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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暮蘭舟] 回到老公自宮前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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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10-28 01:19:47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卷:破白蓮 第二百一十章 諜戰

  我從來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丁巫恨不得手撕了趙全,面上卻道:「教主為了養活教眾,殫精竭慮,屬下佩服。只是西北邊境刮了又刮,恐怕沒有多少油水了。天下最富有之地,莫過於京城,這一次教主不妨再帶著俺答汗的軍隊去攻打京城,即使拿不下京城,京郊那些也夠咱們吃的了,還能重現教主庚戌年的風采。」

  丁巫敢如此慫恿趙全,是因為俺答汗老了,經年信了喇嘛教,性格已經不像過去那麼暴戾,且沉迷與年輕的妻子三娘子的愛情裡,鬥志不如從前。

  攻打京城,趙全敢說,老年的俺答汗未必敢做。

  如果俺答汗老夫聊發少年狂真的第二次攻打京城,丁巫作為內應,這一次一定會「好好」給俺答汗軍隊帶路,把敵軍帶到大明軍隊的埋伏圈。

  與其讓大明被動挨打,不如請君入甕,制定裡應外合的計劃,把俺答汗軍隊帶到死局裡。為此,丁巫決定冒險豁出去性命,只有與狼共舞,才能找到狼的弱點,把狼弄死。

  趙全半信半疑,「你真就那麼痛恨大明?你投靠汗廷七年,從未跟著軍隊去搶大明的東西。」

  丁巫面露鄙夷之色,「從手無寸鐵的百姓裡掠奪算什麼功勞。我恨的是大明王朝,又不是普通百姓。弄死我父母的是朝廷,是昏君,如果不打到京城,我如何為父母復仇?」

  趙全說道:「昏君已經死了,現在是什麼隆慶皇帝,這個皇帝一上台就給好些老臣們平反正名,據說是個明君。」

  丁巫呵呵冷笑:「平反又沒有我父母的份,我們丁家還是囚徒。」

  其實隆慶帝要給丁巫的父親丁汝夔平反的,但是,陸纓秘奏皇帝,丁巫還在敵國潛伏,如果給丁汝夔平反,丁巫的忠誠必然會遭遇質疑,會有危險,所以隆慶帝作罷,等丁巫完成任務回京後,再給丁家平反。

  趙全目光如炬,問道:「現在後悔了嗎?如果早知新君登基,你們丁家就會重回以前的榮華富貴,你還會叛逃大明,投靠俺答汗?」

  丁巫反問:「教主可曾後悔在庚戌年給俺答汗帶路,攻打京城?」

  趙全哈哈大笑,「我從不後悔,這是我一生的榮耀。王侯將相寧有種乎,我一個普通百姓差點顛覆了大明朝廷,才有我今天白蓮教五萬之眾和板升的千里沃野。我如今過的日子,和大明的王爺差不多。」

  丁巫說道:「我也不後悔。我的目的就是毀掉大明,上一次攻打京城,教主是大贏家,如果這一回教主與我一同說服俺答汗再一次攻打京城,還不知能獲得多少的利益。我什麼都不要,只要大明亡。」

  真是個瘋子!趙全警惕的盯著丁巫,「你在教我做事?我是教主,你是傳頭,你要搞清楚自己的身份!」

  丁巫不怕趙全,冷哼一聲,「我以為教主是個有鴻浩之志的英雄!沒想到是個只想著守著五萬信徒和板升之地的井底之蛙!」

  丁巫拂袖而去,留下趙全沉思:或許……可以一試?西北邊境已經被我們薅得差不多了,榨不出多少油水,今年遭遇大旱,還有什麼地方能夠比京城富有呢?

  丁巫回到汗廷,求見三娘子,說有要事相告。

  三娘子金鶯宣召,如今她在汗廷獨得俺答汗恩寵,地位鞏固,唯一尷尬之處就是她是俺答汗名義上的外孫女。

  她的父親既是女婿也是岳父、母親既是女兒也是丈母娘。但強權之下,無人敢提,三娘子是汗廷地位最尊貴的女人。

  三娘子在眾人面前都是佩戴牛角頭飾的貴婦人,私底下穿著道袍,頭戴幅巾,做大明女子的打扮,清雅美麗。

  晚年的俺答汗就像嘉靖帝一樣,被年輕貌美的女人迷住了,給予無盡的寵愛和寬容,三娘子私下如何打扮,都隨她的心意,她開心就好。

  自從白蓮教在板升之地開墾荒地,收獲糧食,俺答汗就是豐城安定下來,要白蓮教裡的工匠燒磚建城,撤了大帳,建立了磚石木製結構的宮殿,三娘子喜歡中原的高足家具,一應書案床榻,和中原別無二致。俺答汗滿足她所有的要求。

  三娘子捧著一卷書,目光沒有離開書本,問:「你有何事稟告?」

  丁巫說道:「開春以來,天氣乾旱,外頭的牧場、板升的田地皆受災,今年的收成怕是不好了。今日微臣試探了趙全的口風,趙全的意思是今年肯定南下狩獵(就是搶的意思),就乾脆圍獵中原最大的獵物——京城,以重現庚戌年的風光,狩獵一次,能夠吃好幾年。」

  趙全:我不是,我沒有,你胡說!

  但是三娘子是不會聽趙全解釋的。

  丁巫在白蓮教煽動點火,轉頭就來三娘子這裡告趙全的黑狀。如果俺答汗真的再次帶兵攻打大明京城,那就是趙全幹的,與他無關。

  原來是送情報的。三娘子終於把目光從書捲上挪開,問:「大汗知道嗎?」

  丁巫說道:「微臣探得消息,就立刻來報哈屯知道。」

  三娘子在汗廷的尊稱是鐘金哈屯。

  三娘子也知道,今年旱情嚴重,如果一直旱下去不下雨的話,今年秋冬的戰爭不可避免。

  又要攻打京城……三娘子想起京城裡那個眼睛有光的少年,到時候,各為其主,免不了要殺個你死我活吧。

  想到這裡,三娘子心中煩悶,她在京城住過幾年,那片繁華富饒之地,其實絕大部分都是過著小日子的普通百姓,一場戰爭下來,最先死亡的也是他們,權貴們自有辦法保命。

  這場戰爭真的永無休止麼?

  丁巫回去,趕緊又送了一份情報,說俺答汗秋冬可能要再次進犯京城,到時候他會將俺答汗軍隊情報設傳出來,大明要早做應對,設置陷阱。

  紫禁城,錦衣衛指揮使朱希孝得到了丁巫的情報,連忙送到御前。

  隆慶帝當皇帝,是勤勤懇懇,日理萬機,準時早朝,天天和大臣們會面商議國事,跟他三十幾年不上朝閉關修仙的爹截然不同,看到丁巫在情報告訴西北邊關即將遭遇危機,隆慶帝當即召大臣,商議對策。

  隆慶帝剛剛當皇帝,還沒有變成油膩老油條,他知道要臉,害怕庚戌之亂重演,成為遺臭萬年的一代昏君,「……各位愛卿,該如何是好?」

  幾乎所有大臣都經歷過庚戌之亂,曉得其中厲害,頓感恐懼,紛紛獻策。

  首輔大臣徐階說道:「北方缺驍勇善戰的名將,如今東南倭寇之亂已平,開了海禁,沿海一代,已無大患,微臣以為,將戚繼光和俞大猷調到西北練兵,嚴陣以待。」

  名將都是實戰中打出來的,這些年戚繼光和俞大猷的名字令凶悍的倭寇聞風喪膽,而且兩個人背後的後台都是徐階。除了保護西北,徐階還給自己人建功立業的大好機會。

  內閣大臣高拱說道:「東南沿海倭寇雖平,但是隱患猶在,而且最先開海禁的月港還在建立中,萬一有倭寇海盜騷擾作亂,會影響開海禁,功虧一簣。微臣建議,戚繼光和俞大猷調一個去西北即可,至少留下一個名將鎮守東南。」

  徐階是兩朝首輔大臣、絆倒嚴嵩的朝鬥勝利者。但高拱是隆慶帝的恩師、裕王府的講官。

  隆慶帝最終選擇相信恩師高拱的判斷,於是欽點了戚繼光去西北戍邊,要俞大猷留在東南。

  徐階見高拱和自己唱反調,還深得皇帝偏愛,最終用了高拱的建議,心下不悅:我才是首輔大臣,我不要面子啊。

  而高拱覺得,你是嘉靖年間的首輔大臣,我是當今天子的老師。一朝天子一朝臣,按照內閣的潛規則,改朝換代,首輔大臣就得換成皇帝心腹。你看今天皇帝就接受了我的建議。

  你若識相,就應該辭官歸鄉,急流勇退,退位讓賢,我會保你富貴。你卻一點都沒有辭官的意思,賴在不走,著實礙眼,非要我高拱親自動手把你拱走嗎?

  兩個內閣大臣各有盤算,為了權勢,開始明爭暗鬥起來了,剛好隆慶元年恰逢三年一度的京察考核,兩人利用京察,互相剪除對方的羽翼,朝中腥風血雨的派系鬥爭即將開始。

  當然,這些都是後話。

  且說戚繼光接到調令,當即趕往西北,預備抗擊俺答汗的軍隊。隆慶帝還是不放心,召錦衣衛指揮使李希孝議事,說道:

  「錦衣衛的情報太重要了,若真的打起來,俺答汗有白蓮教帶路,我們有錦衣衛情報破局設伏。兩軍的交戰,其實就是白蓮教和錦衣衛的情報之戰,速速往汗廷和西北那邊增加人手和暗樁,這一次,我們一定要贏。不能讓俺答汗再次軍臨城下,否則,朕有何面目去見列祖列宗。」

  隆慶帝當了皇帝,所有的政令都和父親嘉靖帝反著來,瞧不起自己那個修仙煉丹的父親,覺得自己比父親厲害。

  父親敗給了俺答汗,他一定不能敗!否則,他和父親有什麼區別?他一定要超越父親、把父親狠狠按在地上碾壓!

  皇帝提出了要求,李希孝連忙獻出他解決問題的法子,「這些年和白蓮教打交道最多的就是陸纓和汪大夏,丁巫順利在汗廷潛伏,也是他們一起演的苦肉計。派他們去西北鋪開間諜營刺探情報,有他們在,定事半功倍。」

  隆慶帝對這兩個名字熟悉得很,當年景王利用黑眚和白蓮教去舊裕王府刺殺他,就是這兩個錦衣衛殺了黑眚,破解了陰謀。

  這是兩員福將,沒有他們做不了的事情,隆慶帝同意了。

  接到命令時,汪大夏正放著大假,和新婚妻子魏采薇在泛舟呢。他們已經搬出汪府,搬到什剎海的新家居住,單門獨院,自在逍遙,新婚夫妻泛舟院裡的荷塘,魏采薇把褲腿捲到膝蓋,坐在船頭,小腿以下都泡在水裡。

  汪大夏潛在水底,用手撓著她微翹的腳趾頭。魏采薇嬉笑著躲過,用腳踹他的手,被汪大夏一把捉住了裸足,往水裡面拖。

  魏采薇被他拖下水,這個夏天,老公終於教會了她憋氣游泳,游什剎海有些困難,但是游自家池塘沒問題,兩個人影在水裡糾纏,如膠似漆。

  陸纓接到命令,過來找老搭檔,就看到了鴛鴦池裡鴛鴦游這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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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10-28 01:32:17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卷:破白蓮 第二百一十一章 重操舊業

  汪大夏在水底看到了陸纓,趕緊現掐了一張臉盆大的荷葉蓋住肚臍眼以下不可描述部位,「陸統領?你怎麼進來了?」

  魏采薇則游到了汪大夏身後,把汪大夏當成遮羞布。

  為了方便撐船,汪大夏只穿著無袖的對襟褂子和齊大腿的褲子,魏采薇穿的差不多,兩人的衣服緊緊貼在身上,穿了和沒穿差不多。

  汪大夏手裡的荷葉只能遮住汪小夏,胸口和小腹一塊塊肌肉欲蓋彌彰,幾乎要破衣而出。

  朋友夫,不可戲。

  陸纓啪的一聲打開扇子,遮住眼睛,「因有西北有軍機急事,就來找你,你家僕人說你們池塘釣魚,我就進來了。」

  結果不是釣魚,晚來一步,就是魚水之歡了。

  汪大夏聽了,心裡咯噔一下,「陸統領,咱們不是說好結婚就給我放個大假,好好休息一下麼?這才不到半個月!怎麼說話不算話。」

  陸纓說道:「丁巫傳來情報,西北大旱,一個月沒下雨,今年怕是個荒年,蒙古俺答汗必定舉兵犯邊,皇上要我們去西北邊境,配合丁巫盯住俺答汗軍隊,在半路上解決,不能讓他們再打到京城。」

  一聽說和丁巫有關係,魏采薇從汪大夏身後游出來了,主動請纓:「我也要去。」

  臨清城與義兄一別,已經過去四年了。魏采薇甚是掛念丁巫。

  汪大夏和陸纓對視一眼,兩人都覺得邊關危險,不想讓魏采薇跟去。

  魏采薇上岸,披上外袍,「就這麼定了,我去收拾行李。這一次我要在邊境開個藥鋪,得裝上好幾車的東西。」

  沒有任何拒絕或者商量的餘地,老娘去定了!

