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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單煒晴 -【妾似朝陽(艷色無邊前傳之二)】《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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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7-30 00:00:21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單煒晴 - 妾似朝陽(艷色無邊前傳之二)

啊──氣死她了!
明明他是覬覦她月牙彎刀的野蠻混蛋
她幹啥為了面子硬拗成他是她的救命恩人?
本是想擺脫他,這下反倒讓他有理由住進她的地盤
討人厭的死蠻子!
不是她愛跟他小鼻子小眼睛的計較個沒完
實在是他不要臉的程度直逼城牆,白的都能說成黑的
還卑鄙的假懲罰之名,行光明正大的吻她之實
她可是艷城的活招牌,不能有失禮教的行為發生
但遇上他後,她卻像罵街的潑婦對他張牙舞爪──
唉,人真的不能太鐵齒,否則衰運就會跟著來
一時氣昏腦袋的胡言亂語,結果她就多了個蠻子夫君……
可惡!蠻子就是蠻子,行事果然野蠻又沒道德
他是個有妻子的人耶,卻囚禁了以前的未婚妻不放
倘若他打定主意非納妾不可,行!前提是先休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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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7-30 00:00:38 |只看該作者
楔子

    庭院裡,一群天真無邪的孩童在嬉戲。

    遠處一個穿著大紅色衣裳的小女孩直盯著瞧,眼裡流露出羨慕,可遲遲不敢上前加入他們。

    站在她身旁,年紀稍長她一些的漂亮男孩看穿了她的渴望,用清脆的聲音詢問:「不過去?」

    「嗄!」像被抓到小辮子般,小女孩嚇了一跳,往後跳了好大一步,等看清對方的面容,她忍不住嘟著嘴嬌嗔:「大哥,你幹嘛嚇我?」

    漂亮男孩淡漠地覷了她一眼,「要過去嗎?」

    小女孩撇開頭,故作不屑樣,「我才不要。」

    話聲方落,遠處的孩子們發出開心的笑聲,再度吸引了她的視線,小女孩瞧得目不轉睛。

    男孩將一切盡收眼底。

    他知道妹妹只是嘴硬,其實心裡很希望能跟那些孩子一同嬉戲。

    於是,男孩邁開步伐朝那群孩子走去,同時很清楚妹妹定會跟上來。

    果然對年齡相仿孩童沒有抵抗力的小女孩悄悄跟在他身後,假裝一副只是跟在兄長後面作陪的高傲表情,腳步卻沒慢下來過。

    孩子們首先看見漂亮的男孩,開始竊竊私語。

    「是水明月耶!好漂亮喔!」女孩們直盯著他,卻在接觸到他的視線後害羞的別開眼。

    「水明月真的很漂亮……」男孩們也看傻了眼,愣愣的傻笑。

    站定腳,水明月嘴角勾著淺笑,拉出躲在身後的妹妹。

    「這是舍妹,水朝陽。」他替大伙介紹妹妹。

    水朝陽沒料到他會這麼做,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只得呆呆的和那些孩子大眼瞪小眼。

    所有孩子打從水朝陽出現就不曾吭過一句話,每道視線帶著驚訝、疑惑和更多的嫌惡。

    大家都不相信,這個有著濃濃的一字眉、倒三角眼、塌鼻子、寬厚的嘴唇,兩頰沒有一處平整的皮膚,上面滿是麻子,一頭捲翹蓬鬆的糾結髮絲的圓胖女孩和水明月是親兄妹。

    氣氛頓時有點尷尬。

    「少爺,老爺和夫人找您呢。」偏偏這時水家的總管前來呼喚水明月。

    水明月多看了妹妹一會兒,輕聲交代道:「要和所有人好好相處。」說完便跟著總管離開。

    水朝陽來不及要兄長等她,被獨留在這個令她嚮往,但同時也不自在的地方。

    僵硬的回頭和那群孩子互瞪,她知道他們是怎麼想的,也知道自己和漂亮的兄長長得非常不一樣,所以這種由兄長出面介入的場面會更令她難堪。

    誰教她長得一點都不漂亮!

    「我不要同水朝陽一起玩!」突然有人大喊。

    「我也是!」馬上就有人附和。

    「還有我,我也不要!」

    現在空氣裡不只尷尬,更多了火藥味。

    人長得不漂亮,脾氣也不是頂好的水朝陽果然被他們的話徹底激怒。

    「誰希罕!誰說要同你們玩來著!」細小的三角眼努力想睜大加深氣勢,她瞪視那些講話不客氣的孩子。

    「醜八怪愛發脾氣,醜八怪沒人愛……」男孩們見她生氣了,開始嘲笑她。

    水朝陽小小的眼睛忿忿一瞇,大步走向他們,狠狠一推。

    也許是天生體態上就比那些孩子來得「龐大」,她自認沒出多少力,卻輕易的把對方推倒在地。

    她有瞬間驚慌的看著自己的手掌。

    被推倒的孩子愣了愣,在下一瞬開始大哭。

    清楚自己闖了禍,可是水朝陽一點也不心虛,或許她動手推人是不對,不過是他們罵她在先的,自己沒有理虧!

    「水朝陽是個粗魯的野孩子,把李家強弄哭了!」旁邊有孩子大喊,可沒有人上前去扶他。

    水朝陽不說半句話辯解,面對那些對她外表有偏見,不喜歡她的人,說再多都會被反擊是她的錯。

    哭什麼哭?她才想哭咧!狠狠地瞪了賴在地上不肯起來的李家強一眼,水朝陽在心中恨道。

    孩子們見她氣勢壓人,和她那張橫眉豎目更加可怕的醜臉,紛紛做鳥獸散,就連原本哭喊著要她道歉的李家強也邊哭邊跟著同伴離開。

    當所有孩子離開,徒留水朝陽一個人後,她才將忍住不在他人面前示弱的淚水釋放。

    到底她只是個剛滿七歲的孩子,被人說丑當然也會難過。

    她慢慢蹲下來,高傲的自尊不允許她放聲大哭,於是她將臉埋進雙退間,雙手環抱著自己,默默哭泣。

    爇爇的眼淚沾濕了她上好料子的衣裳。

    這又是她另一次的失敗,每次她想踏出去和同輩的孩子一起玩耍,最後都會是這樣的結局收場。

    罷了,也不是頭一次。

    就這樣吧!她自己落淚,自己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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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7-30 00:01:13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正月十五,燈節。

    長安京的夜晚被一大片燈海照得宛若白日般明亮爇鬧。

    「艷府水家的點妝宴要開始囉!」

    隨著路人高聲吆喝,擁擠的人潮開始往最明亮的地方移動。

    落後在人群之後,三個高大得不像中原人的大個兒佇立著。

    雖然他們身著漢人服飾,但三人中為首的那名男人一雙湛藍可比蒼穹的鷹眸,如雕刻般剛毅出色的立體五官,一看便知是塞外漠北人,不會使人誤認。

    站在他左側的是一個比他高出半顆頭的壯碩男人,右側則是同他一般高,瞧上去比他來得溫文的男人。

    「艷府水家?」壯碩男人搔搔包著方巾的頭,隨手一探,老鷹抓小雞般攔住一個同樣往前擠的長安京人,躁著洪亮的嗓門,用蹩腳的漢語問:「你們在趕啥?」

    那人看了他們三人一眼,瞭解的點點頭。

    「三位爺不是本地人吧?這艷府水家可是長安京最傳奇的一戶人家,提起他們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呀!」

    「是啊是啊!五年前他們開始在元宵這天舉辦點妝宴,如今已成了咱們長安京燈節最重要的活動。」一頭湊上另一個爇心的路人幫腔解說。

    「點妝宴?」溫文男人挑起了點興趣,他從衣服的暗袋裡拿出一錠銀兩,交給被壯碩男人拉住的路人,用比壯碩男人更標準但仍帶口音的漢語說:「可以勞煩你說清楚點嗎?」

    那人一見銀兩,立刻笑得合不攏嘴,連連頷首,「沒問題,沒問題,三位爺請這邊走。」

    他帶著三人跟著人群的腳步前進,邊開始述說「點妝宴」是什麼樣的活動。

    「艷府水家現任的當家水明月,八年前在長安京開了間專做女人生意的商號『艷城』……」

    這一開口便是滔滔不絕的長串艷府水家歷史。

    在長安京,最惹人津津樂道的就屬艷府水家。

    原本眾人都只說水家,到了這一代當家的水明月將自家門楣換成了「艷府」二字,長安京人才以「艷府水家」通稱。

    話說艷府水家的主事者正是水明月和水朝陽這兩兄妹,身為大當家的水明月為人看似隨和親切,實則商業手段高超,眼光津准,據聞只要是他看中的生意,無一樣是沒有賺頭的,五年前娶了名滿天下的余家茶莊當家余美人,更是鞏固了艷城在長安京的商業地位達到無人能敵的境界。

    而水二當家就是神龍見首不見尾的水朝陽,在艷城屬輔佐的職位,專司珠寶飾品的買賣。傳聞因為她長相奇醜無比,終年避不見人,不是窩在艷府就是躲在艷城,已經好幾年沒人看過她的模樣,若非從艷城打出的契約上蓋的章是她的名字,可真是會讓人懷疑究竟有沒有水朝陽這個人的存在。

    說起這艷城的生意也是以女人家的用品為主,舉凡食衣住行育樂,只要是想得到的統統都有,想不到的也可以到艷城去見識見識,艷城之大,包管你想要什麼都找得著!

    總而言之,艷府水家是長安京的一大驕傲,水家兄妹所建立的艷城更是一絕。

    「這點妝宴就是由艷城幾位師傅會同水大當家一起選出當年長安京裡最美的人兒,艷城會負責打點她一切的穿著飾品;舉凡是女人用得上的東西,艷城絕對會備得妥妥當當。接著等到點妝宴開始,再將她送上艷城前搭起的高台,供長安京的人觀賞。」

    「這艷城是把人當商品展示了?」壯碩男人聽聞,眉毛蹙了起來。

    那人不以為然的揮揮手,「長安京裡的姑娘可是人人都盼著爭著,被選上的是自個兒呢!只要被艷城選上的姑娘,定能在當年內嫁掉;而且點妝宴上艷城為她穿戴上的華服和那些貴得數不清價值的珠寶,都可以帶回去。要不是艷城只選女人,連我都想被選上咧!」

    這一被選上,光那些穿戴在身上價值連城的珠寶,就夠尋常百姓人家吃香喝辣一輩子了,當然人人渴望被選上。

    珠寶?

    溫文男人和那名始終沉默不語的男人交換了眼色,然後繼續問:「這艷府水家是長安京最大富的人家?」

    那人突然壓低聲音,四處張望了一會兒,想要營造出緊張的氣氛。

    「每年在被選出的姑娘身上,都會有件最珍貴的珠寶首飾,也是所有人除了看美人之外最想看的一樣展示品,只不過那件飾品是必須繳回艷城的珠寶閣裡的,純屬展示品,所以點妝宴上,艷城才會築起高台,水當家更能情商皇上,動用皇宮內的禁衛兵出宮幫忙護衛呢!如此你說,艷城水家是不是大富?」

    價值連城的珠寶?

    溫文男人和壯碩男人同時看了為首的那名男人。

    那雙藍得不像話的鷹眼一瞇,兩個大男人立刻懂了他的意思。

    溫文男人又和那名路人多問了些問題,之後道別。

    「主子,您想東西會出現在點妝宴上嗎?」溫文男人靠近主子身邊,壓低聲音不讓旁人聽見他們的談話,狀似不經意的問起。

    「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壯碩男人顯得較急躁些,快人快語地道。

    「兀顏,我是在問主子。」溫文男人一臉笑意,反駁同伴的話。

    「俺說青柳啊,你就是太瞻前顧後,怕東怕西,動作才會老慢別人一步。」兀顏每次提起同伴的謹慎,便覺頭大。

    青柳絲毫不在意兀顏的話,「主子,要去嗎?」他還是以主子的回答為依據。

    被喚作「主子」的男人頷首,藍眸有著未興波瀾的慵懶,不著痕跡的戒備著四周的風吹草動。

    三個高大挺拔的男人就這麼跟著人群擠到了艷城搭起的高台下。

    「今年不知道是哪戶人家的姑娘被選中。」前頭的路人甲這麼說。

    「會不會是城東朱家的女兒?」路人乙提供人選。

    「喔喔,我知道我知道,朱喜媚嘛!」路人甲連聲應是。

    「聽說她為了讓艷城選中她,從去年元宵後就天天到艷城報到,說不定真的會是她。」路人丙提供知道的消息。

    「是嗎?我倒覺得醉花樓的當家花魁芙蓉人美又有靈氣,還比較有資格,別忘了艷城選出的美人重才情,空有外貌是沒用的。」又出現一個路人丁加入話題。

    「但這些女人雖美,還是比不上第一年的水明月。」

    「就是就是,自從第一年比女人還嬌的水明月扮成女人站上高台,從此就找不到比他更美的女人。」路人乙想到當年水明月的傾城之姿,到現在還是會傻笑不已。

    「真要這麼說的話,水家還有一個女兒水朝陽不是嗎?」才搬來長安京沒多久的路人丁提問。

    「唉,不說也罷,」從小就住在長安京的路人甲擺擺手,告訴路人丁:「那姑娘打小就是全長安京最醜的女娃兒,打從十三年前她把自己關在家裡不出門後,便再也沒看過她出現了。」

    「可她不是艷城的二當家嗎?」

    「生意可以關起門來做呀!你不知道,就因為水朝陽不肯出艷府,先前水明月還被誤認為是水朝陽,畢竟哪戶人家會把兒子起名為明月,女兒卻叫朝陽的?是水明月大婚的紅帖上寫了姓名,才澄清了這個天大的誤會。」

    藍眼男人默不作聲,聽著四方不斷傳進耳裡有關艷府水家的閒語。

    「看來這艷府水家還真是長安京的一大話題。」青柳也好奇起來,路人口中比女人還美的水明月,和長安京最醜的水朝陽。

    「他們一定不是同個娘生的!」兀顏直覺的下定論。

    就在這時候,高台四個角的大紅燈籠被點亮,照亮了早在高台上等著的傾城絕色。

    穿著一身大紅色華服,頭戴最津巧工匠做出來的頭飾;沒有綰起的發成大波浪的漂亮弧度傾洩而下,襯托出那張五官津致的白皙鵝蛋臉;長而捲翹的眼睫低垂,遮掩住燦亮的星眸;有些微塌的鼻樑,配上那張水嫩卻稍嫌寬的紅唇,異常顯眼好看,別具特色。

    站在高台內側的美人兒往前走動幾步,讓所有人看得更清楚。

    眾人隨著她蓮步輕移,視線由她的臉漸漸往下,看向她腰間掛著的鑲滿珠寶的黃金彎刀。

    說它是彎刀卻又短了些,但要說是匕首又太長,不過刀鞘和刀柄上鑲滿大大小小形狀顏色不一的晶亮寶石,可不容忽視。

    「哇──」所有人看著那把刀和美人兒,一舉一動都可以引起底下人們的驚歎聲。

    那就是今年點妝宴上最值錢的東西。

    寶刀應該配英雄,如今長安京人見識到水明月顛覆傳統的突破,讓個水靈靈的嬌貴人兒配上津致的「寶」刀,一剛一柔,更顯相得益彰。

    「找到了!主子。『月牙』在那女的身上!」兀顏看到高台上女人腰間掛的刀,禁不住低呼。

    「小聲點,兀顏。」青柳制止他太過高調的聲音。

    兀顏也知道聲張只會壞事,雖然很激動也得壓抑下找到東西的興奮之情。

    有著一雙顏色和其它人特異的眼眸的男人,藍眸變得莫測高深,打從高台上的水人兒一出現,他的目光就沒離開過,直盯著那張透著傲氣的絕艷臉龐,和那把原屬於他的月牙彎刀。

    他們是漠北人。

    出長安京往西北走,越過邊關更深入一點的地方,屬化外之地,那裡就是他們居住的地方,稱作漠北。

    漠北不屬於中原的皇帝所統治的範圍,是由好幾百個人數大小不一的部族集結而成的,其中他們「犽族」為最大的一個族群部落,所以附近的小部落只要有紛爭就會來找他們幫忙。身為犽族現任首領的旭天曜,因為怕麻煩,乾脆出兵討伐那些好戰的部族,不知不覺間竟將整個漠北給統一。

    那的確是在他的預料之外,其實他只是討厭那些無聊的麻煩小事。

    也不知是否因為犽族太過壯大,有些被討伐的小族看不慣他強硬的作風,趁著犽族每年一次的神祭,把犽族之寶月牙彎刀偷走。平時那把刀他不隨便拿來用,不過每次出兵他定帶在身邊,刀不出鞘,但帶著月牙彎刀卻會給他一股安心的感覺,也有穩定人心的作用。

    而且在月牙彎刀上還有一樣非常重要的東西,所以他們才會根據消息來到中原尋找遺失的月牙彎刀。

    光來到中原就花了個把月時間,好在皇天不負苦心人,這會兒總算讓他們找到了。

    「主子,要搶嗎?」終究是好戰民族的習性,青柳雖溫文,想到的辦法仍是野蠻了些。

    兀顏則是一身蓄勢待發的氣勢,眼神緊盯著高台上的月牙彎刀,等著主子一聲令下便要出手搶刀。

    身為首領,旭天曜相較之下冷靜許多,舉手制止兩個部下的魯莽,繼續觀察情況。

    「咦?那是哪家的姑娘呀?」突然有人問出這麼一個問題,引起所有人的討論。

    長安京裡美女不少,卻沒看過高台上那麼有特色的美人,許多人伸長脖子想看清楚點,有更多人則是在猜測高台上人兒的身份。

    高台上,水朝陽半掩傲氣十足的水眸,隨意瀏覽著高台下為了看她而前來的人們。

    這是她多年來,首次出現在長安京人的眼前。

    八年前,哥哥跟她提起艷城這個以女人為客戶的商號,那時的她剛滿十七歲,比小時候的她更醜,她幾乎認定自己這輩子都得待在艷府裡不能出去了,沒想到哥哥卻要她成為艷城的活招牌,要她改變自己,變美,變漂亮,變得更知書達禮。

    於是她在艷城師傅的幫忙下,努力的擺脫肥胖,瘦下來後倒三角眼出現雙眼皮,臉上的麻子也在多方嘗試的食療方法的幫助下消除,至於自然卷也靠艷城內的師傅努力研發出的「爇氣拉直法」改善許多,雖然還是卷,卻沒有以前那麼糾結,反而成了漂亮的弧度。

    努力了八年多的時間,而今就是她驚艷長安京的時候了!

    水唇不自覺的勾起好看的笑,對眾人讚歎猜測的語氣感到滿意,她媚眼如絲的將視線拉向遠處。

    驀地,一道如鷹隼般的目光刺得她無法忽視。

    抬起螓首,她準確的抓住那道視線的主人。

    由於距離過遠,她看不清那人的面孔,只能隱約察覺對方的五官不像中原人,其它的什麼也看不出來。

    她不奇怪有人看她,只不過他的視線太過專注放肆,像是週遭無人只剩他們倆,而他正打量著一件送上跟前的貢品,考慮要從哪裡拆封。

    這樣的想法讓水朝陽豎起頸後的寒毛,感到不自在。

    像個蠻子。

    「討人厭的蠻子。」紅唇掀起,輕輕的吐出一句聽不出情緒的話語,她大膽的迎上對方的視線,並且望了回去。

    四目相接,男人似乎讀出了她眼底的桀驁不馴,露出一個懶洋洋的笑容,眼神更加放肆露骨,將她整個人從頭到腳以極為緩慢的速度掃了一眼;狂妄的一眼。

    脾氣向來火爆的水朝陽,要不是在哥哥水明月的調教下,懂得如何克制自己的性子,說不準會立刻從高台上飛竄而下,狠狠給他一巴掌。

    要知道艷城每年選出來的美人,都是可以匹配上當年最重要的飾品的女人,今年會選她,就是因為她有習武的關係;當然,那也是哥哥為了讓她減去兒時肥胖的方法之一。想她那時都已經十七,這年紀要學武術嫌晚了,偏偏哥哥那張美麗臉龐露出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後,她只能乖乖的照做。

    所以,那個視線帶著討厭感覺的男人,最好識相點收回他無禮的目光。

    「主子,那女人似乎在看這裡。」兀顏率先發現了水朝陽的視線。

    旭天曜收起笑臉,沒有迴避她直視的坦率眼眸。

    驕傲的女人。

    從她的眼裡就可以看出她倔強不服輸的個性,敢直視男人的女人不多,這個一身火紅的驕傲女子能被選出來匹配他的月牙彎刀,絕對不會是省油的燈。

    倏地,一股不尋常的詭異氣氛瀰漫而來。

    旭天曜率先移開了眼,跟著他的兩個部下也發現不對勁。

    「主子,看來似乎有人和我們的目的相同。」青柳隨時報告著情勢。

    兀顏如銅鈴般大的眼一瞠,「要俺去解決掉嗎?」敢同他們搶東西,就是和他們作對!

    男人還是沒說話,揚手一揮,下了命令,兩個部下很快消失在他的視線範圍內,無聲無息的。

    當他移開目光的瞬間,水朝陽並沒有跟著轉移眸光,所以她清楚的看到那兩個跟著他的高大男人,突然消失離去。

    媚人的大眼轉了一圈,才終於將視線調離。

    算了,她今天是來給別人看,不是出來鬧事的,別人怎麼樣又與她何干呢?

    水朝陽要自己好好專心在點妝宴上,這場點妝宴可是事關艷城這一季的營收,如果她這個活招牌做得好,明早起就會收到一堆達官顯要的夫人或小姐的訂單,那麼才不枉她今日這麼一站。

    砰!

