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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10-1 00:11: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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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她會好起來?
善雅震栗,心亂如麻。
月光照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上。
夜很靜,唯有海濤,低低地吟唱。
善雅站在窗邊,凝望月色。這是一間位于漁村的小小民宿,每年她來這里,都會在這兒住一晚,憑吊那個英年早逝的大男孩。
今年卻多了個不速之客。
離開醫院後,高晉風堅持要她坐他的車來到這個地處偏僻的漁村,民宿沒有多余的空房,他一樣死賴著不走,厚著臉皮央求老板夫婦讓他在戶外的空地搭帳篷。
夜深了,溫度降了許多,他在帳篷里,不會冷嗎?
想著,善雅忽地覺得有些心慌,思緒雜亂無章,她披上薄外套,來到屋外。
空地上,立起一頂深藍色的帳篷,而他坐在帳篷外,正用野外專用的瓦斯爐煮一鍋泡面。
泡面的濃香撲鼻,善雅瞠目結舌,瞪著那個頗為自得其樂的男人。
他也看見她了,笑著揚聲。「你來看我的嗎?」
她倔強地撇過臉。「只是睡不著,出來透透氣而已。」
他微笑,不再說話,靜靜地煮泡面。
她忍不住又望向他,見他穿著單薄,只套著一件棉T恤,微微蹙眉。「你不冷嗎?」
他聳聳肩。「不會啊。」
「我是說,你晚上睡在那里頭,不會冷嗎?」她指指帳篷。
「我有帶睡袋。」
睡袋?
她揚眉。「你總是把這些露營用品帶在車上嗎?」
「嗯。」他點頭。「我有個習慣,看哪里風景不錯,就會在那里搭帳篷睡上一夜。」
她無言。這男人果然跟她是不同世界的人,她從不曾在野外扎營過。
「好了。」泡面煮得差不多後,他在上頭打了顆蛋,熄火,拿筷子輕輕攪了攪,然後笑著望向她。「要吃一點嗎?我煮的泡面可是一絕喔!」
她怔忡地盯著他。
見她一副傻愣的模樣,他笑了。「你沒在野外露營過吧?以前有睡過帳篷跟睡袋嗎?」
她搖頭。
「我想也是。」他抿嘴笑,星眸閃亮。「連路邊攤都不準吃了,何況讓你在野外求生?」
這是在嘲諷她嗎?她不悅地嘟嘴。
他看著她嬌嗔的表情,目光一柔,朝她誘哄地招招手。「很好玩的,過來吧!」
她一動也不動。
「別擔心,我不會再突然抱住你的。」他低聲承諾。「我承認在醫院的時候,我情緒比較激動。」
她眨眨眼,半晌,不情願地開口。「我也有不對。你的臉……會痛嗎?」
「你關心?」他有意逗她。
她咬咬唇,垂下眸。「對不起,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對你就特別容易生氣。」
「也沒什麼奇怪的,我這人天生就欠扁,我家人也很受不了我。」
「不是那樣的。」她不喜歡他自嘲的口氣。
「那是怎樣?」他反問。
她一室,芳心怦然亂跳,過了好一會兒,才細聲細氣地開口。「為什麼是我呢?」
他愣了愣。
她直視他。「為什麼你會……對我有興趣?」
很奇怪嗎?他記得她曾說過,她不是個他會感興趣的女人,真是太小看她自己了。
斑晉風微笑嘆息,將泡面舀起,分盛入兩個紙碗,也不管她願不願意,將其中一個遞給她,筷子也塞進她手里。
他吃了一大口,示意她也跟著吃,她拗不過,只得也吃了一小口。
他這才滿意了,直視她的眼楮,回答她的問題。「老實說,我也常問自己,為什麼偏偏是你?知道嗎?我第一次看你在工作室里吹玻璃,整個人都看呆了,從來沒對誰那麼入迷過。」
入迷?她輕顫。他這個用詞也太直接了吧!
但他不覺得自己哪里說錯了,直率地道出心聲。「也許你自己沒感覺,不過你真的是個很特別的女人,至少對我來說。」
他一面表白,一面吃著熱呼呼的泡面,一時吃太急了,舌頭燙到,連忙吐出來吹了吹。
怎麼會有他這種人啊?