  汪大夏看著風風火火的魏采薇,對陸纓怒目而視:「說好的婚假呢?這下連老婆都賠進去了。」

  陸纓轉身就走,裝聾作啞,說道:「明日在什剎海租一個畫舫商議西北這場硬仗怎麼打,不要遲到,遲到要扣錢的。」

  汪大夏仰天長嘯:「一入錦衣衛深似海,從此休假是路人!」

  人世間的悲歡不盡相同,但是古往今來社畜們的悲歡是一樣的。汪大夏提前結束了婚假,帶著老婆起出差工作。

  魏采薇臨走前,進宮辭別了尚青嵐。嘉靖帝駕崩後,尚青嵐被隆慶帝封為太妃,移居萬壽宮,過著平靜的日子。

  起初,還有大臣要求嚴懲尚壽妃這個紅顏禍水,以清算她和老皇帝在床上放煙花燒了毓德宮的往事。

  隆慶帝知恩圖報,他還記得尚青嵐在太子出生兩個月後用扶乩之法提醒老皇帝還有個孫子沒有行剪髮之禮的功勞,沒有理會這些奏疏,對尚青嵐十分敬重,皇后對這個年輕的庶母也不錯,一應供養都是最好的。

  因此,尚青嵐年僅十八歲就過上了汪大夏羨慕的悠閒的退休生活,每天蒔花弄草,養了幾隻貓,還有幾條狗,過上了貓狗雙全的日子。

  不管處於什麼狀態,她都有本事把自己的小日子過好,順勢而為,隨遇而安。

  得知魏采薇要離開京城一些時日,尚青嵐坐在鞦韆架上晃晃悠悠,懷裡還擼著一隻打瞌睡的波斯貓,「我這輩子是不能出紫禁城了,你去外頭,當我的眼睛,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我等你回來,聽你講外面的故事。」

  辭別尚青嵐,魏采薇來到承乾宮。承乾宮是東六宮之首,承乾宮主位也俗稱東宮娘娘,李九寶封了貴妃,入主承乾宮,在後宮地位僅次於陳皇后。

  李九寶連續懷孕,生下第二個公主,也是隆慶帝登基以來的第一個孩子,自是格外恩寵。

  只是,三年抱倆幾乎掏空了她的身體,生下二女兒後,她坐了雙月子才恢復過來。

  然而,當魏采薇來辭行的時候,李九寶正抱著唾壺嘔吐。

  做完雙月子之後,她緊接著懷上第四胎了。

  魏采薇心頭一涼,低聲道:「這是怎麼回事?微臣說過,至少要等上一年,娘娘的身體受不住的。」

  皇帝是天子,要為皇室播撒雨露種子,開枝散葉,不用像汪大夏這樣守孝禁慾三年。

  李九寶用香茶漱口,「本宮也不想的,但是那天,皇上吃了這個東西——」

  李九寶從錦囊裡倒出一枚紅色的藥丸,「皇上吃完之後,異常亢奮,根本不顧本宮一再拒絕……那一次就有了,魏大夫,這是什麼東西,怎麼如此邪門?」

  魏采薇把藥丸切出一部分,碾成粉末,放在鼻尖細細嗅著,頓時覺得身上發熱,她立刻用清水洗了鼻子,「這就是民間男子服用的春藥,用來治療不舉之症的,但是藥性太過強烈,這是那個太醫製的藥?簡直是虎狼之藥!」

  李九寶目光迷茫,她一搬進紫禁城就生了二女兒,之後坐雙月子,沒有邁出承乾宮一步,根本不知道宮裡的事情,現在又懷孕了,這一年她又要深居簡出,在承乾宮裡養胎。

  後宮一切都是陳皇后做主,她就是個生育機器。

  她曾經無比期待的生育,現在變成了束縛,困得她動彈不得,除了生孩子,她什麼都做不了。

  倒是一旁服侍的陳經紀早就留了個心眼,暗中調查此事,說道:「魏大夫,這是御膳監掌印太監孟沖所獻。」

  上一世,嘉靖帝駕崩,一朝天子一朝臣,曾經風光無限的司禮監掌印太監黃錦全身而退,自覺去了南京當守備太監養老。

  尚青嵐成為太妃之後,魏采薇就和她一起淡出了宮廷,關在萬壽宮裡過清閒日子,刻意迴避宮廷裡的明爭暗鬥,以免惹火燒身,魏采薇因而對這些宮廷秘聞並不知曉。

  御膳監是二十四監之一,管著宮廷膳食,魏采薇覺得匪夷所思,「一個廚子出身的太監懂什麼醫術?他獻的藥皇上也敢吃?無人阻攔?掌印太監李芳也不勸一下?皇后也不管?」

  陳經紀說道:「孟沖御廚出身,沒有去過內書堂讀書,為人粗鄙。但是擅長溜鬚拍馬,討好上意,做了一些大補的食物獻給皇上,得了皇上的喜歡。皇上今年過了三十歲,又日理萬機,體力大不如從前,宮裡現在只有太子一個兒子,著急生育,想要多添幾個子嗣,御醫們用藥謹慎,皇上覺得無甚大用,孟沖乘機獻上此藥,龍心大悅,皇后和李芳都不敢阻止,怕失了聖心。」

  李九寶終於重回紫禁城,昔日的青梅竹馬再見面,一個是寵妃,一個是司禮監的太監,終於能夠互相守望。陳經紀是李九寶的幫手。

  陳經紀憐惜備受生育摧殘身體的李九寶,自是對獻虎狼之藥的孟沖深惡痛絕。

  魏采薇馬上要去西北了,對宮裡的事情鞭長莫及,叮囑李九寶和陳經紀,「新帝登基,什麼魑魅魍魎都爭相討好皇帝,互相爭寵,現在貴妃娘娘又有孕,索性借著身孕深居簡出,在承乾宮裡安心養胎,不要理會外頭的風雨。皇上想要做什麼,你們都不要理會。」

  「連皇后和李芳都不勸,一心自保,你們有誰比他們的面子更大?雞蛋碰石頭,由得他們為了爭聖寵狗咬狗,出了事情,跟你們無關,你好好照顧貴妃娘娘的身體,沒有什麼比娘娘的身體更重要。」

  魏采薇的想法很現實,隆慶帝不憐惜李九寶的身體,那麼李九寶就沒有必要去管為了生孩子而亂吃虎狼之藥的隆慶帝。

  反正李九寶已經懷孕了,隆慶帝折騰自己的身體,禍害不到李九寶,他愛吃啥就吃啥吧。

  隆慶帝繼位才幾個月,就不知不覺變成了他曾經最討厭的人。他當裕王的時候,無比厭惡煉丹修仙的父皇,覺得自認為吃仙藥就能成仙的父皇愚昧可笑。

  現在他當了皇帝,把煉丹爐全砸了,但有人把現成的春藥獻給他吃,已滿足他對生育的崇拜,但春藥的毒性比丹藥更厲害!更傷身體,他卻對此欲罷不能,他取笑父皇,真是一萬步笑一百步,還不如他父皇呢。

  陳經紀牢記魏采薇的叮囑,把承乾宮護得水潑不進,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幫助李九寶養生安胎。

  初秋,豐城。

  一家胭脂鋪盛大開業,店主是個女人,剛開業,生意清淡,老闆娘無聊的坐在門口嗑瓜子,嗑了一裙子瓜子皮,看起來潑辣又風騷,豐胸細腰大長腿,不像什麼正經良家婦女,倒是有些像洗盡鉛華、從良的風塵女子。

  因此,路邊行人裡女人都不太敢進店看貨,倒是吸引了一些男子打著為家裡婆娘買胭脂的名義,進去看胭脂水粉,想要沾些小便宜。

  但是老闆娘是個沒有什麼耐性的潑辣貨,客人稍微多看幾樣貨,就不耐煩了,把胭脂往櫃台一扔,杏眼圓睜:

  「你有完沒完,我這裡全是好貨,隨便買一個回去,你家婆娘就會喜歡。你不買就別看,老娘可是正經人,想要打情罵俏,出門左拐,下一個路口就是。」

  這一天,丁巫走進胭脂鋪,老闆娘從一副「看破紅塵」的厭世臉,立刻變成笑臉,親親熱熱的叫道:「大舅子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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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卷:破白蓮 第二百一十二章 夫道

  丁巫拒絕有這樣的妹夫!

  雖然在興化城裡打倭寇的時候,丁巫見過汪大夏更妖嬈風騷的樣子,甚至很佩服汪大夏甘願為了鏟除白蓮教和倭寇犧牲色相的精神,覺得他太敬業了。

  但是,那個時候半夏和汪大夏沒有名分,丁巫也沒有把他當妹夫看的想法,事不關己,刀不砍在自己身上是不覺得疼的,現在汪大夏一口一個「大舅子」,丁巫渾身都不願意,覺得他配不上自家妹子。

  丁巫問:「你都跟我的半夏妹子結婚了,身為人夫,定當頂天立地,怎麼又扮成這個樣子了?」

  汪大夏輕輕一嘆,一副「逼良為娼」的無奈模樣,「我也不想這樣,可是,陸纓說教主趙全見過我的臉,萬一被看破,你會有危險的。我要是扮成女人,就是走到趙全跟前他也不知道我是誰,不容易惹人懷疑。」

  聽說是陸纓的要求,丁巫就沒有意見了,問:「我妹妹呢?」

  丁巫是個有原則的人,他的原則就是陸纓,陸纓的判斷準沒錯,汪大夏就應該扮作女人。

  汪大夏也想念著自己新婚的老婆,他被強行剝奪了婚假,被迫接受新任務的,說道:「她說要來豐城開藥鋪,我強烈反對,這裡終究是敵國的地盤,太危險了,就說服她暫時留在戚將軍身邊當軍醫,等我和你約好時間,她就由陸纓護送,扮作販賣胭脂水粉的商人來豐城的藥鋪和你見面。」

  戚將軍就是戚繼光,已經被緊急調到北方戍邊。

  丁巫聽了,心下稍有安慰,「你做的很好,這裡的確是是非之地,我雖然很想見她,但,最好少讓她過來。」

  汪大夏翹起蘭花指,一撩鬢角的碎髮,「這是自然,誰的老婆誰疼。」汪大夏總是嘴上不要,內心其實早就入戲了,一顰一笑皆是風情萬種。

  丁巫假裝瞎了眼沒看見,說道:「我出來一趟,總要買些東西回去交差,你幫忙挑幾個,我送給三娘子。」

  汪大夏回想金鶯的相貌,眉若遠山、膚若高嶺之雪,唇色淺淡,如初春的櫻花,就櫃台裡拿出畫眉深灰色的青雀頭黛、用來潤澤肌膚加美白和提亮的杏仁膏——這是用杏仁油添加紫茉莉花粉、磨細的雲母片、蛤粉、龍腦香等等調製而成,一盒加了金銀箔的芙蓉粉,並兩瓶用來塗手的漚子壺。

  丁巫不懂妝容,他指著櫃台裡標價最貴的螺子黛,「這個應該是最好的吧,為什麼要送價格次一等的青雀頭黛,那可是見多識廣的三娘子。」

  汪大夏不肯換貨,「螺子黛顏色太黑了,適合半夏,但不適合三娘子,這個青雀頭黛的顏色偏灰,比較適合她的長相。還有這個杏仁膏已經加了粉,保持肌膚潤澤還能紅潤提亮膚色,塗這個之後就不要再擦粉了。這盒芙蓉粉不要塗全臉,當成胭脂掃一掃臉頰即可,最顯氣色。」

  印象中,金鶯總是冷著一張臉,略顯慘白。

  丁巫聽汪大夏說得頭頭是道,心裡越發不是滋味:我妹子怎麼會看上他!自我安慰道:「看來你為了潛伏在豐城做這一行,提前學了不少東西。」

  汪大夏說道:「這些年從易容得到了一些好處,經常扮女子,慢慢琢磨出一些心得體會。這三年來,我經常給半夏梳頭化妝,再復雜的髮髻我都會梳,我給半夏畫的妝容都說好看,兄弟們辦事要易容,也都找我幫忙,每個人的皮膚底子不一樣,用的胭脂水粉就不一樣,所以我開了胭脂鋪——我除了打架,就會這個。」

  汪大夏存心在大舅子面前炫耀自己的本事,「這東西可賺錢了,我算了一下,比開藥鋪還賺錢。將來我不在錦衣衛裡頭混,也能靠這個本事養家餬口,多條本事多條路,半夏嫁給我,一輩子不愁吃穿。」

  丁巫無語片刻,努力讓自己往好的方面想:好吧,就當這是你的優點,誰叫我妹子偏偏喜歡你呢?嫁都嫁了,我只能接受你這個妹夫,不能給半夏添堵,讓她夾在中間左右為難。

  汪大夏熟練的裁剪顏色材質匹配的綢緞,把這些化妝品一一包好,交給丁巫。

  丁巫問:「今天生意如何?」

  汪大夏坦誠相對:「算大舅子這單,剛剛開張。」

  這還養家餬口!這是喝西北風吧!