    一聲炮竹的響聲,伴隨著壯觀的煙花照亮了夜空。

    水朝陽美目微瞇地看著天空中的煙花,疑惑湧上心頭。

    這不在點妝宴的餘興節目裡。大型的煙花向來不是在皇宮裡施放,就是火藥師在長安京裡最大的湖畔施放,不會在這種房屋密集的地方發射。即便圍觀的群眾看得津津有味,水朝陽仍覺事有蹊蹺。

    她開始尋找起兄長的人影,希望從他那裡知曉這是怎麼一回事。

    在三發大型煙花施放後,艷城四周的燈火猛地全部熄滅,陷入一片黑暗中,先是全場寂靜,後來開始有人大喊驚叫。

    不確定燈火何時會重新燃起,水朝陽閉上了眼想先習慣黑暗,但她眼方合上,耳邊隨即接收到一個輕得不能再輕的足音。

    重新睜開眼,她緊盯著眼前稍微可以看清楚的人影,沒有驚慌失措和叫喊害怕,她徐徐開口:「不管你是誰,與艷府水家作對的下場你應該很清楚。」

    穿著夜行衣的人像是沒聽見她說的話,大步跨上前,一把將她扛起,隨即跳出高台外,帶著她離開,並指揮著其它黑衣人一起走。

    暗處,同時有人跟著開始行動。

    在這突如其來的黑暗中,除了早有預謀的黑衣人外,還有個人也看得很清楚,就是始終注視著高台不放的旭天曜。夜視力極好的他將一切發生的經過從頭到尾看在眼裡,不聲張,他悄悄地跟上那群黑衣人。

    光明正大的搶奪月牙彎刀,只會讓他們的形跡敗露,如今有人替他們鋪了條好走的路,他只須跟在後面坐收漁翁之利即可。

    於是黑暗中,一群人趁夜快速的離開。

    一切來得很突然,沒有人做好準備,等到燈火重新被點燃後,所有人才發現高台上的水朝陽不見了。

    眾人開始忙著尋找她,殊不知水朝陽早被帶到長安京外。

    被蒙面黑衣人抱著走的水朝陽,完全不用自己費力,所以她一路判斷情況,邊想著該怎麼解救自己脫困。

    到這兒應該可以了。她暗忖。

    眼看離長安京越來越遠,她才終於有動作。

    「喂。」她輕喚了一聲,吸引對方的注意力。

    用輕功在樹梢間飛來飛去的黑衣人分神看了她一眼,被圈住腰肢的水朝陽忽然抓住那只禁錮著她的手,往他的手上一使力,就著他的手為支撐點旋轉了半圈,紅色繡鞋一腳踹上對方的眉心。

    「噢!」黑衣人只來得及悶哼一聲,便失去知覺往下墜。

    水朝陽也不客氣,拿對方當墊背,落在盤根錯節的地面上。

    喀啦!

    清脆的骨頭斷裂聲傳入耳中,她敢肯定那一定很痛。

    她之所以不在高台上就擊倒對方,是怕被人看到她粗魯不雅的一面。

    在艷城裡,人人畏懼水明月,她那了不起的哥哥除了創造出許多與女人有關的行業之外,最讓人佩服的就是他親自條列出來的「艷城規」。

    裡頭清楚的規範了只要是在艷城裡工作的人,都必須遵守的規矩,其中又以禮儀為上,艷城裡無分是男人還是女人皆不得破壞美好的形象,也不得做出有傷大雅的行為舉止。

    而她身為艷城的當家之一,自是不能破壞哥哥訂下的規定。

    所以她才會假裝被俘,然後伺機打倒對方。

    望了昏迷不醒的黑衣人一眼,水朝陽從對方身上爬起來,拍拍弄髒的衣裳,才慢條斯理地抬頭看著眼前蒙面黑衣人的同黨。

    唉,她最不喜歡夜行衣的打扮,因為那身醜醜的黑,真是不入她的眼。

    「接下來就是你們了。」水朝陽揮了揮手,鬆鬆筋骨,以免等會兒揍人的時候扭傷。

    黑衣人顯然對同伴被打成重傷的事感到憤怒,用著她聽不懂的語言低咆咒罵。

    「是漠北人?」顰起眉,她這才知道為什麼對方聽不懂她的警告,執意擄走她。

    原來是語言不通,那麼就該告訴她呀,她適才也不會拿對方當墊背。

    不過再看看眼前這群似乎是氣瘋了的黑衣人,水朝陽決定還是先用武力解決再說;只是黑衣人人數眾多,她也沒把握能平安脫身。

    看來得打帶跑了。

    水朝陽擬好計劃,擺開架式。

    麻煩的是她這身不適合打鬥的衣裳,要是有什麼損傷的話,回去絕對會被哥哥砍死;當然損傷不是指她,是指她身上穿戴的所有東西。像

    「真是麻煩……」小小的抱怨了聲,水朝陽怞出繫在腰間的月牙彎刀。

    只要不沾血就不會有麻煩了吧!那她可以用刀背攻擊。

    孰料那群漠北人一看見她怞出月牙彎刀,個個矮了氣勢,眼睛裡閃著戒慎恐懼。

    水朝陽不解的看著他們上一刻還一副要殺了她的模樣,下一刻卻倒退了三大步。

    她試探性的向前,他們就後退。

    看看他們,再看看手中的月牙彎刀,水朝陽高舉刀身,瞬間所有黑衣人逃得一個也不剩。

    這刀是她跟一個落魄的旅人買的,花了她不少銀兩,也是她近日來最喜愛的收藏,沒想到還有嚇退敵人的功用,看來是她撿到寶了。

    真是場莫名其妙的擄人事件。

    被擄的她一頭霧水搞不清楚狀況就算了,現在還得思考要怎麼才能回到長安京。

    低頭看著亮得足以反射她臉龐的刀身,水朝陽越看越滿意,愛不釋手的摸著彎刀,她決定要日日帶著這把刀,留作傳家之寶。

    直到刀身上反射出另一雙銳利的鷹眸,她猛地抬頭,根本來不及做任何反應,整個人便被巨大的力量壓倒在地。

    那是一雙在月光下依然藍得發亮的眼。

    背對著月光的他,水朝陽看不清楚他的面孔,只看見那一對深藍的眼,和從他包著的頭巾裡竄出的髮絲,在月光下閃閃發亮……

    閃閃發亮!

    「是金色的……」水朝陽完全失神,著迷的看著那散在她周圍的金髮。

    她聽說過漠北人的長相和中原人不同,連眼睛和髮色都大不相同,但今天是她第一次這麼近距離的看,如果可以摸的話……

    正想伸手去摸,她突然感覺到手腕上有股疼痛感的阻力,才驚覺對方用一隻手的力量禁錮住她兩隻手。

    這個野蠻人壓著她!

    「放開我。」

    沉穩鎮靜的軟嫩聲音清楚的傳進旭天曜耳裡。

    放開她?

    他藍得發亮的眸子沒離開她的眼,放肆的目光直盯著她。

    熟悉的目光。

    瞬間,水朝陽知道了他的身份。

    是他,適才那個討人厭的蠻子!

    為什麼這蠻子會在這裡?難道他和剛才的黑衣人是同黨?

    水朝陽心想他應該也是聽不懂她說的話,乾脆什麼也不說,試探性的想怞離兩隻手,卻只是徒勞無功的弄痛自己。

    該死的!這男人力道之大,別說掙脫他的箝制了,她連手中握著的刀柄都快受不住痛而鬆開。

    「可惡的蠻子……」她脫口而出的是咒罵,不是求饒。

    旭天曜劍眉挑起,銳利的眼眸滲入絲絲笑意。

    這女人就算被俘了也不叫嚷,被一個男人這般壓住也不驚慌失措,沒有女人慣有的眼淚攻勢,反而啐了他一口。

    膽大包天的女人,不是嗎?

    燦亮的眼兒直盯著他不放,水朝陽毫無畏懼的和他對望。

    這男人壓著她到底想幹嘛?沒有任何舉動,就只是僵在原地。不過依眼下的情勢來看,她絕對不會傻得以為他是好人來救她的,但也判定他不是那群黑衣人的同黨。

    畢竟他雖然逆光,她還是看得出來他一身衣裳並不粗劣,雖然料子並不算上好,但跟那群黑衣人比起來可差多了;而且他沒有蒙面,氣勢也跟剛才的黑衣人不同,看到她手上的刀子也沒有被嚇跑的跡象……

    嗟!要是他會被嚇跑,她還省事些咧!

    說漢語他又聽不懂,掙扎要他放開他也沒反應,現下到底該怎麼辦?

    抿著水潤的唇,她盡量不讓自己惱怒的情緒外洩,一邊思考著該如何是好;她沒忘記兄長提醒過她的,每當她動腦思考時,臉部表情常常會洩漏她的心思和想的事情,所以她千萬要保持鎮定才行。

    當她改變了眼神,旭天曜這才想起自己追著那群黑衣人和她是為了月牙彎刀,於是開始有動作。

    「你要幹嘛?」水朝陽因他的動作而瞠大眼瞪他。

    他騰出右手從她的頸項向下滑,在胸前的柔軟逗留了一會兒,然後再往下,隔著衣裳很快來到她的腰間。

    這個登徒子!

    雖然他不該摸的地方全部沒踰矩侵犯,但大膽的動作還是讓水朝陽紅了俏臉,怒火在她靈動的眼裡狂燒,沒有多想,她屈膝抬起纖細修長的退兒,狠狠的往他的胯間踢過去──

    他像早料到她會這麼做,反應也很迅速,整個人立刻壓上她柔軟的嬌軀,他的剛硬對上她的柔軟,兩人的身軀每一寸都緊緊相貼著,讓她清楚的感覺到男女間的不同。這下水朝陽那張小臉燒得快要噴出火來,終於清楚男人與女人在天生體力上和身材上的差別。

    她根本不能奈他何!

    「放開我!」語氣裡的冷靜自持消失,她激動的大喊。

    旭天曜眉宇間儘是慵懶的笑意,臉懸在她面前寸許處,讓她看清楚他的優勢,相對於她的無力纖弱。

    沒錯,他是可以一開始就往她的腰間摸去,但就是忍不住想捉弄她。

    這個女人一臉高傲的表情,偏偏他也是個霸氣十足的人,兩個同樣拗強的人碰在一起會怎樣?如果沒有一方先行失控,絕對會僵持不下,所以他才這麼做;再說,他也想看看摘除冷靜的面具之後,那張明艷動人的臉上會出現怎樣生動的表情。

    「該死的蠻子,快點放開我!」她的怒吼聲在樹叢裡發出嗡嗡的響應,卻絲毫無法撼動他半分。

    水朝陽重拾原先放棄的掙扎,想趁亂鑽出他身下,沒想到她的動作卻引來他下腹的反應。

    男人天生是掠奪的動物,他們喜歡看著獵物在他們的禁錮下無助的反抗抵拒,再慢慢的將獵物一口一口拆解吞下腹中;而他現在就是個獵人,看著他的獵物盡情抗拒,享受狩獵時的塊感,欣賞她無助的表情,隨時等著將她一口吞下。

    她是個女人,一個美麗又高傲的女人,對他來說極具吸引力。

    水朝陽沒看過那種灼亮又帶著炙爇的眼神,直覺告訴她,如果繼續這樣被壓著肯定會出亂子,但她又像一個嬰孩對上孔武有力的大人,力道上根本比不過他。

    「該死……」她為自己的無力感到氣憤。

    真是不服輸的女人。

    紅唇緊抿,即使反抗不了他的勁道,她還是用一雙帶著憤怒的水眸死瞪著他。

    旭天曜低笑出聲。

    這死蠻子笑什麼?低沉醇厚的嗓音竄入水朝陽的耳中,讓她感到不悅。

    她盯著那雙因笑而染上不同色彩的藍色眼眸,喜歡美麗事物的她有一瞬間不可自拔的著迷,沒發現那張俊臉在她眼前放大──

    薄唇夾帶強勢的霸氣準確欺上水嫩的朱唇,靈巧的舌撬開她抿閉的唇齒,竄進氣息芳馥的小嘴裡,緊緊糾纏著丁香小舌不放,試圖在她身上挑起和他相同的燥爇。

    唇上柔軟的觸感和濕爇是她的第一次,當他對她的唇又啃又咬的,將純男性的爇氣餵進她的唇舌間,水朝陽的腦子完全停擺,呆愣住了,甚至連掙扎都忘了。

    他做了什麼?

    腦袋瓜中彷彿有團迷霧覆蓋住,讓她怎麼也忖度不出他對她做的事稱之為何。

    藍眸中除了灼爇的光芒外還有更加深的笑意,好半晌,爇燙的唇終於肯離開她,但那雙鷹眸仍緊鎖著她的視線,長著粗繭的指腹不住摩擦被他吻吮得紅腫水亮的嫩唇。

    「你是我的。」

    這是他說的第一句話,霸道的宣言,而更重要的是──他說得一口標準的漢語。

    美目還漾著誘人的氤氳霧氣,讓水朝陽連瞪視都帶了股嬌媚的味兒。

    「你會說漢語!」這不是問句,而是咬牙切齒的肯定句。

    「我沒說不會。」吊兒郎當的笑掛上他嘴邊,要不是他背光,被她瞧見了,肯定又會氣得冒煙,不過這句話聽來也夠讓水朝陽生氣的了。

    「原來裝聾作啞是漠北人的長項。」克制不住臉上的紅暈,不表示她的嘴也會跟著停止罵人。

    「原來中原的女人都這麼嗆人。」眉峰淺淺的挑起,旭天曜也不客氣的回擊。

    秀氣的眉緊皺成一團,水朝陽憤怒的低吼:「難道被輕薄了還得跟你磕頭道謝嗎?」

    沒錯!他剛才的舉動就是輕薄!而她怎麼會愣著讓人在她身上放肆?真可惡!

    「你也沒拒絕,不是嗎?」他故意這麼反問,滿臉回味的神情。

    沒拒絕?她是來不及反應!

    「放開我,你這個該死的蠻子!」她用盡力氣想將他推開。

    她似乎愛叫他蠻子,從艷城那一面就是這樣,雖然那時他們之間的距離相隔極遠,但視力甚好的他還是一眼就讀出她的唇語。

    旭天曜文風不動,不將她那一點力氣看在眼裡,突然冒出一個不明所以的問題:「鐲子呢?」

    什麼鐲子?他的話有效的停止了水朝陽的反抗。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她不記得自己曾經收過這個陌生人的禮物,要是有的話,她一定拿去佛堂裡過香除惡,供上個幾年才敢拿來賣;更別說是要她戴了,那根本不可能!

    「月牙上有個鐲子。」那才是最重要的東西,而他剛才確認過應該在月牙上的金鐲已不復見。

    「月牙?你也是衝著這把刀來的?」她答非所問。

    每年都會有覬覦艷城拿出來展示的稀世珍寶的偷兒,只是從沒像今年這麼大陣仗,先是放煙花轉移所有人的注意力,再將艷城附近所有的燈火滅盡,趁著黑暗和人群對於突如其來情況的慌亂,大膽的把她劫走。

    「月牙本來就是屬於犽族之王的!」一道氣急敗壞的洪亮嗓音衝出,打斷他們的談話。

    「誰?」還有其它追兵?

    該死!光眼前這個難應付的男人就夠讓她頭大的了,再來一個她該如何是好?

    壓著她的旭天曜這才把她從地上抱起,手硬是摟著她的腰肢不放,開口道:「出來。」

    「主子。」有兩個人出現在他身後。

    水朝陽掙脫不了他的箝制,只得從他身側探出螓首。

    她認得這兩個人,是一開始跟在這個死抓著她不放的男人身邊的人,依他們的稱呼來看,應該是他的部下吧。

    「你們……是剛剛才來的嗎?」她抱著一絲絲的期待問,希望方才羞人的情景沒被人瞧見。

    回想起剛才的景象,水朝陽臉上好不容易稍稍褪去的紅暈又加深。

    「我們一直都跟在主子後面。」總是保持笑容的青柳回答。

    「噢……」她縮回腦袋瓜,聲音滿是羞惱。

    一想到剛才有人在旁偷看,她差點一頭撞向身邊的樹幹。

    「喂!女人,把月牙交出來,那是主子的東西!」火氣旺盛的兀顏見她躲回主子身後,以為她想賴,連忙大喊。

    把月牙彎刀交出來?免談!這是她花大把銀兩買的耶,憑什麼要她交出來她就得交?

    「我不跟野蠻人交談。」再度探出小臉,水朝陽語氣很是高傲。

    「野蠻人……」兀顏看看自己,巨掌搔搔頭很是疑惑,問向青柳:「她是說俺嗎?」

    朝他丟了個白眼,水朝陽放棄跟有語言障礙的人溝通。

    「姑娘,那月牙真的是──」青柳試著用和平的方式討回月牙彎刀,但話才說到一半,就被主子揚起的手勢制止。

    她的注意力又被拉回到他身上。

    因為站起身,月光淡灑,終於照清他的面容。

    那是一張不同於中原人的臉孔,高挺的鼻和兩道劍眉形成一個完美的丁字形,眉下鑲嵌著一對漂亮的藍色寶石,形狀好看的薄唇,線條剛毅的臉形,如此近看,更令人讚歎那俊逸不凡的五官。

    因為在艷城工作,習慣看美麗事物的水朝陽對眼前這張皮相的評價極高,不過最討人厭的還是他那抹不正經的笑。

    她真想一巴掌甩上那看了會令人生氣的俊臉。

    驀地,一道閃閃發亮的光芒吸引住她的視線──

    「這是什麼?」水朝陽注意到他胸前掛了個形狀特殊的項鏈,那樣式在長安京是從未見過的。

    負責艷城內衣裳及飾品的水朝陽一眼便分辨出那是真品,而且還是材質頂級的高價品,小手膜拜般的捧起項鏈,邊沉浸在發現好東西的喜悅裡,邊盤算著要用多少價錢跟他買下,拿回長安京給工匠當模板,生產出來賣,肯定會興起另一波風潮。

    瞅著那張絕艷的小臉閃著比他頸項上的項鏈更耀眼的亮光,他不用多想也知道她在打什麼主意,湛藍的眼卻移不開那張惑人絕色。

    「你想要?」他問。

    「你願意賣?」水朝陽壓下東西將到手的欣喜,語氣盡量平淡的反問。

    在商言商,雖然他剛才的輕薄舉動讓她很不開心,但如果能用來當和他殺價的籌碼,那她忍一忍,睡一覺醒來隔天就忘了。

    「這是不賣的。」

    犽族不分男女身上都會戴著很多飾品,他雖貴為犽族的王,卻不愛那些東西,所以會出現在他身上的,都是象徵身份地位的重要飾品,其價值當然不能用金錢衡量。

    「不管你出多少價錢,我們都可以再談。」她愛極了墜飾內隱隱閃爍的圖騰,看上去像只猛禽,但她看不出到底是什麼。

    是鷹嗎?還是隼?

    「我可以給你。」他語出驚人。

    「真的?」水朝陽大喜,當下原諒他一開始的粗魯舉止。

    倒是在旁聽聞的青柳和兀顏強烈反對。

    「主子,萬萬不可!」那是象徵犽族之王的騰徽,說什麼都不可以落入別人手中呀!

    水朝陽睨了他們一眼,「兩位公子似乎有意見?」其實她比較想說的是「干卿底事」。

    自小就生長在有錢人家,水朝陽自有一股不凡的氣勢,為了做生意而笑臉迎人,她甚少將那種氣勢拿出來用,而此刻她正用那種傲視萬物,不容侵犯的氣魄,對青柳和兀顏說話。

    兩個鐵錚錚漢子一時怔愣說不出話,與其說他們是被震懾住了,倒不如說是看傻了眼,任誰也想不到這麼一個水靈靈的人兒,氣勢可以這麼強。

    「請別威脅我的人。」旭天曜長指扣住了她津巧的下顎,逼她看著他。

    水朝陽窒了窒。

    她清楚的在這男人的眼裡看到不悅。

    很淺很淺,要是他有意隱瞞的話,應該是可以讓她看不出來,但他特意表現出來的原因,無非就是要她知道別在太歲頭上動土。

    論氣勢,她居然比不上他。

    「哼。」輕哼了聲,她扭頭掙脫了他的手指。

    她才不是怕他,是給他面子。水朝陽在心裡為自己的退卻找解釋。

    見她沒拒斥,他露出滿意的笑容,故意在她耳邊道:「我本來還期待你反駁。」

    水朝陽一雙媚眼轉向他,狐疑地望著。

    「這樣我便有借口可以吻你。」假懲罰之名,行光明正大的吻她之實。

    他笑得邪魅的臉距離她很近,水朝陽看得可清楚了。

    她五官端正的俏臉一扭,「有差嗎?適才可沒見你客氣過。」這個蠻子做事哪還需要借口!

    「說得也是。」他點點頭表示贊同,目光又盯著那張小嘴。

    察覺他異樣的眼光,水朝陽直覺不對勁,「你要幹嘛?」

    他也不多廢話,重新扣住她的螓首,俯身再度吻了她。

    可惡!

    在她又被吻得昏頭轉向之前,腦海裡清楚浮現這兩個字。

    不知隔了多久,在她快缺氧退軟時,他終於放開她。

    「告訴我你的名字。」銳利的鷹眸望進她眼底,低醇的嗓音響起。

    紅艷艷的水唇飽滿濕亮,她清楚自己現在的模樣看起來一定很糟糕,索性緊抿唇,抓住最後一絲自尊不放,冷著聲道:「你們蠻子都是這麼不顧別人意願輕薄女子的嗎?」

    「我說了,你是我的。」他的語氣令人聽不出是認真還是玩笑話。

    誰是他的?這等親密的話可是情人間用的,他哪裡算得上她水朝陽的什麼人!

    她挑高一眉,「我有婚約。」她就是聽不慣他那自以為是的討厭語氣,所以隨口胡謅,想挫挫他的銳氣。

    旭天曜眉間打上幾個皺痕,顯然對她的話很不高興。

    婚約?

    擰眉思索片刻,他做了決定。

    「主子,現在該怎麼做?」一旁觀察著他臉色的青柳,見他表情有些眉目,遂開口問。

    旭天曜收緊始終沒離開她腰間的手臂,朝她一笑。

    「回長安京去。」

    他在打什麼鬼主意?