善雅凝視他,又無奈又有些心憐,對他的不平之氣霎時煙消雲散,只留一腔柔情。
她放下泡面,在他身旁坐下,雙手抱膝,望著前方波光迷蒙的海面。
潮來潮往,訴說的是這人世間的悲歡離合,而她,也曾有過一段傷心往事。
她低低地傾訴。「家翰……就是我前男友,他就是在這附近落海的,所以每年到了這天,我都會來這里住一個晚上,看看海,跟他說說話。」
他放下筷子,望著她略顯倉白的側顏,靜靜聽她說。
「承歡應該有告訴你,他與我是怎麼認識的,本來我是怎麼也不肯答應和他交往的,可是……他感動了我,後來我決定跟他試試看。」
話說到這兒,她閉閉眸,臉色更白。「從小到大,我的人生一直很平順。照著家里為我安排的軌道走,只要我一決定要冒險,就會發生可怕的事。小學時跟朋友偷溜出去玩,結果從秋千上摔下來。大學時拒絕家里為我安排相親,跟他交往,結果他為了賺錢讓自己配得上我,挺而走險在校園販毒,最後還為了躲避警方追捕,逃回老家,在這里落海失蹤。」
她驀地住口,轉頭望向他,淚光瑩瑩閃爍。
「只要我想稍稍偏離人生的軌道,就一定有災難發生,我不該答應跟他交往的,是我毀了他的人生……」
「那不是你的錯!」他握住她的手,試著給她安慰。
她想抽開,他執著地握住。
她搖搖頭,淚水更泛濫。「你知道最過分的是什麼嗎?其實我根本不確定自己到底為什麼答應跟他交往?是因為真的喜歡他嗎?或者只是想要自由……我可能根本沒那麼喜歡他,卻因此害死了他,我對不起他,真的很對不起他……」
她哽咽,傷心地說不出話來,肩頭陣陣輕顫。
他心一緊,不覺展臂環住她,將她摟進懷里。「這不是你的錯,善雅,別這麼自責。」
她倏地推開他,揚起臉,激越地輕喊︰「你不要對我這麼好!不要接近我,更不要動搖我。我不能接近你,這是不對的……」
她迷亂地低語,而他看著她雪白的容顏,忽然懂了,心髒狂跳不止。「你也是喜歡我的,對吧?」
她倏地一凜,急忙搖頭。「我沒有,沒有……」
「你有!」他堅定地握住她雙肩,強迫她直視自己。「你喜歡我,善雅,你就承認吧,你為我心動。」
是,她是喜歡他;是因他心動了,但怎麼能夠?怎麼可以?
她顫栗地落下一滴淚。「我不能再愛了,沒資格這樣做,我已經有婚約了……」
「那就取消那個婚約,你不需要嫁給自己不喜歡的男人,你有權利追求自己的幸福。」
「你不懂的——」
「我懂。」他打斷她。「你只是太溫柔、太善良了,你把太多責任攬在自己身上,要求自己什麼都要做到最好,絕對不可以讓最親近的家人失望。」就跟他那個傻哥哥一樣。「你真傻!傻女孩,何必要活得這麼辛苦?」
他憐惜地擁抱她,緊緊地,像要將柔弱的她揉入體內,受他保護。
「我不覺得辛苦。」她用力咬唇,忍住脆弱的啜泣。
「可是我心疼你。」他在她耳畔低喊。「你知道嗎?看你這樣平靜無波地過日子,我好心疼。你大笑過嗎?大聲哭過嗎?知道你前男友失蹤的時候,你有痛快地哭出來嗎?」
沒有。
善雅蒼茫地想。得知家翰失蹤的時候,她趕來台東這座小漁村,跟著她父母一起站在海岸,無助地看海巡人員沿海打撈。
他們找不到他的屍身,無法確定他的生死,而她,只是像木頭人似地呆站著,不哭不喊。
他的父母很怨她,說她冷血無情,不值得他們兒子的痴情狂愛。
但她不是無情,只是太震驚了、太自責了,才會無法任性地痛哭失聲,身為始作俑著的她,哪有資格表現崩潰?
她憑什麼哭?憑什麼讓別人來安慰她?是她的錯啊,都是她的錯……
善雅用力抓住高晉風衣襟,像溺水的人抓住浮木。那時候,她多希望能有個人來救救她,告訴她,家翰會平安回來。其實她也想有人來安慰自己,告訴自己這場意外不是她的錯,只是老天捉弄。
她也想哭的,早就想痛快地哭一場了……
「你哭吧!」他輕拍她的背,撫慰著她的嗓音溫柔得教她心碎。
「在我面前,你盡管盡情地哭。」
真的可以嗎?她真的可以哭嗎?犯錯的人也有資格哭泣嗎?