  丁巫忍不住指點了幾句,「你別在門口站沒站相、坐沒坐相的嗑瓜子了,一看就不是什麼良家女子,正經女子誰來你這裡買東西。」

  汪大夏恍然大悟,「原來如此!我說怎麼最近幾單大生意都是街角的姑娘們紮堆過來買的,還有幾個居心不良的臭男人,旁敲側擊問我以前在那裡做生意,原來此生意非我現在做的胭脂水粉生意,是皮肉生意。」

  丁巫問他,「你是如何回答的?」

  汪大夏說道:「我就說『莫問奴歸處』,只談生意,不談別的。」

  好麼,汪大夏無意中基本坐實了自己以前做的不是什麼正經買賣。

  汪大夏見丁巫臉色難看,連忙指天發誓,「我以後再也不這樣的迎客了,乖乖的站在櫃台後面等生意便是。大舅子一定要相信我,我一直為半夏守身如玉。」

  丁巫說道:「你整天在脂粉堆裡打滾,望你不要胡來,我妹子的手段想必你最清楚。你若敢傷害她,我是不會為你說情的。」

  從陳千戶父子雙殺案開始,到武當山跳舞蘑菇巧殺嚴世蕃,魏采薇一直保持著絕殺的戰績。敢給我妹戴綠帽,你的人頭要不保。

  來自大舅子的威脅,汪大夏連忙對天發誓表忠心,「我一定恪守夫道,人在花叢過,片葉不沾身。」

  丁巫和汪大夏約了後天與半夏見面,提了禮物去了汗廷。

  陸纓護送著半夏到豐城,兩人經過板升之地,看到五萬白蓮教教徒們開墾的田地,深挖掘水井、興建水渠,努力緩解旱情對莊稼的摧殘,以及建立的一個個戒備森嚴的土堡村落,親眼所見白蓮教在豐城的實力,方知丁巫那句「不破白蓮誓不還」的誓言是多麼的沉重。

  這真是太難了!

  若不親眼所見,她們無法感受到丁巫在敵國每天需要面對的近乎絕望的壓力,一路上大開眼界,深受震撼,尤其是魏采薇,見面之後,她無法壓抑自己的擔憂,「丁大哥,白蓮教的力量在這裡根深蒂固,並非一朝一夕之功,你要等什麼時候才能回去?」

  難道丁大哥一輩子都要賠在這裡麼?

  看到丁巫過的如此艱難,魏采薇都沒有理會汪大夏在桌子底下的小動作:他脫了繡花鞋,正在用腳勾纏著她的腿,這個法子是他從胭脂鋪的大客戶——的姑娘們身上學到的。汪大夏還在新婚的熱情中,兩地分居了好些天,他饞老婆了。

  汪大夏的心在魏采薇身上、魏采薇關心丁巫、丁巫的目光則落在陸纓臉上淺淺的疤痕上,說道:

  「你們也看到了那些在田地的勞作的教眾,大多都是些在中原失去了土地的農民,被白蓮教欺騙到此地開荒謀生,都是為了生存,他們老老實實種地,自給自足,不偷不搶,不是壞人。像教主趙全這樣壞事做盡,給韃靼軍隊帶路侵犯自己家鄉的畢竟是少數,白蓮教也並非都是壞人。」

  陸纓一臉殺氣,說道:「那就只誅首惡,把帶路的那些壞人幹掉,剩下的普通教眾不足為懼。你列一個名單,我們錦衣衛來動手,除掉這些禍根,就沒有人帶路,韃靼軍隊再犯邊關,就沒有那麼容易了。」

  倒也……是個法子。韃靼軍隊驍勇善戰,負責邊關防衛的戚繼光雖然是蓋世名將,但他初來乍到,手下沒有熟悉的戚家軍,要重新整頓、操練軍隊,都需要時間。

  丁巫在白蓮教潛伏七年了,對教中惡人惡事瞭如指掌,他提筆寫名單,用了一沓紙,裝訂成冊。

  陸纓粗粗一數,居然有一百多個!這些人背叛了國家和家鄉的鄉親們,其罪當誅。

  汪大夏活動脖子和手指,發出哢吧哢吧的聲音,「終於不用調脂弄粉,有正經事幹了,我們一起做掉這些逆賊。」

  陸纓說道:「就叫做蝗蟲行動,滅掉這些禍害國家百姓的害蟲。」

  魏采薇說道:「算我一個,我這次帶了很多『好東西』。早點除掉這些蝗蟲,丁大哥就能早點回家。」

  不能光顧著自己和汪大夏美滿幸福,魏采薇一看丁巫,就覺得心酸。上輩子的這個時候,丁家已經平反了,官身家產皆返還,丁巫從流放地鐵嶺回到京城,和釋放出錦衣衛詔獄的父親丁汝夔父子相逢,恢復了官家子弟的身份,他終於自由了,從此在各處游歷,逍遙自在。

  重來一世,丁巫承擔了滅白蓮教的責任,身在煉獄,心向人間。魏采薇決定這一次一定要將丁巫從煉獄裡解救出來,這一世,我們都要幸福,一個都不能少。

  丁巫拿著名單一個個詳細講著蝗蟲們在白蓮教的職位和住處,聽到有人拍響了大門,汪大夏說道:「有客人買東西,我出去看看,把人打發走。」

  汪大夏走到大堂,隔著門說道:「對不住,本店今日盤點,明日再來。」

  門外的人惡聲惡氣的說道:「快開門!查大明奸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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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卷:破白蓮 第二百一十三章 我與大舅子的那些事兒

  汪大夏隔著門縫看外面,的確是豐城巡街的官兵,但是一個個衣冠不整,隔著門都能聞到一股酒氣,頓時明白是怎麼回事。

  他自打開張以來,天天坐在門口磕瓜子觀察豐城,這些巡街的官兵就像土匪似的,打著各種名義去店鋪裡收保護費,抓大明奸細就是其中的理由之一,見他開業之後有了生意,就上門打秋風。

  這群人欺軟怕硬,若一次屈服了,每個月都會打上門來找茬,汪大夏叉腰罵道:「放你爹的臭屁!你們就是看上老娘生的好看,上門佔便宜,滾!」

  官兵聽了,瘋狂踹門,「快開門!你窩藏明奸,還敢辱罵我們!」

  門板被踢開了,灰塵和木頭的碎屑飛濺,官兵們衝進去,看見風騷的老闆娘正在往裡間跑。

  「追!別讓她跑了!」

  但是老闆娘只是打開裡間的門就站在原地,一個男人從房裡出來。

  官兵們將男子團團圍住,「屋裡果然藏著野男人!定是明朝奸細!」

  男人拿出一個刻著白蓮花的象牙牌,還有一個犀角質地、可以出入汗廷的官符,「我是白蓮教的傳頭、汗廷裡的樞密院院判丁巫,說我是明朝奸細,呵呵,你們敢跟我去鐘金哈屯面前對質嗎!」

  丁巫把頭上的三朵保護傘全部搬出來了。

  這些官兵只是來打秋風收保護費的,沒想到一個賣胭脂水粉的風騷娘們的靠山如此之大,連忙收起武器,轉頭就走,「都是誤會,還望丁院判海涵。」

  「慢著!」丁巫指著門口像缺了一顆牙齒的破門板,「你們當街騷擾店主,把人家的門都踢破了,就這麼走了?還不快把修門的錢賠給人家!」

  今天真是偷雞不成蝕把米,官兵扔下錢就跑了。

  汪大夏盈盈一拜,「小女子多謝丁院判相助。」

  丁巫說道:「你我之間,何必客氣,趕緊找木匠過來修門,以免進來野狗。」

  圍觀路人對英雄救美百看不厭,議論紛紛:

  「這個丁院判好生俊俏!」

  「我好像看他是從裡屋出來的。」

  「你沒有看錯,老闆娘今天一早就關著店門,掛著『今日盤點』的木牌,沒想到店裡有人。」

  「孤男寡女的,莫非……」

  「這個老闆娘有點東西,敢一個人開店、囂張的罵官兵,原來有貴人撐腰。」

  「何止有點東西,你看那胸,就像兩個大甜瓜。」

  「你看這個瓜,它又大又圓,啃起來定又甜又香……」

  塞外民風彪悍,不似北京城的含蓄,話語奔放,經過口口相傳之後,新開業胭脂鋪的女老闆和白蓮教的傳頭、樞密院的院判丁巫的緋聞傳得滿天飛!

  連街角怡紅院的姑娘們都過來向汪大夏取經:「西門大姐是怎麼和丁院判勾到手的?我們姐妹們努力了好幾年,丁院判都沒看我們一樣。」

  對於和自己大舅子傳緋聞這種事情,汪大夏已經麻木了——反正老婆魏采薇又不反對,甚至還對他笑!

  汪大夏指著櫃台裡的胭脂水粉,「女為悅己者容,男人都喜歡看好顏色,每天要都把自己收拾的美美的,誰知道夢中的情郎什麼恰好走進你的大門?隨時隨地都要美,我這裡新到了好貨,要不要看看?」

  姑娘拿起一盒錫盞包裝的唇脂,「要!我就要這個老闆娘唇上的這個顏色,好顯皮膚白。」

  「什麼眼神吶。」汪大夏把唇脂奪回去,從櫃台拿出另一盞顏色相近的,「這個才是。」

  另一個姑娘看上了杏仁蜜粉,「我要這個,塗上去又白又滑還閃閃發亮。」

  汪大夏說道:「這裡面有雲母片,你臉上的毛孔太大,塗上這個顯得毛孔比針鼻還大,嚇死人了,這個沒有雲母片的適合你……」

  汪大夏愛紅的毛病居然成了優勢,無師自通,又和單身多年的丁院判傳緋聞,幾乎一夜之間,豐城愛美的女人們都知道了「紅妝」脂粉鋪。

  當然,紅妝這個簡單粗暴的名字就是汪大夏自己取的,無心插柳柳成蔭,紅妝在豐城迅速火起來了。

  汪大夏乘機在豐城盤下好幾個鋪子,開了分店,其中兩個分店就在白蓮教和汗廷斜對面,方便監視,傳遞情報。

  隨著門店的鋪開,滅蝗行動也隨之開始,汪大夏白天是妖豔風情女老闆,晚上是冷血無情的刺客。

  死亡名冊上的白蓮教帶路黨一個個被清除,用朱筆畫上了一個勾,就像生死簿裡頭被黑白無常勾了性命。

  秋天的豐城已經很冷了。

  有人「醉倒」街角、在醉生夢死中凍死。

  有人走著夜路,看到一個幽深的小巷子裡有女子招手,「過來玩,一角銀子,奴就是你的人。」然後第二天被人發現捅了十幾刀,倒在血泊裡,錢袋子沒了,打劫殺人。

  有人在家裡貓著,閉門不出,早早籠了暖爐睡下,半夜臥房起火,死於火災。

  白蓮教總壇,秋天就下起雪,教主趙全又收到了一個教眾去世的消息,這一次的死法是在騎馬時候馬匹突然受驚狂奔,把教眾摔下馬來,一隻腿不知為何卡在馬鐙上了,在地上活活拖拽了半里路,沿路都是皮肉殘肢。

  趙全負手嘆道:「今年的秋天很邪門啊,教裡死了十七個人了。」

  白蓮教第二號人物、副教主李自馨說道:「今年旱災,板升的糧食欠收,留下種子糧,剩下的過冬都勉強。草場上也荒涼,為了防止大量牲畜餓死,那些牧民提前宰殺了好些牲口醃起來風乾,只保留少部分牛羊,遇到這種荒年,打家劫舍的事情自然就多了,世道不太平,就要死人,教主不必多慮,糧食不夠就去大明搶,人數變少了,就去大明搶女人來分給教裡的男人們生娃娃,我們白蓮教生生不息。」

  李自馨是白蓮教最仇恨大明的山西大同人,他甚至為了討好汗廷,給自己娶了個蒙古名字,叫做汗筆寫契(蒙古語『小書吏』的意思),他不僅僅給蒙古韃靼軍隊帶路四處燒殺搶掠,還回到大同家鄉,把三百多鄉親父老全部忽悠到了板升之地,集體遷徙。

  趙全和李自馨都是極其冷漠自私之人,教中人口和糧食減少,能想到的解決的方式就去搶,趙全心想,反正都是去搶,乾脆一筆大的。

  天涼了,該去大明收割人頭了。

  於是趙全去了汗廷,向俺答汗獻策,再去京城撈一把油水。

  今天是個荒年,各部落獻給汗廷的牲畜遠不如從前,大家都面臨過冬的問題,俺答汗正要找趙全要糧食呢,趙全就「自投羅網」了。

  俺答汗說道:「今年牲畜死了個大半,肉不夠吃了,你板升之地的儲糧有五萬石,拿出救急。」

  趙全趕緊說道:「板升之地本就是大汗的地盤,糧食也是大汗的,微臣只是為大汗保管而已——只是,板升也有五萬人要養活,若把五萬石糧食都拿出來分給各個部落,他們都餓死了,明年開春,誰來給大汗種地產糧食呢?那些牧民只曉得放牛羊,又不會種地。」

