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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蓮花郎面] 風光之下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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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光之下 作者:蓮花郎面

內容簡介】:

  卡蘭是女王贈予白銀公爵的禮物。

  但白銀公爵沒有想到,在他得到卡蘭的那一刻,他也已經深陷貪欲的泥沼。

  她是如此低微、卑賤、不值一提,

  又如此——

  讓人痴迷。

  一句話簡介:朝氣蓬勃少女&冷肅乖張貴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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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10-31 17:18:27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卡蘭是在一陣搖晃中甦醒的。

  運奴車從檢疫站駛出,車裡全是和她一樣的黑奴。

  「黑奴」不是指膚色,而是指「黑髮」種族。

  在不列顛帝國,髮色越淺就越高貴。

  皇室通常有著牛乳般純潔無瑕的白髮,而稍次一點的貴族則有著深淺不一的金髮。再下層是亞麻色、紅色這些雜色的頭髮。最下層,沒有公民身份,只配作為奴隸的,則是像卡蘭這樣純粹漆黑的髮色。

  她還有一雙與髮色相配的純黑雙瞳。

  這讓她的身份更加低賤。

  卡蘭聽見開車的人大聲交談。

  「女王陛下要把他們送給參加圍狩的大貴族作為獎勵,他們可真走運。」

  同伴附和道:「誰說不是呢?去貴族家當一條狗,也比當司機來得有前途。」

  另一人連連點頭:「當然,除了希歐維爾公爵。圍狩過後,女王陛下讓他優先挑選自己想要的奴隸,你猜他說什麼?」

  「什麼?」

  「我要個命最短的。」另一人壓低嗓音,故意用冷淡厭惡的口氣說,「和這種東西同處一個屋簷下超過三天,我會中毒而死的。」

  駕駛座上發出哄笑聲。

  司機們眼淚都笑出來了:「女王陛下對他的回答太滿意了!她挑了個最弱不禁風的小傢伙給希歐維爾大公。」

  其中一人回過頭來,朝著卡蘭努了努嘴。

  「喏,那個。」

  卡蘭往別人身後瑟縮,拚命把臉埋入膝間。

  她有點貧血,在檢疫站注射疫苗時,一共昏迷了三次。所有人都覺得她太弱不禁風了,甚至想把她從這次的獎勵品中剔除,直接扔去郊外的黑奴獵場。

  幸好希歐維爾大公向女王申請要個「命最短的」奴隸。

  「她有多大了,成年了吧?」司機們還在討論她。

  「十八歲。她是劣等種族,長得比我們慢些。」

  「你猜多久後,她會在大公的莊園裡死於意外?」

  「今晚?」

  「哈哈哈哈哈!」

  司機們又哄笑起來。

  卡蘭恐懼地抱緊了自己。

  其他奴隸都很麻木,甚至連視線都沒有發生過偏移。

  他們都是從養奴場裡出來的。

  卡蘭不一樣。

  她曾經被普通家庭收養,和淺色頭髮的小孩一起上學、玩耍。雖然也受到了不少歧視,但她比籠子裡長大的孩子要更有想法。

  最近女王修憲,黑奴被剝奪了所有公民權。

  憲兵隊們把卡蘭從她父母手中奪走,關進了養奴場裡。

  然後她就坐上了這輛運奴車。

  「荊棘鳥莊園到了。」司機說著,停下了車,幾個衛兵把卡蘭拖出來。

  她手腳、脖子上都束著鐵鏈。

  鐵鏈比她的手腕要粗,沉沉地拖住她,讓她不得不佝僂著腰。

  「感謝女王!」

  「女王萬歲!謝謝她的禮物!」

  一個清朗一個狡黠的聲音響起。

  卡蘭勉強抬起頭,看見一對天使般的雙生子站在門口迎接。

  他們是希歐維爾大公的長子拉斐爾和次子阿諾。

  他們穿著極盡奢華的服飾,腰間繫有獵刀,臉上擦了點粉,靴子又高又硬。他們髮色淺得近乎銀白,與王室最為接近,面孔更是讓世界上最好的畫家都無法描摹出其百分之一的美麗。

  難以想像他們的父母有多麼完美的容顏。

  在他們身後,是一望無際的華麗莊園。

  裡面有著僅比皇室古堡小一點的尖頂建築,兩座雙生鐘塔,一座教堂,七百多畝的人工湖以及環繞它建立的私人圍獵場、高爾夫球場、馬場、機坪,側門連接著從這裡延伸出去的五十公里私人賽車道,以及全帝都最奢靡的賭博會所。

  這座莊園一天的維護費用,很多家庭窮盡一生也賺不到。

  在希歐維爾家族,金錢只是數字。

  荊棘鳥莊園的男主人永遠富可敵國,美貌無雙。

  衛兵們恭恭敬敬地朝雙生子敬禮。

  「那麼,女王的恩賜就交給你們了,小公爵。」

  雙生子驕矜地點頭。

  等衛兵們一轉身,僕人們就把卡蘭拖走,帶進了莊園裡面。

  「真見鬼,以後她要住進我們城堡裡嗎?」阿諾問自己的孿生哥哥。

  拉斐爾用力擦了擦手,冷靜地回答:「不可能,父親不會允許一個黑奴出現在自己視線範圍內的。」

  「他今天什麼時候回來?」

  「很晚。」

  阿諾頓住步子,停在門前,回頭看向卡蘭。

  他忽然問道:「那我們是不是可以找點樂子?」

  眼前的奴隸體型纖細,身披破布,可以從漏風的衣服間看見雪白的肌膚。

  她純潔的身體和楚楚可憐的神情都非常動人。

  拉斐爾無動於衷,警告弟弟:「你的私生活再怎麼混亂都無所謂,但你要是膽敢碰一個黑奴,父親肯定會親手把你掐死。」

  「他回得晚,不會知道的。」

  阿諾支開了僕人們,然後把卡蘭拉扯到城堡一層迴廊下。

  卡蘭感覺到氣氛漸漸焦灼。

  她看著拉斐爾,終於忍不住出聲哀求:「救救我,拉斐爾……」

  阿諾給了她一耳光:「你怎麼敢叫我哥哥的名字!」

  清脆的聲音讓拉斐爾有些驚慌。

  他拉住了準備繼續動手的阿諾,把手帕遞給他:「我警告過你了,別碰黑奴。要是被父親知道,你接下來一個月都別想踏入城堡。他會讓你去防疫站住的。」

  阿諾冷笑一聲:「速戰速決,他不會知道的。」

  他扔了手帕,將卡蘭的衣服扯下來。卡蘭發出驚呼,一下被他抵在了柱子上。

  忽然,有馬車的聲音從主道上傳來。

  阿諾整個人都顫了一下。

  拉斐爾迅速把他拉開,然後手忙腳亂又不情不願地把破布給卡蘭圍上。

  「他回來了!」

  「你不是說父親很晚才回嗎?」阿諾驚慌失措地整理衣服,把每一根被弄亂的頭髮撫平。

  「我不知道!」拉斐爾聲音不自覺地抬高,壓抑不住恐懼,「見鬼了,你這個蠢材,你把她衣服扯破了!我們上哪兒去找塊破布把她圍住!」

  阿諾四下張望,想找個地方把卡蘭藏起來。

  卡蘭趁他們倆忙碌驚慌的空檔,掙開了拉斐爾的手,拼了命地跑出去,然後在拐角處被一個硬邦邦的東西撞倒了。

  周圍一片寂靜。

  雙生子倒吸冷氣的聲音分外清晰。

  卡蘭摔倒在地上。

  她面前是一雙鹿皮靴子,修長筆直的雙腿,純白絲質手套和鉑金色的荊棘鳥權杖。然後她的視線順著往上,看見一張與雙胞胎有些肖似,但年長許多,又極為肅冷的美麗面孔。

  他有一頭白銀般又淺又寒冷的長髮,接近腰部,一絲不苟地撩到耳後。細眉高鼻,蔚藍雙瞳,裡面泛著深沉無瀾的光澤,沒有任何情感,讓人聯想到漫無邊際的雪地。

  他就是荊棘鳥莊園的主人。

  希歐維爾大公。

  也因其髮色與姓氏諧音,常被人稱為,「白銀公爵」。

  拉斐爾和阿諾都傻了。

  這個黑奴,直接撞上了他們的父親。

  這比被他當場抓獲跟黑奴亂搞還更恐怖一萬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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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10-31 17:18:40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今天真是諸事不順。』希歐維爾想道。

