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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破死局 第九十章 一舉成名天下知
汪大夏最終還是說動丁汝夔配合。
魏采薇配了一副藥,丁汝夔面如死灰,一副癆病過世的樣子。
陸炳報了個病亡,丁汝夔的死刑拖延了十年,沒死在鍘刀下,卻死於疾病,真是諷刺啊。
老狐狸嚴世蕃聽到死訊,一塊心病落地,尤不敢相信這麼意外就結束了,親自來問陸炳,連續七天大雨之後,天氣放晴,有秋高氣爽的樣子了,氣候涼爽,嚴世蕃終於能出門走動。
陸炳另外半邊身體已經能動了,但走路還是一瘸一拐,嚴世蕃又是個獨眼,兩人都有缺陷,好一對親家。
陸炳說道:「這回真是得了肺癆死了,怕肺癆傳人,就用鋪蓋裹著屍體,一起燒了,東廠廠公麥公公派東廠仵作驗屍,親眼見屍體火化才進宮報信的,東樓不信我,還信不過東廠?」
不信東廠,就是不信嘉靖帝,嚴世蕃當然不敢,「那有,我是覺得他大小是個人物,想要送他一程,沒想到連最後一面都沒見。」
這鱷魚眼淚,說的好像三個月前用丁巫逼丁汝夔自盡的人不是他一樣!
死了就好,一了百了,替親爹嚴嵩背一輩子的黑鍋,永遠無法翻身。
丁巫連父親最後一面都沒見著,只看見一壇子骨灰,從牢房出來,來到郊外一處墓地,墓穴都挖好了,石碑也是現成的,就等丁巫摔盆出殯入穴。
這是魏采薇出錢買的墳地,還請了和尚道士做法事超度。
墳前居然還來了十幾個丁汝夔生前交好的官員,穿著素服過來送丁汝夔入土,看著昔日的兵部尚書葬禮如此寒磣,個個都哭得聲淚俱下。
丁巫沒有哭,像個木頭人似的摔了盆,將骨灰壇放進墓穴,喪事草草辦完。魏采薇給和尚道士們結了餘款。
丁巫全程都沒有理會魏采薇,一副嫌棄她辦喪事不利的樣子。
看到送葬的官員們哭泣、燒祭文,他還臭著臉冷嘲熱諷:
「虛偽,人都死了,做這些有什麼用。我爹在錦衣衛詔獄裡坐了十年死牢,你們為他做了些什麼?哦,有一樁你們做的很好——袖手旁觀。」
「我爹在詔獄撐了十年,你們都沒有去救他出去,現在人死了,就這樣惺惺作態,噁不噁心?偽君子!」
「還有你,自詡我爹的得意門生。前些日子我張羅開個藥鋪謀生,你罵我行商賈之事,有辱斯文、有辱丁家門楣。我尋思自打我來京城,你連一個銅板都沒給過我。哦,你覺得我喝西北風就能活?」
「斯文、門楣是能當飯吃,還是能讓我爹起死回生?別在這裡假哭假慈悲了,回家哭你親母親去!」
丁巫一張嘴字字誅心,哭一個,罵一個;哭兩個,罵一雙。
把前來祭拜的官員們全都罵跑了,紛紛指責他「一代不如一代」、「虎夫生出犬子來」、「你所作所為,令你爹地下蒙羞」、「聽說你還和白蓮教勾勾搭搭,你難到忘記了你爹是入死牢的嗎」云云。
丁巫已經放飛自我了,一一駁斥道:「什麼虎父犬子,你自比為畜牲,可別我扯進去。」
「是,你家下一代可厲害了,你背信棄義,你兒子就能殺人放火。我就開個藥鋪謀生,我可比不上你兒子。」
「我要是真跟著白蓮教勾搭,我還能出獄給爹出殯下葬?你這老頭聽風就是雨,別人說什麼你信什麼,你老糊塗了吧,糊塗成這樣就不要當官了,回家抱孫子去吧——哦,對了,得看清楚再抱,別把鄰居家老王的孫子抱成了自己的……」
