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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言歸正傳] 我師兄實在太穩健了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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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11-21 00:44:48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七十九章 玉 帝 的 煩 心 事

  還好,事情並沒有朝著不可描述的方向發展。

  血跡擦乾,齊源老道及時回轉了過來,起身後退,主動拉開了距離。

  不然,李長壽真要扔一卷初級版的《美老》圖過去了。

  「道長。」狐女小蘭有些忐忑地輕喚著。

  齊源忙道:「道友與我保持這般間隔吧!貧道有些失態,還望道友勿怪,但此地乃太清玄宗、道法妙門……

  道友還是把衣服都穿上,免得引人遐想。」

  「是,道長。」狐女蘭輕聲應著,在手鐲中取出一件長衣。

  那件紗裙,她本想小心疊好收起來,但剛有動作,其上血跡卻突然冒出冰藍色火焰。

  只聽得呼呼火聲響動,那紗裙頃刻間化作灰燼。

  而狐女蘭毫髮無損,甚至沒能感覺到那股火焰半點熱量,在那有些手足無措。

  齊源老道已聽聞李長壽傳聲,開口道:

  「道友,不如隨我前來,我已命徒兒備了茶水,凡事都可商談。」

  言罷,齊源轉身前行,林中連環困陣解開少許,讓兩人毫無阻礙到了露天茶室。

  ——李長壽此前改造小瓊峰時,將這些外人用過得佈置,盡量都保留了下來。

  隨後,李長壽安排了一隻紙道人,化作了自己的模樣,送去了一點定心寧神的靈茶。

  有了此前與夢中的道長指尖相觸,狐女似也變得羞澀了許多。

  她與齊源老道隔著木桌交談時,目中情意綿綿,唇間不吝稱讚。

  也幸虧,李長壽此前假扮自己師父時,不只是學了形,也學了神,且及時給師父稟明此前發生了何事。

  齊源老道只要不喝醉,倒也不會出現什麼大的紕漏,起碼這狐女小蘭根本分辨不出。

  小蘭披上長衣後,將自己的嫵媚風情包起了大半;

  她靜靜坐在那、收斂自身氣息時,也看不出這是妖族女子。

  陣法之外,眾看客去了不遠處的溪邊,做了個簡單的流水曲觴,品酒、品茶,言說笑談。

  酒烏一句:「你們覺得,齊源師弟跟這位狐族道友,最後是否會有結果?

  貧道先來……不看好這樁姻緣。」

  「我也不太看好。」靈娥卻道,「先不說這狐女如何,也不說妖族如何,單說是這般事本身,憑我對師父的瞭解,師父哪怕真的動心,也斷不會答應。」

  「我覺得這樣挺好的呀。」酒玖面露不解,「無為經中不是寫了,凡事不可強求、也不可強逆。

  青丘一族不是說,都得了天庭那個啥子水神讚揚,跟腳也算清正。」

  李長壽:啥時候他都能幫妖族正跟腳了!

  酒雨詩倒是打破此前不喜言說的形象,小聲道:「情之一字,為何還要論跟腳呢?」

  酒施道:「可終究,咱們度仙門剛遭了妖族偷襲,妖族對人教也是恨之入骨,若是此事傳出去,確實不太妥當。」

  眾人各抒己見,李長壽在旁靜靜聽著,看他們快要吵起來了,才笑著轉移了話題。

  沒有人比壽更懂轉移注意力。

  「以我之見,師父怕是難撐過三個時辰。

  不管如何,這位道友都是咱們度仙門之客,咱們稍後請她出來,款待一番,也算盡些地主之誼。」

  眾人盡稱善。

  當下,酒玖與熊伶俐、江林兒,興沖沖地去研究哪幾隻靈獸今天陷入了抑鬱;

  靈娥用兩隻老版紙道人做了琴簫合奏;

  酒施、酒雨詩將曲水流觴做的更為精緻了些,李長壽和酒烏說笑間,擺好了矮桌、備好了美酒。

  待肉香飄滿林間,半杯仙釀漫過唇齒;

  林中齊源老道也像是聞香而來,那狐女小蘭一見是這般陣仗,略微有些不安,略微躲在齊源老道身後。

  這狐女,比此前少了幾分急切與奔放,多了幾分溫婉與安靜。

  有江林兒這個在外混了千八百年的『齊源之師』在,自不會讓氛圍尷尬下來。

  很快,齊源與酒烏同座,狐女小蘭則由端莊大方的酒施接待;此地輩分最高的江林兒幾句寒暄笑語,林間的樂聲漸漸輕快歡盈。

  手邊流水載著美酒美食,身旁仙影談吐皆有道涵。

  也不知是誰,出聲邀狐女蘭起舞,後者面色通紅,本想拒絕,但念著三個時辰即將過去,也就輕輕頷首答應了下來……

  於是,伴著夕陽的餘暉,嫵媚的狐女伴著樂聲翩然起舞,林間溪畔的人影大多被這舞姿所吸引。

  靈娥專心控制紙道人奏樂之餘,抬頭看了眼身旁端坐的師兄兄,又低眉淺笑。

  齊源不斷撫鬚沉吟,目中帶著少許無奈與遺憾,視線時不時會瞥向不遠處的酒雨詩。

  酒雨詩正靠在被酒玖變大的大葫蘆上,手中端著酒樽,臉頰飄著紅暈,剛剛不自量力挑戰身旁的酒仙人,後者還沒開始進入正題,自己已是不勝酒力。

  酒玖卻是自在多了,斜趴在大葫蘆的細腰處,把自己想像成一條正在晾曬的鹹魚,一邊欣賞歌舞,一邊拿著兩瓶口味不同的仙釀,左嘬一口、右抿一嘴……

  李長壽就厲害多了。

  趁著此時無事,他心神其實只有一縷在此地,早早回歸於本體,例行檢查一遍自己各處安放的紙道人庫。

  於東海中眺望水晶宮,此時也已歌舞昇平;

