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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暮蘭舟] 回到老公自宮前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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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10-25 23:25:11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卷:抱大腿 第一百二十章 對質

  錦衣衛衙門。

  有女萬事足,女兒替自己在御前伴駕,陸炳終於能夠放鬆的休息一回,偷得浮生半日閒,可這樣的好日子也就過了半個月,幾隻飛鴿相繼到了錦衣衛衙門,上面用密語寫著要陸炳速速去瓊華島護駕。

  陸炳頭一個想到的是嘉靖帝又又遇到危險了,其後是他女兒正在宮裡給嘉靖帝當「門神」,嘉靖帝有危險,我閨女豈不是也身陷險境?

  陸炳趕緊騎上他金色的汗血寶馬,一路狂奔,漂亮的寶馬就像一道白日閃電,在鼓樓大街一路馳騁,沿路經過景王府,陸炳看見東廠包圍了景王府,心下猜測:莫非景王圖謀不軌?

  景王已經二十三歲了,一直賴在京城,不肯去藩地就藩,意圖儲位,可謂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東廠只聽命於皇帝,東廠包圍景王府,雖然對外宣稱是有奸細潛入王府,但是騙不了陸炳這樣的老狐狸,其實就是老子防備兒子的意思。

  不愧為是吃同一人的奶長大的,陸炳和嘉靖帝想到一塊去了。

  陸炳一路跑,每跑到一個路口,他就朝天放一朵紅色的煙花,在天空中爆開,這樣瓊華島廣寒宮的嘉靖帝就能看見那朵紅雲離自己越來越近,嘉靖帝有了安全感,奶兄來了,再亂的事情都能壓得住。

  嘉靖帝多年來自困於西苑修仙,他對陸炳的依賴不亞於丹藥。

  陸炳的汗血寶馬就是身份的象徵,一道道宮門為他提前打開,陸炳就像一支金黃的利箭,所到之處暢通無阻。

  陸炳的寶馬直接跳進太液池的小舟裡,船伕升起船帆,還沒靠岸,陸炳就催馬一個飛躍,如天降神駒似的,跳到了碼頭之上,陸炳催馬直上,從盤旋的山路直接騎到了廣寒殿。

  然後,陸炳看見殿中跪著兩個人,最醒目的就是景王,一改以往風流倜儻小王爺的形象,他披頭散髮,衣服髒污,穿著明顯不合腳的鞋子,直挺挺的跪在沒有蒲團的堅硬地面上,哭得是一把鼻涕一把淚。

  景王一邊哭,一邊說道:「……父皇您要相信兒臣!」

  另一邊正是汪大夏,汪大夏也是衣冠不整,飛魚服被撕扯成一條條的,露出的胳膊腿上一道道豁出來的血口,頭髮上還有樹葉和草根,不知他從那裡剮蹭過,不過並沒有傷到要害部位。

  怎麼又是你!

  這次又闖了什麼禍?

  汪大夏一身傷,還是挺直了腰桿跪著,「……皇上,微臣所說千真萬確,微臣發誓,若有半句假話,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景王怒道:「你污衊本王,本就應該不得好死。說,是誰在背後指使你的?」言下之意,就是裕王指使汪大夏毀他的名聲。

  面對景王的反咬,汪大夏寸步不讓,「景王殿下,微臣吃朝廷俸祿,身為錦衣衛,保護皇上和西苑的安全是微臣職責所在。微臣所做一切,都是職責所在。如果非要說有人指使,那就是微臣的上司、錦衣衛千戶陸統領,陸統領天天教導微臣忠君愛國,當大明的棟樑。」

  「微臣眼裡只有皇上,至於其他人,都不是微臣效忠的對象。微臣奉陸統領之名,在瓊華島巡視,這是發生在前天的事情,微臣又沒有未卜先知的本事,怎麼看能知道景王會來瓊華島?微臣看到了微服的景王殿下鬼鬼祟祟的用望遠鏡偷窺秀女,秀女是要進宮的人,是皇上的女人,身為人子、人臣,豈可目無父親、君主,企圖染指秀女?」

  景王冷笑道:「你莫要以為有陸統領當靠山就可以污衊本王,含血噴人,你口口聲聲說本王用望遠鏡偷窺,證據呢?望遠鏡呢?拿出來!」

  景王知道破碎的望遠鏡就在母妃呂靖妃手中,所以有恃無恐,身為被告敢反咬原告。

  汪大夏依然絲毫不退,「蓬萊閣有殘破的鏡片為證。且望遠鏡是銅身,不可能就此消失。既然景王自稱無辜,要微臣拿出證據,那就請皇上下旨,搜查整座瓊華島並所有登島之人,包括靖妃娘娘,一定能夠找到。」

  景王:「如果找不到呢?」

  汪大夏說道:「微臣甘願赴死!如果找到,景王是否願意領罰?」

  晉王說道:「有什麼不敢,你們有什麼手段,盡管朝本王使來,父皇定會給兒臣一個公道!」

  陸纓站在旁邊,手握繡春刀,紋絲不動,就像一座雕像,一言不發。

  陸炳聽著兩人爭論,大體瞭解了事情經過。

  嘉靖帝在寶座上打坐,閉著眼睛,單手支著額頭,一副頭疼的樣子。

  陸炳沒有理會景王和汪大夏的爭執,也沒有問女兒到底發生何事,他徑直上前,給嘉靖帝行禮,「皇上,微臣來了,您沒事吧?」

  嘉靖帝終於睜開眼睛,淡漠的看著階下唇槍舌戰對質的景王和汪大夏,「你們都退下。」

  「臣等告退。」 陸纓和汪大夏走了,景王還想說什麼,被掌印太監黃錦攔住了,「殿下,請去偏殿,等候傳召。」

  景王說道:「兒臣告退。」

  人都走了,大殿終於歸於平靜,嘉靖帝說道:「黃伴,把今日之事詳細告訴陸指揮使。」

  黃錦將原告被告的供詞都細細道來,連陸纓和景王與盧靖妃之間的衝突也一一告知。

  陸炳聽得心驚肉跳,閨女啊,你這火爆的脾氣是隨了誰!這下我們和景王結了仇了。

  待黃錦說完,嘉靖帝疲倦的問道:「你相信誰?」

  陸炳當然相信汪大夏和自己閨女了。

  陸炳說道:「請恕微臣直言。微臣相信汪大夏。汪大夏乃是微臣一手招募進的錦衣衛,悉心栽培,他只辦錦衣衛交代之事,從沒有和任何藩王或者朝廷其他大臣有過牽扯,背景乾淨。所以,微臣覺得汪大夏沒有理由用全家性命為賭注去污衊景王殿下。」

  「不過,微臣的女兒已經參與其中,微臣是父親,心中未免有所偏袒。此事應該避嫌,為了公正起見,微臣和錦衣衛還是不要插手此案,就交給東廠去查。微臣趕來瓊華島的時候,已經看見東廠在『保護』景王府了。」

  至於關鍵證據望遠鏡,陸炳百分之百認為被盧靖妃藏起來了。盧靖妃當然不會承認,東廠不敢把她怎麼樣,但是她身邊服侍的一百來個人,東廠是不怕的。

  東廠刑房的手段,比錦衣衛詔獄的花樣還多,只需撬開一個人的嘴巴就夠了,所以這個案子看似復雜,查起來卻很簡單。

  陸炳這個老狐狸,口口聲聲說公平公正,他的話太主觀都是出於私心,要嘉靖帝不要被他干擾,還是要東廠去查,可是這樣一來,就差把「景王說謊」四個字寫在臉上了。

  嘉靖帝多疑,尤其是人到晚年,各種各樣的事情都力不從心了,對年輕力壯的兒子們本就有防備之心。陸炳可以說自己相信女兒,可是在天家,身為父親,最最不相信的就是自己兒子的話,賭場無父子,皇權更無父子。

  而奶兄陸炳就不一樣了,兩次將他救出危局的人。句句發自肺腑,嘉靖帝相信陸炳,也就相信陸炳的判斷。

  嘉靖帝問他:「朕老了嗎?」

  老到兒子景王都企圖染指他的女人了!

  陸炳笑道:「微臣比皇上還年長三歲,微臣還覺得自己至少能為皇上再效力十年,微臣不敢言老,陛下如何會老?陛下永遠都比微臣年輕。」

  嘉靖帝怔怔的看著陸炳,從他幼年記事開始,奶兄陸炳就陪著他了,那時候還在湖北安陸藩王府,地方偏遠,父王又去世的早,宗人府發放的俸銀時有拖欠,而且發放不足,在外人看來,是孤兒寡母苦苦在藩王府支撐。

  可是年幼的他並不覺得苦,反而覺得藩王府和奶兄相伴長大的日子是唯一快樂的時光,他從未想過自己會當皇帝,登上龍椅那一刻開始,他就沒有快樂了,和張太后宮鬥、和群臣鬥法,年僅十六歲就深諳帝王心術,牢牢掌控了皇權。

  他不是張太后的傀儡,也不是群臣的傀儡,他是一言九鼎的君主,為了讓他坐穩皇帝的位置,陸炳手上沾了很多人的血,甘願當他手中最鋒利的一把刀。

  嘉靖帝說道:「沒有你,朕該怎麼辦?朕不許你老。」

  陸炳說道:「臣遵旨。」

  當晚,陸炳陪著嘉靖帝用晚膳,司禮監掌印太監黃錦還兼任東廠廠公,嘉靖帝聽了陸炳的建議,把案子交給東廠去查,黃錦能夠爬到今天的位置,手段心機都是有的,他快刀斬亂麻,曉得此事雖然千頭萬緒,但是只要找到證物望遠鏡,一切都可以迎刃而解。

  天已經黑了,搜索全島太難卻容易遺漏,黃錦就先從人下手,把晉王僅存的幾個侍衛以及盧靖妃一百多個侍從全部關起來,丟到東廠刑房,一陣鬼哭狼嚎,哭爹叫娘之後,立刻有了線索。

  黃錦帶著東廠的人來到廣寒宮的後殿東舍,盧靖妃被軟禁在此,身邊伺候的都是西苑的人,黃錦的心腹。

  看到黃錦,盧靖妃冷冷道:「老先生要對本宮嚴刑逼供嗎?」

  最壞的結果還是來了,皇帝向來對後宮刻薄寡恩,一連廢了兩個皇后,還燒死了第三個方皇后。

  只要皇帝發怒,昔日的恩寵都成了過眼雲煙。

  盧靖妃覺得皇帝做得出對寵妃用刑之事,皇上眼裡只有皇位,沒有恩愛。任何威脅他的性命和皇位的人,他都會毫不留情的給予嚴懲。

  皇帝發起怒來,連子嗣都不會顧忌,懷孕的陳皇后被厭棄廢后,最終流產而死。張皇后被廢,暴卒冷宮。方皇后死於他的縱火,死的最慘。

  現在,輪到我了。

  有三個皇后悲慘結局的前車之鑑,盧靖妃對嘉靖帝不報以任何幻想,她暗自下定決心,如果黃錦對她動手,她就乾脆用簪子戳穿咽喉自盡,以保護兒子景王。

  她是絕對不會招認的。

  黃錦說道:「娘娘多慮了。」

  言罷,黃錦繼續往後殿走去,這裡有個水池,水池上方有兩個石筍,從石筍裡伸出兩個石頭雕刻的龍頭,兩股清泉從龍頭裡噴出來,落在水池裡,水池裡有假山浮萍,還有一個個像桃心一樣的睡蓮荷葉,裡面養的全是都是白色的睡蓮花,有紅色的錦鯉在一盞盞睡蓮花之間穿梭。

  黃錦命手下跳進水池,在睡蓮荷葉下面摸索著,很快,一個黃銅西洋望遠鏡被打撈上來,沒有鏡片,只有鏡筒,上面烙著一個老鷹的圖樣。

  盧靖妃看了,立刻面如死灰,暈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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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抱大腿 第一百二十一章 狗血

  盧靖妃萬萬沒有想到,她喜歡講排場的愛好「害」了她,隨便出行就帶著一百多個侍從,這一百多人不可能人人都忠心耿耿,伺候的人越多,漏洞就越大,只要有一個人開口,她的秘密就藏不住了。

  黃錦命魏采薇給昏迷的盧靖妃診治,然後將望遠鏡殘骸包起來,呈給嘉靖帝。

  黃錦身兼司禮監掌印太監和東廠廠公,辦事爽利勁不亞於陸炳,只是一頓飯的功夫,嘉靖帝和陸炳吃完晚飯喝茶的時候就找到了證物。

  嘉靖帝只看了一眼,其實不需要證據,他就覺得是景王偷窺秀女,被汪大夏撞見了,他對景王很失望,以前的孝順都成了居心叵測,簡直比裕王還可惡!

  這兩個兒子,沒一個好的,都目無君父。只是裕王直接表現在言行上,景王深藏在心裡,半斤對八兩而已。

  現在證據確鑿,昔日的父慈子孝都成了算計,嘉靖帝說道:「瓊華島今日的風波,一律封口,對外就說島上混進了白蓮教奸細,乘機作亂,殺害無辜。將儲秀宮所有秀女都留在宮裡伺候,並好生安撫受傷的幾個秀女,無論是斷腿的還是臉被刮傷毀容的,一律留下,宮裡養她們一輩子。」

  嘉靖帝不容許任何人走漏風聲,唯一的辦法就是四十九個秀女全都留下來,無一落選。

  黃錦連忙應下。

  「盧靖妃身體不好,就讓她從此在承乾宮靜養,若無朕的口諭,不得出入。」

  等於是將盧靖妃禁足了。

  「景王今年二十三歲,且已成婚七年,男人成家立業,無論國法家法,都該去藩地就藩。就讓他搬去朕以前的潛邸、湖北安陸的王府居住。朕一直想念那裡,把那塊地交給他,朕是放心的。」

  居然把景王趕到湖北去了,遠離京城!