  俺答汗問:「你能分出多少糧食?」

  「頂多能分出一萬石。」趙全卑微的伸出一根手指頭,「五萬教徒要熬過冬天,還要熬過青黃不接的春天,剩下四萬石存糧,還要留下明天開春播種的種子糧,他們每餐頂多吃個半飽,不至於餓死罷了。大汗,白蓮教真的盡力了,還望大汗憐憫。」

  俺答汗不滿,「才一萬石糧食,勻下去各個部落,塞牙縫都不夠。」

  趙全說道:「節流不如開源,大汗,今年冬天,無論放養的牧民還是種地的農民都要勒緊褲腰帶,大家都吃不飽,不如……」

  趙全指著地圖上的北京,「微臣願意帶著大汗的軍隊,再走一趟,去南方狩獵,我們白蓮教願意在前面帶路,效犬馬之勞,狩獵的獵物,白蓮教只要一成即可。」

  俺答汗沒有想到趙全有如此大的「志向」,「去京城狩獵?」

  趙全頓首道:「正是,大汗手下的熱血軍人,寧可拼一把南下狩獵,也不願意在帳篷裡窩囊的餓肚子,我們白蓮教不善打仗,但熟悉當地地形,庚戌年那一次白蓮教和大汗合作,獲得大豐收,夠我們吃了十幾年。現在那些老本都吃光了,一個旱災就使得我們餓肚子,是時候再走一趟了。」

  俺答汗聽了,躍躍欲試,本來只打算在邊關打幾場小仗,搶些東西,夠今年過冬就行了,但是趙全說的有道理,小打小鬧沒意思,吃了上頓沒下頓,京城才是奶與蜜之地,搶上一次,夠吃十幾年。

  趙全見有戲,繼續煽風點火,「現在的大明皇帝只有三十歲,剛剛登基,立足不穩,正是我們直攻京城的大好時機啊,錯過這次機會,下一次就不知道什麼時候了。」

  庚戌年南下攻打明朝,差一點點就拿下了京城,但是俺答汗在京城外圍搶了一個月,雖有遺憾,但最後滿載而歸,成為蒙古最強大的大汗。

  俺答汗看著地圖上的北京城,頓時老夫聊發少年狂,勾起了他的鬥志和熱血,他一拍案幾,正要召集手下商量,一個侍女匆匆進來,「鐘金哈屯有請大汗。」

  小嬌妻相邀,俺答汗立刻拋下趙權,去見嬌妻。

  金鶯摸著尚平的小腹,迎接俺答汗,「大汗,我要當母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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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卷:破白蓮 第二百一十四章 借力打力

  俺答汗一生妻妾無數,三娘子金鶯只是他第三個正妻,他一共有八個兒子,連重孫都有好幾個了。但是,三娘子肚子裡的這個孩子讓衰老的俺答汗重獲青春和自信,明朝的老皇帝和他一樣年紀,去年就蹬腿死了,而他還能再當父親,這說明什麼?

  老子比明朝的皇帝厲害啊!

  俺答汗將三娘子肚子裡的孩子視為珍寶,捨不得挪開眼睛,一直陪著小嬌妻,把教主趙全拋到腦後,忘了這回事。

  趙全在俺答汗大帳裡等啊等,奶茶喝了三壺,恭房都跑了一趟,還是不見俺答汗回來。

  到了黃昏,被大帳裡的侍衛強行送走,趙全不甘心,塞了銀子給侍衛,「勞煩給大汗通報一聲,我有要事商量。」

  如今到了荒年,誰的日子都不好過,侍衛收了銀子,卻不給趙全辦事,說道:「鐘金哈屯有孕,大汗正高興,誰敢湊過去掃興,你趕緊走把,改日再來。」

  趙全一聽,連忙趕回白蓮教總壇,給鐘金哈屯送禮物。

  鐘金哈屯懷孕的消息傳遍豐城,萬民狂歡,朝野振奮,大汗即將老年得子,看來大汗的身體好好的,天祐我韃靼部落聯盟。

  大明守軍戚繼光這邊,初來乍到,經過幾次操練和軍演之後,戚繼光對這些新的部下有了新的認識——他們太弱了!

  東南的戚家軍是在和倭寇無數次的交戰中鍛煉出來的神勇之師。

  西北的軍隊就是在無數次失敗中被韃靼軍隊捶到毫無信心的認慫之師。

  嘉靖年前,兵部一直以平息東海沿海一帶的倭寇為主,西北這邊幾乎是自生自滅,時常拖欠軍餉,為了混口飯吃,甚至有些大明士兵們淪落到給韃靼部落放牧的地步!

  這裡的士氣、武器、士兵的戰鬥力遠遠不如熟悉的戚家軍。

  戚繼光臨危受命,來到這裡操練軍隊,期待早日練出另一支戲本戚家軍,但,他需要時間,目前就是趕鴨子上架,根本就不能打。

  戚繼光對陸纓說道:「你們定的請君入甕計劃很好,但是我們做不到,即使你們能夠把俺答汗軍隊引到埋伏圈裡,我們的軍隊也打不過他們,目前能夠防守就不錯了。」

  陸纓恨鐵不成鋼,也毫無辦法,這是嘉靖年間多年的沉痾,即使遇到戚繼光這種名將,也無法立刻把一堆豆腐渣變成金剛鑽。

  陸纓趕緊去豐城找丁巫溝通,計劃有變,必須阻止俺答汗今年攻打京城,大明西北防線猶如雞蛋殼,一戳就破。

  丁巫緊蹙眉頭,「知道了,我來想辦法。」

  丁巫這七年熟悉蒙古韃靼各個部落的狀況,立刻計上心來,他從汪大夏的紅妝脂粉鋪買了好些東西,冒著風雪策馬趕到草原的鄂爾多斯部,和部落首領阿多斯見面。

  阿多斯就是三娘子的前任未婚夫,即將成親的時候,被俺答汗奪走了草原第一美人未婚妻金鶯。

  這幾年阿多斯成為了部落首領,他的妻妾眾多,丁巫送的胭脂水粉、綾羅綢緞很得妻妾們的喜歡,丁巫來到鄂爾多斯部,受到了熱情的招待。

  一口羊架在篝火上,用胡椒孜然等香料醃製過,烤出的油脂落在木炭上,勾出一道道火光,阿多斯切了一塊羊肉,放在丁巫面前的盤子上,「你嘗嘗味道怎麼樣?」

  丁巫用刀切成小塊,蘸著少數鹽巴吃了一口,說道:「肉質有點柴。」

  阿多斯將羊肉片下來,包裹在烤饟裡捲起來吃,「有的吃就不錯了,今天草場乾旱,羊都吃不飽,今年的羊都不肯長肉。你們白蓮教在板升之地種糧食,得空給我弄幾車,這個冬天不好過,,把糧食學著你們中原人的法子,加水熬成粥,每天分一碗,吃不飽也餓不死。」

  丁巫說道:「板升之地的農田雖然挖深井、引溝渠灌溉挽救了一下,秋天收獲了一些糧食,但是前幾天俺答汗找教主要糧食,教主送了四萬石,只留下一萬石當口糧,五萬板升之民辛辛苦苦勞作大半年,也要挨餓,我實在弄不出來。」

  一聽俺答汗之名,阿多斯狠狠的咬了一口饟夾肉,「他這次下手夠早的。」

  丁巫觀察著阿多斯的神色,說道:「漢廷即將多一張吃飯的嘴,俺答汗自然要早些準備。」

  阿多斯停止咀嚼,心中隱隱有個猜想,但覺得不太可能,問:「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丁巫說道:「鐘金哈屯懷孕了。」

  這個老色胚!

  阿多斯氣得把一口酒把嘴裡的食物順下去,破口大罵:「真是臭不要臉!搶了自己的親外孫女當老婆!還弄懷孕了!將來這孩子生下來,是他兒子還是他重外孫子!」

  「當然是兒子了。」丁巫拿起錫壺,給阿多斯續杯,「你和鐘金哈屯的婚約早就不作數了,鐘金哈屯又有了身孕,木已成舟,你生氣也無用,別把身體氣壞了。」

  阿多斯一口一杯,借酒消愁,被別人搶了老婆,是很沒面子的事情,可是對方是俺答汗,鄂爾多斯部的祖先就效忠俺答汗的父親小王子,他無可奈何。

  丁巫乘機進言,「不過,鐘金哈屯的確和你有過婚約,這事你有道理。現在機會來了,鐘金哈屯懷孕,你們鄂爾多斯部遭遇旱災,你就去豐城找俺答汗,向他要些過冬的糧食,用糧食換老婆孩子,這個要求一點都不過分,俺答汗本就理虧,他不會拒絕你的,多少都能給點。」

  阿多斯身為阿爾多斯部落的首領,有責任養活族人,度過這個嚴冬,覺得丁巫說的有道理,次日便跟著丁巫去了豐城,在豐城現買了一些禮物,獻給懷孕的鐘金哈屯。

  阿多斯求見俺答汗,說道:「今年牧草都乾死了,牛羊沒有吃的,還沒長大就提前宰殺,沒有幾塊肉。馬上就是冬天,部落族人要餓肚子,求俺答汗賜些糧食,我們鄂爾多斯部對俺答汗的忠心永遠不變。」

  俺答汗作為部落聯盟首領,這次旱災,受災的是整個草原,各個部落都開口要糧食,俺答汗剛剛從白蓮教借來的四萬石糧食肯定不夠分。

  但是,畢竟搶了人家的老婆,總要給些補償,俺答汗撥了兩千石糧食給阿多斯。

  阿多斯很失望,他以為以鐘金哈屯的面子,能夠要到一萬……最起碼給個五千石吧!

  可是到手只有一個零頭。丁巫安慰他,「你們鄂爾多斯部已經是分的最多了,趕緊把糧食運走,以免被人搶了去。」

  「這些依然不夠吃。」阿多斯說道:「丁院判深得鐘金哈屯信任,你帶我見見她,我去求她幫忙多弄點糧食一併帶走,聽說鐘金哈屯的話在俺答汗那裡有份量,她能說得動。」

  丁巫搖頭,「使不得啊!你和鐘金哈屯是表兄妹,又定過婚,中原有一句俗話,叫做李下不摘帽,瓜田不繫鞋,要避嫌疑,鐘金哈屯是不會見你的。」

  阿多斯臉上愁雲慘淡,丁巫又有一計,「實在不行,我幫你找門路去中原換糧食,草原的狐狸皮羊皮等毛皮,還有良馬都是中原急需,有多少賣多少,但因俺答汗和大明頻頻戰爭,能夠和中原做交易的馬市牛市都被明朝廷取消了。有錢能使鬼推磨,明面上不行,暗地可以走私販運,我有門路,用毛皮馬匹換糧食,只是得瞞著俺答汗,私通中原的罪名我可擔當不起。」

  阿多斯猶如抓住了救命稻草般握著丁巫的手,「好兄弟!咱們一言為定,我不會讓你白忙活,此事若能成,我給你一成利。」

  丁巫說道:「事不宜遲,等大雪封路,什麼都弄不了。你把毛皮馬匹準備好,我打通明朝邊關的門路把東西弄出關交貨,你的人就在邊關等著接應糧食,今年冬天,保管你們部落一個人都餓不死。」

  阿多斯趕緊回部落備好貨物,毛皮馬匹他都有,反正馬匹沒有糧草餵,也會餓死,還不如牽出去換糧食。

  就在丁巫一步步把阿多斯引入圈套時。另一邊,汗廷,由於三娘子有孕,俺答汗沉浸在愛情和再次為人父的喜悅裡,牽掛小嬌妻的肚子。

  對於當母親,三娘子既興奮,又忐忑,她是一個年輕漂亮的繼母,俺答汗的八個兒子和孫子們都不喜歡她。

  三娘子越受到俺答汗寵愛,來自繼子們的敵意就越重。現在,三娘子懷孕了,這個孩子將來必定要分去大塊的土地、奴隸、牛羊和各種財富——我們都不夠分好嗎?