  李長壽不用仙識查探,都能想像到,老龍王斜靠在珊瑚寶座上,被幾名溫柔海女翹腿捏肩的枯燥畫面。

  心神挪去西海,借紙道人觀察觀察西海龍宮再建工程。

  畢竟是龍宮,最少百年才能修復如初。

  李長壽也是挺不好意思的,當時為了更好的殺傷叛軍,不惜血本用了一顆『金仙境金丹』作為地煞靈爆陣的引爆核心……

  效果顯而易見,龍宮當場完蛋。

  不過西海龍宮那一百多忠心耿耿的老實龍毫髮無損,這就算功過相抵了。

  海底藏著的那隻紙道人扭了個頭,望向了西牛賀洲之地。

  隔著海水,李長壽彷彿看到了那顆折翼的金蟬球,看到了騎在『青毛大狗』背上正一臉鬱悶的青年道者,看到了,那雲霧凝成的數千丈高聖人法相,以及……

  一團如漫天彩霞般的迷霧。

  接引聖人。

  這位聖人不現身,西方教便不可說探到了底。

  這可是立大宏願成聖的狠人啊。

  若道門之內的三教對立不可避免,闡教與截教兩家必有一戰,在女媧聖人宅家不出……咳,女媧聖人不摻和大教之爭的前提下,西方教確實有撼動道門根基的實力。

  聖人,大教;

  天地,大勢。

  李長壽此時也算爬到了半山坡上,看到了一些風景,但向上眺望,依然只見雲霧。

  山高水遠,道阻且長。

  心神再次悄悄轉走;

  去南海觀察觀察海眼,聽一聽南海龍宮的笙歌,快速掃過一遍海神教轄地。

  夜色將來,大部分的海神廟已開始關門,但海神廟周圍大多都有熱鬧的市集,華燈初上時,也會格外熱鬧。

  與不少仙人不同的是,李長壽並不會羨慕凡人的生活,畢竟他體會過。

  凡人大多較弱,看天時、聽天命,匆匆數十載還有各類苦難折磨,雖因力量較弱、人生顯得格外充實,但他既然從中走出來了,便不會駐足回望。

  向北,李長壽也不忘查看了下北海海眼,又將心神挪去了臨近北洲海岸之地。

  仙識看到,離著海岸不遠,正有一群巫族聚在林中,圍著火架起舞呼喝,慶祝又幾名新生巫族的降生。

  看這般陣仗,今晚肯定有不少純情男巫族的腦殼慘遭痛擊……

  這淳樸且單純的民風。

  只不過,巫族因此前錯過的萬年,接下來的人口肯定會有所縮減。

  萬年……

  這個上輩子有些不敢企及的時間刻度,在這洪荒中,突然就有了朝夕之意。

  李長壽遠遠地注視了這群巫族一陣,聽得耳畔樂曲變了,這才收回心神,歸於小瓊峰。

  又簡單查看了下度仙門附近數萬里的情形,每三天一次的例行檢查,也就這般畫上了句號。

  依然是風平浪靜,且令壽心安的一天吶。

  然而,李長壽剛想欣賞欣賞狐女之舞,心底突然響起了來自於天庭水神府的呼喚。

  有天將稟告,玉帝相召,請他去凌霄寶殿。

  ……

  李長壽略有些不明所以,仔細推算前後之事,此時天庭應穩步就班地招兵買馬,沒什麼大事要發生才對。

  陛下這是閒來無事,又要針對一波陸壓道人?

  陸壓那傢伙上次被靈爆所傷,此時不知躲去了何地,憑妖族殘留的底蘊,想尋到一心躲藏的妖族太子蹤跡並不容易。

  除非是玉帝陛下親自以天道之力推算。

  李長壽也想早早除了這個禍患,但陸壓說不定早已被天道相中,讓他自大劫中搞事,想除之千難萬難。

  「再多想也沒用,先去見陛下吧。」

  順便,李長壽也有點小期待……

  此前那玉帝的二號化身趙得柱,已在妖升山之戰中顯露過行蹤,後續顯然已經不能用了。

  從華日天到趙得柱,李長壽完全不知玉帝還會搞出哪般名號。

  就算是秦天柱什麼的,那也沒什麼值得大驚小怪嘛。

  選了一具仙力充沛的水神紙道人,李長壽駕雲出了水神府,朝凌霄寶殿飛去。

  這一路,所遇仙人盡做道揖,天庭兵將抱拳行禮,李長壽多會含笑點頭作為回應,既不與人親近,也不顯什麼身份。

  駕雲徑直落在凌霄殿門前,李長壽快步而行。

  樣子還是要做一做的。

  高台寶座上,原本正面露鬱悶之色的白衣青年,見到李長壽頓時眼前一亮,放下了手中『道具』。

  「陛下,小神來遲,還請恕罪。」

  「無妨無妨,長庚你事務繁多,吾自知曉。」玉帝直入主題,「是這般,吾近來夜觀星象、心有所感,突然明悟一處圓滿自身大道的機緣。

  長庚愛卿也是人教出身,修行之高士,可否為吾參謀參謀。」

  李長壽笑道:「陛下,小神這修為可不敢與陛下相比。

  陛下道行之深,一眼便可傷那金蟬,小神窮盡算計,也才將那金蟬重傷。

  倒是要請陛下指點小神些修行之事了。」

  「哈哈哈。」白衣玉帝連連擺手,笑道,「此前之事不必多提,是這般……

  長庚愛卿也知,吾雖為天帝,執掌三界,卻是自紫霄宮出來就入了天庭,對天地瞭解並不算深厚。

  此前吾以化身在凡間行走了不知多少次,但總歸只是如走馬觀花、看個熱鬧之景。

  近來吾覺得,若是能借地府輪迴盤,暫時屏蔽心神記憶,吾也去凡間歷練一番,感悟天地、親近生靈,或許會大有裨益。」

  誒?

  陛下這是,想下凡體驗人生?

  這是要去帶『楊戩之母』上天?

  封神大劫,果然不遠了!