  嘉靖帝的確對安陸有深厚的感情,甚至把西苑太液池湖畔圈出一塊地,用來種植南方的水稻,稻花香裡說豐年,聽取蛙聲一片。

  新建一座藩王府,最快也得三年,嘉靖帝等不及了,不想再看見景王在他面前晃,乾脆以就藩的理由,將他貶斥。

  反正湖北安陸的王府都是現成的,空著也是空著,盡有盡有,景王一家子拎包入住,也不算苛待子女。

  「告訴景王,不必進宮謝恩,乘著九月秋高氣爽,趕緊去湖北安陸就藩,由錦衣衛一路護送。另外,所有景王府先有的侍衛、侍從全部留在京城,由黃伴另行挑選伺候的人去藩王府。」

  瓊華島風波,三十七死,九人傷,就這樣在嘉靖帝的輕描淡寫中了結。

  對汪大夏,陸纓等人,沒有賞也沒有罰,在陸炳看來,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他暗暗下了決心:以後絕對不會派汪大夏進宮了!這傢伙就是個禍水,去哪哪出事!

  嘉靖帝見陸炳明顯比以前消瘦,說道:「奶兄今日勞累了,事情已經解決,奶兄早點回家休息。」

  陸炳行了一禮,「微臣告辭。」

  「且慢。」嘉靖帝想起一件事還沒辦,「汪大夏是奶兄中意的女婿人選吧?朕看櫻娘和他情投意合,經常在一起切磋武藝,今日更是幾次為了汪大夏出生入死,櫻娘年紀不小了,早日把婚事辦了,奶兄也少一樁心事。」

  孩子都是別人的家好,嘉靖帝和裕王互相折磨,現在又厭棄景王,但喜歡陸纓。

  其實按照嘉靖帝一貫冷酷的手段,無名小卒汪大夏觸及皇室醜聞,雖然這不是他的錯,但這次也是必死無疑的,只不過看在陸纓喜歡他,手下留情罷了。

  這是嘉靖帝最後的一點點柔軟。

  在男女八卦這個問題上,嘉靖帝和北城普通沒有區別,都是戀愛腦,眼中看到的一切都男女之情上靠攏,自圓其說。

  如果不是情郎,陸纓怎麼可能幾次捨身救汪大夏呢?甚至不惜和盧靖妃、景王撕破臉。

  陸炳一聽:這哪跟哪啊!我怎麼可能捨得把寶貝女兒嫁給這個禍水!

  但是多年君臣,陸炳深知汪大夏這次闖了大禍,倘若沒有陸纓庇護,他不知死了多少回了。

  為了保住汪大夏的狗頭,陸炳只得默認了此事,說道:「汪大夏的確不錯,只是他年紀還小,少年心性不定,微臣還不敢以女相托,還有待考驗。畢竟是櫻娘一輩子的大事,她的性格和普通女子不同,微臣還在考量中。」

  婚姻大事,還是父母之命為主。嘉靖帝點頭說道:「汪大夏確實有些毛躁,讓他多多歷練。」

  陸炳說道:「他們兩個都太衝動了,不適合在皇宮禁地,都尚需磨煉,微臣把他們先帶出宮去,等調教好了,再送進來伴駕御前。」

  今日之事,多虧了盧靖妃景王母子一錯再錯,觸怒了皇上的底線,皇上本就多疑,一連廢了三個皇后,防備皇室骨肉親情比防備大臣尤甚,所以陸纓和汪大夏才能在捅出這麼大一個簍子後還能全身而退。

  但以後恐怕就沒有這麼好的運氣了,以汪大夏闖禍的本事和陸纓火爆的性格,遲早有我也兜不住的時候。

  嘉靖帝同意了。

  陸炳趕緊把幾個小的擰回去,禍水汪大夏還不肯走,「魏大夫還在宮裡呢。」

  這個不知死活的東西,陸炳差點氣得中風,一巴掌呼在他的後腦勺上,「你別連累魏大夫,趕緊給我滾!」

  陸纓說道:「爹您有話好好說,不要動手,他全身都是傷。」

  汪大夏四個月前被錦衣衛追了鼓樓西斜街一路,從大興縣追到宛平縣,差點在順天府衙門被錦衣衛周小旗當場射殺,現在又被景王府侍衛滿山追著喊打喊殺,處境越來越危險,身上的飛魚服都扯成破布條子了,衣不蔽體,現在也就一張臉能夠勉強看一看。

  「你也給我閉嘴!」陸炳吼道,警告陸纓:「你要是不聽我的話,怕是明天就要嫁給汪大夏了。」

  汪大夏、陸纓齊齊說道:「什麼?萬萬不可!」

  陸炳終於找到了兩人的死穴,「不想結婚就立刻跟我回去,不准在宮裡磨磨唧唧。」

  兩人被捏住了七寸,乖乖聽話,和陸炳一起出宮。

  瓊華島,廣寒宮。

  又是心力交瘁的一天。嘉靖帝目送奶兄下山離島,黃錦給皇帝披上一件鶴氅,「皇上,島上夜裡霧氣重,回去吧。」

  嘉靖帝說道:「朕看奶兄身子有些虛,吃的也沒以前多,明日去朕的內庫翻一翻,把那些珍稀的藥材都給他送去。」

  黃錦應下,見他心情不好,想要取悅龍顏,說道:「尚氏還在寢宮等著皇上。」

  哎喲,看到奶兄,差點把那個小美女給忘了。

  嘉靖帝遂起駕回宮,走進寢宮,嘉靖帝聞到一股飯菜的味道,壓制住了慣常的龍涎香。

  尚青嵐還是穿著銀紅色的羽袍,盤腿坐在龍塌上,床上擺著一個案几,尚青嵐抱著一個飯碗,正在吃飯。

  尚青嵐吃的很香,胃口好得很,簡單的四菜一湯,都只剩下一半,她正在剝碗裡最後幾個飯粒,將嘉靖帝來了,連忙放下飯碗,學著宋嬤嬤教的禮儀,站在床上一拜。

  嘉靖帝問:「你怎麼在這裡吃飯?」

  尚青嵐說道:「皇上臨走時吩咐臣妾,要臣妾就在此地,不要走動,皇上去去就回,臣妾不敢抗旨,到了晚上,實在太餓,就要宮人把飯擺在這裡吃。」

  是個聽話的姑娘,嘉靖帝問:「你吃飽了嗎?」

  尚青嵐說道:「吃飽了。」

  嘉靖帝牽著她的手,「下來伺候朕沐浴。」

  尚青嵐光著腳,被嘉靖帝牽到了黃錦早就準備的浴池,嘉靖帝張開雙臂,「給朕寬衣。」

  尚青嵐從未給人脫過衣服,不由得緊張起來,她先給嘉靖帝解衣帶,可是由於太緊張,衣帶被她抽成了死結,越來越緊,越不好解,手指頭無法把死結打開。

  尚青嵐著急了,額頭和鼻尖有些微汗,她乾脆半跪,用牙齒咬住,把衣帶上死結解開了。

  嘉靖帝的老蠟燭同時被點亮了,要照一照紅妝。

  終於過了第一關,尚青嵐把衣帶一抽,然後站起來,解開嘉靖帝腋下的衣帶,雙手剛剛碰到衣結,雙腿驀地懸空,尚青嵐一聲輕呼,已是被嘉靖帝攔腰抱起來。

  溫泉水滑洗凝脂,一枝梨花壓海棠。一陣疾風細雨後,一朵朵嫣紅的海棠花瓣落在溫泉池中。

  侍兒扶起嬌無力,始是新承恩澤時。

  與此同時,漠北,豐城,汗廷。

  聞得養母找她,正在打理嫁妝、準備出嫁的蒙古第一美女郡君金鶯步入大帳。

  大帳空無一人,母親並不在這裡,金鶯正要出去,卻發現帳門已經被人從外面反鎖了。

  身後傳來腳步聲,金鶯回頭,趕緊半跪行禮,「外祖父。」

  正是左翼蒙古的首領俺答汗,他的女兒嫁給了金鶯的父親,是金鶯的養母,公主的女兒封郡君,金鶯深得養母喜歡,也由此得了郡君的封號,所以俺答汗算是金鶯的外祖父。

  俺答汗親手把她扶起來,卻遲遲沒有放手,「以後不要叫我外祖父了,做我的哈屯(妻子的意思)吧。」

  南北兩個年華老去的一代雄主,嘉靖帝和俺答汗,不約而同的拜倒在美少女的石榴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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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抱大腿 第一百二十二章 愛情買賣

  俺答汗說的是要求,不是請求,他志在必得。

  金鶯無法拒絕,慌亂的她只能把婚約搬出來當擋箭牌,「可是……我有婚約在身,我即將嫁到鄂爾多斯部。」

  俺答汗說道:「我會取消你的婚約,給鄂爾多斯部的未婚夫另尋一個出身高貴的女子。你將是我的第三個哈屯,成為最尊貴的女人。」

  哈屯是正妻,俺答汗前面兩個哈屯都去世了。

  他是部落首領,他正在衰老,卻無法將目光從青春美麗的、名義上的外孫女身上挪開。

  他和老對手嘉靖帝皇帝一樣,越是衰老,越是喜歡青春鮮活的靈魂、還有身體,好像這樣就能彌補他們逝去的青春和活力。

  他們是站立在權力頂端的兩個男人,權力、疆土、萬民臣服,已經無法滿足他們的欲望了。

  他們都站在權力的頂端太久太久了。只有時間才能打敗他們,他們越是衰老,越是靠近死亡,就越喜歡年輕漂亮的少女,好像可以從她們身上吸取活力,讓自己變得年輕。

  搶了兒媳婦楊玉環的唐明皇是如此、淪陷比自己小四十歲的尚青嵐嘉靖帝是如此、強娶比自己小五十歲的外孫女金鶯的俺答汗也是如此。

  權力,是最好的春藥。讓人的欲望變得無窮大。

  可以冒天下之大不韙來得到普通男子得不到的女人,女人的身份越是特殊,兒媳婦、可以當重孫女的花季少女、甚至已經訂婚的外孫女,這種佔有的執念就越強,靠著權力可以衝破一切規矩和倫理的約束,這本身就是一種和情慾極其相似的禁忌體驗。

  所以老蠟燭們都紛紛點燃了光芒,去照他們心儀的紅妝,他們並不會在乎女人身份的禁忌,也不在乎會被人在背後指指點點,因為這本就是權力的最好獎賞,他們擁有獨一無二的特權。

  被俺答汗推倒在雪豹皮的那一刻,金鶯覺得自己靈魂出竅了,彷彿對外界都沒有了感覺,那些觸碰和吻都不存在。

  她彷彿回到了積水潭紅袖招當花魁娘子的日子,她用美貌來刺探情報,自以為做著一件很有意義的事情,讓她覺得自己除了當一個妻子,還能幹點別的。

  婚約推無可推,她必須回到家鄉嫁人了,為了掩人耳目,紅袖招假裝要出賣她的身體,價高者得。

  雖然知道是假的,她最終會以自贖的方式離開煙花之地,可是她心裡依然覺得悲哀,她覺得自己其實不算是個人,她是個物品,一個精緻的花瓶,誰出的錢多,誰就能得到她。

  只有一個人覺得她是個人,願意借錢「幫」她贖身,要她以後掌控自己的人生。汪大夏,那個有北城四害之稱的紈絝,他頂著別人的嘲笑去救風塵。而她卻注定要背叛他。

  但汪大夏太渺小了。他只是激流中的一顆石頭,看似把水頂住了,其實毫無用處,滾滾長江東逝水,並不會被一顆礁石改變方向,她的人生依然是價高者得——只不過把金錢換成了權力。

  權力最大的男人就可以擁有她,哪怕她剛剛叫他一聲外祖父。她逃過了京城的價高者得,卻還是被同樣的規則安排了人生。

  金鶯看著帳篷的穹頂,似一口鍋蓋,身下的珍貴雪豹皮就是一口鍋,她就是鍋裡的羔羊,被鍋蓋牢牢扣在裡面,被一寸寸的烹食乾淨。

  還是……沒能逃脫價高者得的命運呢。

  金鶯再次覺得自己變成一個物品,只是從待售變成了已售。

  那些流傳千古的忘年戀,不過是一場青春換地位的交易。

  與此同時,汪大夏、陸纓都坐在陸炳像個小房子似的豪奢馬車裡,陸炳瞧著汪大夏到處都露肉的破袍子,簡直有礙觀瞻,就像自己的大氅拋給他,「穿上!成何體統!」

  汪大夏蹲在馬車角落,遠離陸炳和陸纓——尤其是遠離陸纓,把大氅嚴嚴實實的裹在身上,瑟瑟發抖,他震驚了很久,現在終於可以稍微平靜下來說話了:

  「陸統領,標下一直崇拜您,感激您數次捨身救了標下,知遇之恩加上救命之恩,您要標下用什麼報答都可以,但是以身相許這種事情,標下做不到啊,標下早已——」

  汪大夏和魏采薇有三年之約,但是此事要保密,汪大夏改口道:「標下和陸統領都是男人,標下喜歡女人——當然,陸統領長的很好看,在錦衣衛我只能自封第二,可是我喜歡的是女人——」

  「閉嘴!」陸炳陸纓齊齊對著汪大夏吼道。

  陸炳暗自後悔,在廣寒殿裡,他情急之下說漏嘴了,威脅再不走陸纓就要嫁給汪大夏。

  萬萬沒有想到,陸纓扮男人實在扮的太像了,哄得汪大夏到現在還沒有轉過彎來,以為陸纓有斷袖之癖,想要把兄弟變成契弟(就是古代男子之間結為夫夫,把對方叫做契弟)。

  汪大夏弱小可憐又不能說話的蹲在角落。在廣寒殿的時候,陸炳說「你們再不走就要就地成親了」著實把他嚇壞了。

  汪大夏本就喜歡瞎想,身為熱愛八卦的北城區群眾的一員,他擅長自我想像:為什麼皇上要把我和陸纓湊一對?肯定是陸纓要求的啊!