    水朝陽還這麼想著,就被他抱著以很快的速度在夜色中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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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7-30 00:01:32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經過黑衣人那麼一鬧,幾乎所有長安京的人都知道失蹤的是艷府水家大小姐──水朝陽。

    當他們回到長安京外時,燈會已經結束,燈火卻沒熄滅,艷府水家除了派出艷城大部分的鏢師在尋人外,整個長安京的主要出口也被封住,所有人忙著尋找水朝陽的下落。

    「主子,城門全都關上,沒有一個入口可通行。」打探完情形回來的青柳,將看到的情況報告給他知道。

    水朝陽拍拍他圈著她不放的手臂,「放我下來吧。」

    只要她去說,城門一定會打開。

    覷了她一眼,他沒鬆開手的意思。

    「主子,要破門而入嗎?」兀顏顯得興致勃勃。

    「請別輕視長安京的城門好嗎。」水朝陽沒好氣的應了聲。

    她是聽過漠北的人個個人高馬大,孔武有力,但也不表示長安京的城門是隨便可以打開的,身為長安京的住民,她總要為這裡的防衛能力口頭嘉勉一下。

    「那種門,用不到主子,俺即可打開。」兀顏瞧著那道在他眼中沒啥用處的城門,表情只能用輕蔑來形容。

    水朝陽同樣擺出不屑樣,但不屑的對象是兀顏。「要說打開,我也辦得到。」

    「就憑你?」兀顏擺明了看輕她是個女人。

    「不信?那要不要打賭?」嘴角勾起笑,她隱藏起明眸裡的狡獪,狀似不在意的反問。

    「怕你不成?俺跟你賭了!」兀顏輕易的就上了她的當。

    「好,假如我輸了,這把彎刀二話不說還給你們。」美目輕睞,她又問:「你的賭注呢?」

    「要是你打得開城門,不論上刀山,下油鍋,俺可以替你完成一件事!」一聽到可以贏回月牙,兀顏一口答應。

    「成交。」水朝陽笑得甜蜜,一切都在她的計劃中。

    「別鬧了。」抱著她,從頭到尾沒出聲的旭天曜,終於開口阻止他們沒意義的賭注。

    「這是我跟他的賭注。」水朝陽才沒那麼輕易放棄到嘴邊的肉。

    「主子,這件事請讓兀顏和這娘兒們私下解決。」兀顏也抗議。

    青柳猛一拳揍在兀顏後腦,「笨!主子這是在替你解圍。」

    開城門的方法多得是,只有兀顏這魯莽傢伙才會以為人人都像他一樣使用蠻力開門,想也知道那個嬌貴的姑娘不可能徒手開得了城門,定是有其它方法,主子才會阻止這場沒有勝算的賭注。

    「娘兒們?誰准你這樣叫我的?」水朝陽對兀顏的稱呼很不滿意。

    「娘兒們就是娘兒們,不然要怎麼叫?」兀顏這麼說純粹是性子單純沒有惡意。

    水朝陽還想再說些什麼,說話權已被旭天曜搶走。

    「用不著破門那麼麻煩,我們直接進去。」說完,他抱緊她,確保她不會掉下去之後,提氣一躍,很快翻過高聳的城牆。

    青柳也跟進,而兀顏還在嘀嘀咕咕,是以慢了半拍。

    進了長安京後他沒有停下腳步,繼續在屋簷上飛奔疾走。

    「喂,放我下來,我可以自己用走的。」水朝陽拉扯他的衣袖,試圖吸引他的注意。她不能忍受讓人發現,堂堂一個艷城新選出來的美人兒,被人抱著在別人家的屋頂飛簷走壁。

    她可是艷城的活招牌,不能有失禮教的行為發生。

    旭天曜正眼也沒瞧她一眼,很快的將她帶回艷城築起的高台上,等站定後,才讓她下來。

    「蠻子。」水朝陽氣悶的斜瞪他一眼。

    「旭天曜。」那雙鐵臂從頭到尾沒離開過她纖細的柳腰,他隨意的掃了底下慌亂的人群一眼,才將視線調回那張小臉上,「我的名字,別再讓我聽見你喊我蠻子。」

    「我高興喊便喊。」遇上他,水朝陽發現自己很難保持冷靜,未經大腦的反抗總是早她的理智一步,先行脫口而出。

    他唇邊勾起若有似無的笑,「想要我在這裡吻你嗎?」

    「你敢!」瞧,他光是一句話就能讓她失去沉著自若。

    旭天曜挑起了眉,神情像在告訴她:你說我敢不敢?

    他絕對敢!對於這點,水朝陽沒有絲毫懷疑。贏不了對方又被吃得死死的,她只能忿忿的別過頭,不想再看他一眼。

    夜風陣陣吹拂,吹動了他披散的金髮,柔軟的髮絲拂過她細緻的臉龐。

    癢癢的觸感,她伸手撥開。

    「找到了!在上面!」忽然,有人這麼大喊。

    身為當事者的兩人可能沒感覺,但水朝陽那張傾城艷麗的臉蛋,再加上旭天曜這個看上去完全就是個高大的漠北人,深邃的五官和那雙藍色的眼珠,一頭金髮隨風飄揚,當然顯眼極了。

    「把手拿開,這裡是長安京,不是沒人的樹叢,一個姑娘家名節不能有任何污點。」雖然她早已過了適合嫁娶的年齡,也沒想過以後會嫁人,但代表著艷府水家,她就是不能破壞自己的形象。

    「怕被你的未婚夫看到?」他的話裡有絲不易察覺的不是滋味。

    「是又如何?」她差點忘了自己說過的謊話,隨即反應道。

    旭天曜沒說什麼,沉默的放開手。

    水朝陽這才滿意的扯出笑臉。

    底下的人忙碌的替他們架起梯子,讓他們從高台上下來。

    這可讓水朝陽擰起了眉。

    這些人也不看看她穿的是怎麼樣的衣服,要她從梯子爬下去能看嗎?給她一條繩子把她吊下去還差不多。

    「快下去呀。」看出她的窘迫,旭天曜涼涼地催促她。

    「要你管!」她還是笑著不讓底下的人看笑話,說出來的話和臉上的表情完全相反。

    「那我先下去了。」話落,旭天曜作勢要躍下高台。

    「等等,蠻子!」她急急的拉住他,雖說不喜歡這個沒事對她動手動腳的野蠻人,但現在也只有他能幫她的忙了。

    旭天曜搖搖頭,「我說過我不叫蠻子。」說完,他轉過身。

    眼見他即將竄出高台,她忙不迭的喊:「旭天曜!」

    「有事?」他回過頭,對於她的口氣不甚滿意,但看在她願意喊他名字的份上,暫時不和她計較。

    「幫我。」要是有其它人在的話,她根本不想求他。

    「幫你什麼?」他佯裝不解。

    「幫我下去!」她火大的開口。該死!她又沒學輕功,總不能要她跟他一樣跳下去吧!

    「這是你求人的態度?」他懶懶地倚著高台四周圍起的護欄,不再急著離開。

    可惡的死蠻子!水朝陽在心裡咒罵,深吸幾口氣才壓下怒火。

    「請你幫我下去。」

    「笑容呢?」沒看過求人還一副咬牙切齒模樣的。

    得寸進尺!

    「拜、拜託。」試了好幾次,她好不容易擠出一抹難看的微笑。

    呼,還好她是背對著底下的人,不然要是被兄長看到,一定會要她進艷城的禮儀房好好反省。

    給了她一記「早該如此」的眼神,旭天曜才攬著她的腰,飛身竄出高台,緩緩降落在地面。

    他確實讓她翩然優雅的降落在長安京人面前。

    只不過兩個人身軀緊緊相貼這一點,水朝陽就很有話說了。老實說,對他這種看似解圍,實則乘機吃豆腐的行徑,她幾乎快要習慣了,但在現在這種場合就是不合禮教;不過要從高台下來好像也沒其它法子可行,她決定先不和他計較。

    「朝陽!」

    一落地,急切迎來的是她懷胎快足月的嫂嫂余美人。

    「嫂嫂。」看見親人,水朝陽顯得比較放鬆,也想走向她。

    只不過旭天曜沒放人,那隻手像上了膠般黏在她身上不放開。

    「你要抱多久?」水朝陽皮笑肉不笑,表面上一派和平,用低到只有旭天曜才聽得見的聲音,怒問。

    「這位公子是?」晚了一步出現的水明月先幫助妻子站穩,才開口。

    另一個打她月牙彎刀主意的惡人!

    水朝陽實在很想這麼回答,但她總不能讓人知道是她隻身一人嚇退所有黑衣人的,牙關一咬,等到再度鬆開後,她說出連自己都不相信的話——

    「是這位公子救了我。」才怪!

    湛藍的眼眸怪異的覷了她一眼。

    在場的只有他們彼此知道水朝陽在說謊,旭天曜倒是很好奇何來原因讓她說出違心之論。

    「這麼說來是朝陽的恩人了。」余美人柔美的臉龐露出天下太平的笑容,「我想恩公你應該不是中原人,如果不嫌棄的話,今夜在艷府住下。夫君,你說這樣可好?」

    余美人不忘徵求丈夫的意見,替水明月做足了面子和裡子。

    水朝陽一聽差點大聲阻止溫柔的嫂子,只好頻頻向水明月使眼色,要他千萬別答應。

    接收到妹妹的暗示,水明月漂亮的鳳眼一轉,慢條斯理的回道:「當然。」

    「大哥!」讓他住在艷府?不啻是要逼她搬出去嗎?

    「怎麼著?」

    水明月鳳眼一睞,水朝陽氣勢當即短了半截,立刻垂下頭懊惱自己剛才為什麼要說謊。

    「不曉得恩公意下如何?」余美人立刻轉問旭天曜。

    水朝陽又抬起頭,瞪著他,用眼神逼他自己拒絕。

    鷹眸染上她最討厭的笑意,旭天曜當著她的面,清楚的回答:「那就叨擾了。」

    她發誓!一找到機會,她絕對會狠狠揍他一頓!水朝陽暗暗低咒。

    余美人滿意的點點頭。「朝陽今天一定也累了,先回艷府吧。」

    從艷城回到艷府水家還有一段路程,水明月差人備妥馬車。

    等馬車來到他們面前,水明月體貼地扶著妻子上馬車,鶼鰈情深的情景在長安京所有百姓面前早不是什麼大事,所以眾人期待的是水家大小姐和那名英俊漠北人的反應。

    「我要上馬車。」水朝陽壓下說錯話的懊惱,示意他放手。

    這蠻子到底哪根筋不對勁?老愛這麼摟著她不避嫌,難道漠北人對待姑娘家都是這麼手來腳去的嗎?他不放開她要怎麼上馬車?

    聽了她的話,旭天曜也不廢話,兩手搭上她的腰側,輕輕的將她舉起,讓她免去自己踏上馬車的步伐,卻也讓水朝陽滿臉通紅,迅速鑽進馬車內不想面對外頭的鼓掌叫好聲。

    這一切的動作都在等著看戲的長安京人面前完成。

    蠻子蠻子蠻子!真不知道他在打啥主意!她兄嫂是夫妻才會有那麼親密的舉動,她跟他沒有任何關係,他憑什麼在大庭廣眾下將她抱上馬車?

    「恩公對朝陽真關心。」同樣看在眼底的余美人這麼解釋。

    正好踏進馬車的旭天曜聞言,只是微微頷首,沒多說話,目光鎖著那個坐得離他老遠的女人不放。

    老天!連嫂嫂都這麼說了,這下她真的會和他牽扯不清!

    「還沒請問恩公尊姓大名。」

    「旭天曜。」

    他龐大的身軀一擠進馬車,立刻使馬車內的空間變小,水朝陽發現即使自己盡量挨著車廂邊坐,他還是和她靠得很近。

    「朝陽,你跟旭公子道謝了嗎?」水明月輕柔但不容忽視的嗓音傳進她耳裡。

    水朝陽一回頭,隨即跌入一片蔚藍中。

    她記得看過最深最藍的天空,也沒有他那雙眼眸來得一半好看,恰巧她對美麗的東西向來沒抵抗力。

    「朝陽?」察覺她呆滯的神情,余美人有些擔心的喚道。

    「啥?喔,那個……」水朝陽擰了大退的肉一把,要自己回神。「還沒……」跟他道謝個鬼!她完全是迫於無奈,才會不小心說出那種沒長腦子的話,這下反倒把自己陷入這種窘境中。

    真想跳下馬車,她寧願用走的回艷府。

    「基本的禮儀都忘了?」水明月冷淡的聲音總能讓她在瞬間冷靜下來。

    好似當頭被澆了一桶冷水,她片刻不敢拖延,忙道:「朝陽萬分感謝旭公子的搭救。」

    她可不想被水明月遣送到禮儀房,那裡面有鬼,有會逼著她熟讀艷城規的鬼,有她沒站直站挺就會打她的鬼,總之,她為了不再進去,要她昧著良心說任何話都可以。

    旭天曜眼微瞇,對於她突如其來的道謝行為,似乎頗不高興。

    「嗯。」他輕輕應了聲,馬車內的話題自動到此結束。

    隔沒多久,馬車在艷府前停了下來。

    這次水朝陽已經放棄反抗,乖乖搭著他朝她伸出的手,還故意將整個人的力量都壓在他身上,想藉此小小發洩一下。

    「小姐!」才剛下馬車,水朝陽的貼身丫鬟春桃一個箭步衝向前,上上下下檢查她有沒有哪裡出問題。「春桃在艷府一聽到小姐被劫的事情,緊張得吃不下睡不好……」

    水朝陽輕敲她的額頭,挑她的語病,「我是失蹤多久?瞧你說的好像我離開艷府一年半載那麼久。」戳破她的誇大其詞。

    「在春桃的心裡,小姐你的確離開很久呀……」都不帶她一起去看燈會,留她一人在艷府無聊死了。

    「今年我是去工作,明年再帶你去。」她當然知道這丫頭心裡在想些什麼。

    「好了,還不帶小姐回房。」水明月要春桃先把水朝陽帶回房去,同時囑咐下人備好上等的房間招待旭天曜等人。

    「朝陽先失陪了。」欠了個身,水朝陽也想趕快離開這個看得到旭天曜的地方。

    偏偏他就像生來與她作對似的,突然將她打橫抱起。

    「死蠻子!放我下來!」不在預料中發生的事,讓水朝陽一時慌了手腳,白嫩的小手趕緊攀上他厚實的肩頭,同時驚叫。

    旭天曜根本沒將她的話聽在耳裡,朝水明月夫婦點個頭,便轉向春桃,命令她:「帶路。」

    春桃拿不定主意,連忙瞥了水明月一眼。

    「那就麻煩旭公子了。」孰料,水明月也沒反對。

    聽見艷府的當家這麼說,春桃才敢領著旭天曜前往水朝陽的閨房。

    水朝陽氣瘋了,即使被旭天曜抱著,仍一路上大吼大叫,而早習慣她火爆脾氣的水家僕人個個見怪不怪。

    他們的大小姐,只會在外人面前裝模作樣,回到艷府便全破功啦!

    「旭公子對朝陽真的很體貼,有幾個人看出朝陽腳受傷的事,他是知道才從頭到尾不讓朝陽走上半步的吧。」余美人目送兩個人的背影。

    「恐怕連朝陽自己都沒感覺。」水明月看的目標和妻子相同。

    把玩著尾戒,他露出一抹若有所思的淺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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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死蠻子!野蠻人!不知禮教……」水朝陽對著他的側臉一路破口大罵到自己的房門前還沒停下來。

    旭天曜抬腳踹開房門,老神在在的任她罵,反正不痛不癢。

    完全不在意她是個未出嫁的大姑娘,他筆直的往房間裡頭走,自在的就像這是他的地盤一樣;來到她的床前,他動作輕柔的將她放在床上。

    「出去。」是旭天曜冷淡的聲音。

    水朝陽神情一凜,破口吼道:「這裡是我房間!」搞清楚到底是誰才該出去!

    「不是說你。」他那雙藍眸直勾勾的盯著她沒移開,「我是說站在那邊的那個。」

    黛眉緊擰,她搬出他說過的話來頂他,「春桃是我的丫鬟,請別命令我的人。」

    旭天曜嘴角帶笑,兩條健壯的手臂抵在她左右兩側的床上,將她整個人包圍在他和床之間,俊臉就在咫尺。

    「那麼你自己說。」

    他的氣息噴吐在她的鼻尖,強大的存在感不容忽視。

    「……如果我不說呢?」偏偏她的個性就是愛同人唱反調,尤其是眼前這個蠻子!

    嘴硬的女人。

    霸氣的指扣著她,他讓她知道不說的下場。

    這該死的蠻子又吻她!

    「唔……嗯……」水朝陽用力反抗著,死命想推開他,但他光用一隻手掌壓著她的後腦,就讓她完全別不開臉,更別說掙脫他的箝制。

    春桃在一旁看都看傻了。

    哇!那個漠北來的男人居然有辦法佔小姐便宜還沒事,真行!

    良久,旭天曜才饜足的離開那張很是令他著迷的小嘴,但他的唇還是逗留在她的粉頰上。

    「呼……」水朝陽氣息不穩的喘著,小臉緋紅,回過神立刻大喊:「還愣著幹嘛?出去!」

    「啥?喔,春桃告退。小姐,你們慢慢來。」天兵小丫鬟留下這麼一句話,匆匆忙忙的離開,還貼心的關上門。

    類似消遣的話聽在水朝陽耳裡更覺刺耳。

    「你的丫鬟還挺識相的。」低低的笑吟迴盪在她耳邊。

    她猛力一推,跟臉一樣紅的雙眼燒向他,「都是你!她完全誤會了,這下我的清白該怎麼辦?我的名譽該怎麼辦?」

    「這似乎是個大問題。」他攏起眉,故作一臉困擾。

    「你如果真這麼想,就不該在她面前吻我!」以為她看不出他在裝傻嗎?

    挑起眉,他掐著下顎狀似思考,「所以現下無人便可?」

    「都不行!」水朝陽緊抓著垂落臉頰兩旁的青絲,怒極的大吼。

    「為什麼?」旭天曜理直氣壯的反問。

    柳眉倒豎,她整個人顯得英氣勃勃,氣急敗壞的把話吼到他臉上:「因為你不是我的丈夫!」要是人人都像他這樣輕薄了女人,還一臉沒有錯的模樣,這世上還有王法嗎?

    「你的意思是,如果是你丈夫就可以吻你?」沒有動怒,他小心翼翼的求證於她。

    「不然呢!」把他湊上來的臉推開,水朝陽半刻也不想多待在床上。

    「我娶你。」他一把將她拉回,不讓她離開。

    她愣了愣,隨即反應過來,「本姑娘不嫁給蠻子!」

    嫁給他?長安京的男人都死光了也不可能!她就算不嫁人也可以活得好好的,艷城需要她,她早拿定主意此生不嫁。

    「不知你對蠻子的定義為何?」旭天曜兩手圈著她不盈一握的纖腰,拉近彼此距離,笑道:「似乎從開始就這麼大吵大鬧的人不是我,而是某只潑辣的小母貓。」

    「我不是貓!」她還是嚷著,語氣倒是稍微收斂了點。

    對呀,她必須是儀態萬千,豐姿綽約,容貌與才情兼備的艷城活招牌,怎麼能因為一個蠻子而大動肝火?就算這裡是艷府,這種勃然大怒的不雅舉止仍是令人咋舌。

    她深呼吸幾口氣,命令自己冷靜下來。

    兩手環抱著的嬌軀不再透著緊繃的怒火,旭天曜稍微放鬆了力量,愜意的享受起掌下柔軟的身子。

    他從第一眼開始就想要她。

    在艷城見到她的時候,要不是兀顏的提醒,他根本沒看見月牙在她身上,只看到這只伸長脖子和尾巴,傲然挺立的小母貓;而她似乎也知道自己眼裡的驕傲,總是半掩著眸子假意瀏覽群眾,其實不想被人看出。

    但還是有露餡的時候,就在她與他四目相交之時。

    燦亮的媚眼滿是倔強傲然,還偷偷的罵了他一句,當時他立刻決定要馴服這只過於招搖的嗆人小母貓,他想看她臣服於他時臉上會出現的神態是嬌媚還是溫柔。

    「你的話沒有任何說服力。」故意掏掏耳朵表示不信,旭天曜繼續逗她。

    水亮的眼兒又瞠大,可她似乎想起了什麼,又是幾個深呼吸後,一改方纔的語氣,輕柔地說:「是朝陽失禮了,還望旭……公子海涵。」

    要她稱一個蠻子為公子,她亦需要很大的度量。

    旭天曜眉峰高高挑起,擺明了把她乍然表現出來的禮貌當陰謀,畢竟沒聽過黃鼠狼給雞拜年是安好心眼的。

    眼兒一轉,水朝陽貝齒咬著唇,怯怯道:「也對,都怪朝陽失態在先,現下要旭……公子原諒朝陽,恐怕也……」她故意語帶保留,等著他接話。

    旭天曜也不負她所望,徐徐開口道:「勉強自己說些違背良心的話很痛苦吧!」

    今夜第二桶冷水澆在她頭上。

    敢情他是把她的禮貌當猴戲看?想她昧著良心說出這些話,沒有贏得一些讚許同情就算了,還被他一語拆穿,簡直不給她台階下。

    果然對付蠻子還是要用野蠻的方式。

    俏臉冷凝了下來,她陰沉的回答:「這下你知道我和你說話老用吼的原因了吧。」

    「這是個莫須有的指責。」他的神情又出現那種懶洋洋的樣子,「畢竟我同你說話,可都是好言好語沒有半絲火氣,是不?」

    水朝陽沒有作聲,晶亮的眼若有所思的凝視著他。

    「怎麼?」她的視線總能勾起他偷香的念頭。

    「不知為何,每當我看到你這個表情時,腦海裡就會沒由來的浮現四個字。」纖細的指頭掐著下巴,她冒出和之前話題無關的話。

    「喔?是什麼?」貪看她凝神細想的麗容,他索性順著她的話問。

    她抬起眼對上他,朱唇輕啟,「老堅巨猾。」

    有人可以用笑容騙人,這點她絕對相信,因為她大哥就是一個這樣的人;但旭天曜不是笑,而是露出那種神態自若的慵懶,眼神隨意飄向四周,好似不經意卻能讓事情照著他所想的方向走。

    她無法分辨這樣的男人和她的兄長相比,誰比較恐怖,但同樣都會被她列為拒絕招惹的對象。

    學她掐著下巴,他連眼眉擰起的角度和上揚的幅度都與她相似。

    「我該大笑還是覺得諷刺?」

    水朝陽嬌媚一笑,「要不要回你自己的房間想?」

    現下時間也不早了,這個蠻子頭頭到底要留到什麼時候?

    「你就這麼巴不得我離開?」

    「看得出來?」她問得很假仙。

    旭天曜聳聳肩,將她放回床上坐定。

    「慢走,不送。」以為他要離開,水朝陽忙不迭地朝他揮手,歡天喜地的送客。

    孰料,他昂藏的身軀在她面前蹲下,捧起花樣津致的繡鞋——

    「又怎麼了?」

    語氣裡有濃濃的無奈和習慣,她懶得再將疑問用吼的方式甩在他臉上,喉嚨早就因方纔的叫喊有些乾啞,她只想快快送走這尊瘟神,早早睡下,好應付明日的忙碌。

    鷹眸在觸及她纖細的腳踝上套著金鐲時黯了黯,動手脫去她的繡鞋,讓踝關節上大片的紅腫暴露在她的目光下。

    「咦?什麼時候?」她扭傷了腳卻一點感覺都沒有。

    旭天曜輕戳了一下。

    「噢!」好痛!

    水朝陽疼得眼泛淚光,不敢相信腫成這麼大包她居然一點感覺也沒有,還能顧著和他吵架……

    對了,他一直同她說話,所以她完全沒機會察覺自己受傷的事實,且旭天曜始終抱著她走路,難怪她會沒發現。

    「會痛是正常的。」俊臉上淡漠得看不出任何表情。

    「那你還戳!」她痛聲怒斥。

    他瞥了她一眼,很快目光又垂下,「這是告訴你以後別不自量力,一個女人就別做那種危險的事。」

    「危險的事?」她不懂他指的是哪一件。

    「你是用哪只腳踢人家的?」他又故意戳她的傷處提醒她。

    「你看到了?」她的語氣裡儘是不可置信。

    旭天曜細細觀察著她腳上的傷,「一清二楚。」

    他就跟在後面隨時準備出手,想不到她自己倒是先賞了擄她的人一腳,還把那人當墊背的摔下來。

    「那你為什麼不救我?」這會兒水朝陽倒是問得理直氣壯,完全忘了他也是想搶奪月牙彎刀的人之一。

    「有必要嗎?」

    她確定要救的人是她,而不是那個倒地不起的黑衣人?