  而如今,白蓮教教主趙全天天來汗廷攛掇俺答汗南征明朝的都城,這讓三娘子更感到不安。

  丁巫向三娘子獻策,「女人生育,身體的一半躺在棺材裡頭,太危險了。以前我的義妹是大夫,她就說過,女人生孩子就是過鬼門關。一塊不乾淨的布、沒有燒開的水、一把生了鏽跡的剪刀都會要了產婦的命。」

  「這樣大規模的戰爭,俺答汗必須親自率領各個部落的軍隊出征,且至少要打大半年多,哈屯獨自在汗廷生孩子,萬一有人乘機發難,哈屯如何是好?」

  三娘子聽進去了,不准趙全進入汗廷,還今天腰疼、明天肚子疼,後天做噩夢,把俺答汗急的團團轉,只顧著小嬌妻和肚子,根本脫不開身,就召集手下,要他們派兵去西北打一圈秋風,就近搶一些戰利品好過冬。

  至於帶兵親征,俺答汗已經歇了這個心思,等著三娘子平安生下孩子再說,他還有生育能力,以後有的是機會。

  這一次,白蓮教的帶路黨盯上了山西大同這片富庶之地,帶著韃靼軍隊往大同進軍。

  與此同時,丁巫要阿多斯準備去取糧食,「糧食已經運過來了,買通了大明邊關守軍,放他們進關,交易地點就在山西大同的邊境,你多帶人手,小心半路被人截胡。」

  阿多斯大喜過望,整裝出發去接糧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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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卷:破白蓮 第二百一十五章 內訌

  交貨那天,下著雪,丁巫引著阿多斯來到一個山谷處,交易的中原人摸著腦袋上狐狸皮做的帽子,「你們的皮子的是最上等的皮料,大冷天戴著頭上還出汗。咱們明年再做交易。可惜今年出貨太晚了,等運到京城富庶之地轉賣,人家冬衣都做好了,買的人少。」

  哼,這些狡詐的中原人,就是想乘機壓價。

  當阿多斯已經不抱希望時,中原商人打了個噓哨,運糧的車隊從隱蔽處出來,幾乎一眼看不到頭!

  阿多斯的人去車隊隨機檢查貨物,裡頭的五穀雜糧什麼都有,品相一般,但沒有什麼陳芝麻爛穀子之類的東西濫竽充數,都能吃。

  這已經超出了阿多斯的預期,部落今年有救了,節省一點吃,還能摳出一點口糧去餵牲口。

  阿多斯命令手下車裡搬運糧食,中原商人劈裡啪啦打著算盤,「……我做生意,向來以誠信為本,做長遠買賣,否則丁先生也不會看上我。這是今年秋天的糧食價格,明年你早一點把皮貨賣給我們,最好初秋就交貨,那時候糧食剛剛豐收,價格比現在便宜。同樣的皮貨,你至少能多得四分之一的糧食。有錢大家一起賺。」

  阿多斯對中原商人保持警惕,沒有往長遠處想,只想做個一夜情買賣,「你們中原人為了錢,把糧食賣給我們,就不怕擔上通敵的罪名?」

  中原商人正是吳百戶假裝而成,他拿出一錠雪花銀,往嘴裡輕輕一咬,「真香啊!難道大明的銀子就是香的?蒙古的銀子就是臭的?在我看來,都他娘的香!銀子是我爹,金子是我娘,只要能賺錢別說幫你們買糧食,就是龍袍我也給你買過來。」

  「大家並非一直都是敵人。」丁巫指著前面空曠的地,「大概兩百年前,這裡是一處通商的榷場,大明和蒙古的商人們在這裡做著正當買賣,互通有無,大家有得賺。後來戰事頻起,榷場就沒落了,到現在成為一處荒地。如果是以前,我這樣牽線搭橋的掮客根本就不存在,你們不用偷偷摸摸的做生意。」

  阿多斯說道:「俺答汗多次要求重開牛市馬氏,你們的皇帝不肯答應,庚戌年,俺答汗一路打到京城,逼著老皇帝答應開榷場,老皇帝答應了才退兵,可是剛回來,老皇帝皇帝又反悔不開了,出爾反爾,毀掉榷場的是你們的朝廷,我們都希望開榷場。連連打仗的責任在你們昏庸的朝廷。」

  吳百戶畢竟是個大明軍人,忍不住說道:「兩百年前,你們在土木堡把我們的皇帝給活捉了,簡直奇恥大辱,從那個時候開始,榷場就沒了。庚戌年,俺答汗在京城郊外搶了一個月,幾乎是把刀架在我們老皇帝脖子上,逼老皇帝重開榷場。」

  「我們有句俗話,強扭的瓜不甜,老皇帝是個最好面子的人,迫於圍城的壓力答應了,等你們退兵,他肯定反悔不肯重開榷場,若真開了,榷場時時刻刻提醒這次恥辱,老皇帝面子往那擱?」

  「何況開了榷場,榷場的交易對你們而言很重要,可以換糧食鹽鐵等等沒有的東西,但是對大明的稅收還不如南方一個小城,開關還要加強邊防,這筆買賣不劃算啊,別說是老皇帝,就算是我,我也不開榷場,沒有什麼利潤。」

  阿多斯站在蒙古部落這邊,自是不忿,「你們叫做土木堡之變,我們叫做土木堡大捷。兩百年那一戰,是你們的朝廷先挑起來的,你們的小皇帝被一個叫做王振的太監蠱惑,年少氣盛,血氣方剛,以為自己多麼了不起,非要御駕親征來打我們,都殺上門來了,我們能不反抗?我們打敗了你們,活捉小皇帝。」

  「你們中原人都狡詐,嘴巴會說話,小皇帝當了俘虜還不消停,巧舌如簧說服了我們的小王子放他回去了,他回去重新奪回皇位,根本不提開榷場的事情,轉頭又派兵打我們。就這樣來回打了兩百多年,戰爭又不是我們挑起來。如果能活吃飽穿暖活下去,誰願意打仗。」

  吳百戶不服氣,「你們吃不飽穿不暖,也不能來搶我們的啊,我們就活該被搶?」

  阿多斯說道:「你們大明不也只要有機會,就燒我們的草場、斷我們的水源、驅趕我們牧民,叫做燒荒,我們也死了很多人。」

  吳百戶說道:「你們搶我們,我們就不能打你們?」

  阿多斯說道:「你們的朝廷不給我們活路,朝廷又遠,打不到朝廷就只好打你們。」

  眼瞅著兩人要爭起來,丁巫從中說和道:「大家做買賣,和氣生財,莫談國事,明年繼續合作。貨物搬卸的差不多了,趕緊走吧。」

  阿多斯上馬,對丁巫說道:「跟我回部落吧,你是我們部落的大救星,這次挑最肥的羊招待你。」

  丁巫說道:「你們先回去,我還要給守邊的大明軍隊結清另一半的錢,放這麼龐大的運糧隊伍入關,得先把他們餵飽。」

  「改日再請你做客。」阿多斯領著運糧隊消失在風雪中。

  阿多斯走後,丁巫對吳百戶說道:「你前面演的還不錯,後面差點就露餡了,你一個只顧賺錢的商人,管什麼國家大事。」

  吳百戶摸摸頭,「我就是忍不住……你這些年是怎麼做到一直心靜如水的?」

  丁巫說道:「我臉上這張面具,已經有七年沒有摘下來了,怕是已經戴到靈魂上。」

  吳百戶問:「兩邊你都生活過,你覺得阿多斯和我,那個更有道理?」

  丁巫想了想,說道:「人家能夠打得過你,何必和你講道理?拳頭就是道理,草原生活殘酷,弱肉強食,那個部落衰弱,就要被強者吞併,部落的人淪為奴隸,天經地義,這裡幾乎所有人都認同這個想法。阿多斯在各個部落首領中算是性格比較溫和的人,好好的和你說話,沒和你當場打起來就很不錯了。」

  吳百戶面露不屑,「哼,蠻夷之地。」

  話音剛落,丁巫感覺到腳下白雪震動,他趕緊爬到高處,打開西洋望遠鏡看著遠方,白蓮教李自馨帶路的蒙古騎兵和阿多斯的鄂爾多斯部果然狹路相逢,已經打起來了!

  丁巫這招以夷治夷的計策甚是「歹毒」,白蓮教李自馨就是山西大同山陰人,對這裡的地形最熟悉,也不是第一次給蒙古騎兵帶路來打大同了,丁巫就和阿多斯約在這裡交易糧食。

  風雪天,視線受阻,根本看不清對方,騎兵遠遠看到牛馬駱駝拉的貨車,狂喜萬分,以為是去西域做生意的商隊,還沒攻城就遇到了大肥羊了,立刻去搶奪。

  阿多斯帶著人護送糧食,聽到四面八方的馬蹄聲,以為是其他部落埋伏在這裡,專門來搶糧食的,當即暴怒:俺答汗搶了我的老婆也就罷了,誰叫他是大汗呢?綠帽子戴得整個草原人盡皆知,現在連其他部落也敢來搶老子的糧食,真以為我阿多斯好欺負啊!誰都可以來踩一腳!

  阿多斯熱血沸騰,抽刀一呼,「糧食就是我們部落的命!今日寧可流血,也不能丟下一粒糧食!」

  士氣大盛,眾人跟著首領,衝殺而去,雙方就在風雪中拼殺,以騎兵對騎兵。

  李自馨是帶路黨,和蒙古騎兵的關係就像鱷魚和牙簽鳥,只吃鱷魚嘴裡的殘生剩飯,打仗不關他的事情,早早就躲後面去了。

  若是以前,廝殺聲很快就會平息,變成求饒和慘叫聲,那時候他再出來拾撿起一些戰利品。

  但這一次不一樣,李自馨躲在大後方等啊等,短兵相接之聲就像打鐵似的,久久沒有平息。

  後來漸漸停止了,卻沒有聽見熟悉的求饒聲和搬運戰利品的笑聲,只有風雪呼嘯之聲和車馬碾壓積雪的嚓嚓聲,李自馨覺得邪門,但他不敢動,直到只剩下風雪聲,他才騎著駱駝來到戰場。

  屍橫遍野,積雪已經將屍體埋了半截,人都死了,連戰馬都被人牽走了,之前看到的商隊也消失了,好像從來沒有出現過。

  商隊不可能有如此厲害的戰鬥力,一定是大明的陷阱!

  李自馨慌忙騎著駱駝逃離,回到豐城白蓮教總壇,教主趙全納悶了,「怎麼那麼快?你這次搶了多少東西?」

  李自馨趴在駱駝背上快要凍僵了,恨不得抱著火盆取暖,「什麼都沒有,全死了。那個新來的戚繼光將軍名不虛傳,他們在塞外設了埋伏,用商隊引誘我們,我們的人全部戰死。」

  「你——」趙全氣得一腳將李自馨踢飛,「廢物!教中一萬石糧食快吃完了!就等著你搶的東西餬口,他們要是餓死了,誰會相信入教避劫?我的威信何在?」

  「何況,這次你帶軍隊去你家鄉搶掠,軍隊全死了,你一個人回來,我如何向俺答汗交代?」

  「兩邊失信,我在豐城三十多年的基業,就要被你這個廢物全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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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卷:破白蓮 第二百一十六章 像極了愛情

  李自馨抱著趙全的大腿求饒,「求教主給屬下一個將功補過的機會吧!」

  趙全煩躁的踢踹李自馨,「我給你機會有個屁用!俺答汗的手下全死了,你一個人回來,你自己提頭去見俺答汗吧!」

  李自馨拿著鞭子去汗廷,任由抽打,只求留一條命。

  俺答汗自從和明軍交手,就沒有遇到這樣強悍的對手,居然全軍覆沒!

  俺答汗沒有抽打李自馨,先要他帶路,派人跟著他,給手下們收屍。但為時已晚,今年大旱,挨餓的不僅僅是人類和牲畜,還有狼群、烏鴉還有老鷹。

  戰爭過後,這裡是群狼的盛宴。

  等李自馨帶人原路返回時,屍橫遍野已經變成遍地白骨了,幾乎沒有一具完整的骨架,都被撕碎了,細巧些的骨頭已經被嚼碎吃掉了,大腿骨和頭骨這種硬實的骨頭上還留有啃噬的牙印。

  一個慘字了得!

  李自馨被憤怒的俺答汗判了五十下的鞭刑,若不是他花重金賄賂了行刑人,恐怕連命都不保了。

  李自馨醒來的時候,受刑的脊背一片清涼,丁巫正在給他塗藥,見他醒了,把一盞黑乎乎的藥遞給他,「喝了它,這是中原名醫配置的專門治療棒瘡的藥,就是有些苦。」

  李自馨口渴得像是剛剛吞了一顆炭,那管苦不苦,一口氣全喝了,嘶啞著嗓子說道:「多謝,真沒想到是你救了我。」

  丁巫又給他倒了杯水,「你這次太冒進了,沒有搞清楚明軍新來統領戚繼光的底細就帶人去南下狩獵,這回踢到鐵板了吧。全軍覆沒,教主也擔待不起,只能你自己扛。你別怪教主,換成我是教主,我也管不了你。」

  丁巫和教主素來不合,李自馨還以為丁巫會乘機離間自己和教主的關係,沒想到恰好相反,丁巫居然說教主的好話!

