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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暮蘭舟] 回到老公自宮前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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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10-27 00:42:57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卷:倒嚴 第一百七十章 汝妻子吾養之

  魏采薇話音一落,丁巫和汪大夏都覺得胯下一涼:還是半夏厲害!以及,得罪誰也不能得罪她。

  魏采薇總是會給人帶來「驚喜」,陸纓問:「這個藥叫什麼名字?」

  魏采薇說道:「我取名叫做極樂散,極樂之後就散了。」

  這名字跟藥效一樣,都是……簡單粗暴。

  汪大夏說道:「下回給我一劑猛藥,將他弄死算了,這傢伙欺男霸女,做過多少傷天害地的事情。」

  魏采薇搖頭,「不行,一來你會被懷疑,二來,有他掌控白蓮教,興化城的百姓還起碼暫時可以花財免災,倘若他在城破之前死了,這些倭寇沒有約束,怕是要把興化城殺光搶光。」

  明王是打著養金雞生金蛋的主意,但是手下們尤其是真倭寇很多只想賺一筆大錢就回國或者跑路。

  汪大夏聽了,便沒有輕舉妄動。

  另一邊,羅龍文身陷賊窩,身負巨額黃金,擔心被白蓮教和倭寇盯上,不好和東翁嚴世蕃交代,就飛鴿傳書給抗倭大將胡宗憲求援。

  胡宗憲也是屬於嚴黨,一代名將,投靠嚴家父子,實屬無奈之舉,嚴家把持朝政三十多年,若不緊緊巴結嚴家,他就無法主持東南沿海曠日持久的抗倭之戰,如今徐海、汪直兩大海盜已除,再無成氣候的倭寇出現,滅倭正在收尾當中,他並不貪權,把戚繼光這個滅倭新秀扶植起來了。

  胡宗憲收到老朋友羅龍文的消息,當然,羅龍文沒有明說五千兩黃金一事,只是說來南方為嚴侍郎辦事。

  胡宗憲趕緊調兵遣將,先收復興化城,把老朋友解救出來再說。

  抗倭大將劉顯第一個收到命令,本來興化城就是因為他八個手下去城裡支援的時候,被倭寇殺了,奪了衣服和軍令,偽裝大明軍隊而哄騙守城士兵開門。

  興化城失守,劉顯要付主要責任。

  聽聞劉顯帶兵討伐,明王鐵牛親自坐鎮,帶兵出征。

  鐵牛一大早起床,對著馬桶站了半天,明明膀胱漲漲的,感覺有尿,但是尿不成線不說,還像擠牛奶似的,一點一點的往外頭排,管子像是被堵住了,出水不順暢。

  鐵牛煩躁的提起褲子,一腳把馬桶踢翻了。

  距離上次和人妻西門夫人風流快活十來天了,鐵牛覺得身體發虛,縱慾過度,總會有那麼幾天不舒服,他就躺倒休息,可是之後還是有些無力。

  叫了大夫,大夫把脈,說他腎不好,要好好補一補,期間一定要禁慾,尤其是不能碰女色。吃了一堆溫補的藥,鐵牛覺得有勁了,能夠正常管著興化城各項事宜,但是以前早上起床時小鐵牛通常雄風大振,從那時候起,小鐵牛就沒有起來過,再也頂不起來了。

  鐵牛病癒之後,念念不忘西門夫人的風騷,幾次命人給汪大夏送禮物,可是他這個樣子,看得到吃不到,還不如不看,在婦人面前丟了面子。

  鐵牛尋了幾個偏方,一天三頓的吃烤羊腰、炒韭菜、還有蒸牡蠣,希望早日重整雄風。

  但是吃了十幾日,一點用都沒有,反而落得個尿頻尿不盡小腹脹痛的毛病。

  鐵牛感覺到了中年危機,偏偏劉顯又來討伐他,只能忍住身體不適,打完仗再說。

  鐵牛暴躁的踢翻了馬桶,一身戎裝的出門,先聞到一股濃鬱的西洋香水味道,順著氣味看過去,汪大夏穿著一身大紅襖裙,髮髻上插著櫻花,手裡拿著他送的符牌跑過來。

  他一路跑,高聳的胸一甩一甩的,鐵牛不禁舔了舔嘴唇,但是該死的小鐵牛卻一點動靜都沒有!

  汪大夏把手裡的帕子往鐵牛身上輕輕一甩,「死鬼,那日之後,怎麼不找奴家了?是有了新歡吧。奴家不得已放下女人的矜持,主動來找明王。」

  真不是!不是不想,是不能。鐵牛一把抓住汪大夏的手,「你等我出征回來。」

  汪大夏一雙媚眼勾魂攝魄,「就帶著奴家一起去,奴家會些拳腳,會開火槍,奴家不會拖累你的,奴家只想和你在一起。」只想從你這裡搞點情報通風報信給劉顯的討伐軍。

  鐵牛不肯,「我手下兵精糧足,火器比劉顯還多,不需要一個女人幫忙,你留下,莫要胡鬧,乖乖等我回來。」

  鐵牛走了,留下汪大夏獨自傷神。

  汪大夏回去,一關門就把胸口兩個棉花包扯出來,「熱死我了!這次不成,鐵牛鐵了心不肯答應我跟著去,美人計失敗了。」

  魏采薇蹲在院子裡,撥弄著她偷偷從縣衙門帶回來的藥渣,這是近日鐵牛喝過的藥,都是壯陽之物。

  看來我的藥起了作用。魏采薇表示很滿意,「不要著急,鐵牛身體已經虧損了,虛不受補,近日吃了這麼多大補之物,著急重振雄風,其實越補越虧,我猜他現在尿尿都困難,身體會很快垮掉的,這病痛慢慢的折磨他,卻不會致死,下體疼痛比痛風還難受,估計騎馬都難,會影響他的謀略判斷。」

  汪大夏聽了,不由得摀住小夏,「果然女色是大忌,二八佳人體似酥,腰間仗劍斬愚夫,雖然不見人頭落,暗裡教君骨髓枯,慢慢把他耗死。」

  可惜,天不遂人願,明王出征,半路設伏,不僅沒有失敗,還大獲全勝,殺了都指揮,佔據了平海衛,擴張了地盤,更多的倭寇來到興化城投靠明王鐵牛。

  明王是坐著船回到興化城的,他不敢騎馬,小鐵牛受不了馬鞍的撞擊,一天比一天疼。

  可是慶功宴還是要參加的,不能放過振奮軍心還有出風頭的機會。

  明王舉杯痛飲,在酒精的作用下,暫時忘記了病痛,倒頭就睡,第二天早上,被尿憋醒了,床下有接尿的虎子,明王還在宿醉中,就坐在床上,閉上眼睛,用虎口接住小鐵牛,就這麼尿出來。

  這一次,不僅尿的慢,還忒特麼的疼!每擠出來一點點,就像小刀子刮過似的,疼痛趕跑了宿醉,明王煩躁的舉起虎子,往地上猛地一摔!

  哐當一聲,瓷虎子破碎,明王覺得聞著味道不對,低頭一瞧,居然尿血了!

  明王嚇得趕緊命人把興化城的好大夫全部叫過來,給他看病。

  十幾個大夫戰戰兢兢圍著明王的小鐵牛看,腫脹成了剛剛灌進去、還沒來得及風乾的臘腸,連兩個雞蛋都腫成了大鵝蛋。

  大夫們一致認為,是脫陽之症,腎氣枯竭,身體太虛——簡單的說,就是身子被掏空了。

  「我——」明王難以啟齒,「我都快一個月沒有碰女人了。」

  大夫們問:「之前呢?喝酒嗎?」

  明王不說話了,過著刀口舔血的生活,靈魂都麻木了,唯有女人的身體能夠安慰自己,只要不打仗,幾乎夜夜笙歌,一夜數女,至於喝酒,水上潮濕,他經常把酒當水喝。

  明王說道:「昨晚慶功宴喝了兩壇子。」

  大夫們都叮囑莫要碰酒了,葷腥海鮮一概不碰,只喝些清粥,等消了腫再吃其他。女色更是想都不要想!

  大夫們都有些本事,放了血,紮了針,開了藥,到了晚上,腫脹消了一些,就是尿尿還是疼,但不尿更難受。

  終於尿完了,明王疼得衣服濕透,身體虛弱,走路都需要有人攙扶。

  明王有病,是個秘密,一直瞞著手下倭寇,但是瞞不過丁巫的慧眼,他看到一群大夫出沒,還偷偷把藥渣偷走,給魏采薇看,明王的病到了何種地步。

  魏采薇用筷子撥弄藥渣,眉頭緊鎖,「奇怪,他的病情惡化的太快了,從大夫們下的清熱解毒猛藥來看,他現在應該已經尿血了。」

  汪大夏懊惱的拍了拍腦袋,「是我的錯,我不應該用自己的鞋裝酒給他喝,我那隻大鞋盛了半壇酒,鞋子漏水,我中途還往鞋子裡加了酒,他喝了太多,中毒太深。」

  眾人都低頭看汪大夏的大腳,確實夠大的。

  陸纓問:「依你看,明王還能活幾日?」

  魏采薇搖頭,「這個說不準,有人心硬,索性把這禍根給割了,或許還能活下來。捨不得的留下這禍根,快則五天,慢的拖延一兩個月也是有的。」

  丁巫指著藥渣,「吃藥都救不了?」

  魏采薇說道:「我調製的毒,我心裡有數,何況汪大夏餵得太多了,明王之後又大吃大喝大補,越發催發毒藥腐蝕全身,沒救了。」

  陸纓說道:「城破之前,明王絕對不能死。明王病重一事,抗倭大軍並不知道,我們要將情報傳給戚家軍。」

  丁巫說道:「我有一個計劃……」

  次日,丁巫將魏采薇這個江湖郎中推薦給了明王,「……我腰肌勞損的老毛病就是禾大夫治的,同行的古董商人有痛風之症,也是禾大夫治療,雖然痛風無法治癒,但是在這梅雨季節,古董商人痛風都很少發作了。」

  明王今天早上坐馬桶,又是經歷了萬箭穿雞般的痛苦,生不如死,急病亂投醫,明王也顧不得是個江湖郎中了,讓魏采薇給他看病。

  魏采薇把脈驗看完畢,做沉思狀,「大夫們開的藥都是對症的,無可挑剔,學生不敢畫蛇添足,只是學生偶然看過一個古方,說長在冰縫之中的天山雪蓮對脫陽之症等絕症有奇效。但是此藥太過珍稀,類似揚州揚州這樣無奇不有的繁華之地應該能夠買得到,興化小城難以尋覓。」

  明王一聽,就像抓住救命稻草,「我派人送你出城,你速速去尋。」

  魏采薇說道:「外頭有朝廷官兵,到處抓倭寇,我出去怕是回不來了。不如讓同行的西門老闆和她保鏢跟我一起去,我們都是有戶籍的良民,我們買到天山雪蓮就回來。只是,西門老闆一走,西門夫人獨自在家裡,西門老闆怕是不放心。」

  明王趕緊把陸纓叫來了,說道:「西門香主跟隨禾大夫為我求得靈丹妙藥,你就放心的去,汝妻子吾養之。你把她送過來,我會好好對待她的。」

  於是乎,陸纓和魏采薇出城,去給戚家軍通風報信。丁巫和汪大夏留在敵營,只要戚家軍開始攻城,就砍了明王的腦袋,裡應外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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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曹操:是那個龜孫在說我的台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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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10-27 00:43:13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卷:倒嚴 第一百七十一章 雙夏合圍

  外面兵荒馬亂,求藥(搬救兵)路上凶險,汪大夏和丁巫都極力要求陸纓帶著所有錦衣衛護送魏采薇出去,他們兩個在城中與明王斡旋,汪大夏最後施展美人計,砍了明王頭顱。

  但是,魏采薇依然擔心兩人在城中孤立無援,於是她又去說服羅龍文幫忙,他手下三十幾個三通鏢局的鏢師們一個人至少可以幹掉兩個真倭寇。

  魏采薇一副荊軻刺秦王的決絕表情,開口就道:「那天西門夫人去伺候明王,……」

  魏采薇對著桌面狠狠一拳,好像被明王戴了綠帽子,「明王那個畜牲,明知他已經顯懷,還玩弄他整整一天。」

  喜歡的女人都被倭寇霸佔,羅龍文同情魏采薇,「倭寇就是這樣的,冷血凶殘,毫無道德良知,不顧人倫。幸好西門夫人身體康健,並沒有出人命,就當被狗咬了一口,你好好為她調養身體,等將來出了城,我必定鼎立幫你們私奔。忘掉這些不愉快的,以後好好過日子。」

  羅龍文至今都不後悔配合胡宗憲勸降徐海,佯裝招安,倭寇就是倭寇,不用和強盜講什麼道理,打不過就招安,打得過了就往死裡打。

  魏采薇說道:「事到如今,我就不瞞章老闆了,其實西門夫人伺候明王那天,我要他把一包藥悄悄下入了酒水之中……明王現在脫陽之症已經病入膏肓,都開始尿血了,急病亂投醫,連我這個江湖郎中都請過去給他看病,我謊稱有天山雪蓮可以治療百病,出城為明王求藥,其實是去搬救兵,告訴朝廷軍隊明王快死了,賊心必亂,早日收復興化城,西門老闆也不能忍夫人被侮辱之仇,願意帶著手下伙計們一起護送我出城搬救兵。」