善雅細聲嗚咽,淚水一顆接一顆流落,她哭著,啜泣不斷,雖然哭的聲音仍是低低的,有點壓抑,但那的的確確是哭泣。
經過這麼多年,她終于能放縱地哭出來了——
她在他懷里入睡。
哭累了,她就這麼靠著他肩頭,疲倦地閉上眼,而他體貼地用一條睡袋裹住兩人的身體,不讓她著涼。
天色漸明,空氣中的薄霧逐漸散開,沉睡的海水亦驚醒,輕輕地沖刷岸邊,高晉風聽海浪吟唱,俯看善雅秀氣的睡顏。
她的眼哭到微微紅腫,他心憐地以指撫摸。
海天連線處,慢慢泛亮了紫色的霞彩,星星一顆一顆滅黯,取而代之的,是暖橘的陽光。
善雅仿佛也感受到天地的變化,嚶嚀一聲,緩緩睜開眼。
迎接她的,是最美麗的日出,日輪安靜地自雲上浮現,映亮海面金光燦燦。
她不禁屏息,為眼前迷離壯闊的美景而感動。心弦震顫,應和著海濤的聲韻,悠悠地唱歌。
斑晉風微笑望她。「醒啦?」
她怔了怔,這才驚覺自己一夜沉睡于他的懷抱,有些甜,有些羞澀,臉頰暈染嫣紅。
他牽著她的手站起身,兩人肩並著肩,欣賞日出。
這一刻,猶如魔幻情景。
許久,他才揚起沙啞的嗓音。「你有什麼感覺?」
她沒立刻回答,深吸口氣,在心頭低回品味著一切。
「我覺得今天的自己,跟昨天不一樣了。」說著,她凝睇他,嫣然一笑,那笑甜美如詩。
他不禁心動,伸手捧來她的臉,憐愛地在那嬌軟的菱唇印下深深一吻。
她閉眸,溫婉地承迎,沒有拒絕。
陽光愛撫著兩人相依偎的剪影——
同一時間,剛從一場徹夜狂歡的派對歸家的閻英秀接到一通期待已久的電話。
「真的?你確定有拍到照片?」她興奮地問。
「嗯,照片已經傳過去了。」
「是嗎?我看看。」她拿下手機,點開圖片檔案,一張清晰的照片顯現,畫面是一對男女在海邊擁吻。
另外還有幾張照片,都可顯示出這對男女之間恐怕有不尋常的關系。
「他們昨晚在台東一間民宿投宿,從晚上到天亮,兩個人都在一起。」電話那頭的男人跟她報告詳情。
五分鐘後,閻英秀掛電話,看著已經確實存在手機里的「證據」,目光陰沉。
「這下可好,跟自己未來的小叔偷情,荊善雅,我倒要看看你這個正經八百的淑女還怎麼裝下去,哼!」
她冷冷一笑,想了想,撥電話給自己熟悉的八卦記著。
兩人相識以來,高晉風還是初次享有開車送善雅回家的榮幸。
他很興奮,一路上都哼著歌,喜悅之情溢于言表。
善雅見他笑嘻嘻的簡直像個大男孩,忍不住也偷偷抿著笑。她可以感覺到,坐在身旁的這個男人確實是鐘愛著自己,他的感情幾乎要沸騰。
而她自己,同樣是心頭小鹿亂撞,若不是一向自制力高強,恐怕也會像他一樣把持不住,高歌歡笑。
「到了。」
家門就在前方,她開口要他停車。
他看看她,又看看前頭走日式風格的獨棟樓房,樓外有個禪味十足的庭院,養著一池魚,種著山茶花,鋪著彎曲石板道,錯落幾盞石燈籠,中央一個石水缽,流水經過竹管,敲出規律的聲響。
「這就你家?」
「嗯,是我家。」
好別致的一棟樓房,簡約平實,絲毫不見奢華,通常一般大富大貴之家總會盡力在房屋內外作文章,雕梁畫棟,極盡風流,但她家顯然不走這種風格,蘊著禪風的庭園和她本身的氣質很像。
原來這才是真正的書香世家。
斑晉風想起自己家那種瓖金嵌銀的絕代風華,不禁苦笑,難怪旁人都批評他們是暴發戶。
他下車,替她打開車門,展現紳士風度。
看到她家外觀後,他忽然有點慌。有一天當她得知真相後,她會原諒他嗎?她的父母兄長,能夠接受與他哥哥大不相同的他嗎?
