話,成君剪開了他的衣服,背後恁長一個刀口,嘖嘖兩聲,找來清水和乾淨的紗布,先清理傷口,再拿上好的金瘡藥不要錢似的灑了一通,最後再手法粗魯地用紗布給他裹上。
沒辦法,成君實在不通醫理,這點本事全是軍營裡的應急之道,不過都是皮肉傷,應該死不掉。
剛剛鬆了一口氣,天色微明,成君索性讓宋預在自己床上歇著,防止一個人睡隔壁被人砍死了都不知道。
門卻再次被敲響了。
成君警惕地放下床幃,拎著劍走到門邊:「誰?」
「是我,」門外的人聲音拖得長長的,「成君小侄女,好久不見快開門,我給你帶了寶貝。」
成君一愣,這聲音……
西域商路女財神,牧雲。
牧雲是誰?阿布的養母,阿史那默當眼珠子守護了十來年的寶貝,身家富可敵國,一把年紀了還熱愛作妖,一鬧別扭就跑回草原跟兒子兒媳告狀。
成君下意識就開了門。
牧雲披著厚厚的皮毛披風,一張用中原皇室特供的護膚品養出來的皮膚雪白幼嫩,比吹了一個月風沙的成君還要好上幾分,身後的瓊海高大威猛,一如既往地沉默寡言。
「太后。」成君規規矩矩地行禮。
牧雲把她扯起來:「亂叫什麼,把人都叫老了。」
成君抿唇笑了笑,下意識抬眼看了看瓊海,之前不知道,如今知道了這位就是蒼狼王的嫡系後代,再見到真人不免有些怪怪的。
瓊海一向話少,基本跟在牧雲後面當個影子,這回卻罕見地率先開了口:「你信中說……」
「是城主讓我這麼說的,我不知道他的身份,但對我們沒有敵意,這一點可以確定。」
瓊海沉默點了點頭:「帶我去見他。」
兩人聊了兩句的當頭,牧雲已經皺著鼻子循著味道掀開了床幃,床上裸著上半身的宋預瞪著無辜的眼睛,茫然無措。
牧雲驚叫:「啊喲小侄女看不出來你玩得很野啊!話說那個工科狗呢?你不是跟他一起出來的?」
成君:「不是……他……是我朋友,受傷了……」
話說半截戛然而止,突然間意識到一點。
果不其然,瓊海見到陌生人,立刻上前把牧雲擋在了身後,然後宋預就和瓊海對了個正臉。
「阿史那默。」出乎意料,宋預竟然平靜地開口。
瓊海愣了愣,他並不記得宋預是誰,但卻覺得這眼神莫名熟悉。
宋預扯了扯嘴角:「你還記得西汗國的左谷蠡王嗎?」
瓊海恍然:「你是他兒子?」
「你還記得他。」
瓊海默然,他一世磊落,若說真有對不起誰,怕是就這一位,這位跟他並沒有私仇,相反卻對他極為欣賞,而他卻利用了那人。
宋預背上有傷,趴在床上,成君本來以為宋預見到阿史那默會情緒激動的,卻沒想到他竟然這麼平靜。
「當初,是他放走你的,對吧?」宋預垂著眼瞼,嘴角帶著一抹嘲諷道。
「是。」阿史那默當年個人武力值再強,也不可能在受傷的情況下越過重重關卡一個人逃走,所有人都以為蒼狼王的後人有過人之處,但是只有宋預知道,阿史那默消失的那一晚,他的父親也消失了一整夜。
「你走後,他被蒙脫害死了。」宋預輕描淡寫道。
「你放心,我沒打算找你報仇,他死前給我和我娘留了一封信,他說蒼狼王於他有大恩,當初身不由己,跟著蒙脫走上這條路,雖然沒有親手對蒼狼王一脈行兇,但卻依然是幫凶,他說他很欣賞你,既然你是蒼狼王的後人,他願意幫你一回,不論後果。」
宋預的語調沒什麼起伏,卻透出濃濃的悲傷來。
「這是我爹自己的選擇,所以我不報仇,但是他做這件事,沒有考慮到我和我娘的下場,我就想問問你,你對他,有沒有一點歉疚之心?當然,哪天我死了,我也會去問問他,對我娘的死,和我這麼多年所受的屈辱,他有沒有一點歉疚之心。」
宋預掙扎了一下坐了起來,傷口又滲出血來。
瓊海沉默良久:「我對不起你們一家。」
「嗯。」宋預低低地應了一聲,然後自嘲地笑了笑,「我爹的死,是你和他的恩怨,我沒資格插手,他也不允許,我也只夠資格問你這麼一句而已,謝謝你給了我想要的答案。」
瓊海啞然,印像中的那人,豁達爽朗,待人熱情,因為娶了漢族的女子,所以喜歡吃漢族的食物,他的妻子是個溫柔小巧的女人,會用羊毛編織成可愛的玩具,那時候宋預還小,不過五六歲,最喜歡抱著羊毛編成的小狼跟著瓊海跑。
他喜歡瓊海的那柄弓,摸上一回能開心一整天。
往事已矣,如今再論孰是孰非,早就沒了意義。
有些債,是沒機會還的。
把宋預拜託給宋琢照顧之後,成君就帶著瓊海和牧雲去了城主府。
城主坐著輪椅在竹林裡,沒看書,手裡把玩著一枚小小的暗器。
不過是一枚普通的鐵蒺藜,卻被摩挲得隱隱發亮,連尖刺也被磨鈍了。
瓊海跟隨成君走到近前,從看見那個坐在輪椅上的身影開始,他的身軀就開始微微顫抖,所謂近鄉情怯,大抵如此。
城主沒急著回頭,聽見成君的聲音也只是低低地應了一聲。
好半天,到底還是瓊海先開了口。
「原來你還活著。」
城主似乎笑了一下:「你不也還活著。你離那麼遠做什麼,怕我又給你佈置連環暗器嗎?」
阿史那默也笑:「是。」
「佈置不了了,我這雙腿,已經廢了快三十年了。」