  羅龍文大喜:「明王當真要死了?」

  「千真萬確。」魏采薇說道:「我與西門老闆馬上就要出城,明王又不傻,擔心我們向官兵通風報信,告訴這個絕密的消息,就把西門夫人扣在營中,當做人質,來要挾我們。」

  羅龍文氣得關節又開始疼起來了,「這個畜牲!」

  為了丁巫和汪大夏的安全,魏采薇毫不猶豫的撲通跪地,「我知道此事難為章老闆,但是我人生地不熟的,只認識章老闆。我和西門老闆是一定會去找戚家軍通風報信的,到時候打起來,還請章老闆盡力保護西門夫人。我們現在已經不敢奢望私奔了,只求殺了明王,為西門夫人報仇雪恥。」

  羅龍文扶著魏采薇起來,「想不到你一個看起來文文弱弱的江湖郎中還有荊軻刺秦的勇敢和計謀,我向來痛恨倭寇,上一次我寡不敵眾,只能眼睜睜看著西門夫人受辱,這一次,無論如何都不能坐視旁觀了,我會鼎立協助你們裡應外合。」

  魏采薇說道:「丁老闆也是我們一條船上的人,他最近遊走在順豐號的船老大和被困興化城幾十條商船之中,將來都會協助打倭寇,應該能夠集結幾百個人。如果我能順利帶著戚家軍攻打興化城,會在天空放紅蓮花的焰火,那就是起兵的信號。到時候章老闆就帶著鏢師去城門接應,大呼『明王已死,城門已破』的口號,賊兵必潰。」

  當初倭寇攻克興化城,就是從「來了來了」,以訛傳訛為「倭來了」,導致興化城守軍信心全無,軍心潰散,幾乎不戰而逃,白白將興化城送到倭寇手中。

  以眼還眼,以牙還牙。這個計劃聽起來還不錯?

  羅龍文感嘆道:「我老了,還是你們年輕人有血性,我還在這裡乾等援軍破城,你已經毒倒了倭寇首領明王,後生可畏啊。你放心的去搬救兵,與其坐以待斃,不如放手一搏,我會鼎立協助你們的。」

  魏采薇不僅會用毒,統戰工作也做的也極好,連死敵嚴世蕃的人都被她爭取了一條船上。

  出城之前,魏采薇再三叮囑汪大夏,「你收斂一點,不要太浪太風騷,保護好自己。」

  汪大夏翹著蘭花指,猛搖著團扇,催促道:「你快走,趕緊把這場仗打完,等到了夏天,我就要熱死了。」

  胸口兩個棉花包每天晚上卸下來的時候都會變重——因為吸納了汗水。

  魏采薇塞給他一包痱子粉,「裡頭我加了四倍的冰片。」

  汪大夏塗上特製的痱子粉,頓時覺得胸下生風:還是老婆最疼我,嗚嗚。

  汪大夏身上舒坦了,給明王端上藥盞都眉開眼笑,身上香氣撲鼻,像個花蝴蝶。

  明王躺在床上,看的著,吃不著,著實難受,就伸手去摸。

  汪大夏側身避開了,嬌嗔道:「現在不行。」

  明王說道:「我那個現在不行,但是手可以,你就讓我摸一摸。」

  汪大夏把肚皮一挺,「不是說明王不行,是奴家不行——奴家懷孕了。」

  明王驚得當場噴藥,「不會吧,這麼快,才一個多月你就有了?不是我的吧?」

  「奴家的丈夫受傷了,從來沒有碰過奴家,除了明王還能有誰?」汪大夏輕柔的撫摸著小腹,「明王那天如此勇猛,一擊即中,奴家也是這個月癸水遲遲沒來,有了疑心,請了禾大夫給奴家把脈,他摸出了喜脈。」

  明王把藥盞一擱,「你丈夫知道嗎?」

  汪大夏點頭,「她當然知道了,禾大夫診出喜脈時她也在場,她說等孩子生下來,如果孩子長的像她,就一切如常。如果孩子長的像明王,就與我和離,放我和孩子投奔明王。其實孩子根本不是她的。但她要和禾大夫去外頭為明王求得仙藥,我擔心她心生怨懟,就沒有告訴她真相。」

  明王一聽,狂喜萬分,他沒有子嗣,以前覺得無所謂,等將來他南面稱王,甚至打到京城去,當了皇帝,什麼女人沒有?天下最好的女人為他生孩子。

  現在大病一場,不知未來生死,他假裝鎮定,其實心裡發慌。

  如今突然得知自己要當爹了,明王覺得這是否極泰來的吉兆,連忙要汪大夏坐下,「你如今有了身孕,這種端茶送水的活就不要做了。你能寫會算,就幫我料理教中事務,你肚子有我的骨肉,是我最相信的人,將來孩子無論男女,都要叫做泰來。否極泰來,等禾大夫為我求得仙藥,我一定能重整雄風,到時候我會明媒正娶,你就是我的明王妃。」

  汪大夏入戲太深,「夫貴妻榮,奴家和泰來的終生都靠明王,明王一定要早日康復。」

  因汪大夏有孕,明王對他有了三分敬重,不再對他動手動腳、視為玩物了,還把印章都交給他管著。

  小鐵牛疼的厲害的時候,他躺在床上如牛般吼叫,眼睛都疼花了,一應軍務財務都是汪大夏口述,他做出決定,汪大夏抄錄,蓋上大印傳下去。

  於是乎,明王在興化城內外的布的防線、各個海路的船隻等等,汪大夏都一清二楚。

  汪大夏牢牢把持了白蓮教,明王的病情繼續惡化,從雞蛋腫到魏采薇離去時的大鵝蛋,這時候已經腫成了兩顆紫茄子。

  更要命的是,小鐵牛也腫起來了,就像一根鐵棍子,晝夜不倒。

  不知疲倦,屹立不倒,除了脹痛,這簡直是明王夢寐以求之事,可是他卻不能用,別說睡女人,就是稍微用手指碰一碰,就痛得像有人用刀戳他。

  明王暴怒,命人將大夫們拖下去打板子。

  汪大夏不想連累無辜,抱著一床被子,走出院子,對執掌棍刑的倭寇說道:「明王一時之氣,若打壞了,就無人給明王醫治,到時候明王會遷怒你們,你們會治病?所以請各位手下留情,做做樣子。大夫們也配合一下,該哭哭,該嚎嚎,讓明王出出氣。」

  倭寇一聽,的確是這麼個理,於是掄起棍子,打在被子上,發出的悶響和打屁股很相似。大夫們鬼哭狼嚎,呼爹叫娘,就像真打一樣。

  明王躺在床上,連褲子都不敢穿,把一塊薄如蟬翼的輕紗撐得老高,不得動彈,當然看不見外面發生的事情,以為是真打。

  汪大夏端過來一碗藥,「明王疼得徹夜未眠,未免會暴躁。此藥添了助眠之物,明王喝了,能夠安心睡一覺。」

  明王曉得喝下去之後會不省人事,但是時時刻刻萬箭穿雞的痛他實在受不了,只能用昏睡來對付疼痛,遂把手下召集起來,腦袋以下擺著一張屏風,說道:「我前些日子不慎摔斷腿,要臥床休養幾日,這段時間一切都要聽夫人的,不得有違。」

  眾人只能看見明王的臉,看不見他脖子以下的尷尬,心下雖有些狐疑,但是明王餘威尚在,都不敢違抗,紛紛退下聽令。

  汪大夏「母憑子貴」,赫然已經成為倭寇之首。

  汪大夏得了權力,第一件事就是以加強防守為理由,把順風號等各大商船船老大的水手、羅龍文手下的三通鏢局鏢師等等調入倭寇巢穴、以及城樓箭樓等關鍵位置,就等著魏采薇陸纓搬來戚家軍裡應外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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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明可以靠武力卻靠美色取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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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倒嚴 第一百七十二章 搬救兵

  魏采薇和陸纓等人尋援軍,一路上,莫不是一副十室九空、民生凋敝的景象、只有野花熱熱鬧鬧的開著,鄉野百姓為了躲避戰亂,紛紛往內陸逃難,或者去揚州杭州等大城市避難。

  無論是大運河還是其他支流,幾乎隨處可見漂浮的屍體,大部分都是倭寇,已經鼓脹起來了,辨不出形貌。

  無人撈屍,都在等著這些屍體從運河飄到入海口,入汪洋大海,自我潔淨。

  為了避免沾染瘟疫,魏采薇只許眾人喝煮沸的雨水、山泉水、或者井裡沒有異物的井水,不准碰河水,就連洗臉都不許。

  陸纓等人看慣了京城的繁華熱鬧,看到原本江南被倭寇禍害成這樣,恨不得加入抗倭大軍,手撕這些作亂的倭寇。

  其實在胡宗憲連殺徐海、汪直兩個大海盜之後,抗倭在現在接近尾聲了,只剩下一些逃亡的雜兵四處作亂,抗倭新秀戚繼光帶領著戚家軍幾乎殺光了福建和廣東的倭寇,倭寇聞戚家軍之名,聞風喪膽,一路逃到了江浙,禍害這裡的百姓,戚家軍步步緊逼,不知疲倦的追殺,短短一個多月,就殺了六十多支倭寇隊伍。

  戚家軍太猛了,他們邊殺邊追,一次次的閃電戰,殺完就奔赴下一個戰場,從不停歇,導致魏采薇等人在後面追都追不上,總是撲空,每一次都來遲了,然後看到倭寇的屍體幾乎要堵塞河道。

  這場曠日持久的戰爭,縱使最後的收尾,也打得如此艱難,好像沒有盡頭的樣子。而現在,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眾人剛開始看見腫脹得像一頭肥豬似的漂屍還會噁心嘔吐,後來都麻木了,能夠坐在小船上,撐著竹竿,在一具具飄屍中劃出一條水路來。

  這一天,又是來遲了。

  不過,魏采薇在手指上戴上處理過的魚鰾,在屍體上試了試餘溫,「還是熱的,沒有涼透,戚家軍應該沒有走遠。」

  「看這裡!」陸纓指著河道東邊的一個支流,正飄來一股血水。

  眾人調轉船頭,逆流而上,尋找血水的源頭。

  行了約兩里地,小船到了戚家軍和倭寇的戰場。

  支流的河道中間豎著竹竿、漁網、還有一艘艘加了石頭、可以鑿沉的船隻,以堵塞河道,阻止倭寇乘船逃跑。

  夾岸兩邊是皆是已經開始開是結出細長的油菜莢的油菜田,油菜田裡隱藏著一尊尊虎蹲炮,炮火已經停歇了,前方河道滿是炸飛的屍體和船隻殘骸。

  原來這裡是個埋伏圈,就等著倭寇逃到這裡,然後堵塞河道開炮。

  倭寇們被炸死一部分,血液把河道都染紅了,剩下的倭寇游到岸邊逃生,被埋伏在此的戚家軍圍剿。

  倭寇揮舞著倭刀,兇猛無比,戚家軍立刻變陣,用十二人一隊的鴛鴦陣配合絞殺倭寇,雙方正在酣戰。

  陸纓等人在船上,對著岸上的倭寇放火槍,支援戚家軍。

  魏采薇不會武,就縮在烏篷船裡,聽著外頭殺聲震天。

  倭寇不穿褲子,頂多繫一塊兜襠布,陸纓熟視無睹,用完火藥和子彈之後,開始彎弓射箭,幾乎箭無虛發。

  陸纓就像沒有個感情的射箭工具人,刷刷倒下了一排倭寇。

  「八嘎!」

  「殺了他!」

  「把船推翻!」

  有倭寇跳進河裡,要潛水推船,魏采薇拿著魚叉,趴在船舷上,往水下狂刺刺大白魚般的倭寇。

  如此殘酷的戰爭下,沒有人能夠偏安一隅。

  就在魏采薇感覺雙手已經脫力之時,這場戰爭已經到了尾聲,倭寇們見實在打不過,也跳不掉,就有人舉手投降。

  倭寇跪下,聲淚俱下,「求軍爺饒小的一命!小的是大明人,家裡被倭寇搶光,家人殺光,小的實在沒有活路了,迫不得已,投了倭寇,小的知錯了,饒——」

  陸纓放箭,終結了倭寇的性命,她向來嫉惡如仇,冷冷道:「倭寇殺你全家,你不投軍為家人復仇,反而和倭寇同流合污,該死。」

  所有的倭寇都被處決,鳴金收兵,炊事兵推來一桶桶吃的,三千戚家軍就在屍堆裡吃飯,稍作休整,就要趕往去滅下一窩倭寇。

  他們從福建、廣東一路打到江浙一帶,殺倭寇就像殺魚似的順手。胡宗憲負責大片「收割」,戚家軍負責「顆粒歸倉」,將這些漏網之魚全部清繳乾淨,方能還江南安寧。

  無論外邦的真倭寇還是大明人假倭寇,只有死去的倭寇才是好倭寇。

  沒有什麼逼不得已,既然選擇把屠刀對準自己的同袍,即使是曾經被暴力侵害的人,不去反抗暴力,反而去打劫殺害比自己更弱小的人,並不值得同情和原諒,都要付出血的代價。

  陸纓等人也分了一桶飯,還有一桶煮熟的魚。

  想到這些天活魚都有可能吃了什麼東西,魏采薇沒有要魚,只接受了乾飯和蒸熟的梅乾菜,匆匆吞了幾口飯,陸纓亮出錦衣衛的身份和指揮使朱希孝寫的調兵手令,向戚家軍打聽首領戚繼光所在。