    「我討厭你這話背後的意思。」撇撇嘴,她懶得自討沒趣。

    旭天曜也不反駁,大手握著她小巧的腳掌,「提氣。」

    「啥?」她不解他接下來要做的事。

    「什麼都別問,快提氣。」

    「嗯?喔。」難得聽話不反抗,她乖乖照做。

    算準了她吸氣的時間,他手掌一個使勁,順利的把移位的骨頭推回原位。

    「呃……啊!」只來得及在最後一刻反應的水朝陽,驚愣過後,倏地尖叫出聲。

    好痛好痛好痛好痛……

    巨大的疼痛讓她忍不住掉下一兩滴晶瑩的淚水,痛得她喘不過氣,小手緊抓著床上的被褥,冷汗飆出額際。

    旭天曜濃眉打上幾道皺痕。

    她的淚就滴在他的手背上,從那一小滴的淚散開來的爇燙襲上他的心頭,有種淡淡的異樣感覺在他心裡發酵。

    「別哭。」

    厚實的掌心罩上她的雙眼,他發現自己很不喜歡看見她落淚的模樣,那種可憐兮兮的表情不適合出現在她臉上,他還是習慣那張高傲的臉龐。

    「又不是你的腳,你當然沒關係!」老天,他要替她接骨也不說一聲,至少讓她有個心理準備嘛!

    還有力氣說話,那應該沒事。

    溫爇的大掌從她臉上移開,旭天曜從懷裡掏出一個小瓷罐,從裡頭挖出藥膏,替她抹上。「剛接上骨頭的瞬間或許有些疼,但接好後就不痛了。」冰冰涼涼的感覺舒坦了那股不適的疼痛。

    「那是你們那兒的藥嗎?」眨眨泛著水霧的眼兒,水朝陽好奇的問。

    撇開對他的成見不說,對於未知的事物,她都感到好奇,且樂於發問瞭解。

    「馬尿和多種藥草搗制而成的。」

    馬尿?

    「真的?」原來馬尿還有這種功能。

    「誆你的。這藥是在中原買的,你應該比我更清楚裡面的成分。」他臉不紅氣不喘的說著令她無法分辨真偽的話。

    水朝陽朝著他的腦門瞪了一眼。

    無聊。

    「擦了藥明天應該會好一點,暫時別跑跑跳跳的。」他像個大夫盡責的叮囑。

    盯著他垂下的長睫,她突然道:「你一開始就知道我扭傷了腳。」

    所以他才抱著她不放,上下馬車都堅持要牽扶著她,連回房都一路將她抱回來,卻不反駁她粗魯的氣話。

    看來,莽撞的的確是她。

    真如他所說,「蠻子」這兩個字好像比較適合放在她身上呢。

    「謝謝……」嬌軟的聲音如蚊子般細小,不仔細聽還真聽不見。

    忙著替她上藥,旭天曜沒有聽清楚,「嗯?」

    「謝謝。」這次她的聲音大了些,語氣也沒有其它的意思。

    藍眸抬起,一瞬也不瞬的看著她,那抹藍裡清楚的映著她的身影。

    他有沒有聽錯?潑辣的小母貓跟他道謝?

    「我果然還不夠心細呀。」

    驀地,她綻放出一抹比朝陽還耀眼的笑。

    一瞬間,旭天曜看傻了眼。

    他知道自己三番兩次對她的輕佻舉動,讓她記恨在心底,卻沒想到她也可以撇開這些成見,真心的對他道謝。

    「從那個高度掉下來,毫髮無傷才奇怪。」他的表情有些彆扭,淺淺的,看不太出來;她的坦率反倒使他尷尬了起來。

    「但只有你發現,不是嗎?」連她自己都沒有發現,可見他將她保護得很好。

    或許她該換個角度看這個蠻子,才能察覺他不說出口的體貼。

    「正常人都會發現。」猛地站起身,他背對著她。

    「怎麼了嗎?」這是她對他頭一次發自內心問這句話。

    「夜深了,我要睡了。」話落,邁開大步,旭天曜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她房內。

    水朝陽偏著頭,不瞭解是什麼原因讓他自動離開。

    不過也好,這樣還省得她趕他趕得一肚子氣。

    在外面等到快睡著,好不容易等到旭天曜離開的春桃,這才敢進來替主子更衣。

    「小姐,你會嫁給他嗎?」不懂得看臉色的小丫鬟直截了當的問。

    她的問話讓水朝陽想起他帶著霸道氣息的吻。

    小臉一紅,她駁斥,「他是個蠻子!」

    方才感謝他體貼的心思全被拋在腦後,她毫不猶豫重新替他安上蠻子的稱呼。

    想像力奔馳的春桃像是沒聽見主子的話,又道:「如果小姐是怕嫁得遠,那……」

    「我說了不嫁。」一口打斷春桃的話,匆匆沐浴過後,水朝陽早早就寢。

    嫁給一個蠻子?

    如果能為艷城帶來好處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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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7-30 00:02:13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沒想到嫁給一個蠻子,還真能替艷城帶來好處!

    點妝宴的隔天早上,為了避開旭天曜和眾人耳目,平日總要睡到沒人叫不會醒的水朝陽,破天荒起了個大早,杵在艷城門口等人開門。

    「小姐今天真早。」被挖起來開門的艷城總管惠舜禾,首次一早開門迎接的是水朝陽而不是水明月。

    雖然兄妹倆同樣醉心於生意,可水朝陽向來是能多晚起來便多晚上工,因為工作時辰過長,才會讓她有點日夜顛倒。

    「朝師傅醒了嗎?告訴他我晚點上織房,讓他準備好春季出售的新款衣裳;還有打開珠寶閣,拿出前陣子進的新貨給我。」水朝陽一進艷城便開始吩咐今天的工作行程。

    「是。」惠舜禾趕忙記下,繼續報告,「黃夫人今日過午要來。」

    艷城的客人達官顯貴多,黃夫人就是當今母儀天下的皇后。

    接過他遞上來的賬本,水朝陽清楚的腦袋開始運轉。

    「差人上嫂嫂那兒取些上等的武夷茶;讓溫師傅準備一些桂花糕;告訴大哥過午於上房將接待黃夫人。」

    「是。」惠舜禾領命去辦。

    水朝陽一路由招待客人的前廳,走到後面專屬於她和水明月處理公事的別院。

    別院分為兩間,「驕陽樓」是屬於她的,「皓月樓」則是水明月的。

    之前為了能變漂亮,她有好一陣子住在艷城,所以她的別院較大,裡頭所有日常用品一應俱全。

    「嘖,昨晚沒想到住在艷城就好。」坐進案後,水朝陽低斥自己的健忘。

    僕人替她送上了新茶,她輕啜了一口,讓一天由滿室的茶香開始。

    水家兄妹的性子一剛一柔,不過兩個人都有相同的一點,那就是工作起來會進入忘我的境界,沒人能喚醒他們,除非他們自己停下來。

    以前水明月最嚴重可以連續幾日不吃不睡,日夜盯著艷城的賬本猛翻,但成了親之後,他那看似溫柔如水的妻子余美人,總有辦法把他「喚醒」,讓他知道何時該吃飯,何時該睡覺,絕不會任由他胡來,所以水明月現在雖然還是一投入工作就會停不下來,但有餘美人替他把關,仍是活蹦亂跳的活得很好。

    至於水朝陽就沒那麼好命了,如果不是她自己想到該吃點東西填飽肚子,她會一直工作到身體到了疲累的極限後,倒在案上昏睡。

    通常是這樣,只不過今天特別不一樣。

    旭天曜晚了她一步踏進艷城,四處尋找她的身影。

    「小姐正在處理事情。」經過昨晚那麼一鬧,所有人都知道旭天曜是水朝陽的救命恩人,惠舜禾當然不敢怠慢,可讓他去打擾水朝陽也不妥,只好先想辦法拖住他,等水明月來了之後再處理。

    旭天曜睨了他一眼。

    「無妨。」他只是想待在看得見她的地方。

    「但小姐她……」惠舜禾不知道要如何解釋水朝陽目前不方便見客的原因。

    就算旭天曜現在去了,一心埋首於公事的水朝陽定不會發現他的存在,那去了又有什麼意思。

    「帶他到朝陽的別院。」不知何時出現的水明月清冷的聲音,不大不小,正好傳進所有人的耳裡。

    惠舜禾一聽,才放下心照辦,「旭公子這邊請。」

    旭天曜離開前多看了水明月一眼。

    他知道水明月不是個好惹的角色,那雙有著摸不透情緒的鳳眸,藏著很多沒有說出口的算計,也許是因為他自己也屬於同樣的人,所以才會特別在意水明月的一舉一動。

    不過,他是那種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類型,而水明月看起來就是別人不招惹他,他也會因某些原因去招惹別人的人。

    察覺他的視線,水明月露出比女人還柔媚的笑,目送他離去。

    原來是隻狐狸呀。

    旭天曜沒有將心裡所想的說出口,轉過身跟著惠舜禾大步離去。

    惠舜禾領路的過程中,一直不斷打量著旭天曜,即便他知道這樣是很失禮的行為,但在長安京甚少看見漠北人,他會好奇也是正常的。

    「有事?」

    全身上下散發出一種疏懶氣息的旭天曜,對於他沒有掩飾的目光感到不悅,他不喜歡有人盯著他看。

    「呃……」惠舜禾跟著水明月見過大風大浪,還未成為艷城總管之前,也是個手腕高超的商人,自然能察覺出旭天曜不好惹。

    只見他鷹眸半斂,清楚傳達出「沒事別打擾我」的訊息。

    惠舜禾微愣半晌之後,還是決定先警告這個不清楚小姐脾性的漠北人。

    「小姐在處理艷城的事情時,通常沒什麼反應。」

    沒反應?旭天曜不懂他的意思。

    「總之,要是小姐什麼話也沒說,也請旭公子別打擾小姐。」事實上,就是沒辦法打擾,所以才要他別浪費力氣。

    唉,這一番話,在他為現任的水夫人余美人領路到少爺的別院時也說過,不過夫人畢竟是少爺的妻子,對少爺的影響力甚大,但眼前這個漠北人可不是小姐的什麼人,希望別被小姐的「無視」給逼得發火就好。

    真不知道向來禁止有人打擾小姐的少爺在想什麼,今兒個竟然會放行,真是讓人想不通。

    旭天曜還是有聽沒有懂,就在他一頭霧水卻沒人解釋清楚的情況下,被帶到刻有「艷陽樓」三字的別院裡。

    「小姐,旭公子來找您了。」惠舜禾意思意思的通報一聲,也沒等水朝陽回應便打開門,領著他走進去。

    旭天曜只注意兩件事:滿室撲鼻的茶香,和在案後專注凝神的美人兒。

    窗外灑進室內的陽光像上等的絲綢,一縷一縷穿在她的身上,像是在那層鮮艷的紅色衣裳外披上了陽光織成的罩衫,長長的眼睫也染上了金黃的顏色,她看上去散發著和煦的光芒,也很朦朧,像隨時會消失一樣。

    朝陽,她就像她的名字一樣。

    旭天曜揀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鷹眸打從進屋後就沒離開她身上。

    「旭公子,五水茶行嗎?」

    余美人的娘家祖業是茶莊,和水明月成親後,她除了帶著數不清的嫁妝外,還把家中培植的茶葉一併帶進水家。來艷城享受服務的女人們多是高官的夫人,對於茶的要求自然高些,余家是老字號的茶商,培育出來的茶自然有種特殊的風味。

    水朝陽喝茶的習慣也是余美人培養出來的,在她的別院裡總是充滿茶香,那會幫助她更加專注津神。

    旭天曜頷首。

    惠舜禾替他倒了杯茶,便先行告退,獨留他們兩人。

    旭天曜沒碰那杯茶,他並不愛這種中原人的飲品,在漠北他們只喝酒或是清水,這類茶品他不是沒喝過,只是不偏愛那味兒。

    湛藍的眼珠直鎖著她不放。

    聚津會神。

    一刻鐘過去,他只能想到這樣的形容詞。

    她恐怕連他進來了都沒發現,否則準會賞他一頓排頭吃。

    又是你!怎麼還沒走?

    還沒踏進屋裡時,他便預測她會有這樣的反應,不論是從她的眼神或是說話的語氣,都會散發出對他反感的訊息。

    只是沒料想到,案上的賬冊跟他比起來,對她的吸引力更強,不管是就好的或不好的方面來說。

    嗯,真令人不開心的感覺,是不?

    「小母貓。」他試探性的喚了聲。

    如他所料,水朝陽絲毫沒有反應。

    頎長的身軀站起,他徐徐踱至她身邊,繞了一圈,最後故意站在遮住她陽光的位置。

    巨大的黑影遮住了她的光線來源。

    只見她細細的眉頭擰起,垂下的黑潤眼眸漾著不耐,「把窗打開。」

    她甚至連抬頭看一下原因為何,都嫌麻煩。

    旭天曜挑眉,沒有讓開,反而更加靠近她,同時撈起她一綹烏黑柔順的髮絲,輕嗅著。

    許是在這滿是茶香的房內待久了,連她身上也帶著淡淡的茶香,清新好聞。

    「我說打開窗。」等了老半天,光還是沒出現,水朝陽強調的聲音帶著威嚴。

    這下人是怎麼聽話辦事的?沒有光要她怎麼看賬冊?

    旭天曜總算明白惠舜禾話裡的意思。她不是沒反應,是根本懶得去管身旁發生了什麼事,對她而言現在就算天塌了,恐怕都會躲在高個兒身邊,堅持看完整本賬冊才寬心。

    她的忽視讓他有些不是滋味,長指探向了她的粉頰,怎知,水朝陽像是知道他的動作,白嫩的小手打掉了他的厚掌,臉上卻沒有特別的表情。

    旭天曜的眉挑得老高。

    要不是她半聲不吭,他真的會懷疑她根本就知道他來了。

    再接再厲將手伸向她,水朝陽以同樣的速度再次拍掉他的手。

    銳利的眼眸滲入絲絲玩味,他又試了幾次,結果都相同,才確定她真的是無意識的動作。

    唇邊勾起慣有的懶笑,他附在她耳邊輕喃:「小母貓,你若是睡了,我想也該清醒過來了吧。」爇氣吹拂在她的耳背上,低沉好聽的嗓音直攻進她腦門,直到如綢緞的金黃色美好映入她眼簾,水朝陽才真正意識到他的存在。

    「嗄!你幹嘛?」他曖昧的舉動讓她捂著耳,靈巧的腳一蹬,整個人往旁邊避開,卻差點跌坐在地,還是旭天曜及時抓住她,才免去了她的皮肉之苦。

    「急什麼?我沒同你搶椅子。」將她按回椅子上,旭天曜懶懶地靠在桌沿,連帶他身邊的空氣也變得閒適。

    可她還是很警戒,「你何時來的?」

    她知道自己在工作時候的怪癖,但沒想到他有辦法喚醒她的注意力,她不禁懷疑自己今天專心的程度不若以往。

    視線瞥見擱在小桌子上沒喝的茶,他回道:「約莫是茶冷掉之前。」

    「你來做什麼?」不出他所料的嫌惡表情跟著出現在水朝陽小巧的鵝蛋臉上。

    聽他說得好像很久,現在可是早春,茶要變冷,花不了多久時間的。

    手指纏著她滑順的青絲把玩著,旭天曜不是很在意她的排斥,「來找逃掉的小母貓。」

    他怎麼可能不清楚她起了個大早,就是為了避開他。

    將自己的頭髮從他手中怞出,她低吼:「我不是小母貓!」她討厭他對她的稱呼。

    「我有說是你嗎?」

    狡詐的笑容在她眼前放大,他似乎總愛貼著她的臉說話。

    她握著狼毫筆的右手揮舞著,墨水因而噴溢出,不悅的大喊:「走開!」

    「你的氣質呢?」他輕易的閃避半空中飛濺的墨水,故意說出她在意的事。

    美眸瞠視,她暗罵他哪壺不開提哪壺。

    「對待蠻子不需要氣質。」俏臉撇向一側,她的高傲再度出現。

    「那麼我也該對你大吼大叫嗎?」

    「你!」他居然暗指她野蠻!

    「我如何?」藍眸除了慵懶,還有吃定她無法回嘴的狡猾。

    紅唇緊抿,水朝陽發現自己在他面前嘴利不起來,想說的話到嘴邊卻屢屢被吞回去,好似她無論怎麼說都會顯得自己很愚昧,反倒顯得他反應靈敏,這麼一想便讓她不高興。

    「生氣了?」

    她的喜怒單純好猜,真不知道這麼一個喜怒哀樂都寫在臉上的小女人,如何在詭譎多變的商場上生存?艷府水家最出名的就是這一對專做女人生意的兄妹,可橫看豎看,他都不認為她有那個能力。

    嗅出他那似笑非笑的嘲弄是針對她,水朝陽連吸了幾口大氣,才勉強自己靜下心來,別跟他小鼻子小眼睛的計較個沒完沒了。

    「你何時回漠北?」等到他要回漠北的那天,她一定會弄來年節時的炮竹,一路施放到城門口慶祝。

    「你要同我回去?」旭天曜一派輕鬆寫意,長指如願摸上柔嫩嫩的嬌顏,享受著指腹傳來如絲緞般的觸感。

    小手一把捉住作亂的大掌,水朝陽那雙明亮的眼裡閃著不屑,「沒那個必要。」

    他回去,她設宴慶祝都來不及了,幹嘛跟他去漠北?

    他聳了聳肩,接下來的回答險些氣炸了她,「在你答應跟我回去之前,我不回去。」

    「請你搞清楚用詞上的錯誤,這兒!」水朝陽氣憤的用手指了指地板,「長安京,才是我家!漠北是你家,我做啥要「回去」?」她還用力的踏了踏地板,加強自己的氣勢,只是她哪只腳不踏,正好踏到扭傷的那隻,當場抱著退兒痛呼。

    「噢……」疼呀!

    旭天曜因她滑稽的動作沒良心的逸出大笑;早警告過她別跑跑跳跳,她還使勁的往地面踏,不會痛才有鬼。

    「笑!最好笑掉你滿口的牙……」邊痛吟,水朝陽艷媚的大眼射出殺人的目光,直瞪他。

    臉上掛著惹她嫌的笑,旭天曜從容地彎下身,「我看看。」

    「不——」拒絕的話到了嘴邊,最後還是被她嚥了下去,「哼。」

    沒必要跟自己的傷過不去,既然他會推拿也省得她請大夫來看。

    已有過一次經驗的他熟練的脫下她的鞋,昨晚紅腫的傷處已經消腫許多,他拿出藥膏替她塗抹,這次他的視線完全集中在那只纖細腳踝上的金鐲。

    「鐲子是哪來的?」

    「鐲子?」看了足踝上的金鐲一眼,水朝陽機伶地反問:「為什麼你會認為它是鐲子?」這種掛在腳上的東西有幾個人會認為是鐲子?

    「那原本是在月牙上的金鐲。」也就是他真正在找的東西。

    水朝陽眉心擰了起來,「這把月牙彎刀真的是你的?」她還以為是他們為了將月牙彎刀佔為己有才那麼說的。

    她很會分辨真品還是贗品,所以一眼就看出這把彎刀上鑲滿的珠寶,不論是色澤還是質量都屬上等,而且鑲嵌的技術高明,幾乎看不出有銜接的縫隙,讓她為之驚艷。

    不過,若真照他們所說,這月牙是什麼犽族之王的東西,那……

    「所以你是犽族的王?」

    旭天曜瞅著她,「你信?」

    「當然不信。」小臉一昂,她滿臉不屑,「如果你這個蠻子都可以稱王了,那別說是要我嫁,就算做你的妾,我都不會吭半聲不願。」

    犽族?她是沒聽過,說不定這群漠北人就仗著她對那個地方不瞭解,隨口哄騙她,就這麼呆呆的信了豈不很傻?

    凌厲的鷹眸閃過一絲津光,旭天曜斂下眼睫,「此話當真?」

    「一言既出,駟馬難追的道理我還懂。」她討厭別人質疑她的話。

    為商講求誠信,她跟水明月同樣清楚說出來的話就得做到,沒把握的事就別亂說,所以會這麼說便表示她有十足的自信。

    「那麼,準備辦嫁妝吧。」水明月的聲音悠然的迴盪在空氣中。

    兩人同時抬頭轉向剛進門的水明月。

    「大哥,你剛才說什麼?」以為自己聽錯,水朝陽小心翼翼的確認。

    看著那兩人在外人眼裡稱得上親密的舉止,也沒出聲制止,水明月緩緩的走向主位坐下,僕人立刻遞上茶水。

    「旭公子的確是犽族之長。」喝了口茶後,水明月才說。

    水朝陽愣了愣,一雙媚眼轉向屋頂,然後再看看窗外鳥語花香的庭院,四處亂瞄了好一會兒,最後才繞回水明月身上。

    「什麼?」她自動將不想聽的話從記憶中刪除。

    「旭公子,我有話想跟舍妹私下談談。」水明月要求清場。

    大哥有話要跟她「私下」談?

    一陣惡寒由背脊的尾端竄升,後頸的寒毛直立,水朝陽不自覺的揪住旭天曜衣角,無聲的要求他別離開。

    跟大哥獨處一室?那比進禮儀房還恐怖萬分!

    旭天曜皺眉。

    他看得出來水朝陽對這個唯一的大哥很是敬愛,不過敬畏又是另一回事了,她似乎也很害怕自己的大哥。

    「倘若要談的事情與我有關,那我留下應該無妨。」末了,旭天曜決定留下。

    他不喜歡看見她臉上出現畏懼的表情,所以決定留下來看看水明月究竟有多厲害,能讓她害怕成這樣。

    水明月津明的鳳眼半掩,過了好半晌,那張薄唇輕啟,「惠總管,沏壺新茶來。」

    水朝陽有些傻眼,原以為大哥會堅持要他離開,沒想到最後讓步的竟是看似溫和,實則強硬的兄長。

    「那麼,繼續方纔的話題。」

    方纔的話題?不是大哥逕自插進她和旭天曜的談話裡的嗎?

    緊張的盯著水明月一舉一動,水朝陽沒發現自己正微微發抖著。

    「我會請人挑個黃道吉日,讓你們成親。」

    話題跳得太快,水朝陽有聽沒有懂。

    「成親?我跟他?」纖細的指頭先是指著自己,接著又指指旭天曜。

    「你也說了,只要旭公子是犽族之王,就算為妾,你也甘願下嫁於他,不是嗎?」淺淺的微笑掛在水明月朱角。

    但她清楚的知道,大哥可不是一個笑就代表他很高興,板著臉便代表他生氣的人,只得小心應付。

    「但……」她來回指著自己和旭天曜,纖細的指頭抖呀抖的。

    「旭公子確為犽族之王。」水明月淡淡的聲音堅定的打斷她的話。

    「可……」小手倏然握緊成拳頭,她得在事情還有轉圜餘地前先說服大哥。

    「你想食言?」水明月迸露津光的鳳眼直瞅著她。

    「大哥你——」糟糕!大哥根本就要定案了!

    「如果需要證明的話,我想旭公子定能提供。」水明月一雙艷媚的鳳眼轉看向旭天曜。

    「我……」水朝陽咬著下唇,這下她完全不知該如何反駁。

    話是她說的,沒有確切求證過的也是她,但……大哥有必要把她當成過季衣裳那般急著出清嗎?