適含這種家庭的女婿該是個君子,不是像他這種放蕩不羈的浪人。
「謝謝你送我回來。」善雅完全不知他內心的掙扎,甜甜地笑。
他回她微笑,暗暗握了握拳。不管怎樣,他要定了這個女人,此生此世,初次這般認真地想擁有一個女人,追求她所給予的愛情。
「那我進去了。」她朝他點點頭,意欲轉身。
就這麼走了嗎?就這麼讓她回到一個他可能闖不進的世界?
斑晉風心慌意亂,也不知哪來的沖動,驀地拽她入懷,用力擁抱。
「怎麼了?」她嚇一跳,卻沒抗拒,任由他抱著。
「別忘了你答應我的。」他用下巴貼著她的頭,沙啞地低語。「你會說服你家人,取消那個婚約。」
「嗯,我會盡力。」她柔順地偎在他胸懷。
「不可以後悔!」他近乎焦灼地叮嚀。
她感覺到他的異樣,從他懷里抬起頭,靜靜地望他,眼波溫柔,她發現他鬢邊似乎微微冒汗,揚起手,用衣袖替他輕輕拭干。
「別擔心,答應你的事,我一定會努力做到。」
「善雅!」他又擁抱她,心海波濤洶涌。天啦,他好愛她!
餅了許久許久,他才依依不舍地松開她,在她鼻尖上吻了吻。
「明天見。」
「明天見。」
「我到家後會打電話給你。」
「嗯。」
揮手道別後,善雅站在家門邊,目送他開車離去。
直到那銀綠色的車影沒入夜色里,她才悠然轉身,拿鑰匙開門。門一打開,迎面便看見一個男人身影。
「小哥!」她驚訝地喚。
荊善仁瞪她,雙手環抱在胸前,顯然在門內等侯她一陣子了。
「你站在這里干麼?」
「你還問?我在樓上都看見了!」荊善仁很不悅地強調,口氣狀若吃味,「有個男人開車送你回來。」
小哥都看見了?
善雅臉紅。該不會連方才的吻別都被他看到了吧?
她故作鎮定,回身關上門,往屋內走。
荊善仁跟在她後頭。「你別裝聾作啞假裝沒這回事,那家伙是誰?是你朋友嗎?追求者?還是——」他遲疑地頓住,似乎不願說出口,過了好一會兒,才勉強擠出來。「總不可能是你交了別的男朋友吧?」
善雅一震,半晌,緩緩轉過身來。
荊善仁端詳她略微蒼白的容顏。「該不會真被我猜中了吧?那家伙是你的男朋友?」
善雅咬唇,暗中深呼吸。該面對的,終歸要面對。
「小哥。」她輕聲喚。
荊善仁一凜,直覺她這聲呼喚有弦外之音。「什麼事?你說。」
「公司現在的情況怎麼樣了?」她問。
「公司?」荊善仁愣了愣,沒想到妹妹會問這個。「還不錯啊!自從高家的資金挹注進來以後,公司體質改善不少,財務危機總算撐過去了……我知道了!」他忽地恍然大悟。「你是擔心如果你決定取消婚約,會影響公司跟高家的合作對吧?善雅,你跟剛才那家伙是認真的?你真的喜歡他?」
善雅直視兄長,對這個最疼愛她也最依賴她的小哥,她不願說謊。「對,我喜歡他。」
「你真的喜歡?」荊善仁震住了,又驚愕又迷惘,內心五味雜陳。自從妹妹前一段戀情夭折後,身為兄長的他,一真不忍她這些年來過得心如止水,總是盼著能有誰再讓她領略愛情的滋味,但如今她已是某人的未婚妻……
「我是不是太壞了?」善雅幽幽地問。「我太自私了,對嗎?小哥,我明明已經答應高家婚事,不該反悔——」
「不對!你當然可以反悔!」荊善仁打斷妹妹,他激動地握住她肩頭。「善雅,如果你跟那家伙是認真的,如果你真的喜歡他,小哥絕對支持你,一定會站在你這邊!」他信誓旦旦地保證。
「可是……」