  李自馨有怨氣,說道:「教中缺糧食,教主把四萬石糧食全給了俺答汗,我們果腹的食物沒有了,是教主要我想辦法,我就充當獵犬,南下狩獵。我一心為教,沒有私心,卻連性命都差點丟了,我這個傷要一個冬天才能好起來,再要我帶路,怕是不能了,餓就餓吧,反正我不缺糧食,餓不死,我不管了。還是讓教主施展仙術,點石成金,餵飽教眾。」

  丁巫假裝聽不出李自馨話裡的諷刺,「那一年我去興化城,鐵牛自立為明王,脫離白蓮教,也是因教主總是只顧著自己,不能容人之故。我九死一生逃回來,跟教主說了,教主還不信,還懷疑我借著明朝抗倭大軍之手,吞下他的財源,我真是百口莫辯,從此就曉得跟著教主沒有前途,一門心思追隨鐘金哈屯。」

  李自馨一聽,趕緊說道:「我也想效忠鐘金哈屯,只是沒有門路,求你幫忙引薦。」

  丁巫做為難狀,「不行,我在教中沒有勢力,空有四大傳頭的名號。你在板升之地有田地,還有三百多個老鄉追隨你,教主不會同意的。你莫要再提此事了,教主會以為我來挖他的牆角,豈不更厭惡我?況且你的老鄉們都是白蓮教的教民,教主一句背叛聖教的帽子扣上來,你那些老鄉就不會相信你了。」

  李自馨啞口無言,當年打著白蓮教入教避劫的名義哄騙全村的人遷徙到板升,一個個把趙全奉為神靈,他若和趙全撕破臉,以前說的那些話都是打自己臉,自取滅亡。

  上賊船容易,下賊船難。為了利益,必須捆綁在白蓮教這條船上。

  不過,此事過後,李自馨和教主趙全貌合神離,開始離心,倒是和丁巫交好起來。

  俺答汗首戰失利,向丁巫打聽新對手戚繼光,因為丁巫是唯一在興化城見過戚繼光和倭寇交手的人。

  丁巫為了穩住俺答汗,唾沫橫飛的講著戚繼光如何厲害,操練戚家軍、發明虎蹲炮、把倭寇殺的乾乾淨淨,東海沿海一帶持續幾十年的倭寇之亂最終結束於戚繼光之手。

  俺答汗問丁巫,「我和戚繼光誰更厲害?」

  這是一條送命題,丁巫斟酌片刻,說道:「論打的勝仗之多,當然是大汗厲害。」

  經過七年的瞭解,丁巫曉得俺答汗愛面子,倘若說戚繼光厲害,俺答汗怕是要當場點兵,攻打大同,會一會這個福建來的將軍了。

  俺答汗對這個回答很滿意,丁巫告退,被三娘子傳召。

  三娘子的肚皮已經顯懷了,小腹微凸,正在作畫,丁巫上前行禮。三娘子擱下畫筆,從梳妝台裡拿出一盒杏仁蜜粉,「這次你送來的蜜粉和上次味道不一樣了。」

  丁巫說道:「微臣跟老闆說給孕婦用的,老闆就現調了蜜粉,配方和之前一樣,就是沒有放麝香之類的香料,說這些香料孕婦聞過之後,容易胎動,故味道比以前要清淡一些。」

  三娘子說道:「哦,這個老闆還挺細心,難怪生意這麼好。聽聞丁院判和紅妝老闆關係不錯,還英雄救美。」

  就連身處汗廷的三娘子都聽到了丁巫和汪大夏的緋聞。

  對於妹夫成情人這種事情,丁巫也是頭一回,向來淡定的他也露出一些不自在,但在旁人看來,這種不自在就是羞澀!

  你還說和女老闆是清白的!

  丁巫的雙手不禁籠在了腰前,做防禦狀,說道:「只是偶爾進去這家脂粉鋪子看看,覺得東西做的精緻,買些送給哈屯當做禮物,沒想到哈屯很是喜歡,微臣就經常去店裡看看,有沒有新貨到,一來二去,就熟悉了。」

  「那天恰好遇到一些巡邏的兵士上門鬧事,想要訛錢財,微臣就上前說了幾句公道話,這事一傳十,十傳百,就漸漸變了味道,說什麼英雄救美。美人是美人,英雄其實不是英雄,微臣在大明聲名狼藉,豈敢玷污了英雄這兩個字。」

  三娘子看見丁巫緊張的樣子,覺得有趣,「路不見不平,拔刀相助,丁院判此舉在紅妝女老闆和路人眼裡,就是英雄。這個女老闆心靈手巧,調弄的胭脂水粉甚得我意,那天你帶著她來汗廷給我瞧瞧。」

  丁巫都二十九歲了,還沒有妻室,對外聲稱是不滅明朝不結婚,要等給父母平反昭雪之後再考慮娶妻,以孝道的名義婉言拒絕了俺答汗許配蒙古貴族少女。

  三娘子覺得,丁巫對這個胭脂鋪女老闆有些什麼難以言說的感覺,像極了愛情。丁巫從來沒有為一個女人緊張成這樣。

  萬萬不可!

  丁巫脊背一涼:「這個……此女出身低微,言語粗鄙不堪,怕是要在哈屯面前失儀。」

  三娘子聽聞,紅妝女老闆媚眼如絲,總是濃妝豔抹、穿紅著綠、頭上插戴的首飾至少值一座大宅院,不像個正經女人。勾引得很多男人想一親芳澤,但因此女極其潑辣,什麼髒話都罵得出來,又懼怕丁巫這個大後臺,至今沒有男人敢碰她一根頭髮絲。

  越是如此,三娘子越是有興趣,說道:「聽說她出身風塵?我也在風塵裡走過一遭,還當過紅袖招的花魁。深知風塵女子也有許多出類拔萃之人。她若不潑辣一些,怕是都活不下去。我不會嫌棄她粗俗的。」

  但是我嫌棄啊!我覺得他配不上我妹妹!

  丁巫暗怨汪大夏:你太不知收斂了,風騷之名都傳到了汗廷,三娘子好奇想見你,萬一露餡了怎麼辦?這個三娘子在京城的時候,可是你的紅顏知己啊!

  紅妝脂粉鋪,汪大夏正甩下像小船那麼大的大紅牡丹繡花鞋,往床上一撲,今天魏采薇過關來看他了,兩人一個在豐城,一個在大同,如牛郎織女般兩地分居,好容易夫妻團聚,春宵一刻值千金。

  「慢著,你先停下!」魏采薇推開了丈夫。汪大夏著急,鬆開了馬面裙的裙帶,「這種時候,男人怎麼停的下來。」

  魏采薇起床,提起爐子上的銅壺,倒出熱水,「你先把妝卸了、把頭上的首飾弄下來,衣服改為男裝,你這個樣子,我總感覺在和一個女人上床,實在太奇怪了。」

  汪大夏春宵一刻都不能等,拿出一根紅髮帶把魏采薇的眼睛蒙起來,「你看不見不就行了?我卸了妝,和你辦完正事還得去幾個店面走一圈做做樣子,出門又要化妝、盤髮髻,好麻煩的。你就體諒我這一回。」

  他把蒙著眼睛的老婆抱走了,全程都沒有揭開眼罩。

  失去了視覺的魏采薇陷入了被動,卻感覺別有一番滋味,她就像驚濤駭浪裡的一艘船,浪拍到那裡,她就到了那裡,完全失控了,這一波浪頭沖上巔峰,又狠狠的拋下去,就像墜入沒有底的深淵,卻又被另一個浪頭接住了,再沖上去,浪頭撞在小船的底部,托舉著船急劇向上。

  當她覺得已經到了頂點,就要往下墜落的時候,卻感覺還在上升,要沖入雲端了。

  那一刻,前世汪公公的心靈手巧,這一世汪小夏的奇偉融合在了一起,魏采薇一口氣吃下了魚和熊掌,很是滿足。

  成年人才不要做選擇,一定要憑本事都要弄到手,誰說魚和熊掌不可兼得,我偏要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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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卷:破白蓮 第二百一十七章 反擊

  紅妝脂粉鋪總店。

  丁巫來找妹夫,要他收斂一些,現在他的風騷已經「成功」引起了三娘子的注意,想要見一見這個「奇女子」。

  錦衣衛女暗探扮作的看店女掌櫃攔在門口,暗示道:「今天『老闆』來了。」魏采薇以男裝示人,汪大夏是老闆娘。

  丁巫一聽妹妹來了,原來來教訓風騷妹夫的嚴厲目光變得柔和起來,「正好,我們一家人坐下來一起商量。」

  並不是,是坐下來給妹夫開批鬥會,讓妹妹認識到妹夫的真面目——他不是被迫女裝,他就是嘴上說「哎呀沒辦法」,其實內心很享受調脂弄粉!

  妹妹啊,你該好好管管你老公了。

  女暗探守在門口,不肯讓路,支支吾吾說道:「那個……小別勝新婚,如果不是很著急的事情,麻煩你在外面等一等。」

  汪大夏現在人前人後都是婦女之友,交流化妝心得、還情感問題,所謂近墨者黑,女暗探同情汪大夏同情突然中斷的婚假、夫妻兩地分居,自是站在他這邊。

  丁巫今年二十九,沒吃過豬肉,也沒見過豬跑,但他知道女暗探的話裡是何意,他恨不得立刻衝進房間把汪大夏拖出來。可是……這樣一來,妹妹好不容易過關來豐城一趟,不好打擾妹妹的興致。

  丁巫內心天人交戰,在教訓妹夫和心疼妹妹之間反復橫跳,最終還是後者佔了上風,他終究是個內心柔軟的人。

  「我去樓上喝杯茶。」丁巫選擇後者。茶越喝越淡,小夫妻還在忙,沒有出來,丁巫越喝越不是滋味,起身要走,打算去白蓮教找李自馨下一盤棋後再回來。

  樓梯在響,陸纓也上來了,當然也是被女掌櫃「請」上來等的。

  兩人相見,分外尷尬,都知道對方為何上來喝茶,而此時真正應該尷尬的小夫妻正蒙著眼睛沒羞沒臊的各種不可描述。

  丁巫喝的是紅茶,見陸纓來了,立刻換成她愛喝的龍井,借著燒水泡茶來緩解尷尬。

  陸纓手上沒有忙的事情,對擺著的胭脂水粉也毫無興趣,只得沒話找話,說道:「豐城的雪真大。」

  丁巫沖茶,「年年皆是如此,一直下到二月,甚至三月飛雪也是有的。」

  兩人喝茶,又是尷尬的沉默,不約而同的心道:那兩人怎麼還不出來!

  陸纓無聊的拿著盤中的核桃,徒手一捏,哢嚓裂開了,她乾脆一門心思剝核桃,把褐色核桃皮搓開,果仁放在盤中,問:「吃核桃嗎?」

  「吃,多謝。」

  陸纓的大力金剛指徒手捏核桃,丁巫燒水添茶,總得做點什麼,要不太尷尬了。就在兩人喫茶點都要吃撐時,汪大夏和魏采薇終於忙完了。

  魏采薇春風滿面,汪大夏鬢髮微鬆,額頭垂下幾縷碎髮,雙頰微紅,看著魏采薇的眼神都打飄,還時不時的痴笑,就像一隻偷到油的老鼠。

  丁巫看不過眼,輕咳一聲,「你的名聲連三娘子都知道了,還點名要見你。」

  「我不去。」汪大夏腦袋搖得連髮髻上的釵環都要甩出來,「就說我病了。」我老婆就在跟前,我怎麼可能去見那個和我傳過緋聞的女人。

  果然,魏采薇臉上的春風不見了,成了寒冬,「是應該謹慎些,你曾經仗義疏財,為三娘子贖身,她一定牢牢記住你了,你的樣子就是化成灰她都認得。」

  汪大夏如臨大敵,「沒有的事。」趕緊把話題扯開,「陸統領,現在板升白蓮教農民缺糧,教主趙全把大部分糧食都送給了俺答汗,李自馨帶路進關搶糧食,全軍覆滅,現在板升白蓮教教徒開始餓肚子了,昨天在大街上,我看見白蓮教教徒沿街乞討自救,我施捨了一小把高粱米,他們跪在雪地裡磕了十幾個響頭。若不是實在活不下去了,誰會為了一把米卑微成這樣。」

  陸纓說道:「我此次前來,也是為了此事。白蓮教因缺糧而分化,所謂入教避劫的鬼話,已經被飢餓所破,教主的威信狂跌,教眾的信仰正在崩塌,趁這個時候,我們可以在豐城和板升散佈『脫教避劫』的傳言,只要脫離白蓮教,回到故國,就能在這個冬天吃飽,不被餓死。」

  「西北邊境連連征戰,好多田地荒蕪了,成為無主之地,我已經上書皇帝,建議將這些田地分給脫離白蓮教,逃回故國避難的教徒,將些這些無主之地分給他們耕種,五年內不收賦稅。」

  「教主救不了他們,朝廷可以讓他們免於餓死,還能有一條活路,我相信在現實面前,白蓮教那些蠱惑人心之詞定不攻自破。」

  丁巫簡直對陸纓佩服的五體投地,「此乃釜底抽薪之計,今天冬天的飢荒,對教主趙全而言是危機,對我們而言是大好的機會,正好讓那些被蠱惑的教民看清楚教主的真面目,他為了討好俺答汗,寧可讓自己的教民挨餓受凍,沿街乞討,這是什麼入教避劫,分明是入教遭劫。」