  戚繼光一邊啃著飯,一邊用筷子指著地圖,和手下商議清繳下一處的倭寇。

  陸纓道明來意,魏采薇也交代了明王病重的情報,請求戚家軍去收復興化城。

  戚繼光反復核對了陸纓的符牌和錦衣衛請求調兵支援白蓮教的手令,半信半疑——他當然不會忘記興化城是如何陷落的,就是八個倭寇殺了大明軍官,換了衣服,拿著軍令,騙開了興化城的大門。

  魏采薇惦記著城裡的汪大夏和丁巫,急道:「我們真是錦衣衛的人,若非如此,我們怎麼能在船上全力支援你們戚家軍?最後的一點子彈都用光了,沒有一絲保留。」

  戚繼光說道:「不是我不信你們,你們的話實在有太多可疑之處,比如一個男人怎麼能扮作女人,把明王迷惑得昏聵,還沒發現他是男兒身?快要死了,還沒有覺察是他下毒?他下的不是毒藥,是迷魂湯吧。世上竟然有如此奇男子?」

  魏采薇說道:「此事千真萬確,等戚將軍見到他本人就明白了。」

  戚繼光不信。

  陸纓指著自己問戚繼光:「戚將軍覺得我是男人還是女人?」

  戚繼光回憶陸纓在船上箭無虛發的支援,以及看到她右臉從顴骨到耳朵的傷疤,更添了幾分彪悍之氣,說道:「你當然是個男人。」

  陸纓當場把脖子上繫著的一塊紅巾解下來,伸展雙臂,對魏采薇說道:「為我卸甲。」

  魏采薇幫忙解開皮甲。因穿著硬邦邦的甲衣,陸纓就沒有束胸,剛才酣暢淋漓打了一仗,裡衣全濕,緊貼在身上,顯露出了女人身。

  陸纓常年習武練功、又常年束胸,導致胸縮得像煎過的荷包蛋,但,女人的胸和男人的胸畢竟不一樣,加上她沒有喉結,女兒身無疑了。

  陸纓對目瞪口呆的戚繼光說道:「其實,我是個女人。女人可以驍勇善戰,男人當然也可以傾國傾城。我流血流汗,他犧牲色相,我們都是在為大明效力。」

  戚繼光趕緊將一件戰袍遞給陸纓遮蔽身體,還轉過頭、背對著她說道:「對不起,雖然這一戰你們幫了我,但是攻打興化城是事關重大,明王有一萬多倭寇,戚家軍只有三千,如果按照你們所說,明王手下還有五百多從王恭廠偷出來的優良火器,我們就更不能冒進了,我需要確認諸位身份再斟酌此事。」

  戚繼光如此堅決,眾人都沒有法子,只得跟著他,一路幫忙合圍倭寇,一路勸說。

  直到下一戰,陸纓等人和倭寇正面對決,揮著兵器拼殺,戚繼光看見他們的搏擊之法似曾相識,師承抗倭名將俞大猷,這才有七分信了。

  陸纓一個回馬槍,將兩個倭寇穿在一起,釘死在一顆樹上。何等勇猛彪悍,戚繼光都暗自佩服,果然不讓鬚眉,可是為何從未聽俞大猷提起他收過一個如此厲害的女徒弟?

  陸纓等人用本事贏得了戚繼光的尊敬,戚繼光說道:「俞將軍在廣東討伐飛龍國,你們給個信物,或者幾句話,我讓斥候八百里加急傳令捎給俞將軍,俞將軍證明你們的身份,我才能信你們,我手下三千弟子兵,我必須要對他們負責。」

  陸纓頓了頓,說道:「將軍就在信中寫,一個叫做櫻花的姑娘問他,她爹用一千兩黃金賄賂嚴世蕃,救了他一命,打算何時還錢?」

  戚繼光寫了書信,加急送到廣東。

  廣東,俞大猷剛剛平定了飛龍國的叛亂,飛龍國國主張漣被迫帶兵飄揚過海,遠渡重洋,佔領了三佛齊島(現在的蘇門答臘),在此地再次建立了飛龍國,並自立為帝。

  俞大猷再立新功,剛有喘息之機,就收到了戚繼光的來信,問他收沒收過一個特別能打的女徒弟,女徒弟還問他什麼時候還一千兩黃金的救命錢。

  俞大猷一看就知道是陸纓來了!從信裡來看,她還受傷了,趕緊點兵,連夜奔赴興化城方向,去幫助恩人之女,和戚家軍一起攻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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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倒嚴 第一百七十三章 大郎,該喝藥了

  入夜,興化城。

  汪大夏蹲著湯藥,「明王,該喝藥了。」

  明王從昏睡中醒來,這一次,似乎沒有那麼疼了,低頭一瞧,他的雙腿之間圍著一圈用帕子包裹的冰塊,把兩個要快撐破的紫茄子和中間的金剛杵冰鎮住了。

  冰敷並沒有讓他消腫,但是能夠麻痺疼痛。

  明王艱難的說道:「夫人真是心靈手巧,想出這個法子來。」

  汪大夏心道:其實是大夫們的建議,說天氣變暖,如果不用冰塊鎮一鎮,怕是要生蛆了。

  汪大夏用勺子餵明王,「奴家和肚子裡的孩子都指望著明王,當然是急明王之所急,痛明王之所痛,就想出這個辦法。雖說治標不治本,但能緩解明王之痛。」

  從臨清縣開始,汪大夏肚子裡的孩子就陸續有了陸纓、魏采薇、明王這三個爹,真是一個娃娃三個爹,人盡可夫了。

  明王不想喝藥,只要進食水,就會排尿,每次排尿都帶著膿血,疼得死去活來,恨不得剁了這禍根,可是不喝藥的話,會死的更快,所以,在求生的欲望之下,他還是配合著喝下了藥。

  汪大夏拿出帕子,給明王擦去漏到嘴角的藥汁,「痛在你身,疼在我心,明王要早些好起來。」

  明王握住他的手,「只有你,一直盼著我好。也不知求藥的西門老闆和禾大夫什麼時候回來。」

  無論多麼英明神武的人,到了自己和親人瀕臨死亡的時候,精神最為脆弱,都未免被包治百病的說辭欺騙,寄希望於謊言,甚至自欺欺人。

  汪大夏比明王更盼著她們回來,說道:「應是快了,只是路上不太平,奴家擔心她們被朝廷官兵或者其他海盜所劫持,就自作主張,派了一些人出城接應。」

  明王問:「你都派了誰?」

  汪大夏掰著蘭花指,「什麼千葉、明真、樹下小二郎——」

  總之,全是驍勇善戰的真倭寇,汪大夏就是故意把他們支出去,並將行蹤告訴了羅龍文,羅龍文派出鏢師帶著情報出城,告訴了胡宗憲,胡宗憲命人在必經之地設下埋伏,此時已經將他們全部在城外殲滅,一個個有去無還,一步步削弱明王之力。

  「是松下次郎吧。」明王糾正道。

  汪大夏一臉懊悔的樣子,「哎呀,奴家太笨了,連名字都記不住清楚。」

  明王安慰他,「倭人的名字,本就不好記,不是你的錯,你做的已經很好了。若不是你,我豈能安心養病。」

  汪大夏說道:「是昨天晚上派出去的,一共一百多人,現在天黑了,他們還沒有回來。奴家擔心他們和禾大夫他們走散,方才又派了一隊人馬出去接應,如今這個時候,什麼都比不上為明王治病重要。」

  明王大讚:「你真是我的賢內助,我——」

  正說著話,外面起了喧嘩之聲,明王面沉如水,「怎麼回事?」

  汪大夏將一顆虎眼窩絲糖塞進明王嘴裡,「奴家出去看看。」

  汪大夏走出房門,柔情似水的眼神驀地變得冷漠尖刻,他拿著明王給的符牌,叉腰走出大院,院門口一群光腿真倭寇群情激奮,吵著要見明王。

  明王的護衛在院門設了路障,不准他們進來。

  「瞎叫叫什麼!你們想造反不成!」汪大夏叉腰罵道,瞬間從美婦變成潑婦,指著真倭寇的鼻子罵道:「你們這群梧桐葉落,渾身光棍的行子貨!欺負老娘是個婦人家,就打上門欺負老娘。」

  這群倭寇在大明久了,也能聽懂人話,連忙說道:「我們不是來鬧事的,我們只是想面見明王。」

  汪大夏一翻白眼,「你說見就見?你以為你是誰?哦,我記起來了,你就是那個什麼毛栗子——」

  倭寇忍不住糾正道:「我叫毛利小五郎。」

  汪大夏合掌一拍,「對,就是你,我已經派你帶著手下出城接應禾大夫和西門老闆,你們怎麼還沒有動身?」

  倭寇說道:「昨天派出的百人隊還沒有回來,我認為在還沒有搞清楚他們下落之前,不能冒進,又把另一批人填進去。」

  汪大夏舉起令牌,「怎麼?連明王的命令都不管用了?你們一個個想要造反啊!」

  倭寇討厭這個刻薄愚蠢還喜歡攬事逞能、除了一張臉和一副大胸之外,一無是處的妖豔賤貨很久了。

  倭寇們群情激奮,「這是夫人的命令,不是明王的命令。」、「明王才不會讓我們出城白白送死。」

  汪大夏的聲音立刻被一群人淹沒了,不過,越是這種場面,他越是興奮,他拿起一個從出嫁到出殯都必須用的樂器嗩吶,鼓起腮幫子,使勁一吹,嗩吶殺雞似的一響,立刻壓過所有的質疑之聲。

  汪大夏放下嗩吶,「明王將符牌託付給我,我的命令就是明王的命令,你們不服也得服,不服就造反,造反是要殺頭的。我最後說一遍,你們速速出城,按照我指定的路線去接頭!」

  毛利小五郎說道:「出城之前,我們要面見明王。如果明王親口吩咐,無論刀山火海,我們都會去。」

  汪大夏杏眼一翻,「我懷疑你們要造反,來人,將他們拿下!」

  眾人護衛一擁而上,倭寇們紛紛反抗,這時候雙方都有所克制,還沒有亮出兵刃,汪大夏立刻又變臉,哭得梨花帶雨,用帕子捂著臉往院子裡跑去,尖叫道:「殺人啦!造反啦!」

  明王聽到動靜,實在躺不住了,就強忍住疼痛,坐在一個底板被掏空、類似馬桶般的步輦上,由八個壯漢抬出來。

  「明王!」汪大夏撲倒在明王懷裡,「他們都欺負奴家,明王要為奴家做主啊!」

  倭寇們看見明王終於現身,紛紛停止反抗,跪下說道:「夫人兩次派人去接應大夫,第一隊尚無音訊,就要派我們出城,我們覺得不妥,就來與夫人商議,可是夫人非要說我們造反、欺負她。明王明鑑,我們並無不軌之意。」

  三千真倭寇是興化城的主力,明王不想在虛弱的時候和他們翻臉,說道:「我相信各位的忠心。只是,第一隊還沒有回來,我很掛念他們,你們現在出城,去尋找他們的消息,與他們會和,然後一起接應求藥的大夫,結伴回城,確保安全。」

  明王開了口,倭寇們雖還是有些不願意,但也不好說什麼了,全副武裝出城尋人。

  汪大夏雙手捧在胸口,崇拜的看著明王,「還是明王厲害,同樣的話,明王說了就管用,奴家說的他們只當耳旁風。」

  明王說道:「夫人受委屈了,現在還用得著他們,不能翻臉。」

  汪大夏懊惱,「是奴家操之過急了。」

  而明王已經疼得無力安慰美人,「快,抬我回去冰敷,好疼!」

  這支百人隊出城,照樣落入了埋伏圈,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

  明王喝了藥,再次昏昏睡去,汪大夏收到了一封密函,打開一瞧,是魏采薇的字跡:「今夜子時,殺明王,攻城。」

  汪大夏心中大喜,把密函放在蠟燭燒了,拿著雞毛當令箭,把丁巫還有順風號船老大等自己人安排在城門和崗哨上。

  子時,正是人最睏的時候,江南春天多雨,嘩啦啦下起來,更加催眠。

  興化城外來了一隊人馬,打著白蓮花旗幟,為首的正是求藥的魏采薇陸纓等人,身後跟著兩百多個倭寇,他們都戴著斗笠遮蔽風雨,看不清相貌,但是從一個個白花花的光腿來看,都是昨天和今天派出去接應求藥隊伍的倭寇們。

  原來他們已經「三軍」會師了。

  魏采薇和陸纓摘下斗笠,舉著令牌,亮出臉和身份,「我們為明王求藥歸來!開門!」

  丁巫趕緊命人放下護城河上的吊橋,「快,明王要還等著用藥。」

  吊橋放下來了,魏采薇和陸纓領著眾「倭寇」進城,待所有人馬都進來之後,陸纓吹了個噓哨,所有人抽刀,砍人的砍人,砍繩的砍繩,幾乎在一瞬間佔領了城門。

  魏采薇朝著天空放了三朵煙花,一朵朵紅色蓮花在雨夜的空中爆開了。

  看到紅蓮花信號,埋伏在城外的俞大猷和戚繼光齊齊帶著軍隊從吊橋處衝進來。

  汪大夏沒有睡,坐在窗邊,聽著冷雨敲窗,直到夜空爆出三朵紅蓮花,抗倭大軍進城了!