  先是在國會演說時被民主黨的小子打斷,然後女王往他的莊園送了一個奴隸,緊接著他當場逮住自己兩個兒子對黑奴下手……

  希歐維爾很勉強地壓低視線。

  地上的小奴隸有著烏雲般的可怕黑髮,短,亂,比鳥窩還糟糕。她肌膚蒼白,骨瘦伶仃,比同齡的黑髮種族還更弱小,一雙黑眼睛像是被人用鋼筆戳的窟窿。

  單從外表上看,她比他的兒子都年幼。

  她幾乎是什麼都沒穿,那塊破布把不該露的地方全露出來了。

  她剛才一頭撞上來,身上還有股奇怪的氣味。

  劣等種族的幼崽。

  真是讓人作嘔。

  希歐維爾已經走過憤怒的最巔峰,抵達了一片危險可怕的平靜。

  他只想去洗澡換衣服。

  「拉斐爾……還有阿諾……」他聲音低沉,說話慢條斯理,發音是標準的貴族腔調,「請你們十五分鐘後來書房,我們談談。」

  拉斐爾和阿諾站得筆直,大聲應道:「好的,父親!」

  他們後背早就被冷汗浸透了。

  「至於你……」希歐維爾抬起手杖。

  卡蘭迅速擋住臉,她從指縫間看見那張天神般美麗的面孔上露出厭惡的神色。

  『大公當然不會打我。』卡蘭突然想道,『不然他就要換一根手杖了。』

  她慢慢放下手。

  希歐維爾不能再把視線往她身上多放一秒,他揮了揮手杖,像趕蒼蠅似的對隨從們道:「把她安置在花園裡,別讓她進城堡。」

  拉斐爾和阿諾倒是很高興聽見這話。

  不過他們暫時放鬆不下來,因為父親肯定發現他們對奴隸動手了。

  有些貴族會將奴隸作為性工具發洩慾望,但希歐維爾家並不在其列。

  大公極其厭惡黑髮奴隸,認為他們是不潔的,跟他們交媾會污染貴族的血統。

  所以到荊棘鳥莊園前,卡蘭並不擔心自己被侵犯。

  但她沒想到這家還有個叛逆期的、精蟲上腦的混小子。

  她被僕人們拖走,關進一個花園木屋裡。

  這裡以前是關獵犬的地方,房頂很低,有不少帶抓痕的家具和一個活水水槽。

  僕人們把門鎖上,然後就沒再管她了。

  她覺得自己會餓死在這個地方。

  希歐維爾家沒有蓄奴的傳統,他們太極端了,比起「奴役」,他們更傾向於「消滅」。

  在死前,卡蘭還想再掙扎一下。

  她走到活水水槽前,清洗了剛才摔出來的傷口,然後用狗窩裡的毛毯裹住身子。

  現在是一月。

  城堡有中央供暖,花園木屋則冷得像冰窖。

  它位於溫室大棚外,沒有取暖設備,到夜裡溫度可能會降至零度以下。

  明早她就是一具冰冷僵硬的屍體了。

  卡蘭想跑跑跳跳熱身,但她虛弱得無法劇烈運動。

  她坐在角落裡,環抱膝蓋,忍不住揣想和她同車的黑髮同族們此時在經歷什麼。

  他們或許已經洗乾淨躺在貴族床上了。

  也許和僕人們一起在豪宅打雜。

  極少數美麗又幸運的,則會被昂貴的禮服和首飾包裝,帶去各種晚會炫耀。

  無論如何,他們不會像她一樣輕易死去。

  他們畢竟是女王的贈禮,沒有一個貴族敢隨便殺害他們——

  除了冷血無情又權勢滔天的希歐維爾公爵。

  卡蘭在學校裡聽過很多關於他的事情,她還從課本裡讀到過有幾百年歷史的希歐維爾家族。

  它比帝國還長壽。

  現在的希歐維爾大公名叫愛德蒙‧希歐維爾,年僅三十八歲,是帝國最富有的人之一。

  他二十歲就與另一個大貴族家庭聯姻,娶了現任妻子蒂琳‧希歐維爾,兩人育有一對十六歲雙胞胎,拉斐爾和阿諾。

  大部分政治婚姻都只維持表面和諧,私底下夫妻各玩各的。

  但是希歐維爾家很傳統。

  大公在頂級名流中以「顧家」聞名,他的私生活像清教徒一樣乾淨,連小報記者都難以編造他的出軌緋聞。

  夫人蒂琳跟他完全一樣,是個難以接近的冰山美人,性格傲慢,愛好高雅。她閒暇時間聽聽歌劇,看看畫展,就連時裝秀都很少參加——不過她拍下的古董畫遠比高訂禮服昂貴。

  這對夫妻尊重孩子們的意願,讓他們自由成長。

  幼子阿諾是家庭教育,他平均每週要氣走一個家庭教師,節假日翻倍。

  長子拉斐爾進入公立學校,和普通孩子們一起上高中,因為他想「多交些不同的朋友」。

  卡蘭和拉斐爾曾經是同學。

  ——在女王修憲,剝奪黑髮人種受教育權之前。

  所以當阿諾試圖侵犯她時,她才向拉斐爾求救。

  很可惜,拉斐爾幫不了她。

  最後反倒是那個可怕的大公,拯救了她的貞操。

  他的氣勢和面孔讓人過目難忘,每一個動作都在詮釋何為「貴族」,幾百年來積澱的高高在上是無法輕易被新貴們效仿的。

  就像他厭惡黑髮人種一樣,

  卡蘭厭惡這種肉眼可見的階級差距。

  ‧

  此時,城堡書房裡。

  書房是三層打通的,有紅木階梯螺旋而上。與其說是「書房」,倒不如說是私人圖書館。公爵夫人買的古董們都被擺放在這裡,帝國博物館館長會定期來幫忙清點,確保保存得當。

  希歐維爾披了件灰色絨毯,穿著睡衣,很悠閒地坐在椅子上。

  他面前的拉斐爾和阿諾坐立不安。

  希歐維爾拿起紅茶,輕抿一口:「最近東線又要開戰了,我向女王提出削減荊棘鳥莊園45%的開支,省下的錢為前線購買物資。她很高興。」

  「是嗎?」拉斐爾聽父親沒有提起黑奴的事情,稍微鬆了口氣。

  「這意味著什麼?」阿諾撓頭問道。

  「意味著,接下來幾個月,僕人們只有白天工作。高爾夫球場、馬場、賽車道都得停用。」

  「什麼!?」阿諾差點跳起來,被他哥哥按住了,「那我們每天還能幹什麼?跟母親一起聽鬼哭狼嚎的歌劇嗎?」

  「你可以去學習。」希歐維爾輕輕放下茶杯。

  托盤和杯底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音,像一記重擊鑿阿諾心上。

  他往沙發後靠了靠,再也不敢說話了。

  「現在,讓我們談談黑奴的問題。」

  希歐維爾將長髮往耳後撩了撩,它像流動的白銀,色澤純淨,沒有溫度,有種無機質的冷漠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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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10-31 17:18:55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荊棘鳥莊園不是第一次迎來黑奴。

  希歐維爾已經把注意事項跟孩子們重復過很多次了。

  「不要去摸。」

  「不能讓她踏入城堡。」

  「當然也不能隨便殘害,這畢竟是女王的禮物。」

  「阿諾。」希歐維爾冷冷地注視著幼子,讓他不敢動彈,「我知道你正處於性好奇的年齡。作為父親,我不會壓抑你的青春期本能,但我希望你正常而健康地成長,就算你喜歡男人也比喜歡黑髮女奴要好。」

  「……」阿諾除了拚命點頭,什麼也不會了。

  「還有拉斐爾……」希歐維爾看向長子。

  他一向是冷靜沉穩的那個,不怎麼需要擔心。

  「哥哥沒有參與,都是我一個人的錯。」阿諾連忙解釋。

  「那個女奴……卡蘭,她是我同學。」拉斐爾突然站了起來,他鼓起勇氣,看向自己的父親,「對不起,父親,我一時難以適應這個變化,我需要整理情緒。」

  他說完就離開了書房。

  希歐維爾沒有阻攔,只是向阿諾抬了抬杯子:「你也可以走了。雖然莊園經費削減,但你的家教費用沒減,今晚你要上西班牙語課。」

  阿諾面如土色地離開了。

  西班牙語的恐怖程度僅次於他的父親。

  兩個孩子離開後,書房裡安靜了一會兒,僕人向希歐維爾遞上電話。

  「是夫人。」僕人恭聲說道。

  「蒂琳?」希歐維爾接過電話,聽見那頭清亮的歌聲,「你在歌劇院嗎?」

  「沒錯。」他的夫人聲音平靜又深沉,和他語調幾乎完全一致。

  她看著手錶,問道:「今晚在帝國大劇院有一場很精彩的芭蕾演出,你要來看看嗎?我聽說芭蕾舞團裡有個烏克蘭姑娘……」

  「不了,我還有工作。」希歐維爾迅速拒絕,聲音低柔,但是幾乎沒有波動,「祝你看得開心,親愛的。」

  僕人把電話拿下去。

  希歐維爾對著書本微微皺眉。

  最近,蒂琳總是給他介紹年輕貌美的姑娘。

  希歐維爾明白這是什麼意思。

  他們結婚快要二十年了。

  感情生活一直很平靜,沒有波瀾,也沒有火花。

  蒂琳美貌依舊,但她到了這個歲數,看著其他姐妹們的處境,總忍不住會擔心,

  她能否留住這位大貴族的心?

