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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幻靈異] [退戈] 第一戰場分析師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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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8-28 00:38:57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章 反常

  信息很匱乏,甚至看不出重點。

  「鯨落」是什麼的代號?救援目的是什麼?具體地點在哪裡?時限要求是多少?

  這些好像都沒有,以致於眾人毫無方向,不知道下一步的計劃該如何安排。

  一群人的載入地點是在街區附近,互相確認過位置之後,暫時沒有急著會合,躲在安全位置梳理已有信息。

  根據站位,團隊隱隱分成了兩個小隊。

  四名大一新生躲在一起。

  宋徵下意識地跟著乘風,另外一個單兵是他朋友,選擇和他一起行動。

  這種情況下應該是由指揮確定第一步走向,然而沈澹把簡短的描述翻來覆去看了幾遍,也沒看出花來,茫然道:「這都是什麼?乘風?」

  乘風正探出半邊身體觀察周邊的情形。

  街道上行人稀落,可能還沒有倒地的屍體多。空氣裡則充斥著一股沉悶的潮濕與令人不適的臭味。只是不知道那種味道究竟是來自於滂沱大雨前的陰沉,還是別的什麼東西。

  城市的上空,除了有幾架還在盤旋的戰機之外,遠處籠罩了一層透不過光的濃霧,將天色壓得昏暗。

  乘風以為現在應該是傍晚臨近黑夜,一看系統時間,發現這才早上9點左右。

  眾人下意識跟著她動作,掃一眼時間,又去掃街上的場景。

  這次三夭的副本果然佈置得極為逼真,犧牲群眾的猙獰傷口、死者親屬的絕望哀慟,都赤裸裸地攤在明面上。

  那種劇烈的精神壓迫,因為過於真實的視覺畫面,以眼睛為入口,一波波衝擊他們的理智。

  宋徵只凝神看了一眼,就慌忙別開視線。

  通訊器裡傳來一陣電流的雜音,由於屏蔽設備,彼此的聲音聽得不是非常清楚。

  「你們那邊有發現嗎?」

  乘風若有所地道:「這個地方有點奇怪,天都灰濛蒙的。」

  學長一驚:「你沒見過霧霾嗎?」

  乘風嘀咕:「還有點臭。」

  對方無奈地說:「這個就不用講究了吧?」

  乘風仰起頭,眺望濃霧深處:「我覺得現場肯定有一些信息,跟這次的救援任務有關係。」

  「沒有線索的話,我們先前往第二醫院,不要在這裡摳任務字眼。」學長捂著耳機,竭力維持住語氣裡的平靜,「先會合吧,格子過去接應。」

  兩輛黑色裝甲車開了過來,一個急剎車停在街口,降下玻璃窗,催促乘風等人趕緊上車,隨即一前一後地往第二醫院的定位駛去。

  跟乘風坐在一起的兩個學長,一個任職司機,一個在不停撥打任務面板上留下的通訊號碼。

  在連續嘗試了五六次都以失敗告終之後,學長咋舌一聲,將通訊器放下,放棄道:「這條路子不行,看來只能靠我們自己猜鯨落是個什麼玩意兒了。」

  車廂內無人搭腔。

  學長回頭瞥了眼兩個數據分析師,緊擰的眉頭又增添了一分愁苦。

  實在想不明白三夭的職業配置是個什麼意思。

  「保持警惕,路上可能有埋伏!」學長嚴厲道,「當旅遊來呢?架好你們的槍!喂,我說的就是你,叫乘風是嗎?快別看了。」

  乘風緩緩收回視線,盯著他看了沒兩秒,又重新投向車窗外。

  學長被她氣得想要罵人,乘風先一步開口說:「你們有沒有覺得這霧霾不對?它在向外擴散,不像是正常的霧氣。」

  幾人順勢朝外瞥去。

  之前沒怎麼關注,所以很難確定。

  倒是空氣裡的味道確實越來越重了。有血腥味、燃燒後的焦炭味,還有下水道的惡臭,混合在一起,構成一種無法形容的,類似死亡的氣味。

  一旦注意到這個,難受的指數直線上升。

  學長翻找一陣,從儲物格裡摸出個玻璃瓶子,驚喜道:「汽車香薰!」

  宋徵聞言臉色大變,忙攔道:「求你了!你還嫌這味兒不夠豐富嗎?!」

  兩人爭搶之際,乘風扒拉著車窗,大聲叫道:「等一下!停車!」

  司機偏了下頭:「你要幹什麼?這附近危險。」

  他放緩了車速,但是沒有停下。乘風竟然直接推開車門,從後座跳了下去。

  「臥靠!」司機大罵一聲,見乘風是朝著馬路中間一個撲倒的npc跑去,又罵了一聲,「靠!你現在要幹什麼?」

  他迅速轉動方向盤,朝乘風開去。前方的車輛跟著停了下來。

  學長顧不上香薰了,兩手一丟,對著通訊器憤怒大吼:「念一遍任務名字,『緊急救援!』,知道什麼叫緊急嗎?你特麼來戰區批發舍利呢?這兒的npc腦袋上不頂問號也不會觸發隱藏劇情!」

  蹲著的乘風轉過身,朝他們招招手示意。

  學長的罵聲停了,跟著宋徵一起下去查看。

  乘風穿著完整的作戰服,從脖子到腳一絲不露,此時正緊緊抓著地上那人的手腕。對方青白的皮膚跟她黑色的衣服形成了鮮明對比。

  這人的著裝很奇怪,遠了看不清楚,近了才發現,他裡頭是一件純白色的短袖,沒有任何標識,外面則隨意披了層被單。而被單上印著第二醫院的圖標。

  將他的袖子擼上去,除了不正常的膚色,手臂上還布滿了潰爛的傷口。看病症,已經有段時間了。

  傷者還活著,但已經暈厥。溫熱的呼吸噴灑在乘風手邊,都彷彿帶著枯朽的氣息。

  學長直覺不大對,朝後退了一步,緊張道:「這是什麼?從第二醫院逃出來的感染病人?」

  「看起來是的。」乘風指向不遠處另外一個無法動彈的人影,「可能不止一個。」

  近距離出現相同症狀的重症病人,說不是從同一個傳染科裡跑出來恐怕都很難讓人信服。

  學長摀住口鼻,悶聲問道:「現在這樣還來得及嗎?」

  乘風好笑地問:「你覺得呢?」

  學長最後掙扎一下:「有人帶防毒面具了嗎?」

  「沒有。」乘風說,「我跟著你們選的。」

  可能是心理暗示,學長頓時感覺自己的精力在消逝。反觀乘風,竟然還跟沒事人一樣在查看病人的傷勢。

  她提著人家的手臂看了一圈,分析說:「這人沒有穿醫院的病服。手腕、腰腹,以及身體多處,有較為明顯的禁錮痕跡。我不大瞭解,有沒有專業的人幫忙看一下?」

  她讓出一點位置,想讓宋徵過來一起檢查。

  宋徵就普通多了,面色慘白地搖了搖頭表示拒絕:「我也不專業,姐姐對不起。」

  乘風遺憾。

  沒用的弟弟們。

  沉默許久的沈澹忽然開口,說:「如果是以真實案例為藍本的話,如果我沒有弄錯,如果我大膽猜測一下……」

  學長打斷:「別如果了,你直接說。」

  「這個副本的原型應該是A12中心區的一場戰役。」沈澹說,「敵軍在撤退之前,在城市裡投了兩彈生化戰劑。當然這是非法的。」

  眾人整齊一致地抬頭。

  天空中那層籠罩著的霧氣似乎稀薄了點,正在逐漸朝外擴張。

  乘風冷笑:「我就說,呵。」

  幾人文化課歷史都沒學好,不知道這麼生僻非考點的知識。

  學長急切問道:「然後呢?」

  沈澹說:「然後都治好了?」

  「我懂了,我悟了。」學長用力揮手,「快上車!」

  三人相繼跳回裝甲車,重新朝著第二醫院趕去。

  通訊器裡是眾人嘈雜的交流聲。

  因為是游戲,恐懼的情緒暫時還不明顯,更多是激動。

  學長示意眾人安靜。

  「好,其餘的任務描述可以暫時忽略,確認一下目標方向。我們現在要找的東西,可能是人,是藥劑,是血清,亦或者是相關生化武器的實驗資料。只要有研發出藥劑的可能,都在我們的搜尋範圍之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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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8-28 00:39:10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一章 醫院

  學長總能讓人沉默。

  乘風覺得他畢竟是前輩,不能這樣不給面子,於是補充了兩句:「感染病毒很危險。人不吃飯會餓。所以我們要加緊完成任務。」宋徵惡劣跟腔:「我懂。人不說廢話會不快樂。」

  沈澹也意思意思嘴了一句:「搜尋範圍包括生物跟非生物,大家要著重注意這兩點。」

  學長:「……」為什麼要這樣嘲諷他?

  坐在另外一輛車裡的學長忍笑道:「你們幾個大一新生啊……」

  他話音未落,車身猛地顛簸了一下,後面的文字變調成一聲叫罵,混雜在不知名的巨響裡。緊跟著耳機又傳來幾人驚慌中的吼叫,以及各種混亂的碰撞聲響。

  乘風視野不佳,沒看見襲擊的武器是什麼,又是從什麼方位進攻。倒是被過大的噪音震得一個激靈,趕緊扯過安全帶,一面繫上,一面偏著頭從座椅的空隙觀察前方戰況。

  只見開路的那輛裝甲車正失控地在馬路上衝撞,打斜的輪胎與地面發出劇烈的摩擦。

  由於距離原因無法準確估測敵方彈路,但聽那「劈裡啪啦」的聲響,子彈就跟雨點一樣拍打他們的車窗,多半就集中在附近一帶。

  見前車要在路邊停下,乘風忙喊道:「別停車!繼續往前開!」

  前排司機的腳已經踩在剎車板上了,準備配合第一支小隊進行反擊,聞言又抬起一點,減緩速度跟在後面。

  乘風說:「對,我們也往前開。」

  縱然知道有防彈玻璃,但是被子彈迎面砸臉的衝擊感可不是隨便說說的。

  前車司機的手心已經被冷汗浸濕,即便隔著手套,仍舊感覺方向盤都在打滑。輪胎有一個爆了,導致車身歪斜。他靠著技術艱難擺正方向,狠狠心,踩緊油門衝向槍林彈雨。

  「我信你了啊小學妹!」青年壯烈道,「我要是陣亡了記得我光榮的名字叫李青!」

  他剛交代完「遺憾」,前方路口丟下了幾枚炸彈,升騰的濃煙瞬間佔據整個視野,同時打在車身上的密集槍火也歇了一半。

  「臥靠!」這一波給兩個司機都整不會了,「定位也失效了,這要怎麼開?」

  「踩油門!」乘風解開才繫上沒多久的安全帶,「這是條主道路,打直線走就對了!減速,小心點開。」

  宋徵抓緊門邊的扶手,傻眼道:「前面不會有埋伏吧?我們不會剛登錄就團滅了吧?」

  「應該沒埋伏,他們的人已經撤得差不多了。如果人多,也不至於連兩輛車都要這麼搞陰的。」

  乘風抱起步槍,更大膽地直接開了窗戶,將槍頭對準一片茫茫白霧。

  「開車頂風扇。」她調整姿勢,半跪在座椅上,戴好探測鏡,矇住口鼻,語氣堅定而冷靜,「我掩護,你們衝。」

  學長彎腰在操作面板上找了一圈,終於按下風扇開關。

  旋起的大風將靠近的白煙驅散了一些,然而效果不大。

  「你認真的?」他也抱起槍支,扭過上身對著乘風道,「這特麼盲打能中,你拍科幻片呢吧?」乘風不為所動,淡淡道:「他們只要敢冒頭,我肯定比他縮頭的動作快。」

  槍聲依舊緊密,那頻率快得乘風都懷疑他們的槍管要爆膛。

  裝甲車的目標比較明顯,對面似乎也堵在盲打上,試圖逼迫他們停下,以此拖延時間。

  學長緊張道:「應該關窗了,煙霧可能有毒。」

  乘風說:「再等一下。」

  隨著距離逐漸逼近,探測鏡終於捕捉到些微紅光。乘風當即扣動扳機,上膛射擊行雲流水,調轉著方向清掃了一圈。

  打沒打中,現在誰也不知道,反正右側的槍聲頻率確實是小了,看起來威懾力挺足。

  乘風升上車窗,緩緩吐出口氣,將步槍支在腳邊,迎著眾人目光主動揮揮手道:「沒什麼,走吧,加速衝過煙霧段。」

  沈澹一言難盡:「額……」

  裝了個大家都不是很確定,但是又好像很厲害的排面。

  乘風說:「主要是為了讓你們知道,你們永遠都有一個很強大的後盾。」

  你們可以永遠相信小機器人!