  煙花聲、槍聲、喊殺聲聲聲入耳,將明王驚醒了,睜開眼睛,看見一張明麗的俏臉,「外面發生了何事?」

  汪大夏說道:「我想借明王一件東西。」

  明王摸著俏臉,「我的就是你的,命都給你啊。」

  汪大夏說道:「真的?」

  明王點頭。

  汪大夏說道:「那我就不客氣了。」

  汪大夏揮刀。一瞬間,明王覺得身體所有的痛苦都奇跡般的消失了,然後,他看到一個似曾相識的無頭屍體,死都死了,金剛杵還是像個旗幟般撐起一片薄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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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王的病,是效仿了金瓶梅裡的西門慶之死。明王和西門慶一樣,都因長期縱欲有慢性前列腺炎,半夏的藥傷及肝腎,身體虧損,導致炎症加劇、尿道感染,尿不盡直至尿血,然後紅腫,大如紫茄子,金槍晝夜不倒,沒有抗生素,出現敗血症,最終全身器官衰竭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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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倒嚴 第一百七十四章 以眼還眼,以牙還牙

  汪大夏把明王的頭掛在早就準備好的大明旗幟上,然後對著天空放了三朵紅色煙火,表示已經得手。

  看到信號,外頭接應的人們紛紛高呼:「明王已死!光復興化城!」

  就連被痛風折磨的羅龍文也杵著枴杖,在大街小巷裡高呼,點燃了大大小小的白蓮教神壇,到處放火,一把老骨頭也跟著熱血沸騰,好像回到了年輕時。

  這一次,城中的倭寇就像上一次興化城的守軍一樣,聽到城破的消息,紛紛潰退,毫無戰意。

  汪大夏把掛著明王頭顱的旗幟升在箭樓的最高處,點燃了下面的大海燈,燈光之下,明王一雙死不瞑目的眼睛俯瞰著興化城,光頭在燈火下鋥光瓦亮的反光。

  明王已死,白蓮教鐵牛已死。

  真倭寇和明王只是短暫的合作關係,看到明王已死,並不戀戰,只顧著突圍逃走,但是這一次想跑沒那麼簡單了,戚家軍和俞大猷的軍隊緊追不捨,合圍殲滅,不放過一個倭寇,撞到了帝國雙壁手裡,無人生還。

  白蓮教的死忠信徒們紛紛如飛蛾撲火般朝著箭樓湧過來,來搶奪明王的頭顱。羅龍文借給汪大夏三通鏢局的鏢師們開槍,保護大明旗幟。

  然而這些被邪教洗腦的信徒並不怕死,一排人倒下,另一排人踏著屍體繼續前行,無論弓箭還是子彈,就當是雨點打在身上。

  信徒頂著槍林彈雨來到了箭樓,操起兵刃,和鏢師們近身肉搏,這些信徒就像木頭一樣,不怕疼不畏懼死亡,甚至明知腸穿肚爛也要撲過去牢牢頂住兵器抱住鏢師,好讓同伴刺死鏢師。

  這些信徒就是一隻隻人形的飛蛾,明知會死,還是義無反顧的撲向烈火,好幾排信徒倒下之後,守在箭樓的三十幾個鏢師也都壯烈犧牲了。

  看到這一幕,在箭樓最頂端的汪大夏震驚了!

  現在跳樓逃生是來不及了,從這麼高的地方跳下來,會摔死的。

  可是信徒們已經衝上了來了。他或許能夠打得過十個人,可百來個湧過來,他會被打死的。

  怎麼辦?

  危急時刻,汪大夏靈機一動,想了一個法子,他把裙擺撕成一條條的,自己綁住了自己的雙手和手腳,然後躺在海燈旁邊,大呼救命!

  信徒們衝上來了,汪大夏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用下巴指著明王的頭顱,「不要管我!先把明王救下來!」

  好一對夫妻情深(姦夫淫/婦)!

  信徒有的去救頭顱,有的指著汪大夏大罵道:「明王被殺,都是你這個紅顏禍水害死的!你把這些鏢師當成好人,提拔重用,他們卻砍了明王的頭,親小人,遠賢人,明王被你這個賤人矇蔽,和倭人離心離德,還疏遠了我們這些從北方跟他到南方討生活的死忠,都是你的錯!」

  山河破碎,都習慣找個女人來給亡國之君頂罪,皇帝是好的,都是女人不好。什麼蘇妲己、褒姒、趙合德、楊貴妃,汪大夏,全是迷惑君王的妖豔賤貨!

  汪大夏也不爭辯,哭道:「事已至此,隨便你們打罵,我不會反抗,我本該以身殉了明王而去,可是,我有了明王的骨肉,我這條賤命算什麼,我還沒有給明王生兒子呢!等生了孩子,我就去死。」

  眾信徒又是驚又是喜,難怪明王如此寵信這個有夫之婦,原來她懷孕了,母憑子貴啊。

  汪大夏碰頭搶地的哭泣,信徒們連忙解開他手上腳上的繩索,扶著他起來,「小心傷了胎氣,你命不足惜,若連孩子都保不住,我們就把你一把火燒了,去地下伺候明王。」

  汪大夏哭著點頭,「我也是被奸人矇蔽。」

  有信徒說道:「就是這個禍水的丈夫和那個什麼大夫騙開了城門,焉知禍水和他們不是一夥的?把自己綁起來哄騙我們?」

  汪大夏哭道:「你莫要含血噴人。我丈夫天生好嫉,平日裡我和外男多看了一眼,或者說一句話,他表面不說什麼,回去之後毒打餓飯是常有的事情,我備受折磨,直到遇到了明王。」

  「明王要了我,我丈夫若敢不從,明王叫他坐著死他不敢睡著死!他見我受明王寵愛,妒火中燒,藉口去外頭求藥,把朝廷軍隊引過來了,我和他一刀兩斷,如今我懷著明王的孩子,他一定不會放過我的,我們怎麼可能是一夥的?」

  眾人一聽,確實是這麼個道理,於是護送著汪大夏趕緊撤離,逃出興化城。

  這些人把汪大夏塞進一輛馬車裡,護送著馬車往北城突圍。

  汪大夏為了保命,只能順水推舟,被當成小明王的「生母」。

  俞大猷和戚繼光滅倭寇,陸纓的目標是滅白蓮教,一個都不能放過,隔著老遠看見白蓮教信徒簇擁著汪大夏上了馬車,還以為他們是把汪大夏當人質,心中大急,連忙指揮手下去攔截,在街尾設置路障,阻止馬車通行。

  陸纓和信徒們開始激烈的雨夜巷戰,雨一直下,火藥和引線被淋濕了,火器失靈,箭羽潮濕,也失去了準頭,大家都用冷兵器搏鬥。

  汪大夏聽見馬車外兵戈之聲,恨不得衝出去加入戰鬥,可是馬車裡有五個壯漢死死保護著他,和他肚子裡的孩子,不准他出門。

  在如此狹小的空間裡,汪大夏不可能一下幹翻五個壯漢,只能智取。

  汪大夏嬌弱的用手扇著風,「馬車裡好悶,我不能呼吸,你們出去兩個,或者讓我出去透透氣。」

  壯漢輕蔑的說道:「留你一條賤命就不錯了,還敢挑剔。」

  嘔!汪大夏卡住嗓子,開始乾嘔起來,「不行了,我好難受,我噁心想吐,女人孕吐,想忍都忍不住。」

  「你別吐在馬車裡。」壯漢說道:「要吐出去吐。」

  汪大夏捂著胸脯,走出了馬車,然後把車門關嚴實了,放上門栓,再拔出綁在小腿上的短刀,和車夫搏鬥,一刀刺死了車夫,然後甩著鞭子,趕著馬車,一路衝撞,終於衝到了我方陣營。

  信徒們見汪大夏得意的樣子,才知道上當了,紛紛手持兵刃,砍殺過來。

  汪大夏回來了,陸纓不再顧忌,她雙手一揮,「開炮!」

  手下推來數輛獨輪車,獨輪車上是戚繼光設計改良過的虎蹲炮,炮聲四起,殘肢飛濺,街道兩旁的房屋紛紛倒塌,還沒炸死的信徒也被活活砸死了。

  真是天時地利人和,與白蓮教鐵牛的戰鬥就這麼乾淨俐落的結束了。

  逃出生天的汪大夏第一句話就是問陸纓:「魏采薇人呢?」

  與此同時,魏采薇到了羅龍文租居的小樓裡,羅龍文正對著一箱箱黃金發愁,三通鏢局的鏢師們全部戰死了,攻破興化城的人是俞大猷和戚繼光,他們兩個人的後台,一個是內閣大學士徐階,另一個是裕王府的講官,也就是裕王的老師張居正,而張居正又是徐階的學生。

  只有胡宗憲是嚴世蕃的人,和他一樣都屬於嚴黨,可是偏偏攻進興化城的兩位大將都屬於徐階的人,徐黨和嚴黨勢同水火。

  現在該怎麼辦?我一個人是無法保護五千黃金的,東翁囑咐我辦的事情,我連目的地都沒有到,就成了孤木難支一個人。

  羅龍文白頭搔更短,聽到門口有動靜,當即端起火槍防備。

  「是我。」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

  原來是江湖郎中,羅龍文放下火槍,打開門。

  正是風塵僕僕的魏采薇,外面還時不時傳來交戰之聲,她一進屋就門反鎖,「我把戚家軍和俞將軍的軍隊都引過來,兩個最厲害的將軍,定能將倭寇殲滅。」

  羅龍文問她:「西門夫人呢?怎麼沒聽隔壁的西門老闆和夫人回家?」

  魏采薇說道:「西門夫人無礙,西門老闆在保護她。」

  羅龍文遞給她一根金條,「你收好,將來和西門夫人私奔用,我如今自身難保,無法安排你們私奔了,好在有錢能使鬼推磨,我不出了力,就只能出錢。」

  魏采薇看著熟悉的金條,不肯接,問:「為什麼?鏢師已經戰死,但是不還有我們嗎?反正我們也要去杭州,大家一起。」

  「你不懂。」羅龍文說道:「明日一早,你跟著西門老闆的商隊立刻坐上順風號商船離開興化城,我不能跟你們一起,會害了你們的。」

  魏采薇明知故問:「為什麼?我不懂。」

  羅龍文指著屋頂的兩根房樑說道:「兩根房樑相鬥,一個塌下來,看似只是房樑輸了,下面卻有一片螻蟻壓在房樑之下,死都死得靜悄悄的,所謂城門失火,殃及池魚,就是這個道理,我只是把你們都趕走,不會成為池魚。」

  關鍵時刻,羅龍文居然還想著自己的安危,這讓魏采薇更加堅定了她暗自做下的決定。

  她把金條塞進羅龍文手中,「不,應該拿著金條跑路的人是你,不是我們,你現在再不跑,就來不及了。」

  魏采薇說道:「戚家軍和俞將軍怎麼可能相信一個商人、一個游醫的一面之詞呢?其實,我們都是錦衣衛的人,我們一路跟著你,你不是什麼章山,你叫羅龍文,是嚴世蕃的門客,你帶著嚴世蕃的五千兩黃金南下,我們至今都沒有搞清楚你的目的是什麼,但是這已經不重要了。」

  「興化城是倭寇的地盤,嚴世蕃五千兩黃金會在倭寇的巢穴裡出現,『恰好』被俞大猷將軍發現,俞大猷會將此事告訴內閣大學士徐階,徐階借題發揮,一定會給嚴世蕃扣上一個通倭的罪名。」

  羅龍文手中黃金哐當落地,「你……不,不可能,嚴侍郎怎麼可能通倭,他靠賣官就能賺得盆滿缽盈,怎麼可能去通倭賺錢,通倭縱使可以通過走私賺錢,可是論來錢快、賺得多、風險小,還是賣官比較好,嚴侍郎不可能幹這種事情。」

  魏采薇說道:「嚴黨把持朝廷多年,無論多少人彈劾都巋然不動,可是花無百日紅,我覺得這一次能成。實不相瞞,我的親人因嚴世蕃收受賄賂,給壞人出謀劃策,當後臺,導致我的親人被間接害死,且死狀之慘,至今難忘,是我的噩夢,我盯著嚴世蕃很久了,一直都在找機會絆倒他。我是絕對不會放過這一次機會的。」