  或許需要一些更年輕的肉體,來維持丈夫的激情——雖然他好像從來沒有過這種東西。

  蒂琳可以接受希歐維爾有情婦,但必須在她的控制之內。

  所以她最近總是給希歐維爾介紹年輕美麗聽話的姑娘。

  希歐維爾覺得完全沒有必要。

  感情最重要的就是穩定,他們過去、現在,一直都處於最佳狀態。

  這很完美。

  等蒂琳回來,他得跟她談談這個問題。

  他稍稍掩卷,僕人又遞上一堆文件,都是跟東線戰事有關的。

  書房的燈會一直亮到午夜。

  *

  花園木屋的門被人打開了。

  卡蘭看見阿諾的身影立在門邊,不由抓緊了水槽邊的石杵。

  等他一靠近,她就像鬃狗般躍起,把手裡的東西砸向他腦門。

  阿諾從小學劍術和散打,立即避開了她的動作。

  他倒退到門邊,又手忙腳亂地把門鎖回去。

  「等等等等……」他心跳奇快,顯然被嚇得不輕,「我可不是來找你幹那檔子事的。」

  卡蘭在木屋裡沒有回答。

  「你想出去嗎?」阿諾仍沒有得到回答,他自顧自地講下去,「我可以把你帶到城堡裡,你晚上待在這兒會凍死的。」

  卡蘭不覺得他會安好心。

  阿諾看了看城堡的方向,確認書房窗戶沒有打開,才繼續道:「我聽拉斐爾說,你以前跟他是同學?那你的西班牙語成績怎麼樣?」

  西班牙語?

  卡蘭不知道他想做什麼。

  阿諾有些焦急:「只要你西班牙語過得去,我就把你放出來,藏進城堡。我對上帝發誓!」

  他聽卡蘭沒回答,更加焦急了。

  「父親把你扔在這裡,就是想讓你自生自滅。如果你不接受我的幫助,可能連今晚都活不過去!我又沒要求你做過分的事情,只是每晚陪我上兩個小時西班牙語課而已。只要你幫我這個忙,我就每晚把你帶回城堡取暖,還給你食物,怎麼樣?」

  卡蘭沉思了一會兒,敲敲木屋門,表示她同意了。

  ——如果阿諾想迫害她,完全不必撒一個這樣可笑的謊。

  他說的應該是真話。

  「快跟我來。」阿諾打開木門,一把扯出卡蘭,然後又小心地把門鎖上。

  兩人穿過玫瑰花溫室進入城堡,這樣不容易被發現。

  莊園經費削減了。

  快入夜時,除了管家和少數幾個服侍公爵夫婦的僕人,所有人都會下班。

  所以阿諾並不擔心被發現。

  他把卡蘭帶到了他的房間。

  這間房的裝飾非常奢華,有一個迴廊式的球鞋庫,連領帶都掛了整整三個櫃子。

  但是把它放進整個古堡裡看,又覺得很普通了。

  「哥哥住在對面。」阿諾介紹道,「父母的臥室在樓上。不過最近他們分房住,因為父親有些失眠,怕吵到母親。」

  他看了看卡蘭。

  她正在好奇地張望,黑眼裡的驚嘆極大地滿足了阿諾的虛榮心。

  他把卡蘭領進書房,指著書桌說:「再過一刻鐘,我的西班牙語老師就來了。你要藏在桌子下,我悄悄把題目遞給你,你寫好再還給我,明白嗎?」

  卡蘭點點頭。

  阿諾突然不放心起來:「你的西班牙語成績到底怎麼樣?」

  「不比你哥哥差。」卡蘭答道。

  阿諾發出一聲嗤笑,他哥哥向來名列前茅,是尖子生中的尖子生,就憑這個黑髮劣種,也能跟他相比?

  但當他看向卡蘭時,表情卻有幾分怔忪。

  她黑眼裡全是輕蔑。

  她說:「你得告訴我你之前做題的正確率。如果我直接幫你做個滿分,老師會起疑的。」

  「大概……25%?」阿諾不自覺地回答了她的話。

  卡蘭聳肩:「那30%就夠了。」

  她藏進桌子下面。

  西班牙語老師準時趕到,他是個高度近視的老頭,難怪阿諾如此肆無忌憚。

  每次老師提了問題,卡蘭就用白板寫好,展示給阿諾看。

  兩個小時很快過去了。

  阿諾的表現讓老師深感欣慰,他覺得自己的辛勤耕耘終於有了收獲。

  「您的進步太讓人吃驚了,小公爵!我一定會跟公爵大人匯報的!」

  阿諾沾沾自喜。

  送走老師後,他給卡蘭弄了點吃的。

  「我住在哪兒?」卡蘭邊啃餅乾邊問他。

  阿諾不可能讓她住自己房間。他說:「十一點了,母親看完芭蕾舞劇,應該是這個時候回來。她每晚都要跟我和哥哥道晚安,你不能待在這裡。要不然……你就睡一樓雜物間吧,那裡通常沒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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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卡蘭拿著鑰匙,進入樓梯下的傾斜房間。

  這裡沒有床,地上堆著不久前換下的地毯,和一些暫時沒用但以後也許有用的雜物。

  她躺在地毯上睡了會兒,忽然聽見外面有動靜。

  說話聲穿不透隔音良好的門。

  那是爭吵聲。

  餐桌前。

  美麗優雅的公爵夫人被氣得臉色發白,胸口起伏不止。她的丈夫在遙遠的餐桌對面,十指交叉,神情冷肅。

  「我以為我們道德上所指的『婚姻』是要對彼此忠貞,蒂琳。」希歐維爾往地上指了指。

  地上倒著一個纖細的、有著天鵝般脖頸和標準東歐美人容顏的芭蕾舞演員。

  希歐維爾厭煩地收回手指:「你沒必要把這種女人帶回家。」

  卡蘭聽到這裡,大驚失色。

  公爵夫人喜歡女人,還把情婦帶回家!

  真是爆炸式的大新聞!