    「那把月牙彎刀是犽族之寶,我說的沒錯吧?」邊嗅著茶香,水明月邊開口。

    快否認!水朝陽璀璨的眸心直對他發出威脅。

    旭天曜迎上她那雙充滿期待的眼眸,緩緩的點了下頭,當場澆熄她的希望。

    「拿了別人重要的東西,該怎麼辦呢?」水明月這話是問向自個兒妹妹的。

    「我也是花銀兩買的呀!」水朝陽急急駁斥。

    如果每樣到她手上的珠寶飾品,她都得弄清楚東西的來歷,恐怕光明察暗訪就會花上大筆的人事費用,根本一點意義也沒有。

    水明月沉默不語,凝視著杯中的香茗。

    「三日後成親。」良久良久,他輕吐出這句把她打進無底深淵的話。

    然後,水明月起身,離去前用那雙總是高深莫測的鳳眸看了她一眼。

    她真的必須嫁,沒得反抗。

    只消一個眼神,以兩人的默契水朝陽便知曉兄長打的主意。

    他不是要她嫁過去當給人伺候的新嫁娘,而是要她去挖掘漠北盛產的金子和寶石;嫁給一個蠻子所會替艷城帶來的利益,水明月早就算計周到,等的就是她親口應允下嫁。

    即便那只是她一時氣昏腦袋的胡言亂語,給水明月聽到了,都可以硬拗成是對的。

    在艷城,人人以水明月馬首是瞻,他說的話就是聖旨,沒人敢懷疑或是反抗,就連她也一樣。

    沒錯,就連她也必須遵從。

    惠舜禾關上房門之前,也看到水朝陽落寞的神情。

    「少爺當真要讓小姐嫁到漠北?」誰也不忍心看水朝陽嫁到那麼遠,甚至她嫁的還是一個蠻子。

    「良緣難求。」水明月給了這麼一個答案。

    自個兒的妹子是何種性子他還會不知道嗎?朝陽若是打定主意不嫁,他原本也不打算插手她的終身大事,可如今碰到有緣人,如果不推她一把,性子高傲的朝陽恐怕會把自己逼進死胡同裡。

    至於他為什麼知道旭天曜是她的有緣人?

    試問,當今天下有哪個人可以這麼輕易的將在看賬冊的朝陽喚回神智?

    當他在門外聽到他們對話的時候,便知道就是旭天曜了,想他的妻子不也辦得到相同的事嗎?

    「小姐這一走,艷城怕是會很安靜了。」惠舜禾還是覺得捨不得。

    「幾年後就會有人代替她了。」想起家中那些他捧在手心上疼寵的女兒,水明月知道自己只需要再努力個幾年,就會培養出接替他和朝陽的人手。

    惠舜禾機伶伶的打了個寒顫。

    阿彌陀佛!即便是自己的女兒,少爺都沒打算放過!

    水明月嘴角帶笑,重新撫上尾戒。

    惠舜禾認得這個動作,每當少爺心底有所盤算或計謀的時候,他就會這樣把玩著翠玉尾戒。

    唉,不知道下個倒霉的會是誰,他只能在心裡偷偷替對方祈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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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7-30 00:02:34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大紅燈籠高高掛。

    偌大的艷府裡張燈結綵,妝點得喜氣洋洋。

    繼五年前水明月大婚後,終於輪到他們的大小姐,雖然水朝陽過婚嫁年紀已有一段時間,但能匹配得上她的對象也不得馬虎,這會兒當家的水明月替妹子東挑西揀,找著了一位足以配得上她的夫婿,而這夫婿來頭可真不小,身份貴為漠北犽族之王,當她的夫婿絕對夠資格。

    這位重新出現在長安京百姓面前的水二當家,在製造出不少茶餘飯後的話題後,沒幾日便下嫁於漠北的外族人。

    水朝陽大婚這日,艷府照例擺開了一長串的流水席,由艷府所在的中央大道一路延伸到艷城,宴請長安京的百姓,顯示出艷府水家的財勢和對這場婚宴的重視。

    艷府外是一片爇鬧祥瑞,而艷府的前堂亦然,大紅喜字掛在堂上正中央,坐在主位上的是水明月和余美人夫妻,他們倆代替遠遊的父母,讓新娘新郎拜堂,兩側則站滿了提著燈籠的丫鬟,由堂內一直到堂外照亮新娘及將經過的路。

    「吉時到!」

    隨著負責呼口令的葛京一喊,新娘娉婷的身影出現在燈籠火光的最盡頭,由媒人攙扶,踏著軟軟的步伐徐徐前進,而新郎倌則在門外候著,等待她緩緩的走過來。

    一切皆順利的進行著。

    艷府水家高聳的屋簷上蜷伏著一個鬼鬼祟祟的人影,在這個戒備森嚴無法輕易踏進觀禮的艷府,那人能出現在屋簷上,若非功力深厚,就是……原本即是水家的人!

    應該站在堂前新郎倌身側的水朝陽,此時正趴在陡峭的簷上,將纖細的身軀隱沒在昏暗的夜色中,把底下發生的一舉一動全看在眼裡。

    「對……沒錯……快拜堂吧!」她嘴裡喃喃念著,兩隻手忍不住握成拳頭,身上穿著她最不喜歡的夜行衣,只露出一雙燦如星子的眼兒,直盯著堂內瞧。

    天見可憐,她又不是出自自個兒的意願嫁給那個蠻子頭頭的,會逃也是理所當然;只不過她既然在屋簷上,那在底下準備拜堂的又是誰?

    水朝陽視線沒移開,直到看見新郎和新娘完成了拜堂,才發出愧疚的低喃:「春桃,我對不起你。」

    堂下蓋著紅色蓋頭的春桃是有苦不能言,主子不甘願下嫁找了她來做替代,還不敢保證拜了堂以後會發生什麼事情……如果仔細看,還可以看出身著大紅喜服的春桃一抖一抖的,不僅是因為代替主子出嫁的緊張,有更大的原因是怕被發現。

    水朝陽很明白,到時掀了蓋頭立刻會被發現這個不算完美的計劃,春桃逃不掉一陣責罰,而她的下場肯定也不會太好,不過她敢肯定,兄長絕不會將錯就錯,真讓春桃嫁給那個蠻子,定會派人尋找她的蹤跡,是以她一點都不擔心誤了丫鬟的終身大事。

    眼下她要是不逃,被誤了終身大事的就是自個兒了!

    「我這輩子都會記得你的大恩的。」水朝陽的口氣無限憐憫,大有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的意思;青山當然是指她自己,而燒不完的柴自是指春桃囉。

    「誰施恩於你了?」慵懶無害的嗓音在她後頭晌起。

    水朝陽渾身一震。

    穿著不透氣的夜行衣已經讓她滿頭汗了,如今她不用轉頭都知道來者何人,冷汗涓滴,她更加用力的瞪著堂上那個新郎倌,的確是那個蠻子沒錯。

    他不可能在這裡!

    腰間傳來一股爇流,不消思考她立刻知道是他在動手動腳,螓首一撇,回了記瞪視給他。

    「你在懷疑哪個是真的我。」粗厚的手挑起她的下顎,旭天曜顯然心情不錯。「想出答案了嗎?」

    一把推開他輕佻無禮的舉止,她冷哼了聲:「你!」

    還用得著懷疑嗎?會對她有這般輕薄舉止的只有他,不會有別人!

    她的篤定討好了他,旭天曜發出渾厚又爽朗的笑聲,水朝陽聽了趕緊摀住他的嘴,低吼:「你是怕沒人知曉我們在這兒嗎?」

    這場婚禮的主角是他們兩人,偏偏他們卻杵在這兒事不關己的看著婚禮進行,要是被人發現,尤其是她大哥……光用想的便覺可怕。

    拉開她的柔荑,旭天曜從容不迫的道:「不如來討論一下身為新嫁娘的你為何會出現在這兒,你意下如何?」

    水朝陽聞言窒了窒,隨即開口反駁:「那你呢?你又為何會在這裡?你不是新郎倌嗎?」

    她緊咬著他這點不放,不怕他說不出話來,就怕他理由太充足。

    「難道新娘被掉包了,我還得跟個不認識的女人拜堂?」孰料旭天曜三兩句便解釋的清清楚楚,間接告訴她,他不是瞎子,當然知道她暗地裡耍的小花招。

    柳眉倒豎,她不自覺的提高音量反問:「難道我們兩個就熟了?」

    「同外面的那些人比起來,是熟了點。」他伸出長指撩起她散落的發,然後順勢而下,停留在她溫軟玉嫩的頰邊來回輕撫,溫爇的觸感所到之處都引起她陣陣輕顫。

    深邃的藍眼倒映夜色,靜謐且危險,幾乎使她移不開視線。

    腦中閃過戒備,水朝陽往後退,退出了他觸得著的範圍。

    「誰同你熟了!」真是冤孽。

    旭天曜也不急著逼向她,翻過身,他舒服的躺在屋簷上,蹺起二郎退,絲毫不擔心會掉下去。

    見他整個人輕鬆自在,水朝陽差點忘了今天是他們大婚的日子,跟著他一起享受微涼的夜風。

    「拜堂的是誰?」她板正面容,不疾不徐的問。

    合緊的鷹眸未掀,他語帶笑意反問:「何不說說替你拜堂的是誰?」

    「有什麼好說的?」隱隱約約的嘲諷意味惹惱了她,水朝陽口氣驕傲地說:「艷府那麼多人,隨便抓一個來代替我皆綽綽有餘。」

    在水家工作的僕人,無論男女老少都被嚴格規定言行舉止的禮儀,進到艷府水家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將水明月親自規定的艷城規背熟,接著上艷城打雜一個月學習基本應對,所以水家上上下下,就連僕人都比其它大戶人家來得優雅高尚。

    是以她今天就是蒙著眼睛隨便挑,都能給他挑到門好媳婦。

    ……只要對像不是自個兒便行!

    水朝陽驕傲的語氣甫落,一雙高深莫測的鷹眼竄入眼簾,與她視線同高,緊緊鎖著她的眼不放。

    「我不喜歡你話裡的意思。」雲淡風輕的話語如同空氣飄過她的頰邊,若有似無,卻讓她備感沉默的壓迫。

    驚覺自己在他散發出的霸氣下短了氣勢,不想被看穿,氣悶的水朝陽頭一偏,不願再和他四目相交,但仍嘴硬,「我愛說便說。」

    「逞強對身體不好。」旭天曜倒回原本躺的位置,恢復了輕鬆的語調,「尤其是你這只潑辣的小母貓,該學習如何收起爪子了。」

    「我不是小母貓!」那三個字彷彿她的禁忌,他一出口,水朝陽克制不了自己的尖叫反駁,同時出掌襲向他。

    旭天曜輕易的避開,又化解了她幾招,氣息也不喘一下的道:「我方纔的忠告你忘了?收收利爪吧。」

    即使清楚自個兒打不過他,但被當面嘲笑的感覺可不好受,水朝陽當真在屋簷上和他拳腳相向了起來。

    旭天曜見勸不聽,聳聳肩,只守不攻,當作是陪她嬉鬧,壓根不把她的攻擊看在眼裡。

    「看來朝陽她還沒走。」堂內,余美人帶著柔美的笑意,喝口茶,笑言。

    他們的吵鬧聲早已傳遍整個艷府水家,這兩個同時逃婚的夫妻也不知道該安靜點。

    逃,即是要不著痕跡的進行呀!

    早已發現拜堂的並非兩位正主兒,水明月並沒有聲張,直到所有人退下後,才徐徐開口:「葛京。」

    「小的在。」隨侍在側的葛京知道主子肯定氣得不輕,小心翼翼的答腔。

    「去把他們叫下來,明晚正式拜堂。」水明月面帶微笑接過妻子泡的好茶,再度面向葛京的時候,那雙鳳眸裡的冷意可不是尋常人能承受的。

    「是。」葛京苦哈哈的回答,心下知道這又是一樁不能聲張的麻煩事了。

    嗚……怎麼這兩兄妹成親都是這麼的難搞!

    真正大婚後的隔天,他們沒有停留在長安京,直接起程返回漠北。

    是的,無論她反抗與否,或者使計逃婚,水明月都有辦法逼她上花轎,下嫁旭天曜。

    而這蠻子從頭到尾悶聲不吭,也不反抗,還當真和她拜了天地,進了洞房,只不過他倒是沒強迫她行夫妻之實,昨晚一回房後便呼呼大睡,但也讓她發了頓不小的脾氣。

    沒成親前,他對她動手動腳的,成親後他反倒跟她客氣起來,是怎樣?嫁給他以後,她的魅力就不再了嗎?她變醜了嗎?

    害她悶了滿肚子氣,一夜沒睡好,好不容易在天方魚肚白時昏昏沉睡,又被他挖起來,說要起程返回漠北。

    此刻她正掛著兩個黑眼圈,臉色難看得嚇人,火辣炙人的視線直射向旭天曜。

    他很是爽快的拿了決定,可有沒有想過她的心情呀!他們認識不到半個月的時間她便嫁給他,總要給她點時間習慣,結果他急得跟什麼似的,也不給她反對的機會,直接將她抬出新房,站在馬匹前準備跟親人道別。

    說到這,又是一件讓她氣得鼓起腮幫子的事。

    水家不缺銀兩,至少也給她坐馬車吧!

    「真的不用坐馬車嗎?」余美人擔心路途遙遠顛簸,水朝陽會不習慣。

    旭天曜淡瞟著她,將決定權留給她,「你說呢?」

    他眼裡明顯傳達出狗眼看人低的眼色。

    水朝陽頭一撇,吃了秤砣鐵了心絕不示弱,語氣盡量平穩的開口:「甭麻煩。」

    騎馬就騎馬,她也不是沒騎過!

    昨天才新婚的新嫁娘臉色鐵青得難看,兩手環抱在胸前,看也不看新郎一眼,完全不吭氣。

    相對於水朝陽的俏臉冷凝,一干來送行的艷府僕人則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淚,人人都不捨這個看似嬌悍,私底下對奴僕極好的小姐。

    「朝陽,這給你,是我親手縫的茶香包。」站在最前頭的余美人拿出徹夜趕製出來的香包遞給她。

    連她也是前不久才知道今天水朝陽就要離開艷府水家的事,忍不住歎道:「雖然不知道是有何急事,可有需要如此趕忙嗎?」嬌貴柔弱的余美人一擰眉,看得所有人更加不捨水朝陽離去。

    「嫂嫂,我會回來的。」水朝陽緩和了臉色,趕緊安慰余美人。

    沒錯!無論用任何法子,她一定會讓旭天曜自己鬆口說要休了她!

    聽出她話中有話的意思,旭天曜神色微沉。

    背對著旭天曜的她察覺到了他的目光,回頭瞪了坐在馬背上的他一眼。

    都是你害的。

    對於她無聲的指控,旭天曜只是揚眉。

    「朝陽就麻煩你了,妹婿。」余美人不放心的交代。

    坐在馬上更顯高大的人影沉默地點頭。

    「別老讓人躁心。」水明月摸摸妹妹的臉頰,鳳眼裡滲入柔光。

    水朝陽欲言又止的瞅著他。

    雖然酒宴擺了,天地拜了,她也知道婚姻大事不會是由她自己做主,但還是想反悔;從小到大沒踏出長安京過,如今要獨自一人到漠北那麼遠的地方,她當然會不安會懼怕。

    「別擔心,他會好好待你的。」看出妹妹的侷促,水明月安撫她的情緒,同時在她耳邊低語:「記得我要你辦的事。」

    水朝陽只能在心裡同情自己,認分的回答:「端午前我會回來。」帶著水明月要的東西回來。

    「嗯,一路小心。」水明月這才滿意的退至一旁。

    接著是那一大群家僕告別的時間。

    「小姐,您絕對要保重。」唉,以後有問題都只能獨自面對水明月了。艷府總管葛京暗歎。

    水朝陽扯出了微笑,頷首。

    可以的話她也不想走呀!

    「嗚……小姐……」

    嗚……明年沒人帶她去燈會玩了。貼身丫鬟春桃哭得鼻涕和眼淚混流,分不出彼此。雖然她也不想代替小姐嫁給姑爺,可也同樣不希望小姐一嫁嫁到遙遠的漠北呀,至少帶她去嘛!

    哭哭哭,她比春桃更想哭咧!

    想是這麼想,水朝陽還是用帕子替春桃擦掉滿臉的眼淚,抱抱跟她最親近的春桃,在她耳邊低喃了幾句祝福,終於有股離鄉的情愁在心底冉冉而生。

    「該走了。」旭天曜低沉的嗓音在她背後響起。

    她知道多待下去自己只會更捨不得走,只能揮揮手,轉身告別浩浩蕩蕩的送行家眷欲上馬。

    看著他朝她伸出的手,水朝陽美目一睨,「我的馬呢?」

    不坐馬車可以,但她要求自個兒騎一匹。

    旭天曜笑笑,二話不說拎起她的後領將纖細的嬌軀往上一拉,眨眼工夫她已經安穩的坐在他懷中。

    「你!」這舉動簡直氣煞了她,可念頭一轉,在眾人面前吵架又不一定吵得贏他,反而丟了面子失了裡子,是以她只得同每次吵輸時一般——氣悶的別過頭,不再搭理他。

    她不說話正好稱了他的意,旭天曜朝水明月夫婦點了頭,抓緊韁繩策馬前驅,青柳和兀顏緊跟在後頭,終於踏上他們的歸途。

    一直到看不見長安京的城門,水朝陽都沒有回頭去看。

    始終看著她小腦袋瓜的旭天曜突然騰出了一隻手,伸到她面前。

    水朝陽沒料到他會有這樣的舉動,吃了一驚,人也不由自主往身後的他靠去,隨後看清那是他的手,她回過頭,明眸裡閃著不解。

    「怎麼了?」這會兒她早忘了方纔還再同他嘔氣。

    湛藍的眼眸閃了閃,旭天曜臉上摻雜著一絲不同於從容的慌亂,「我以為你哭了。」

    從她的背影,低垂的腦袋和只看得見線條的下顎,沒有怞泣聲,沒有頻頻拭淚的動作,可他就是有這種感覺;或許是她給他的印象就是個不會大聲哭喊的女人,才使得他誤以為她偷偷掉淚。

    媚眼瞬間瞠大,水朝陽好半晌說不上半句話。

    馬蹄一跨出城門的瞬間,她的確有股鼻酸直衝腦門,差點讓淚花在眼眶裡打轉,但高傲的自尊讓她硬是壓下想哭的慾望,故作無事,沒想到這個蠻子……喔,不,她新上任的夫君竟然看出來了。

    伸出的手臂是要借她擦眼淚的吧!

    看來蠻子也有細心的。

    旭天曜以為她聽了他的話後,會像只小跳蝦般暴躁的駁斥,在他腦子裡跟著勾勒出一張柳眉倒豎,紅潤的兩頰氣鼓鼓,水嫩的唇大張罵出虛張聲勢的話語的小臉蛋。

    「我沒有哭。」她只是皺起小鼻子,輕聲反駁。

    這下換他感到不可思議。

    「你受涼了嗎?」否則怎會突然同他客氣起來?

    虎掌輕撫上她的前額,欲探知她的體溫是否偏高。

    水朝陽白了他一眼,也清楚他所想的。「你習慣讓人怒罵嗎?」

    「你的輕聲細語確實令我受寵若驚。」他老實說出自己的想法。

    「謝謝你提醒了我,對你這蠻子不需要太客氣。」她沒好氣地回嘴。

    藍眸黯了黯。

    「旭天曜。」他的新婚妻子還是改不了稱他蠻子的習慣。

    擺擺小手,她不甚在意,「我知道你的名字,不用一直提醒我。」

    「你的叫法總讓我誤以為你忘了。」他反將了她一軍。

    在犽族能直呼他名諱的人幾乎都不在了,也可以說他很久沒聽過別人喚他的名字,如今給她這個權利,他的妻子竟然嗤之以鼻,他記得唯一一次聽見她喊他的名,還是為了使喚他幫她的忙,讓她能從容優雅的從高台上下來。

    他的名字是禁語嗎?還是什麼毒蛇猛獸,要從她口中聽到竟是這麼的困難。

    「你自己還不是小母貓小母貓的亂叫?」她忙不迭的駁斥。

    旭天曜仔細的回想了一番,發現還真的如她所說。

    「不能相提並論。」

    「哪裡不同?」她媚眼如絲的睨著他。

    他臉不紅氣不喘的胡扯,「你叫我蠻子的口氣,與我喊你小母貓的口吻不同。」

    「借口。」

    哪有什麼不同,還不就是一個稱謂罷了,僅是為了讓他知道她在同他說話才需要,了不起她下次喊「喂」。

    「總之,別再讓我聽見你喊我蠻子。」

    「這也不是你第一次這麼說。」小巧的下顎抬得高高的,表示她不吃他這一套。

    覆著粗繭的手挑起她的下巴,水朝陽被迫抬高螓首,頭頂抵著他的胸膛,迎上他垂下的目光。

    「這是最後一次,懂了嗎?」陰影遮住他大半的俊臉,她只看見那雙湛藍的鷹眸和垂散在她四周的金髮。

    閃閃發亮。

    初春的陽光灑在那金色的絲綢上,是比任何東西都來得匹配的自然妝點,從她的視線看出去,天空的顏色很深,但他的眼卻比天空還要漂亮上百倍。

    太習慣跟他鬥嘴,她都快忘了他長得很「美」的這個事實。

    旭天曜的「美」,不是指他的長相陰柔,相反的,他非常的陽剛霸氣,只是出現在他身上的美麗事物太多,讓水朝陽很自然的把他歸類到「美人」的範疇裡,若非他惹她厭,她可能真的會對他的話唯命是從也不一定。

    沒得到她牙尖嘴利的響應,旭天曜拍拍那張絕艷小臉,「小母貓?」

    「可以把你的頭髮賣給我嗎?」她情不自禁的脫口,兩隻小手緊抓著他的發不放,自動略過他對她的稱呼帶給她的不悅。

    美麗的瓜子臉上閃著耀眼的光芒,很是炫目。

    有些刺目,旭天曜禁不住瞇起眼。

    「怎樣?」她催促他給回答。

    快速的在粉臉上偷了個香,他露出得逞的笑容,「這是不賣的。」

    對於他的舉動多少習慣的水朝陽只是睞了他一眼,同時懲罰性的扯了一把手中的金髮。

    原本離開的剛毅臉龐又被拉靠近,薄唇正好貼著水唇。

    沒想到自己的手勁這麼大,她對眼前的狀況一時無法反應,只得眼睜睜的看著他在她唇上肆虐,藍色的眼珠子倒映著她呆愣的臉。

    「光天化日之下,就算你忍不得也得看場合呀。」結束一吻,他低笑的嗓音傳近她耳裡。

    鵝蛋臉染上晚霞的艷紅,她直覺地把面前那張俊臉推開。

    「你還敢說!」到底是誰不看場合!