  李長壽沉吟幾聲,不斷思索。

  他此時只能裝作不知此事,從一個天庭普通權神的角度考慮問題,順便試試能不能干擾天道推劇情。

  於是,李長壽抬頭道:

  「陛下,您是天庭支柱,更是三界至尊,如何能這般輕易犯險?

  若天庭兵強馬壯也就罷了,此時天庭剛剛步入正軌,若您轉世屏蔽心神記憶時,自身或天庭遇災禍,此當如何?

  陛下,請三思而行。」

  「這個……」

  白衣玉帝沉吟幾聲,抬手輕輕一點,凌霄寶殿頓時被金光包圍了起來。

  玉帝招招手,李長壽會意向前幾步,高台上的玉帝也從玉案後轉了出來,快步下了高台,拉著李長壽胳膊坐在老台階上。

  「長庚,吾也是在憂慮此事,這才找你出出主意。

  你看,有沒有什麼辦法,又能讓吾不必擔心被人暗算,又能讓吾下去走動走動。」

  李長壽皺眉道:「陛下,小神若是幫了您,今後被老君責怪……」

  「這如何會被老君責怪?長庚你不說我不說,凡人壽元數十載,一晃不就過了。」

  「您就這般想下去耍?呃,小神失言。」

  「哎,無事無事。」玉帝陛下緩緩嘆了口氣,言道,「長庚啊,這件事其實對吾至關重要。

  你可知,日日夜夜、天長地久面對同一人,哪怕她再美,也會漸漸變得波瀾不驚。

  吾就是怕影響到與師妹之間的感情,這才想下去多看看凡間女子,再回來時,定會對師妹更為傾心……」

  李長壽額頭頓時掛滿了問號。

  陛下這邏輯,明顯有問題啊,怎麼感覺像是……

  【唉,結婚太久,心生疲倦,想體驗體驗陌生的畫面,給自己的婚姻注入一種與眾不同的新鮮感。

  天道大人,你一定要相信我,這裡的臨時情劫、凡俗姿色,比起我家裡的差遠了。】

  算了,還是出點穩妥的主意,確保陛下不會有什麼安全問題吧。

  人教粗話。
您發表的文章內容豐富,無私分享造福眾人,像極了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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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11-21 00:45:05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八十章 《普通》

  看看,最近發生的這都什麼事?

  地藏出手搞事暫且不提,這屬於道門與西方教正常範疇的交手,總體而言互有勝負,普通的勢力鬥爭。

  但緊跟其後……

  先是自家師父姻緣出現問題,被聖人娘娘牽了紅繩;

  這波未平,玉帝陛下又突然決定,要下凡去磨礪自身、追求大道的圓滿、體驗後天生靈的生老病死……

  饒是李長壽有充足的常規戰術儲備,對此也是頗感頭疼,為之吐槽無力。

  這都是閒!

  嗯咳,一個涉及聖人娘娘,一個是自己頂頭上司,倒是不能多說什麼。

  但好在,師父那邊目前來看,依然只是一件小事,玉帝這邊事情雖大,卻也聽了他的諫言,選取了一個較為穩妥的方案:

  【神魂下凡】。

  後天生靈降生時都有魂魄,踏入修行之路後,魂魄可化作妖魂、仙魂,凝結元神。

  玉帝這般先天生靈,先天化形時便為元神仙軀,大多稱其元神為神魂。

  本來,玉帝打算真正意義上穿過六道輪迴盤,去世間走一遭,待經歷了些許劫難,有所感悟後,立地恢復玉帝真身,回歸天庭。

  但這般著實有些冒險,天庭也會出現幾十年缺少主心骨的『危機期』。

  經李長壽一番不怎麼費力的『力諫』,玉帝很輕鬆就接受了,李長壽提出的這個方案。

  接下來,玉帝會分出一縷神魂,讓自身陷入沉睡,藉著這縷神魂,去經歷一場真實的夢境。

  這般處置,比起原本玉帝的設想,非但沒什麼壞處,還有諸多好處。

  玉帝能看到的好處總共四層:

  其一,玉帝可隨時從沉睡中醒來,應對緊急情形;

  其二,哪怕是轉世下凡歷練感悟之事被人所知,又被誰誰所算計,玉帝本身也不會遇到危險;

  其三,更為隱秘,不容易為人所知;

  其四,若是王母娘娘問起來,也方便解釋……

  然而好處其實還有第五層,只是這第五層鮮少有人會考慮到,或許只是李長壽杞人憂天。

  ——避免玉帝因為轉世歷劫時,性情產生變化。

  對於玉帝而言,數十年也不算太長。

  這位陛下也是心熱,先讓李長壽稍等片刻,發了一道玉符飛去瑤池;

  隨後,玉帝直接將凌霄寶殿封起,對外宣佈自身偶有感悟,要體悟天道,命東木公與水神,匯同通明殿當值正神,商議處理天庭事務。

  若遇緊急要務,可由瑤池王母決斷。

  做完這些,玉帝前後用了不過一個時辰!

  甚至度仙門那邊,青丘一族和狐女小蘭還未離開,李長壽在天庭,就已『領』到了玉帝的『神魂靈光』,離了開始自封的凌霄寶殿……

  不難看出,對此事,玉帝陛下確實是期待了許久……

  玉帝可能不在乎此事能產生的功德之力;

  但李長壽這個急缺功德的三階正神,自然要趁此機會,加深地府與天庭的聯繫。

  待數十年後,玉帝回天時,李長壽還想搞個『大新聞』,標題都已想好——

  《玉帝親歷六道輪迴,體驗眾生之艱難不易》!