  上一世,嚴世蕃就是被徐階羅織「通倭」的罪名,成為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朝廷掀起迅猛的倒嚴風潮,將盤踞在朝廷二十多年的嚴黨連根拔起。

  這一世,陰差陽錯,魏采薇等人親手製造了新機會,將「通倭」提前了約一年。

  羅龍文說道:「你這是明目張膽的栽贓。」

  魏采薇呵呵笑道:「是的,當年嚴世蕃就是用同樣栽贓陷害的方法,害得我父親身敗名裂,死後都要背負罵名;害得我姐姐淪為官奴,被人踐踏欺凌。以眼還眼,以牙還牙,輪到嚴世蕃嘗一嘗什麼叫做自食惡果。」

  魏采薇把落地的金條撿起來塞給他,又遞給他一套全新的戶籍文書,「你幫我,我就幫你。你走吧,找個地方隱姓埋名,不要過問朝政,以免房樑塌下來,砸到你這隻螻蟻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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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倒嚴 第一百七十五章 敢問女俠尊姓大名

  上一世,羅龍文在嚴黨倒台後抄家被殺,和嚴世蕃在一個斷頭台上掉了腦袋,其實羅龍文並沒有做什麼窮凶極惡的事情,相反,他冒險深入倭寇巢穴,招安徐海,抗倭有功。

  所以,於公於私,魏采薇都覺得應該救他一命。

  羅龍文顫抖的手接過金條和戶籍,「請問禾大夫尊姓大名?你放我一條生路,我不能連你真實姓名都不知。」

  魏采薇苦笑道:「說出來你可能不信,『禾』的確是我的真姓,至於名字,我父親去世的早,還沒來得及給我取一個大名。」

  羅龍文說道:「我信你。」

  羅龍文背著簡單的行李,戴著斗笠,杵著枴杖,邊走邊吟:「建旗海上獨稱尊,為妾投誠拜戟門。十里英魂如不昧,與君煙月伴黃昏。」

  竟是王翠翹的絕筆,只不過,王翠翹殉情,羅龍文並不想以身殉了東翁嚴世蕃,他再度登上了順風號商船,一路順風到了杭州,從此杳無音訊了。

  魏采薇目送羅龍文的身影消失在雨夜,正要轉身離去,急切的馬蹄聲從悠長的雨巷裡傳來,汪大夏紅衣白馬,拍馬趕來,他的髮髻已經凌亂,幾縷髮絲散開,被雨淋濕了,隨著馬匹的起躍而紛舞飄揚。

  快一個月不見,甚是想念。魏采薇快步迎過去,兩人在一架小橋上相會,汪大夏飛身下馬,兩人相擁在一起,身邊的戰火就當是放煙花了。

  短暫的溫存之後,汪大夏正要傾述衷腸,卻聞得河道傳來喊殺聲,正是戚家軍和俞大猷的軍隊追逐著倭寇合圍。

  興化城河網密集,居民逐水而居,倭寇們劃著小船,拚命逃竄,正往小橋方向而來。

  魏采薇立刻推開汪大夏,說道:「你想想辦法,不能讓他們跑了。」

  汪大夏扶著欄桿探身看去,這個時候,最好的法子是炸橋,截斷河道,可是他沒有炸藥——沒有人會隨身攜帶炸藥來約會。

  汪大夏抽出雙刀,翻身過了欄桿,看著前方倭寇船隻即將穿過小橋時,直接從橋上跳下去!

  戚繼光和俞大猷兩個將軍騎馬在岸邊追倭寇,他們遠遠看見一襲紅衣從橋上墜落,以為是被侮辱的婦人自殺投水,心下越發憤怒。

  汪大夏跳船的瞬間,倭寇們正要動手,但是看到他的相貌,頓時大驚:「是夫人!」

  「夫人!都是自己人!你怎麼對自己人動手!」

  「明王死了,是內鬼幹的,我們也沒有辦法救他,只能先跑了。」

  汪大夏冷冷一笑,一言不發,根本不解釋,刷刷兩刀,收割了兩個劃船倭寇的頭顱。

  見夫人先動手了,眾倭寇回過神來,原來夫人也是朝廷內應,好一齣美人計!

  眾倭寇紛紛抽刀,砍向汪大夏。

  「我早就懷疑這個妖豔賤貨了!」

  「她一直在明王身邊,明王八成就是她殺的。」

  「殺內鬼!為明王報仇!」

  汪大夏這一年經過陸纓的調教,武功大有進展,不再是街頭打群架的三腳貓身手了,刀刀見血,身形如鬼魅般在狹小的船艙之間輾轉騰挪,就像一個冷血無情的殺人工具,雙刀如閃電般收割著生命,一個個倭寇猶如韭菜般倒下。

  待這艘小船通過了小橋,汪大夏已經將船上八個倭寇全滅了,他立刻收刀,拿起船舵,調轉了船頭,將小舟橫在了河道之上。

  城中河道狹窄,不如運河寬闊,這個小舟攔在河道上,後方的倭寇船隻無法及時掌舵從河道兩邊通過,最前面的一艘船直接撞在了小舟中間。

  撞擊的瞬間,橫舟上的汪大夏收起雙刀,撐起一根竹篙,紮進河底的淤泥裡,從船上翻到了河畔,跳進齊腰深的水中,他雙手推翻了身邊的小船,船上八個倭寇落水。

  這下兩艘船都翻了,徹底堵住了河道,後方倭寇船隻見水路走不下去了,就靠岸逃生。

  戚繼光和俞大猷的軍隊騎馬趕上,合圍殲滅上岸的倭寇,汪大夏也提著雙刀加入,紅衣所到之處,「傾倒」一片,其勇猛善戰,令早就殺紅眼的戚家軍都大開眼界。

  原來剛才的紅衣女子不是跳河自盡,而是跳船殺倭寇,阻止倭寇從水路逃跑。

  汪大夏一身紅衣,舞著雙刀,猶如傳說裡的夜叉,美豔又可怕,鮮血讓他的紅裙更紅,三步殺一人,十步殺一串,所到之處,刀光比閃電還亮,刀鋒如霜電。

  待河畔戰事結束,汪大夏已精疲力竭,雙刀都砍缺了好幾個豁口。

  汪大夏勉強用雙刀支撐著身體,不至於累得倒下,魏采薇在橋上看得心驚肉跳,趕緊拍馬過來看汪大夏的傷勢。

  汪大夏累極了,雙腿發軟,大口大口的喘息,胸前兩個棉花包吸飽了雨水,縮小了些,但也變硬了些,隨著呼吸顫顫巍巍的,猶如雨夜裡湖畔的兩個飽滿的大蓮蓬。

  髮髻上的釵環也在惡戰中甩得不知在何處,一頭黑髮如瀑布般散開了,垂在腰間,雨水將衣服緊緊貼在身上,纖腰翹臀畢現。

  好個殺人如麻的大美人。

  戚繼光佩服不已,上去問道:「敢問女俠尊姓大名?」

  汪大夏如牛喘,「我……我……其實我……我是……」

  汪大夏彎腰含胸,胸口兩個棉花包被雨水澆成了大水球,起碼有兩斤多重,他嫌棄兩坨水球是個累贅,當即脫了外袍,把手伸進裡衣裡摳水球。

  戚繼光和手下們看見紅衣女俠當場脫衣摸胸,都楞住了,紛紛側目,不敢直視。

  汪大夏把一個吸滿雨水的棉花包掏出來,又伸手去掏另一個,兩個大水球咕嚕嚕從腳下一直滾到河水中。

  一下子減輕了五斤的負擔,汪大夏的氣才順過來,發出舒坦的喟嘆:「這下舒服了,做女人真累。」

  戚繼光猛地想起陸纓說過男扮女裝、色誘明王的手下汪大夏,試探著問道:「你可是汪百戶?」

  汪大夏將貼在臉頰的兩縷長髮撩到耳朵後面,撩頭髮的時候還不知覺翹起了蘭花指,對著戚繼光行了一禮,「正是,標下錦衣衛汪大夏見過戚將軍。」

  戚繼光:果然聞名不如見面!陸纓一點都沒誇張!原來天下真有這等男顏禍水啊!

  魏采薇騎馬趕到,看著汪大夏身上好幾處刀傷,心疼不已,連忙向汪大夏伸出手來,「快隨我回去清理傷口,你還在流血。」

  汪大夏對目瞪口呆的戚繼光抱拳,「標下告辭。」

  言罷,汪大夏飛身上馬,坐在魏采薇後面,兩人同乘一騎,消失在戰火之中。

  兩人回去,魏采薇當即剝了汪大夏的衣服,只穿著短褲,將傷口止血縫合,他渾身上下有十幾傷,雙臂和胸口、以及右大腿有四處皮肉都捲起來了。

  天知道他是如何帶著這些傷戰鬥的。

  魏采薇說道:「打的時候不覺得疼啊?」

  汪大夏說道:「疼,但我不能退,你還在橋上,我知道你不會一人走的,索性留下來協助戚家軍把倭寇殺光,這一個月,這些倭寇天天在我眼皮子底下晃悠,我忍他們很久了。」

  魏采薇心疼不已,將皮肉縫起來,汪大夏一聲不吭,任由魏采薇擺弄。

  魏采薇說道:「疼就喊出來,沒什麼大不了的,這裡又沒別人。」

  汪大夏躺在涼床上,連手指頭都懶得動,「喊什麼呀,叫破喉嚨也沒有人來救我,我還是認命吧,你想就幹什麼隨便,我反正早就是你的人了。」

  魏采薇心道:都傷成這樣了還有心情開玩笑,看來並無大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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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泉之下的陸炳踢翻棺材板:我這是收了個什麼東西進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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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倒嚴 第一百七十八章 留戀處,蘭舟催發

  陸纓等人在黎明時分回來了,聽見屋裡有動靜。

  魏采薇:「我要拔了,你忍著點,這東西入得太深。」

  汪大夏:「你輕一點。」

  魏采薇:「你還是含著濕帕子吧,我怕你疼得厲害,咬傷舌頭。」

  汪大夏:「好,聽你的。」

  陸纓要推門,被吳小旗阻止了,「……頭兒,我們等會再來吧。」這動靜,太令人遐想了。

  陸纓一掃互相攙扶、受傷的手下們,「為什麼要等一會,你們的傷要緊,被雨水澆透了更不容易恢復。」

  陸纓推門而入,看見汪大夏躺在竹床上,光著兩條大長腿,右腿在還擱在一個箱子上抬高了,魏采薇坐在小凳上,正在用鐵夾子夾出來插進大腿根部的一個像迴旋鏢般的暗器。

  暗器拔出來還帶著血肉,汪大夏咬住帕子嗚嗚慘叫,身體不由自主的抽搐,差點撞到了魏采薇手上用來縫合的銀針,陸纓等人一哄而上,紛紛按住汪大夏,讓魏采薇趕緊縫合傷口。

  縫完之後,汪大夏疼得眼神渙散,打仗的時候太投入了,感覺像是被蜜蜂蜇了一下,不覺得怎麼疼,沒想到「後勁」如此之大,也曉得害怕了。

  這地方傷的刁鑽,再往一點點就是屁股了。

  如果迴旋鏢是往前射進去的,那麼傷的地方就正好是汪小夏的頭部。

  太險了!汪大夏心想:幸虧是從後面射進去的,否則將來魏采薇怕是要守活寡。

  痛在汪大夏的身上,但是他腦子裡想的還是魏采薇。

  魏采薇把一顆藥丸子化開,要他服下,「你一身傷我都處理的差不多了,沒有傷筋動骨、傷及內臟肺腑就已經很幸運了。」

  汪大夏喝了一口,眉頭抽動成蠕動的毛毛蟲,「好苦。」

  魏采薇拿出一塊虎眼窩絲糖,「快喝,喝完了有糖吃。」

  汪大夏開始撒嬌,「一顆不夠,人家還要嘛。」

  原本看著渾身都是傷的汪大夏,陸纓心生憐憫,這些個手下,汪大夏的傷最重,但是見汪大夏入戲太深,美人計任務完成之後,還沉浸在禍國妖姬的世界裡樂此不疲,頓時覺得肉麻。

  陸纓端起藥盞,捏著汪大夏的下巴,強行打開他的嘴巴,咕嚕咕嚕灌藥,灌完之後,把一顆虎眼窩絲糖塞進他的嘴巴裡,「苦有什麼可怕的?和你一身傷比起來又算得了什麼?睡一覺起來,明天又是一條好漢。」