  車裡有三個小弟,一個工具人司機,還有一個剛被教育過,不敢隨便開口的學長。

  於是一時間也沒人敢吐槽她。

  ‧

  「你們看吧!」

  觀影室裡,教官兩手環胸,得意地朝下面的學生說,「我推薦的新生,穩當!」

  上帝視角的鏡頭中是可以看見,乘風確實有命中目標的。成功擊殺兩人,重傷一人。

  與目標之間隔著濃重的煙霧,僅憑微弱的探測紅光,抓住一閃而逝的時機,射中幾百米開外,隱藏在窗戶後方的敵軍。這樣的水準,讓這幫大三、大四的前輩們也有了些許騷動。

  但其實乘風的射擊水平十分玄學。

  定點射擊是那麼個命中率,加上各種限制條件,疊加各種難度,還是那麼個命中率。

  相比起她控槍的穩定性,不如說她卓越的動態視覺更讓人驚嘆。

  教官站姿懶散,狂妄道:「我力保的,你們懂吧?不要看人家年紀小,身高只有一米六,她跳起來能比你們都高!」

  坐在教室後排的項雲間悄悄將這句話記了下來。

  乘風有一米六三的,無端給她縮水三釐米,回來要找人拚命。

  ‧

  兩位司機忐忑地盲開了一段路,中間幾次擦上防護欄。在硬著頭皮摸索一陣後,終於駛出煙霧的遮蔽範圍,可以模糊看見前方路況。

  而敵軍也徹底消停了。

  空氣裡沒有了震蕩耳膜的槍聲,反而營造出一種違和的安靜。

  視野清明後,顯露出街邊散落的石磚跟瓦礫,路燈隱晦地垂在暗沉的天色裡,週遭冷清得如同一座無人的衰敗城鎮。

  附近一帶已經經受過轟炸,居民跟士兵都清退了。跟乘風說的一樣,敵軍應該只剩下一些散兵還留在城裡,大部隊基本撤離,深入後反而更加安全。

  宋徵鼓掌吹捧道:「姐姐真厲害!」

  乘風調整耳機的音量,說:「一米八猛男們的尖叫,差點震聾我的耳朵。」

  幾人怪不好意思的,不大想承認剛才的表現是自己的真實水平。李青小聲澄清了一句:「我們的平均身高在一米八五。」

  乘風的怒火被他勾了起來:「一米八五了不起嗎?哭唧唧的時候能特別有力量嗎?」

  「誒你這人!」李青握緊方向盤,弱弱道,「不要亂發脾氣吧?」

  「快到醫院了。」乘風不計前嫌,「首先要確定一下領導地位。」

  眾人紛紛點頭應和:「你領導你領導。」

  乘風「嗯」了聲,繼續說:「都小心一點,不確定他們據點是不是還有士兵埋伏。由於搜查範圍過於寬泛,衝進醫院之後,我們就按照現在的隊伍分頭行動。沈澹你去技術支援他們,有任何情報及時交流。」

  沈澹:「哦。」

  商討間,飛馳的車輛已經臨近目標點。

  醫院大門被鐵網封鎖,裝甲車順著開了一段路,找準位置,野蠻撞了進去。

  兩位學長發揮出了靈魂車手的最佳水準,車身瘋狂晃動,最後順利橫停在急診部門的台階前。

  幾人壓住上頭的眩暈感,抱著槍跳下來,透過玻璃門窺覷裡面的情形。

  確認無人埋伏後,乘風打了個手勢,兩批人錯開方向,衝進醫院進行搜索。

  醫院裡還是有npc在的,電力被切斷,室內光線昏沉。

  一群病人正縮在角落或長椅後方,面色驚恐地看著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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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8-28 00:39:37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二章 突破

  大二的學長們習慣了打三夭副本,徑直無視npc,往問診台的方向走去。

  一米八五的青年們背著軍用包,扛著熱武器,光是站在原地就極富有壓迫感,何況一路走來氣勢洶洶。

  雖然他們服裝上繡的是友軍圖標,可因為沒有表明身份,路人還是主動避讓,不敢靠近。

  然而站在空曠的大廳裡,一幫青年實在不知道該如何搜索。

  疫苗會存放在哪裡?病毒的具體症狀都有哪些?生化戰劑的研究場所是在第二醫院嗎?

  「該怎麼辦?」眾人問得很茫然。

  本來以為到達關鍵坐標點後,任務會自動獲取新的進展,現在看來遠沒那麼簡單。

  「我們這次的副本加入了很多智能npc,說明有交互功能,三夭肯定會鼓勵玩家融入環境探索劇情。所以主動找他們對話,打聽醫院相關的傳聞。」沈澹思忖著道,「我負責一樓範圍。你們去樓上或住院部進行搜索。找到任何可疑的信息,都可以匯報,大家一起推敲。」

  「好。」

  學長們滿頭霧水地散開了。

  要說尋找關鍵npc的話,整所醫院裡目前現有的病人加醫護,怎麼也有好幾百人,系統又不會在他們腦門上標個感嘆號以作提示,靠對話一一辨別,得等到猴年馬月才能完成排查。

  而且問話的內容他們也很難把握。

  電力切斷之後,許多設備與治療措施無法施展,一部分病人狀態瀕危,像拔了拉環的手榴彈一樣,一靠近就炸。

  尤其是四五層,幾個學長上去之後,已經有病人蓋上白布,躺在走道中間。醫生則被圍在角落,表情幾近崩潰,和面前的人再三解釋。

  這一次三夭的npc製作過於逼真,哪怕知道只是游戲,如影隨形的視線、極力壓抑的抽泣,以及那種無能為力的悲傷,都真實到令人頭皮發麻。

  那些復雜的眼神黏著在他們身上,跟帶著勾的刀子似的,擠佔他們的生存空間,讓原本就冗長昏暗的走道變得更為逼仄。

  只是草草逛了一個檢查區,李青就感受到了巨大的心理壓力,難以再用旁觀者的角度保持冷漠。生怕有病人衝過來,請求他帶自己離開。

  「我雞皮疙瘩都起來了。」李青小聲說,「誰來重症區搜索?這裡的氛圍太沉悶了,怎麼問話?一問他們就哭,根本沒有辦法。」

  另外一名學長也受了影響,語氣很陰沉,問:「為什麼會沒電呢?醫院不是都有配備發電機嗎?」

  乘風的聲音隔著通訊器,聽起來有點遠:「應該是整個電路被破壞了,這個時候你難道還要去搶修?你會電工嗎?」

  李青無言以對。

  沈澹問:「為什麼要破壞電路?是怕我們發現什麼?這裡的數據庫?病人資料?」

  乘風沉吟著說:「多半是。不要高估敵人的善心。」

  李青靠在牆邊,遲疑地道:「所以我們還是要去搶修?」

  乘風說:「不會是這條路子的,時間不夠。」

  眾人沉默。有思路的沒思路都鞭策著自己的腦細胞胡亂思考。

  於是某人背景中的喧嘩聲就變得極為突兀。

  沈澹問:「為什麼那麼吵啊?」

  宋徵叫道:「因為我在幹活啊!」

  宋徵在乘風的示意下,集合病人統一進行問話。

  一直等著他們組織群眾,藏在角落裡的市民聞訊立即湧了過來,包圍住他們。

  宋徵既要安撫眾人情緒,又要為情況嚴重的病人安排緊急治療,還要詢問任務相關的話題,已經不能簡單用分身乏術來形容,連大腦都恨不得裂開來處理信息。

  在民眾的眼裡,軍人彷彿是萬能的存在,哪怕他根本就不懂醫療。

  雖然他是社交達人,但這真不是他能承受的。

  宋徵轉身,已經找不到乘風的身影,這讓他很沒有安全感,不停在隊頻裡問:「姐姐,你有發現了嗎?」

  乘風站在急診的出口,沒有正面回答,反問道:「你們那裡有找到跟之前一樣病症的感染病患嗎?」

  「沒有。」

  「我這兒也沒有。」

  「傳染科我還沒進去,但是第二醫院應該不會單獨放一批隔離病人出院。剛剛問過,病人說醫院大門很早就封鎖了,之前外面打得很凶,沒幾個人敢出門,翻到有人來避難。我們路上遇到的那些病人,估計不是從這裡離開的。」

  乘風若有所思道:「這事兒不對頭。」

  宋徵問:「怎麼講?」

  乘風飄散著目光在四面游離,沒找到什麼遺漏的信息點,而目前已有的線索又不足以支撐她的推論,她不知道該怎麼措詞。

  「直覺。」乘風說,「我懷疑,第二醫院不是任務關鍵地點。」

  這直覺不是個好消息,畢竟到目前為止,他們只有這麼一個坐標點。

  而且他們已經在這個地方花費了很多時間。

  乘風轉身正要回去,餘光從牆角掠過,走了兩步,又驚疑地回頭看了一眼。

  翠綠的盆栽邊上,是一個藍色的垃圾桶,而垃圾桶跟盆栽的中間,靠牆倚著一塊不起眼的白色紙板。

  那個東西無論是顏色還是大小,都快跟周圍的景色融為一物,借著綠植寬厚葉片的遮掩,乘風差點錯過。

  由於醫院封鎖又停電,衛生沒有按時打掃,垃圾還未被清理。

  乘風快步走過去,將它翻過來查看。

  紙板正面用紅筆寫著控訴,大致是說自己丈夫在手術之後被宣告死亡,然而家屬還沒看過遺體,醫院就直接聯繫了殯儀館進行火化,行為反常。因此家屬合理懷疑這是一場醫療事故,要求院方出具證明報告。

  這麼塊東西特意放在這個位置,擺明了是重要線索。乘風舉起紙板,大聲問道:「這是什麼?有人知道嗎?」

  「醫鬧的。」一位npc舉手說,「後來被保安拉走了。」

  「還有醫鬧?」李青驚訝道,「看來這家醫院的生態還挺完善。」

  宋徵忙得暈頭轉向,插了一句:「醫鬧怎麼了?話說姐,你說這裡會不會有地下室或者什麼的?我們是不是應該轉變一下調查方向?」

  乘風抿緊唇角,感覺喉間乾澀,用力吞嚥了一口唾沫,隨後抬高音量,說道:「我們可能真的找錯地方了,救援的目標不在第二醫院。」

  眾人聽她莫名嚴肅的語氣,渾身發毛,生出種不祥的預感。

  乘風道:「要說感染,現在大半個城市的人都暴露在病毒之下,但目前大家還沒有明顯症狀,說明發病的速度應該不快。那幾個病人,沒有意外的話就是第一批感染者,從病毒研究所被放出來。」

  「他們的身體狀況很差,單憑走路,很難從醫院的位置走那麼遠。但是他們又特意帶上了跟第二醫院相關的物品,很可能是為了提醒我們。」

  乘風舔舔嘴唇。

  「惡意猜測一下,這家醫院被滲入了,有工作人員偷偷將符合條件的病人運送到研究所進行秘密實驗,所以各種信息,才會都指向這個地點。」

  學長乾笑道:「不……不會吧?」

  會投放生化戰劑的敵軍,好像沒有什麼是他們做不出來的。

  一股不寒而慄的驚悚從脊背處爬了上來。

  眾人還在思索這個邏輯的可能性,主界面忽然彈出一個醒目的提示:

  【緊急救援!任務失效!】

  眾人都懵了。

  「艸?這就結束了?還沒開始吧?這個副本難度是不是要上天?」

  「任務時限那麼短都沒個提示?」

  「是發生了什麼嗎?三夭你搞什麼?」

  乘風臉色鐵青。

  緊跟著第二條提示跳了出來。

  【一分鐘後開啟二周目,請注意讀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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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重啟

  乘風一般不靠直覺。然而當不靠譜的直覺接二連三地冒出來的時候,她覺得這個副本還有很長的路要折騰。

  等待讀檔期間,沈澹咬牙切齒,一字一字地往外蹦:「老娘,生平……」

  宋徵替她往下說:「最討厭輸。」

  乘風也是,但是吧……

  「那你為什麼還那麼喜歡手操機甲?」

  沈澹說得義正辭嚴:「我那是跟自己比!」

  好有道理。

  那確實是臥龍鳳雛之間的對決。

  學長笑了兩聲,氣氛稍微緩和下來。

  一分鐘讀秒結束,小隊重新登錄。

  界面跳轉後,眾人出現在裝甲車裡,正停在醫院門口。

  乘風立即確認時間。

  早晨9點41分。他們任務失效是在12點20分左右。

  也就是說,他們還有兩個半小時的搜查時效。

  「好緊迫!」宋徵推開車門,篤定地道,「我相信別的學校肯定也不行!三夭這波玩得太陰了!」

  教官看見隊伍開啟第二周目,心沉了一下,全然沒有了開場時的愜意。兩手環胸繞教室踱步半圈,周身氣場越發陰鬱,壓得眾人不敢出聲。

  這時聽到宋徵的提醒,眉尾輕跳,像是想到了什麼,表情略微放晴。

  他摸出光腦,從後台切入到另外幾所軍校的視角偷看。

  不出意外,這次副本,所有隊伍全軍覆沒。

  另外幾所軍校的戰況還要更慘烈一點,到現在都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多方意見出現分歧,隊伍頻道裡爭論不休。

  重新讀檔後,依舊兩眼抓瞎,停留在醫院裡做無用搜索。

  照這趨勢看,他們不僅會有二周目,還會有三週目、四周目,周周目目無窮盡。

  他好了,他被治癒了。

  笑容重新回到了教官臉上。

  他在通訊錄沉底的名單裡,找到幾個熟悉的名字,飛快編輯文字點擊發送。

  「哎呀好難啊,我們這屆學生都不適應這種形式的副本,開啟二周目了才找到病毒實驗室。太煩人了,竟然失敗了一次。」

  消息顯示已讀,然而對面的人沒有搭理他。

  真是一群沒有肚量的人。教官高冷地收起光腦。不像他,他總是熱情地跟大家分享美好生活每一刻。

  江臨夏偏過頭,跟身邊的人耳語道:「三夭好奸詐,這個副本不簡單啊。」

  邀請學生進行內測的時候,三夭透出的口風分明是:這個副本難度適中。

  適中個鬼,如果真的適中,壓根兒就不會設置讀檔功能。

  項雲間說:「也許對數據提供方來說,這個難度削減過,屬於適中。」

  江臨夏:「額……」

  聯大的小隊成員再次分成兩批行動。

  小弟們守在乘風身邊,等她思考出結果。大二的學長們則直接衝上去找留院的醫護進行審問。

  「我們要怎麼從這裡找到病毒研究所的位置?」沈澹斟酌著道,「斷電之後,所有的資料都無法查找了。從任務會失效來看,我們的排查方式很可能是錯誤的,所以才會浪費過多的時間,又一無所獲。」