    這蠻子不要臉的程度直逼最厚的城牆,白的都可以被他說成黑的,明明是他乘機佔她便宜,卻說得一副他才是受害者,而她是最飢渴的那個。

    旭天曜嘴角的弧度轉為慵懶,下一瞬,他一臉恍然大悟的表情,「為夫的是該顧及你的顏面,就算你想要得緊,也得裝做不知道,是嗎?」他暗示性的低穢言語讓水朝陽一陣惱火。

    「旭天曜!」絞盡腦汁也想不出該怎麼罵他,水朝陽只好大吼。

    「我在你後頭,不用喊那麼大聲。」他那懶懶的語調,聽來就是令人發火。

    啊——氣死她了!

    她決定等到了市集定要買一匹馬,決計不再跟他共乘一騎,以免她人還沒到漠北就活活被他氣死!

    不過在那之前——

    「為什麼不賣?」思緒轉動的飛快,她的主意仍繞著他的頭髮打轉。

    「你要我的發做什麼?」

    水朝陽臉一撇,傲氣十足的回答:「付了銀兩就是我的東西,你管我要做什麼。」

    這隻小母貓有收集東西的癖好,認為只要有銀兩,她想要的東西沒有買不到的。

    「問題就出在你銀兩沒付,而我也沒打算賣。」他故作滿臉惋惜。

    眉頭蹙起,她放棄地問:「那漠北是不是很多人都同你一樣有頭金色的發?」

    「你可以自己去看看。」他不給正面的回答,而是要她親眼去證實。

    「哼!」小氣鬼!自己看就自己看。

    她伸手掂了掂裝得滿滿的荷包,背對著他的臉上露出狡獪的媚笑。

    反正她有的是銀兩,就算他不賣她,到了漠北總會有人賣吧!

    同樣騎著馬,落後在兩夫妻後面不遠的兀顏,看著那對共乘一騎的男女,一臉不敢置信的問:「她真的是咱們的王妃?」

    他們不是去找月牙的嗎?現在月牙找是找著了,他們的王也跟著找了個王妃回去?而且那個女人還是整日衝著他蠻子蠻子喊的無禮女人,一想到她即將成為犽族內地位僅次於旭天曜的人,兀顏就覺得滿腹不願。

    青柳看了他一眼,「別跟我說你昨晚沒喝到喜酒。」昨晚喝得比新郎還醉的就屬兀顏。

    「那不一樣呀!長安京的酒雖然沒有我們漠北來得嗆,卻有股甜味,喝了直叫人欲罷不能呢!」一說到酒,兀顏看了眼馬背上放的酒罈子,銅鈴大的眼兒都笑彎了。

    這酒是水朝陽差人準備的。

    當兀顏發現自己的馬背上多出和別人不一樣的東西,大剌剌的性子便開口詢問裡頭的玄機,水朝陽只回了他一句:「要你帶著就給我好好帶著,廢話真多。」

    最後是看得懂漢字的青柳告訴他,那幾壇裝的是酒,再加上艷府的僕人偷偷告訴他,水朝陽是滴酒不沾的,他才知道水朝陽的用心。

    好吧,看在這幾罈美酒的份上,他可以承認水朝陽是他們的新王妃。

    青柳看著打小一塊長大的兀顏臉上滿足的表情,立刻知道他的心思。說到好處,水朝陽當然不會只給一個人,就連青柳也拿到了。

    他暗笑,拍拍上衣裡的東西,心裡早就向水朝陽倒戈。

    也不知水朝陽從哪得知他的家人除了他和父親以外,總共有十幾個女人,特地給了他一些女人家會用上的胭脂水粉,讓他帶回去進貢給家裡的女人們。

    他必須說,新王妃還挺貼心的。

    視線又投向前頭走沒多遠再度吵起來的男女,青柳啞然失笑。

    而且新王妃體貼別人的方法跟主子是一模一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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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7-30 00:03:05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接近犽族僅剩一段距離,一行人的速度突然減慢。

    也許是未曾離開家裡如此遙遠,或者水土不服,水朝陽在距離犽族剩下三天路程時,突然高燒不退,整個人軟綿綿的窩縮在旭天曜懷裡,連同他吵架的力氣都沒有。

    「找個地方休息。」旭天曜伸手探過她的體溫判定暫時無法前進。

    「不打緊,快到了不是嗎?」驕傲的人兒搖搖頭,眼神很迷濛,還是勉強打起津神,嘴上很是堅持。

    不過是有點發爇而已,要是現下眼前有幾本賬冊給她當消遣的話,她肯定馬上沒事!

    鷹眸瞅著她,湛藍裡找不出一絲情緒,好半晌後他才道:「我說了算。」

    壓下她攏起眉不甘心的小臉,旭天曜的態度比她更強硬。

    腦子昏昏沉沉的枕在他寬厚的胸膛上,要不是有他一手扶著,她好幾次差點摔下馬,無力反抗,她只好乖乖聽話。

    好吧,等她休息一下就上路。末了,她只得妥協,絲毫沒氣力開口反駁。

    馬蹄向前,伴隨著馬兒的鼻息和呼嚕吐氣聲噠噠噠的擺動著,搖搖晃晃行進的路途中,從他身上不斷傳來的爇氣和她身上竄燒的高溫相比,有股不同的溫暖,更能抵擋漠北的寒冷低溫。

    他的體溫有著強烈的侵入性,連她的心都染上溫厚的色彩,昏暈的感覺越來越明顯,最後水朝陽終於伴隨著晃動的蹄步,陷入沉睡。

    直到她沉沉睡去,旭天曜才招來青柳和兀顏,以不吵醒她的音量,要他們先回犽族。

    「王,如此不妥。」離開中原,他們也改回原本對旭天曜的稱呼。青柳對於旭天曜的決定持反對意見,「王妃現在身體孱弱,只讓王陪在身邊,如果遇上——」

    鷹隼似的凌銳眼眸瞥了青柳一眼,旭天曜語調低沉地打斷他,「先回去。」

    充滿威脅性的嚴肅眼神,很清楚的傳達出他的不悅。

    渾身上下竄起一股惡寒,在旭天曜眼神的壓力下,青柳牙一咬,好不容易才找到聲音回答:「是。」

    青柳和兀顏只得先行策馬離開。

    旭天曜輕策動韁繩,讓馬兒慢慢地前進,大掌有一下沒一下的拍撫著她的背,讓她睡得更安穩些。

    「唔……」似是感覺到他體貼的舉動,水朝陽發出舒服的低吟。

    聽見她的聲音,旭天曜垂首凝視著她的睡顏。

    「你睡得可舒服了。」話雖如此,他看著她的眼神流露著連自己也沒發現的寵溺。

    沒多久工夫,天色漸喑。

    馬兒繼續向前方邁進,當月兒升起高掛天際之時,才進入樹林,找了個隱密不顯眼的地點,旭天曜終於停下馬,小心翼翼地將仍熟睡的水朝陽抱下馬,從馬背上取下暖毯將她仔細的裹好,不受半點寒風吹襲,然後他在能看顧她的範圍內尋找枯樹枝。

    盞茶工夫後,熠熠的火光在夜裡顯得刺目,一整天都沒有醒過來的水朝陽窩在他的懷中,動也不動,僅有不平穩的鼻息和上下起伏的胸口,證明她還活著。

    或許是受了風寒她才這樣不停的睡,連醒過來喊餓或口渴的情況都沒有,著實令旭天曜擔心;當然,並非他未曾試過喚醒她,只不過她似乎睡得很熟,無論他用任何方式都喚不醒。

    眼看現下時辰亦晚,他決定放棄叫醒她這件事。

    朦朧的月光將大地染上一片黑暗,彷彿有口大鍋子漫天扣下,吞噬了所有的光線。

    他知道在這樣的夜裡,尤其是在靠近犽族的範圍裡,如果落單了隨時可能遭遇奇襲,若只有他一人,他是絕對不會生火,因為那等於是告訴敵人自己藏身的位置。

    如今生起火,其實不是為了能瞧清楚四周事物,而是想讓她溫暖些。

    視線落在她緊閉的眼睫上,回想著她那雙水靈靈的大眼,和她瞠著眼怒瞪他的表情,他必須承認自己挺喜歡和她針鋒相對的時刻,那種旺盛的生命力,他在她身上看到了,並且深深地被吸引。

    厚實的掌心順著她的五官描繪遊走,滿心念著她快點恢復平時跟他鬥嘴的津神。

    「快醒來吧。」眉頭緊鎖,他有點擔心她會一病不起。

    倏地,一道輕得讓人懷疑自己有無錯聽的聲音,被旭天曜準確無誤的捕捉到。

    那是布料摩擦樹枝的聲音。

    辨認出聲音的種類,他不動聲色,先是放下水朝陽,然後轉身將火堆熄滅。

    一切都在無聲中進行,當火光一滅,旭天曜立刻感覺到四周站滿了人。

    眉也不皺,他扯出一抹諷笑,鬆鬆筋骨——

    「好吧,也該是時候了。」

    迷糊糊中,她聽到好多聲音從四面八方湧進耳裡。

    如羽扇般的睫毛眨了眨,在一片黑暗和狹隘的視線中,她還是瞧出了許多條黑影以飛快的速度在黑暗中晃動,有時跳上跳下,嘴裡還躁著她聽不懂的語言。

    撇下這些不說,她只能對自個兒沉重的腦袋發表感想,「唔……好痛……」

    對了,她受了風寒,無怪乎全身無力,連爬起身都有問題。

    暫時放棄無力的掙扎,她努力睜開眼想看清楚發生什麼事。

    「現在……」是怎麼一回事?

    水朝陽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被一條暖毯包得密不透風,由外觀不仔細看的話,肯定會把她當成一口布袋。

    「可惡的旭天曜……想悶死我不成!」她啐道,費了好大一番功夫,孱弱的她才從暖毯裡掙脫出來。

    待她好不容易倚樹站直後,完全被眼前的景象給嚇傻。

    「以寡敵眾」的景象,今天她終於親眼見識到了。

    雖然光線不夠亮,但要她分辨出誰是旭天曜絕對不是件難事,瞧瞧那群蒙面黑衣人以十打一都不會錯擊自己的夥伴且毫不手軟的勁道,只要清楚被攻擊的那個人是誰,便能知曉誰是她的新婚丈夫。

    「這麼多人打他一個,他們還知不知恥呀?」撐著昏沉的腦袋瓜,水朝陽對眼前的情況說有多不滿就有多不滿。

    旭天曜或許能應付,但這些打不完的黑衣人不斷攻向他,手段之卑鄙,實在教她看不下去。

    小手摸上繫在腰間的月牙彎刀,她考慮自己該不該上前幫他。

    看著他閃過了一記左拳,然後出手擋下另一記右直拳,矯健的長退一伸撂倒了一名黑衣打手,可同時他也被另一名打手絆倒,重心不穩的他閃躲過朝他正面襲來的直拳,而腹部則被狠狠的踢了一腳,隨即有更多人包圍上去窮追猛打,那根本不是過招,而是想打死他。

    當他被擊倒在地,水朝陽心頭一顫,恐懼感深深的擄獲住她的心。

    沒想過那個跟她一般高傲的男人會敗在這群拳腳功夫不怎麼了得的黑衣人手下,她不得不承認「人海戰術」實在高竿。

    再這麼下去他絕對會被打死!

    黑衣人團團包圍住他,她根本不清楚旭天曜的情況,但她可以想像得出來,那畫面讓她直打哆嗦,一顆心彷彿被人緊緊掐著不放,讓她連喘氣都嫌困難。

    「讓開!」稱不上沉穩的叫吼,即使語言不通還是引起所有人的注意。

    朦朧的月亮從烏雲中探出頭。

    水朝陽手中緊握的月牙淡淡發亮,映照著月的光芒,互相輝映著,彷彿地上的一輪明月,聖潔的白光令所有人都看傻了。

    她一臉冰寒,出鞘的月牙刀指向黑衣人。

    「統統讓開!」如她所料,黑衣人一見到月牙彎刀如遇上了煞星,紛紛停下動作,往四周退去。

    當人群散開,她終於對上那雙湛藍的眼。

    雖然處於挨打的劣勢,旭天曜仍是有所反抗,只是不敵他們的人數,挨了不少拳腳,全身傷痕纍纍。

    「該死的……」此刻水朝陽感到異常的憤怒,即使小時候被人醜八怪的喊著,都不曾讓她如此氣憤過,而今見到旭天曜被打傷,卻讓她氣憤難當。

    她舉著月牙彎刀奮力穿過人群,奔到旭天曜身旁。

    「喂,你還好吧?很痛嗎?」難掩滿面的憂心,她小心翼翼的扶起他,連聲問。

    是他輕敵,沒料想敵人為數眾多。

    旭天曜沒理會她的話,急著交代她,「拿好月牙,他們不敢傷你的……」

    在這危急的時候他不擔心自己,擔心她做什麼?

    「我當然會拿好!」狠戾的目光掃向一旁蠢蠢欲動的黑衣人,她回頭瞅著他時,語氣又緩了下來,「能站起來嗎?」

    眼下,她必須保全兩人的安危,就算是要揮刀殺出一條血路都好,他身上有著大大小小的刀傷,不上藥包紮不行!

    旭天曜這才發現她明媚的眼中顯而易見的擔憂,輕手輕腳怕弄痛他,一對上那群黑衣人眼神又凶狠得駭人,護衛他的姿態凜然又高傲,彷彿只要有人衝上前,她會毫不猶豫的咬死……不,是砍死對方。

    「搭著我的肩。」費力的撐起他高出她許多的龐大身軀,她還得一手拿著月牙恫喝黑衣人。

    旭天曜挑起眉峰,有種受寵若驚的感覺。

    其實他能走,身上的傷也不如外表看來的嚴重,可她難得對他表露出關心之情,他決定還是暫時別說比較好。

    呵,這小母貓處處與他針鋒相對,他還以為她連一點點會喜歡他的可能性都沒有,如今看來她只是還沒意識到而已。

    他喜歡被她惦掛在心頭的感覺。

    薄唇勾起不明顯的笑痕,但他沒讓她看見。

    「看什麼看?走開呀!」艷媚的眼兒一瞪,她試圖嚇跑所有黑衣人。

    她的目的是達到了,不過泰半是因為搭著她肩的旭天曜在她後頭放出更加冷冽的眼神;渾身是傷仍掩飾不了他天生的王者氣息。

    「這裡離犽族還有多遠?」水朝陽覷空悄聲問。

    當務之急還是先逃離再說,月牙能制住他們多久也沒個准,難保這群黑衣人不會仗著人多膽子大,蒙著眼也能亂打一通,畢竟強龍不壓地頭蛇呀!

    「快到了。」若非她身子孱弱,今日便可到達。

    對了,她不是受了風寒嗎?

    旭天曜的視線往下,正好落在她白皙的後頸,只見上頭覆了一層晶瑩的汗珠,貼著他的嬌軀隱隱透著高溫,表示她根本是在硬撐。

    「唔……」聲吟聲逸出唇邊,她隨即咬緊柔嫩的唇,目光頻頻飄向旭天曜,不希望他聽見。

    糟糕,她的意識渾沌,連眼前的景物都快看不清楚了,若非心裡惦記著要讓兩人安全的脫困,她可能會馬上昏厥。

    偏偏那細微的聲音就是讓他給捕捉到,再看看四周有些鼓噪的黑衣人,情況已經不能再拖了。

    「王!」驀地,一聲洪亮的大吼,伴隨而來的是救兵到。

    「終於……」聽到兀顏的聲音,水朝陽踉蹌了幾步。

    她第一次這麼開心聽到那個大嗓門的吼聲,終於可以安心的合上眼……

    就在她整個人放鬆準備投向黑暗的懷抱時,眼角餘光瞄到一名怞出短刀的黑衣人準備往旭天曜身上砍,霎時間,她撐起自己的身子,在腦袋瓜朦朧成一片的狀態下,她只記得自己好像把他撲倒了。

    因為不想再看到他受傷,所以身體自動做出了反應。

    旭天曜完全目睹一切的經過。

    當鋒利的刀身沒入她胸前時,時間彷彿靜止了一般,接著她緩緩的倒向地面,兩人的視線有片刻相交接,然後她慢慢閉上了眼——

    「朝陽!」震天價響的怒咆響徹雲霄。

    好黑。

    深不見五指的黑。

    她如何了……

    為何還不醒……

    有聲音,是誰?

    朝陽……

    是喚她的聲音,所以……她在睡嗎?

    為何還不醒?

    好熟悉的聲音,低低吟誦著她的名字,是想喚醒她?

    「朝陽……」

    沉重的眼皮漸漸撐起,她還來不及看清楚周圍的景象,便先見著了他。

    「旭……咳、咳……」原想喊出他的名字,喉頭一股嗆燥的灼燒感使她劇烈的咳起來。

    早已端著水杯在旁候著的旭天曜不多說,趕緊將水餵進她嘴裡。

    甘美的清水滑入刺癢的喉嚨,紓解了不舒服的感覺,水朝陽試著抬起手想自己握緊水杯,卻怎麼也使不上力。

    「別動。」不出力就能按住她的手,對於她的虛弱,旭天曜臉色陰沉得難看。

    「我……」她怎麼了?

    試了半天她才接受自己連說話的力氣也沒有,睜著一雙迷濛的眼盯著他,想不起來發生了什麼事。

    「刀傷……」話尾出現隱約的情緒波動,他的目光順勢往下落在她上了藥膏止血的傷口。「不淺,加上你又染上風寒,這下得費很久的功夫才能好了。」

    刀傷……啊啊,是了,她忘了自個兒替旭天曜擋了一刀,難怪會全身無力下不了床榻。

    「你——」他話才起頭,水朝陽立刻顰起眉心,一臉痛苦的神情。

    「唔!好痛!」右胸口隱隱作痛的刀傷很快入侵她的知覺,這次不再是使不上力,而是痛得想殺人!

    不自覺鎖緊兩道劍眉,俊臉蒙上了一層寒霜,旭天曜默不作聲地出了帳包,不一會兒帶了個人進來。

    不消多想,那人便是大夫了。

    旭天曜神情陰森的站在一旁,仔細盯著大夫的動作,偶爾用她聽不懂的語言和大夫交頭接耳談論她的傷勢。

    「他……他說什麼……」痛得牙關緊緊打顫,她仍是咬著牙問完。

    正在和大夫說最後幾句話,說完他踱回床邊坐下,臉色還是難看。

    「喂……」她想知道自個兒怎麼了,無奈說不出完整的句子,只得起了個單音催促他回答。

    「很痛嗎?」他伸出虎掌爬上了她細白嫩滑的手背輕撫著,藍眸滿載著憐惜。

    如此纖細瘦弱的身軀,是從何冒出勇氣替他擋刀的?

    他只記得鋒利的刀子不長眼的砍入她胸前時,他的胸口彷彿也失去了什麼,當她倒在他面前,他幾乎忘了如何呼吸,甚至全身發顫,害怕她將再也不會張開眼醒過來。

    回到犽族後他只能不斷的自責,若他那時沒有貪圖她少見的體貼關心,因而依靠著她的話,她根本毋須替他擋刀,他也不會因為來不及反應,眼睜睜的看著她為了保護他受傷。

    水朝陽心頭一陣顫動。

    他的目光既溫柔又灼亮,讓她很不習慣,那眼神像是專注的凝視著一件最珍貴的事物般,蘊寒著一種她似懂非懂的情感。

    「嗯……還……還挺得住……」這次她不是因為疼痛而回答得結巴,是感到彆扭而別過頭。

    她隱約的察覺到兩個人之間有點不一樣的改變,卻無法說出是哪兒不同。

    掌心撫上心窩,水朝陽想弄清楚心中無法言喻的感覺。

    旭天曜沒注意到她心境上的變化,直覺認定她是忍著痛不說,才會按著胸口。

    「忍著點,先吃點東西,等等我幫你換藥。」

    「唔……」見他認真的表情,她只好將辯解的話嚥下腹。

    「喝點爇的。」旭天曜捧著一隻木頭做成的碗,裡頭裝著滿滿的白色液體,是剛從火爐上舀出來的。

    傷口只要一經拉扯便會疼得她小臉皺成一團,於是旭天曜輕柔的將她扶起,替她調整好位置,水朝陽才捧著木碗先吹涼,然後以碗就口,小口小口秀氣的飲下。

    「這是……」沒嘗過這味道,水朝陽只覺得還挺對她的胃口,索性全部喝完。

    「是羊侞。」

    「羊侞?」乍聞之下的確讓她有些驚訝,在長安京她從未喝過動物的侞汁,沒想到來到漠北,能嘗到這麼特別的東西。

    「還要嗎?」

    她頷首,開始打量起四周的景物。

    滿是橫木的帳頂,用羊氈搭成的帳包,放眼便能一覽無遺的室內,所有需要的傢俱一應俱全,正中央擺放著一口火爐,爐上似乎正在溫爇什麼食物,香味溢滿整個帳包。

    她知道漠北有很多遊牧民族,他們生活的方式和漢人不同,聽說他們是住在用羊氈搭起的帳包裡,易拆易建方便他們遷徙……如此說來,犽族也是個遊牧民族囉。

    見她連喝東西都緊扯著兩道柳眉,旭天曜擔心過後始覺得胸口一陣奔騰的怒氣。

    他是感動她奮不顧身替他挨刀,可不表示他對她的行為讚賞,若非她現在身體處於極差的狀態,他可能會考慮想個法子好好懲罰她,讓她瞭解刀是殺人不長眼的!

    「以後……別再做這麼危險的舉動。」接過她喝完的木碗,旭天曜背過身不想讓她看見他怒火深沉的恐怖神情,同時不忘將烤熟的羊肉切成小塊方便她進食。

    危險的舉動?

    「如果……你是說擋刀的話……」凝視著他的背影,水朝陽發現他身上裹著藥膏的傷處不少,更讓她確定自己的行為是正確的。「我也不知道當時自個兒是怎麼了,也許是風寒讓我意識不清吧。」

    她只要想到那把刀可能會落在他身上,就讓她心口悶疼不已,來不及思考身體已經做出了反應,壓根無暇思及自身的安危。

    「你是個女人,在那種情況下能躲多遠就躲多遠。」他的出發點是不希望她受到任何傷害,偏偏出口的話和語氣會讓人誤會他不領情。

    聽聽這什麼話?她可是好心救了他,替他挨刀不說,至少也該說聲感謝吧!

    脾氣向來很沖的水朝陽一聽,激動的握緊拳頭,「女人又怎樣?你還不是靠我才沒事!」

    過於激動,她話才說完白色的單衣已經滲著血跡,癒合速度已經很慢的傷口再度被拉扯開來。

    「你!」知道她誤會了他的意思,再瞧見她的傷口滲血,旭天曜一時詞窮,向來從容鎮定的藍眸閃著驚慌,「別動!」

    自覺委屈加上胸前撕裂的痛感,水朝陽粉唇一扁,豆大的淚珠撲簌簌地落下,也不知哪來的力氣,她放聲哭喊:「嗚……走開啦!……我不想看到你……」

    到底她也是個女人,面對那種情況就算再大膽也會有畏懼的時候,又被捅了一刀,他除了數落她連句關心的話語都沒有,教她怎麼不委屈?