  不可能是陸炳,陸炳是個父親,天下所有的父親都想要兒子傳宗接代——否則他生兒子幹什麼?不就是為了抱孫子麼?和男人結婚是抱不了孫子的。

  所以只能是陸纓。

  難怪陸纓十八歲都不肯結婚,連弟弟陸繹都剛剛和吏部尚書吳鵬的女兒定親了,陸纓依然還沒有傳出婚訊。

  原來陸纓喜歡男人。

  好吧,喜歡男人不是錯,朝中斷袖之風一直很風行,但是你不能喜歡我啊,我已經有喜歡的女人了,我還有婚書呢。

  陸炳被汪大夏的反應驚呆了:我到底招募了一個什麼奇怪的東西進了錦衣衛?這也太過分自信了吧!別說陸纓是女人,她就是個男人,我不會同意這門婚事啊!

  陸纓見汪大夏誤會大了,事到如今,不能再瞞他。

  陸纓說道:「你過來,我有話和你說。」

  汪大夏搖搖頭,把身上的大氅裹得更緊了。

  我把你當上官,你卻想要睡我。

  陸纓說道:「你不過來,我就過去。」

  汪大夏只得從壁角一步步挪到陸炳身邊去,「陸大人,您得管管您兒子,怎能強搶良家男子。」

  陸炳摀住耳朵,不想聽他說話,怕氣得中風發作。

  兩人中間隔著不聾不痴不做阿翁的陸炳。

  陸纓說道:「我其實是女兒身,是陸家的四小姐,不是傳聞中的私生子。我一直女扮男裝,在錦衣衛做事。我對你並無男女之情,只是把你當成下屬,希望能夠培養你成才。」

  「因為身為女子,我也不知道自己能夠在錦衣衛幹多久。能夠幹一天是一天,所以我對自己要求更苛刻,沐休日節慶日子也在錦衣衛衙門的辦事。我對手下要求也苛刻、每天點卯之後,帶著你們一起練俞師父寫的《劍經》,風雨無阻,因為我走之後,你們是我留在錦衣衛衙門唯一的痕跡,證明我來過這裡。」

  「我對你寄予厚望,所以對你最嚴格,時常找你切磋,逼你上進,我又幾次救你,所以皇上誤會我心儀你,有賜婚的念頭。」

  「不過你不用擔心,婚姻大事,自是父母之命,我父親會壓住此事。只是,你以後不能疏遠我,要記得保持現狀。否則,就憑你今天攪和出來的大禍,盧靖妃失寵禁足、景王被貶就藩、你還能毫髮無損的從宮裡出來?皇上若不是看在我『喜歡』你的份上,早就將你滅口,以掩蓋皇家醜聞。」

  「現在,你明白了嗎?」

  汪大夏聽懵了,陸纓話的乾貨太多,他此刻就像生吞了魏采薇親手烤製的、可以把地上砸個洞、把牆壁上的牆皮砸掉、可以當成暗器的月餅。

  而且一吞就是十個月餅,硬生生在塞進肚子裡,他實在消化不來,快要撐死了。

  於是汪大夏又保持了長時間的沉默,腦子幾乎處於停頓狀態,眼前的陸炳陸纓都消失了,連馬車也是,他就像坐在一片虛無中。

  我咋沒想到呢?

  我帶她去華清池的地下賭坊,穿過全是裸男的澡堂子,她目不斜視,我取笑她「都是男人,他們有的你都有,你緊張什麼」,她找藉口說「他們長的太醜」。

  她總是穿著豎領的衣服,扣子一定要扣到咽喉,三伏天也是如此。

  她中暑暈倒,抬到魏采薇那裡救治,魏采薇把我趕出房門,我還吃醋,其實現在想來,是魏采薇發現了她是女兒身,所以把我們都趕走!

  還有魏采薇在積水潭裡溺水暈過去,應該也是她給采薇換了乾衣服……

  汪大夏回憶過去,樁樁件件都對的上,暗罵自己太遲鈍,出了大醜。這下尷尬了,如何收場啊!

  馬車停下,陸炳說道:「下車。」

  汪大夏裹著大氅,挪動僵硬的步子下了馬車,下去之後,發現不對勁,知道陸纓是女兒身後,他就不敢直視陸纓了,問陸炳,「陸大人,這裡不是錦衣衛衙門啊。」

  陸炳說道:「這是我家。」

  居然是陸府!汪大夏心慌,「我還是回錦衣衛衙門值房睡覺去。」

  陸炳說道:「你要找死嗎?你闖出這麼大的禍,景王會放過你?他背後攀附的大臣們會放過你?為今之計,只有將錯就錯,讓世人誤會我和陸纓都中意你,才能勉強保住你的狗命。你這些天就在我府裡養傷,那裡都不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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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10-25 23:25:51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卷:護大腿 第一百二十三章 在八卦這件事上所有人都是相通的

  陸炳句句似乎都在嫌棄汪大夏闖禍,其實句句都在為保住他的狗命謀劃著,汪大夏識得好歹,乖乖住了陸府的客房。

  但是在陸府其他人看來,就是向來不沾男色的四小姐帶了個男人回家了!

  雖然汪大夏被安排在外院居住,內宅裡的人還是按捺不住一顆躁動的心,找各種理由來看他。

  首先就是陸府的掌家娘子李宜人。李宜人是陸炳繼母李氏的堂侄女,為陸炳生下五個女兒,陸炳一連死個四個正妻,在陰間湊成一桌麻將後,就不再續娶了,給侍妾李氏請封了五品宜人的誥命,打理家務。

  李宜人前三個女兒都是豪門貴婦,輪到四姑娘陸纓,陸纓一直不肯嫁人,拖到了十八歲,眼看成了老姑娘,無論李宜人如何催婚,陸纓就是不肯點頭相看人家。

  最近李宜人看中了南京禮部尚書孫升的幼子孫鑲。孫家是江南名門望族,書香世家,孫家人才輩出,孫升考科舉是第二名榜眼,孫升的哥哥是武狀元。

  孫升一共有五個兒子,全部都是江南才子,前頭四個兒子都考中了進士,將來必定都是高官(事實上後來有三個官至尚書),最小的兒子孫鑲年紀還小,是國子監貢生,還沒有參加科舉,但才華有目共睹,將來是必中的。

  滿門清貴,孫家也從不參與朋黨之爭,保持中立,這樣的人家枝繁葉茂,將來陸纓嫁過去,無論朝廷如何動蕩鬥爭,她一輩子都會富貴安寧,是個最好的歸宿。

  何況孫鑲是最小的兒子,陸纓嫁過去不用當家、去操心瑣碎的家務事,不用管人情來往,清清靜靜享福就行了。

  李宜人覺得,從實惠舒心的方向來看,四姑娘是嫁的最好的。

  原本李宜人打算帶著三個出嫁的女兒齊上陣,軟硬兼施說服陸纓同意這門婚事的。如果陸纓不同意,她也要做主定下婚事。

  反正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也是為了女兒好,女人都要嫁人的,孫鑲是最好的人選,女兒或許會恨我自作主張,但是將來她會感激我的。

  就在李宜人都絕望的打算強逼女兒嫁人時,陸纓卻帶個男人回家了!

  李宜人頓時熱血沸騰,四姑娘終於情竇初開了?曉得為自己的終身大事打算了?如果她自己喜歡最好不過了,我不用冒著母女之情破裂的危險逼她嫁到孫家當小兒媳婦。

  真是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李宜人是個半老徐娘,並不怎麼避諱男女之防,當即就命丫鬟捧著幾套男人換洗的衣服,帶著丫鬟婆子心急火燎的去外院,以長輩的身份看客人。

  小廝剛剛給汪大夏擦拭身體,上了藥,梳了頭髮,換了一件月白袍子,汪大夏坐下吃著遲來的晚飯——他就是這種心大的人,今天在鬼門關蹭了無數次,驚心動魄,都絲毫不影響他的食欲。

  吃到一半,李宜人就來了。

  汪大夏趕緊放下筷子,上前施禮。

  所謂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歡,汪大夏長得帥,目光清澈,身材挺拔,相貌在錦衣衛可以排第一名,是錦衣衛第一美男子——因為陸纓是女子,放棄參與排名。

  僅僅憑長相,李宜人就滿意了,覺得配得上四姑娘,遂坐下來細細問了他的家庭出身。

  汪大夏老老實實一一道來,連因放印子錢而被休的繼母吳氏都沒有隱瞞——他不敢啊,這可是陸纓的親娘!

  汪大夏北城四害之名,京城皆知,李宜人略有耳聞。但是汪大夏在加入錦衣衛之後立的功績,也是有目共睹了,四個月連升三級,從小卒憑本事升到了百戶。

  而傳得滿天飛的汪大夏、魏采薇、陸纓什麼流產三角虐戀情深,李宜人當然不會相信,陸纓是女兒身,所有的風流韻事都是為了方便錦衣衛連破大案。

  至於放印子錢的吳氏被休、汪千戶被削職,在京城是醜聞,家門之恥。

  但是對於李宜人而言,反而是一樁好事:沒有婆婆,女兒陸纓嫁到汪府,不用伺候婆母。公公又無官職,也無法擺出威風,反而要討好陸家人。

  如此一來,陸纓將來在婆家可以橫著走,不用受到拘束。

  關鍵是,陸纓她自己喜歡啊,這比什麼都重要。

  李宜人對汪大夏更加滿意了,恨不得明天就把陸纓嫁過去。

  李宜人點點頭,又問:「你今年多大?」

  汪大夏:「十四歲。」

  居然比我們家櫻娘足足小四歲……四歲好啊,女大四,福壽至嘛!李宜人像天下所有催婚的父母一樣,看個稍微齊整一點人選就覺得好得不得了,哪哪都是優點,都是絕配,都是緣分剛剛好。

  李宜人說道:「你就安心在這住下,我們家老爺說要你這幾天別出門。男人又不是閨閣小姐,在家悶不住。你想要玩什麼、吃什麼,盡管跟伺候的小廝說,他們會給你買回來。若伺候的人不盡心,你就跟我說,我來教訓他們。」

  汪大夏忙道:「他們都挺好的,晚輩這段時間要叨擾宜人了。」

  李宜人笑道:「多雙筷子的事,你就放心住,把傷養好。哎喲你看這臉,長的這般標致,卻劃了好幾個血口子,萬一留下疤就不好了,這是宮裡的秘方膏藥,記得要小廝至少一天三次的給你抹上,保管不留疤痕。」

  我家四姑娘眼光高,你要是破了相,怕她不願意。

  汪大夏雙手接過,忙不迭的感謝。對李宜人自是要以禮相待,不得半點怠慢,否則會被陸纓打的,我本來就打不過她,現在知道她是女人,我都不好意思還手了。

  看著傳聞中的北城四害汪衙內這樣謙虛有禮,李宜人心道,真是浪子回頭啊,耳聽為虛,眼見為實,分明是個不錯的孩子。

  陸府內宅,陸纓正在洗澡,她泡在浴桶裡,她今天幾乎打了半天群架,渾身痠疼,身上好幾處清淤,泡在熱水裡有利於她放鬆肌肉。

  陸纓洗澡,浴桶裡沒有花瓣之類的香氛玩意兒,桶裡有一包包活血化瘀的藥材,是藥浴。

  五妹陸小妹聞訊,迫不及待的來找她,「四姐姐,我聽說你帶個男人回家了?連母親都去前院相看他去了。」

  陸小妹年紀最小,嬌憨可愛,她已經熟悉了四姐姐浴房裡的藥味,搬了個小杌子在浴桶邊坐下,熟練的給陸纓捏肩按摩。

  陸小妹待字閨中,不好去外院圍觀外男,只好來找姐姐直接問。

  「用點力,」陸纓閉著眼睛,靠在浴桶邊緣,「汪大夏,北城四害聽說過吧。」

  陸小妹乖巧的點頭,「聽過,北城第一紈絝,北城未婚少女們的噩夢嘛。」

  陸纓說道:「就是他,我把他帶回家了。」

  「什麼?」陸小妹雙手一滯,「四姐姐,婚姻大事,是一輩子的事情,你千萬不要被母親和姐姐們逼得隨便找個男人嫁了啊。」

  陸纓沉默,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承認她就得出嫁,不承認汪大夏會死的,所以乾脆不說話。

  陸小妹不知道內情啊,短暫的驚訝之後,說道:「四姐姐是脂粉堆裡的英雄,打小就與眾不同,我相信四姐姐的眼光,如果汪大夏真的是個一無是處的紈絝,他也不會那麼快升百戶的。姐姐喜歡他,還直接把他帶回家,他必定有過人之處,不過——」

  為了幫助四姐姐有情人終成眷屬,陸小妹連壓箱底的秘密都抖露出來了,「四姐姐下手一定要快。我前些日子偷聽母親和大姐、二姐、三姐商議你的婚事,說是實在不行,就乾脆先斬後奏,給你和南京南京禮部尚書孫升的幼子孫鑲把婚事訂上。」

  「孫家滿門進士,是大明最會考科舉的人家,家學淵源深厚,滿門清貴,聽說還長的斯文俊秀。以母親和姐姐們的眼光,他們肯定覺得孫鑲比汪大夏強一百倍,四姐姐若喜歡汪大夏,一定要早做謀算啊。」

  還有這種亂點鴛鴦、逼上花轎的事情?