  乘風頷首:「也許斷電就是系統給我們的提示,讓我們不要妄圖大海撈針,從醫院龐大的數據庫裡找漏洞。」

  然而眾人的目光還是全部集中在了醫院裡。

  李青在隊頻裡道:「不行,這些醫護npc不肯透露信息,不管怎麼恐嚇,他們只會回答『我只是普通的醫生。』。好傢伙他們不說這句話我還真當他們是普通醫生了!」

  「下來吧。」乘風轉身跑往另外一個方向,「我們都搞錯了。」

  全真模擬畢竟只是模擬,相較於現實各種冗雜繁復的信息干擾來說,已經降低了很大的難度。

  許多東西存在本身即是提示。

  乘風沒怎麼玩過游戲,所以沒那樣的思維,下意識地忽略了。

  「去急診科找人開一下救護車的權限。」乘風自信滿滿的時候,連說話的表情都擺得很酷,「不需要連通醫院電力也可以進行搜索,且跟地點坐標有關的東西——救護車的地圖導航系統。」

  眾人恍然大悟。

  學長在手心捶了一拳:「靠,怎麼就忘了這個呢?」

  宋徵人間清醒:「學長,咱們這不是忘了,這是根本沒在腦海裡存在過。」

  學長火速拽了一個npc過來,認證後啟動救護車。

  乘風不急不緩地摘下手套,縮在寬大的駕駛座上,調出操作面板。沈澹則去另外一輛車上搜索記錄。

  「根據那幾位感染病人的位置、來向,搜索範圍大概是在XX街16號到72號……以此做直徑畫圓……」

  救護車的行車記錄能保持一年時間,在劃定的區域內,車輛多次路經且停留的,就是可疑目標。畢竟一般人不會常常叫救護車。

  結果比乘風預想的更加順利,她之前還擔心醫院會用別的車輛來運送,或者每次行動後謹慎地刪除相關記錄。估計是考慮到他們沒有技術外援,又都是新人,三夭直接將答案給了出來。

  地圖上的幾個紅點高度重疊在一家科技公司門前。

  宋徵湊過腦袋,觀察了下乘風的表情,指著問:「就是這兒?」

  乘風點頭。沈澹說:「我的搜索結果也是這裡。」

  學長精神抖擻,招呼道:「那快走吧!我們只有兩個半小時!」

  再一次坐上裝甲車,眾人心境已經大為不同,開在路上,司機還不由自主地哼了起來。

  唱完兩句,他猛地頓住,沉痛反省道:「我們不能這樣!」

  「對。」乘風說,「你唱的好難聽。」

  司機不高興了,從後視鏡瞥了她兩眼:「那你這是純粹的污衊造謠,我中高低音都是王者好嗎?什麼叫難聽!」

  乘風乾巴巴的一句:「呵。」

  車輛一個帥氣的甩尾,停在坐標點前,剛好卡在停車位的白線之間。

  公司大門緊鎖,遵守交通法規的良好公民熄火下車,上前推了一下,沒能推開。

  「炸開吧。」乘風說,「就算有人,也不會主動給你開門。」

  一學長從包裡摸出個手雷,乘風根據殺傷力給他選了個合適的位置,邊上用防爆的金屬板擋住。

  一聲巨響過後,門口被炸出一個洞。

  這棟建築的質量還算不錯,剛才那樣的震動,樓身依舊保持平穩。炸出的洞口也偏小,應該有做過特殊加固。

  「我開路吧。」

  學長主動提著槍進去。

  室內黑漆漆的一片,窗簾緊閉,只透出幾縷微弱的光,安靜得沒有人聲。

  他警戒了會兒,探測鏡上未掃描到任何危險,以為這裡跟醫院的情況相近,便從後腰摸出強光手電筒,準備用來照明。

  乘風一看他的姿勢,就知道他放鬆了警惕,還沒來得及提醒,房間深處亮起兩點幽暗的紅光。

  那光太過熟悉,看見的幾人都在第一時間做出了反應。

  學長往兩側飛撲,然而沒能比過槍械的速度。乘風跟邊上的一位兄弟趁機抬槍補射。

  短促的幾聲槍響之後,空氣重新歸於平靜。

  幾人又耐心觀察片刻,小幅挪動向前,確認附近沒有第二波埋伏後,才站直身體。

  倒在地上的是兩架非法改裝過的安保機器人,外形很簡陋,只用來看門。

  數人圍著地上那具橫躺著的「屍體」,悠悠嘆了口氣。

  怎麼會有這麼聰明的娃兒?

  存放有重要資料或疫苗相關物品的地方,怎麼可能沒有安保?之前在路上攔截的那支軍隊還不夠明顯嗎?

  不知道是誰吹了聲口哨,將凝滯的氣氛帶向了滑稽。

  一學長幸災樂禍道:「你說我們要不要意思意思給他葬了?」

  乘風無情地說:「有空的話。」

  李青看著地上的人,滿嘴虛偽:「別這樣嘛,畢竟這可是全真模擬,有學長跟教官在看的,咱們還是按照真實流程來,否則會被噴子罵。」

  「開玩笑?我怕噴子?!」宋徵大聲而無畏地道,「從我成為軍校生的那一天起,噴子就是我的副職!」

  學長們滿懷欣慰,拍肩讚許道:「年輕人,有覺悟!」

  李青朝最先提議的那個青年點了點下巴,說:「那要不你先帶頭哭一個?」

  青年醞釀了一會兒,實在沒忍住,笑得好大聲:「哈哈哈哈對不起但是我真的哭不出來!」

  學長雖然「陣亡」了,但是還沒登出,聽著一群人在自己面前猖狂大笑,心痛至極地按下退出。

  過了會兒又覺得不甘心,切換到上帝視角進行觀戰。

  指不定還有三週目呢?這群人值得!

  「前車之鑑。」乘風抬手敬了個標準的禮,而後面無表情地轉過身,「都小心一點,前面可能更加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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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8-28 00:40:15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四章 驚險

  教官一臉的慘不忍睹:「把這人的名字給我記下來,回來之後我要讓他認識一下世界的真實。」

  探尋世界真實的一群人已經穿過前台去往後方的成品展示廳。

  展示廳前的路口立了兩個牌,上而是公司的平面分佈圖。

  乘風跟沈澹將地圖掃進光腦,並標注好眾人目前所在的位置。

  這個地方定位不大好用,數據可能不夠精準。不過跟著數據分析師走,迷路是不可能迷路的。

  乘風調整了下照明燈的位置,朝四面轉了一圈。

  這家公司的佔地而積不小,除卻第一層的展示廳視野較為開闊,二層以上分隔出了多個小型辦公區,極大增加了搜索難度。

  乘風指向就近的安全通道,說:「時間不多,我左邊,你右邊。」

  沈澹同意:「行。」

  乘風帶著同車的四個人朝左而跑去。

  為了防止信息錯漏,乘風把地圖上的每個房間都翻查了一遍。

  不知是他們運氣很好,還是這棟樓的守衛真的已經撤離了,幾人路上遇到的都是改裝機器人,行動軌跡可測,只要提前防備好死角,能夠安全避開。

  然而緊閉的窗簾與昏暗的光色還是給眾人帶來一定的危機感。

  在通往二樓的樓梯轉角,宋徵拉住乘風,小聲說:「姐,你到我們後而一點。」

  乘風眼神危險地道:「為什麼?」

  「你比較重要。」宋徵說,「快,到我們後而去。單兵打頭。」

  幾個平均身高一米八五的壯漢主動錯位上前,側靠著階梯扶手,往樓上轉移。

  「還好來了兩個副指揮,這展廳邊上的小路搞得跟迷宮一樣,盡頭不是通往廁所就是通往廁所,走錯了都感覺自己在找屎。」學長壓著嗓音,一副見了鬼的語氣道,「我沒看錯的話,剛剛是不是路過了四個廁所的路標?」

  宋徵不服氣道:「我就喜歡商場和展廳之類的地方有多多的廁所!何況一樓有個展廳,才四個廁所而已怎麼了?!」

  學長回頭,用異樣的眼神瞥了他一眼,頭頂架設的燈光隨之照向幾人。

  宋徵被光源刺得閉上眼睛,躲了一下,叫道:「臥靠!閃瞎我了!」

  受害者惱怒:「真男人不要回頭!」

  學長:「怎麼了!你們戴的勘查鏡是裝樣子的嗎?」

  幾人登上二樓,而對的是一排空蕩的走廊。

  骨子裡喧鬧的基因寂寞不下來,頂開兩扇房門,用槍掃掉一台機器人後,宋徵又開口搭話:「姐姐,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乘風說:「請發言。」

  「你為什麼要這樣說話?」宋徵掐著嗓子,假裝低沉,「這個樣子,很沒有靈魂。」

  乘風沉默了。

  這樣的靈魂還不如永久待機。

  她隨便找了個藉口:「因為說話很累。」

  宋徵大吃一驚:「那吃飯累嗎?睡覺累嗎?說話明明是那麼快樂的事情!」

  乘風沒有回應。

  宋徵察覺到身後的人停了下來,跟著止住腳步,以為她生氣了,小心問:「怎麼了?」

  乘風低著頭道:「我覺得不對。」

  宋徵腦回路新奇:「吃飯、睡覺不對?」

  「地圖不對。」乘風轉身,往原路下去,「退退退。」

  眾人趕緊跟上她的腳步,司機大哥說:「我剛剛看佈局好像是對的。」

  乘風說:「距離不對。我數了下步子,跟地圖對不大上。」

  幾人重新回到一層。

  展區四周環繞著獨立的工作間,靠近邊緣的位置則用來堆砌雜物。

  乘風沿著狹小的走廊走了一段,停在一堵牆前,左右看了看,沒找到門,乾脆暴力地道:「把這裡炸了。」

  學長覺得乘風有種果決的颯氣,雖然沒搞懂為什麼,還是從包裡掏出爆破裝置走了過去。

  在這樣逼仄的空間裡引爆,並沒有外面那麼舒服。炸響之後,周圍空氣都開始升溫。

  第一次爆破沒有成果,牆砌得太厚,又從側面炸了一次,才出現一個洞口。

  彎腰可以看見裡而是一條走道,五人相繼進去,最後停在盡頭處的一架電梯前。

  兩個學長合力把電梯門掰開,用照明燈往電梯井掃視,發現以他們的光源強度還看不清深處,光線全被吸引了漆黑的深井,起碼有兩三層的高度。

  「靠。」宋徵伸長脖子張望,「差點錯過啊這個。」

  他問:「跳嗎?」

  司機大哥放下自己的背包,在裡面摸索工具:「為什麼要問這種沒有第二個選項的問題?」

  乘風按住耳機,跟另外幾名隊友囑托:「我們去地下層搜索,樓上都交給你們。」

  「怎麼搜索範圍還是那麼大?」沈澹急了,「我們時間不多了!」

  「肯定有機會,我們動作不慢的。」乘風見他們已經固定好設備,也在腰間繫上繩索,「再說,我們先下去。」

  兩個學長已經跳進去,乘風試了試腰間的鎖扣,最後一個跟上。

  深淺不一的呼吸交錯中,幾人謹慎下行,尋找下一個電梯出口。

  才沒走多遠,黑幕深處忽地傳來一聲極輕的提示聲。

  在這樣沉寂的環境裡,任何輕微的響動都變得明顯,勾得眾人心臟吊了起來。

  司機大哥走在最前而,兩腳踩在牆上,察覺到腳底傳遞的輕微震動,猛地瞪大眼睛往下方看去。

  「艸!」他大爆了句粗口,「電梯好像要啟動了!這部電梯還可以通電!」

  黑暗遮掩了眾人的表情,一時間連呼吸聲都幾不可聞。

  司機大哥迅速往下墜了一段,找到下一層的入口,繃緊肌肉試圖將門拉開。

  然而那扇金屬門紋絲不動,他懸在半空也找不到有用的著力點。

  電梯逐漸啟動的雜音彷彿三週目來臨,他聲音啞了,暴怒道:「這門被鎖了吧,打不開啊!」

  這個時候再找工具已經來不及,要麼上去,要麼直接炸門。

  電梯啟動的時機過於巧合,對方的人估計已經發現了他們,上去之後還能不能找到機會下來可不好說。

  宋徵忍不住了,字趕著字語速飛快道:「定向爆破彈呢?我們三夭爸爸剛更新的熱武器vp快掏出來!」

  學長回道:「放在包底!」

  宋徵:「啊——!」

  乘風心說這種保命的東西怎麼能放包底?你們聯盟的人不是炸彈都放褲兜裡的嗎?她從背包側面的小兜裡抽出爆破彈,找準方向,朝下面大喝一聲:「讓開!」

  司機大哥迅速往上攀爬,同時底部的電梯在眾人屏住的呼吸中正式啟動,催命似地往上拉升。

  乘風等不了,直接將爆破彈投擲過去。

  猛然掀起的氣浪在密閉中間裡震蕩,眾人抬手擋住迎面擊來的熱風,一瞬間彷彿看見了重新讀檔的白光。

  電梯轎廂也因此被晃得左右震動,在刺耳的摩擦聲中,蹭著井壁上行了一段距離,最終還是因為牽引的鋼絲繩斷裂,車廂歪斜,一個角卡在炸出的坑窪裡,停了下來。

  好在定向彈的衝擊範圍比較小,又有防護服遮擋,幾人緩過勁來,都沒有危險。

  電梯門也因此被炸得變形,露出了一條縫隙。

  「進!」

  司機大哥兩腿一蹬,借著慣性跳進樓層,剛落地就舉起槍支警戒周圍,確認沒有危險,才大聲道:「安全!下來!」

  乘風是最後一個進來的。

  她身形最小,但是身後沉重的背包差點被卡住,宋徵熱心抓住她的腳用力一扯。本來按照她的姿勢是可以安全降落的,這下因為慣性直接砸到了對面的牆上。

  宋徵嚇得一個哆嗦,忙道:「哎呀,不好意思!」

  乘風再好的脾氣,都感覺拳頭要硬了,臭著臉爬起來,拍了拍屁股。

  司機大哥驚魂未定,說:「這是謀殺啊。」

  學長道:「別胡說!人家不屑於。他們想的明明是屠殺。」

  乘風摘下帽子摸了把頭髮,確認自己頭髮沒有因剛才的爆破而燒焦,才鬆了口氣,理好碎髮,冷冰冰地道:「這下頭絕對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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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8-28 00:40:38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五章 襲擊