  『那我以後是不是危險了?』卡蘭胡思亂想,『不……公爵夫人應該只喜歡貴族小姐。她肯定看不上我。』

  「只是增添一點樂趣罷了。」蒂琳也有一頭極淺的金髮,光澤閃亮,高高盤起。她臉上看不出一絲歲月的痕跡,就算說她是十八歲少女也有人信。

  她看著希歐維爾,並不為他的怒氣所震懾。

  「你不覺得我們之間總是缺少點什麼嗎?」

  希歐維爾失笑,他起身環顧城堡,走到妻子身邊:「親愛的,我缺少的東西,整個帝國都不會有人擁有。」

  蒂琳所指的,

  是酣暢淋漓的性,毫無保留的愛。

  但她不能說出來。

  因為希歐維爾會指責她放蕩失德。

  她在沉默中平復心緒,又醞釀微笑:「好吧,今天都是我的錯。已經這麼晚了,我們先去睡吧。」

  「你先去吧。」希歐維爾在她髮上輕吻,「我有些事情要做。」

  蒂琳一言不發地離開了。

  這些天,他們一直分房睡。

  蒂琳能理解這是因為東線戰事爆發,希歐維爾很忙,也能理解他經常失眠。

  但她還是覺得煩躁。

  她獨守空房的時候,猛然意識到了,他們的婚姻並非「完美」,而是千瘡百孔。這個世界上不存在永遠平靜穩定的愛情,除非它從頭到尾是一潭死水。

  蒂琳抓著花紋精美的鏤空扶梯,回頭朝地上的芭蕾舞演員點點頭,示意她按計劃行事。

  希歐維爾離開餐廳,回到書房。

  芭蕾舞演員跟著他進去了。

  雜物間的卡蘭聽見外面聲音漸熄,也放心地睡進了地毯之間。這裡很溫暖,也很安全。

  「咕——」

  她的肚子叫了。

  阿諾只給她一點餅乾。

  這玩意兒根本不管飽,而且吃了之後特別渴。

  卡蘭爬起來,將雜物間打開一條縫,遠處餐廳裡的東西還沒收拾完,兩個睏得不行的女僕正一趟趟地推著餐車把盤子端下去。

  卡蘭看見一壺牛奶。

  就放在主座旁邊,看起來只倒了一杯左右。

  她趁兩個女僕推車離開,端起壺喝了大半,然後準備揣幾塊用來墊盤底的乾麵包片走。

  「咚!」

  就在她準備逃跑時,書房裡傳出聲重物落地的巨響,緊接著是希歐維爾的怒吼:「把這女人從書房裡拖出去!」

  兩個女僕匆匆趕回來。

  卡蘭只能躲進餐桌下面,她把桌布掀起一條縫,往外看。

  女僕們從書房裡扛出一個昏迷不醒的芭蕾舞演員,她滿臉是血,鼻樑可能骨折了。

  「又是爆炸式新聞……」卡蘭小聲嘀咕,「白銀公痛擊妻子的情婦。」

  女僕把芭蕾舞演員扛走,半天都沒回來,書房裡也沒有任何聲音。

  卡蘭小心翼翼地掀開桌布,想返回雜物間。

  但她剛掀開桌布,就看見一雙灰色的男式拖鞋。它很柔軟,踩在地毯上不會發出聲音。

  沒等她抬起頭,溫熱的牛奶就將她澆透了。

  希歐維爾也受到了驚嚇。

  他完全沒料到自己餐桌下會鑽出個黑奴。

  他失手把牛奶壺打翻了。

  剛才,他正在檢查這玩意兒。

  蒂琳在裡面下了藥,然後唆竄芭蕾舞演員來引誘他。他在書房螺旋扶梯上把那個傷風敗俗的女人絆倒,她栽了好幾個跟頭,一路滾到底,滿臉都是血,鼻樑還摔斷了。

  希歐維爾身體有輕微不適。

  他得去找蒂琳問清楚。

  不,先打電話把私人醫生叫過來比較好。

  不不不。

  最嚴重的問題,還是他面前這個滿身牛奶,一頭黑髮,邋遢到可怕的小奴隸。

  「你為什麼在這兒?」希歐維爾蹲下來,聲音低而沙啞,極力壓制怒氣,像毒蛇嘶嘶作響。

  「我撬鎖……然後翻窗進來的。」卡蘭知道,只要她出賣阿諾一次,就再也無法從他這裡得到幫助。

  她得保守秘密。

  希歐維爾沒有耐心跟她說話,他拿手杖指了指正門方向。

  「滾出去。」

  卡蘭連忙從桌下爬出來。

  她身上濕淋淋的,直接走入氣溫接近零下的室外,肯定會凍死的。

  她在大門前猶豫了。

  「快滾出去!」希歐維爾跟在她身後,手杖用力點了點她腳邊的地面,就像在教訓一條寵物狗。

  不知為何,卡蘭有點控制不住怒火。

  「把拐棍拿開,你這頭白豬!」她回頭沖希歐維爾罵道。

  「你說這是什麼?」希歐維爾舉起傳家寶,身份的象徵,偉大的鉑金荊棘鳥權杖,氣得手有點顫,「你叫我什麼?」

  「白豬……啊!」卡蘭摀住手臂。

  希歐維爾用權杖抽了她一下。

  她皮膚上迅速泛起一道清晰的豔紅。

  希歐維爾後悔的速度比她肌膚泛紅的速度還快。

  這可是傳家寶!

  怎麼能……怎麼能觸碰下賤的、卑劣的……黑髮奴隸!!

  他皺著眉,厭惡又痛惜地看著自己的手杖。

  卡蘭輕快地詛咒道:「我出去啦!你就在這個漂亮的大棺材裡當一輩子木乃伊白豬吧!」

  希歐維爾沒忍住又抽了她一下。

  「啊!」卡蘭痛得跳腳,但是發出的聲音很奇怪。

  有點……微妙的愉悅,像動情時的聲音。

  她這時候才發現自己身子很熱。

  沒有半分力氣。

  很像是誤食了「某種」藥物。

  真見鬼,貴族夫妻喜歡把這東西加在夜宵裡助興嗎?

  卡蘭一隻手環過胸口,不敢抬起頭。

  比起被白種貴族看見她窘迫的樣子,她更情願凍死在外面。

  她顫抖著想打開門,但是手上沒有一絲力氣。

  希歐維爾被她羸弱開門的樣子氣得不行。

  「讓開!」

  他不想靠近,更不會碰奴隸碰過的門。他用權杖把卡蘭推開,然後壓下門栓,將門開開了。

  「出去。」他命令道。

  卡蘭沒有走出去,她覺得自己腦袋裡燒著火,神志不清,昏昏沉沉。

  她需要一點支撐,於是隨手握住了希歐維爾的權杖。

  希歐維爾看見她纖細蒼白的手指,一根根繞上鉑金色手杖。

  卡蘭一點點委頓下來,隱忍地輕哼著。

  希歐維爾意識到了問題所在。

  「你還敢偷喝我的東西!」他惱怒地抽回權杖。

  難怪壺裡的牛奶少了這麼多。

  剛才囂張反譏的小奴隸現在已經說不出話了,她蜷在地上,可憐又無助地顫抖著。

  這讓希歐維爾稍感欣慰。

  「很難受嗎?」他用權杖捅了捅她,她毫無反應,死死抱緊自己,「等會兒把你扔進雪地裡,你自然會冷靜下來。」

  他語氣輕柔慵懶,漫不經心,和平常不太一樣。

  但他自己並沒有察覺。

  而且他也沒有開門把卡蘭扔進雪地。

  「怎麼不說話了?剛才不是還挺有勁的嗎?」

  希歐維爾還是不想碰她,他把權杖換了一頭,用荊棘鳥的彎喙將她的亂髮撩起,看見她掙扎痛恨的神色。她臉頰潮紅,連黑眼睛底下都熏著迷茫。

  她嘴角有一點血。

  希歐維爾發現她在咬舌頭。

  「鬆開。」他皺眉道,「不要死在我的城堡裡,快滾去外面。」

  卡蘭冷冷地盯著他。

  眼裡有恨,也有在泥沼裡掙扎的慾望。

  視線黑得像在燃燒。

  直勾勾地望進那片蒼茫的銀白裡。

  四目相對時,希歐維爾被一股奇怪的衝動蠱惑了。這種衝動和憤怒厭惡混合在一起,形成難以描述的恐怖浪潮,逐漸席捲理智。

  他能清晰地意識到某些錯誤在發酵。

  但是抑制不住。

  卡蘭身上忽然有了一絲涼意。

  希歐維爾在用權杖尖端描摹過她的身形,一點點順著她手臂畫下去。他高高在上,眼神帶著審視與丈量,看起來像行刑前的劊子手。那頭銀髮就是墜落的鍘刀,鋒利冷漠,毫不留情。

  他攥得很用力,指尖泛白。

  他把權杖輕輕抵近卡蘭的身體,順著身體輪廓外徘徊一陣,考慮要不要碰她,手裡的動作有些猶疑。

  「你可以求我。」他低聲道。

  他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現在他最需要的是一個醫生,而不是在門口跟這個小奴隸浪費時間。

  「呸。」卡蘭朝他啐了一口。

  那股惡劣的衝動直接被點燃了。

  希歐維爾用權杖抽打了她一下。

  權杖上有無數精美的鏤空花紋,以鉑金為主體,鑲嵌著各色寶石,凹凸不平,冰冷刺骨。

  感覺到涼意,卡蘭不自覺地把身子貼了上去。

  「小蕩婦。」希歐維爾皺著眉,譏諷她誠實的反應,用他從來不會說出口的下流詞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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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發表於 2022-10-31 17:19:29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卡蘭聽見他的話,像觸電般往後縮了縮。