「你殺人靠腦子就夠了。」
「真是……長大了就不一樣了,竟然會誇我了。」
「嗯……」瓊海猝然紅了眼。
「哥。」他叫了一聲,走上前去。
城主姓李,叫李奕,其實是隨了李氏城主的姓,他本名阿史那奕,是蒼狼王的兒子,星辰公主的親弟弟。
阿史那默半跪在他身前,兄弟倆幼時關係惡劣,互相看不順眼,可還沒等到長大,就各自漂泊一方。
最後一次聚首,是在東汗國的王城之外,阿史那默撕下自己的衣襟,一把匕首插進駿馬的臀部,將阿史那奕和他的師父白檀送出了王城,以身做餌,為阿木老可汗所擒。
那已經是三十年前的事兒了。
「我師父在哪兒?」兄弟倆談離別實在矯情,誰也不願多說,有些東西,對視一眼就能懂,無需一個字的贅述。
「跟我來。」城主轉了轉輪椅,看了成君一眼:「一起吧!我知道你不相信軍城沒有璽綬。」
守十四推著輪椅走在前面,竹林莽莽,曲徑通幽,走了好一會兒,才見到一處小小的假山。
守十四在竹林厚厚的落葉堆裡摸索片刻,哢噠一聲,自假山的背面裂開一道一人寬的門來。
那是一道斜斜插入底下的隧道,大約是為了方便李奕,並沒有做成台階式,而是光滑的坡道,一行人魚貫而入,守十四點燃沿路石壁上的燈盞。
一路無言,待得走至深處,眼前豁然開朗。
巨大的水晶石鑲嵌在石壁上,內部放置有夜明珠,白森森的冷光照亮著周圍。
這是個巨大的圓形地下空洞。
在最深處,有一方藍幽幽的冰池。
冰池一丈見方,表面透出森森寒氣,成君好奇地伸手摸了一把,果然是冰塊,觸之極寒,跟針紮一般,應該不是普通的冰。
她信手一揮,揮開了表面的一些寒氣,藍色的冰層下,是一張素淨美好的面容。
成君嚇得一個後退。
瓊海卻猝然上前,聲音發顫:「師父!」
成君駭然,瓊海的師傅,那個傳說中的射鵰手,竟然是這麼美麗的一個女子。
瓊海回過頭,猛地抓住阿史那奕的衣襟:「你當初答應我好好保護她的!她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阿史那奕並不反抗,只是苦笑了一下:「我能保護誰啊?從前我以為,我武功不濟,靠腦子就能勝過大多數人,為此我一直看不上你只會耍槍弄棒,甚至一度沾沾自喜。」
直到那一天。
軍城破了,李家軍全部戰死,他以軍師的身份站在城牆之上,想為身旁十歲的外甥求一線生機,可那小孩自小勇武有擔當,說母親把城留給了他,他就要與軍城共存亡。
他眼睜睜看著小孩揮著長槍策馬出城,淹沒在敵人的漫天箭雨之中。
他自城牆上一躍而下,本一心求死,卻只斷了雙腿,被白檀拚死帶走。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那些日子他幾乎是在昏睡中度過的,等到終於清醒,發現自己在昆侖山山腹中。
他和白檀的關係很奇怪,既不是朋友,也不是愛人,他是愛白檀的,愛得發瘋,但是他不知道白檀到底愛不愛他。
又或許,他覺得,白檀那樣的人,是不會愛上某一個人的,她的心裡裝著對眾生的悲憫,徒有一身屠龍技,卻懷著一顆菩薩心。
他想這就罷了吧,苦戀一生沒有結果的人多了,不差他一個,可是白檀死在了他的面前。
白檀在救他出城的時候,中了毒箭,毒已入骨,神仙難救。
死前,白檀說,她這一輩子過得好累啊!她是射鵰手,是部落的保護神,卻給部落帶來了險些滅族的危機,為此,她親手殺了無辜的孩子,雙手沾上了鮮血。
後來,她以為自己救了阿史那默,可到最後,卻是阿史那默用自己的命救了她。
她這一生,本該付出,卻始終在虧欠,虧欠得太多,便什麼都不敢要了。
不敢要愛,不敢要家人,不敢要阿史那奕。
「小奕,你好好地活下去,如果有下輩子,我不做射鵰手,我做你的妻子。」
這是白檀留下的最後一句話。
阿史那奕笑得比哭還難看:「她說下輩子,做我的妻子。」
瓊海兩眼通紅,到底還是放開了他,半晌,他退後半步,跪下重重磕了三個頭。
「師父。」
他只說了兩個字,再沒多說。
忽有腳步聲傳來,這地方除了阿史那奕就只有城主府的幾個影衛知道。
一身黑衣的影衛匆匆前來,單膝跪地:「城主,西汗國五千騎兵,已經到了城外五十里。」
守十四大步踏出:「城主,我去帶兵守城。」
「等等,我也一起。」成君道。
城裡的人該疏散的已經疏散得差不多了,不大的一個荒城,為了在這三不管的夾縫地帶生存,其實沒多少常駐人口,各大學館佔了半數,剩下的是要麼是往來的商旅,要麼是暫住的流民,這些天人心惶惶,早就走得七七八八。
城主府的親兵不多,各大學館下了令,想走的走,不怕死的可以留,到現在,也不過剩下一千多人而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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