  *區分一下人物,跟乘風同車的人,宋徵(原一號青年)、宋徵他兄弟、沈澹、司機大哥,另外一個學長有名兒了,叫鄭義,就是開場放嘲諷的那個。

  救援片生生拍出了恐怖片的風格。

  從電梯間出去,宋徵還在碎碎念:「我敢保證!剛才那一幕!隨便剪輯到哪部鬼片裡都沒有違和!」

  他的兩頰有些微紅,皮膚被之前的餘波輕微燙傷,讓他止不住地想去蹭臉上發癢的地方。可他不敢輕舉妄動,手上緊緊托著槍,眼珠朝兩側頻繁游動。

  這裡的佈局與樓上截然不同,他們沒有地圖,只能摸索著前進。

  在光線能照亮的位置,可以看出這裡的裝潢偏向冷淡。牆面、家具,都是單調冰冷的金屬色。沒有綠植,取而代之是各種詭異的標本和模型。

  不注意的話,乍地打眼一看,能被嚇出人生陰影來。

  在司機大哥用衝鋒槍擊碎擋在面前的一扇玻璃門時,走廊的燈光忽然亮了起來。久違的強光從頭頂灑落,讓正全神貫注的好漢們驀地虎軀一顫。

  宋徵起了身雞皮疙瘩:「……靠,這麼言靈的嗎?」

  鄭義一言難盡道:「可閉嘴吧你,特麼氛圍都是給你搞出來的!」

  宋徵委屈叫道:「姐,他不友善。」

  鄭義的神經都快崩到極致了,端在槍在一旁的木架前查找線索,頭也不抬道:「我還有更殘酷的一面。」

  乘風對木格架子上的那排動植物標本毫無興趣,從走廊入口朝裡面的研究室窺覷。

  宋徵跟他兄弟在辦公桌前胡亂翻找,莫名其妙地覺得這地方能有重要情報。

  鄭義回過身,見眾人站位分散,提醒了說:「大家守好各個門,別光顧著找東西。對面的人可能要來了。如果可以的話,最好留個活口,咱們好好審問一下。」

  宋徵乖巧應了句:「誒。」

  話音剛落,鄭義頭頂的天花板忽然破了開來,他克服人類抬頭查看的本能,縮著脖子,徑直往後一退,還是被劈頭蓋臉砸了一身。

  鄭義半跪在地,整個人暈頭轉向的,抖落了身上的沙礫想要趕緊起身,又一個矯健的黑影從上方的空洞裡跳下,一腳踩在他的脊椎上,在他的痛呼聲中狠狠落了下來。

  眾人驚恐朝他那邊望去。宋徵大喝一聲,抬槍就要掃射,然後來人已經曲腰躲到辦公桌後,無法進行瞄準。

  乘風準備過去支援,餘光忽地瞥見研究室的方向也晃出一道黑影,當即轉過槍口,朝對方射擊。

  內部的牆面不知道是用什麼材料做的,乘風一槍打過去,聽到了清脆的撞擊聲,同時視線裡捕捉到一簇一閃即逝的微弱火光,猛然明白這牆面竟很不人道的會反子彈。

  她意識裡已經閃過千百句罵人的話,現實卻還只是不到一眨眼的功夫。

  就那麼短暫的難以衡量的時間裡,流彈擦過她的側臉,飛向她的身後。

  乘風聽到心臟劇烈跳動了一下,弓起背彎起膝蓋,然而不等蓄完力,對面的人已經衝到她面前,抬腳橫踢,直接將她手中的武器擊飛。

  那一腿就踢在乘風的手肘上,她斜下垂落的目光裡,正好是對方硬朗堅實的腿部肌肉。繃緊的飽滿線條,連軍裝褲都遮掩不住。

  這個埋伏的敵軍體型快要有她兩個大,捏個拳頭都能抵得上她一個腦袋,光是陰影就能完全籠罩住她。

  這樣的爆發力是她比不過的。

  當模擬器的疼痛傳遞到她腦海時,她已經隨著慣性重重摔在地上。

  「哐」的一聲巨響之後,乘風的世界忽然變得極為喧囂。

  耳邊跟驚雷似地炸響宋徵憤怒的咆哮以及刀刃破風的殺意,乘風手腳並用,就地翻滾了一圈,躲過正面的一刀。臉頰距離對方紮在地面的刀鋒僅有不到五公分的距離。

  「後面!」

  「開槍!別猶豫!」

  外面不知道是什麼戰況,槍械跟貨櫃翻倒的聲音相繼響起,倉促的節奏裡透著無比的混亂。

  乘風不暇多想,抬手握住持刀人的手腕,試圖將他的武器卸下。

  然而對方壓倒性的力量不容許這種可能,反而順勢提起乘風,跟甩沙包似地,凶殘將她摜向牆面。

  乘風感覺氣血翻湧,連胸腔內的空氣都被積壓出來,不管是睜眼還是閉眼,目之所及都是一片空白。

  目睹這場景的所有人都以為她要不行了,乘風的四肢也變得軟綿無力。

  三夭對敵軍單兵的水平應該是有所削減的,然而不管怎麼削弱,對方都是專業的特種兵,在正面的力量性對決上,乘風作為一個剛成年不久的小女生,不佔據任何優勢。

  鏡頭掃到她的臉,給了她一個特寫。

  兩次重擊過程中她一聲不吭,但五官還是暴露出了些許不可抑制的痛苦。

  皮膚一片慘白,血色盡褪,沾滿冷汗的額頭又因為死死咬緊的牙關而暴突出交錯的青筋。

  再往下,眼睫微微下斂,投出的陰影卻沒有遮蓋住她眼底的凶狠跟冷光。

  教官倒抽了口氣,不合時宜地想到格鬥機器人都教給了她什麼?

  那股子好鬥跟不屈彷彿刻寫在她的骨頭裡,像一匹遊走於血腥獵場的野狼,越到瀕死,越要掙扎著咬對方一口。

  他有些不忍再看,又覺得可能還沒有結束。

  生死絕境之地,乘風忽然發力,旋身一扭,原地起跳,繼續抱緊對方的右臂,兩腿則死死絞住他的脖頸。

  二人一齊倒在地上,男人用力錘擊,乘風死不鬆手。

  在面對最原始的求生意志,npc和機器人都爆發出了野性的狠辣。

  最終因為要害被扼,npc率先告別二周目。

  乘風重重喘息,等心跳平緩後,才發現外面的動靜也已經停了。

  她試著仰起頭,腦袋跟灌了鉛似的沉,單手扶著牆面站起來,望向滿地狼藉的戰況。

  「怎麼樣?」乘風聲音粗重道,「活的報數。」

  鄭義舉起手。他還剩一口氣,但由於腰部重傷已經無法站立。

  宋徵的兄弟犧牲自己奉獻群眾,在火拚中壯烈犧牲了。司機大哥的手臂中了一槍,黑色的布料看不清傷勢,可暗紅色的血液不住滴落快淌了一地。

  乘風過去撿起打鬥中途掉落的帽子,用發顫的手指整理了一下。

  司機大哥徑直從她身邊走過,給地上的人補了兩刀,才安心坐下休息。

  至此,現場唯一一個還滿血滿藍的人,就是宋徵。

  全村的希望。

  司機大哥捶了兩下地面,提醒道:「記得補刀啊學妹,看過電視劇嗎?這種成果不收割,棺材板都能被氣得違規成精。」

  乘風此刻更不想說話,敷衍地點了點頭。

  鄭義疼得齜牙咧嘴,趴在冰冷的地板上感受人生的淒苦,忿忿道:「回去我就給三夭寫投訴信,現有的痛覺設定還是太高了一點,這樣會給祖國棟樑們帶來極大的傷害!」

  「啊啊啊——」宋徵抹了把臉,顫聲道,「我以為這把沒了。」

  乘風的大拇指指向自己,冷笑著道:「只要我還能站起來,就不接受三週目。」

  「姐,我求你了!」宋徵差點給她跪下,「別說這麼像flag的話好嗎?你這樣搞得我巨害怕!」

  乘風低頭檢查自己的身體狀況,大部分都是內傷,外傷反而不嚴重。

  她從背包裡摸出藥劑,幫司機大哥處理傷口。

  鄭義招呼道:「學弟,過來給我一槍,我要去做尊貴的觀眾爸爸了。」

  宋徵小跑著過去,猶豫道:「殺隊友?會不會被罵啊?」

  「你的副職不是噴子嗎?慫什麼?」鄭義氣急敗壞道,「但凡我有能自殺的能力,我都把這顆子彈送給對面的敵軍,問題是你看我現在能嗎?!」

  這本應該悲情的一幕,被幾人聊了兩句聊死了。

  宋徵閉眼送走自己的隊友,朝內部點了點下巴,問:「現在裡面應該沒有危險了吧?」

  乘風說:「你自己小心一點。」孩子要學會獨自揚帆遠航了。

  宋徵孤獨地應了一聲,抱著槍往研究室跑去。

  乘風跟司機大哥肩並肩坐著交流三夭的痛覺體系,聊了五分鐘,司機大哥手臂上的槍傷依舊在淌血,乘風臉上那道不足道的擦傷也始終沒有癒合。

  二人乾巴巴的話題結束了,各自從包裡拿出強效止血的針劑打了一針。

  又是十分鐘過去,乘風覺得第二位學長恐怕也要折在這裡,一時間不知道該同情誰。

  宋徵從裡面跑出來,積極匯報道:「這一層沒有危險了,但是我找到一具屍體,應該是個重要線——」

  他眼睛一瞪,驚道:「怎麼回事兒?」

  「傷口無法止血,這個副本就不能流血。」乘風擺擺手道,「別管他了,現在就我們兩個人。」

  「天吶。」宋徵頓感前途渺茫,「太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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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發現

  乘風覺得自己還很頑強,站起來道:「你帶我過去看看。」

  ‧

  地下一層深處的辦公室,一個女人背靠桌案,半坐在地上。

  她胸口中了好幾槍,鮮血染紅了衣物,刺眼地灑了滿地。頭顱深深垂下,兩側披散的長髮遮擋了面容。胸口掛著一個身份牌,顯然是這所研究院的工作成員。

  整間公司裡能撤離的人全部徹底了,她是唯一一個被留下的,死得如此慘烈而痛苦,經歷了一場肖似懲戒的刑罰。

  果然,三夭跳出一條系統提示,證明這位npc就是救援任務的發布者。

  乘風拿起地上的光腦,嘗試開機。

  屏幕毫無反應。

  宋徵無語道:「你在想什麼呢?中間這麼大個洞,這光腦已經被打穿了!」

  「我以為還能用。」乘風嘆道,「三夭這樣不行啊。」

  宋徵:「??」你當著三夭的面說這句話真的好嗎?