丁巫舌戰群臣,一滴淚都沒有流,倒是費了不少口水,罵了個痛快。
送葬的官員們一個個氣得仰倒,把寫好的祭文投進火盆裡就走,丁巫抓起燃燒的祭文往地上扔,用腳踩熄了,將祭文殘片退回,罵道:
「你們不配來送我爹,我爹不想看見你們這群只曉得自保的偽君子!怎麼,袖手旁觀了十年,對我們父子不管不問,現在我爹得了癆病活活病死了,你們就寫這種感天動地的祭文賣弄文采?你們真是沽名釣譽,連死人都不放過。」
丁巫大聲唾棄祭文,「我沒有被你們感動,倒是你們噁心到了。」又冷笑嘲諷道:「你們若真誠心來送我爹入黃泉,寫著破文酸字有個屁用,有誰帶著分資(就是禮金)來的?沒有吧,哼,你們誰要是給我一百兩銀子的分資,我就承認你有誠意。祭文隨便燒,燒個一百篇我也不介意。不給分資就滾遠點。」
看著昔日翩翩貴公子成了勢利眼的潑皮無賴,官員們紛紛表示痛心,一直認為丁巫「自甘墮落」、「無藥可救」了。
丁巫抓起剛剛回填的墓土就往官員們身上扔過去,「當我爹的面罵我,我什麼時候多出這麼多個爹?都滾回去罵自個兒子吧!」
黃土飛揚,逼得官員們抱頭鼠竄,表示再也不理丁巫這個敗家子了。
丁巫頓時在京城「一舉成名天下知」,臭名昭著。
這還不夠,辦完喪事,丁巫跟著魏采薇回到甜水巷,才一進門,就看到廳堂裡有一個箱子和兩個包袱。正是丁巫從鐵嶺帶來的。
丁巫冷冷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當著甜水巷裡圍觀路人,魏采薇艱難的吐出早就準備的話,「你我雖是結義兄妹,到底男女有別。以前你沒有房子,前來投我,我自會接納你。如今你在頭條胡同已經有了居所,我不方便留你了。你走吧。」
丁巫冷笑道:「你以前指望著我父親有一天出獄,官復原職,我恢復官家子弟身份,你就成為尚書府的大小姐了,打著麻雀變鳳凰的主意,所以事事都順著我。現在我爹一死,你沒得指望了,就趕我走。你還真是個『重情重義』的義妹啊。」
魏采薇臉都氣白了,「我若真打著這個主意,知道你爹死了之後,就乾脆撒手不管了,何必出錢出力給你爹辦喪事?」
丁巫對魏采薇的付出不屑一顧,「我爹當過朝廷一品大員,葬禮寒磣成這樣,你還好意思說,你不過是想要好名聲罷了!殊不知以你目前的名聲,就是立一千個牌坊洗不乾淨了!」
魏采薇顫抖的手指著行李,「滾!」
丁巫抱胸坐在羅漢床上,「我不走,這裡就是我的家。」
魏采薇拿起一個包袱就往外頭扔,差點砸到了一個圍觀路人,正要扔第二個,丁巫一把按住了,兩人正糾纏著,汪大夏「及時」趕來,一掌把丁巫推倒,「你敢對魏大夫無禮?」
汪大夏正要撲過撕打丁巫,被魏采薇阻止了,「住手!他畢竟是我義兄,因無辜冤枉遭遇牢獄之災,又恰逢喪父之痛,行事說話瘋瘋癲癲的,連送葬的官員都罵遍了,他現在就是個瘋子,你不要為難他。」
汪大夏指著丁巫,「可是他剛才對你粗魯無禮。」
魏采薇說道:「我沒有怪他,無論如何,他當年救過我的命,若不是他,我早就死了。」
汪大夏不再動丁巫,將另一個包袱和箱子搬出去,放在甜水巷裡,對丁巫說道:「看在魏大夫的面子上,我不動手,你自己走。」
丁巫欺軟怕硬,汪衙內的名聲比丁巫更臭,只得背起行李走了,臨走時還揚言:「莫欺少年窮!」
魏采薇在屋裡嚶嚶哭泣——這次是真哭,為了丁巫自辱而哭。她剛才罵的一字一句戳著她的心,千瘡百孔。