  汪大夏嚼著糖,不敢言語。

  魏采薇去給其他錦衣衛療傷,乘著陸纓去換乾衣服,偷偷將一把虎眼窩絲糖塞進了汪大夏的枕頭下面,低聲道:「在被窩裡偷著吃,不要讓陸纓看見。」

  會哭的孩子有奶吃,撒嬌男人最好命。汪大夏偷偷把魏采薇的手抓進被子裡,揉了又揉,低聲道:「你就是醫奴的藥(注1),甜我嘴巴的蜜糖。」

  魏采薇輕輕掐了一把他的癢癢肉,「放手,身邊都是人,小心露餡。」

  這時丁巫從隔壁過來,說道:「羅龍文似乎察覺到了什麼,他已經跑了。」

  陸纓換了衣服出來,問:「黃金還在不在?」

  丁巫說道:「大部分應該都還在,羅龍文輕裝出發,帶走的東西很少。我還在箱子裡發現了嚴世蕃給他開的過鈔關免稅文書、密函,還有幾封來往的書信,以及他製作了一半的香墨。」

  一旁治療的魏采薇豎起耳朵細聽,陸纓說道:「如果羅龍文只是逃跑還算好的,怕就怕他回到京城,找嚴世蕃說我們一路跟蹤他,盯著他的金子不放。嚴世蕃此人,愛財如命,我們扣下他的黃金,就是要他的命,他豈能輕饒了我們?為今之計,我們只能好人先告狀了。」

  陸纓提筆,「我給二姐夫寫信,就說嚴世蕃派心腹羅龍文和倭寇聯絡,以五千兩黃金資助倭寇,意圖在走私中得利。嚴世蕃的免稅文書,書信密函,還有這五千兩黃金都是證據。」

  汪大夏捶床說道:「對,要不然帶五千兩黃金來江南做什麼?肯定是來通倭的。」

  汪大夏掏出明王的大印來,這一個月來,一直是他管著章,幸虧魏采薇和陸纓及時搬救兵,否則,明王病死,汪大夏恐怕要當新明王和海盜頭子了。

  汪大夏把大印拋給陸纓,說道:「請幾個書法高手模擬明王字跡,製造幾封嚴世蕃和明王之間應答分贓的信件,反正我這裡有現成的印章,蓋上就是了,以假亂真。明日就把這些信塞進明王的書房裡,讓俞將軍和戚將軍發現,他們都是徐階的人,自會將證物獻上去。如今到了這個地步,不是嚴世蕃死,就是我們亡,還顧忌什麼!有什麼手段全部往他身上招呼,亂拳打死師傅,咱們不用怕他。」

  「好主意。」丁巫挽起袖子,「我會模仿字跡,我來寫。」

  大家都忙著咬死嚴世蕃,無人提出去追消失的羅龍文,魏采薇放心了,東邊出現第一抹亮色,雖然下雨的天空依舊黑暗,黑夜似乎無窮無盡,但長夜將明,黑暗終有盡頭。

  次日,眾人按照計劃行事。汪大夏燒起來了,燒的時候身上都是紅的,就像煮熟的螃蟹。冷的時候,蓋了兩床被子,還冷得打擺子,牙齒格格直響。

  魏采薇驗看他渾身的傷口,其他傷口還好,唯有大腿根裡中了倭人迴旋鏢的地方開始潰爛。

  迴旋鏢怕是事先沾染過什麼不潔之物。魏采薇將青蒿搗成碎末,覆在患處,又用蒲公英,大青葉等清熱解暑的藥材阻止潰爛蔓延。

  汪大夏燒糊塗的時候,戚繼光和俞大猷都來探望過他,看著病榻旁邊穿著素服,戴著孝髻的魏采薇,兩人還納悶怎麼找了個寡婦治病。

  直到魏采薇站起來行禮,兩人才發現寡婦的長相與禾大夫神似。

  戚繼光問:「你大哥禾大夫呢?」

  魏采薇說道:「沒有什麼大哥,我就是禾大夫,我本就是個女人,哦,還是個寡婦。」

  戚繼光第三次被震撼住了:怎麼錦衣衛都是雌雄顛倒?還都那麼有本事!

  足足十天,汪大夏才好轉起來,不發燒了,縫線也拆掉了,可以下地走動。魏采薇如釋重負,放下心來。

  陸纓將白蓮教偷走的火器一一清點,尋回了約兩百多件,拿了幾件當成證物,剩下的都給了戚家軍和俞大猷的軍隊,用著這些火器繼續滅倭寇。

  眾人結伴北上,在運河走了約一個月的水路,大船到達他們來時的臨清鈔關,眾人依然入住了當地最大的酒樓——謝家酒樓。

  來的時候是冰雪封河的正月,回去的時候已經是聽取蛙聲一片的夏天了。臨清運河兩岸,都是南來北方的生意人,謝家酒樓熱鬧紅火。

  一個臨河的樓閣裡,丁巫,魏采薇,陸纓,汪大夏四人就像來時一樣坐在一起,只不過上一次是相會,這一次是離別。

  陸纓他們一直坐著大船到通州,然後進京。丁巫則要上岸,買馬往西北方向而去,大家分道揚鑣。

  至此,滅白蓮教的任務完成一大半,教主趙全手下四大傳頭滅了三個,還切斷了白蓮教一條重要的錢財來源,追回了大部分丟失的火器。

  接下來,丁巫要回到豐城白蓮教總壇,繼續以三娘子為靠山,對付白蓮教。

  這一別,下次見面,還不知道要到什麼時候,淡淡的離別愁籠罩在樓閣裡,魏采薇先紅了眼眶,默默吃菜。

  陸纓還在孝期,不能喝酒,她以茶代酒,打破了沉默,敬了丁巫一杯,「祝你一路順風,馬到成功,早日破了白蓮教,我……我們都等你回來。」

  兩人對飲之後,丁巫先拿起茶壺,給陸纓斟茶,又給自己倒滿了酒,敬汪大夏一杯,「我妹子是你的鄰居,都說遠親不如近鄰,我遠在豐城,鞭長莫及,一些還要拜託你這個近鄰。」

  再過兩年就不是鄰居啦,你得叫我一聲妹夫。汪大夏端起酒杯,「丁大哥放心,魏大夫是個有本事的人,其實是魏大夫一直關照我……還有錦衣衛,她雖不是錦衣衛的人,但立下不少功能,是我們錦衣衛的朋友。除了我,陸統領也一直很關心她。」

  兩人對飲,輪到魏采薇了,她將眼眶裡打轉的淚水逼退,端起酒杯,「我在京城,一切都還好。有朋友,有一份有前途的差事,事情都在往的好的方向走,丁大哥不用擔心。倒是丁大哥孤身一人在豐城,過著兩面人的日子,要打探情報、還要防著身份洩露,我什麼都幫不了你,一切都需要你自己小心。」

  丁巫說道:「我會的,我一定會完成使命,回到京城,到時候我們一起回一趟鐵嶺,把義父義母的遺骨遷到京城來,葉落歸根,以後的日子長長久久,方便每年祭掃。」

  丁巫畫的這個大餅真香,魏采薇被淚水洗過的眼睛格外明亮,重重點頭。

  汪大夏說道:「我也去!」

  三人都看著他:關你什麼事?

  汪大夏說道:「我還沒去過東北,我就是想到處走走看看,這一次江南之行,我就長了許多見識,總是在京城就像井底之蛙。」我為什麼不能去?那時候說不定我已經是半夏的丈夫了,一個女婿半個兒嘛。

  次日,三人在船上,目送丁巫騎馬上西天。魏采薇回到船艙,忍了許久的淚水落下,不一會,艙門響動,「是我。」

  是陸纓的聲音,魏采薇擦乾淚開門,陸纓進來問道:「你能不能教我化妝?就要到家了,我要把臉上的疤痕遮一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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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倒嚴 第一百七十七章 無處可逃,無可奈何,無計可施

  陸纓右臉從顴骨到耳朵根的傷黑痂脫落之後,從黑蜈蚣變成一條白蜈蚣。她長期練武、風吹日曬的,皮膚是健康的小麥色,這條新長出來的白蜈蚣看起來有些醒目。

  魏采薇把她用來女扮男裝時把臉色塗黑黃的顏料取出來,用細筆把白蜈蚣染色成了灰蜈蚣,又把顏料把她平時用的鉛粉從白色染成小麥色,拿著粉撲子層層遮蓋,把鏡子遞給陸纓,「你看看。」

  陸纓攬過鏡子一看,如果不是仔細看的話,能夠矇混過關。

  魏采薇教她化妝之法,「要有耐心,多次少量的塗抹,不要一下往臉上懟那麼多,粉太重看起來就是一張假臉。」

  陸纓問:「要是流汗的話是不是就成大花臉了?」

  魏采薇猛地想起現在是夏天,船上很涼爽,人也活動不開,很少流汗。但是到了岸上,像陸纓這種整天東奔西跑,還要穿著豎領衣服女扮男裝的,怕是一出門就露餡了。

  魏采薇點頭,「只能在家裡哄哄李宜人。不過,你在外頭頂著這條疤,肯定有人傳到李宜人那裡,瞞不住。」

  陸纓拿起手帕沾水,把臉上的粉擦沒了,「算了,早晚要面對的。」

  魏采薇說道:「到了京城,要汪大夏先送你回家。」

  陸纓說道:「我要先去錦衣衛衙門向朱指揮使復命。」

  魏采薇說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汪大夏也會跟你一起去衙門,你們復命完畢,他送你回家,要他在李宜人面前懺悔,說你臉上的疤痕都是他保護不周所致,他會為之負責。」

  「這樣李宜人會覺得,反正你已經破了相,不好給你找其他婆家,而汪大夏又如此有誠意,這件事情板板釘釘了,你至少能過兩年半清淨日子。」

  一提到婚事,陸纓就皺眉頭,催婚比白蓮教、倭寇更令人頭疼。偏偏是自己親娘,父親又走了,不能把親娘給逼死,只能出此下策。

  不過……陸纓看著魏采薇:「我把汪大夏當成擋箭牌,你不介意麼?」

  魏采薇心虛,「我介意什麼?我只是他的鄰居而已,這個法子還是我和他一起想出來的。你應該是鷹擊長空的那種人,豈能被婚姻關在籠子裡。你這次破了白蓮教和殺倭寇,立了雙重功勞,前途無量,希望李宜人能夠看到你的價值,慢慢改變。不要再以死相逼。」

  陸纓目光入炬,容不得魏采薇逃離,「如果,我說是說如果,李宜人這兩年半絲毫沒有改變,就等著我孝期一到,就備好嫁妝,要我和汪大夏成婚呢?」

  如果說以前汪大夏和魏采薇之間有些似有似無的曖昧,這次江南之行,就是個瞎子也能看出兩人之間有意思。

  陸纓不會為了自己的前途去拆散這對有情人,哪怕是名義上拆散也不行。何況,現在提到成婚,她的第一反應不是厭惡和逃避,她腦子裡會浮現另一個人的身影——此人絕對不是汪大夏。

  陸纓發現,她並不是恐懼婚姻,只是恐懼和她要過一輩子的人,如果換成和他共度餘生,婚姻就不再是面目可憎了。

  魏采薇被問住了,「這……這個,兩年半會發生很多事情,何必杞人憂天,會有辦法的。」

  看到魏采薇的反應,陸纓更加確定了自己的判斷,「你說的對,是我想太多了,你和汪大夏為我背負了太多,我將來會補償你們的。」

  魏采薇說道:「這跟我沒關係,我就是出出主意,都是汪大夏一人之功。」

  陸纓見魏采薇死不承認,也沒有強迫,笑了笑,「你說得對,這次江南之行,汪大夏的表現令人驚豔,戚總兵和俞總兵都對他讚不絕口,我會在朱指揮使面前細述他的功勞,這次升個千戶應該沒問題。」

  十五歲就能憑自己本事成為正五品的武官。汪大夏這一世不用自我閹割就能走一條青雲路,魏采薇著實為他高興。

  就在兩人討論如何敷衍李宜人時,陸府的李宜人正急的焦頭爛額,沒有心情管四女兒的事情:她二女兒抱著孩子回娘家了,二女婿嚴紹庭將妻子的嫁妝箱籠等等,一併送回岳家,一看就是要常住的。

  嚴紹庭把妻兒安頓好,跪下給李宜人磕頭,「近日女婿家裡有些事,一切都拜託李宜人照顧,女婿先回去了。」

  嚴家最近發生了什麼,李宜人心知肚明:她的三女婿徐瑛的父親徐階發動了朝中御史彈劾嚴世蕃,列了三條罪狀:

  第一就是通倭。嚴世蕃和倭寇勾結,用五千兩黃金資助倭寇。

  第二是豢養私兵。

  第三是以下犯上。在一片有王氣的土地上蓋房子,意圖不軌。

  這三條罪狀看起來有些可笑,嚴世蕃所犯的大罪,收受賄賂,公然賣官;陷害忠良、逼死忠臣等等一字未提,但是嘉靖帝卻將此事交給東廠和錦衣衛去徹查。

  這個厲害了,以往嚴嵩嚴世蕃父子被彈劾,最後都不了了之,束之高閣,尤其是在嘉靖三十一年,刑部員外郎楊繼盛列舉了嚴嵩「要賄鬻官、沽恩結客、妒賢嫉能、陰制諫官、擅寵害政」等等十大罪,且都有證據,結果都被嚴嵩反咬一口,不僅沒事,嘉靖帝還把楊繼盛給斬首了。