  他兩手合十,趕緊朝虛空拜了拜,喃喃道:「童言無忌,童言無忌!孩子還小,不是聯盟的人,不懂事別見怪啊。」

  乘風把屍體放平到地上。對方的手腳已經僵硬了,乘風按了按,沒按下去,又不敢太用力,只好重新把她扶起來。

  宋徵蹲下身,輕問道:「她身上會有線索嗎?」

  乘風說:「不會帶有太重要的線索,對方走之前肯定排查過。」

  她呼吸時胸腔內還能感受到一陣鈍痛,皺了皺眉,撐著膝蓋站起來,在房間的各個角落進行搜索。

  估計是撤走得比較匆忙,對方只摧毀了存儲數據以及一些實驗文件。

  乘風從掛在工學椅靠背上的一件衣服外套裡,找到一條印有不知名編碼的手環。

  她不知道這東西代表著什麼,順手將它揣進自己兜裡。

  隨後又從另外一個口袋裡,翻到一張手寫的紙條,上面簡要說明了這種病毒可能會引發的症狀。

  除了乘風正在經歷的「傷口難以癒合,凝血功能障礙」以外,最明顯也最普遍的表現為「皮膚糜爛、免疫系統紊亂」。

  乘風想起在路上遇到的那幾個病人,覺得「糜爛」這個詞真是用得一點都不誇張。

  按照紙條的描述,這種病毒最恐怖的地方在於,它的繁衍速度與傳播速度很快,且現有藥物和醫療手段基本無效。

  雖然短時間內,這種病毒不會讓人出現明顯病症,但它會逐步擊潰身體的免疫系統。

  在皮膚開始出現潰爛之後,人體會成為一個絕佳的病毒培養皿,許多平常在人身上無害的細菌或真菌孢子都可以迅速繁衍,進而引發患者死亡。

  因此將這種病毒命名為「鯨落」。

  紙條最後由衷給了一個提醒:避免受傷,傷口極容易感染,且不好處理。

  這個乘風也知道。

  如果能避免,誰會想受傷?這世上變態的只是極少數。

  ……說不定這個研究所裡就集中了大半。

  乘風將紙揉成一團,用力在手心攥緊,隨後往身上一拋。

  真是一群瘋子。

  宋徵過去將紙團撿回來,試著展平沒有成功,粗暴塞進自己口袋,說:「姐,你怎麼能這麼處理證據?」

  乘風:「??」這頂多是垃圾信息,含蓄點叫瀏覽記錄。

  宋徵自己唸唸叨叨的,又把一些其它還沒銷毀的文件也寶貝似的塞進包裡。

  乘風默然片刻,別開視線。

  像他這樣的人,不知道數據臃腫這個東西嗎?數據癖在機器人裡屬於殘次品。

  乘風準備向沈澹提醒一下病毒情況,一手按在耳機的開關上,信號接通後,還沒來得及開口,對面傳來極為熟悉的咆哮,彷彿往事重現。

  「補位!不要讓他們出來!」

  「對槍別慫,對方就是看你會退才步步緊逼!大不了一換一!」

  「李青搶他們箱子,沈澹右邊接!」

  沈澹注意到這邊,聲音短促地問:「有事兒嗎?」

  乘風:「……你們先打吧。」

  ‧

  沈澹等人進入到第三層,還沒深入,迎面遇上了對方的撤離部隊。

  大二學生之間的配合比較默契,加上有乘風他們的鬼哭狼嚎在前,打上照面之後,幾人迅速拉開站位,找好掩體,用火線進行壓制。

  沈澹躲在人群後方,時不時探頭朝內部張望,完善地圖後,配合隊員進行移動。

  「他們手裡有個很大的箱子。」沈澹說,「斜對面辦公桌後面那個人。他想走,李青注意封住出口。」

  「知道!」李青清脆應了聲。見地上投出的影子,看出目標毫不戀戰,只小心翼翼往出口的方向移動,又問,「箱子裡面會不會是疫苗?那麼寶貝。」

  另外一人問:「那箱子能打嗎?」

  沈澹判斷了下那支手提箱的材質,說:「換風槍,打吧。」

  李青叫道:「啊?我沒帶啊!」

  沈澹說:「直接打也行,就是衝力可能不夠,你打準一點。」

  「你這話說的,」李青一副運籌帷幄的語氣,「打不準我也不能進隊啊。」

  他說到後面聲音小了下去,眯起一隻眼睛,專注於眼前的目標。

  目標已經移動到掩體邊緣,隱約在白色的桌案後面露出帽子的一角。在槍火密集的一個空隙裡,蓄勢衝刺,繃緊肌肉朝門口的方向躥了出去。

  那身形快得宛如一道殘影,側身弓起腰背,擺出難以瞄準的姿勢。

  李青迅猛開槍,電光火石中射中對方大腿,緊跟著又打了一槍,子彈精準穿過對方的手臂。

  目標栽倒在地,因慣性手肘猛地磕在地面,發出一聲巨響,然而箱子還是被他牢牢攥在手裡。

  李青咋舌一聲。反派血線設計得太挺厚實。

  斜角處,一學長跳了出來,飛腳一踹將箱子踢向正中的走道。剛剛收腿,他臉色已經變了,嘴角下咧,面目猙獰。

  「臥靠!」青年「呲呲」抽著冷氣,不忘補槍,然後一腳深一腳淺地往回跑,叫道,「好特麼疼!」

  另外一個方向,又幾發連續的子彈打來,擊鼓傳花似地,將箱子推向沈澹隱藏的位置。

  「幹得漂亮。」

  沈澹敷衍地給予自己的隊友一句誇獎,伸手去夠。手指即將觸碰到箱子表面時,突兀聽見裡頭傳來一聲微弱的呻吟。

  那細微的叫聲讓沈澹一時驚悚,差點將箱子踢回去。後退了一步,見沒人發現,才默默上前把它拉回去。

  「好沉。」沈澹面色陰鬱,「裡面裝的是活物。」剛才那一聲混在背景的嘈雜中聽不清具體的音節,無法判斷是什麼生物。

  沈澹將箱子搬到安全角落,從上方位置朝鎖扣開了幾槍,子彈跟火花似地飛濺,硝煙消散後,鎖扣只是稍有變形,依舊堅固如初。

  「打不開。需要權限卡。裡面裝的到底是什麼?」沈澹有種猜測,又不敢確認,曲指在箱身上叩了叩。

  這次離得近,她聽得很清楚,裡面傳出來的是一聲模糊的「疼」。

  「人!」沈澹聲調變了,從來半闔的眼瞼也往上抬了抬,睜大眼睛道,「裡面是人!」

  李青低聲一喝:「他們果然是群變態!」

  箱子被幾人劫走,對面的人明顯變得暴躁,甚至不顧危險地從後方衝出來。

  沈澹左右看看,把箱子推進辦公桌下方的空檔裡,自己跟著躲了進去。

  大二的學長們抓緊機會,硬著頭皮衝了出來,將對面的人一波掃了。

  「也沒有那麼強嘛,乘風他們怎麼陣亡了那麼多人?」李青收起衝鋒槍,背到肩後,得意道,「哎呀,學長們一年多的米飯沒有白吃,果然還是更厲害一點啊。」

  幾人從屍體上摸出權限卡,拋給沈澹,讓她開箱。

  沈澹只刷了卡,解開內部鎖扣後,立即後退。

  一隻手從裡面將箱子頂開,帶著戰戰兢兢,緩緩拉大縫隙。

  沈澹眉梢輕跳。

  裡面是一個瘦弱的成年女性,穿了一件寬鬆的純白色短袖。服飾跟他們在路上遇到的那幾個病患相同,蜷縮著四肢被塞在箱子裡。

  她察覺到光線,眼皮一陣輕顫,努力掀開後,看見這世界的第一眼,是幾支黑漆漆的正對著她的槍口。

  「能起來嗎?」雖然她看著沒什麼威脅性,沈澹還是用槍口點了點牆角,「不好意思,請先配合一下檢查。」

  女人神情恍惚,目光也有些渙散,可能是維持一個姿勢太久,短時間內無法動彈。

  沈澹上前拽著她的手臂扶了她一把,耐心等她適應。見她能自己站穩,才鬆開手,在她身上仔細檢查了遍。

  沒有任何東西,只有一個手環和一身病患服。

  沈澹打了個安全的手勢,幾位青年才放下槍。

  「你是誰?」

  「我……我是抗體?」女人舔了舔乾澀的嘴唇,說,「我是抗體,別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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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8-28 00:41:10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七章 解碼

  女人神情倉皇,面對眾人的審視時手都在輕抖。發音也有些奇怪,帶著類似磕巴的停頓,短短一句話都說不流暢。

  沈澹用腳拖過一張椅子,示意她坐下。又從物資裡翻出一瓶水,遞了過去。

  大概是被關了許久,女人接過礦泉水瓶,直接仰起脖子「咕嚕」乾了一半。發白的臉色也因為屏息染上了點不健康的紅潤。

  沈澹趁機在她裸露的皮膚上梭巡數圈,確實看見不少疤痕,問道:「抗體是什麼意思?你是治癒的患者?」

  女人眼神閃避,支吾著說了句眾人都聽不大懂的話。

  見這裡交流困難,估計還要浪費一段時間。李青點了點下巴示意:「我們去隔壁房間看看,給你留個人。」

  沈澹頷首,半靠到女人對面的辦公桌上,拿出光腦進行詢問。

  「姓名、年齡、身高、籍貫……」

  女人擰上瓶蓋,呆滯在原地,好半天才吐出幾個字:「你們要審問我?」

  「正常的查證流程。」沈澹視線稍抬,從光腦上方瞟過去,「我們在執行任務,時間緊迫,所以只進行基礎調查。請您配合。」

  女人處於全神戒備的狀態,好似任何風吹草動都能挑起她脆弱的神經。

  沈澹又問了一次:「你是治癒的患者嗎?」

  女人低垂著頭,很輕地說了句:「是的。」

  沈澹放下懸在光腦上的手,頓了兩秒,重新緩緩問道:「你身上有可以治癒這種新型病毒的抗體?」

  女人蕭瑟地抖了抖,呼吸漸沉。由於肌肉緊繃,她肩膀上削瘦的骨骼微微向上聳立,縮起脖子,露出嶙峋的鎖骨。

  思考對於她來說似乎是一件艱難的事情。她的注意力無法集中,過了片刻,終於想好回答,抬起頭直視過去,對上沈澹正視的目光,又飛快轉了開來。

  然後身上那種驚恐更劇烈了,渾身都在打著哆嗦。沈澹發誓自己什麼都沒做。

  辦公區經過剛才一番混戰,已經變得凌亂不堪。

  翻倒的桌椅,四分五裂的玻璃,以及從牆上掉落下來的掛畫……所有的裝飾在昏黃的光線中都變得陳舊而破碎,像面前這個女人一樣,精神受到過極大的摧殘。

  「你可以坦誠回答,我們會帶你離開的。」沈澹的言語裡沒有摻雜任何情緒,保持著平和與她解釋道,「這座城市已經被投放了生化戰劑,我們來的時候沒有準備,現在所有人都被感染了。你可以跟我們說實話。」

  沈澹其實還想說,希望她能快一點,因為她的信息關乎著一整座城市的人。

  但沈澹覺得她現在承擔不了那麼重的責任,隨便往她肩膀上丟一片葉子都可能把她壓倒。

  準確來說,她已經無所適從,無法回答了。

  距離上次任務失效,只剩下不到一個小時。

  沈澹不知道觸發失效的具體條件是什麼,也不知道這次結束的時間是不是會跟之前相同。

  她餘光掃了眼光腦右上角,直覺再沒有進展,他們的二周目就要結束了,忍不住催促道:「你聽見了嗎?」

  「我真的是……治癒的人。」女人像是有顧慮,含糊其辭地道,「但是沒有用的。」

  沈澹皺眉:「什麼叫沒有用?」

  女人眸光低垂,手中的塑料瓶因受力扭曲發出一聲噪音,驚得她把東西丟了出去。瓶子落地,沿著地板向前滾動,最後被一具「屍體」擋住。

  女人望著地上那身黑色的軍裝,吞嚥了一口唾沫,半晌後,眼神難得清明了一點,卻是朝著沈澹搖了搖頭。

  ‧

  「就是這樣,她不肯說實話。」沈澹無力道,「我覺得她不是我們要找的人。我先帶她去車上進行安置。」

  李青欲言又止:「那怎麼辦啊?」

  他知道女人這樣的狀態確實不適合逼問。何況npc的固有設定不是逼問可以解決的。

  「我們沒有時間了。」李青體會到了人生的起起落落,覺得很是沮喪,「她是我們唯一一個突破口。」

  乘風那邊一片風平浪靜,好意糾正道:「兄弟,突破不了的就不叫突破口,頂多叫干擾選項。」

  李青正急得抓狂,聽到她那悠悠然的語氣更為心梗,問說:「學妹,你下面有新進展嗎?」

  「沒有。」乘風說,「下面構造復雜,資料太多,而我還有一個喜歡撿垃圾的同伴。」

  宋徵不滿道:「什麼叫撿垃圾?大佬你沒玩過網游你不懂,很多游戲線索就是混在垃圾裡,這叫系統的惡意!」

  這話引起多人附和,顯然對這股惡意深惡痛疾。

  吵鬧一陣後,乘風那很有特點的聲音再次插入到隊頻中。

  「我們要下二層了。」她小跑著從樓梯上衝下去,不忘說道,「我想給你們發,我昨天晚上睡覺前看見三夭推送的一個研究報告,『焦慮的十大危害』。比如讓已經很笨的人自我催眠從而變得更笨。」

  學長們:「??」你什麼意思?