汪大夏在外頭取笑丁巫,「都二十二歲高齡了,還好意思自稱少年呢?我十四歲,是不是得自稱童子?」
路人哄笑,北城百姓就是這麼喜歡看熱鬧。
丁巫不敢頂嘴,忍辱拖著行李消失在甜水巷,住進了頭條胡同已經停工的樓裡。
鄰居萬貨商行被抄,大門貼著封條,頭條胡同蕭條的很,在秋風中格外淒涼。
丁巫無罪釋放,也沒有繼續裝修店鋪,他設了個靈堂,為父親守孝。偶有不死心的官員過來弔唁,皆被他毒舌冷嘲熱諷的趕走了。
所謂眾叛親離,不過如是了。
京城在連續戒嚴十天後,一直沒有抓住教主,漸漸放鬆了,十幾道城門不再檢查每一個通過之人的路引和戶籍,也不會連箱子都要開鎖仔細翻看了才放行,只是抽查而已。
一個月後,貼在大街小巷的白蓮教教主趙全的海捕文書已經在雨淋風吹日曬之下褪色、畫像變得模糊、背後的漿糊也幹了,一張張通緝令被風捲走,撕扯成碎片,被路人踏在腳下,好像從來沒有貼過似的。
京城取消了戒嚴,一切恢復如常。
錦衣衛詔獄,吳典用終於盼來了汪大夏,汪大夏遞給他一套全新的戶籍和路引,「雖然沒有抓到教主,但你畢竟配合我們錦衣衛將銷魂殿連根拔起,王恭廠也停止外洩火器。陸統領覺得你有重大立功表現,有功則賞,陸統領決定給你一個新身份,重新開始生活,以後走正道,莫要再搞什麼歪門邪道了。」
這是要放我出獄啊!
吳典用大喜,接過戶籍就跪下給汪大夏磕頭。
汪大夏說道:「我們要把你送到雲南去,白蓮教在西南沒有勢力,你以後就在雲南生活,只是需要每個月去錦衣衛暗樁裡報個信,不可以亂跑,等到錦衣衛徹底鏟除白蓮教,你想去就去那裡。」
吳典用狂喜:「只要不坐牢,去那裡都行。我相信錦衣衛這幾年就能鏟除白蓮教。」
汪大夏把換洗衣服還有一封銀子給他,「今晚還得委屈你再睡一夜牢房,明日一早就有人護送你去雲南。」
次日,吳典用果然出獄了,他向護送的士兵討一把刮鬍刀,把顯眼的鬍子刮乾淨,他吃了一個月沒有一滴油的牢飯,原本發福的身材迅速削瘦起來,鬍子一刮,就像變了個人似的,更年輕帥氣了呢。
只是眉心那顆黑痣不好遮,吳典用戴個斗笠,壓的低一些,跟著護衛從朝陽門出城。一直往東走,從三里屯走到五里屯,人煙越來越少,道路越來越荒,幾乎沒有路可走了。
吳典用心生警惕,「軍爺,咱們是不是走錯路了?」
士兵說道:「沒錯,就是這條路,我們走的是捷徑。快走!」
吳典用走在最前面,總覺得士兵要害他。邊走邊回頭,果然看見士兵在背後抽刀,揮向他的後脖子!
吳典用嚇得就地一滾,躲過一刀,可是士兵再次揮刀逼近,吳典用絕望的閉上了眼睛,但是這一刀遲遲沒有落下,倒是聽到了一聲悶響。
吳典用睜開眼睛,看到士兵的胸膛裡穿過一把長刀,刀尖上有血。
士兵鬆開了手中刀,然後倒下,身後是背著包袱的丁巫。
原來是丁巫背後一刀,「捅死」了士兵。
丁巫說道:「我跟汪大夏混了這麼久,知道他們的手段,最最會過河拆橋,把你榨乾,確定你沒有價值,就會把你幹掉,才不會養一個吃閒飯的閒人。這五里屯荒野之地,錦衣衛不知在這裡埋過多少冤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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