  汪大夏說道:「我這就在密室裡印發傳單,乘著夜裡偷偷在豐城和板升之地散發出去,告訴教眾這個大好消息,他們不用沿街乞討,餓死街頭了。」

  丁巫反對,沒有人比他更懂白蓮教,「絕大部分教眾都是大字不識的農民和工匠。白蓮教中上層是不會餓肚子,挨凍受餓的都是這些不識字的底層百姓,你印發傳單沒有用,媚眼拋給瞎子看,還是要靠口口相傳,編幾個朗朗上口的歌謠。」

  要煽動底層百姓,就要走群眾路線,要不識字的百姓也能聽明白,文縐縐的話是打動不了人的,什麼「大楚興,陳勝王」、「蒼天已死,黃天當道;歲在甲子,天下大吉」、「等貴賤,均貧富」、「莫道石人一隻眼,此物一出天下反」等等,皆是是通俗易懂的歌謠開始。

  這四個人出自各種階層,陸纓是豪門貴族、丁巫落魄官家子弟、魏采薇市井游醫、汪大夏紈絝衙內,皆見識多廣,他們斟字酌句修改到半夜,終於編出一首歌謠:

  白蓮教,喪天良,終年勞作餓肚子,糧食全給大汗了。

  回故國,開荒地,吃喝不愁有餘糧,五年免稅不納糧。

  沒有生僻字、沒有典故,比戲文還直白,一聽就懂。

  錦衣衛暗探們分頭行動,買了好些糖果,先哄著市井小童傳唱,再教給街頭流民,一個烤饟就能收買一張嘴,不過半個月,這首歌謠就迅速串紅,擴散到板升之地。

  飢餓比死亡還折磨人,一刀刀的,猶如鈍刀子割肉,慢慢的收割生命,這首歌謠就是最後的救命稻草。

  說好的入教避劫,成了鏡花水月,辛辛苦苦幹了一年農活,與乾旱搏鬥,沒日沒夜的打井灌溉田地,到頭來卻要餓肚子,糧食被教主送了人情。

  不少教眾在飢餓中覺醒,看清了教主趙全的真面目,攜家帶口紛紛出逃,唱著歌謠,去故國尋求一口救命糧。

  板升之地每天都有分不到糧食、餓肚子的教眾逃跑,一戶戶人家空了,五萬教徒在急劇減少,教主趙全從來沒有如此慌張焦慮過,召集手下商議對策——所謂急病亂投醫,這回連最討厭的丁巫都請過來了!

  趙全問手下:「最近教眾棄教,奔逃關內,諸位有何良策?」

  白蓮教第二號人物李自馨在丁巫贈送的中原神醫(我妹的)神藥治療之下,背瘡已經癒合,但是心裡的創傷還在,他吸取上次帶兵搶糧、全軍覆沒、自背黑鍋的教訓,一聲不吭。

  多做多錯,少做少錯,不做不錯。這是李自馨從這次失敗中得到的深刻教訓,你看丁巫自打加入白蓮教,什麼都沒做,他就一直好好的,還得了三娘子的賞識。

  李自馨不說話,趙全就點名要他回答,「你是副教主,你出個主意。」

  李自馨一點都不慌,反正他從家鄉騙來的三百多戶人家糧食是夠的,這是他的「嫡系」,以他的能力養活這群人沒問題。

  李自馨說道:「歸根到底,是糧食不夠吃的原因,留不住人,教主只需解決糧食問題,就能把教徒留在板升。」

  這話說了沒說一樣,誰不知道問題出在糧食上。趙全耐住性子,繼續問道:「怎麼解決缺糧的問題?」

  李自馨說道:「去弄點糧食。」

  趙全:「怎麼弄?」

  「我不知道。」李自馨攤了攤手,「您是教主,神通廣大,手眼通天,您一定有辦法的,我對教主有信心。」

  信心有個屁用,能吃嗎?李自馨這個滑頭薅不出一丁點油水,趙全把目標轉向丁巫,「丁傳頭,我們白蓮教之前借給俺答汗四萬石糧食,現在教中實在困難,好多農民餓的逃跑了,你去找俺答汗要點糧食回來,好歹熬過這個冬天,等到開春,才有人給俺答汗繼續種地。」

  丁巫直接拒絕,「這……不妥,糧食又不是我借出去的,我不好開口要。」

  趙全說道:「你請三娘子出面說說情,三娘子心善,她以前還是教中的聖女,有責任保護教眾。」

  丁巫再拒,「三娘子正在孕中,要少思少慮,俺答汗為了三娘子,這次都沒有親自出征南下狩獵,我可不敢勞煩三娘子,萬一有什麼差池,我人頭不保。」

  趙全暴躁的掀桌,「這不行那不行,我要你們有何用!你們每人交出一千斤糧食,三日之內交清,用來應急,若教不出……我就升壇,將你們從白蓮教當眾除名。不要告訴我你們沒有,你們的底細我最清楚,這些年都攢了不少錢,是時候拿出來回饋聖教了。」

  趙全篤定他們都沒有退路可走,一個個都是帶路黨,在大明都是通緝犯。朝廷接收底層的教民,分給他們田地,但是不會原諒這些給韃靼軍隊帶路,掠奪自己家鄉的人。

  至於丁巫,雖然沒有帶過路,但在大明的名聲比帶路黨們還臭。

  散會之後,李自馨問丁巫,「你交不交?」

  丁巫說道:「要交大家都要交,不交大家都不交,所謂法不責眾,只要我們都不交,教主就不能把我們都開除聖教。他一個人是無法撐住整個白蓮教的。何況,論有錢,我們的錢加起來也沒有教主多,教主不掏錢,全指望我們,這可不成。」

  三天之後,趙全在總壇等著收糧食,到了天黑,一粒糧食都沒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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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卷:破白蓮 第二百一十八章 情有獨鐘

  趙全萬萬沒有想到,苦心經營了二十幾年的白蓮教從今年旱災開始,就像滾雪球似的,短短不到一年時間,越滾越大,到了冬天的飢荒,猶如雪山崩塌,一發不可收拾了。

  五萬教眾,被飢餓逼走了一半,明年墾荒種地的人手都不夠了。樹未倒,猢猻散了一半。

  他的信譽、名聲、權威、統統在這次飢荒裡崩塌,他坐在白蓮花椅子上,大堂空空如也,手下一個都沒有來,這明顯是事先串通好的,都不交糧食。

  不知不覺中,堂堂教主已經被架空了。

  掌握財富的中高層教眾都把白蓮教當成斂財的工具,他們頓頓都有肉吃,不會挨餓,根本不信白蓮教的教義,所以在這個時候,教主要他們拿錢出來維繫白蓮教,他們就集體反叛教主,甚至想把教主變成傀儡。

  所以,唯一能夠讓趙全再次掌控白蓮教的,只有底層正在挨餓的教眾。一半人已經被「回故國,開荒地,吃喝不愁有餘糧,五年免稅不納糧」的歌謠蠱惑得放棄信仰,回到關內當良民去了,剩下一半忠實信徒如果再沒有糧食,就得餓死,或者餓到懷疑信仰。

  趙全沒有退路,他拿出鑰匙,打開了自己的小金庫,咬咬牙,吩咐道:「全部拿出去買糧食,告訴我們的教眾,入教避劫,沒有飯吃,就來找我要,我不會讓任何一個信徒餓死的。」

  趙全豁出去,拿出所有的身家,就像二十多年前他成立白蓮教,被朝廷圍剿、逼得他帶著教徒出走關外、來這裡投靠俺答汗一樣。

  破釜沉舟,不成功就成仁。

  除了自掏腰包買糧食,趙全沒有其他辦法,「借給」俺答汗的四萬石糧食肯定是肉包子打狗,有去無還了。如果白蓮教繼續餓死人、豐城的大街小巷都是白蓮教乞討者,白蓮教就完了。

  教主趙全救濟教民的事情傳出之後,李自馨又找到丁巫,「你猜的對,我們所有人的財產加起來只夠教主的零頭,他明明那麼有錢,還要我們掏錢。」

  丁巫悠閒的喝茶,「他是教主嘛,拔一根汗毛比咱們的腰還粗,只要大部分教眾還信他,他的地位就無法撼動。只要坐穩教主的位置,千金散去還復來,明年板升田地的出息大部分還是會落入他的小金庫,咱們這些人恐怕撈不著什麼。」

  李自馨擔心將來教主會打擊報復,「現在怎麼辦?咱們已經把教主得罪了。教主恐怕會把咱們排出教外。」

  丁巫說道:「把自己家糧食拿出來一部分,跟教主一起施捨給教眾,咱們也沾一沾教主的光。我之前說過了,不交都不交,要交一起交,這次飢荒是所有人白蓮教人一起扛過去的,可不是教主一人之功。他當教主,需要我們抬轎子。我們對他還有用處。」

  李自馨聽了,豎起大拇指,「高,實在是高。」

  於是乎,所有白蓮教中高層跟著教主一起開粥棚,施捨糧食,趙全簡直要氣炸了,他把壓箱底的錢拿出來賑災,結果這些一毛不拔的鐵公雞半路殺出來和他分享名聲!

  人心散了,隊伍不好帶啊。趙全恨得牙癢癢,但是又不能和手下們撕破臉,心想等老子將來慢慢提拔新人,把你們這些老油條全部擠下去!

  紅妝脂粉鋪總店。

  今天來個稀客,白蓮教教主趙全。女老闆汪大夏大冬天的揮著一炳綠色孔雀毛的羽扇親自迎接貴客。

  「喲,趙教主來了,真是稀客,教主想看點什麼?我們店裡新到了專門保養鬍鬚的油脂,還有梳理鬍鬚的瑪瑙小梳子,堅持用一個月,鬍鬚會變得又黑又亮,不打結不分叉。」

  汪大夏用羽毛扇遮面,湊到趙全耳邊低聲道:「這樣的鬍鬚親姑娘,一點都不紮人,不惹姑娘們嫌,教主要不要試試?」

  趙全真是大開眼界,久聞紅妝女老闆風騷入骨,沒想到真人比狐狸精還騷,滿頭珠翠,穿著出風毛的貂皮襖、灑金的湘妃裙,脖子間還圍著一塊沒有一絲雜毛的白狐圍脖,這皮子白的就像堆著一層厚實的雪。

  狐皮圍脖豐盈的毛皮,襯得女老闆小小巧巧的一張鵝蛋臉皮,嘴唇紅撲撲、油汪汪的,臉上擦的粉有雲母片,逆光看上去,整個人閃閃發亮,漂亮得有些凶悍,讓人不敢直視。

  真是財色逼人啊,果然是奇女子,難怪連丁巫這種心思深沉如海的人也被她迷住了,三天兩頭往這裡跑。

  趙全說道:「那個鬍鬚油和琥珀梳子都包起來,一起多少錢?」

  汪大夏熱情似夏天,「趙教主頭一回來,怎麼好意思要錢,送您了。您真是個好人吶,市井都傳遍了,說趙教主散盡家產,到處買糧食,救濟教民。」

  事到如今,只能打腫臉充胖子了,趙全說道:「這是我應該做的,也是上天的意思,若遇荒年,入我聖教,即可避劫。西門老闆,我這次來要和你談一筆買賣。」

  汪大夏笑道:「脂粉中看不中吃,趙教主走錯地方了。」

  趙全說道:「不是買脂粉,就是想買一條門路。紅妝胭脂鋪的貨都是從中原來的,汗廷和明朝朝廷久不通商,你一來就能打通關節,貨物暢通無阻,真是巾幗不讓鬚眉。」

  「你也曉得我最近到處買糧食救濟教民,豐城糧食價格瘋漲,都想賺我的錢,我就計劃從關內買些便宜的糧食回來,但是我在那邊是賞銀千兩的通緝犯,沒有人敢跟我做買賣,你能買到胭脂水粉,就能買到糧食,救濟災民,也是功德一件,想請老闆幫個忙,用你的門路買些糧食回來。」

  汪大夏面露難色,「不瞞趙教主。我這生意看起來紅火,其實賺的錢大多用來鋪門路了。兩國不通商,我做個小買賣要打點兩處關卡,汗廷這邊,是丁院判幫忙,明朝邊關那邊,我有幾個舊日的相好……不過,該給的好處一點都不少,大家都要吃飯的嘛。」

  「況且,胭脂水粉又不是什麼涉及軍國的大宗貨物,糧食就不一樣了,還有鐵器,這些是明朝嚴令禁止的,動不動就是通敵的罪名,我那幾個相好不敢冒著丟官風險讓糧食過關。趙教主,對不住,這個忙我幫不了。」