  乘風推開安全通道的門,這次不顧宋徵在後面的呼喊,虎虎生風步伐穩健,直接越過了靠近出口的幾個閒置房間,來到通往核心區域的門禁前。

  地下二層的構造變得簡潔,沒了各種岔路。乘風直接炸了門禁入口,穿過空蕩的前台後,停下了腳步。

  她面前是條筆直的通道,通道兩側則是用狹窄牆面間隔出來的病房。

  與其說是單人病房,乘風更願意稱它為監獄。

  房間擁擠逼仄,角落放著洗漱台跟廁所,空氣裡飄蕩著一股噁心的腐臭味。而大門全部都是單向門鎖,居住在這裡的人沒有安全、自由,跟隱私。

  此時所有門鎖全部被打開,乘風一路過去,有些房間裡面空無一人,有些房間裡的病人躺在地上無法動彈。走廊上也橫七豎八地倒著幾個,看起來症狀嚴重。

  宋徵走得很小心,被這觸目驚心的一幕震得安靜下來。過去試探了下擋在路中間那人的鼻息,又按了按對方皮膚已經潰爛的脖子,才敢確定道:「他還活著。」

  乘風站在中間的位置,臉色因燈光的緣故被照得一片灰白,微闔的眼睛裡透著一股森冷的寒意。

  「統計一下倖存者。」

  「都救?這些都是我們的救援目標?」宋徵侷促不安道,「我們的時間……」

  他說著又停住,晃了晃腦袋道:「唉,算了。路邊的車可以偷……我是說可以徵用嗎?」

  ‧

  沈澹帶著女人上車,推開後門,示意她坐到最裡側的位置。並讓跟在身邊的學長回去幫忙搜證,自己獨自駕車,去隔壁街道找了個僻靜又隱蔽的位置駐守,以免在門口遇到敵軍回來反殺。

  她點開光腦,打開數據分析面板,連接眾人的探測眼鏡。

  還是這個界面她比較習慣。

  車內十分安靜,女人出了研究院之後一直保持緘默。坐在後座,維持著同一個姿勢,連呼吸都放得很輕。

  沈澹敲擊鍵盤,聽著耳機裡各種混亂的對話,時常忘了身後還有這麼一個人的存在。按照乘風的要求,暫停救援搜查,安排倖存者進行撤離。

  正午12點的鈴聲響起,壓在城市上空那片灰沉的雲終於消散了。

  沈澹關掉時間提醒,從後視鏡瞄了眼女人的情況。

  對方靠近車窗,沐浴在玻璃灑下來的日光裡,面容平靜,像是很享受,又很嚮往的模樣。

  沈澹不由也朝天空看了一眼。寬廣的穹頂恢復了往日的蔚藍,一切都顯得如此尋常。

  人類無法影響高遠的天空。人類只能遮蔽自己的視線。

  沈澹低下頭,將注意力重新投回到光腦屏幕上,女人忽然開口說了句:「我們本來只是普通人。只是去了次醫院。」

  沈澹說:「我知道。」

  女人忘了眨眼,睜大的眼睛漸漸泛紅,最後不受控制地流下淚來。爬過臉上的皺紋,落在布滿瘡疤的手背上。

  她很輕地呢喃了句:「我們沒有辦法,救不了很多人。」

  沈澹停下動作,轉過身看她。

  靜謐的空間裡,眼淚是無聲的。

  沈澹覺得她很傷心,是一種自己無法理解的傷心,想了想,不知道怎麼安慰,只能借用聯大校長在開學典禮中說過的一句話,很樸素地道:「我們都在努力尋找正確的道路。」

  女人連自己的道路都不知道在哪裡。最起碼她們之間的道路是不一樣的。

  沈澹見她冷靜了許多,面容也有鬆動,覺得時機應該多了,第四次問道:「你是被治癒的患者嗎?」

  女人動作很慢,挽起自己的衣袖。上面布滿潰爛後結痂的傷疤以及一些難以辨別的傷痕。

  沈澹覺得眼睛被刺痛,但還是強忍著沒有挪開視線。

  「實驗室裡有一個病人,他對這種病毒的抗性很高。他們從他身上提取抗體,注射到感染者的身體裡。」

  「一般的病人承受不住副作用去世,活下來的人,就通過反復感染治癒,來提升病毒的抗藥性,促進病毒進化。」

  「禽獸。」沈澹禮貌地罵了一句,急切問道,「他是誰?在哪裡?」

  女人五指扼住自己的手腕,指尖青白,像是要把自己的右手生生掰斷。

  沈澹探出上半身,阻止了她自殘的行為。

  皮膚相觸,一個溫熱,一個冰冷。

  女人抬起頭,第一次與沈澹直視。黑色的瞳孔外面蒙了一層白翳,隔在她和這個世界之間。

  「他是我兒子。」她說這話用了很大的力氣,然而全是顫音,「他是我兒子……」

  沈澹鬆開了手。

  「撤離之前,他們想帶他一起走,但是一個研究員放走了他。」女人抬手摀住臉,「他那麼偶然的一點幸運,本來有機會可以做一個普通人……」

  離開實驗室,重新開始,而不是又一次被推上手術台,以不同的名義被沒有尊嚴地研究。

  無比的靜默之中,乘風在通訊器那頭道:「他以後也可以做一個普通人。」

  「不對。」宋徵堅定地道,「聯盟會記住每個人的付出。他會是一個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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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8-28 00:41:45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八章 結束

  也許只是某個極為普通的一天,普通到他們都回憶不起那天做了什麼、吃了什麼,娛樂圈裡又發生了什麼大事。

  可能是因為一些小毛病,他們去了趟醫院。經過一系列不知名的檢查,他們被帶往了人生轉折點。

  這是他們無法想像的生活,也從來不敢相信,自己會遭遇這樣的對待。

  但是從那之後的每一天,女人都數得很清楚。一共是356天。再過一個多星期,一年就結束了。

  這三百多天裡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被嫁接過來的地獄人生,分明應該不屬於他們,又無可避免地只能朝著它的軌跡生長。

  要麼枯死解脫,要麼掙扎求存。

  女人有時候也會懷疑,活著會不會是一種更為痛苦的折磨。

  「他才十一歲。我在這裡陪他度過了十一歲的生日。生日那天他得到了一支新的病毒針劑,而我能做的只是在實驗室外面聽著他的慘叫,再無恥地欺騙他,說沒有關係,你可以撐下去,我們很快就能出去……」

  她說得泣不成聲,語言也不像之前零散了,這個畫面在她心中想必尤為深刻。

  隔著大門,每一個殘酷的線條她都描繪過許多遍。在安靜的晨昏,用相同的藉口來自欺欺人。

  她喉嚨沙啞,帶著一絲怨憤與質問,低吼出在那三百多個日夜裡幻想過無數遍,卻是第一次有機會說出口的話。

  「你們為什麼才來啊……你們為什麼才來!」

  頻道內的眾人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原先故作輕鬆的插科打諢都斂了聲息,僅剩下一個母親悲痛的嗚咽與彼此克制的喘息。

  李青恨恨咬牙,朝地上忒了一口。

  「媽的。」

  語言的貧瘠原來是如此的令人難受。憤懣的感覺比當胸被開一槍好不了多少,情緒悶在一層薄薄的皮肉裡瘋狂爆炸,燒灼了理智令頭腦都跟著發熱。

  一瞬間他差點忘了這只是一場全真模擬。

  鏡頭從李青等大二學子的身上轉到乘風的方位,正面拍攝著她的臉,

  與那幾個怒火沖沖,恨不能與敵軍拔刀相見的學長相比,乘風要鎮定得多。

  她只在最初的一陣有所失態,隨後像是不知道該怎麼表述,強行將所有的躁動不安都剔除出去,很刻板地執行著下一項任務。

  「報地址。我們馬上帶他回來。」

  ‧

  教室裡圍觀的學生此刻也有些動容。代入地想,如果是自己,恐怕並不能表現得多好。或許也會控制不住自己的暴脾氣。

  一學生舉手問:「教官,我們可以要求劇透嗎?」

  教官瞥他一眼,冷淡地說:「自己回去查資料。」

  「這不是廢話嗎?」江臨夏笑了兩聲,試圖將氛圍帶得輕快一點,「能被做成副本,就說明最後的結局光明坦蕩的。起碼這個小男生肯定被救出來而且安置好了。」

  一學生感慨道:「這個隊伍的人好強,要怎麼才能在短時間裡獲取足夠正確的情報?連任務描述都是這麼的含糊不清,如果稍微錯失了搜尋方向,整座城市的居民都要覆滅了。」

  「能在前線單獨行動,執行特殊任務,他們應該是遠征軍裡最精銳的部隊了。」

  一百個頂級軍校的畢業生裡,也未必能出一個這樣的軍人。

  「你們也要做到這樣的地步!」教官厲聲打斷了眾人的議論,「如果你們能成為軍人,你們也要擔負這樣的職責。任務的成敗不會只是一場游戲,而是無數條鮮活的生命。這些生命都寄託在你們的使命上,是你們的榮光,也是你們的重擔。沒有可以不可以,而是保證完整任務!」

  鏗鏘有力的字句落下,眾人不由扭頭看向教官。在對方凌厲掃來的目光中,趕緊挺直腰背,板正坐姿。

  ‧

  乘風在地下二層的邊緣區域跑動,幾位大二學長正在搬運還倖存的病患。

  目標在被一位研究員提前釋放後,並沒有馬上逃離,也找不到安全的出口,而是在對方的提示下,躲進了倉儲庫上方的通風管道裡。

  然而乘風過去查看時,那裡已經沒人了。

  敵軍撤離的過程中肯定排查過一遍地圖,他們的小隊下來時,殘餘的部隊應該就是在尋找目標。帶走女人,也是希望用她來引誘目標。

  男孩應該是個很聰明也很謹慎的人,能夠避開多批次的搜索,不知道現在已經跑到什麼位置。總歸不要指望他能主動回應。

  這樣龐大的底下建築,通風設備必然建得四通八達,想要漫無目的地找到目標,難度委實有點大。

  李青背著人與乘風擦肩而過,乘風停下,問了句:「還有幾個?」

  「目前確認還倖存的人數是42人……但是大部分情況都不是太好。他們身上有傷口,身份病症已經十分嚴重,研究院的人撤離前還給他們又打了一針……」李青說著也快要組織不下去,調整了下狀態,才接著道,「如果時間夠的話,我希望把他們都帶走。」

  把屍體也帶走。

  這裡的人都在等待軍人的救援,都等著回家。即便是死亡,遺體也不能留在這樣的地方。

  乘風點頭,抬了下手,二人轉過身,繼續朝著各自的方向奔跑。

  遠處的病房裡,一學長扯著鐵砂般嘶啞的嗓門地吼道:「宋徵,A62房間還有一個病人!呼吸微弱,傷口在惡化,你那裡有沒有強效止血針!」

  宋徵叫道:「強效止血針沒用啊!」

  「有用!只是效果比較微弱,用了比沒用好!你快過來!」

  宋徵連忙背著包過去,手裡攥著最後兩針止血藥劑。

  乘風解下背包,準備將自己的醫療包也給他們,忽地耳朵動了動,捕捉到一絲異樣的聲音。

  她的聽力一向很好,重要的是對各種聲音的判斷都很準確,鮮少出錯。

  整支隊伍裡的人,或許只有她對類似的場景感到熟悉,乃至是習慣。

  在她記事之前,故土的戰爭還沒有結束,但已經進入尾端。

  然而當時的局勢並沒有因為雙方領袖開始接洽談判而變得和平,相反,一部分偏激的敵軍意識到頹勢難掩,更為肆無忌憚,行事中透露著瘋狂與暴戾。凡是被席捲到的區域都被迫進入最後的清掃。

  只要經歷過戰爭,就見過真實的地獄。

  所有細小的聲音,都可能是致命的,乘風記得很清楚。

  她衝到隔壁房間,找到通風管道的入口,丟下臃腫的背包,借由一旁的桌子縱身跳了上去。

  管道裡面昏暗一片,乘風憑借自身的方向感,徑直朝剛才出聲的位置爬去。

  頭頂的照明設備在狹窄的甬道中晃動,拆除了阻擋在中間的鐵絲網,沒爬行多久,暖色的橘光就照出一個瘦小的人影。

  對方可能是在等她,聽到她攀爬上來的動靜也沒有逃離,但是在乘風準備靠近時,立即向後退了開去,意欲與她保持距離。

  乘風見狀忙道:「別跑了,我不過去!」

  她退了半步。

  即便她的身形是隊伍裡最嬌小的,在狹小的管道裡也難以伸展,只能半趴半跪,以一種不大舒服的姿勢與對面的人交流。

  十一歲的小男孩瘦骨嶙峋,兩手緊緊握著一個不知道從哪裡來的器械,看樣子就是憑借它才能在通風管道裡自由暢行。

  頭髮被剃光,映得皮膚越發慘白。過於寬大空蕩的衣服,證明了他這段時間所受過的折磨。只是由於距離太過遙遠,看不清面容。

  乘風調整燈光的位置,投向男孩側面的管壁,柔光反射過去,照亮了對方的臉。

  男孩別了別臉,又挪動著退了一點。

  乘風其實不大擅長跟小朋友打交道,雖然對方的眼神和表情看起來都與普通的小孩兒不一樣,要成熟穩重得多,也冷漠得多。然而光是一句開場白,就浪費了她三五秒的時間,足夠她敲擊代碼,標出視野範圍內的關鍵伏擊點。

  「你媽媽在我們這裡……」乘風咬了下舌頭,感覺哪裡不對勁,抽了半口氣,又道,「我不是威脅你的意思,我是說她被我們救了。」

  男孩兒沉默,漆黑的眼睛空洞地注視著乘風,沒有動作,也沒有回應。

  乘風同樣沉默了,沉默片晌後沒有放棄,重整旗鼓道:「你現在感覺怎麼樣?你覺得我看起來像一個壞人嗎?」

  意識到乘風已經找到目標,頻道內所有的聲音都被放輕。

  宋徵覺得這話有點耳熟,小小地提了個意見:「姐……你這聲音感覺有點瘆人。是我的錯覺嗎?」

  李青小聲而委婉地附和:「應該不是。」

  乘風無視他們,打量著男生,忍不住說了一句:「你的頭髮真短。」

  眾人呼吸一窒。

  乘風語氣裡充滿了釋懷:「我也這麼短過。」

  眾人恍然大悟。

  你特麼這是在找共同話題嗎?切入點如此的奇妙?