  呃,怎麼有種【你已經是個成熟的玉帝,該去踏上自己的征途了】的既視感……

  將這一點神魂靈光小心翼翼放在袖中,李長壽駕著這具紙道人,逕直趕回了水神府。

  穩妥起見,他多等了半個時辰,待一具實力媲美金仙境的紙道人抵達天庭,又喊敖乙招三千精銳天河水軍來水神府。

  為了表達敬重,李長壽將玉帝的神魂裝在一只精緻的玉盒中,又在周遭佈置了數十層禁制,這才放心的收了起來……

  趁著敖乙未到,李長壽主要心神回歸度仙門處,目送青丘一族駕船離開。

  不出李長壽所料,哪怕狐女小蘭的紅繩已纏繞在了自家師父的泥人上,二者的感情發展也絕不會太順利。

  齊源老道依然是果斷拒絕了狐女小蘭,這次倒是留了餘地,願與之結交為好友;

  對此,狐女小蘭頗為振奮,大有要在度仙門附近結廬而居,沒事就來好友家串門的架勢……

  此事後續會如何發展,李長壽也是完全看不透。

  甚至他還有些懷疑,這背後有關係到整個人族和妖族的大算計!

  且觀後事。

  「哥哥!我帶兵過來了!」

  一身銀甲的敖乙自水神府外快步而來,頭盔被他夾在肋下,雖是少年面容,已有六分英武氣。

  李長壽起身甩了甩拂塵,笑道:「走吧,隨我去地府陰司一行。」

  敖乙像模像樣地抱拳行禮,「是!」

  李長壽笑道:「近來可回過東海?我此前在通明殿為你特意要來了出入玉符,莫要讓弟妹獨守閨閣才是啊。」

  「哥哥!」

  敖乙有些不好意思,嘀咕道:「我昨日剛回來,最短一個月就會回去一趟。」

  李長壽瞇眼笑著,走入了星光遍佈的夜幕,剛要繼續調侃小龍,側旁有道倩影跳了出來。

  「老師!這是要做什麼去?帶弟子一起呀!」

  聲如百靈、體態輕盈,一身淺藍短裙、稍微挽起的青絲,又能隨意進出水神府中……除卻龍吉公主,還能有何人?

  他要做什麼去?

  簡單版答案:送你父親去輪迴。

  詳細點答案:把你父親的神魂裝到了小盒中,送去地府陰司托關係輪迴轉世,體會一把凡人的人生!

  李長壽溫聲道:「有要事要外出一趟,可是又有不懂的問題了?」

  「那我等老師回來再討教。」

  龍吉反應頗為迅速,笑吟吟地答了一聲。

  李長壽一開口說是『要事』,她便不再說『同去』二字,這點讓李長壽也頗感舒適。

  當下,李長壽讓龍吉在水神府自行玩耍,便與敖乙匆匆出了府門。

  三千天兵四人一列排成一條長龍,李長壽也被敖乙請入了一座華美的車架中,拉車的是兩頭頗為威武的異獸。

  天兵開路,天將相隨,車過天門,無人攔阻。

  倒是真有點普通權臣的味了。

  出得東天門,跨過浩瀚的東海,這隊天兵各自撐起仙力,宛若一條銀白蒼龍,順著天柱一路下行,闖入了幽冥界中。

  這一路風馳電掣、雲升霧隨,引來不少煉氣士注視,更是讓那些趕去地府辦事的仙人議論紛紛。

  行至酆都城雄關外,有一隊陰兵向前,客客氣氣地將天庭車架攔了下來;待問明了車中是水神,又立刻讓開道路,並搶先一步趕回酆都城報信。

  不多時,整個酆都城都變得熱鬧了起來。

  十殿閻君齊聚城門等候,三千陰司判官來了三十位資歷最老的大判官,其他陰兵陰將更是數不勝數。

  水神的好幫手、與水神交情最深的地府巫族代表——牛頭馬面,被安排到了相對顯眼的位置,稍後負責搞氣氛。

  進入酆都城的通路都已被封了,前來陰司辦事的仙人,也被告知暫時不要活動。

  天兵開路,陰兵迴避;

  車輦懸停,天將前稟。

  敖乙朗聲道:「稟水神,已到了酆都城外十里!」

  車架中,李長壽收起手中品讀的玉簡,整了整白袍,提著拂塵低頭出了車架,當即對著酆都城遠遠一拜。

  「讓兵馬在此等候,輪迴重地,大德后土之所在,莫要給陰司添麻煩。」

  「是!」

  敖乙抱拳答應一聲,點了三十名天兵跟在李長壽身後,一同駕雲朝酆都城而去。

  城前寒暄兩句,各自道揖見禮。

  李長壽直入主題,笑道:「此次是有要事與陰司相商,還請找個僻靜之地,咱們細細言說。」

  「水神請!」

  秦廣王立刻安排了下去,命陰司大鬼小鬼散去,十位閻君連通牛頭馬面,將李長壽和敖乙引去了閻羅殿中。

  到了殿內,秦廣王堅持要讓李長壽上座,李長壽自是固辭。

  地府陰司能這般給面,一是有求於天庭,二是看在了妖升山之戰,李長壽化解北洲巫族的族滅之危。

  十位閻君在天道序列中地位不低,而李長壽對自己的份量,一向都是朝著最穩的方向掂量。

  坐在閻君剛命人搬來的石椅中,李長壽看了眼左右,又道:

  「敖乙,帶天兵去殿外守候。」

  秦廣王見狀,頓時接道:「除牛頭馬面二元帥!各護衛退去!」

  當下,大殿中的陰差與天兵齊齊退走,讓這座威嚴中帶著一點陰森的大殿,頓時變得空曠了起來。

  「咳!」李長壽清清嗓子,坐在側旁的十殿閻君、旁邊站著不敢說話的牛頭馬面齊齊向前探身,生怕錯過了李長壽的隻言片語。

  「各位不必如此緊張。」李長壽笑道,「其實對地府來說,實質上也不是什麼難事。」

  秦廣王笑道:「水神交代之事,如何有難事?那都是大事!更何況是這般動了天庭儀仗!」

  五官王在旁拱手笑道:

  「先前北洲之事,多虧有水神您出手,我等實在不知該如何報答。

  水神若有所請,我等自當竭力而為。」

  李長壽沉吟幾聲,在袖中拿出了那只玉盒,托在了掌心中。

  「實不相瞞,此次我前來地府陰司,為公非為私,此事需各位百年內絕對保密,萬不可對外言傳半個字!」

  十位閻君頓時瞪起銅鈴般的大眼,一個個屏住呼吸。

  李長壽:「我想讓各位幫忙,送一縷神魂投胎轉世。」

  這座閻羅殿中頓時安靜了下來,落針可聞、燭火炸響,直到牛頭嘴邊冒出一聲:

  「嗐!」

  然而,牛頭還沒來得及多說,一旁馬面『腳疾眼快』,把牛頭直接踹在了地上。

  離著稍近的楚江王扭頭一巴掌拍了下去,打得牛頭眼冒金星。

  「此事著實是大事。」秦廣王定聲道,「但無論有多困難,我地府定會全力以赴,陰司上下,絕對會幫水神完成這般大事!」

  李長壽笑了笑:「這般我就放心些了,各位請看。」

  他淡定地解開寶盒的禁制,其上透出一縷縷金色的功德,直接用功德凝成了一名白衣青年閉目打坐的身影。

  「要轉世的並非旁人,正是咱們天庭的玉帝陛下。」

  噗通幾聲,卻是幾只石椅直接被摁塌,十位閻君齊齊站起身來;

  先是瞠目結舌,而後面面相覷,差點就直接給跪了……

  「玉、玉帝轉世?」

  「這如何使得?玉帝可是受傷了?」

  「這似乎是一縷神魂……」

  「不錯。」李長壽起身笑了聲,隨後便收斂笑意,正色道:「咱們這位陛下,心憂三界、掛念蒼生,但因自己從未體會過凡間重重,不知凡人苦到底苦在何處。

  故,陛下以這一縷神魂轉世,經凡塵歷練,可體悟天道、感悟天帝之道。

  各位,此事萬不得洩露出去,免得壞了陛下的修行。」

  「明白!」

  「我們辦事,水神您放心!」

  十殿閻君頓時湊了上來,圍在這錦盒周遭一陣嘀咕,商議該如何輪迴,該如何保密,又該如何對后土娘娘稟告此事。

  李長壽很快就捕捉到了關鍵點……

  后土娘娘?

  倒是意外確定了,化身六道輪迴盤的后土娘娘,此時還能直接與外界交流!

  這應該是地府的底牌,也是酆都城最後的依憑,李長壽並未多問,各位閻君圍成一個圈不斷商議。

  輪迴投胎這種事,是他們的專業領域。

  牛頭馬面在旁湊了過來,好奇地打量著玉帝的神魂,頭套一陣晃動……

  嗯?頭套……

  李長壽看了看這十位頭角猙獰、面容嚇人的閻君,仔細辨認了下。

  果然在脖子處發現了細微的色差!

  很快,十位閻君商量清楚了此事,秦廣王向前言說:

  「水神,此事我等定會全力相助,只是有兩件事。

  這第一,生死簿上該如何定這轉世身的命途?這個我們可不敢亂定,若是讓生死簿自行生成,萬一讓陛下不喜……

  除此之外,玉帝神魂轉世,便是一縷神魂,那也是驚天動地的大事,此事還需娘娘開口應允,不然我等也不敢開啟輪迴。

  稍後不如我帶水神您去輪迴盤中一行,與娘娘言說此事?

  您放心,娘娘應當不會不答應。」

  李長壽正色道:「閻君所說既是,此事事關重大,讓娘娘把關合情合理。

  至於後世命途,陛下其實也有一點點小要求。」

  秦廣王振了振衣袖,手中寶光湧動,凝成了一桿判官筆,一本生死簿,此時用的可能還是這天道至寶的『本件』。

  「水神且說來!」

  李長壽在懷中拿出一只卷軸,遞給了秦廣王,面色也稍顯尷尬。

  「這是陛下的一點小要求。

  咳,陛下這次是去體驗凡人生活,重點就在於普通二字,所以就選個普通的……富貴人家,有個普通的青梅竹馬,還要有普通的志向,整個人生要盡量普通的精彩。

  重點是,陛下想體會為人兄長的滋味,一定要著重安排個普通的絕色小妹……」

  秦廣王額頭頓時沁出了豆大的冷汗,卻將這卷軸仔細看了一遍,見到這上面一半內容都是轉世身的身形、樣貌、氣質,並無實質的命途安排,也略微鬆了口氣。

  「這樣。」秦廣王笑道,「您要不先去六道輪迴盤一趟,我與諸君在此地為陛下細緻地設下命途大概,再給您過目一遍。」

  「善,有勞各位了。」

  李長壽拱手道謝,眾閻君連忙回禮,而後給了牛頭馬面一只石符,讓牛頭馬面引水神去輪迴秘境。

  李長壽剛走,這十殿閻君再次湊成一團,開始湊個普通的人生劇本出來。

  大德后土……

  李長壽心底莫名還有些緊張,此時但凡聽到『娘娘』二字,不可避免就有一丟丟的……陰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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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一章 守護!巫族最『溫柔』的祖!

  酆都城內城核心,懸浮於深淵之上的仙島,被霞光包裹的豎立圓盤;

  在這片昏黃低矮的天地間,無數夏夜螢火蟲般的流光自四面八方飛來,被這座巨大的圓盤所吸納。

  又有源源不斷的生靈魂魄,行走在十條巨大的漆黑鎖鏈上,被陰差從十閻羅殿,源源不斷押送到輪迴盤正面……

  這般情形,李長壽自不是第一次見了。

  又見六道輪迴盤,同樣是送人來輪迴,但李長壽這次的心態截然不同。

  上次帶著淡淡的心安欣喜,送晥江雨師伯來投胎,放下了一直牽掛的心事,補全了師父濁仙有限仙生中的遺憾。

  這次嘛,純粹就感覺糟心。

  十分的糟心!

  「哞~水神大人,那位大人去歷劫時,您莫非就是天庭的……這個了?」

  「休得胡言亂語!」

  李長壽看著身旁伸來的這根大拇指,正色道:「天庭是為維護天地穩定、捍衛三界秩序而生,切不可如此言說!