  她強忍著眼淚,泣聲壓抑。

  希歐維爾看見權杖上沾著亮晶晶的液體,是剛才倒在她身上的牛奶。

  他鬼使神差地摸了一下。

  溫暖,微黏。

  他立即甩了甩手,慶幸自己戴著手套。

  卡蘭掙扎著從地上起來,想將門拉開。

  她身後的希歐維爾杖尖輕點,又將門栓推了進去。

  他好整以暇地看著卡蘭:「只要你求我……」

  卡蘭臉色紅得有些不正常,黑眼裡泛著水澤,襯著蒼白的膚色,能夠輕易激起人凌虐的衝動。

  「求你……別自作多情了。」她咬牙切齒地說。

  希歐維爾臉色陰沉,卡蘭撞開他跑向雜物間,想躲進裡面。

  結果門「咣當」一聲撞上了卡在縫隙間的權杖。

  卡蘭心都涼了。

  希歐維爾則很後悔。

  ——幾百年後如果把這東西拿去拍賣行,被門壓壞的鏤花肯定會讓它大大貶值。

  他沒必要在一個奴隸身上花這麼多力氣。

  等會兒叫女僕把她也扔出去就好了……

  這時候,大門傳來被拉動的聲音。

  彷彿在照應希歐維爾心中所想,兩個處理芭蕾舞演員的女僕回來了。

  希歐維爾也不知道自己在心虛什麼。

  可能是不想被人看見自降身份為難一個奴隸。

  總之,他沒有讓女僕把奴隸扔出去,而是閃身躲進雜物間,把門反鎖了。

  卡蘭心中恐懼愈盛。

  在狹窄的空間裡,希歐維爾的存在感更加強烈。

  他的身材充滿壓迫感,那張美麗疏冷的面孔更是與雜亂黑暗的隔間格格不入。

  唯一比較平易近人的地方是,他穿了身睡衣。但卡蘭不能理解,為什麼連睡衣他都要穿嚴嚴實實的裡外三層,而且把每一粒扣子都扣好。

  她亂想了一陣,然後問門邊的男人。

  「……你為什麼要進來?」

  希歐維爾微微眯眼,盯著她的臉看。

  她的眼神越發迷茫,臉上的紅快要蔓延到全身,被浸濕的衣服下藥效正在爆發。

  「你覺得呢?」希歐維爾語氣漫不經心。

  卡蘭覺得他有病。

  希歐維爾覺得她還是太年輕,臉上什麼都藏不住,就連罵人的話都寫在譏誚的眉眼之間。

  他慢慢走近。

  卡蘭步步後退,像懸崖邊的羚羊。

  她想跑開,但希歐維爾橫過權杖,一把將她推到牆上。

  他力氣大得驚人,卡蘭被撞得險些一口氣沒上來。她奮力掙扎,雙手胡亂擺動時碰到了什麼。她一時沒反應過來,還返回去重新拉扯了幾下。

  是什麼……

  權杖抵在她雙肩和鎖骨上。

  她低下頭,看見希歐維爾潔白無瑕的手套,越過這個,可以看見他緊繃的衣料。

  「滾開!」她惱怒地罵道。

  她之前完全沒有注意到他的身體反應,因為他臉上表情太平靜了。

  希歐維爾已經好多年沒當面聽過這麼粗俗的辱罵了。

  「這是藥物作用。」他竭力壓抑怒火。

  女僕們的腳步聲沒走遠。

  蒂琳也從樓上下來了,房門隔音效果很好,聽不見她們在說什麼。

  他現在被困在了雜物間。

  「出去!」卡蘭想用腿蹬他。

  希歐維爾當然不可能這樣走出去。

  「安靜。」他壓著眉,臉色陰沉得可怕。卡蘭力氣很小,這樣的掙扎踢打對他來說不算什麼,反而會讓他更加衝動。

  「不要亂動。」他又警告道。

  卡蘭根本不聽,拚命踮起腳,伸長脖子,想在權杖下喘口氣。

  她踮腳這個動作又碰到了希歐維爾。

  他的精神潔癖不允許他進行這種近距離接觸。

  「別動了!」

  希歐維爾終於忍不住抬高聲音。

  卡蘭被他那種要殺人的眼神震住了,真的有十來秒沒敢動。

  這十來秒比剛才幾十分鐘都難捱。

  希歐維爾剛剛覺醒的身體,又失去了期待中的慰藉,就好像過山車在上升時被卡住了。

  有幾個腳步從雜物間門口經過,交談聲若有若無。

  「……他一定是生氣了,他現在在哪兒?」

  「夫人,我們不清楚,我們只是負責把那個女人扛出去。」

  「你們只會聽他的話……是他不讓你們說的嗎?快告訴我他在哪兒!讓我來跟他解釋!」

  雜物間裡兩個人都屏住了呼吸。

  卡蘭突然發現希歐維爾額上微微見汗。

  他很緊張。

  這樣脆弱的樣子可不常見。

  他每天出現在鏡頭前,都是光鮮又傲慢,高高在上又難以接近的。

  他一定怕被夫人發現。

  卡蘭覺得自己好像拿捏住了什麼弱點。

  「你真可憐。」你老婆喜歡女人。

  「閉嘴。」希歐維爾聲音低得和呼吸一樣輕。

  卡蘭抬腿踢了踢他,試圖讓他退開。

  他立即把權杖壓得更死了,卡蘭險些背過氣去。

  「——為什麼!」

  這時候,外面的說話聲也突然抬高了。

  「我們必須要當面談談!他沒有任何理由拒絕!」

  「你有理由拒絕。」卡蘭小聲說著,又踢了他一下,「對不對?」

  「我讓你閉嘴。」希歐維爾眼神沉暗。

  希歐維爾摀住了她的嘴。

  他在短短幾十分鐘內後悔了太多次。

  但是這一下,說不上「後悔」。

  他也沒空後悔了。

  窗外的風敲打著著玻璃,一聲聲鑽進腦海,把理性全部帶走。彷彿有柔軟的玫瑰枝纏了上來,像結繭的母蛛般用瘋長的絲線將他包裹纏繞,直到一絲光亮都看不見為止。黑暗中的所有感官全部被錯亂的藥物支配,他全然忘記面前是什麼人。

  在瘋狂的間隙中,他偶爾會清醒一下。

  他想著,只要這個小奴隸稍作掙扎,他就能立即回過神來。但是卡蘭比他還不清醒,錯亂的大腦中疼痛被別的感覺蓋過,她根本沒來得及反應。

  外面的說話聲逐漸安靜。

  女僕們都去睡覺了。

  蒂琳覺得自己應該換個思路,不能這麼刻意地為希歐維爾引見情婦。他肯定不喜歡女演員、芭蕾舞者這種過分拋頭露面的女性,下次挑個保守沉默,老實聽話的清純小貴族,一定能討他喜歡。

  蒂琳一邊想著,一邊返回了臥室。

  她們離開後,雜物間的響動越來越激烈。

  徹夜未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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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發表於 2022-10-31 17:20:20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這一夜過得非常混亂。