  陸纓睜開雙眼,拍了拍五妹的手,「謝謝小妹告知,我知道怎麼做了。」

  陸小妹點點頭,說道:「四姐姐可以去求父親成全,父親最疼你了,又是一家之主,只要他一開口,母親和姐姐們都得聽父親的。」

  陸纓洗了澡,已經二更天了,九月的秋天夜裡已經有了露水,陸纓換了衣服——這次是女裝,去了外院。

  汪大夏吃飽喝足,正要上床睡覺,服侍他的小廝神情詭異的說道:「汪百戶,我們家四小姐請你去邀月台。」

  不得了了!四小姐居然穿了女裝見一個外男!

  汪大夏心道:不會吧,我都傷成這樣,晚上還要監督我練武?你是什麼魔鬼嗎?

  汪大夏沒得辦法,如今寄人籬下,只能聽主人家吩咐。

  汪大夏疲倦的拖著一根長棍去和陸纓對招。

  小廝看著棍子驚呆了,「這個……不合適吧。」那有帶著長棍去約會的?

  汪大夏以為帶的兵器不夠,哦了一聲,將繡春刀也帶上了,練了棍法還要練習刀法,這怕是要練到三更半夜。

  汪大夏就這樣腰挎長刀,肩背長棍去了邀月台。

  他看見一個身形婀娜的美人站在高台上,秋風吹拂著她的長髮,腰間的環佩叮咚作響。

  汪大夏:「勞煩姑娘去通報你們家四小姐,汪大夏已經來了。」

  美人轉身回頭。

  汪大夏當場就像墜入冰窟般凍住了,手裡的長棍落地,砸在腳背上都不曉得疼。

  陸纓說道:「有件事需要你配合一下,我們兩個算是各取所需。你可以保住性命,我也不用被逼嫁入孫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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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護大腿 第一百二十四章 今夜無人入睡

  還有這等好事?

  汪大夏的眼睛不敢直視陸纓,故作深沉的抱著繡春刀,舉頭望明月——不對,今晚沒有月亮,連星星都沒有,夜空就像蒙著一塊黑布。

  汪大夏裝淡定失敗,倔強的看著夜空,就當自己是個瞎子,說道:「陸統領說說看,我考慮考慮。」

  陸纓說道:「我家裡人一直催婚,但是我根本不想嫁人。如今有一戶人家,他們想要先斬後奏,給我定下。我肯定不會嫁的,到時候大不了逃婚,從此浪跡江湖。可是逃婚是下下之策,我不想離開錦衣衛,因為——」

  陸纓頓了頓,看著北方,好像衝破黑幕能夠看到某個人似的,說道:「因為丁巫還在白蓮教潛伏,他發誓不破白蓮誓不還,我是他的上線,一直和他暗中聯絡,給予配合和支持。如果我退出錦衣衛,去浪跡天涯,丁巫怎麼辦?我不放心把丁巫交給任何人。」

  汪大夏指著自己,「連我都不信?」

  陸纓說道:「我不放心別人,包括你,你覺得自己很靠譜麼?你今天差點死了一百次了,朝不保夕,對自己的能力沒點數嗎?你不行。」

  陸纓毫不留情,一席話說得汪大夏羞愧不已,有些事情他很行,但這事他真不行。

  沒錯,他如今自身難保,還要靠陸炳陸纓父女兩個罩著,根本保護不了丁巫。

  不過,陸纓如此為丁巫著想,顧全大局,一下子點燃了汪大夏的熱血,顧不得裝冷靜了,拍著胸脯說道:「陸統領為了手下都是不惜兩肋插刀,標下佩服,只要陸統領吩咐,標下照著做便是。」

  陸纓說道:「從今晚開始,你跟我的關係,就像當初我跟魏大夫一樣,看起來是曖昧的一對。我們不需要正面承認,我們只需沉默,讓別人往有情人的方向猜測而已,如此一來,我家人不會逼我嫁到孫家,你也不會因得罪了景王,而被人打擊報復,丟了小命。沒有人敢動我陸纓的男人。」

  陸纓,魏采薇,汪大夏,三個人,居然就可以組成三對緋聞男女,兩對是普通老百姓認為的那種。一對是知道陸纓是女兒身的王公貴族們以為的有情人關係。

  汪大夏再次被凍住了,幸虧繡春刀是懸空在腰間的,否則這一刀砸下去,怕是要砍斷他的腳。

  啥?我也未免太有桃花運了吧!

  我借錢給敵國郡君、白蓮教聖女贖過身、魏采薇剛剛進京城時偽裝小寡婦收留我過夜,孤男寡女同處一室、後來又和皇上的新寵尚氏在洞房裡玩煙花,現在又被美女上司強行傳緋聞?

  原來長得太帥也是一種錯誤,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都怪我長的太帥了,好生煩惱啊。

  汪大夏顧影自憐,陸纓催促道:「行不行你給個準話,我不會強迫你的。」

  汪大夏摸著腦袋,「也不是不行,但是……」但是我和魏采薇有三年之約啊,婚書都寫好了,就藏在我胸前掛著的秘盒了。

  陸纓救過他多次,汪大夏欠她太多,何況陸纓這樣做是為了丁巫的安危,汪大夏心中天人交戰,說道:「此事我需要問一個人,她同意我就我同意,我可以晚點再回復你嗎?」

  陸纓點點頭,「好,但是在你給我答復之前,你要配合我,裝作很在乎我的樣子,但是不准說破,要留有餘地,明白嗎?」

  汪大夏說道:「我懂,我其實只需保持原樣就行了,畢竟我平時只要有空就誇讚你、諂媚你、拍你的馬屁,好陞官發財。」這樣想想,討好上司其實像極了愛情,盲目又熱情。

  「不過……」汪大夏問道:「我們要演到什麼時候?」

  陸纓說道:「先把目前這一關過去,那個大明第一科舉孫家我一點興趣都沒有,我若嫁過去當小兒媳婦,以孫家的家風,必定不准兒媳婦拋頭露面當差,要我退出錦衣衛,誰去接應丁巫呢?」

  「等孫鑲另聘其他女子,我就找個藉口把你踹了。」

  汪大夏問:「什麼藉口?」

  陸纓打量著他,「像你這種渾身都是臭毛病還喜歡闖禍的人,找個藉口還不簡單?」

  汪大夏心想,我並非一無是處,我也是有女人欣賞的好吧!

  於是兩人定下此事,互相為對方打掩護。

  分別之時,陸纓一腳將地上的長棍踢起來,舞動一個起手式,說道:「來都來了,武器也帶了,切磋一下再走吧。」

  女人,你是什麼魔鬼?都假裝曖昧了還和我動武?

  汪大夏正要拒絕,陸纓手中的長棍已經揮過來了,汪大夏迫不得已,拔刀反抗。

  兩人一棍一刀,居然在三更半夜的邀月台上打起來了。

  台下,陸纓的丫鬟、汪大夏的小廝都看呆了。

  兩人切磋完畢,肩並肩的走下邀月台,然後告別,陸纓把棍子拋給汪大夏,「你身上有傷,早些睡。」

  知道我有傷還真打啊!汪大夏接棍,「我會永遠記得今晚和陸統領約定之事,不會反悔。」

  陸纓說道:「在我家裡,你不用叫我陸統領,你可以叫我……櫻娘。」

  汪大夏:「晚安,櫻娘。」說完,全身都起了雞皮疙瘩,幸虧夜太黑,燈籠光亮有限,看不見他的反應。

  陸纓:「晚安,大夏。」

  兩人分道揚鑣,陸纓走了幾步,定住,回頭吩咐小廝,「汪公子不吃香菜,跟廚房說一聲,所有菜餚都不准放香菜。」

  當晚,這句話就傳到了李宜人耳中,李宜人翻來覆去睡不著,恨不得把陸炳推醒仔細問這兩個孩子到底到了什麼地步了。

  但是陸炳一副大病初癒的樣子,李宜人不好吵醒他,強行憋在心裡,當晚就失眠了。

  與此同時,睡不好的還有瓊華島廣寒宮的司禮監掌印太監黃錦。

  黃錦在偏殿打了個盹,問手下,「皇上叫人把尚秀女抬出去了嗎?」

  自從十九年前的壬寅宮變、嘉靖帝在睡夢中差點被宮女用白綾勒死以來,嘉靖帝召宮妃伴駕,就再也沒有留宿女人睡在身邊過夜。

  每一次都是拔那啥無情,睡完就命人把寵幸的嬪妃裹在被子裡抬走,嘉靖帝十九年來都是獨自就寢。

  但是這一晚似乎要例外了,尚秀女在浴室承寵之後,嘉靖帝意猶未盡,把她抱到龍塌上去了,始終沒有叫人把新歡抬走。

  這太反常了。

  所以黃錦不敢大意,打個盹就問。

  手下說道:「沒有叫人抬,倒是叫了一回水。」

  老蠟燭居然點燃了兩次!

  黃錦打了個呵欠,說道:「明天膳食多安排一些大補之物。聽著點動靜,以備皇上叫人。」皇上您悠著點啊,畢竟一把年紀了。

  然而一直睡到天亮,嘉靖帝都沒有叫人把尚秀女抬走,十九年來第一次和女人共度一整晚。

  次日就封了尚氏為美人,得了嘉靖帝的專寵,六宮粉黛無顏色。後宮佳麗三千人,三千寵愛在一身。

  春宵苦短日高起,從此君王不……咳咳,反正嘉靖帝已經三十多年不上朝了。

  當然這都是後話。

  今夜還有人無法入睡,那就是剛剛接到要求他立刻去湖北安陸就藩的倒黴景王。

  此時景王悄悄命衛太監抬了一箱箱黃金,送到嚴世蕃府上。

  景王被東廠監視,無法出景王府半步,東廠已經駐紮在景王府,督促王府趕緊收拾行李,盡快搬到湖北安陸去。

  景王當然不甘心一輩子只當個藩王啊,所以要衛太監去賄賂嚴世蕃,要嚴世蕃幫忙出主意,如何挽回聖眷。

  嚴嵩嚴世蕃父子兩個本就是支持景王的,但是嚴世蕃聽到衛太監講了景王今天因好色而功虧一簣之事後,頓時對景王大失所望,「天下美女何其多,想要漂亮女人,我府上多的是,隨便挑,為何非要窺覬皇上的女人?」

  衛太監把一箱箱黃金全部打開,「現在只有嚴侍郎能夠拉我們王爺一把了,求嚴侍郎指點迷津。」

  至少一千兩黃金。

  嚴世蕃看到黃金,連那隻瞎眼都快復明了,一來,看在錢的份上;二來,嚴家一直都是支持景王的,支持裕王的是嚴家的政敵徐階等大臣,如果裕王翻身,立了儲君,那麼嚴家就要倒了。

  嚴家和景王已經捆綁在一條船上,無法置身事外,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何況景王還送了好多黃金呢。

  嚴世蕃沉吟片刻,說道:「也不是沒有辦法,亡羊補牢,為時不晚。晉王這次失了聖眷,但是皇上也早就厭棄了裕王。兩個兒子接連被厭棄,半斤對八兩,皇上又只有兩個兒子存活,沒有孫子,未來儲位只能在晉王和裕王之間選擇。」

  「如果,我是說如果,裕王沒有了呢,景王就成了為唯一,到時候景王做出悔過的樣子,皇上不原諒也得原諒,畢竟是唯一的兒子,皇上總不能選旁支、沒有血親的藩王來繼承皇位吧。」

  衛太監眼睛一亮,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嚴侍郎果然妙計啊,奴婢這就去回話。」

  「等等。」嚴世蕃攔住了,「你是不是傻?這個時候動裕王,最大的嫌疑就是景王,你們不要著急,皇上身體還算康健,這次還選秀了,萬一生個小皇子出來怎麼辦?不能讓皇上懷疑景王。你轉告景王,要他安心去湖北就藩,將來裕王出事,千里之外的他可以洗脫嫌疑了。」

  「然後,找個機會除掉裕王,栽贓給最近鬧得沸沸揚揚的白蓮教,死無對證,裕王一死,晉王居長,即使新寵生了小皇子,也威脅不了景王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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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護大腿 第一百二十五章 人生如戲,全靠演技

  嚴世蕃是很單純的人——只要給足了錢,他就給人辦事。如果不給錢,甭管你是誰,他都懶得動。

  景王是自己人,也要給他錢,他才肯出謀劃策,當狗頭軍師,無錢免談。

  俞大猷是敵方陣營徐階的人,打了敗仗,嚴世蕃想乘機弄死他,可是陸炳抬了一千兩黃金賄賂他,他就立刻進宮給俞大猷說情,從斬首改判為流放。

  嚴世蕃以誠信為本,絕對不會出現了收了錢不辦事的情況。乃殺人放火、甩黑鍋陷害忠良、死牢撈人、說情奪嫡之必備大神器。

  衛太監帶著嚴世蕃的錦囊妙計回景王府復命,景王聽了,往寶座上一癱,「這麼說,還要去湖北安陸那個鳥不拉屎的地方就藩?本王不想去。」

  景王前二十三年順風順水,以為儲位志在必得,沒想到因色心而陰溝翻船,被汪大夏這個無名小卒撞破,一步錯,步步錯,連母妃盧靖妃都搭進去了。

  見景王心灰意冷,衛太監趕緊鼓勵主人,「安陸雖然偏遠,但畢竟是龍興之地。可不是什麼隨便藩地。當年皇上在安陸住了十五年,對安陸感情深厚,視為第二故鄉(大明皇室老朱家的故鄉是中都鳳陽府),安陸稍微受些水災等天災,皇上就下旨免稅,極力安撫。」