  而這一次,僅僅三條罪狀,嘉靖帝卻大怒,先以嚴嵩以治家不嚴,管教兒子不利的理由,勒令堂堂首輔大臣自請辭職。

  然後,把案子交給東廠和錦衣衛聯合追查,這兩個決定這就已經表明了嘉靖帝對嚴家的態度。

  嚴世蕃怎麼都沒有料到,他交給羅龍文用來給嚴家鋪一條退路的五千兩黃金,居然是送人頭,親手把證據交在了對手手中,自毀長城。

  嚴世蕃後悔啊,人都瘦了。東廠和錦衣衛今天來搜書房,明天來搜園子,嚴家亂成一團,人人自危,有種大廈將傾之感,嚴紹庭就把妻兒送到了岳家避禍。

  嚴嵩被迫辭職後,按照內閣順位排序,李宜人三女兒的公公徐階就成為了新的內閣首輔。

  親家打親家,而且是毫不手軟,往死裡打的這種。李宜人明知如此,但無能為力,之前丈夫陸炳給女兒們選婆家的時候就曾經說過,他把二女兒和三女兒分別嫁入嚴家和徐家,其實都是為了保護陸家。

  不要管親家和親家之間如何鬥,到最後,無論誰贏在最後,陸家都沒事,陸家的女兒們也都能得以保全。

  李宜人扶起二女婿嚴紹庭,說道:「你自回去,我會照顧好女兒外孫,將來無論發生什麼事情,我們陸家始終都會歡迎你過來。」

  李宜人說的很清楚了,女婿可以投奔陸家,陸家的權勢庇護一個女婿沒問題,但是除了女兒女婿和外孫,其餘嚴家人陸家就管不了了。

  嚴紹庭也知道岳父大人去世之後,陸府在走下坡路,他此次送妻兒來岳家,本來有所期待,可是李宜人這句看似安慰的話卻徹底打破了他的幻想。

  嚴紹庭強忍住失望,拜別了岳母。

  「紹庭!」陸二小姐抱著孩子追上去,兒子剛剛會走路,跟他爺爺一樣都白白胖胖的,很是可愛。

  嚴紹庭當丈夫還是不錯的,陸二小姐從閨門嫁入另一個豪門,未嫁從父,出嫁從夫,父親陸炳用兒女的政治聯姻保住家庭,但是對陸二小姐而言,婚姻不是手段,而是她的全部。

  別人認為嚴紹庭是奸臣之子,她只認為這是她的丈夫。

  嚴紹庭說道:「外頭暑氣重,你快抱著孩子回去,等家裡的事情平息了,我就來接你們。」

  言罷,嚴紹庭逃也似的走了,他姓嚴,這種時候,他不能躲在岳家,只能和父親祖父共同面對。

  陸二小姐去追,她抱著孩子,那裡追的上?被李宜人和未出嫁的陸五小姐攔下,陸二小姐再也忍不住了,撲到李宜人懷裡哭泣。

  兒子感覺到氣氛緊張,也哇哇大哭,陸五小姐把小外甥抱到花園裡哄著。

  陸二小姐哭道:「母親,能不能……能不能……拉一把嚴家。」

  李宜人到底是個管家的夫人,曉得有些事情絕對不能碰,如今看皇帝對嚴家的態度,怕是要把陸家也拖進去,只得硬著心腸說道:「朝廷的事情,婦人家豈敢干涉。你放心,有陸家一口飯吃,就餓不著你們這個小家。」

  陸二小姐哭道:「既然如此,當初為何要把女兒嫁到嚴家去,女兒若知道有今日離別之痛,還不如一輩子守身不嫁,剪了頭髮當姑子去,還落得個清淨。」

  李宜人抱著女兒,痛苦又茫然,女人不都是要嫁人嗎?反正都要嫁人,那時候嚴家如日中天,人人都說是一門好親,難道我們當父母的做錯了?

  看著痛苦的女兒,李宜人無能為力。

  陸二小姐就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抓著李宜人的手,「母親去求三妹,三妹是徐家婦,要她去求她公公徐閣老,我公公三條罪名都是徐閣老推波助瀾所致,求徐閣老高抬貴手,放過我公公。」

  都是親生女兒,李宜人左右為難,「不行,你妹妹是徐家兒媳婦,她怎能左右公公的政見,我不能為難她。」

  陸二小姐說道:「母親不試一試又怎麼知道呢?就當我欠她的,連四妹妹(就是陸纓)這麼剛強的人都被母親說動答應嫁人了,母親去找二妹妹說一說。手心手背都是肉,求母親疼疼女兒。」

  這下李宜人設身處地的嘗到了她以死相逼時陸纓的感受,真是身處蒸籠,下是烈火,上是蒸汽,無處可逃,無可奈何,無計可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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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倒嚴 第一百七十八章 眼看他樓塌了

  陸二小姐哭鬧,李宜人一點辦法都沒有,她又捨不得把女兒外孫送到郊外田莊裡靜養,只得要五小姐去徐家告訴她三姐姐,最近不要回娘家了,免得兩個女兒見面,陸二小姐像現在這樣又哭又求的,三小姐為難。

  這種兩面夾擊,左右為難的痛苦她當娘的一個人受著就行了。

  陸三小姐聞言只能嘆息,公公高昇內閣首輔,全家都高興,唯獨她樂不起來,但又不能表現在臉上,她畢竟是徐家婦。

  尤其是,聽丈夫的意思,公公這麼快捏住了嚴世蕃通倭的把柄,四妹妹陸纓「有奇功」,二姐姐若知道了,還不知會如何鬧起來,說兩個姐妹合起伙來欺負她一個。

  「知道了。」陸三小姐說道:「五妹妹回去叮囑母親,不要讓人在二姐姐跟前亂嚼舌根,離間我們姐妹。」

  不管怎麼樣,姐姐是自己人。

  且說嚴府,昔日門庭若市的家族,現在門前冷落車馬稀,嚴紹庭回到家裡,嚴世蕃忙問,「李宜人如何說?」

  嚴紹庭說道:「陸家大門永遠為我敞開。」

  又一個希望破滅了,嚴世蕃大怒,臉上的肥肉顫抖著,「這個膽小怕事的無知婦人,若忠誠伯(陸炳)還在,定說不出這樣的話!」

  親爹罵丈母娘,嚴紹庭不敢說什麼,倒是剛剛從首輔大臣的位置下來的嚴嵩阻止兒子說親家的壞話,「都到了這個時候,別把親家變成仇家,能夠護住紹庭就已經很不錯了。你別為難孩子們。」

  嚴世蕃說道:「父親,難道真的沒有辦法了麼?什麼通倭,我們嚴家還用得著通倭?倭寇給我提鞋都不配!分明是徐階栽贓陷害,羅龍文失蹤了,我的五千兩黃金莫名其妙出現在興化城,攻下興化城的戚繼光和俞大猷都是徐階的人,怎麼可能那麼巧。」

  嚴嵩問:「你說不是就是不是?皇上認為是,不是也是,皇上說不是,是也是不是,你我父子失去了聖心,做什麼都是錯的。」

  從來只有嚴世蕃栽贓陷害別人的,現在輪到自己成為受害者,嚴世蕃豈能甘心?

  嚴世蕃說道:「只要證明我是被誣陷,通倭的罪名就不攻自破。」

  「我看你平日聰明,卻還是當局者迷。」嚴嵩八十多歲了,腦子依然很清楚,「你和倭寇的通信、五千兩黃金,都是戚繼光和俞大猷獻上的。戚繼光這次平倭有功,皇上封他為福建總兵官;俞大猷討伐飛龍國,把造反的張漣趕到南洋小島上去了,封了廣東總兵官。你的意思是,大明東南沿海兩大總兵聯合起來誣陷你?皇上會為了你,去懲罰東南兩員大將?」

  自是不能。

  嚴世蕃快要氣成青蛙了,「胡宗憲是我一手提拔的,這些年若沒有我,他能穩坐抗倭大元帥的位置?他卻不知恩圖報,把機會給了戚繼光和俞大猷這兩個外人,我出事了,他連個屁都不放,真是個養不熟的白眼狼。」

  嚴嵩說道:「樹倒猢猻散,你不要怨別人。別說胡宗憲,你出事之後,你親舅舅歐陽必進可為你說過半句好話?血親尚且如此,何況外人。」

  不提還好,一提嚴世蕃更氣了,「當初爹爹就不該舉薦舅舅當吏部尚書,他當尚書之後,專門和我唱對台戲,我要提拔某人,他非要貶斥,我討厭誰,他非要提拔。別人給我送錢買官,他就是不肯聽。我拿錢辦事的良好信譽被親舅舅毀掉,那些官員就不相信我,牆倒眾人推,破鼓眾人擂。我出事了,他們更不會為我說話。」

  嚴嵩終於冷了臉,「你連我都怪上了?」老實說,嚴嵩也後悔啊!一步錯,步步錯,誰知道小舅子是這種油鹽不進的人呢?

  嚴世蕃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不是,我就是怪舅舅不近人情。」

  嚴嵩嘆道:「你舅舅不落井下石,就仁至義盡了。把嘴閉上,別把親家親戚們得罪光,為今之計,只能以退為進。」

  嚴世蕃不肯:「退,怎麼退?我們以前得罪人的太多了,退一步萬丈深淵,多少人等著我們嚴家敗落了,撲上來把我們撕得粉碎。」

  嚴世蕃已經不記得他收錢做過多少缺德事情了,仇人數都數不過來。

  而嚴嵩,成為內閣首輔,他就是靠著踏著無數屍骨坐上那個寶座的,父子兩人的手都不乾淨。

  嚴嵩也怕啊,但是,嚴嵩說道:「我們沒得選。先活著,將來未必沒有翻身的機會。」

  嚴世蕃聞言大喜:「什麼機會?」

  嚴嵩說道:「景王繼位。」

  就這……嚴世蕃的心情真是大起大落,「景王遠在湖北安陸,上次刺殺裕王計劃失望,皇上也警惕起來,把景王府邸賜給裕王,還給他安排了兩千護衛,我們無法近身。」

  嚴嵩說道:「只要皇上一天不立儲位,景王就有機會,你要有耐心,兩個王爺都還沒有子嗣。倘若景王生了兒子,皇上說不定就叫他回來了。」

  又道:「你放心,以我多年對皇上的瞭解,皇上多疑,從來不喜歡朝政出現一邊倒的局面,徐階剛剛當了首輔大臣,戚繼光俞大猷都是他的人,手握兵權,朝中大臣多有歸附之意,皇上必定要用我們來牽制徐階,皇上不會讓我們死的。」

  親爹都這麼說,嚴世蕃心有不甘,也沒有比親爹更好的法子了,於是不再反抗了,一副憑天由命的樣子。

  嚴嵩這個老狐狸都成了精,賭對了。

  父子兩個以退為進,不辯駁、不鳴冤、看起來似乎任人宰割。朝中大臣們紛紛搖旗吶喊,推倒嚴家這面大牆,控訴嚴家父子的奏疏如雪片般到了嘉靖帝手裡,請求嚴懲嚴家父子。

  可是,大臣們罵的越凶,嘉靖帝就越覺得這些大臣是不是都受了新的首輔大臣徐階的指使?投入了徐黨門下?