  趙全一聽,好個風騷的女老闆,居然睡出了一條門路!兩邊都有相好。

  趙全還不死心,送給汪大夏一匣子珍珠,「初次見面,這點上不了檯面的東西送給老闆把玩。老闆考慮一下我的請求,事成之後,必有重謝。」

  這個女人愛錢,重賞之下,必有勇娘們。

  汪大夏心想,不要白不要,就「勉為其難」收下了。

  送走了趙全,來了丁巫,汪大夏把趙全的禮物給他看,「下一步怎麼辦?」

  丁巫說道:「你的形象是個愛財勝過一切的貪婪女人,所以不管他送什麼,你都收下,他要你辦事,你就說明朝邊關的幾個老相好怕惹禍上身,都不肯鬆口。把他榨乾。」

  汪大夏狂喜,這一匣子珍珠我給采薇做個珍珠衫,夏天穿在身上,可涼快了。」

  丁巫實在受不了汪大夏的品味了,「半夏不喜歡珠光寶氣,她喜歡簡單天然的。」

  「不可能。」汪大夏攬鏡自照,「她就很喜歡我的盛裝打扮。」

  丁巫一針見血,「她只是喜歡你,對你百般縱容。」

  這話說的,汪大夏瞬間柔情似水,「等破了白蓮教,你和丁家得以正名,回到京城,我就離開錦衣衛,和魏采薇找個繁華處隱居,她開藥鋪,我就在對面開個胭脂鋪,長相廝守,養育子孫。在錦衣衛永遠都有做不完的事情、數不盡的紛爭,人活一世為了什麼?我比牲口還忙碌,永遠不停歇,結婚就像沒結,夫妻不像夫妻,總覺得對不住她對我的深情。」

  丁巫心道:你們的確不像夫妻,你們更像好姐妹!我妹妹怎麼偏偏對你情有獨鐘……

  關內,這大半年來,魏采薇憑借精湛的醫術,在大同已經名聲鵲起,依然打著禾大夫的名頭行醫,尤其擅長婦科,經她之手,就沒有產婦胎死腹中的。

  這一日,又有一戶人家來請,說婦人難產,魏采薇背著藥袋去救人,老遠就聽見房裡婦人慘叫之聲,魏采薇趕緊推門進去,看到屋裡有個女人尖叫,肚子卻是平平。

  她一進去,房門背後的藏人立刻撲過來,將她制服……

  魏采薇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一處宮殿裡,四處雕龍畫鳳,恍惚回到了紫禁城了,但這裡的龍鳳要粗礦一些,她推開窗戶一看,居然也有九重宮闕,就像一個縮小版的紫禁城。

  有人進來了,魏采薇背靠著窗戶,將一枚簪子籠在袖子裡,伺機而動。

  依然是那個模仿產婦尖叫的女人,只是女人穿著蒙古的圓領袍,頭戴著一串串綠松石瓔珞。

  魏采薇問:「這裡是……汗廷?」

  女人行了一禮,「對不起,不得已冒犯了禾大夫,沒有經過大夫的同意,就將您請到汗廷。我們的哈屯有身孕,過幾個月就要生產,大汗不容許有任何閃失,命令我們去各處請來婦科聖手,等候生產。待哈屯產下孩子,必定給予重賞,送禾大夫回家。禾大夫是我們的貴客,若有任何需要,叫我即可,只是不能出汗廷。」

  魏采薇說道:「我愛潔淨,每天都要洗熱水澡,兩天洗一次頭髮。你去脂粉鋪,給我買這些東西——」

  魏采薇提筆寫了一行清單,「把這個遞給掌櫃,她們會如數配好。」

  清單上的東西只有紅妝脂粉鋪才有,且藏有暗語,錦衣衛一定看得出來,知道她被綁架到汗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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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緋聞女友和正牌老婆見面了,汪大夏你怕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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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10-28 01:34:08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卷:破白蓮 第二百一十九章 追妻火葬場

  大同,魏采薇離奇失蹤,陸纓快要找瘋了!

  本以為把她留關內就會安全,但是偏偏在陸纓眼皮子底下消失了。

  陸纓最近忙著安置逃回來的兩萬多白蓮教的教民,這些人的吃喝拉撒住都歸她管,忙得腳不沾地,得知魏采薇入夜還沒回來的消息,陸纓向戚繼光借兵,梳子似的滿城搜索,最後得知魏采薇被一戶孕婦家請去接生。

  找到此處,已經是次日凌晨,陸纓徹夜沒睡,把房東揪出來,房東說房子前幾天剛剛租出去,昨天房客說老家有事,匆匆退租走了,搬家的時候,箱籠裝了好幾車,是個大戶人家。

  一聽「箱籠」二字,陸纓心道不好,魏采薇定是被人裝進箱子裡綁走了!

  怎麼辦?怎麼向丁巫和汪大夏交代?

  一時間,陸纓連提頭去見兩人的心思都有了。

  紅妝脂粉鋪,汪大夏看到了陸纓飛鴿傳書,霎時心比外頭的冰雪還涼,瞬間墜入了四年前在結婚之前得知父親在長江上失蹤的恐懼。他不能再次承受親人失蹤的痛苦。

  汪大夏當即把鋪子交給掌櫃,仗劍上馬,趕往大同。那一刻,什麼都不顧了。

  出了豐城,冰雪茫茫,汪大夏心中滿是悲愴:我想和老婆在一起過平靜的生活,怎麼就那麼難?我等了七年才娶到的老婆,就怎麼失蹤了。我一定要找到她,再也不放手。

  老婆,你一定要等我。

  汪大夏在心裡不停的默念著這句話,不敢停下,因為一旦停下,各種可怕的念頭就會乘虛而入,攻擊他的信心、吞噬他的靈魂。

  父親失蹤的第一年,他獨自去了東南沿海追兇,整天與殺戮和暴戾為伴,他變得倭寇還凶狠,連自己都記不清殺了多少人。

  復仇的過程並不會治療傷痛,心中那道血口子久久不能癒合,只要愛才能治癒痛苦。

  而現在,治癒他的那個人也失蹤了。

  汪大夏在心中咒罵蒼天是個王八蛋,天上飛來一隻鷹,追隨著他的蹤跡,汪大夏彎弓射箭,北風強勁,將箭吹偏了。

  一匹淡金色、閃電般的駿馬跟隨著獵鷹的方向追過來了,汪大夏彎弓射人,駿馬上的人摘下防風雪的面衣,叫道:「妹夫!停下!」

  居然是大舅子丁巫。丁巫騎著一匹和陸炳相似的汗血寶馬追上了汪大夏,天上飛翔的獵鷹也降落在丁巫肩膀上。

  丁巫掏出一張脂粉清單,「找到半夏了,她在大同有婦科聖手的名聲,被俺答汗的人綁架到了汗廷,給三娘子待產。她以採買之名,捎了消息給脂粉鋪。我已經去汗廷打聽了,確實有個大同來的禾大夫。我會想辦法把她弄出來的,你不要著急。」

  汪大夏一把薅過清單,差點將單子揪成兩半,上面果然有魏采薇戒指上暗藏的篆刻「禾」字印章。

  心中一塊石頭落地,汪大夏調轉馬頭,返回豐城,問道:「他們有沒有欺負她?發現我老婆真實身份沒有?三娘子見過我老婆,不能讓她們見面。」

  又掃了一眼丁巫的坐騎,「你什麼時候有這麼名貴的馬?汗血寶馬價值一座城池。」

  丁巫說道:「當然是找三娘子借的,要不怎麼追得上你?現在京城盛傳我和你鬧了別扭,你負氣出走,三娘子成人之美,把愛馬借給我,在冰天雪地追美人回去。這次若不把你追回去,我還真不知道該如何交代。」

  丁巫為了阻止汪大夏撲空,也是豁出去名聲不要了,默認了和紅妝女老闆的緋聞。

  丁巫騎著汗血寶馬回城,汪大夏蒙著大紅面衣,只露出一雙眼睛跟在後面,全城都看見丁巫把負氣出走的風騷女老闆追回來了,還送到了家裡,頓時心滿意足,看來有情人要終成眷屬了。

  其實早就是親戚關係——妹夫和大舅子的關係。

  紅妝脂粉鋪。

  丁巫和汪大夏商議如何把魏采薇救出來,丁巫說道:「俺答汗極其看重三娘子的安危,這次或請或擄來的婦科高手們有十來個,有本族人也有漢人,都在汗廷奉為貴賓養著,只是不准出去,汗廷戒備森嚴,強攻不可,只能智取。」

  汪大夏煩躁的把臉上的紅面巾取下來,「你就說怎麼辦吧,我現在心裡很亂,除了衝進去救她,什麼法子都想不出來。」

  事發突然,丁巫腦子轉的飛快,說道:「我有一計,需要你配合,你就裝作身體不適,把這個消息散播出去。我去汗廷求三娘子,借一個婦科聖手給你看病,只要采薇出了汗廷,再製造一個逃跑的假象,給個理由即可,汗廷十幾個大夫,不會引人注意的。」

  汪大夏一聽,計劃嚴絲合縫,激動得一把抱住了丁巫,「大舅子!你可真是諸葛轉世啊!沒有你我該怎麼辦?聽說外甥都像舅,將來我和采薇的孩子有你一半聰明就夠了,我們都不用操心孩子的將來。」

  丁巫的「初擁」就這樣被妹夫給奪走了——我連陸纓都沒有抱過啊喂!

  丁巫僵在原地,一動不動,沒有回抱,「從現在開始,你生病了,生病了就不要這麼生龍活虎了吧。」

  汪大夏立刻一副西子捧心的樣子,倒在榻上,「哎喲我肚子疼,快請大夫!」

  為了做戲,汪大夏故意叫了一個庸醫來瞧病。

  他把臉刷成了白牆,唇色淺淡,一副病容,怕露出喉結,狐狸皮圍脖從來不摘下,臥床不起,屋子裡一股藥氣,都蓋過了脂粉的香味。

  庸醫給他把脈,沒摸出個所以然來,就問他,「西門老闆那裡不舒服?」

  汪大夏揉了揉繡著四季錦的抹額,隨手指著小腹,「肚子疼。」

  庸醫問:「怎麼個疼法?」

  汪大夏回憶起老婆每個月不舒服的那幾天,就照葫蘆畫瓢的說道:「就是……墜墜的疼,裡頭好像有個人時不時扯我的肚腸。」

  庸醫初次判斷是婦人月經前的不舒服:「冒昧問一下,西門老闆上一次來月信是什麼時候?」

  「啊?」汪大夏一怔,隨口說出了魏采薇的日子,「上上個月初三。」

  他記得清清楚楚,那是魏采薇離開豐城的前夜,他本想抓住機會讓老婆好好見證他的長進,以慰夫妻兩地分居的相思,晚飯吃了一砂鍋山藥燉羊排大補一回,待晚上早早吹燈上了炕,輪到汪小夏大展身手的時候,魏采薇突然把他推開,取了一塊陳媽媽去了隔間。

  迫不得已,汪大夏時隔多年,再次寵幸了老情人右手五姑娘,敷衍了汪小夏一次。

  算算日子,我們又快兩個月沒見面了。這牛郎織女的日子到底要熬到什麼時候!

  庸醫問:「那上個月呢?」

  汪大夏說道:「上個月?沒有。」上個月沒見到老婆。

  莫非是懷孕了?庸醫再次把脈,但沒有摸出孕婦如滾珠般的滑脈,他醫術不精,不曉得是病人是懷孕了還是月經不調。

  如果是懷孕了,就要吃保胎丸。如果是月經不調,就要開紅花一掃光等活血的藥物來調理經期。兩個藥物截然相反。誤食會造成嚴重後果,搞不好要鬧上門來,砸了藥鋪。

  這個女老闆據說是未婚,但是有個做大官的情人,在汗廷有靠山。但是,又不好直接問病人有沒有行過房事。

  當大夫真難啊,當婦科大夫更難。

  庸醫只好開了一副什麼病都治不了的養生方子,收診金走人。

  紅妝脂粉鋪整天都有一股藥味,短短幾天,好幾個大夫上門瞧病,門口倒掉的藥渣子都堆成小山了。

  樞密院的丁院判天天來看望女老闆,劍眉深鎖,一副心情不佳的樣子。

  前幾天女老闆突然離開豐城,蒙著紅面紗一騎絕塵,隨後,丁巫騎著名貴的汗血寶馬,還有馴養的海東青追逐而去,半天將女老闆追回來了。

  傳聞這對情人不知為何鬧了別扭,又和好如初。且女老闆一回來就病倒了,再也沒有在櫃台接待客人。

  豐城百姓的八卦欲不亞於北京北城的吃瓜群眾,一時間什麼傳聞都有,有說女老闆珠胎暗結懷孕的,因丁院判嫌棄她出身低微又風騷,沒有給她一個名分,而負氣出走。

  有說女老闆出走時騎馬顛簸,寒氣入體,導致流產,不得已臥床休息。

  還有人說女老闆沒有流產,正在臥床保胎。門口的藥渣子都是補身體的藥材。

  連汗廷裡的三娘子都聽到了丁巫和女老闆虐戀情深、千回百轉、虐妻一時爽、追妻火葬場的愛情悲歌。

  三娘子正要找丁巫問個明白,丁巫主動來到汗廷,說道:「微臣想請哈屯幫個忙,微臣有個朋友……病了,請了好幾個良醫、吃了十幾副藥都不管用,病的都下不了床,聽聞汗廷聚集了天下聞名的婦科聖手,微臣想請一個聖手給這個朋友看一看。」

  三娘子笑道:「你說的這個朋友,就是紅妝脂粉鋪的西門老闆吧。上次來借我的汗血寶馬追的人,也是她。」

  丁巫面露侷促之意,「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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