  「皇上要殿下去安陸就藩,這表示對殿下依然寄予厚望啊。殿下去了安陸之後,做出一副洗心革面的樣子來,造福藩地,雖千里之外,皇上還是能看到殿下的好處。殿下慢慢的贏回聖眷,待我們留在京城的死士們找機會除掉裕王,皇上肯定會派人將殿下從安陸接回來的。」

  衛太監一陣安慰,說未來可期,景王慢慢緩過來,找回了一點希望,「父皇不讓我進宮,母妃也被軟禁了,本王跌入低谷。不過,嚴侍郎說的沒錯,皇上現在厭棄我,也同樣厭棄裕王,我們都一樣,算是打平。這一切都因汪大夏而起,他差點毀了我的前途。」

  景王咬牙切齒,「一定要將汪大夏碎屍萬段,方能解我心頭之恨。等將來本王翻身,那個不可一世、執意包庇汪大夏的陸纓,我也要一併毀掉。她不是高傲冷漠,世上一切男子都不能入她的眼,自以為比男子更強嗎?待我登上至尊之位,就將納入後宮,讓她穿回紅妝,和其他女人一樣為了我的寵愛爭風吃醋,不過是個女流之輩,裝什麼熱血英雄。」

  衛太監聽了,唯唯諾諾的稱是,「汪大夏是個小人物,除掉他不難,但是殿下,這次景王府和陸纓鬧得不愉快,得罪了陸炳。陸炳平時對殿下和裕王不偏不倚,一視同仁,從未表現過立場。皇上又器重他,奴婢勸殿下給陸炳賠個不是,冤家宜解不宜結,莫要把陸炳往裕王懷裡推啊。」

  如今兩個親王,徐階一派支持裕王,嚴嵩嚴世蕃父子支持景王,景王這個西風壓倒東風裕王,現在風向變了,景王這個西風被趕到湖北安陸去,西風和東風持平,如果陸炳支持景王,那就是東風首次要壓倒西風了。

  景王只要色心不上頭,他的智謀還過得去,說道:「陸炳是父皇心腹,他只忠於父皇,不會參與儲位之爭。他兩個女兒,一個嫁給嚴世蕃的兒子,一個嫁給徐階的兒子,不就是為了搞平衡嘛。這個老狐狸不會因為陸纓與我不和而投向裕王。不過,我還是要防範裕王乘機拉攏他。我現在不能出王府一步,明天你帶著厚禮去陸府替我登門道歉。」

  衛太監應下,次日一早,衛太監就登了陸家的門,陸炳熱情接待了他,好像並沒有因景王和陸纓的衝突而疏遠景王。

  九月秋高氣爽,最適合登高遠眺,陸炳邀請衛太監逛花園,去了邀月台。卻看見台上已經有人了,穿著女裝的陸纓和汪大夏正在喝菊花酒,吃迎霜麻辣兔,陸纓好像喝多了,雙頰飛上一朵緋雲,眼神微微發散,唇角勾起,似笑非笑。

  衛太監從未見過這樣盛裝嬌羞的陸纓,一時愣住了。

  見父親和衛太監上來了,陸纓連忙站起來行禮,她穿男裝習慣了,此時穿著女裝走路,腳下還是一雙像一艘小船似的木頭高底鞋,走路搖搖晃晃,好像一個偷穿了姐姐衣服的臭弟弟。

  陸纓頭戴薄如蟬翼的金紗冠,穿著紅織金纏枝牡丹妝花紗對襟衣,下著綠織金喜上眉梢紋襕裙,裡頭一定還有馬尾襯裙,所以裙擺就像蓮蓬一樣被撐開了。

  馬尾襯裙是從高麗國傳來的,大明開國時,洪武帝和永樂帝後宮多高麗國嬪妃,她們把蓬蓬的、猶如傘蓋般的馬尾襯裙帶到大明,一時風靡大明,有很多大臣都喜歡在袍子穿馬尾裙,顯得自己高大雄壯。

  盛裝的陸纓坐下不動時儼然就是個大家閨秀,但是她平日行走坐臥皆是男子姿態,一走路就露餡了。

  她此時穿了女裝,拖著沉重蓬鬆的馬尾襯裙,努力學著閨秀走路,夾著雙腿,走著小碎步,成了個四不像,像一隻綠企鵝似的搖擺著下了台階。

  走下最後一個台階時,陸纓高底鞋踩到寬大的裙擺,差點要摔倒,危急時刻,陸纓自然而然的扶住了身邊汪大夏的胳膊,汪大夏也默契的一把攬住她的腰,將她往身邊一帶,「小心!」

  汪大夏穩穩扶住了陸纓,兩人還相視一笑。汪大夏臉上還有傷,但是不掩俊美之色,陸纓穿上女裝,只要不走路,看起來也是個俏佳人,兩人並肩站在一起,看起來是一對佳兒佳婦。

  「咳咳!」陸炳實在看不過眼了,輕咳了兩聲。你們兩個適可而止吧!

  剛才汪大夏攬住陸纓的腰時,陸炳恨不得親手撕了他。

  從今天起,陸炳開始了吾日三省吾身:我為什麼會招募這個禍水到錦衣衛?他到底那裡好?現在後悔還來得及嗎?

  「衛公公。」陸纓和汪大夏一起行禮,好像昨天在瓊華島你死我活的場面根本不存在。

  反正只要我們不尷尬,尷尬的就是你們。

  衛太監腦子裡晴天霹靂般:難怪昨天陸纓幾次捨身救汪大夏!她一連殺了十幾個晉王府侍衛,像個拚命三娘,原來是為了救情郎!

  果然女人就是女人!陸纓也不例外,為了愛情飛蛾撲火,不惜一切代價也要救汪大夏!

  這樣就說的通了,怎麼可能真的有為了保護手下不惜和親王翻臉、手上沾滿人血、幾次深入險境的上官。

  原來是因為愛情。

  陸纓說道:「女兒就不擾父親和公公登高雅興了,女兒告辭。」

  汪大夏:「屬下告辭。」

  兩人走下邀月台,穿著蓬蓬裙和高底鞋下山比上山難多了,撐開的裙擺會遮住視線,陸纓笨拙的下山,汪大夏時不時伸手攙扶,以防她摔跤。

  愛情真是能夠改變一切,只穿男裝的陸纓為了汪大夏,居然穿上了女裝示人。

  衛太監回到景王府後,將見到的一切告訴了景王,「……我們的死士還不能動汪大夏,以陸纓和汪大夏的關係,她必定一護到底。為了打老鼠傷了玉瓶,不值得。」

  晉王還幻想著將來登基成為皇帝,把陸纓納入後宮呢,這下幻想破滅了,陸纓和汪大夏居然是一對!

  晉王目露譏諷之意,說道:「陸纓今年十八歲了吧,都是老姑娘了,還和比自己四歲的小白臉勾勾搭搭,真是臭不要臉。」

  晉王根本不去想他都二十三歲了,還拿著望遠鏡偷窺平均年齡只有十四歲的秀女,他比秀女們大九歲呢。

  內心齷齪的人看誰都是髒的,晉王說道:「陸纓這個豪放女必定已經將汪大夏收入裙下,我才不撿別的男人用過的女人。等將來我登上大寶,定叫陸纓汪大夏這對狗男女不得好死。」

  衛太監勸道:「殺雞焉用宰牛刀?王府豢養的死士不要用在汪大夏這種螻蟻身上,以免打草驚蛇,還是除掉裕王要緊。」

  於是乎,汪大夏以和陸纓的緋聞僥幸逃過了生死劫。

  紫禁城,後宮。

  後宮之主盧靖妃一夜之間倒台,被禁足承乾宮。嘉靖帝下旨,命文敬妃掌後宮大權。

  文敬妃沒有生育過子女,性格老實惇厚(起碼表面上是這樣的),在宮裡向來與世無爭,盧靖妃當權時,她也沒有湊上去討好,安安靜靜的過日子。

  嘉靖帝用她,也正因她沒有子女,無牽無掛,就不會有所偏袒護短。性子恬淡,就不會嫉妒剛剛得到盛寵的尚美人。

  文敬妃不負期望,接到嘉靖帝給的鳳印之後,立刻行動起來了,把毓德宮收拾出來,安排給尚美人居住,一應給挑最好的給尚美人送去,一口一個妹妹,叫的可親熱了。

  尚青嵐初次承寵,海棠花嬌嫩,禁不起狂風大浪的摧殘,身體有些不適,就召了老熟人魏采薇給她看看。

  魏采薇給她塗抹上清涼消腫的膏藥,要宮人去告訴彤史女官,至少三日之內,尚美人都不能侍寢。三日之後,看尚美人恢復的情況待定。

  尚青嵐是個隨遇而安的性格,上了藥之後,在床上翻來覆去躺不住,就興致勃勃拉著魏采薇逛起了自己的新居。

  安頓好了皇帝的新寵。文敬妃開始安排儲秀宮裡的秀女,嘉靖帝的口諭,所有秀女都要留在宮廷。文敬妃先把受傷的九個秀女安排在翊坤宮,要宮廷女醫和御醫們一起會診,好生治療,然後和剩下三十九個秀女見面,態度和藹可親,噓寒問暖,將每個人的相貌性格記在心裡。

  接下來要分配三十九個秀女,文敬妃不敢自專,特意向皇帝請示,兩個親王尚無子嗣,為子嗣計,得分幾個送到親王府裡開枝散葉,綿延皇嗣。這是文敬妃作為庶母的責任。

  嘉靖帝一聽這個就來氣,「景王就不必了,他即將去藩地就藩,要造福一方,帶這麼多女人作甚。」

  文敬妃心裡有了底,景王一個不給,那就多給裕王送幾個,反正這次中選的秀女多。

  選誰呢?

  文敬妃看著秀女名單,受傷的九人肯定不能送,只能從健康的三十九人裡挑選。

  文敬妃回憶三十九個秀女的相貌,頭一個在腦海裡呈現的就是李九寶。李九寶的長相是最出挑的,氣質嫻雅端莊,給文敬妃留下深刻的印象。

  李九寶還是尚美人的同屋,據宋嬤嬤說,兩人感情很好,情同姐妹。

  但文敬妃在宮廷摸爬滾打多年,深知後宮游戲規則。如今後宮尚美人獨得皇上恩寵,粥少僧多,女人在爭寵奪愛之下,是不可能有什麼真正的姐妹情誼的。

  李九寶相貌如此出眾,皇上圖個新鮮,睡個一次兩次,不會像尚美人那樣盛寵,但是尚美人畢竟被分去了一些寵愛,心裡定不快。

  她們兩個又是同屋,我若把李九寶留下,尚美人怕是要誤會我嫉妒她,故意要李九寶分寵。

  我初掌後宮大權,需要拉攏新寵尚美人,可不能一開始就樹敵啊,萬一尚美人在皇上那裡吹枕頭風,我豈不是要落得盧靖妃一樣的下場?

  所以,為了後宮安寧,李九寶必須送走。

  於是,文敬妃把李九寶的名字寫進了送往裕王府的名單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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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10-25 23:26:35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卷:護大腿 第一百二十六章 破戒

  魏采薇得知李九寶要被送到裕王府的消息,並不吃驚,尚青嵐和李九寶兜兜轉轉,都走向了各自的歸宿。

  只不過尚青嵐很快接受了她不能帶著從宮裡薅的「財富」一起出宮的事實,把東西都賜給了親爹,然後逛起了自己的宮殿,她的性格無論到了那裡,都會盡力讓自己過得舒服一些。

  但是李九寶不一樣,上一世李九寶進宮是為了有朝一日找到凶手,給慘死的陳經紀復仇,但這一世,李九寶進宮是為了離陳經紀近一些,然而裕王府和紫禁城隔著好幾條街,且裕王被皇帝厭棄,連進宮都不能,李九寶就更沒有機會了。

  魏采薇知道李九寶這一刻很絕望,她去了儲秀宮開導李九寶。

  李九寶坐在臨窗大炕上發呆,屋子裡堆滿了各種賞賜,要她早日為皇室開枝散葉。

  宋嬤嬤從一開始就看好李九寶,以為尚青嵐會落選,沒想到結果反過來,落選的得了盛寵,僅僅封個美人,就擁有單獨的宮殿,成為一殿之主。

  李九寶卻要被送出紫禁城了,唉,真是沒得天理。

  宋嬤嬤正要安慰李九寶,魏采薇來了,臨窗大炕的炕几上放著熏香用的爐瓶三事,分別是香爐,香盒和香瓶。

  魏采薇指著香爐說道:「這是紫禁城,香盒是裕王府。」她把香瓶裡用來添加香料的銅火鏟放進香爐裡,「這是他。」

  就是紫禁城裡的陳經紀,他一直在司禮監內書堂刻苦讀書,內書堂十天一小考,一月一大考,如果被淘汰出局,就沒有機會出人頭地,只能在宮裡幹些粗活了。

  且內書堂遠在二十四監,離儲秀宮遠的很,隔著一道道宮牆,李九寶進宮一來,兩人從未見過面。

  被戳中了心思,李九寶猛地抬頭看著魏采薇。

  魏采薇將爐瓶的香箸放進象徵裕王府的香盒裡,「這是你。火鏟和香箸分隔一方,已成定局,無法改變。但是並不影響火鏟和香箸互相守望。火鏟三年學成之後會領差事,平步青雲。香箸也會在三年之後助香盒到這裡——」