  大明只可以有一個一言堂,那就是皇帝。

  而徐階現在一呼百應,風頭太甚,令嘉靖帝深為忌憚。所以,縱使通倭的證據確鑿,嘉靖帝也遲遲沒有下令如何處置嚴世蕃。

  嘉靖帝很矛盾,一方面,嚴世蕃的膽子已經大到用白蓮教和黑眚的幌子來刺殺裕王——奶兄陸炳雖然沒有明說嚴世蕃突然發放拖欠三年裕王的俸祿、景王的白鹿觀的大火道士全部燒死和裕王在破敗的裕王府遭遇「白蓮教」用假黑眚刺殺這三件事有什麼關係,但是多疑的嘉靖帝一看明白是何意了。

  嘉靖帝雖然討厭裕王,但是大臣要協助景王謀殺裕王,他絕對不會坐視不管,我的兒子,我可以隨意折磨他,但是外人要碰他,那就是無視皇家的尊嚴。

  皇帝懷疑一個大臣,根本不需要證據確鑿,他只是缺一個契機。所以徐階列舉嚴世蕃三條罪狀,恰好撞到了嘉靖帝心坎上,乘機把嚴家父子連根拔起。

  但是另一方面,徐階的風頭太盛了,將來又是一個嚴嵩,這讓嘉靖帝很不舒服。如果殺了嚴家父子,朝政就是徐階的一言堂,要架空我這個皇帝。

  遇事不決,修仙練丹的嘉靖帝喜歡搞迷信活動來幫助自己做決定。

  藍道行的丹藥害死了奶兄陸炳、被嘉靖帝凌遲處死之後,嘉靖帝不再獨寵任何一個道士了,西苑裡有藍田玉、胡大順、羅萬象等等道士隨時待命。

  嘉靖帝要藍田玉和羅萬象兩個道士用扶乩術問神仙們這件事該怎麼辦。

  扶乩是占卜之法,就是在簸箕裡堆上沙子,在上面架起兩根根子,兩根棍子下方懸著一支筆,然後由兩個道士一左一右操縱兩根棍子,筆在沙盤裡畫出符號或者寫出字,給予上天的指示。

  嘉靖帝沐浴更衣做法事,問道:「自打朕繼位以來,天下為何總是不太平?南邊鬧倭寇,北邊蒙古頻頻犯邊,內有白蓮教作亂,一刻都不得安寧。」

  藍田玉和羅萬象操縱棍子,在沙盤裡寫到:「奸臣。」

  這兩人深知帝王的心意,反正不能是皇帝的錯,錯就錯在大臣或者是女人。但是他們兩個不敢得罪盛寵的尚昭儀,所以只寫「奸臣」。

  嘉靖帝又問:「既然神仙們認為是奸臣作亂,為何不降下天譴,懲罰奸臣?」

  兩個道士又寫道:「皇帝乃是天子,天子鋤奸。」

  剛好司禮監掌印太監黃錦把最新的奏疏搬過來給皇帝預覽,嘉靖帝隨手打開最上面的一本,正是御史鄒應龍彈劾嚴嵩嚴世蕃的奏疏。

  嘉靖帝覺得,這是天生的神仙們給他的啟示,於是下令,將嚴家抄家,家產充公,勒令嚴嵩嚴世蕃父子立刻離開京城,貶回原籍江西原州府。

  黃錦去嚴家傳抄家聖旨,嚴家父子當場被剝了絲綢衣服,只穿著粗布囚衣,被押解到囚車上,即日就要送到通州港,坐船從京杭大運河南下,然後經過長江時再一路往西,到江西老家。

  嚴紹庭一路跟隨囚車到了通州港,嚴家父子登船之時,嚴世蕃對兒子說道:「你去投奔岳家,好好當陸家的女婿,不要管我們的事情了。只要你們過的好好的,我和你祖父就心無掛礙。江西老家祖墳那裡還有祭田祭屋,不屬於抄家之列,我們有房子住,有糧食吃,你不要擔心。」

  話音剛落,一艘大官船靠港,一群人嘻嘻哈哈的下了船,為首那人居然是半年不見的陸纓。

  陸纓身邊有個俊秀的少年,穿著目前京城正流行的騷粉色襴衫,左手拿著一炳羽毛扇,右手舉著一炳遮陽的油紙傘,抱怨著天氣,「京城的夏天又悶又熱,太陽還毒,把我的皮膚都曬黑了,還是江南好啊,尤其是興化城,天天下雨,涼快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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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10-28 01:12:04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卷:倒嚴 第一百七十九章 常羨人間琢玉郎,萬里歸來年愈少,微笑

  那粉色襴衫少年,顏如玉、眼似漆,陽光穿過一把櫻花飛舞遮陽油紙傘,更襯得他粉面桃腮。

  常羨人間琢玉郎,萬里歸來年愈少,微笑,試問京城好不好?卻道,要把我的皮膚曬黑了(注1)。

  正是汪大夏,他出走半年,歸來……添了幾分少女感。

  陸纓也是半年不見,歸來……臉上有疤,仍是少年,只是多了幾分彪悍之氣。

  汪大夏手中的遮陽傘往右邊傾斜,大半個肩膀都在太陽暴曬之下,倒是把身邊一個青衣素顏、戴著孝髻的寡婦遮得嚴嚴實實,所以看不清她的相貌。

  但是嚴世蕃猜測這個寡婦應該就是魏采薇了。

  從汪大夏抱怨天氣的話裡來看,原來消失大半年的三個人去了江南,也恰好去過興化城。

  這讓嚴世蕃猛地醒悟過來:羅龍文失蹤、五千兩黃金出現在倭寇巢穴,一定是這三個人搗的鬼!

  嚴世蕃腸子都悔青了:我當初就不該聽忠誠伯的話,放過了汪大夏這個臭小子!景王做的對,小寡婦是個禍害,必須死!可惜那個臭道士沒能弄死她。

  還有陸纓——

  嚴世蕃氣急敗壞,快步走過去,唾沫橫飛的質問陸纓,「你還有臉回來!你回家之後,有何面對你的二姐和外甥!」

  在官船上航行了一個多月,幾乎與世隔絕,他們只曉得徐階取代了嚴嵩成為內閣首輔大臣,嚴家要倒台了,但是沒有想到會倒得的如此之快。

  直到上岸的時候,陸纓三人都沒有注意到碼頭上兩個穿著囚服、一胖一瘦兩個老人是嚴世蕃和嚴嵩父子兩個。

  甚至都面對面走過來,也沒有認出眼前的囚犯是誰。人在落魄之後,相貌氣質都會發生變化,嚴嵩本來就是八十多歲的老人了,以前紅光滿面像個壽星翁,現在鬚髮灰白、臉色黯淡,眼皮耷拉下來了,把眼睛遮得只留下一條細縫。

  而嚴世蕃差不多暴瘦了二十斤,縮水了一圈,甚至勉強能夠看見他有脖子了,兩對宿敵縱使相逢應不識,面目全非。

  一個老囚犯突然對陸纓咆哮,陸纓先是莫名其妙,然後看到了來拉走父親的二姐夫嚴紹庭,這才意識到老囚犯就是嚴世蕃。

  汪大夏反應過來了,他先將魏采薇往身後一扒拉,然後將手中的油紙傘當做盾牌橫在嚴世蕃和陸纓之間,「你們嚴家丟官,關我們陸統領什麼事情?我們此去江南,是搗毀了白蓮教的一大巢穴,我帶回來的箱子裡還有石灰醃的白蓮教四大傳頭之一鐵牛的人頭,不信我拿出來給你瞧瞧。」

  「大可不必。」嚴紹庭將父親拉回去,「父親,時辰已到,押解的人已經開始催促了,上船吧。」

  嚴世蕃狠狠用眼睛挖了一眼三個人,「你們等著,總有一天,我嚴世蕃會重鎮旗鼓,回來找你們算賬。」

  「算賬?」一直沉默的吳小旗問嚴世蕃:「你還記得面具吳嗎?他是錦衣衛看守火器庫房的保管員。」

  嚴世蕃眼神茫然,有些耳熟,但記不起來了,他害死的人太多了,面具吳渺小如塵埃。

  吳小旗說道:「你們這些大人物把我們視為螻蟻。螻蟻也有父母子女,也有感情,我父親死於你手,家裡的頂樑柱沒有了,祖母悲痛也一病去了,家裡只有我孤零零一人。如今你們嚴家有今天,都是你作惡的報應,與我們陸統領何干?你要有臉指責別人,撒泡尿照照自己都做過多少虧心事!」

  吳小旗一席話打動了魏采薇,她也何嘗不是被嚴世蕃間接禍害的只剩下她一個人?

  嚴世蕃連去年端午節剛剛弄死的面具吳都不記得了,當然不會記得十一年前慘死的姐姐。

  魏采薇說道:「善惡有報,因果循環。你若依然執迷不悟,以為全天下人都對不起你、虧欠你,非要報復回來的話,相信我,你目前發配原籍的境地還算好的。」

  嚴世蕃冷冷道:「你一個小寡婦,還敢威脅我?」

  魏采薇說道:「我在京城靜候你的結局。」

  我們知道你們父子打什麼主意,不就是指望景王將來奪嫡當皇帝嗎?

  放心吧,我不會讓你們得逞的。

  眼看著鬧得越來越僵,嚴紹庭把父親扯開,「走吧,祖父已經上船了。」

  嚴世蕃登船,嚴紹庭給了押解的軍人每人一個厚重如磚頭般的的紅封,「一路上拜託各位軍爺照顧我的父親和祖父,我祖父年紀大了,父親體胖怕熱,行動遲緩,還望各位多多包涵。」

  嚴紹庭是犯官之子,但也是忠誠伯的女婿,說話和氣,彬彬有禮,押解的軍人們不敢輕賤他,虛虛推脫了幾次,勉為其難收下來。

  等大船離開通州港,軍人們偷偷打開紅封一瞧:我滴乖乖!是一塊約五十兩重的金磚!

  他們就是幹一輩子也賺不了這些錢。

  吃人嘴軟,拿人手短。軍人趕緊把嚴家父子從潮濕悶熱的船艙最底層升艙,升到了最高層第三層的大艙房裡。

  嚴世蕃得意洋洋的往床上一躺,笑道:「父親,您總是嫌棄兒子是個財迷,只曉得賺錢。現在知道錢的好處了吧?有錢能使鬼推磨,有錢能夠東山再起,有錢——」

  嚴嵩打斷了兒子,「你別光顧著得意,皇上留我們父子性命,是擔心朝中徐階大權獨攬,需要有人牽制,不是因為你有錢,趕緊想一想下一步路怎麼走。」

  嚴世蕃從床上咕嚕滾起來,「父親,我已經想了兩條路,第一,就是扶持景王繼位,第二,如果景王是個扶不去的阿斗、皇上這一脈絕嗣,我們還有一條路可走——益王一脈就在江西,到時候,我們嚴家爭一個從龍之功,照樣風風光光的回到京城。」

  益王朱厚炫是嘉靖帝朱厚熜的堂弟。嘉靖帝是因上一任皇帝正德帝絕嗣,皇室正統無人繼承,按照無嫡立長的規矩,撿了個大漏,從湖北安陸的小藩王變成了大明皇帝。

  如今,裕王和景王都沒有存活的兒子,如果嘉靖帝這一脈也絕嗣,那麼按照繼承順序,就輪到了益王這一脈,益王的藩地就在江西建昌府。

  嚴嵩父子被發配原籍江西,正好近水樓台先得月。

  實在不行,就乾脆另起爐灶的法子,只有嚴世蕃這種鬼才才想得到,並不拘泥於景王一人。

  嚴嵩恍然大悟,對兒子說道:「看來你腦子裡還是有點東西,裝的不僅僅是錢財。」

  這一邊,嚴家父子滿載著東山再起的希望回到江西老家,這一邊,陸纓等人踏上了回京城的歸途。

  按照事先約定好的,汪大夏送陸纓回陸府。

  陸府還在守孝中,汪大夏把風騷的粉色襴衫脫下來,換了一身素服,輕佻的眼神也變得穩重了,往丈母娘喜歡的樣子打扮,比陸纓還細皮嫩肉,一看就是吃軟飯的。

  尷尬的是,二姐夫嚴紹庭也正好同路返回,在門口相遇。

  陸纓問心無愧,眼神不躲不閃,道:「二姐夫先請。」

  面對這個彪悍的小姨子,嚴紹庭心情復雜,說道:「上一輩的事情,我們晚輩管不著。為了避免有人在你二姐姐耳邊閒言碎語,我明天會帶著你姐姐還有外甥去三里屯裡住,安心讀書。」

  陸炳的長眠之地,陸家的祭田祭屋都在三里屯,是一塊清淨之地。

  陸纓回家,李宜人看到陸纓臉上醒目的疤痕,抱著女兒大哭不止,將近日承受的壓力統統發洩出來,「你可算回來了。」

  汪大夏撲通跪下謝罪,「都是我的錯,是我沒有保護好陸統領。」

  陸纓說道:「不關他的事情,都是白蓮教太過猖狂,此次我們能夠全能全身而退,汪百戶從中斡旋(犧牲色相),功不可沒。」

  李宜人見這對有情人互相維護,便知汪大夏沒有因陸纓破了相而嫌棄,愈發喜歡這個準女婿,還特地留了他吃晚飯。

  晚宴上,男人一桌,女人一桌,汪大夏坐在嚴紹庭的下手,和汪府兩個男丁陸繹、陸彩一個桌子,喪期不便談笑,也不能喝酒,寂然飯必,一頓飯吃的很是沉悶。

  汪大夏應付了一頓飯,拍馬趕回北城,過家門而不入,徑直來到了甜水巷魏采薇的家,此時京城正值滿天柳絮,駿馬奔騰之時,捲起千堆雪。

  汪大夏從後門進,魏采薇坐在院子裡乘涼,剛切開了一塊西瓜,就等著他來,石桌上還放著一錠五十兩銀子的元寶。

  汪大夏不請自來的坐下吃瓜,「這銀子是什麼回事?」

  魏采薇拿出一張租房契約,「租約今天到期,我要續租一年,這是今年的租金。」

  一年匆匆過去,一年前的今天,汪大夏這個紈絝拒絕把房子租給魏采薇,要把她趕走。

  一年後,魏采薇不僅沒有走,汪大夏還把自己的心賠給她了——身體還有兩年半。

  汪大夏把元寶往魏采薇這邊一推,「不行,這麼好的地段和房子,我要加點東西。」

  魏采薇:「加多少?」

  汪大夏撲過去,加了一個綿長的、西瓜味的吻,「成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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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1:出自蘇東坡的《定風波》:常羨人間琢玉郎,天應乞與點酥娘。盡道清歌傳皓齒,風起,雪飛炎海變清涼。萬里歸來顏愈少,微笑,笑時猶帶嶺梅香。試問嶺南應不好,卻道:此心安處是吾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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