  神位並不代表權柄,你我都只是輔佐天道運轉的生靈罷了。」

  牛頭和馬面連忙點頭,想憋出點誇讚拍馬的話語,卻發現這種事,有些太為難他們巫……

  講道理,如果不是為了讓他們合理的憨,盤古神為什麼會賦予他們強壯的身軀,以及不用多動腦就能捕殺強大獵物的戰力?

  他們三個正沿著閻羅殿下的巨大鐵鏈,飛向下方六道輪迴盤處。

  李長壽思量一二,決定還是先……

  打聽打聽。

  李長壽傳聲問:「二位道友,后土娘娘是一位,該如何形容的長者?」

  如何形容?

  牛頭愁眉苦臉嘀咕道:「水神您突然這麼問,我們也不知道怎麼接啊,哞。」

  馬面在旁不斷撫摸自己柔順的鬃毛,解釋道:「水神大人,我們兩個也只是在上古時見過娘娘,地府立後,我們只是聽到過娘娘幾次說話。

  不過您放心,娘娘是我們巫族最溫柔的祖!」

  最溫柔的祖……

  那就好,李長壽心底略微鬆了口氣。

  嗯,自己遇到的上一位娘娘純屬意外,后土娘娘應該也是跟自家……道門的雲霄仙子相似的存在。

  大德后土,身化六道,造福無盡生靈!

  也不知該是何等風采,哪般儀態!

  帶著這般淡淡的期待,李長壽被牛頭馬面引到了仙島上。

  能明顯感覺出,乾坤在被延展延伸。

  在外看起來擠擠攮攮的輪迴島,其實十分廣闊;其下鎮壓的十八層地獄,其實也相當於十八座小世界。

  「大人,來這邊走。」

  馬面做了個請的手勢,帶著李長壽走向了六道輪迴盤的側面。

  要去見后土娘娘,自不能走投胎通道。

  在那七彩圓盤側旁,被地府重兵把守之地,有兩座巨大的石人雕像;這兩座雕像為一男一女,對應陽與陰,都是單膝跪地的姿態,總體高過數千丈,如山嶽一般。

  它們就如圓盤的底座一般,其上蘊含的道韻,讓李長壽略有些觸動。

  兩座石像背著輪迴盤,彷彿用肩頭扛起了生靈輪迴之重。

  然後……

  再去哪?

  李長壽皺眉看著面前這尊石像,仙識來回搜索,也沒發現半個門戶、陣法、禁制。

  牛頭馬面繼續在前方引路,把李長壽引到了一處『山崖』前;

  如果李長壽的常識認知沒有出錯,這裡應該是底座石像的大拇腳指前端。

  馬面拿出了秦廣王賜下的石牌,對著前方輕輕晃了晃,而後牛頭馬面對視一眼,眼神流露出一絲絲凝重,輕輕吸氣。

  「牛,準備好了嗎?」

  「馬,你忘記恢兒了,哞。」

  這兩位戰巫,是要施展什麼巫族秘咒了?

  李長壽頓時打起了十二分精神,他對那種不用元神之力就可影響到天地大道的巫族秘咒,一直抱有濃厚的興趣!

  下一瞬,只聽兩位勾魂元帥張開皮套大嘴,齊聲大吼:

  「娘娘!天庭水神大人求見!有要事相商!」

  光滑的山崖上方射出一束亮光,照在了李長壽這具紙道人身上,將李長壽的紙道人直接攝走。

  正此時!

  前、方、高、能!

  李長壽眼前一黑,徹底失去了與那具紙道人的聯繫……

  誒?

  這?

  自己的紙道人與本體失聯了?!

  度仙門中,李長壽本體自陰暗的角落中鑽了出來,在丹房中一陣掐指推算。

  他的化身並非是被人滅了,此時這般情形,純粹是技術性問題。

  六道輪迴盤內存在一個特殊的小世界,與洪荒主世界不存在任何交流的通路,自己這種『心靈感應』類的紙人化身,進入那片乾坤後也會直接失去感應!

  這如何是好?

  玉帝陛下的那一縷神魂,還在那具紙道人身上!

  難道要自己真身前去幽冥地府?進入一個未知的、陌生的、絕對封閉的,甚至有可能能夠屏蔽聖人老爺感知的小乾坤?

  雖然大德后土大慈大悲,按理應該不會對自己做什麼,但……

  萬一呢?

  貿然真身前往,一點也不穩健!

  李長壽正自思索該如何處置這般情形,猶豫片刻還是無法下定決心。

  突然間,他又感應到了那只紙道人的存在,心神立刻挪移了過去!

  幽冥地府,輪迴盤側旁。

  牛頭馬面和周遭那些看熱鬧的地府陰差,齊齊歪著頭,看著山壁上出現一口淺黑色的漩渦。

  這漩渦中傳出一聲輕哼,便見一名白髮白鬚的老道被漩渦『吐』了出來,在地上滾了兩圈,渾身仙力似乎隨時會潰散!

  那漩渦隨之消失不見……

  方圓三里,鴉雀無聲!

  牛頭面色一白,大喊:「娘娘!三思啊哞!這是天庭權神啊哞!

  天庭玉帝最信任的神仙,還是人教聖人的新弟子,道門各類大佬的知心好友哞!」

  馬面愣愣地看著這一幕,柔順的鬃毛在微涼的小風中各種凌亂。

  「完了,咱們跟天庭……宣戰了……」

  萬幸,地上那老道手指及時地顫抖了幾下,慢慢爬起身來,渾身上下仙光閃爍,迅速從狼狽不堪,恢復成仙風道骨。

  李長壽立刻檢查了下身上的物件,玉帝神魂未失,備用的紙道人也無事。

  就是……

  腳底板上怎麼多了兩個透明的窟窿?

  手指上還扎了幾個細細的針眼?