  希歐維爾發洩過一次後,理智漸漸開始恢復。他盯著小奴隸的身體恍惚了很久,突然意識到兩人沒做保護措施——也根本沒人料到他們會需要保護措施。

  簡直是致命錯誤。

  「起來……」他嘶啞地推了推卡蘭,發現她皮膚滾燙,藥效還沒下去。

  卡蘭一動不動。

  她身體不好,注射疫苗時就昏迷了幾次,在強烈的藥效和失控的侵犯下更加承受不住。

  希歐維爾起身在層層疊疊的地毯中翻找手機,想聯繫私人醫生。

  他的衣物被扔得到處都是。

  地毯也亂七八糟的,上面布滿黏液,髒得讓人不想碰。

  他拎起一條襯褲穿上,發現上面沾了血。

  他不想思考這是從哪兒來的。

  「該死……」希歐維爾找到了手機。

  然後發現他沒存過私人醫生的號碼。

  以前都是由管家來聯繫的。

  但是這件事絕對不能讓管家知道。

  希歐維爾深吸一口氣,努力平復暴躁的情緒。

  「醒醒!」他又推了推地上的奴隸。

  卡蘭呻吟了一聲,鼻音濃重,聽起來很痛苦。

  希歐維爾也很痛苦。

  他居然被一個奴隸玷污了。

  真是噁心透頂。

  希歐維爾強壓著怒火,重新戴上手套,捏著卡蘭的腳踝把她雙腿分開,懷著最後一絲希望小心檢查她身體。

  「滾開……」

  他剛碰到卡蘭,卡蘭就甦醒了。

  她那雙黑眼睛蹬著他。

  因為藥物作用,她視線虛弱而熱烈,勾勾纏纏地,就像從蜂巢裡抽出的蜜糖。

  希歐維爾覺得自己被一頭按進了火裡。

  炙烤的地獄就在他腳下。

  窒息感濃烈。

  他嚥了嚥口水。

  卡蘭看見他慢慢欺身上來,銀髮比月光還耀眼,美貌比萬千星辰更盛,蔚藍的視線追逐著她肌膚上的淤痕,四處漂流,妄想鑽入皮肉之下。

  「別碰我。」她虛弱地推阻。

  希歐維爾摸到了罪證,柔滑的觸感讓人心猿意馬。

  「你得避孕。」

  卡蘭沒力氣沖他翻白眼。

  廢話,不然希歐維爾家就要出現歷史上第一個混血兒了。

  也不一定……白銀公可能會直接殺人滅口。

  卡蘭想到這裡,恐懼漸漸蓋過了痛苦,她立即掙扎著想逃走。

  希歐維爾連忙壓住她,想把她體內的東西弄出來。

  他正處於高度緊張狀態,壓抑感和暴躁情緒幾乎要像火山般噴發,但他暫時還沒想到「殺人滅口」這種事。

  「放開我!」卡蘭痛呼道。

  希歐維爾實在忍受不了她的掙扎,一把掀起毯子將她裹住,然後悄悄抱到城堡四樓。

  這裡有個小書房。

  蒂琳在大圖書館欣賞她的藏品時,希歐維爾就會來這裡工作,以免打擾到她。

  書房中有浴室。

  也有一些常備藥。

  希歐維爾把藥箱翻了個底朝天也沒找到事後避孕藥。

  他覺得整個城堡都不會有這玩意兒。

  「生了孩子之後,夫妻性生活就不再必要了。」——這是大多數貴族的共識。上流社會自有一套完整的交易鏈來滿足需求。

  其中就包括黑奴的「使用」。

  不過希歐維爾家是古老,端莊,高貴,極為嚴格的基督教家庭。

  他們絕不會屈尊去碰低賤的肉體。

  希歐維爾想到這裡又開始懊悔。

  他收好藥箱,準備等白天再想辦法。

  有太多雙眼睛盯著他,他不能自己去買。

  僕人們能嚴格保守秘密,但涉及生育問題,他們也許會告訴蒂琳。或許他可以謊稱是買來備用的藥,不過這樣容易讓蒂琳胡思亂想……

  「你在幹什麼……」卡蘭蜷縮在毯子裡,看著他翻箱倒櫃,心中充滿了不詳的揣測。

  他多半在找凶器。

  或者是殺人不眨眼的毒藥。

  像白銀公這樣的種族主義者,在發生今夜的意外後,絕對會殺她滅口。

  卡蘭更加恐懼了。

  「我在養奴場做過絕育。」她說謊道。

  希歐維爾停下動作。

  卡蘭注意到他緊繃的唇線放鬆了一點,連眼神都沒那麼殺氣騰騰了。

  「養奴場裡所有奴隸都會做的。」卡蘭連忙說。

  「你不是養奴場的奴隸。」希歐維爾冷冷地說道,「拉斐爾說,你跟他是同學。你曾經是自由人。」

  他清醒時眼神威嚴,壓迫感非常強烈。

  任何謊言都無處遁形。

  「我在……在防疫站做過。」卡蘭到底還只是學生,說話稍微磕絆了一下,「我說錯了……」

  不管是不是謊言,希歐維爾都因為她的話放鬆了一點。

  「去洗乾淨自己。」他指了指浴室,「你髒得可以謀殺我的視覺。」

  卡蘭把手撐在地上,發現自己站不起來。

  希歐維爾把權杖扔給她。

  「快點。」他嫌惡地擺手,「我還要洗呢。」

  他可憐的荊棘鳥權杖,今晚真是飽受折磨。

  卡蘭拄著他的拐進入浴室,想關門,但是被他制止了。

  「把門打開。」

  希歐維爾擔心她在浴缸裡自殺、翻窗跳樓逃跑、激活煙霧報警器叫醒整個莊園的人。

  「老色鬼。」卡蘭擋著胸罵道。

  卡蘭覺得他就是想看她。

  希歐維爾受到了莫大的侮辱。

  他怒氣沖沖地走上前,剛抬起手,還什麼都沒來得及做,卡蘭就朝他倒下了。

  她實在撐不下去了。

  疫苗,強效藥,還有身體上的創傷,心理上的恐怖壓力……這些正在一步步將她擊垮。

  她陷入漆黑空洞、無知無覺的夢裡。

  也不知過去多久,她被一陣搖晃驚醒。

  她發現自己躺在小書房沙發上,窗外一片漆黑,尚未天亮。

  涼滑的銀髮落在她手臂上。

  希歐維爾正低頭查看她的眼皮。

  他把卡蘭搖醒後,緊蹙的眉頭終於舒展了:「你不能死在城堡裡。」

  他直起身子。

  銀髮絲絲縷縷地牽離,卡蘭被撓得癢癢,無意識地呻吟一聲。

  希歐維爾抿了抿唇,眼神愈發深沉。

  離天亮還有兩個小時。

  離僕人們開始工作還有一個小時。

  離拉斐爾起床晨跑僅有半小時。

  他得把這堆爛攤子收拾好。

  「快點起來。」他催促道。

  卡蘭勉強撐起身體,發現自己已經被洗過一遍了。現在她被舊地毯裹著,什麼都沒穿,又餓又累又痛——特別是某個不可描述的部位,脹痛感讓她這輩子都不想再碰男人了。

  她萎靡地坐起來,肚子咕咕叫。

  她死死咬著牙,小聲又不甘地說:「我會保守秘密的……放過我吧。」

  這句不情不願的「放過我吧」,讓希歐維爾覺得有點受用。

  「就算你說出去也沒人信。」他冷淡地說,「趕緊起來,在天亮之前滾出去。這件事從來就沒發生過,明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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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10-31 17:20:34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卡蘭被關回了花園木屋。

  她緊裹著長毛地毯,勉強抵禦嚴寒,頭腦昏昏沉沉,沒一會兒就睡了過去。

  沉睡前,她想著,「不用再醒來了」。

  但在昏沉之中。

  「醒醒!」有幾分耳熟的聲音在她耳邊迴響,「卡蘭,醒醒!你是不是在發燒?卡蘭?」

  卡蘭勉強睜開眼,看見一頭微捲的柔軟銀髮,鬢角柔軟得像兔子尾巴。

  「拉斐爾……」她發現自己的喉嚨嘶啞得說不出話。

  「別說話了。」拉斐爾擔憂地摸了摸她的額頭,「你得去醫院……我會想辦法把你帶出去的。」

  「你要把我切成段,放進你的小提琴盒裡嗎?」

  拉斐爾笑了笑,很快唇角又壓了下來。

  他跟卡蘭讀同一所公立學校,同年級,不同班。

  兩人沒什麼交集,但拉斐爾對卡蘭很瞭解。

  卡蘭成績出色,拉斐爾勝負心強。每次考試、比賽,他都會留心她的表現。卡蘭讓他第一次覺得,黑髮人種當中也存在有價值的人。

  拉斐爾打了個寒戰,他摸著手臂說:「這裡太冷了……對了,你從昨天開始是不是就沒吃過東西?」

  他從口袋裡拿了塊巧克力塞進卡蘭嘴裡。

  「能站起來嗎?我們得快點……不然父親會起疑的。」

  他每天早上六點起床晨跑,八點回城堡。

  在這兩個小時裡,他可以自由行動。

  他作息規律,如果八點鐘沒有準時出席早餐,父母肯定會覺得奇怪。

  他騙不過父親。

  要是被父親發現,他不一定會受懲罰,但卡蘭肯定要遭罪。

  拉斐爾扶著卡蘭站起來。

  「從賽車道出去,二十分鐘就能到私人醫生家。等他開點藥,我們再迅速趕回來。你撐住,從這裡到車庫還有段路……」

  拉斐爾突然想到:「不對!莊園經費削減,賽車道被封鎖了,我們得走普通公路。」

  「放棄吧。」卡蘭聲音低弱。

  「放棄?」拉斐爾有一絲憤怒,他也不知道為什麼,「你從來都不是半途而廢的人。」

  卡蘭發出一聲嗤笑。

  拉斐爾覺得自己被羞辱了。

  「別自以為很瞭解別人。」卡蘭若有所指地嘲諷。

  「你帶我去看病,然後呢?再把我帶回莊園,關進狗屋嗎?哦……你是善良的貴族。也許你會把我帶回城堡,讓我穿上圍裙,給你幹活,甚至為你暖床。一年,兩年,三年……十年,二十年,三十年……等你父親死了,你繼承爵位,你可以繼續讓我的孩子給你幹活,世世代代,祖祖輩輩。」

  卡蘭冷冷地譏笑道:「我情願現在就死掉。」

  拉斐爾如遭重擊,一言不發。

  他抿緊嘴,將卡蘭連著毯子一起抱進車裡。

  「你有駕駛證?」卡蘭問道。

  「愚蠢的問題。」拉斐爾發動汽車,「希歐維爾家族成員名下的車都有備案,沒人敢攔。」

  他沿著僻靜的道路狂飆,很快抵達私人醫生家。

  醫生見到這位小少爺,睡意散了大半。

  他把兩人請進屋內,給卡蘭量體溫,然後給她開藥。

  「這些藥在你家都有,每天按時服用就好。」醫生沒有多問任何問題,他正是因為嘴嚴才成為希歐維爾家家庭醫生的。

  「謝謝。」拉斐爾禮貌地道謝。

  卡蘭突然問:「請問有事後避孕藥嗎?」

  拉斐爾表情僵硬了一下,他低頭在卡蘭耳邊說:「你要這個做什麼?」

  「給我藥。」卡蘭堅持道。

  醫生的眼神謹慎起來。

  他看了看卡蘭,又看了看拉斐爾,眉毛揚起:「小公爵……」

  「我沒有。」拉斐爾立即澄清,「把藥給我。這件事你要是敢告訴父親,我會記恨三十年的。請記住,我是希歐維爾家的第一繼承人。」

  醫生取了一盒藥給他。

  拉斐爾迅速開車把卡蘭帶回莊園。

  時間正好七點五十。

  「你為什麼會想要這個?」拉斐爾拆開藥盒,不解地問。

  「當然是因為我需要這個。」

  拉斐爾失笑道:「你又用不上,荊棘鳥莊園連僕人都是金髮的。就算有男僕色慾熏心,他們也不會直接……直接下手。沒人想這樣接觸黑奴,就像沒人會碰艾滋病人一樣。」

  卡蘭翻了個白眼,冷笑道:「殺了我吧……」

  黑髮人種=艾滋病人。

  她就不該貪生怕死跟拉斐爾上車。

  她應該死掉。

  如她所料,拉斐爾重新把她關進了花園小屋裡。

  他也好,阿諾也好,都不敢真正違抗父親。

  卡蘭知道,他們也許可以讓她的生活好過一點,但絕對不可能給她自由。

  卡蘭也沒指望過他們。

  她自嘲地笑道:「也許我可以花十年八年挖出個逃生地道。」

  她就著水槽裡的水,吃掉了避孕藥。

  在她思考出路時,拉斐爾已經坐在餐桌前禱告了。

  蒂琳拿起刀叉,忽然看向長子:「拉斐爾,你滿身都是汗,怎麼不去洗個澡?」

  拉斐爾通常會洗好澡再上桌,但是今天沒時間了。

  「我……抱歉,母親,我馬上就去。」

  「算了,先吃完吧。」蒂琳又說。

  拉斐爾生怕父親看出來什麼,連頭都不敢抬。

  但他很快發現,父親有點心不在焉。

  他一直在往玫瑰花園的方向看。

  母親也很奇怪,她似乎刻意不跟父親說話,也不往他那個方向看。

  『他們吵架了嗎?』拉斐爾在心裡暗想。

  這可不常見,上次他們倆吵架,還是為了他上公立學校的事情。

  「我吃飽了。」阿諾不到三分鐘就清空盤子,跑回自己房間。

  拉斐爾皺眉。

  為什麼今天所有人都很奇怪?