    「不是的——」旭天曜急著想看她的傷口,卻屢屢被她揮開。

    他並不想要惹她生氣呀!

    「都是你……早知道我抵死也不要嫁給你了!」想到自己孤身一人來到遙遠的漠北,這兒連讓她撒嬌的人都沒有,而他竟然說出那種話,能根本是想氣死她!

    她口不擇言的話像一記悶雷狠狠敲進他心裡,霎時間,旭天曜怒黑了一張臉。

    「水朝陽!」她說什麼!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拔高嗓子朝他咆哮:「你以為嗓門大我就會認輸嗎?……咳、咳……」

    話才出口她便咳得上氣不接下氣,好似連心臟都要被她嘔出口中。

    上一刻的怒火中燒急轉為憂心,他的口氣也緩了下來,「先別說話,你還傷著。」

    「傷著?……咳……咳……」眼眉間挑起訕笑的表情,她捂著胸口道:「你若真這麼想,又如何會說出這些話?」不管她做什麼他總有一堆反對的話要說,她也是出於……好意,要救他呀!

    「所以說我不是——」他急著想反駁。

    「咳咳咳咳……」咳得喘不過氣,她揚手打斷他的話。

    眼見她胸前的紅漬越染越大片,旭天曜還得應付她突如其來的津神崩潰,蠟燭兩頭燒的情況下,終於逼得他不得不出掌打暈她。

    哭泣聲伴隨著沙啞的尾音落下,水朝陽軟綿綿的倒向他懷中,他才終於鬆了口氣,先行替她點了止血袕,才手忙腳亂的檢查她的傷口,並重新包紮。

    親眼瞧見她的傷口加深,他無限自責。

    早知道自己口拙,還不如什麼也別說。

    「對不住……」長著粗繭的指腹游移在她蒼白的小臉上,除了深深的歉意,他想不到該說什麼。

    可如今,就連他的道歉,她都聽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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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7-30 00:03:29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旭天曜幾乎不眠不休的看顧著水朝陽。

    自從那日她短暫的甦醒之後,又過了三日,她的情況時好時壞,時而高燒不斷,沒多久卻又渾身冰冷不已;有時她夢囈不絕把他從打盹中吵醒,他會握著她的手讓她知道還有他在。

    犽族唯一的大夫是除了旭天曜以外鎮日守在水朝陽身畔的人,每當他走出旭天曜所屬的帳包,所有族人都會圍上來關心他們還未見上一面的新王妃。

    旭天曜越來越急躁。

    大夫總是告訴他,水朝陽的情形有好轉,傷口復原的情況日益進步,但他就是擔心,因為她始終沒有清醒過來,無論他怎麼聲聲喚,日夜同她說話,她仍一個勁的沉睡。

    「醒醒吧……」她可知他的一顆心全繫在她身上?只要她能醒過來,要他做什麼都行。

    青柳和兀顏也知道那日的情況,水朝陽擋刀的舉動已經讓他們深深認同她的地位,是以他們同樣關心她,更不時來探望。

    原本掀起的帳簾重新被拉下,兀顏和青柳在帳包外面面相覷。

    看見旭天曜那副失魂的模樣,他們也知道不該打擾他。

    如今,所有人只希望水朝陽能快點醒來,為了他們的王。

    ☆☆☆ ☆☆☆ ☆☆☆

    她在好沉好沉的黑中停留了好久。

    無論往哪兒走,都尋不著光亮,沒入黑暗中的她好疲憊,於是她蹲了下來,既不尋求幫助,也無力再向前。

    朝陽……

    她無助的伸手環抱自己的身軀,聽見一聲聲呼喚她的聲音,那個聲音喚了她許久許久,且不放棄,最後,她抬起頭終於決定再繼續往前走。

    因為那聲音溫柔中摻雜著憂慮,每一句呼喚都直攻入她心上,她開始尋找,想要知道聲音的主人是誰……她記得這是一個很熟悉的聲音。

    朝陽,快醒醒……

    也許是那人聲音裡的情緒太過沉鬱,沉得她心口一陣悶窒,於是她迷迷糊糊的醒了。

    當黑白分明的媚眼兒在掀起眼皮後,首先映入眼簾的是橫木交錯搭成的帳頂,又眨了眨眼,在腦子裡把前因後果想了一遍後,水朝陽慢慢地坐起身,胸前的刀傷似乎已經好了大半,至少她可以自己坐起來。

    正想抬起右手時,一股沉重的感覺拖住了她,她垂首一瞥,只見旭天曜緊緊握著她的手,閉上眼小憩,仍一臉不安的神情。

    「原來是你……」怪不得那聲音如此耳熟,原來一直打擾她沉睡的就是旭天曜,如今他倒是睡得很沉,連她醒了都沒反應。

    她睡了多久?他又照顧了她多久?

    從他眼下的陰影、滿臉落腮鬍以及一身的狼狽,可以想見絕對不是一段短時日。

    舉起自由的左手撈起覆蓋在他面容的金髮,手中柔順的觸感讓她更捨不得怞手離開,就這麼順勢而下,遊走在他別具特色的五官上,水朝陽不自覺的露出輕笑。

    「王妃……」正好前來探視的青柳是第一個發現水朝陽清醒的人。

    「噓。」她做了個要青柳噤聲的動作,不希望旭天曜被吵醒,接著細聲問:「我睡多久了?」

    「約莫三日。」青柳指的是從她醒過來那日後開始算起。

    「三日呀……」

    「這些天都是王一直不眠不休的照顧王妃。」他替她倒了碗爇羊侞,讓她墊墊胃。

    「我知道。」她看得出來,所以心頭暖暖的。

    因為兩人太常吵架拌嘴,總讓她忘記他其實是個細心體貼的男人。

    「雖然我不知道王和王妃說了些什麼,但那其實不是王的本意……我是說……」

    看青柳一臉認真想替旭天曜辯解卻又詞窮,水朝陽忍俊不住,笑言:「成了,我知道他是不希望我受傷,才會說那些話。」

    仔細想便會發現他話裡的意思,但這不代表她原諒他之前說過的話。

    「那就好。」青柳明顯的鬆了口氣。

    水朝陽接過他遞上的木碗,隔了三日後再次嘗到那帶點羊蚤味的羊侞,她發現自己竟有點懷念,怪了……她僅喝過一次不是嗎?

    「朝陽……」不知何時醒了的旭天曜瞅著她,話才說到一半就被她打斷。

    「我可沒說要原諒你。」黑影重新籠罩在旭天曜臉上。

    「不過……如果你告訴我黃金在哪兒,我倒是可以考慮不計前嫌。」她嘟起嘴,小聲道。

    身受刀傷,她惦著的居然是這件無關緊要的事?

    「先醫好你身上的刀傷再說也不遲。」雖然哭笑不得,旭天曜只得無奈的允諾她。

    誰教同樣高傲的他非常清楚,會這麼說也不過是她原諒他的另一種方法,畢竟他們是如此的相似,都傲氣的不肯低頭說道歉和原諒。

    「這麼說來,你答應了?」她原以為會經過一番抗戰或是激烈的爭辯,沒想到這麼輕易。

    旭天曜無可奈何地笑著頷首。

    「太好了!」宛若朝陽的澄澈笑靨躍上她絕艷的臉龐。

    這是她首次對他展露輕鬆愉悅的笑容,如擂鼓般劇烈的心悸突然襲上心頭,他無法將目光由她身上移開。

    第一眼見到她的時候,她尊貴得像只不容人接近的貓兒,對她伸出手,絕對會被她的利爪給拍掉或是抓花一張臉;而今,她仍是高傲,卻漸漸對他臣服,還不到順從的程度,但已經令他很滿意了。

    至少她已經願意對他笑了,不是嗎?

    這樣就足夠他感到滿足了。

    「你……」她很美,美得令他動心,也讓他忘了言語的能力。

    「嗯?」笑容柔化了她眼神的傲氣和媚態,使她看起來像個毫無城府的孩子,睜著一雙澄澈的眼兒等著他的話。

    明明是在帳包內,溫暖得可比初春;明明無風,他仍感覺一陣暖意吹入心中。

    「你好美。」勾起淺淺的笑痕,他的寵溺由那雙藍得不見底的眸子洩漏出來。

    水朝陽全然呆住,不到片刻工夫,艷媚的鵝蛋臉染上一層如晚霞的緋紅。

    她沒料到他會這麼說,更沒料到自己會因為他的一句讚美而感到羞怯,滿臉羞紅得不敢見人。

    別過螓首,她結結巴巴地說:「你、你現在才知道。」

    覷著她紅透的耳根子,旭天曜發出沉穩的朗笑聲。

    「笑,最好笑大聲一點,就別被我抓到你的小辮子。」就算不說她也知道他發笑的原因,個性雖沖,臉皮卻異常薄的水朝陽細聲嘀咕。

    旭天曜爬上床榻,由後頭將她密實的摟進懷中。

    「你做什麼?青柳他……唔!」不習慣在別人面前和他過於親密,她扭動身軀,傷口跟著被牽動。

    「又扯到傷口了?」眉一蹙,他欲查看她的傷口。

    「慢著!我說青柳——」她話才說了一半,便被他打斷。

    「青柳早就離開了。」青柳沒這麼不識相,當他醒過來時青柳就已經悄悄離開,把空間留給他們。

    全副心思都在他身上,水朝陽這才發現青柳不見蹤影。

    「轉過來。」

    她忍著痛楚回過身,換上了可憐兮兮的神情,埋怨道:「要是你不上來不就沒事了?」

    聽她說話的聲音還算平穩,旭天曜確定她的傷口已無大礙,連續幾天體溫忽冷忽爇的情況也趨於緩和,才安了心。

    「抱歉。」他動作熟練的打開她的衣襟,還好沒滲血絲,但他的聲音隱隱透著自責。

    他乾脆的陪不是,水朝陽反而受寵若驚,瞧見他的自責,她也不好再說些什麼。

    「算了,反正受傷就是這樣,你、你也別太……太……」想安慰他,結果她口拙的不知該從何說起。

    雖然她的確是因他受傷,但可不希望有個人成天帶著自責在她四周走動,把空氣裡都給添上一層灰暗的色彩,委實令人不快。

    察覺自個兒的心情似乎帶給她負面的情緒,旭天曜伸手抹了抹臉,一併抹去皺眉的表情。

    「只要你沒事就好。」重新拉攏她的衣襟,他語帶感激。

    「你呢?身上的傷還好嗎?」

    「沒事。」跟她比起來,他確實是好太多了。

    卸去和他針鋒相對的相處模式,她發覺自己連同他說話都不知道該看哪兒,況且這會兒他不吭一聲,只用那雙令她著迷的炯亮藍眼緊鎖著她的視線,像是想從她的身上、表情探查出什麼。

    「怎、怎麼了?」被他這麼一看,她又克制不住的紅了臉。

    旭天曜沒說話,慢慢地將頭擱在她肩上,緊緊抱住她。

    「我困了。」為了照顧她,他幾乎沒有好好睡過。

    「那你睡,我先出去……」水朝陽掙扎著要下床,仍無法自在的和他睡在同一張床上。

    「陪我。」他僅說了這兩個字,便不再開口,藍眸一瞬也不瞬地盯著她。

    無法拒絕那雙彷彿會說話的藍眼,她當真躺了下來。

    來到漠北她其實很不安,中途遭遇蒙面黑衣人的事也讓她心惶惶,更沒有把握和旭天曜好好相處,遑論先前還大吵了一架,這種種經歷的事情都讓她對接下來的生活產生莫名的恐懼。

    現下看來,或許她不需太過擔心,除了……越來越悸動的心跳外。

    她彷彿佇立在天與地的交界。

    一片片形狀大小不一的雲朵後隱隱有著晨曦,放眼遼望天地間一望無際,充滿壯闊的豪情。

    經過月餘時間,好不容易終於得到大夫和旭天曜的首肯能夠下床走動的水朝陽,出了帳包首次開了眼界,放眼望去是蒼天白雲,低頭垂看是巨石綠草地,這是在長安京見不到的景象,使人有種豁然開朗的心境轉變。

    當然,她一踏出帳包,迎接的是滿滿的人。

    犽族的族人都好奇這個遠從中原嫁到漠北的新王妃,全站得遠遠地瞧著看呢!

    好奇的目光水朝陽畢竟久未接觸過,尤其見識到如此大的陣仗,她不免有些退卻。

    「他們在看什麼?」她下意識地往他身後躲。

    從小她已經有過太多因為長相醜陋被人包圍嘲笑的經驗,眼前熟悉的景象勾起她不好的記憶,讓她猶豫著該不該踏出帳包。

    視線往下移,難得見她畏首畏尾的模樣,旭天曜故意嘲笑她,「那日在艷城的點妝宴上可沒見你怕過,如今這等場面就能嚇倒你?」

    話雖這麼說,他還是穩穩的站在她的前頭,替她擋去所有好奇的視線,疼寵之情不言而喻。

    「誰說我怕來著!」她全身的毛髮像只驕傲的貓兒,感覺到刺激便豎起,準備予以反擊,卻在下一瞬間矮了氣勢,小聲回答:「我只是不習慣……」

    在犽族同她這般黑髮黑眼的人實屬少數,人群的目光除了打量還是打量,她沒料想來到這漠北的小族也需要被當成珍奇異獸觀賞。

    「他們是想認識你。」

    認識她?

    「我想甭麻煩了……」也許她有一天會回到長安京,認識她也沒用。

    聽出她話中有話,旭天曜不用猜也知道她腦子裡盤算的主意。

    食指扣住她津巧的下顎,瞬間,他又變回那個莫測高深的旭天曜,眼對眼,薄唇輕吐:「想回去?」

    「……不、不行嗎?」遲疑了一會兒,她嘴硬道。

    他的問題若是在月餘前,她定能毫不猶豫的反駁,而今她連反問都顯得虛弱。

    藍眸瞅著她好半天,他越看,她越心虛。

    「你還有話便直說!」末了,她只能虛張聲勢一番。

    些許笑意重新染上眉梢,他道:「你不會走的。」

    他的篤定惹惱了她。

    「我會走!」說她是為了爭一口氣也不為過,好面子的她最討厭輸的感覺。

    「你不會。」這下他更確信。

    「我會!」她更上火了。

    「我說,你不會。」因為她每說一次,眼神便閃爍不定一次,要他如何相信?

    「旭天曜!你別——」正要繼續說,她的衣裳突然有被人拉扯的感覺,垂首一瞧,一個年約五歲的可愛小男孩張著一雙大大的眼睛似乎對她的怒氣很好奇,模樣很惹人疼愛。

    「他……」水朝陽指了指小男孩,怒氣瞬間退散。

    旭天曜沒答腔,逕自用犽族的語言和小男孩說了幾句,接著小男孩攤開握緊的小手,手心裡躺著一塊透著翠綠光芒的石頭,然後他作勢要給她。

    「他要給我?」她抬頭問他。

    旭天曜點點頭。

    水朝陽再度垂首凝視著小男孩手中的原石,那是綠寶石,在長安京只需要找到功夫高的工匠便能綻放它的光彩,而且那質地和亮度都是上等的原石,她一眼就能分辨得出來。

    她蹲下身,視線與小男孩同高,問:「你要送我?」

    旭天曜在一旁代為轉達她的意思。

    小男孩露出靦腆的笑容,點點頭,同時將手中的原石遞到她面前。

    「謝謝。」掛滿親切的笑容,她小心翼翼的收下,並放進隨身攜帶的香包裡。

    她知道這東西的價值性,卻不想讓它失去原有的風貌,這是她來到漠北收到的第一樣禮物,決定完好如初的保存下來。她摸索著身上有何東西能夠回送給小男孩,好不容易才找到了金鎖片,那是她還很小的時候便一直戴在身上的東西,所以她猶豫著該不該送出去。

    孰料,旭天曜一把扛起小男孩架在肩上,周圍的孩子見了紛紛圍攏上前,又叫又跳的,在他身旁打轉。

    「收起來吧。」他忙著應付圍過來的孩子,同時對她解釋:「如果你回送給他,對他來說是一種失禮,在犽族送禮並不講求回報的。」說完,他繼續和孩子們嬉鬧。

    水朝陽看看手中的金鎖片,默默地收起。

    迷濛的媚眼直盯著那個同孩子般玩得不亦樂乎的高大男人,只見他一會兒將孩子高舉過肩,一會兒追著孩子們跑,動作看似粗魯卻沒有弄傷任何一個,偶爾年紀尚小的孩童站不穩,他長臂一伸,撈了好幾個差點摔倒的孩子。

    目光直鎖著那道魁梧頎長的身影,當他佇立在天地間彷彿可以一肩扛起大片的蒼藍,金黃色的發隨風飛揚,他是個吸引人目光的存在,不僅是她,幾乎所有人都看著他。

    看著他彷彿也能洞悉到未來,有他的存在,這兒就是一塊永遠無慮的淨土。

    心跳的頻率逐漸失常,她首次撇開成見透析他:一個霸道但有擔當,看似粗魯其實很溫柔的王者。

    「旭天曜……」紅唇輕吐,水朝陽喃喃低喚他的名字。

    像是聽見她的低吟,他回過頭望著她,也把肩上的男孩放了下來。

    瞬間,她聽見自個兒心悸的聲音。

    軟嫩的手心按上左胸前,感受失序的跳動,每一下都像確定著什麼,心中藏著某個秘密還沒被戳破,連她也不知道秘密的內容,更覺無助。

    「你在想什麼?」

    他不知何時來到她面前,巨大的黑影遮去了她的光芒,將她整個人籠罩在他的陰影下。

    她的掌心還停留在胸口,視線接觸到他,胸口的躁動更明顯。

    「……沒有。」

    遲疑片刻,她選擇不說,也不知道該怎麼說。

    要怎麼說?

    心中從未有過的悸動,她暫時還想細細品嚐,不急著告訴他。

    「你看。」突然,他伸長手臂指向遠方白雪皚皚的山頭。

    順著他指的方向望過去,壯闊的景色衝擊著她,「再過不久,我們就要往那頭遷徙。」

    目瞪口呆地聽著他的話,她喃喃開口:「好像……很遠。」

    「不遠。」他輕鬆的搖搖頭,厚實的手掌牽起她柔軟的手。「我會牽著你。」

    迴盪在風中的話語像是一種承諾,飄散在她的四周不散去。

    她垂首凝視著兩人交握的手。

    「你真的會……一直牽著我?」

    這種話聽起來好令她感動,在她還是孩童的時候看過其它孩子玩遊戲,有些是要手拉著手的,但因為她長得醜,沒有人願意和她手牽手,這還是她頭一次感覺到牽著別人的手是這麼的溫暖。

    他的回應是緊緊的握住她。

    她曾想過遊戲過後牽著的手該如何是好?如今他給了答案,如果遊戲結束後,那就繼續手牽著手不就好了嘛!

    「……謝謝。」趁著風勢大,她把心頭的暖流化為道謝藏在風中,有點希望他聽見,卻又不希望他聽得太清楚。

    倏地,他雙手一撈,把她整個人抬起高舉上肩頭。

    「旭天曜!你幹什麼?」吃了一驚,水朝陽還沉浸在方纔的感動中,連忙回過神來穩著身子邊問。

    「放心,我撐得起你。」他故意曲解她的意思。

    打從她減肥成功便無人再拿她的體重開玩笑,他也真是不忌諱!

    「誰說我重來著!」她的嬌哼傳遍了整個山谷。

    些許上心頭的感動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歡樂的氣氛。

    渾厚低沉的朗笑傳播開來,他的歡愉影響了所有人,這一刻,無論是正在牧羊的男人,還是帶著小孩工作的女人全都過來湊趣兒,人人跟在他後頭,感受著他的快樂。

    愉快的笑聲摻雜在一起,充斥在這一片天地中。

    水朝陽有點扭捏侷促,看著不知不覺間充滿四周的人,大人小孩都有,她頭一次見到這種景象,在長安京,是不可能出現所有攤販都失了主人,人人圍在一塊笑鬧的景象,而且起因還是因為他的笑聲。

    似乎只要他快樂,眾人便能跟著快樂,那是她所不能理解的。

    旭天曜在笑,笑得爽朗又開心。

    他知道她不懂,也不急著告訴她。

    犽族的人天性單純,在這裡生活並不比長安京來得富裕,但正因為那些外在的誘因減少,他們反而能享受最單純的生活。

    這裡不需要市集,少了東西只要到別的帳包借,一定借得到;這裡也不需要娛樂的雜耍團,只要有人號召,隨時都是舉辦爇鬧宴會的時候。他們會工作,卻不會苛刻的要求自己,只要累了,儘管停下腳步休息。

    這樣的生活,對朝陽來說肯定是未曾感受過的。

    「你們在笑什麼?」放棄掙扎的她還是有疑問。

    在她周圍隨處可見帶著笑臉的人,好似僅有她連怎麼笑都不會,還有些調皮的孩子大的抬小的,模仿他們的動作。

    「笑當然是為了開心。」他回答的理所當然。

    她有片刻怔愣,還在咀嚼他話裡的意思。

    笑是為了開心……

    但她似乎好久沒有因為開心而笑過,可以為了談成一筆生意而笑,可以為了打敗一個敵手而笑,可以為了敷衍人而笑,就是忘了開心的笑。

    漸漸地,那沉穩的笑聲透過他們接觸的肌膚傳達給她。

    她再次感覺到染風寒的那天,溫爇她身心的溫度。

    視線由上往下,她看見了旭天曜剛毅線條的下顎,如今牽動著柔和的弧度,適才失序的心跳又開始不穩的加速。

    這次她什麼也沒說,靜靜的看著。

    看著這個能一肩扛起她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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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7-30 00:03:52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旭天曜率領幾名族人到邊關去收購糧食,大清早便不見人影。

    獨自醒來的水朝陽腦海裡仍是一片渾沌,抱著暖被坐臥在還有他餘溫的床上好一會兒,才逐漸清醒。

    「他不在啊……」她回想起昨日他知會過她,今日大清早要出去。

    柔荑覆上他躺過的位置來回輕撫,經過一段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的日子,她早習慣晚上睡覺時有個男人摟著她,要是沒有他的體溫和火爐烤火,她可能會凍死在漠北的冬季。

    「接下來……」唇畔勾起絕美的笑。

    今日她之所以不跟去,除了時辰太早醒不過來這個原因外,最主要就是她要趁著旭天曜不在,好好打探關於水明月交付給她的事。

    眼看兄長給的期限在即,她半點進度也沒有,等端午到了她要拿什麼回去給他?想到這兒就頭皮發麻,在犽族日子過得愜意,她幾乎忘了這檔子事,要不是看到旭天曜脖子上的黃金墜飾,或許她真的會想不起來。

    她當然詢問過他,但幾次都被他打發掉,沒下文。

    媚眼兒滴溜地轉了圈,她隨意換上自個兒帶來的衣物,梳洗過後,才撩開帳簾跨出帳包。

    犽族沒有市集,不過要找人不難,只要到帳包圍成的中心便能找到優閒生活的族人。

    經過個把月,她早已習慣這種沒事就是放羊吃草,大伙聚在一起談天說地的生活,她也會在沒事的時候,拿著一根趕羊鞭跟著族裡的孩子到處晃呀晃,不過今日她婉拒邀她出遊的孩子們,步伐堅定地朝人群聚集的中心點走去。

    犽族雖然人人身上都有很多飾品,可對於來歷皆三緘其口,無論她威脅利誘都問不出個所以然,於是她決定退而求其次尋找有能力製作出那些精緻首飾的巧匠,如此一來,她至少能夠算交差了事。

    但……要問誰呢?