  乘風自以為親和地說:「但是我現在長長了。你這麼年輕的話,我覺得一個月就可以長得很長。」

  沈澹忍無可忍,拍了下方向盤:「求求你們,去個人把她換下來吧!不然孩子要跑了!」

  乘風很不滿,認為這些人在干擾自己親近目標。

  放他們上來難道能好一點嗎?就算宋徵當場來一段脫口秀,這孩子能笑得出來?

  乘風搜腸刮肚,試圖尋找第二個話題。

  一年說短不短,但說長也不長。

  男生被送到研究所時已經十歲了,有相對成熟的心智。完全可以交流,也應該知道正常的社會是什麼樣子的。

  乘風斟酌著,想向他介紹自己失而復得的小機器人,男生主動問了一句:「你們在幹什麼?」

  「我們在救人。」乘風語氣自然起來,雖然她自己開口的機會很少,本身發音就有些緩慢。

  「你媽媽,還有樓下的那些人,我們都要救出去。現在就剩你了,快點過來。」

  男生視線下垂,落在她的手上,面龐上是令人心悸的麻木。

  不用出口,乘風也能猜到他要問什麼。

  去哪裡?然後呢?

  真正的答案大概率不會讓他滿意,所以他沒問。

  乘風按住耳朵,把頻道裡的聲音外放,說:「女士,您的兒子在這裡,很安全,沒有明顯外傷,您要不要說兩句?」

  女人痛哭,來來回回地重復:「昱昱,媽媽在這裡……」

  然而與她的激動不同的是,男生沒有任何的情感反饋。似乎對這一切已經習以為常,甚至皺了皺眉,有點抵觸。

  乘風直接關了外放功能。

  大概是意識到兒子的反應,女人的哭聲小了些,然而隨著胸腔裡那些空氣費勁吐出的字句,卻更顯絕望。

  「我很失敗,是不是?我騙過他好多次好多次……怎麼辦?他不會再相信我了。」

  所有不真實的希望,在一次次破碎之後,就變成了更為殘酷的懲罰。

  既落在男孩兒身上,也落在女人身上。

  「她沒有錯。」乘風說,「是我們錯了。我們來晚了。對不起。」

  男生低下頭,瞳孔反射出一絲光線,為他冰冷的五官染上了一點溫度。

  乘風覺得,他很需要一個理由,以說服自己相信他們。

  可是乘風不知道,連他母親都被他排除在外,他還能堅持信仰的是什麼東西。

  一個十一歲的小男生。

  乘風瞳孔轉了轉。

  走道內,光照之外的地方全是黑暗,而迂迴漫長的通道,走到盡頭可能也可能不過是原地打轉。

  意識飄遠中,乘風忽然想到了什麼,指著男生叮囑道:「你待著別動,我去給你拿個東西!」

  她火速退回到出口的位置,拎起剛才被她丟下的包,從背包側面的小格子中抽出一塊折疊好的旗幟。

  每個軍用背包裡都有。

  攥在手裡,乘風重新爬上通風管道。

  這次上去的時候,男生比之前的位置靠近了一點,趁著她不在,悄悄爬了一小段路。

  乘風扯扯嘴角,露出個不算燦爛的笑容,隨後曲著手肘,將聯盟的國旗展開,鋪在地上,再次朝他伸出雙手。

  「快過來。我們真的來接你回家了。」

  祖國是一個極為寬泛的概念。

  它一定不會是完美的,有著各種各樣的錯誤。在最初的時候只代表著地域性的劃分,在日常生活中也只扮演著一個低調的角色。

  大多數時候,它僅僅代表著一個人從哪裡來。

  但在落入絕境的時候,它象徵著一個人可以到哪裡去。

  是一段歸程。

  是漂泊的終點。

  是一個沒有信仰的人最後可以堅守的方向。

  男生唇線繃緊,臉側的肌肉微微顫抖,第一次流露出不一樣的神色。光線照射著的眼睛裡彌漫出一股水霧。

  而在他眼前,是乘風蒼白而有力的手。

  ‧

  宋徵將病患背到車上,返身回去的路上,意識到乘風那邊已經安靜許久,擔憂道:「怎麼沒有動靜了?姐你還好嗎?」

  「接到目標!」乘風如釋重負道,「準備撤離!」

  「好!」宋徵當場失憶,很小人地逢迎吹噓,「我就知道姐姐你說得最有道理!沒有你拿不下的人!指揮的風采在你身上體現得淋漓盡致!」

  李青笑著道:「嘖嘖,差不多得了,跑快一點。時間不多了。」

  沈澹將車靠近研究所,準備與幾人接頭一起撤離。慢慢駛到街口位置,軍用車的探測儀器忽地傳來警報聲,提示不遠處有兩輛裝甲車正在逼近。

  她立馬加速,插入到對話中來,打斷了他們之間剛剛趨向和諧的氣氛。

  「快一點,我在門口發現有一支隊伍在朝研究所靠近,應該是對面的援軍來了。李青!立馬帶著所有已經倖存者進行撤離!剩下的人幫忙拖延時間!現在地下還有多少位病患?」

  「還敢來?我艸特麼!」李青火冒三丈,血性迸發,然而還是認識得到輕重緩急,一個箭步衝上駕駛座,踩下油門道,「我先撤離,兄弟們堅持一下,等我回來接應!」

  裝載病患的車輛已經轉移過兩次,目前還剩下最後兩批。

  兩位學長背著病患從大門口跑出來,將剩下的人放到沈澹的車上,顧不上擁擠,能塞的全部塞下,讓她趕緊撤離。

  耳機裡傳來幾人的匯報:「我跟宋徵這裡還有兩個,應該是最後的倖存者了,馬上出來……等一下,這病人在抽搐!」

  同伴籲出一口氣,將別在身後的槍重新提起來,說:「別急,我給你們拖延時間!我負責守門。」

  沈澹急問:「乘風,乘風人呢?!」

  「在跑。」乘風說,「馬上出來。」

  離開通風管道,乘風抓住男生的手臂,觸碰到他皮膚的時候,才發現他體溫低得可怕,難怪他臉色透著青灰。

  「你身上怎麼是冰的?」

  男生說:「我從冰櫃裡出來的。上面很危險。」

  乘風不知道該形容什麼,嘴唇嚅囁,誇獎了句:「你真聰明。」

  男生的腳似乎有點問題,跟在乘風身後跑得很慢,腿部肌肉完全沒有力量。

  乘風把包背到身前,又將他背到身後,朝著電梯井衝去。

  從地下層到一層根本沒有安全通道,電梯被炸毀之後,他們只能依靠原先的電梯井出去。

  乘風的力氣不夠大,單是那個軍用背包就有幾十斤重。縱然男生削瘦,再掛一個在她身上,依舊是個難以負擔的秤砣。

  好在她走到電梯井時,宋徵和學長也過來了。

  那兩人示意她暫時等候,緊緊將病患綁在自己身上,又在腰間繫上繩索的鎖扣,借助固定好的工具,兩腿蹬著電梯井,艱難向上攀爬。

  這段路他們已經走了十多次,相同的動作也重復了十多趟。哪怕是鐵人,此時也感到萬分虛脫。

  乘風從下方朝上眺望,看見宋徵這個小年輕的雙臂都在顫抖,緊咬著牙關,短短兩三米的路程,爬得冷汗連連。

  終於將人運到一層,宋徵下來帶男孩兒上去。

  乘風幫忙將男生固定到宋徵背上,隊友焦急在頻道裡呼喚道:「朋友真不是我想催你們,但是他們已經過來了!」

  「超載的,他們一輛車裡居然坐了九個人,我要舉報!」另外一位學長暴怒道,「他們要臉嗎?!」

  「哇靠你觀察得好仔細。現在我倆守門,一人九個,你看怎麼樣?」

  到目前為止,他們十二人的小隊已經折損了五個勞動力,沈澹跟李青又負責開車轉移病患去了,留在現場的壯丁,滿打滿算,只有五個。還都是接近極限的老弱病殘。

  哦,還附帶著三個沒有戰鬥力的平民。

  這可比之前的情況要嚴峻得多。完全不對等的戰鬥力,基本沒有第二種選擇。

  李青聞言大聲道:「我回來了!兄弟們撐一下,馬上來接你們!」

  宋徵聽著提醒也是急了,兩手抓緊繩索,直接上了電梯井。

  爬到一半時,樓層深處突然傳來幾聲巨響,整棟樓的外牆都開始顫動。連同電梯井也發出悲鳴似的顫音。

  如果不是建築造得穩固,可能地面和外牆已經坍塌。

  宋徵瞪大眼睛,驚恐道:「怎麼回事?」

  「引爆了。」乘風面無表情,但聲音還是沉了一點,「他們那邊應該有引爆的控制器。發現目標被我們成功救援,選擇直接引爆。快上去!」

  引爆從地下三層開始,逐漸往上。

  說話間,又有兩聲巨響從外間傳來,聽聲音似乎越來越近。

  宋徵不敢耽誤,憋著口氣,繃緊肌肉往上抓取繩索。

  然而他的手指完全發不上力氣,肌肉也跟不是自己的一樣,爬了一半,實在沒有辦法,委屈地叫道:「姐!我不行啊!」

  乘風在後面頂著他,學長也抓住繩索的另外一頭,幫忙提他上來。

  等乘風三人狼狽回到一樓,外面已經又一次想起密集的槍藥聲。

  「你們從二樓的後門走,一層前後都有人,起碼有將近二十來個。」兩位負責看門的學長說,「快一點啊,我們肉體凡軀的,可能扛不大住。彈藥也快空了,還剩一百多發。但是都走到這一步了,誰特麼想再輸一次?學長可把寶全押你們身上了!」

  乘風跟學長背起地上的兩個病患,根本不知道所謂的二樓後門在什麼位置,乾脆往震幅小的方向去。

  跑的途中,乘風腦海中還閃過了一個莫名其妙的念頭:二樓哪裡來的後門?方便跳樓嗎?

  高層的樓房也受到炸彈的影響,天花板上簌簌落下些碎石。一些晃動的大燈掉落下來,驚險砸在過道上。

  三人走得小心,又不敢放慢速度,一路跑得暈頭轉向。好在有乘風在前頭帶路,否則光憑他們兩個,可能已經迷失在這錯亂的走道裡。

  「我的媽呀。」宋徵還有心情嘴兩句,「刺激!」

  李青的車拐了個彎,已經可以看見研究所的大門,他點了個定位提醒,叫道:「我快到了!準備上車!」

  樓下的學長道:「別管我們了,去接應乘風!離開大門的位置,我們準備直接引爆!」

  宋徵埋頭衝到通往二樓的樓梯口,抬頭一看漫長延伸的階梯,頓時兩眼發花,差點栽倒,罵道:「靠,它這裡的層高怎麼那麼高?」

  然而也只是停頓了一秒,立即小跑著邁了上去。

  一層正門口,學長丟下打空了的衝鋒槍,嘀咕道:「早知道應該讓他們留個武器包再走。」

  他從包裡拿出定向爆破彈,抓在手裡準備瞄準時,問了隊友一個很玄學的問題:「你說,現實裡我也能這麼壯烈嗎?」

  「現實裡你也不能這麼冷靜。」戰友說,「現實裡得到這種任務的時候,我們肯定已經很強大了。」

  學長點點頭:「你說得也對。」

  兩位學長在引爆前,提前關掉了通訊器。

  所有的槍火聲都隨之遠去,緊跟而來是兩聲地動山搖般的爆破,連同他們所在的樓梯間也開始塌陷。

  宋徵腳步稍頓,忍住回頭查看的慾望,抽了抽鼻子,有些不是滋味地道:「現在就剩我們仨了嗎?」

  「我們六。」乘風掂了掂背上的病患示意,「我們六都要活著出去,不然就得開三週目了。」

  「我還沒死呢,親愛的學弟學妹們。」李青接話,「注意啊,對面的人要追上來了。看清楚我的位置,準備跳!」

  乘風的體力差不多也快瀕臨極限。

  她現在身上背著的人是一位成年女性,壓在她身上跟座大山似的,嘴裡還在喃喃自語,說些聽不清的話,干擾乘風的判斷。

  上了二樓之後,由於地基出現崩裂,中央的地面也出現了斷裂。

  乘風掃一眼地圖,確認李青所在的方位。

  隨行的學長指了個方向,說:「後門在那兒,外面有一架通往一樓的直梯。」

  乘風搖搖頭,覺得來不及,帶著他們衝向窗口,並在地圖上標了個紅點。

  李青立即轉道跟上,將車停在窗口下方,仰起頭,見玻璃窗被推開,當即叫道:「跳!」

  乘風已經聽到從樓下傳來的腳步聲了,面上保持平靜地道:「你們先跳!」

  學長爬上窗檯,深吸一口氣,率先跳了下去。

  李青聽著巨響,險些以為車頂要被砸穿,還好裝甲車的質量值得信任。

  「回去減肥吧,兄弟。」他說,「下一個,快!」

  宋徵看著二層樓的高度差,捶了捶自己不爭氣的大腿,想想都到這地步,斷了也沒什麼區別,一鼓作氣跳了下去。

  宋徵疼得倒氣,胸腔發出尖銳的呼聲,被學長拖到一旁,眼前還在陣陣發黑。

  乘風試了兩次才爬上窗檯,隱約已經聽到身後的子彈聲。

  李青喉結滾動,叫道:「快——!」

  乘風閉眼一跳,擦著子彈跳在車頂上。

  車頂裝了許多武器設備,並不平坦。乘風也沒有力氣了,幾乎也是直直砸上去的,加上背後壓著的人,五臟六腑都在哀鳴。

  好在宋徵接了她一下,幫她減緩了趨勢。

  「我可能被你撞骨折了姐!」宋徵陷在劇痛中,在暈厥與不暈厥之間徘徊,牙關打顫,只能依靠碎碎念來轉移注意力,「我犧牲好大。我今天一天都在受傷。我好難受,我快不行了……」