  「我去上課了。」他忍受不了沉重的氛圍,只得趕緊離開。

  兩個孩子下桌後,蒂琳慢條斯理地擦了擦嘴。

  「抱歉。」她平靜地對希歐維爾說道,「昨晚是我欠考慮了。」

  希歐維爾對她生不起氣。

  他淡淡地說:「不要有下一次。」

  然後他們各自離開,誰都沒有多講一句話。

  希歐維爾已經很疲憊了,他一整晚都沒睡。處理好奴隸後,他洗了整整兩個小時澡。

  但是那種微妙的觸感一直滯留在他的皮膚之上。

  洗不掉,擦不乾。

  黏濕柔軟,如附骨之蛆,讓他身體抽痛,從裡到外翻湧起不明不白的陰暗慾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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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蒂琳一天的行程很滿。

  上午去看文藝復興畫展,中午在天空花園餐廳和姐妹們聚餐,下午要看城市交響樂團的演奏會,晚上則有一場慈善募捐酒會,甚至在酒會結束後,她還要去看午夜場的歌劇。

  她臨走前,同自己最寵愛的幼子阿諾告別。

  「不要勉強自己,親愛的,你已經做得夠好了。」

  阿諾厭煩地撥弄頭髮:「我比哥哥還差得遠。」

  「你永遠是最好的。」蒂琳溫和地替他理順鬢角,「你的哥哥與賤民們待得太久,遲早要染上不好的習氣。」

  阿諾把她的手拍開,惱道:「他沒有。」

  蒂琳扣住了他的手腕,慢條斯理地把他翹起的頭髮壓平:「我聽說他跟新來的奴隸是同學,真是想想都讓人倒胃口。」

  她溫柔道:「我的小寶貝,你的頭髮怎麼這樣雜亂,是因為最近僕人不夠嗎?唉,荊棘鳥莊園什麼時候過過這種苦日子,整個城堡裡的僕人連二十個都不到……」

  阿諾冷冷道:「父親說了,經費削減45%是為了給東線購買物資。」

  蒂琳皺眉,幽幽嘆氣:「沒錯,錢是用來支撐戰爭的……可男人為什麼總是要打仗呢?」

  「這是在為帝國爭奪榮耀!」阿諾討厭母親輕描淡寫的語氣,「你懂什麼!?」

  蒂琳眉頭皺得更緊了。

  「注意你的口氣。」

  「好了,快去看戲聽歌吧,母親。」阿諾甩開她的手,煩躁地關上了門。

  蒂琳問身後幾個女僕:「你們連小少爺的頭髮都打理不好嗎?」

  女僕們誠惶誠恐地請求原諒。

  其實這事兒不怪他們。

  早上小少爺賴床,她們也叫不動。

  女僕長解釋說,現在大部分僕人僅白天上班,大量瑣事堆積在清晨,她們忙活不過來。

  女僕長恭敬地說:「夫人,我聽說女王往莊園送了一個奴隸……為什麼不用起來呢?」

  「不行!」蒂琳立即拒絕了,「千萬別打這個主意,希歐維爾會生氣的。」

  女僕長巧妙地提議道:「可以讓她在玫瑰花園裡幹活,然後把花園的人手調進城堡。」

  蒂琳同意了這個意見,但還是有些不放心:「要是她弄壞我一枝玫瑰……」

  「她就會立即成為花肥。」女僕長恭敬地說。

  不久後,花園木屋裡的卡蘭被驚醒了。

  幾個女僕闖進來,給她換了件新衣服,然後將她帶到玫瑰花園。

  這幾個女僕都是一等一的美人,身高、三圍、髮型、衣著全部一致,就連神情都有幾分肖似,邁出的步子也像丈量過一般端莊精確。如果不是五官存在差異,卡蘭甚至懷疑她們是多胞胎。

  她早就聽說荊棘鳥城堡的女僕比大學教授學歷還高,比選美冠軍更美麗優雅,經過長時間的培養訓練,在殘酷競爭中上崗,幾乎是全帝國服務業從業人員的楷模。

  許多平民和小貴族都削尖腦袋想進莊園。

  因為這是一飛沖天的機會。

  如果是女人,可以圖謀的東西就更多了。

  年長點的公爵她們不敢招惹,但莊園裡不是還有兩個青春期的小公爵們嗎?

  與他們當中任何一個發生點粉紅色的「錯誤」,都會帶來巨大的收益。

  不過有個老鷹般的女僕長盯著,暫時還沒有人成功過。

  「從今天開始,你負責看管玫瑰花園。」一個女僕面無表情地告訴卡蘭,「這是公爵大人為夫人建造的庭院。花園裡的溫度、濕度、光照都是電腦設定好的,可以自動調節,無需你多管。你只要保證設備運行良好,環境乾淨整潔就行了。白天你工作時,每一處監控都會開啟,沒有任何死角,不要想著偷懶,更不要想搞小動作。」

  監控。

  這是至今為止卡蘭沒想過出逃的一大原因。

  另一大原因是她身體不好,根本跑不出這個光是人工湖就佔700畝的古老莊園。

  卡蘭點了點頭。

  女僕教她怎麼看設備的運行狀態,然後把她安排在花園裡的雜物間住。

  『至少這裡溫暖如夏,還有床和被子。』

  卡蘭默默安慰自己。

  她覺得可以拆開設備,製造短路,切斷供電,然後趁機逃走。

  不過她很快又發現城堡的供電系統是獨立的。

  它還有好幾個備用電源。

  女僕仍在喋喋不休:「每週六午後,公爵和夫人會來這裡喝茶,你需要迴避。當然,你平時也要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荊棘鳥莊園裡沒有人會喜歡看見黑髮人種亂竄。」

  她給卡蘭遞了一條白色頭巾,讓她把頭髮遮起來。

  卡蘭在心底裡嗤笑她的愚昧。

  「你大可以把我剃成光頭,或者染作金髮,但這改變不了我生為黑髮人種且為此自豪的事實。」

  女僕聽了,並沒有生氣,甚至,她沒有一點情緒波動。

  「少說話,黑奴。」她平靜道,「低調會是你餘生中最重要的生存法則。」

  卡蘭有種一拳打在海綿上的感覺。

  女僕們很快離去。

  偌大花園只剩卡蘭一人。

  她扔掉頭巾,躺在玫瑰花叢間的鵝卵石小徑上,看著透明玻璃穹頂飄過白雲。太陽剛升起沒多久,天空微光陰沉,整個世界彷彿都只剩下她一個人了。

  她全然不知,有一雙蔚藍色的眼睛正穿過監控攝像頭注視她。

  在蒂琳離去後,希歐維爾回到主臥,完全不抱希望地想找找事後避孕藥。

  臥房裡,掛壁式液晶屏幕亮著。

  應該是蒂琳走前沒關,她每天早晚都要查看自己的玫瑰花園。

  希歐維爾準備隨手把它關掉,卻在屏幕角落裡瞥見了一個黑乎乎的腦袋。

  他拿起遙控,切換到正上方鏡頭,發現那個小奴隸居然跑到花園裡了。

  她躺在石子路上,閉著眼,像一頭疲倦又生機勃勃的小羔羊。她攤開的雙臂壓彎了玫瑰花,雙腿屈起,裙子毫無防備地落到大腿上。

  都怪監控鏡頭質量太好,希歐維爾能看見她大腿上的指痕。

  他洗了兩個小時澡好不容易忘得七七八八的東西很快被回溯出來。

  他都能想起他把手按在那個地方時,身體其他部位在做什麼。

  希歐維爾煩躁地按下遙控,把鏡頭切走。

  鏡頭從正上方換到正前方,入眼就是紅豔豔的玫瑰花和白生生的大腿。

  「公爵大人,您在房間裡嗎?」外面傳來女僕長的聲音。

  希歐維爾微妙地感覺到驚慌。

  他一把扯掉了屏幕電源,然後迅速拉開門,沉著冷肅地回應。

  「什麼事?」

  「少爺的新家庭教師到了,是來自帝國工業大學的……」

  希歐維爾一邊聽著,一邊低頭瞥了眼石英錶。

  他剛才至少傻站著看了十分鐘大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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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10-31 17:21:20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接下來一週,希歐維爾都有些心不在焉。

  雖然他警告小奴隸,要把那夜的事情徹底忘乾淨,但是他自己卻記得很清楚。觸感,音色,味道,氣息,全部交織纏繞在腦海中,會在任何情況下猝不及防地浮出,讓他有些手足無措。

  那一晚髒污又混亂。

  但他心裡極力壓抑的某處卻不得不承認——

  那一晚異常美妙。

  委身於他的小奴隸熱情乖順,眼神能滴出水,嗓音裡淌著蜜,身體纖細又柔軟,那副脆弱模樣極大地滿足了征服欲。

  他不敢承認自己喜歡那個感覺。

  糾結一週後,希歐維爾終於想開了。

  他只是迷戀年輕的肉體。

  跟黑奴沒有關係。

  他絕對不會對噁心的劣等種族有任何想法。

  絕對是因為藥物作用和一時衝動。

  等過段時間,一切就會重回正軌了。

  *

  卡蘭搬進花園後,日子變得好過多了。

  她可以和女僕們吃同樣的食物,睡乾淨整潔的床。每天只要花一點點時間維護設備,再給玫瑰花拍拍照。蒂琳夫人有ins賬號,賬號由管家親自打理,偶爾會放些生活log,卡蘭拍的玫瑰花也會出鏡。

  這片用金錢堆出的不謝花海,怎麼拍都是好看的。

  卡蘭在飯點聽女僕們討論,玫瑰花園是公爵夫人剛嫁來時興建的。

  這只是他為公爵夫人做的很小的一件事。

  聽女僕們說,公爵大人在新婚時給夫人送過不少名貴禮物,其中包括鑲嵌了四百多顆鑽石的訂製婚紗、在車庫裡停到現在都沒動過的二十輛超跑、一顆小行星的命名權、分佈在全球各地的千萬級度假別墅。