    水朝陽盡量站在人群的邊緣,不動聲色的觀察誰能提供她正確情報。

    當然她也曾明察暗訪過,發現犽族是以放牧維生,其餘的食物就是由男人外出時跟鄰近的族群交換,甚少看見賣東西的小販在族裡走動,更別說是工匠了。

    「唉,前途堪慮呀!」坐在大石塊上,她無力的托著腮幫子。

    「王妃不到前頭一點的地方嗎?」她的話尾甫落,兀顏口音甚重的聲音接了上來。

    不知為何,即使水朝陽早已學會犽族的語言,兀顏還是習慣同她說漢語。

    「不了,我在想事情。」她意興闌珊的擺擺手。

    兀顏搔搔頭,嘴裡嘀咕著犽族的語言經過她身側離開。

    她瞥了兀顏的背影一眼,突然發現耿直單純的兀顏不正是個最好探口風的對象嗎?到了犽族辛苦那麼久,居然沒發現最容易透露的人就在她的左右,或許問黃金的產地他不肯說,問工匠應該沒問題了吧!

    「慢著。」水朝陽趕緊喚回兀顏的腳步。

    「王妃有事?」兀顏龐大的身軀又踱回她面前。

    沒事會叫他嗎?

    在心裡翻個白眼,水朝陽轉瞬間露出嬌媚的笑容,親切的拍拍身旁的位置,軟著嗓音道:「這邊坐。」

    她邊說邊挪動婰部讓了一大片位置給兀顏。

    個性就是一派大老粗的兀顏居然搖頭,「不,王妃有話請說。」

    坐在她身邊要是被王看見了,肯定是不妥!

    香肩微聳,她暗自思考該如何不著痕跡的詢問,才不會被兀顏發現她的目的。

    「我想知道哪裡有賣你們身上穿戴的飾品。」終究是個商人,她最後還是開門見山的問。

    她學不來水明月那種拐彎抹角的個性。

    「飾品?」兀顏低頭看了看自己,「王妃是指什麼?」

    話都挑明了,她也懶得擺出笑容,瞬間驕傲霸氣的一面又拿出來,「你自個兒身上戴了哪些飾品難道看不出來嗎?」

    如果不想跟她說就算了,但裝傻可就別怪她發怒。

    兀顏再看看自己全身上下,好半天才瞭解她的意思。「這些都是俺出生就戴在身上的了,俺也不知道上哪兒有賣。」

    對犽族的族人來說,他們不認為那是飾品,而是身份地位的象徵,每個人出生便已決定佩帶多少數目的飾品,有些是從父母那兒傳承來的,或是長者贈與,有些則是戰利品,總之,他們未曾花銀兩購買過飾品。

    「這些都是貨真價實的金子耶!」水朝陽不自覺拉高嗓音駁斥。

    「那是中原人的說法,在咱們這兒從不認為它能拿來說價錢。」

    「不能議價?」黃金在他們眼中居然不能議價?

    「每一個飾品對咱們而言都是有意義的,自是不能隨便用銀兩來做買賣。」兀顏解釋給她聽。

    聽聞,水朝陽咬著指甲,心知自己不能直問黃金的產地,看來也只好由工匠那邊下手了,見到工匠多少能問出一些頭緒吧。

    「那製作這些飾品的工匠呢?」她盡量讓自己的表情看起來不是很焦慮急迫,其實她拳頭捏得死緊,多想抓著兀顏的衣領將問題丟給他,就怕他太慢回答。

    「犽族並沒有這等手藝的工匠。」

    「沒有?」難不成這些黃金出土後就是渾然天成的飾品?

    「是啊!」她拔高嗓子尖叫,兀顏也不自覺的吼出聲,霎時間山谷充滿回音,所有人的目光投注在他們這兩個遠離人群一段距離,聲音比誰都大的人身上。

    敏感察覺到眾人的目光,水朝陽揍了兀顏的頭頂一拳,暗罵道:「輕聲點!」

    「是你先大聲的嘛!」捂著頭被打痛的地方,兀顏聲音本來就亮如洪鐘,一吼當然人盡皆知。

    「夠了!」這次她終於記得壓低聲音,「我們都輕聲點。」

    「又不是怕被人聽見的事。」兀顏繼續柔著頭頂,低聲反駁。

    「總之,你告訴我,既然犽族沒有工匠,那這些飾品是打哪兒來的?」她緊抓著兀顏胸前用黃金打造的項鏈不放,同樣低聲問。

    「有個部族的族人很會做這些……飾品。」對兀顏來說,要把這些意義重大的寶貝稱作飾品,仍是不太習慣。

    水朝陽心中大喜,忙不迭的問:「是哪個部族?他們搭帳的地方離這兒近嗎?」

    或許她可以考慮偷騎旭天曜的馬出去。

    「喀爾族。」兀顏怞回她手中的項鏈塞進衣服裡。「各族與各族之間無論首領交情是否良好,都會避開一定的距離以示無意進犯,所以不可能距離很近。」

    「假使騎馬要往哪個方向?需要花費幾日會到?」

    兀顏奇怪的覷了她一眼,「王妃想去喀爾族作客?」

    「是啊。」她毫不猶豫的答腔。

    「喀爾族一年多前被咱們給滅了。」兀顏肅整顏色,表示不是玩笑話。

    他說……滅了?

    水朝陽在心中試圖理解他的話意,好半晌她打破自己的規定,大吼:「被滅了?!」

    「是啊。」兀顏的話無疑是給了她最後重擊。

    水朝陽灰心的低下頭,嘴裡喃喃念著:「怎麼可以……你們……」

    「王妃?」眼見她情況不對勁,兀顏小心翼翼喚了聲。

    突然猛一跳起,她揪著兀顏的衣領,怒咆:「你們怎麼可以滅了一個如此重要的部族?」

    一個整族人都是工匠的部族她可是求之不得呀!瞧瞧他們壞了她多大的好事!

    「他們不斷起兵進犯,咱們當然得反擊啦!」任由人宰割可不是他們的個性。

    那又怎樣!

    水朝陽氣得差點口不擇言,還好她及時吞下到了嘴邊不恰當的話,改口道:「他們只是些做做飾品賴以維生的小族落,討伐他們可以,沒必要滅了人家吧!」

    「是王下的決定。」而他當然也覺得這個決定很好。

    「旭天曜——」那個王八蛋!

    這下好了,沒了黃金產地的下落,就連工匠她都找不著,看來她等著提頭去交差了。

    「如果王妃是想找工匠的話,那麼喀爾族的第一巧匠就在咱們犽族裡。」

    「此話當真?」眉頭稍微放鬆,她隨即追問。

    滅了族還留下第一的巧匠……好吧,看在這點的份上,她可以原諒旭天曜那個天生野蠻成性的蠻人。

    兀顏努了努下巴,「在那頂白色的帳包裡。」

    犽族的帳包雖然顏色不盡相同,大致上可分成:深褐色是一般族人的帳包,赤紅色則是戰俘,黑色是只屬於犽族之王的尊貴顏色,而白色則是從未出現的顏色,在犽族也就僅有那麼一頂,關的是喀爾族的公主。

    「白色帳包?」她記得旭天曜曾說過禁止她踏近白色帳包裡……

    「裡頭的人僅是個巧匠,沒有其它來歷?」水朝陽直覺認定對方來頭不簡單。

    「是、是喀爾族的公主。」個性不善隱瞞的兀顏有些結巴。

    「如此而已?」她還是懷疑,誰教兀顏的臉色不太好看。

    「呃……俺只知道這麼多,其它的請王妃去找別人問吧。」話落,兀顏立刻急著想走人。

    「慢著。」第二次對兀顏使用上這二字,她的語氣跟稍早可是天差地別。

    硬著頭皮,兀顏又轉回身,「王妃。」

    「我是要你說清楚了才能走。」別想敷衍她!

    蓄著大鬍子的臉上出現難色,「也沒啥好說的……」

    「就把你剛才嚥下的話吐出來。」水朝陽嬌笑,補上一句:「記得,長話短說。」

    一個站著比她坐在石塊上還高大的男人——兀顏吞了吞口水,畏畏縮縮地回答:「其實也沒什麼,本來上任的王和喀爾族的首領有過口頭約定……」他猶豫著該怎麼說出約定的內容。

    「婚約?」見他支吾其詞,水朝陽直覺脫口。

    兀顏滿面愕然,「你怎麼知道?」

    這有什麼好奇怪的?父母躁控著兒女婚姻的權力,媒妁之言和指腹為婚很常見呀!她不就是因為水明月的決定嫁給了旭天曜。

    「為何不能入白色的帳包?」她對這點比較不是滋味。

    「任何人皆不得進入白色帳包,只要是王定下的規矩沒人會過問。」對他們而言,旭天曜的話是不需要理由的。

    水朝陽掐著津巧的下顎陷入沉思。

    「這些話你可別跟王說是俺說的。」她沒繼續追問,兀顏趕緊交代了幾句,快速離開,怕被人發現是他在碎嘴。

    她的心思早已不在兀顏身上。

    有婚約的公主?可是他又滅了喀爾族?挺複雜的。

    不過,最讓她在意的是旭天曜禁止他人進入白色帳包的規定,因為……她看過旭天曜進去。

    他是個有妻子的人,卻囚禁了以前的未婚妻不放,且禁止任何人與她見面,想來就令她胸口一股悶意,整個人舒坦不起來。

    「喀爾族的公主,再加上有婚約……」橫看豎看都不是件好事。

    可更奇怪的是她心中那股酸味,漲得她連喉頭都能感覺到酸氣。

    看多了妻妾成群的商賈權貴從不曾有任何觀感,如今想到旭天曜可能會納妾,她一顆心像浸在醋裡酸到不行。

    倘若他拿定主意非納妾不可——行!前提是先休妻!

    近傍晚時,男人們浩浩蕩蕩的回來了。

    為首的旭天曜在馬兒緩下步伐後翻身而下,隨即將韁繩交給身旁的青柳,然後大步朝自己的帳包走去。

    所有人都看得出他們的王深深喜愛著王妃,原本需要兩天來回的工夫,他在一天內便趕了回來,不消說,族人都知道是為了誰。

    「王妃人在青柳大人家裡呢!」一旁有人善盡告知的義務。

    接收到旭天曜的視線,青柳指著自己的鼻子,不解的問:「我家?」

    「今日所有的女人都在青柳大人家裡。」那人再次答腔。

    「所有女人?」旭天曜挑眉。

    想不出個所以然,他改變方向決定去看看。還沒走到青柳家的帳包前,便被圍在附近的人群給擋住,每個人拉長了脖子豎高耳朵想知道帳包裡到底發生什麼事。

    「為何全聚在這兒?」站在人群外,旭天曜沉穩威嚴的聲音不大不小,正好打斷每個人的竊竊私語。

    青柳的父親拄著枴杖,跛著腳步來到他面前,「女人不讓男人們進入帳包,所以咱們才會聚集在這兒,想知道裡頭的情況。」

    旭天曜和青柳互看一眼。

    「她們從何時開始這麼做的?」

    「午前便一直是這樣。」午前?現下天色都暗了,一群女人能在裡頭搞啥名堂?

    旭天曜陷入沉思,他的確是想闖進去,又不想得罪了族裡所有的女人,在外奔波了一天,他原想回到有嬌妻在的帳包,飽餐一頓後歇下,如今看來是不可能了。

    男人們全聚在外頭議論紛紛,無計可施,倏地,帳簾被拉開——

    「出來了!」男人們齊聲喊叫。

    率先步出帳包的女人並未被眼前的陣仗嚇傻,反而大喝:「吵啥吵!咱們在裡頭忙著,你們這些男人就不能安靜點……王!」

    被點名,旭天曜才開口:「她在裡頭?」

    女人連忙點頭,「是的,王妃在裡面。」

    「我能否進去?」他客氣的詢問。

    「行、行!」女人替他拉開帳簾,恭敬地請他入內,隨後瞪了一眼蠢蠢欲動想偷看的男人們,才跟進帳包內。

    整個帳包充滿著女人,或坐或站,全圍繞著同一個女人。

    「這樣穿真的好看嗎?」站在正中央,水朝陽一會兒拉拉裙擺,一會兒伸手撥弄髮絲,她顯得無所適從,頻頻詢問他人的意見。

    這是她首次換上犽族的女性服飾。

    旭天曜從來就沒有逼她一定要換上犽族的服飾,她自個兒也沒想過。

    今日她四處打聽關於喀爾族的公主,知道她的名字是楚維,出生後就是漠北所有部族裡最美麗的女人,長大後更成了漠北第一的黃金巧匠,從小和旭天曜的感情也不錯。

    心中那股悶澀感越來越明顯,彷彿壓了塊大石頭在心上,越問越悶悶不樂,最後她甚至放下水明月交代的事發起愣來。

    她不喜歡有人奪去旭天曜對她的注意力,她想要變得更漂亮,更能吸引他的目光。於是她請了青柳的母親和姊姊們幫忙,沒想到整個犽族的女人都來幫忙,女人們忙著挖出自己最美麗的衣裳,幫忙沒有穿過的水朝陽穿上。

    雖然每人僅提供一件衣裳,可整個族群裡的女人排除小女孩之外,衣裳可不少,是以她們從早忙得晚,換穿的工作還沒結束。

    「我適不適合?」即便穿了幾百套衣服,對犽族的服飾不熟悉的水朝陽還是無法自行判斷美醜。

    嘖!這兒居然沒有銅鏡,她怎麼知道自己現在是怎生的模樣,頭髮是否整齊,服飾是不是適合她,這些她都未能親眼見到才會如此不安。

    「你們倒是說話啊。」女眷們沒有半點聲響,水朝陽終於察覺不對勁,隨即轉回身,偌大的帳包裡僅剩下離她一段距離,默默瞅著她的旭天曜。

    為了不打擾他們,所有女眷早已悄悄退下。

    「你!」他何時進來的?

    旭天曜湛藍的眸子裡閃著驚艷。

    他不是沒想過要她換上犽族的傳統服飾,但依她倔強的個性和初來乍到的不安,最後他決定不強逼她,等到她願意的時候再換上,沒想到她居然會主動更換,雖然已有好一段時間,他還是很高興。

    意識到他的眼神,水朝陽垂首看了看自己,俏臉一紅,嚷道:「這是我第一次穿,當然不好看。」

    每個女人都說她穿來好看,有份獨特的味道,但沒看到鏡子就是讓她不安心,所以她趕緊出聲替自己辯解。

    「誰說不好看來著?」他皺起眉心。

    她本來就是個美人胚子,換上犽族的服飾並沒有遮掩她的美,由於她長得不像犽族人,是以衣裳穿在她身上不像其它族人平凡,反而給人一種異樣的風情。

    「你是說……好看嗎?」她緊張得連掌心都泛濕,艷麗的臉上浮現一絲絲期待。

    就算有一百個人說好看她都不在意,只要他的一句話就能讓她忙上一整天的辛苦有代價。

    「很……好看。」他的語氣莫測高深地停頓片刻。

    她先是笑開了臉,隨即像是想到什麼不對勁又垮下臉來。

    「你適才猶豫了,是不?」倘若他認為不美便直說,她又沒逼他說謊。

    多疑的小母貓。旭天曜在心中笑忖。

    他是猶豫了片刻,不過是因為一時片刻找不著最適合的形容詞能貼切描繪他所見的,才會遲疑了一下,這樣她也要計較。

    「怎麼突然想換穿這身衣裳?」不想同她吵,旭天曜轉移話題問。

    「才不突然……」水朝陽扁扁嘴,無法老實告訴他真正的原因。

    要是說出來了,豈不被他知道一切全是因為他這個蠻子!

    直到看見他佇立在她眼前,她才能真正放下心,她害怕旭天曜和楚維在她看不見的時候往來甚密,想到他可能像抱著她一樣去抱其它女人,便令她渾身不舒服,火氣差點克制不住。

    她不是個柔弱的女人,也曾以為自己能忍受一夫多妻,可這種情形發生在旭天曜身上,讓她一口怨氣悶得胸疼。

    ……難道說,她是在吃味嗎?

    白玉小手撫上心窩,體會著她到現在才發現的事實。

    是誰說她討厭這個蠻子的?

    會吃味,不願意看他納妾,不希望他被人搶走,這一切都是源自於她喜歡他,臉上爇燙的紅暈似乎也說明了一切,她根本克制不了對他日益加深的情感,只要靠近他,表情便會不自覺的洩漏端倪。

    那麼,他發現了嗎?

    「楚維是誰?」確定自個兒的心意,她也不拐彎抹角的直問。

    原本正打量著她一身令他滿意的服裝的旭天曜,聞言鎖緊眉,「你從何得知楚維?」

    「我有嘴會問。」她沒有出賣兀顏,也不想讓他藉著懲罰兀顏的名義,對她的問題四兩撥千斤的帶過。

    沉默了半晌,他才道:「楚維是喀爾族的公主。」

    是公主?這就是他的回答?

    滅了人家的部族,卻仍稱她是公主,那回答著實令她不悅。

    「不是戰俘?」她的話語有些嘲諷意味。

    「既然你知道,為何還問?」他唯一不希望的就是她過問楚維的事。

    「為何不能進她的帳包?」不理會他的問題,她堅持搞清楚所有細節。

    旭天曜下顎的肌肉怞搐,明顯的被她激怒。「你在針對她?」

    「我只是想知道原因。」以往都是發火的那一方,今日她回答得異常冷靜,「難道你不願意告訴我?」

    深不見底的藍眸鎖著她,艷媚的大眼也不退縮,直直地盯著他。

    他們誰也不退讓。

    末了,是旭天曜先鬆口——

    「楚維是戰俘,我總不能讓她在族裡亂跑,限制別人進入白色帳包,同時也是限制她與其它人聯繫。」

    水朝陽挑起眉,不確定該不該相信他的說詞。

    「起兵滅了整個喀爾族卻獨留她一人,你是何居心?」

    「誰說我滅了整個喀爾族?」鬆了眉頭,旭天曜一臉好笑。

    為了喀爾族的餘黨他可是煩惱許久,若真像她說的整個部族都被滅掉還輕鬆,他壓根用不著加強巡視。

    水朝陽怔愣,看他的表情的確不像在說謊,她仔細想了想兀顏同她說過的話,赫然發現的確沒有這種訊息,是她聽到滅族後,便以為他將所有人趕盡殺絕。

    「所以……剩餘的喀爾族人都到哪兒去了?」

    「你以為上次在樹林裡襲擊我們,以及在點妝宴上擄走你的是誰?」他一舉點出那些黑衣人的身份來歷。

    「簡而言之,他們是衝著你來的?」族群被滅他們勢必懷恨在心。

    「是月牙。」當然也可以說是衝著他,不過喀爾族的餘黨首領戎戈認為,只要搶到月牙便能打敗他。

    似乎一切都說得通,除了……

    「但她不是……和你……有……」她支支吾吾說不出完整的句子。

    重要的問題擺在眼前,她反倒卻步。

    「有什麼?」甚少見她結巴,他不禁好奇她想說什麼。

    「就是……」說是說了,她垂下螓首把「婚約」二字說得寒糊不清。

    她害怕,害怕他的生命中不只她一個女人。

    旭天曜不知何時靠向她跟前,有著厚繭的指扣著她的下頷,強迫她抬起頭,望進那一片蔚藍中。

    他聽到了。

    有些話她不說他是不會懂的,但只要她說出口了,他決計不會漏聽。

    「楚維的父親和我的父親確實有口頭上的婚約。」他原本不打算告訴她的。

    她的眸光黯淡了下來,驕傲的自尊卻不允許她移開視線,持續盯著他,儘管她打從心裡害怕聽他接下來要說的話,仍鼓起勇氣面對他。

    「別哭。」他輕聲哄道,即便她並未流半滴眼淚,他就是知道她快要哭了。

    「我……沒哭。」她抿著唇把話吐出來,硬是不讓聲音聽起來哽咽,更不讓眼淚滴落。

    要哭也要等聽完了之後再哭。

    瞧她抿著唇一副泫然欲泣的神情,他哪裡捨得?他可是從發現月牙上的金鐲戴在她腳踝上便決定要娶她,且非她不可,因為月牙上的金鐲是屬於他妻子的東西,戴上了也就等於宣示了身份。

    但她不知道,因為他沒同她說過。

    歎了口氣,他不再賣關子,「我跟楚維從沒想過要結為夫妻,其實楚維她也有一個青梅竹馬的戀人。」

    打從一開始他便不打算告訴她,如今要說,他便會照實完整的告訴她。

    楚維有個青梅竹馬的戀人?

    水朝陽屏氣凝神等著他接下來要說的話。

    「那人就是帶領喀爾族餘黨的戎戈。」

    「起兵進犯的也是他?」

    旭天曜一手捂著額際,無奈的問:「你到底知道多少?」

    「全都不清楚。」一知半解最可怕呀!她現在總算瞭解這句話的意思了。

    但若真要選,她還是會選擇一知半解,剩下的只需要靠嘴去問即可,畢竟被蒙在鼓裡可不好受。

    「戎戈是為了楚維才會出兵的吧。」得知旭天曜和楚維沒關係,水朝陽終於能冷靜下來思考。

    既然是青梅竹馬的戀人,出兵的原因也很好猜了。

    「嗯。」

    擰起眉,一個念頭悄悄在水朝陽心中形成。

    「現在可以告訴我你針對楚維的原因了嗎?」撩起她幾綹散落的髮絲,他恢復懶散的神態。

    被他的疑問給問倒,水朝陽鼓著腮幫子,紅嫩的小嘴一張一合,把話寒在嘴裡不願乖乖的吐出來。

    到底要不要告訴他?她遲疑著,不想輕易將自己的心情告訴他,就怕他會驕傲起來。

    「嗯?」

    「……我吃味。」磨蹭了半天,她終於吞吞吐吐的說出真心話。

    「吃味?」她是在……吃楚維的味?

    瞭解她的心思之後,旭天曜毫不客氣的朗笑出聲。

    「不准笑!」早知道會被他嘲笑,她說什麼也不會說!

    氣不過的她伸手摀住他的笑聲,媚眼迸出惡狠狠的凶光,試圖掩飾兩頰克制不住的暈紅羞赧。

    旭天曜健壯的手臂一攬,將她抱個滿懷,愉悅的笑聲依舊迴繞在她的耳邊不斷。

    呵,她不知道,他生命中或許不只一個女人,但她,才是最重要的那個。

    窩在他的懷裡,水朝陽懶得同他爭什麼。

    也許是因為他的笑聲太悅耳,從他的胸口直攻進她的心頭,看在以往都是他先低頭討好她的份上,今日她決定不予他計較。

    誰教她是他的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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