  魏采薇將香盒放在香爐上,火鏟和香箸自然靠在了一起,「所以,希望一直都有。你有勇氣偷了家裡的戶帖來報名參加選秀,想必未來的事情也難不倒你。開弓沒有回頭箭,唯有一步步往前走,才能從荊棘之地踏出一條路來。」

  李九寶定定的看著香爐和香盒,然後將爐瓶三事擺回原位,將火鏟和香箸放回瓶子裡,「多謝魏大夫,我知道該怎麼做了。」

  只有裕王當了皇帝,她才能重回紫禁城。

  當天,李九寶和八個秀女齊齊被送到了裕王府為侍妾。

  李九寶相貌出眾,毫不意外的當晚就得了裕王的寵。

  紫禁城,西苑。

  入夜,嘉靖帝例行打坐,卻遲遲無法入定,腦子裡全是昨夜在廣寒宮的纏綿,他已經很久很久沒有過這種歡愉了,彷彿回到了年輕的時候,一口氣封了九嬪,夜夜當新郎。

  嘉靖帝心猿意馬,索性不打坐了,吩咐道:「召尚美人伴駕。」

  白天魏采薇已經派人告訴專門記錄皇帝性生活的彤史女官,尚美人三天都不能侍寢,彤史女官告訴了黃錦,黃錦連忙回話道:「尚美人身體不適,宮裡的女醫給她上了藥,說三天之後再看看能不能夠侍寢。」

  嘉靖帝老臉一紅,「哦,這樣啊,那算了。」

  過了一會,嘉靖帝滿腦子還是尚青嵐嬌憨的樣子,坐立不安,說道:「擺駕毓德宮,朕去看看她。」

  「什麼?」黃錦以為自己聽錯了。畢竟嘉靖帝已經十九年沒有踏入後宮半步了。

  嘉靖帝說道:「朕要去看尚美人。」

  黃錦怕嘉靖帝到了宮門口心驚膽戰不敢進去,到時候不好下台,勸道:「西苑到毓德宮太遠,又夜深霧重的,皇上要保重龍體啊。奴婢派人去接尚美人,只是來伴駕,不侍寢便是了。」

  不能睡覺,拉拉小手,說說話還是沒問題的。

  嘉靖帝說道:「天色已晚,尚美人又有傷在身,不便遠行,就讓她歇著,朕去看她。」

  昨晚剛剛破了十九年不留宿宮妃的規矩,今晚又要破十九年不踏入後宮的戒?

  這個尚美人要火啊!

  短暫的震驚之後,黃錦立刻命手下安排車駕和護衛,嘉靖帝想了想,又道:「尚美人喜歡煙花,帶幾箱煙花送過去。」

  黃錦一一照辦,嘉靖帝的御駕到了後宮,這下整個後宮都沸騰了!

  十九年!宮妃們從少女熬成了老婦,多少宮妃十九年都沒有見過皇帝,望眼欲穿,昔日橫波目,今做流淚泉,等了十九年,流淚泉都乾涸了。

  快要入睡的宮妃們紛紛起床盛裝打扮,期待與皇帝闊別十九年後,能夠復寵。

  然而打聽消息的小內侍們回去告訴各自的主子,「皇上去了尚美人的毓德宮。」

  不僅如此,毓德宮上頭還升起了絢麗的煙花,斷斷續續放到半夜才消停。

  是夜,嘉靖帝摟著尚美人單純的只是睡覺,留宿在毓德宮,也是十九年來頭一回在後宮裡睡覺。

  只是這一晚,除了嘉靖帝和尚美人,所有的宮妃都失眠了。

  兩天後,魏采薇復查尚青嵐的傷,已經好了,魏采薇附耳過去,教了幾個不容易受傷的法子,聽得尚青嵐臉紅心跳,嬌嗔道:「哎呀,魏大夫怎懂得這些,都把我教壞了。」

  魏采薇說道:「民婦是個寡婦嘛,過來人,又是婦科聖手,當然懂得。床第之事,女人本就比男人容易受傷,要保護好自己。」

  尚青嵐說道:「魏大夫一定很想念亡夫吧。」要不然魏大夫那來那麼豐富的經驗傳授給她,想必以前魏大夫和亡夫一定琴瑟和諧,如魚得水。

  這下把魏采薇給問住了。

  剛剛重生那會,她的確如此,幾乎無時無刻的想著上輩子的死鬼老公汪公公,甚至會夢到和汪公公的各種玩法。

  可是好像從積水潭那晚,她奮不顧身跳進湖水裡救汪大夏,卻反過來被汪大夏所救開始,無論是白天想、還是夜裡做夢,汪公公出現的次數越來越少,汪大夏漸漸在她腦子裡肆無忌憚的擴張開來,壓倒了汪公公。

  看著魏采薇發怔,尚青嵐忙說道:「對不起,我不該提到魏大夫的傷心事。」

  魏采薇說道:「哦,沒事,與美人無關,只是想起了一些往事,有些感慨而已。民婦進宮快一個月了,如今儲秀宮的秀女各有歸宿,美人身體也康復,民婦該出宮了。」

  雖然分別才三天,魏采薇十分想見汪大夏,也不知道他一身傷恢復的如何、景王會不會打擊報復他。

  尚青嵐臉色大變,「魏大夫要走?不行不行,李九寶去了裕王府,我在宮裡就你一個熟人了,你要出宮,我怎麼辦?」

  魏采薇說道:「皇上是美人的依靠,美人宮裡的日子不會難過。何況民婦的名字還掛在司禮監,美人若需要,隨時都可以徵召民婦進宮。民婦覺得宋嬤嬤這個人不錯,美人可以將她調入毓德宮。」

  尚青嵐有些猶豫,「可是宋嬤嬤一直嫌棄我吃得多、話還多、吐的多,給我取外號叫做尚三多。她不喜歡我,只喜歡李九寶,她來毓德宮伺候我,心裡會不會不高興?」

  魏采薇說道:「怎麼會?你如今是寵妃,獨得皇上恩寵,許多人擠破頭都進不來。宋嬤嬤是宮裡的老人,她明明不喜歡你、看不慣你,但是對待你和李九寶,她一直公平對待,凡是李九寶有的,你也有,從不會拿你的東西去貼李九寶。宮裡的人大多都是勢利眼,捧高踩低,像宋嬤嬤這樣厚道的人不多了。」

  尚青嵐聽從了魏采薇的建議,還送了魏采薇好多東西,什麼緙絲衣料,大毛的襖裙,頭面首飾,珍貴藥材,東西多到一輛馬車都裝不下,宮裡另外派了輛馬車跟在後面,一直將魏采薇送到了甜水巷。

  兩個小內侍還貼心的將禮物搬到家裡,魏采薇一一打賞了車夫和內侍。

  快一個月了,家裡蒙了一層灰,魏采薇打開門窗透氣,用帕子包住頭髮,清理屋子,客堂香案上「亡夫汪二郎之靈」的靈牌前面擺放的供品月餅居然還沒有壞,餅皮完好,只是比一個月前更硬了,成了石頭月餅。

  魏采薇收拾屋子累了,還用月餅砸了幾個核桃吃。

  魏采薇一邊做清潔,一邊豎起耳朵聽著門口、尤其是後門的動靜,她回家了汪大夏肯定會來找她的。

  果然,在她掃樓梯的時候,後門傳來敲門聲。

  魏采薇連忙放下掃帚,拿出荷包的裡尚青嵐送給她的西洋水銀小鏡子照著臉,發現下巴有些灰塵,擦乾淨了臉,才跑去後院開門,「汪——」

  「汪千戶?」不是汪大夏,是大夏他爹。

  汪千戶右手提著一個食盒,左手牽著小兒子汪大秋。

  汪千戶將食盒遞給魏采薇,「聽說鄰居回來了,就給你送些吃的過來。」

  「多謝。」魏采薇接過食盒。汪千戶說道:「你繼續忙,我還要帶著大秋去街上逛一逛,消消食,他中午吃撐了。」

  魏采薇畢竟是個寡婦,汪千戶為了避嫌,就牽著小兒子過來當燈籠,免得別人說閒話。

  汪大秋津津有味的吃著手指頭,看到魏采薇,終於把啃得亮晶晶的手拿出來的,歪著腦袋,看著魏采薇身後,「我哥哥呢?」

  連汪大秋都知道哥哥不見了,定在魏采薇這裡!

  汪千戶趕緊瞪著眼睛教訓兒子,「別胡說八道,你哥哥還在宮裡當值,怎麼可能在魏大夫家裡。」

  魏采薇一聽,覺得不對勁,汪大夏三天前就出宮了啊,怎麼他一直沒回家?也沒跟家裡說一聲?他出了什麼事?

  魏采薇心下疑惑,面上還是保持鎮定,「沒事,童言無忌。」

  汪千戶趕緊告辭,把家裡的熊孩子牽走了。

  魏采薇吃著汪千戶送來的午餐,腦子裡卻一直想著汪大夏。飯後,把碗筷洗乾淨了,裝進食盒裡還給汪府,然後雇了車馬,去錦衣衛衙門找汪大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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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護大腿 第一百二十七章 從西施到西楚霸王

  錦衣衛衙門在南城江米巷,從北三環到南三環,路途遙遠。

  魏采薇走出甜水巷,來到鼓樓西斜街,打算去騾馬行雇一輛馬車,如今她有錢了,不再是轉著虎撐走街串巷討生活的游醫,不用顧忌金錢,舒服就行。

  剛出巷子口,就有一輛空馬車經過,車夫吆喝著招攬生意。

  正是瞌睡遇到枕頭了。

  魏采薇攔住了馬車,談好了半吊錢的價格去錦衣衛衙門。

  魏采薇上了馬車,車廂乾淨,沒有異味,座位還鋪著羊毛墊,釘死在車廂裡的案几上還擺著茶壺茶杯,一摸茶壺,還是熱的,很是貼心。

  不過魏采薇是大夫,有些潔癖,不會喝車裡的茶水。馬車搖晃,收拾了一上午的屋子,有些累了,馬車搖晃,她歪在柔軟的座位上打瞌睡。

  魏采薇心裡牽掛著汪大夏,沒有真的睡著,半夢半醒,迷迷糊糊的,一會回憶前世汪公公,一會是現在的汪大夏,琢磨著快到錦衣衛衙門了,她坐起來,欲打開車廂窗戶,看到了那裡。

  但是她睜開眼睛,眼前一片漆黑,窗戶不知何時被關嚴實了。

  魏采薇摸索著找到了窗戶,但是無論她怎麼推,窗戶都打不開。

  魏采薇以為窗戶卡住了,就去推車廂的門,但是門也打不開,似乎從外頭反鎖了。

  糟糕!這是個陷阱!

  魏采薇立刻從迷糊中清醒過來。

  她從口袋裡摸出火摺子點燃,微弱的光線下,她先是用腳踢踹門窗和板壁,踢上去發出一聲聲悶響,魏采薇發現這個車廂是雙層木板,中間還夾著棉花,用來保暖隔音的。

  且按照路程判斷,外頭應該是京城鬧市區,馬車在街上疾馳,車輪碾壓在地上凹凸不平的石板路,無論魏采薇如何呼喊,都被車輪行駛的噪音和街頭的喧囂之聲掩蓋了。

  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魏采薇發覺這樣鬧騰下去是不行的,徒勞無功,遂安靜下來,找其他脫身的法子。

  此時馬車應該還在京城,如果行駛到郊外無人處,她就要被甕中捉鱉,任人擺布了。

  必須在京城裡脫身。

  怎麼辦?

  借著火摺子微弱的光芒,魏采薇目光落在案几上的熱茶壺上,想到了一個辦法。

  案几為了防滑,是釘死在地板上的,魏采薇拿出防身的匕首,將案腿上的釘子一顆顆從地板上撬開。

  撬出釘子後,露出一個圓孔黑洞,魏采薇用匕首從黑洞繼續往下挖,掏出木屑還從外層木板上鑿穿一條縫隙。

  只是一頁紙的縫隙,但足夠自救了。

  魏采薇挽起衣袖,露出如玉般的胳膊,她打開尚有餘溫的茶壺,倒出一半茶水,然後將胳膊放在茶壺上,用匕首在胳膊劃了一道,給自己放血。

  鮮血流進半壺茶裡,即將接滿時,魏采薇在傷口上灑了止血的藥粉,用帕子包裹嚴實了,然後提起茶壺,將裡頭溫熱的血水往車廂地板縫隙裡慢慢傾倒。

  血水從縫隙裡低落,就像一條殷紅的細線,隨著馬車的疾馳,在滿是黃土灰塵的大街上畫了一條似乎無窮無盡的紅線,格外醒目。

  紅線還散發血腥氣,絕對不是硃砂等染料。

  外面的行人聽不見馬車裡動靜,但是可以看見車廂底部正在流血。

  有熱心的路人開始在路邊呼停,「快停下!車裡的人流血了!」

  前方就是朝陽門了,車夫剛開始還想矇混過關,假裝沒聽見不僅沒停,還催馬速行。

  但是他今天欠缺了一些運氣,好巧不巧,遇到了巡街的順天府衙門武都頭。

  武都頭看到大街上清晰的一條血跡,趕緊拍馬直追,終於在朝陽門之前逼停了馬車。

  「停車!你車上裝的什麼東西?你是個聾子嗎?叫了半天不答應!」武都頭騎馬攔住去路。

  車夫一副如夢方醒的樣子,「哦,一頭剛宰殺的豬,主人家催的緊,小的著急送貨,就沒聽見軍爺的話。」

  武都頭常年解決各種各種犯罪,當然不會輕易相信,問道:「你運一頭豬而已,為什麼把車門窗戶都關得死死的,還上了鎖?」

  車夫解釋道:「軍爺有所不知,今天沒有人押車,全靠小的一個人。小的擔心有人從後面翻到車裡去,隨便割幾塊肉偷走,小的在前面趕車,背後沒有長眼睛,小的賠不起啊,所以乾脆把門從後面鎖死了。」

  武都頭指著窗戶:「窗戶又鑽不進人,為何也要鎖死?」

  車夫說道:「小的怕有熊孩子往車窗裡扔髒東西,把豬肉弄髒了,小的更沒法交差。」

  與此同時,魏采薇感覺到車不震動了,應該是已經被路人發現,被迫停下,雖然聽不到外面的對話,但是魏采薇在車裡拚命的踢踹板壁,大聲叫道:「救命!」

  板壁雖然雙層夾棉隔音,但是馬車停下來之後,還是有些許動靜傳到了武都頭耳邊。

  武都頭下了馬,把耳朵貼在板壁上細聽,他聽不到呼救聲,但是能夠感覺到馬車板壁的震動,正是魏采薇在裡頭猛踹板壁。

  武都頭覺得裡頭是個活物,並非是一頭宰殺的豬,除非死豬能夠復活,對車夫說道:「你下來,打開車門看看。」

  車夫見實在糊弄不過去了,當即從車轅子縱身一躍,直接跳上了武都頭的馬,拍馬狂奔,鑽進了旁邊的巷子口。

  「追!」武都頭指揮手下捕快去追車夫,他去沿街的一家飯館裡借了一炳劈柴火的大斧頭,呸呸兩聲,往手心裡吐了兩口唾沫,然後揮著斧頭往銅鎖上一陣猛砍。

  哐當!