  子彈從上方打來,乘風跟另外一位學長已經翻過身,護在倖存者的背後。男孩兒則被宋徵抱在懷裡。

  李青的車猛地躥了出去,破開前方的空氣,卷攜著風聲離槍火遠去。

  等到周圍平靜下來,乘風才緩緩抬頭,模糊的視線裡是一排呼嘯而過的高樓。

  頭頂盤旋著幾架戰機,看不清機翼上的圖標。

  「去哪兒?」宋徵已然察覺不到身上的傷勢,小聲地問,「任務成功了嗎?」

  李青很緊張,他也不知道,只知道駕駛著車輛在街道上穿行,帶著滿腹的茫然。

  數分鐘後,眾人視野中出現了幾輛掛有聯盟國旗的車隊,一位荷槍實彈的軍人探出頭,給他們打了一個手勢。

  「第一批援軍來了!」沈澹在通訊器裡的聲音聽起來竟有點哽咽,「我這邊已經順利完成接應!」

  於此同時,三夭恭賀的紅色提示框跳了出來——

  【救援任務結束!恭喜通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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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長(十級)

懇辭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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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8-28 00:42:12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九章 剪輯

  副本結束,眾人沒有被馬上彈出。

  負面狀態消失後,宋徵生龍活虎地跳下車頂,叉腰猖狂大笑。

  乘風在上邊兒又坐了會兒,沈澹開車過來會合。小隊倖存人員聚齊,非拉著她下來拍照留念。

  一個游戲有什麼好拍照的,乘風是不大瞭解。但拗不過這幫被勝利沖昏了頭腦的幼稚青年,半推半就地跟他們到中間合影。

  對面車上下來的軍官停在一米遠的位置,兩手抱胸,眼神憐愛地注視著他們。臉上是一副欲言又止,正艱難說服自己他們剛剛遇到爆破撞傷了腦子,需要寬容跟理解的復雜表情。

  拍了幾張照,李青低頭瞄向矮自己一頭的乘風,臉上的肌肉都快笑麻了,這小矮子竟然都不敷衍他一下,於是揉了揉對方的腦袋,慫恿道:「大佬,給兄弟們笑一個。」

  乘風敷衍扯開嘴角,擺出營業式的假笑。

  宋徵跟李青又從兩邊舉起她的手,比出慶祝勝利的姿勢。非等到拍出每個人臉上都洋溢著傻氣,才滿意點頭。

  乘風說:「我下線了啊。」

  這幫人在意的果然不是她,埋頭用心挑選照片,對此只隨意揮了揮手。

  鄭義跟幾位提前退場的學生,正蹲在訓練室門口長籲短嘆。

  下線得太早,明明連命都丟了,游戲的最後卻沒有他們的姓名,就感覺很空虛,很惆悵。

  領隊教官見到他們這幅行屍走肉的模樣就覺得晦氣,走到邊上離遠了些。等乘風幾人下線歸來,才重新擺出笑臉。

  「幹得漂亮!」教官迎頭就是一陣不吝嗇的誇讚,「雖然一週目的時候有點小失誤,但是狀態調整迅速、判斷精準、配合默契。乘風的觀察力也夠細致,成功將隊伍帶上正確的方向——非常好,教官能給你們寫八百字的小論文!」

  這絕對是最高讚譽的誇獎!鄭義幾人狠狠地酸了。

  乘風沒怎麼聽,第一時間注意到了他懷裡的小貓頭鷹。

  這隻可憐的智能機器人毛都被擼逆了,讓它看起來像一顆爆炸的獅子頭。

  作為格鬥機器人,它雖然體型小,但是也有一點暴躁。見逃脫不了教官的折磨,低著頭不停啄對方的手臂。

  然而適用於低齡兒童的機械外觀設定,它那點兒反抗跟撓癢癢沒什麼區別。教官依舊在用大掌揉它軟滑的毛髮,全然沒意識到自己已經觸發了貓頭鷹的自衛程序。

  乘風將自己的朋友接過來,抱在懷裡捋順毛髮。宋徵幾人也相繼登出,教官轉頭朝他們分享自己的雀躍之心。

  宋徵接過教官遞來的水,竟然不覺得受寵若驚,理智明顯在出走,很霸氣地問:「告訴我,他們到幾回目才成功?」

  「還沒成功呢。」教官笑眯眯地說,「除了我們,目前最順利的是聯軍,快打第四條命了。不過他們這一回合的存檔點沒選好,如果不從醫院的位置重新開始,我估計還要打五週目。」

  眾人痛快了,忘了謙虛兩個字怎麼寫。

  乘風問了句:「真實的劇情後續是什麼?」

  教官轉過身,笑容淡了一些:「成功研製出疫苗,但是時間有點來不及……一部分患者因受傷去世,還有一部分患者出現了較為嚴重的後遺症。不過90%的市民還是成功獲救了。」

  乘風若有所思地點頭。

  教官慈愛地拍拍幾位學生的後背,說:「去休息吧。今天大家都辛苦了,表現不錯。」

  他回頭朝鄭義幾人笑了一下:「你們也是。」

  鄭義愣了下,心裡頭冒出一點兒美滋滋的感覺。

  然而這苗頭一冒出來,就被他自己小小地唾棄了。

  有時候他也覺得怪變態的,打什麼比賽做什麼訓練……最終的輸贏都不如教官給他們的微微一笑。

  幾人內心默默淌淚。這就是軍校生的後遺症嗎?

  乘風拿回光腦,點亮屏幕一看,發現項雲間幾個給她分別發了紅包。

  她不好意思地收下了,並為他們對脫貧事業的奉獻回復了一個「謝謝」。

  江臨夏得到搭理,當即發來十多條、總長度高達三四百字的小論文,核心內容就是這個新形式的副本他很喜歡,非常想玩。

  ……他喜歡跟乘風有什麼關係?

  辛曠截下了他們的照片發送過來,乘風盯著自己的臉研究片刻,覺得果然好蠢。

  嚴慎委婉表達了下自己的看法,希望她下次能把對救援目標的溫柔分一點點給狙擊手。

  ……這大哥美夢做得挺好的。

  項雲間就比較實在,他邀請乘風一起吃飯,並發出了每個學渣代表著友誼的邀請——下次一起打游戲。

  乘風回了個笑臉。

  項雲間:……下次最好不要發這個表情。【微笑】

  葉歸程:為什麼?

  項雲間:你可以發這個。【鷹鷹微笑】

  項雲間:因為不夠可愛。

  乘風看著小貓頭鷹被p得上揚的嘴角,覺得他說的對。順手點擊收藏表情包。

  ‧

  過了兩天,上級審完片,三夭的新式副本獲准可以推行。不過要嚴控准入門檻,參賽資格不准對普通網友開放。

  這是一個好消息,當天晚上三夭就放了個剪輯視頻出來,掛在自己網站的首頁,把一干不知情的網友給看懵了。

  剪刀手十分的有水準,配合濾鏡跟背景音樂,生生剪出了種大氣磅礡的壯闊。

  視頻發布時乘風正在宿舍裡做指令訓練,經不住各個群裡的瘋狂@,躲到被子裡悄悄觀看。

  她舉著光腦,戴上耳機。

  漆黑的屏幕中,閃過一道白光,率先響起的是刺耳的警鳴聲。

  開場的第一幕是天空的俯瞰圖。

  渾濁的雲霧籠罩在城市上方,冷色的光線被阻擋在霧氣之外,遠遠看去有一分遺世獨立的空幻風光。

  隨後鏡頭下沉,在空蕩寂寥的街頭穿梭。

  背景中的聲音漸小,傳來幾句模糊的對話以及細微的啜泣,聲音小得讓人聽不真切。

  鏡頭不斷游動,拍到了橫倒在馬路中間的廢棄建築,拍到了咳嗽著倒在路邊的行人,最後定格在一雙,倚在窗口,蒼涼注視著外面的眼睛。

  擁擠的車廂內,晦暗的光線。

  身穿軍服的青年沉重地道:「我們不能再失敗了。我們不能總是寄希望於下一次的機會。根本沒有那麼多機會留在那兒等我們。」

  畫面閃爍,匆匆掃過幾幀特寫。

  醫院的角落裡,一張張迷茫不安的面孔;實驗室地下層,病人或麻木或悲痛的神情。以及攥緊了軍裝一角,骨節用力到發白,肌肉不住顫動的雙手。

  背景中是青年鏗鏘有力的宣言:「難道我們能放下他們不管嗎?軍人的天性做不到這種事!」

  「可是我們還能怎麼辦!」

  「拿命拼啊!」

  隨後節奏忽地加快,背景中響起了富有感染力的音樂,同時畫面變得熱血而悲壯。

  彈火紛飛中,青年們頂在敵人的圍攻下,臉上、身上,都染了些細小的劃痕與血漬。

  或憤怒地嘶吼:「滾啊!老子怎麼可能讓你第二次從我屍體上踏過去!」

  或從容地輕笑:「再見了兄弟們。」

  緊跟著乘風看見了自己。

  她被壯漢摔倒在地,桀驁不馴地朝對方瞪去。

  沒有停留兩秒,馬上切換到別的軍校生與敵軍戰鬥的畫面。

  乘風不大滿意。

  為什麼剪輯裡沒有她絕地反擊的鏡頭?聯大作為唯一一個二周目結束游戲的學校,為什麼不是絕對的C位?

  這是給MVP應有的尊重嗎?

  乘風放慢播放速度,尋找有自己的鏡頭。

  到整個視頻結束,乘風一共出現了四個特寫鏡頭。

  除了上面那個明顯存在刻意抹黑的片段,分別是她背著救援目標奔跑、靠在牆上沉思,以及發表了句很有哲理的感悟,甚至值得在小本本上記錄的高光時刻。

  而結束的最後一幕,是聯大五位倖存的學生,站在溫和撩人的秋風中,高舉聯盟的國旗,單純而暢意地微笑。

  不得不說,最後一鏡拍得比那幫學生好多了。

  乘風覺得站在中間的自己表情很酷。

  被子裡氧氣有限,看完整個視頻,乘風已經覺得有點呼吸困難,臉部也有些悶熱。

  她掀開被子的一角,爬了出來,想看看這屆網友是不是慧眼識英才,於是點開評論區。

  然而讓她失望了,對這種看不出各校水平的混剪來說,三夭網友更喜歡雨露均霑。

  「我感覺我今晚睡不著了,現在有一股腦子充血的感覺。」

  「@各大軍校,答應我,明年拿這個當招生視頻,我保管能吸收到一大批愛國青年。」

  「@111,你們搞什麼?轉行拍電影了嗎?那倒是放正片啊!瞧不起誰?以為我買不起票?」

  「都是幾所軍校的學生,看來是聯合演習,所以三夭你什麼時候背著我們開的副本?為什麼沒有直播?你說這合理嗎?」

  「完整版回顧呢?演習結果呢?幹嘛偷偷摸摸的?見不得人啊?」

  「這就是所謂的制服誘惑嗎?別誘了我可以啊!我可以!」

  宋徵也看得津津有味,邊看邊在他們新拉的小隊群裡貼觀後感想,只是他的關注點比較新奇。

  「我就喜歡看他們失敗又放大話的樣子。」

  「他們怎麼能說出這麼尬的台詞?明顯是在搶鏡頭!」

  「等明天放出完整視頻,網友們才知道什麼叫真正低調的王者!」

  「誰有另外幾所軍校的聯繫方式啊?能不能拉個群?咱們可以一起交流一下,哈哈哈!我保證笑得不大聲!」

  乘風發了那個【鷹鷹微笑】的表情包。

  見她冒泡,宋徵的小弟之魂再次崛起,就著那股振奮的情緒在後頭吹捧。

  「姐,你好帥,剪輯裡都沒表現出來,可惡!」

  「不過我倒是能理解,如果寫實地拍,其他人就沒有鏡頭了。」

  「但姐姐你是最優秀的!我的熒光棒上永遠只寫你的名字!」

  李青忍不住道:「你是說應援牌吧?」

  宋徵的兄弟,另外一名新生緊跟著出來捧臭腳。

  「姐姐放心飛,弟弟永相隨!」

  沈澹不甘示弱,轉發回復:「+1」。

  幾位學長迷亂了。

  今年大一的新生都是這個畫風了嗎?

  聯大未來還有救嗎?

  乘風的唇角只含蓄地往上揚了一點點,出來做了個領導般的總結:「沒有,大家都很優秀。」

  幾個跟隨者再次厚顏無恥地進行響應。

  學長忍無可忍。

  「你們再這樣我退群了啊!」

  「開學也有段時間了,大一今年是新增了什麼奇怪的必修課?」

  乘風無視他們,又去看了遍剪輯。

  眾人吵鬧著聊到了半夜,而後才各自停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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