  在他們蜜月旅行期間,希歐維爾家族的藝術顧問拜訪了世界各地的拍賣行、博物館和私人收藏家,用各種手段將夫人提過的每一幅名畫收入囊中。

  雙胞胎誕生那年,公爵大人在荊棘鳥莊園建造雙子塔。蒂琳夫人開始醉心動物保護和慈善事業,希歐維爾家族直接讓整個帝國的慈善捐助額翻了一番。

  拉斐爾少爺進入公立學校那年,希歐維爾家為學校修建了一個全帝國所有學校中最大規模的圖書館和天文館。

  ……

  這些事跡羅列出來可以讓帝國任何一個女人羨慕。

  卡蘭小聲問:「他就沒做過花錢之外的事情嗎?比如在冷天脫下外套給公爵夫人……」

  「願意花錢就夠了,你對男人能有多高的要求呢?」

  「傻孩子,你說的是窮人才會做的事情。天冷了,他完全可以買下全帝國的皮草送給公爵夫人保暖。」

  女僕們小聲嘀咕著。

  女僕長犀利的眼神投來,這邊瞬間恢復寂靜。

  卡蘭立即離開餐廳。

  女僕們對卡蘭都說不上刻薄。

  她們會選擇性忽視她,閒餘時間才講兩句無關緊要的話。

  但女僕長不同。

  她和管家是整個城堡裡最讓傭人們害怕的存在。

  女僕長是個年約50歲的金髮婦女,世世代代都為希歐維爾家工作,卡蘭到現在都不知道她的名字,因為所有僕人都叫她「女僕長大人」。她瘦得像竹竿,雙頰凹陷,眼神如老鷹般銳利,一眼就能把人看穿。所有女僕都是她訓練出來的,她一看見卡蘭就緊緊皺眉,好像有人在她鼻子下放了坨大糞。

  卡蘭覺得玫瑰花園這麼肥沃一定是她用眉心夾死的蒼蠅餵養的。

  管家則是個六十多歲的老頭,白髮黑西裝金絲單邊眼鏡,高大硬朗,一身打扮從來沒變過。卡蘭也不知道他的名字。他有點神出鬼沒,平時看不見人,但是但凡有人做錯了事、出了岔子,他就會瞬間從不知道哪裡冒出來,帶來暴風驟雨般的指責。

  卡蘭盡量避免跟他接觸。

  至於莊園的男主人和女主人,卡蘭通常是見不到的。

  她已經逼迫自己忘掉了那晚的事情。

  硬要說的話,她本來也不記得多少。

  她大半時間都被藥物支配,腦子裡全是漿糊,醒後又只記得痛和憤怒,完全不願意回憶更多。

  太噁心了。

  一想到她被那個老男人碰過,她就恨不得刮掉一層皮。

  卡蘭很瞭解黑髮人種的處境,所以一直對自己的男人緣不抱希望。她甚至沒想過結婚,她想要埋頭學習,進入一個不以人種、外貌論高低貴賤,而是全憑實力說話的領域,再結識志同道合的人。

  但女王頒布的法令剝奪了她最後的出路,把她帶到這個金磚玉砌的地獄。

  想想都覺得絕望。

  重疊的鐘聲響起。

  僕人們又開始工作了。

  經過整整一週,卡蘭對這片美麗的玫瑰花園也厭倦了。

  她喜歡縮在雜物間裡。等夜晚降臨,阿諾會像蝙蝠般潛入花園,將她帶去溫暖明亮的城堡。

  他每晚都有西班牙語課。

  上次西班牙語老師在他父親面前將他用力誇讚了一番,這讓他壓力更大了。

  他可不想因為成績退步又被罵,所以他每晚都來花園找卡蘭幫忙。

  卡蘭很樂意。

  因為這是極少數,她能接觸到「知識」的時間。

  以前她怎麼沒覺得學習有這麼快樂呢?

  這天,西班牙語課結束,卡蘭沒有立即離開。

  「怎麼了?」阿諾邊收拾書本邊說。

  卡蘭靠在門後問他:「你還有別的課想讓我幫忙嗎?」

  阿諾不耐煩地趕她走:「沒了,快回去,母親就要來道晚安了。」

  「真的沒有嗎?」卡蘭抵著門不讓,「我聽說你又換了個化學老師。」

  「不用你管,快滾出去!」阿諾粗暴地把她扯開,聲音卻很低,「別想用這種辦法接近我。」

  卡蘭嗤笑一聲,轉身離開。

  這小崽子真是跟他父親一模一樣,自我意識過盛,自我認知卻很扭曲。

  「等等等等!」阿諾又突然把她拉住。

  「怎麼,你改主意了?」卡蘭回頭。

  「噓,我聽見哥哥的聲音了。」阿諾壓低聲音,把卡蘭往回拉,額頭上都開始冒汗。

  卡蘭側耳傾聽,什麼都沒聽見。

  「咚咚咚!」敲門聲響起。

  「快藏起來!」阿諾把卡蘭的手腕都抓疼了,「這裡,鞋櫃!」

  「我不……」

  「快進去!」阿諾一把將她推進去,「要是被發現,我就把你沉進人工湖裡!」

  「阿諾,你睡了嗎?」拉斐爾在外面喊道。

  「沒有!等等,我在……我在收拾課本!」阿諾把鞋櫃門關好,然後急匆匆地把拉斐爾迎進來,心虛得直冒冷汗。

  拉斐爾一看就知道他沒幹好事。

  「你沒把課本燒了吧?」

  「沒有……」阿諾焦急地轉移話題,「有什麼事嗎?都這麼晚了……」

  他不停往鞋櫃看,拉斐爾注意到了,但他的關注點不在這上面。

  「你不覺得父親母親最近有點不對嗎?」

  拉斐爾在鞋櫃正對面的沙發上坐下,阿諾突然發現卡蘭的衣角夾在櫃子縫隙裡,頓時有點頭皮發麻。

  「呃……有嗎……」阿諾支支吾吾地說。

  他靠近門廊,想用身體擋住那片不起眼的布料。

  「沒有嗎?」拉斐爾突然抬高聲音質問,「他們用餐的時候都不跟彼此說話。」

  「他們一直不說話。」阿諾語速很快,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胡說八道什麼,「吃飯不能說話,這是我們從小就學習的禮儀。」

  拉斐爾狐疑地看著他:「可是他們連眼神交流都沒有,你真的不覺得有問題嗎?而且你吃飯最喜歡說話了,禮儀這玩意兒從來沒拘束過你。」

  「我最近學好了。」阿諾咳嗽道,「啊……咳咳咳!」

  他感覺背後的櫃門動了一下。

  卡蘭在鞋櫃最下一層,快要被憋得喘不上氣了,她輕敲櫃門提醒阿諾。

  阿諾拚命咳嗽,用力抵住門。

  拉斐爾擔憂地看著弟弟:「你生病了?這麼冷的天,你應該多穿點……」

  他往櫃子走去,想給阿諾拿衣服。

  阿諾驚慌地攔住了他:「我沒感冒,我只是被嗆住了,我突然覺得父母好像是有點問題。」

  拉斐爾停下動作:「你也覺得嗎?」

  「啊……」阿諾拚命思考怎麼編,「對,我覺得……呃,父親,最近,比較……和藹?」

  「確實。」拉斐爾認真地說,「可能是因為東線戰事形勢大好吧。母親有些鬱鬱不樂,她不喜歡打仗。沒準他們是因為這個才吵架的。」

  屁話,父母從來沒為這種事吵過架。

  應該說,在阿諾記憶裡,父母從來就沒有吵過架。

  他們永遠意見一致,和睦得讓人羨慕。

  十六年來,他們唯一一次意見不合,是因為哥哥讀公立學校的事情。

  母親強烈反對,但父親希望順其自然。

  最後哥哥還是讀上了公立學校,可見希歐維爾家是由父親做主的。

  拉斐爾認真思考道:「前幾天母親參加的慈善募捐酒會你知道嗎?我在報紙上看了合照,母親和一個公益組織的負責人站在一起,那個負責人剛剛組織過反戰游行。她難道不是在公開反對父親的政見嗎?」

  「老天爺,酒會合照而已!母親也許根本不知道自己身邊站的什麼人。她沒必要認識酒會上所有人,不是麼?」

  阿諾感覺櫃子的震動越來越劇烈了。

  他得趕緊把哥哥趕出去。

  拉斐爾還在喋喋不休,她揮著手說:「可是就算她不知道,媒體也會捕風捉影!你最近看見過有關報導嗎?沒有!沒人提這事兒!肯定是父親提前擺平了……他們一定是因為這個才吵架的。你覺得有什麼辦法勸架嗎?如果他們問我們對戰爭怎麼看,我們要怎麼回答才能既讓父親滿意,又不傷母親的心……」

  卡蘭只想求他別琢磨這麼多,她快要沒氣了。

  阿諾將櫃門鬆開一條縫,用腳後跟蹭卡蘭漏出的衣角,想把它塞回去。

  「你的腳怎麼了?」拉斐爾突然停下長篇大論。

  阿諾嚇得站不穩,整個人往前跌倒。

  櫃門被他勾開,卡蘭喘著氣滾了出來。

  臥室裡一片死寂,直到另一個敲門聲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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