  銅鎖被斧頭生生從中間劈斷了,鎖頭落地,武都頭打開像牆壁那麼厚的車門。

  驟然強光從車門裡殺進來,魏采薇不禁閉上了眼睛,武都頭聞到一股血腥氣,然後看見了一個熟人——這不正是陸統領和汪衙內的緋聞情人魏大夫嗎!

  幽閉空間、美人、鮮血……武都頭見過世面,曉得其中厲害,當即把車門又關上,隔絕圍觀路人視線,然後把車窗從外頭劈開,他跳上馬車,貼身保護魏采薇,然後命手下捕快把車趕到順天府衙門,同時派人去錦衣衛衙門通風報信。

  手下問:「告訴誰?」

  武都頭想起北城各種傳聞,說道:「陸統領和汪衙內都告知一聲。」新歡舊愛,一個都不能少。我區區一個都頭,誰都得罪不起啊。

  魏采薇漸漸適應了車窗裡的光芒,說道:「多謝武都頭相救。」

  武都頭看著魏采薇胳膊白帕子滲出的血、地板鑿出來縫隙、茶壺裡殘留的血水,頓時明白方才馬車裡發生了什麼。

  魏大夫果然名不虛傳,不是一般人,難怪一連傾倒了陸統領和汪衙內。

  武都頭問:「是誰要綁架魏大夫?」

  魏采薇茫然搖頭,「我不知道,事情發生的太突然。」

  魏采薇細心想,如果說結仇,我的仇人可多了,上到嚴世蕃嚴侍郎,下到已經被我弄死的王婆子,哦,還有白蓮教。

  不過,我最新結的仇人是景王府的衛太監,在瓊華島時,我為了保護秀女們,和衛太監吵了一架,難道他們要為了這個殺我?

  至於我假裝聖旨保護汪大夏,當時除了錦衣衛,景王府的侍衛們全部被陸纓等人滅口,晉王和衛太監應該不知道啊……

  這事都不能和武都頭講,所以魏采薇乾脆裝作嚇懵的樣子。

  武都頭說道:「不要緊,你現在安全了,外頭太危險,不知道什麼人盯著你,我們先去順天府衙門。」

  魏采薇靜坐,細想自己的仇人。武都頭有職業習慣,東翻翻,細看看,連座椅上的羊皮墊子都掀起來細看,還用鼻子聞了聞,「這個羊皮墊子是新的,還有一股羊騷味,應該是剛買的。」

  武都頭用刀割開羊皮的背面,看有無夾帶,發現裡頭有一個葵花紋樣的標記,當即就把墊子給了手下,「拿著這個去皮貨鋪子問一問,這是那個商號賣出去的。」

  武都頭搜完墊子搜座位,他用手敲了敲,裡頭咚咚作響,應是空的。

  「麻煩魏大夫讓一下。」武都頭揮起斧頭劈砍,只需兩下,就把座位砍成了兩半,裡頭果然藏著東西,是一卷卷的書。

  武都頭抽出一本,封皮是《全唐詩》,但是翻開一看,裡頭卻是經文,上面寫著:「想當初,無天敵,元無一切,無山河,無人倫,混沌虛空。老混元,來立世封,出上下,立三才,分四相——」

  武都頭念著念著,激動起來了,「這是白蓮教的寶卷,用來蠱惑人心、拉攏教徒的邪物。」

  魏采薇打開一看,雖然她不知道白蓮教的寶卷裡寫的什麼,但是那句「元無一切」露餡了。大明之前,原來都寫作「元來」。大明開國皇帝朱元璋覺得元來就是元朝捲土重來,不吉利,於是將「元來」改為原來。

  大明建國已經有一百過年了,新出的書籍都將元改為原,只有一百多年前的老舊書籍依然沒有變,但從這本書的油墨香味來看,是新印刷出來的,只有白蓮教這種反抗朝廷的邪教才會繼續沿用「元」字。

  武都頭說道:「從這個證物來看,是白蓮教動的手。」

  魏采薇心道:如果白蓮教要動手殺我,丁巫一定會提前通風報信啊,難道此事丁巫不知道?

  錦衣衛衙門,自從在衛太監面前演出曖昧情人的大戲後,汪大夏就安全了,傷口還沒好,就被工作狂陸纓拖到衙門繼續當差,汪大夏如弱風扶柳、西施捧心般趴在堆滿案牘的書案上,哼哼唧唧的,「不行了,標下重傷未癒,求陸統領批一天病假吧。」

  可是陸纓簽報銷單痛快,批病假卻難於上青天,「大夫說過了,都是皮外傷,又沒要你出外勤,你就把這些公文處理一下。」

  汪大夏顫顫悠悠拿起毛筆,「陸統領請看,標下寫字都打顫,委實不中用了。」

  正好武都頭的手下去報信,「不好了,魏大夫出事了。」

  汪大夏當即棄筆從戎,提起繡春刀,一個觔斗從案後翻到案前,從西施成了西楚霸王,「出了什麼事?她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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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護大腿 第一百二十八章 她愛她,她愛他,他愛她

  汪大夏從病西施立刻怒髮沖冠為紅顏。

  順天府衙門差役看著害怕,說道:「我們武都頭發現端倪,救了魏大夫,此刻正在順天府衙門。」

  陸纓立刻提刀,大手一揮,帶著心腹,「我們走。」

  順天府衙門圍捕逃跑的車夫時,也驚動了中城兵馬司——朝陽門那一帶屬於中城兵馬司管轄,可是順天府和中城兵馬司聯手,最後還是讓車夫給跑了,消失在街頭,淹沒在人山人海中,空手而歸。

  陸纓汪大夏等人趕到順天府衙門,順天府尹王泥鰍親自在門口迎接,「陸統領,汪百戶,好久不見。」

  其實也就五個月沒見,上一次汪大夏來到順天府衙門時,還是陳千戶父子被殺案,汪大夏被錦衣衛周小旗等人一路追捕到此,當時汪大夏只是個白身,過堂問審還需要跪在蒲團上回話。

  如今汪大夏成了百戶,王泥鰍自是以禮相待。

  汪大夏並不在乎這些虛禮,回了一禮後,問道:「魏大夫人呢?」

  王泥鰍說道:「魏大夫並不大礙,就是流了好多血,我給魏采薇送去紅糖水、紅棗還有桂圓,都是補血的。」

  汪大夏一頭衝去找魏采薇,陸纓對王泥鰍施了一禮,「勞煩府尹大人帶下官去看那輛綁架魏大夫的馬車。」

  魏采薇為了對外示警,割破胳膊,流了大概有六個月月經那個量的血,血氣虧損,身體有些受不住,臉色發白,唇色也淡淡的,身上一陣陣發冷,王泥鰍送的紅糖水暖得了胃,暖不了身,她雙手捧著茶杯取暖。

  汪大夏衝進來,旁邊保護的衙役們都認識北城四害,當然也知道汪衙內和魏大夫的傳聞,連忙識相的跑了。

  沒有外人在,汪大夏膽子大了,坐在她的身邊,還握著她的手,「王泥鰍還有臉說你沒事,你的手怎麼這麼涼?」

  「沒事,養一個月就好。」魏采薇打量著他,「你的傷還沒有好,別再這樣心急火燎的瞎跑了。」

  年輕就是恢復的快,短短三天汪大夏就恢復了元氣,說道:「我沒事,我皮糙肉粗,就是你……用鮮血示警,虧你想得出。」

  活了兩世,歷經滄桑,魏采薇才能在危機下尋找破局,「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只是流點血。倘若馬車出了城門,走了人跡罕至的小道,後果不堪設想。」

  汪大夏說道:「一定是有人早就盯著你,否則也不會那麼巧等你雇馬車時湊上去綁架你。是宮裡有徵召嗎?你早上剛剛出宮,尚美人又叫你回去啊。」

  「不是美人。」魏采薇說道:「我是打算去錦衣衛衙門找你,看看你傷情如何。」

  汪大夏聽了,一股暖流湧到心頭,又澀澀的,說道:「對不起,我們錦衣衛千防萬防,還是把你捲進了與白蓮教的鬥爭之中。看來是白蓮教的死士們要對你動手。」

  魏采薇蹙眉說道:「我感覺不太對,以前你們一連搗毀兩處白蓮教巢穴,可曾發現白蓮教的經書寶卷?」

  汪大夏想了想,搖搖頭,「沒有,紅袖招那個地方是直接炸飛燒了,什麼都沒有找到。但是萬貨商行好幾個倉庫,包括教主趙全住的地方都沒有發現寶卷。」

  魏采薇說道:「我以前也沒有聽過丁巫說過發現寶卷的事情,所以一直疑心。白蓮教行事極其隱蔽,否則錦衣衛不可能十年都沒有覺察這兩顆毒瘤。白紙黑字的東西最容易落人口實,我聽丁巫說,白蓮教在外頭傳寶卷,愚弄信徒,大多是口述的行事,口口相傳,一來方便傳播,二來白蓮教信徒基本上都是大字不識的底層老百姓。」

  「所以綁架我的人為什麼冒著偌大的風險夾帶寶卷?萬一失手,豈不是人和寶卷兩失?這和白蓮教平日謹慎的態度截然相反,我懷疑綁架我的車夫並不是白蓮教。」

  汪大夏沉思,「庚戊之亂,京城多少百姓失去親人,白蓮教在京城猶如陰溝裡的老鼠,人人喊打,名聲最臭。如果綁架你的不是白蓮教,那麼就是故意栽贓白蓮教,這樣即使綁架失敗,東窗事發,他也有替死鬼,讓錦衣衛懷疑不到他身上。」

  魏采薇吃了一顆新鮮的脆棗,「是不是白蓮教動的手,要丁巫在豐城白蓮教總壇那裡查一下就知道了。我最近得罪過的人,只有景王府的衛太監才能有本事做到如此精細的綁架,難道是他?」

  汪大夏說道:「景王昨天就已經舉家遷往湖北安陸了,衛太監是景王府掌事太監,當然隨行,他們都不在京城。」

  景王被厭棄,嘉靖帝都不准他進宮辭行,所以魏采薇還不知道景王已經去了安陸。

  排除了白蓮教,又排除了景王,魏采薇問:「陳千戶家裡已經絕嗣,他們還有什麼厲害的親戚朋友嗎?」

  汪大夏說道:「樹倒猢猻散,陳家不成氣候。」

  魏采薇環顧四周,附耳說道:「難道我那天假傳聖旨救了你,有漏網之魚找我報復?」

  汪大夏說道:「以我和陸纓的身手,不可能留有活口。他們執意追殺我,就得付出代價。即使報復,也會先報復到我頭上,怎麼會盯上你呢?」

  說得有道理,魏采薇說道:「那就是嚴世蕃了。」

  汪大夏說道:「嚴侍郎若要動你,早動手了,他的目標還是我,不是把我父親的官都搞丟了嗎。」

  這也不是,那也不是,魏采薇想了想,「會不會是饕餮樓羞辱過我的陸仁佳、卜堯廉和吳連池?」

  汪大夏拍案而起,「他們敢!」不過,這三人的功名皆被削去,終身禁考,絕了前程,難道氣急敗壞,鋌而走險,報復魏采薇?