  背後的兩縷頭髮,好像也被編成了小麻花辮……

  李長壽嘴角略微有些抽搐,心底突然有了一種,不是很美好的預感。

  「嗯咳!」

  李長壽清清嗓子,將自己腳上的窟窿用仙力填補,笑道:

  「是我化身出了些差錯;

  兩位道友,是否能請一位閻君前來,讓閻君代我去找娘娘問詢此事?」

  牛頭馬面對視一眼,兩人連忙答應一聲;牛頭轉身撒丫子跑遠,實可謂一騎絕塵。

  李長壽繼續打量著這具紙道人上上下下,心底迴響起了那聲:

  『娘娘是我們巫族最溫柔的祖。』

  確、確定?

  ……

  不多時,秦廣王、楚江王匆匆趕來,見李長壽囫圇地站在此地,齊齊鬆了口氣。

  「水神莫怪。」秦廣王笑道,「是我等思慮不周,未曾考慮到水神您化身與眾不同。」

  ——所謂與眾不同,是指洪荒絕大多數化身之法,創造出的化身都有一定的自主意識。

  但李長壽的紙道人明顯是走了另一條路,只有本體一個『頭腦』,其他紙道人盡皆都是木偶與紙人。

  兩種身外化身之法互有優劣,李長壽自創的紙道人神通,明顯更適合他自身的情況。

  李長壽笑道:

  「可否請兩位閻君進入此境,請示娘娘一番?」

  秦廣王和楚江王對視一眼,立刻點頭答應,口中說著:

  「當如此,當如此。」

  「此前若是有冒犯水神之處,水神莫要往心裡去,我等對水神大人只存感激,不然也不會讓水神大人直接靠近娘娘。」

  「自是無礙。」李長壽做了個道揖,兩位閻君轉身到了那山崖前,高聲喊了一句,被兩道光束接引入內。

  真・聲控門。

  李長壽細細品味,此刻已是察覺到,這裡面似乎有地府陰司的一點小算計。

  對方似乎,很想讓自己接觸到大德后土?

  李長壽心底微微一嘆,如果是這般情形,自己今後怕是難見到這位上古大能了……

  如無必要之事,本體自不能亂動。

  僅僅過了幾個呼吸,山壁上又出現了一道漩渦,秦廣王和楚江王從中跳了出來,對李長壽投來略帶歉然的目光。

  楚江王道:「水神,娘娘已知此事。

  六道輪迴盤已做好準備,隨時可入輪迴。」

  秦廣王也笑道:「水神,今日之事,您莫要往心裡去,我等當真不知……」

  「此事不必多提。」李長壽笑了笑,做了個請的手勢,已是決心讓自己不多管、不多想,專心辦完差事,早點回天庭覆命。

  秦廣王做了個請的手勢,李長壽還了一禮,請兩位閻君在前,一同回返閻羅殿。

  然而,兩位閻君剛轉身,李長壽額頭瞬間被黑線所吞噬。

  只見秦廣王背後,赫然貼上了一隻,由仙力凝成的淺綠色烏龜!

  這烏龜畫的且栩栩如生,若是用仙識探查,只是空無一物,但肉眼卻能清晰看見。

  再看楚江王背後,竟是一副需要被聖光遮掩的女子側躺畫像,畫工頗為精緻,以至於畫面都走了點聲響!

  『娘娘是我們巫族最溫柔的祖啊。』

  牛頭馬面見狀一哆嗦,連忙撲了上去,現場陷入了小小的騷亂。

  李長壽仰頭看了看這莊嚴肅穆的巨石雕像,心底各種慶幸——自己剛才沒一時衝動,讓本體前來地府。

  如果忽略到中間出現的這一點點小意外,玉帝這一縷神魂轉世投胎,也算十分順利。

  十位閻君為玉帝陛下設下的,那豐富且充實的人生軌跡,李長壽看後十分滿意。

  轉世後的玉帝,會出生在南贍部洲一個普通的凡人城主家庭,成為城主的獨子,自小文韜武略、英俊瀟灑,有青梅竹馬,有如花似玉的妹子……

  也不知是不是趕巧了,這城主也姓華。

  莫非是天道冥冥有感,給了玉帝化身華日天一點好處?

  李長壽突然覺得,玉帝陛下這波,極有可能是被天道老爺給安排了!

  李長壽看完劇本,秦廣王將之寫入生死簿中,隨後十位閻君齊齊出動,將六道輪迴盤周遭暫時清場。

  李長壽捧著錦盒,將那一縷神魂送到了六道輪迴盤的光門前。

  李長壽心底波瀾不驚,近距離感受著輪迴的奧義,在十位閻君的注視中,將那枚光點,屈指彈入了六道輪迴盤。

  轟隆隆——

  幽冥界忽的響起悶雷聲,低矮的天空中出現了一條條紫紅色的雷龍。

  無邊幽魂瑟瑟發抖,地府陰差膽戰心驚,六道輪迴盤背後射出一道璀璨的金光,這金光沖天而起,消失在幽冥界深處。

  血海翻湧、凶獸咆哮,幽冥界各處的生靈陷入了惶恐不安。

  南贍部洲處,天地間出現道道霞光,南洲各處出現種種祥瑞,一隻隻僅存在於傳說中的瑞獸,在天邊撒歡兒奔騰。

  天庭各處仙光環繞,凌霄寶殿被雷幕所包裹……

  正此時,地府六道輪迴盤前,一道道金光落下,將十位閻君與李長壽同時包裹。

  功德!

  且是數量不菲的一大筆功德!