「公司的事你不用擔心,其實我跟爸媽還有大哥以前就商量過了,如果因為你不願意答應跟高晉安的婚事,對方就反悔抽回資金,那我們寧願把公司放給它倒,也絕不會犧牲你的幸福!善雅,你知道我們都很愛你的,只要你開口說一聲不,我們絕不會勉強你。」
她知道,就因為明白這點格外感到對家人虧欠。
爸爸、媽媽、大哥、小哥,他們所有人最關切的都是她的幸福,而她的自私,卻很可能害公司破產倒閉,善雅落淚,眼神清瑩憂傷。「謝謝你,小哥,真的謝謝……」
「謝什麼呢?傻瓜,我們是一家人啊!」荊善仁笑著彈指敲妹妹額頭,跟著拉起她的手。「走吧,我們去告訴大家這個好消息,他們如果知道你能夠再愛了,一定都很高興。」
善雅拭淚,與哥哥一起回到屋里,對她來說,這將是個與家人坦誠相對,溫暖又甜蜜的團圓夜。
對高晉風來說,這晚卻是個嚴苛的考驗。
一回到家,父親便沒給他好臉色,冷哼諷刺。「又去哪兒鬼混了?昨天索性就整晚不回家,今天又這麼晚回來,高晉風,你還真把家里當旅館在用啊!」
斑晉風默不作聲。
斑夫人見麼子又惹老伴生氣了,連忙迎過來。「晉風,去哪兒了?吃飯沒?肚子餓嗎?我叫廚房替你將飯菜熱一熱。」
「不用了,媽,我剛在外頭吃過了。」
「哼!他當然吃過啦,肯定是有酒有肉,絕不會虧待自己。」高明義繼續譏諷兒子。
斑晉風閉了閉眸。實在不能想像,如果自己在這個家里表明要追求哥哥的未婚妻,會惹來什麼樣的軒然大波?老爸說不定會氣到將他逐出家門,老媽大概會哭天搶地,但他最關心的,只有大哥的反應。
「哥呢?他不在家嗎?」他問母親。
「你哥吃完飯就到書房去忙了,他今天開了一整天會,明天還要招待國外來的客戶,哪像你活得這麼逍遙自在?」
又來了。
斑晉風苦澀地尋思,動不動就拿他跟大哥比較,他很清楚自己這些年來的表現有多令老爸失望。
「我上去看他。」他簡潔地拋下一句,躲開父親的責罵與母親過分的關懷,急急上樓。
斑晉安果然在書房里,正拿著幾份報告做比較,摘要重點。
斑晉風站在半敞的房門前,凝視專心工作的兄長,腦海浮現的卻是童年的回憶。有一回,淘氣的他打破了老爸最愛的古董花瓶,老媽急得拿藤條要打人,他嚇得不知所措,是大哥挺身而出,替他擔下這個錯。
那年冬天,很冷,屋外飄著雨,大哥被老媽在院子里罰跪,忍受風吹雨淋。
而他渾然不知,還在夢里香甜地睡著,半夜作惡夢醒來,想找哥哥訴苦,才發現哥哥不在房里。
他慌著在屋內四處尋找,好不容易在院子里找到哥哥,知道哥哥被媽媽罰跪,他難過地哭了,終于鼓起勇氣招認其實是自己闖的禍。
媽媽卻不相信,以為他是想替兄長掩飾,堅持不肯收回成命,當晚爸爸出差不在家,沒人能救大哥。
他哭著跑到屋外陪大哥一起罰跪,老媽這才心軟了,饒過他們兄弟倆。
棒天,大哥發高燒,病到無法下床,他哭著不願去上學,要在家里照顧哥哥,但最後,還是被逼去學校了。
那天,獨自臥病在床的大哥心里在想些什麼?難道不會覺得媽媽很偏心嗎?不會哀怨自己受到的待遇嗎?
他不明白,為何大哥總是甘願地忍受這一切不公平?直到數年前,有一天,他偶然聽見大哥與母親的對話,才恍然大悟。
原來他最愛的哥哥不是爸爸的親生兒子,原來哥哥身上有這麼一個不能說的秘密……
他終于懂了,懂得母親的偏心所為何來,懂得為何兄長甘願忍氣吞聲,甘願為高家犧牲自我。
他懂了,他可憐的哥哥,活在這樣的家庭有多麼不快樂!