  汪大夏遂出去命吳小旗帶人去查三個人最近的動向。

  魏采薇提筆,將白蓮教、衛太監景王、嚴世蕃、還有猥瑣三人組都寫在紙上,「我覺得凶手就在這四股勢力中間。白蓮教可能故意露出破綻,讓我們覺得他們被人利用。衛太監和景王也是同樣的道理,他們離開的第二天我出事,讓人懷疑不到他們,可是天知道景王府裡這些年都養了多少死士,萬一他們就留在京城呢。」

  「嚴世蕃以為你我關係親密,就綁架我來威脅你——」

  「不,他現在不會這麼想了。」汪大夏突然出言打斷。

  「為什麼?」魏采薇問道。

  「這個——」汪大夏就像做錯的孩子,低著頭說道:「陸纓要跟我做個交易……」

  汪大夏把陸纓是女兒身,為了保護遠在白蓮教當臥底的丁巫,想盡一切辦法留在錦衣衛當差的事情說了。

  「……我們兩個各取所需,只是演戲,但是連皇上都誤會我和陸纓的關係,嚴世蕃當然也會這麼想,我現在是陸大人的準女婿,嚴世蕃一定不會因為我一個小人物而惹得陸大人不快,他不會再針對我了,所以更不會用你要挾我,因為我現在算是陸纓的人。」

  「啊?」魏采薇萬萬沒有想到,她在宮裡僅僅多待了三天,外面就發生了這麼大的變化,成了她愛我、我愛她、我流產和她分手、他愛我、我愛他、他因攀附她家的權勢和我分手、她愛他、他愛她、他和她在一起了、我一個人單著了的三角戀愛情故事。

  汪大夏說道:「當然,我和你有三年之約,得看你的意思。」

  「我同意這門婚事。」魏采薇立刻說道:「陸纓是為了顧全大局,我沒有她的心胸和格局,只是想要保護丁巫。不過,我的心胸也沒有那麼狹窄,你和陸纓隨便演,你只需——」

  魏采薇往汪小夏那裡一瞥,「男孩子在外面做事,要好好保護自己。我的要求不高,處男之身尚在就行了。其餘的,我都不會介意的。」

  魏采薇欣然同意,是因此事不僅能夠保護丁巫和汪大夏,還能讓陸纓避免嫁都江南望族餘姚孫家的幼子孫鑲,不會重蹈青春守寡、從此青燈古佛的覆轍。

  真是一箭三雕,還有這等好事!

  汪大夏沒想到魏采薇會如此直白,脫口而出就同意了,還要他注意保護貞操,一張俊臉刷一下就紅了,「我……你……你怎麼能這麼說,你還沒有出嫁呢……你要矜持一點。」

  看到面紅耳赤、清純如斯的汪大夏,魏采薇心中湧起一股憐愛之意,重來一世,汪大夏、丁巫、陸纓都能過得比上一世要好,那麼重生之路再艱辛、危險也是值得的。

  魏采薇說道:「我若是矜持之人,怎麼會寫婚書,定下三年之約?」

  汪大夏尷尬的摸著後腦勺,「那你……你也不能直接說什麼處男之身。」

  魏采薇打趣道:「你做不到嗎?」

  汪大夏當即舉手發誓,「我當然能做到,打死我也不能從了陸纓,我到現在也把她當出生入死的兄弟、上司的,我怎麼可能和上官睡——再說陸纓她也看不上我。你要相信我啊!」

  「我信。」魏采薇說道:「你靠近一點,我還有話要交代。」

  汪大夏把臉湊過去。

  魏采薇說道:「近一點。」

  汪大夏像個烏龜似的把腦袋從殼子裡努力向前伸。

  魏采薇:「再近一點。」

  汪大夏又伸了脖子,這已經是極限了,他和她之間只隔著一層窗戶紙的距離。

  唉,和上一世一樣,都聽不懂我的暗示。

  魏采薇主動突破了一層窗戶紙的距離,就像上一世那樣,吻住了他的唇。

  被親吻的瞬間,汪大夏化作一座石雕。

  她的唇,好甜!

  剛剛喝了一杯紅糖水,當然甜了。

  等汪大夏回過神來,要撲過去回吻她時,魏采薇如蜻蜓點水般結束了這個吻,「好了,你的初吻已經給我了,以後可以放心大膽和陸纓演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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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護大腿 第一百二十九章 隱秘的角落

  初吻來的太快,就像龍卷風。結束的也太快,就像夏日的雷雨。

  汪大夏砸吧砸吧嘴,意猶未盡,他本就不是什麼規矩人,四周又無人,膽子變肥了,就像蛇一樣的般纏上去了,要再來一次。

  魏采薇立刻用手掌擋住自己的嘴唇,汪大夏吧唧一口,親在了她的手背上。

  汪大夏當即覺得自己虧了一百億黃金似的,「這樣不公平,我頭一個主動的初吻給了你的手。」

  魏采薇說道:「你的初次不照樣給了你的手?」

  啊!汪大夏當即後退三步,不可思議的看著魏采薇,就像端午節許仙看到了喝了雄黃酒之後現出原型、變成一條大白蛇的白素貞!

  魏采薇顯露出了上一世歡場高手的原型,不再是過去那個高冷禁慾的小寡婦了。

  汪大夏嚇壞了,心想,我還不如許仙呢,許仙當場就嚇暈過去了,我為什麼還站著?我好想也暈過去。

  極度尷尬之下,汪大夏的腦子瞬間放空了:我是誰?我在那裡?我在說什麼?

  她又是誰?

  「采薇你……你……你好……」汪大夏囁喏了半天,實在說不出口,就像一個被衣冠禽獸騙了身子、搞大了肚子的大家閨秀,有苦難言。

  你怎麼知道的!你是不是偷窺我!

  魏采薇心道:因為是你上輩子親口告訴我的啊。

  上一世,去了勢的汪公公有時候會和魏采薇回憶有汪小夏的青蔥時光,憶往昔崢嶸歲月稠。

  汪公公回憶過去時,雖然口口聲聲說無所謂,不在乎,如果留著汪小夏,他就不可能和魏采薇在一起了云云。

  但是魏采薇能夠看出來,汪公公其實想要小夏和老婆兩全,其實他也很很喜歡小孩子,尤其是到了三十歲之後,汪大夏和魏采薇的目光經常停留在天真無邪的孩童身上,露出慈父和慈母笑。

  如果……如果都有,他們兩個是不是就更好了?

  汪大夏還曾經試探著說去抱養一個,魏采薇不肯,她其實也想要個孩子,可是,如果這個孩子不是他和她愛情的結晶,她寧可不要。

  因為失去了小夏,所以珍惜,汪公公記得關於汪小夏的一切,並都坦白的將小夏和五姑娘親密的經過告訴了她,活在記憶裡的汪小夏曾經如此的活躍過。

  汪公公還是很懷戀有汪小夏的時光,也幻想過如果汪小夏還在,他和魏采薇會……

  不僅如此……魏采薇的目光落在汪大夏的右手上。

  這是她的五姑娘情敵。汪大夏是個很專一的人。汪小夏只認右手,左手一直獨守空房,不得寵。

  心中最隱秘的角落被大中午的陽光照進來,汪大夏就像被火燙了似的,下意識的將右手藏在身後。

  不打自招。

  魏采薇笑了,下午遭遇綁架差點丟命的凶險瞬間消失。重來一世,無論遭遇多少艱辛,能夠保護汪大夏五肢俱全,看到尚且青澀的他,值得。

  看到魏采薇的笑容,汪大夏就像看到一個熟悉的陌生人,她彷彿知道一切,為什麼?

  她就是那麼突然的闖進我的生活,僅僅五個月,我就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五個月前的我,可曾想過成為錦衣衛百戶、和皇帝侃侃而談?把景王當做登徒子綁起來?還和高不可攀的陸統領傳緋聞?

  「你……你是神仙還是妖怪?」汪大夏問。

  汪大夏甚至開始回憶過去他救了什麼小動物,「我在香山打獵的時候,曾經放過一隻狐狸,你是不是狐狸精變的,化成人形來報恩?」

  汪大夏聽過太多狐狸精報恩的故事,都是幫助恩人考中狀元、加官進爵、還賠上身子,紅袖添香,甚至為恩公生孩子。

  魏采薇看著汪大夏驚異的表情,知道他被嚇壞了。汪大夏有個致命的弱點——他怕鬼,非常怕鬼,他相信那些玄而又玄的鬼神妖魔之說。

  冷靜,淡定,不要心急,他還小,他還無法承受上一世我們共同的過去。

  魏采薇遂收起她的白蛇尾巴,恢復了往日高冷淡漠的表情,「我當然是人了。你忘了,我是個大夫,精通婦科,對男科也略知一二,反正男人的身體都是一樣的。陳經紀被傷了根本時,就是我親手切掉的殘肢,縫合敷藥的。我曉得這些有什麼奇怪的。」

  魏采薇不動聲色的把話圓回來了。

  汪大夏輕舒一口氣,不過,他還有疑問,「你怎麼知道我用……那隻手。」

  此時汪大夏的右手還藏在身後的腰間,右手五姑娘就像和正房太太狹路相逢的外室,羞羞怯怯,不敢見人,唯恐被正房太太抓花了臉,慘遭毒打。

  魏采薇說道:「猜的,你只有兩隻手,我有一半的幾率猜對,看來猜對了。」

  汪大夏明明穿著飛魚服,卻覺得自己什麼都沒穿似的,被魏采薇看透了,右手就像凍在後腰上似的,一動不動。

  魏采薇坐在羅漢榻上,拍著身邊的坐墊,「過來坐,我又不會吃了你。」

  汪大夏乖乖的坐在她的旁邊。

  魏采薇說道:「麻煩挪一下——你坐到我的尾巴了。」

  啊!

  汪大夏一聲尖叫,屁股下就像按了一個彈簧,蹦的三尺高。

  魏采薇從未見過這樣的憨萌的汪大夏,捂嘴狂笑,「我早說我不是什麼狐狸精了,看來你還是不相信我。」

  外頭的翻檢馬車的陸纓聽到動靜,趕緊跑過來,「什麼人!」

  屋裡只有笑彎腰的魏采薇,和右手背在身後的汪大夏。

  陸纓瞪了汪大夏一眼,「你瞎叫叫什麼?我還以為你出事了。」

  保持緋聞關係好麻煩啊,要時時刻刻關注對方。

  汪大夏搖頭,「我沒事,我就是……是……」

  魏采薇給汪大夏解圍,「我剛才和他玩笑,說馬車裡有鬼。」

  汪大夏怕鬼,陸纓帶人在雨夜挖禾大小姐的墳墓時,汪大夏就躲在馬車裡不敢出來,還全身掛滿了寺廟的護身符,甚至還偷了寺廟的一個銅佛防身!

  所以陸纓相信了魏采薇的鬼話,「青天白日的,那裡有什麼鬼。我跟王泥鰍打過招呼了,此案交給錦衣衛衙門去查,證物馬車也一併送到衙門去,我們再仔細查,走,回去吧。」

  說到正事,汪大夏終於從尷尬裡走出來了,「在查到兇犯之前,魏大夫一直有危險,萬一綁匪捲土重來怎麼辦?就交由我貼身保護她。」

  陸纓說道:「你如今也不太安全。反正你已經住在我家裡,魏采薇也一起過去暫住吧,無論幕後真兇是誰,他們都不敢把手伸進陸府。」

  這樣最安全了,汪大夏附和道:「陸統領真是細心,處處為受害者考慮,屬下佩服佩服!」

  汪大夏吹捧陸纓,陸纓不為所動,一心惦記著案子,「我們兵分兩路,你護送魏大夫去陸府,我得盡快趕回衙門飛鴿傳書給丁巫,還要命人快馬將馬車裡藏的白蓮教邪書寶卷捎過去,看是不是白蓮教所為。」

  陸纓風風火火的走了,魏采薇再次向武都頭和王泥鰍道謝。

  武都頭看見陸纓和汪大夏一起從魏采薇房裡出來,就當啥都沒看見,客套道:「都是應該的,我正好巡街。」

  汪大夏和魏采薇上了馬車,馬車旁邊有錦衣衛騎兵護送,兩人對坐,汪大夏沉默了一會,把屁股挪到了魏采薇身邊,胳膊貼著胳膊,說道:

  「你是人也好,狐狸精也罷,我都接受,三年之約,不許反悔、即使我以後功成名就,也不許變回狐狸回到深山老林、不許生下小狐狸、傳宗接代就跑了。我救你就是救你,不需要你報恩。」

  魏采薇簡直不知說什麼好,「你到底看了多少妖魔鬼怪話本?我是人,不是狐狸精,不信你請個道士作法,撒撒黑狗血,看我現出狐妖原形?」

  汪大夏說道:「你要是個狐狸精,定有九條尾巴,是九尾天狐。」太狡猾了!

  真是自作孽,不可活。魏采薇後悔忍不住露出歡場老手真面目,只得把衣袖擼起來,露出上臂滲血的帕子,自證清白,說道:「你看,我的傷,我若是個狐狸精,怎麼可能毫無反抗之力,被迫放血示警求生?我就是個普通人。」

  看到魏采薇如玉般的膀子,汪大夏眼睛立刻亮若星辰,目光一寸寸的在她的胳膊上遊走。

  魏采薇也不害羞,還主動把胳膊靠近過去,「你可以摸摸,看是狐狸毛還是人皮。」

  汪大夏臉又紅了,艱難的別過臉不看她,「你不要過來,我怕我控制不住我自己,做出傷害你的事情。」

  魏采薇問:「現在相信我是人的吧。」

  汪大夏趕緊點頭,「相信了。」

  魏采薇放下袖子,哎呀一聲。

  汪大夏忙轉過臉,「你怎麼了?是不是傷口還疼?」

  魏采薇故技重施,指著他的腳,「你踩到我的尾巴了。」

  汪大夏正欲抬腳,隨即忍住,差點中計了!

  魏采薇點頭道:「看來你是真的不胡思亂想、以為我是狐狸精了。」

  汪大夏看著她,突然目光一滯,呼吸變得急促起來。

  魏采薇問:「怎麼了」

  汪大夏指著她的耳朵,「你的耳朵……怎麼長毛了。」

  魏采薇下意識的雙手摸著耳朵。

  汪大夏當即跳腳狂笑,「哈哈,你也上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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