而他,既然獨佔了母親的寵愛,又怎能再和兄長爭奪父親的關注呢?
他決定放逐自己,離開這個家……
「呆站在門口干麼?怎麼不進來?」高晉安溫和的嗓音揚起。
斑晉風定定神,無助地望向兄長。
他最親最愛的大哥,他覺得自己對不起他。
「快進來啊!」高晉安笑道。
斑晉風躑躅地走進書房,不敢坐下,在書桌邊彷徨地站著。
「你怎麼了?」高晉安覺得奇怪。「是不是又被爸罵了?我不是說了嗎?老人家脾氣比較固執,你別放在心上。」他安慰弟弟。
「我沒放在心上。」高晉風低語。他放在心上的是另一件事。
「哥,我有話跟你說。」
「什麼事?」
「我……想先喝杯酒。」
斑晉安察覺弟弟的異樣,俊眉一挑。「什麼時候你想喝酒還要先問過我了?酒櫃里有酒,你自己調。」
「嗯。」高晉風依言從酒櫃里取出一瓶威士忌,又從小郭箱里取出冰桶,在酒杯里加了冰塊,調了兩杯酒,一杯給哥哥,一杯自己喝。
斑晉安見他一口便干完一杯,微微皺眉。「喝慢點。你在外頭還喝不夠嗎?」
「我沒喝酒。」高晉風低聲解釋。「這兩天我並不是去Pub鬼混,我是跟……一個女人在一起。」
他跟女人在一起算是個新聞嗎?高晉安好笑,正想調侃弟弟幾句,忽地想起什麼。「對了,你說過你愛上一個女人,是跟她在一起嗎?」
「嗯。」
「這麼說她肯答應你的追求了?」
「嗯。」
「那真是恭喜你了!」高晉安為弟弟高興,走過來拍拍他的肩。
「既然你說是真心喜歡人家,就要好好對待她啊!」
「我知道。」
「她是誰?改天介紹我們認識吧。」
斑晉風一震,又為自己調一杯酒,喝了一大口。「其實你也認識她的,哥。」
他直視兄長,眼神痛楚。
「是誰?」高晉安疑惑,他認識的女人並不多。
「她是……好人家的女兒。」高晉風困難地吐露。「家里也有些社會地位。」
有社會地位?高晉安更迷惑了。「你不是說你不喜歡那些所謂的千金小姐,嫌她們太虛偽做作?」
斑晉風握緊酒杯。「她雖然出自名門,卻是個真正的淑女。」
真正的淑女?高晉安一凜,腦海電光石火地閃過某個念頭,但他不願相信。
斑晉風看出哥哥眼神變了,也明白他可能已有所領悟。「就是她沒錯。」
斑晉安倒抽口氣。「你是說……善雅?」
斑晉風閉閉眸,顫著手將酒杯擱上一旁的吧台。「對,是荊善雅,你的未婚妻。」
弟弟居然愛上他的未婚妻?
斑晉安震懾,胸海掀起狂湔,心神大亂。「怎麼會?你們是怎麼認識的?她也喜歡你嗎?」
「對,她也喜歡我。」高晉風向兄長坦承、語聲掩不住歉疚。
「本來我接近她是不懷好意的,我想證明她配不上你,可沒想到我會愛上她。」
這是怎麼回事?弟弟跟他未婚妻相戀?這麼說這樁婚事將會告吹了?爸媽會怎麼想?高晉安心亂如麻。
「哥,你怪我嗎?」高晉風觀察兄長陰郁的表情,也跟著心慌。「你是不是怪我不該去引誘未來大嫂?我知道自己這樣做很過分,但——」
「別說了。」高晉安舉手止住弟弟,神態疲憊。「我得好好想一想。」
想一想?這什麼意思?大哥果然怨他嗎?
斑晉風刷白了臉。「哥,你相信我,我從來沒想過要傷害你!」
「你先出去吧,讓我想一想,我們以後再談。」高晉安淡淡地說,語氣仍是一貫的溫和,但高晉風聽得出來,大哥正壓抑著激動的情緒。
他做了什麼?他竟如此傷害一向最疼他的大哥——
斑晉風惶恐,千言萬語堵在喉嚨,說不出口。
如果大哥不肯原諒他,他該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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