  李長壽很快就反應了過來,知道玉帝這次神魂投胎,補全了天道之殘缺,將天地人三界完美串聯,故天道降下功德,為促成此事的他們發了點獎勵。

  但十位閻君大多搞不明白這是發生了何事,楚江王滿是不解地道了句:

  「咱們幫著作弊,咋還順應天道了?」

  讓李長壽也是一陣莞爾。

  ……

  送玉帝投胎轉世的同時,李長壽已經安排了紙道人去南洲暗中守護。

  而他這個天庭水神做完了此事,便對十位閻君道謝告辭,帶敖乙匯合天兵,浩浩蕩蕩回轉天庭。

  車架中,李長壽拿出一本符箓有關的古籍細細品讀,但心底總是浮現出,自己這具紙道人失聯後的慘狀。

  當紙道人與他本體被隔絕開時,李長壽的紙道人殘留了一部分元神之力,但這部分元神之力並未記錄下什麼。

  看來,掛著『娘娘』後綴的,都是『非同小可』的存在。

  嗯,雲霄娘娘除外。

  玉帝去體驗生活的這幾十年中,自己要多花費些心思在天庭上了。

  明日就去找東木公碰個頭,通明殿中打個卡,至於天庭會不會遇到什麼危難……

  有兜率宮老君在,其實不會出什麼問題。

  自己這『百年假期』,又要開始加班了。

  回了水神府,卻不見龍吉公主的身影,李長壽並未在意,想來是龍吉有什麼事離開了。

  但他剛走坐回書房,準備將心神挪回小瓊峰去找師父調侃幾句,龍吉卻駕雲匆匆而來,進了水神府,就一陣輕呼:

  「老師老師!母親請您去瑤池一趟!」

  李長壽想到自己跟玉帝陛下之前的『合謀』,這一幕其實也在他們的預料。

  只是沒想到,來的這麼快。

  「善。」李長壽淡定地起身,迎出書房。

  龍吉快步向前,輕輕皺著秀眉,看左右無人,傳聲道:「老師,母親似乎十分生氣,我過來時,她臉色有些嚇人。」

  李長壽微微一笑,「放心,娘娘自不會為難我這個小小水神。」

  大不了就是賣隊友嘛,誰讓玉帝陛下神魂投胎時,動靜搞的這麼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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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二章 王母之罰,玉帝之辛【補更】

  薄屏映影雲遮月,暖閣棲凰玉生香。

  瑤池那座禁制最多仙島上,這縹緲仙境的最深處,王母娘娘長居的仙閣中。

  李長壽與東木公這老哥倆,一左一右站在屏風前,老老實實地低頭,卻是不發一語……

  屏風後的王母抬手扶額,顯然是有點上頭、咳,有點被這沉默不語的兩位天庭『棟樑』,氣到想罵神。

  但沒辦法,李長壽深知此時多說不如少說,少說不如不說;

  而東木公……

  『水神為何不讓回話?玉帝陛下不是在凌霄寶殿中嗎?咋的了這是?』

  「哼!」

  屏風後傳來一聲冷哼,李長壽和東木公,頓時把頭埋的更深了些。

  而在軟榻旁靜立的龍吉公主,此刻也正皺眉凝思,推算著自己的『謀略』老師,在這件事上,到底考慮了多少層……

  幾個時辰前。

  小瓊峰突然落下了一道金光,那是天道降給李長壽的功德;

  其時,峰上遮掩大陣自行開啟,配合外圍障眼用陣法,造出了『金光朝天空而去』的錯覺畫面,順勢又朝著山門各處湧出一些靈力、仙力。

  像極了佈陣時壓制不住靈力,從而出現靈力側漏的情形。

  ——為了能低調且順利的接到功德,李長壽也是煞費苦心。

  平白得了一份預料之外的功德,李長壽心情自然不錯;但與此同時,通過佈置在各處的紙道人,李長壽捕捉到三界出現的祥瑞異象。

  當時他就已明白:

  小麻煩長到了一十八——麻煩大了。

  這般規模的天地異象,但凡擅長推演之法的洪荒高手,差不多都能推算出……

  天庭的玉帝,下凡浪去了。

  這無疑給了天庭更大的壓力,且李長壽稍後也要格外關注玉帝轉世身的安危,王母那邊這絕對瞞不過去。

  雖然按道理說,玉帝轉世身定有天道護持;

  但這個世上也存在變數,天道也有無法管束的『遁去的一』!

  回天庭時,李長壽還以為,王母娘娘召自己過去,最快也要等七八個月,待玉帝陛下的轉世身真正降世。

  怎料,他前腳剛回水神府,後腳龍吉就已『殺』了過來……

  唉,洪荒但凡沾了『娘娘』這二字的,當真就沒有易與之輩啊!

  嗯……封神大劫前期,被不講理的太乙真人欺負死的石磯娘娘另做計算。

  還好李長壽提前做了幾手準備,比如帶敖乙和天兵去地府。

  如此就表明,他水神辦的是公事,且是玉帝交代的公事,萬一王母娘娘得知此事對自己發難,自己也好順勢推脫。

  而那些天地異象,李長壽也用留影球記了下來,今後若玉帝問責,他把留影球拿給玉帝,道一句:

  【陛下,您下凡的時候,動靜著實太大了些。】

  自然就不關己事。

  而最重要的一手準備,便是此時、此地、此景,無論王母娘娘是正面發難還是苦口婆心,自己決不能輕易開口!

  堅持天庭男神陣營一萬年不動搖!

  「陛下當真只是閉關了?」

  屏風後的王母娘娘聲音漸冷,李長壽和東木公把腦袋放的更低了些,已是快躬身。

  李長壽能明顯感覺到,王母娘娘身周有仙力湧動,顯然剛才有那麼一瞬,王母想把他們兩個老神仙一巴掌拍出瑤池。

  「你二人,今日都啞巴了?」

  東木公偷偷瞧了眼李長壽,恰好與李長壽暗中對視,兩人同時答應一聲:

  「沒。」

  啪!

  王母將手中玉扇摔在塌上,罵道:

  「你二人一個是天庭初立便在天庭的肱骨重臣,一個是深得陛下信任、能謀善算的天庭智泉!

  怎的,到了瑤池就啞了火,沒了聲?

  平日裡那意氣風發、俯仰天地的氣勢呢?

  那彈指間滅妖除魔、護道揚威的架勢呢!」

  東木公和李長壽把頭繼續深埋,再次齊聲答應:

  「哎。」

  「混賬!」

  王母娘娘怒斥一聲,那屏風卡嚓一聲直接炸碎,暖閣角落中的幾位仙子,也被嚇的低頭欠身,大氣都不敢喘。

  王母身著鳳冠霞帔,此刻站起身來,金光輕搖、鳳釵輕鳴,那張絕美的面容顯露著滿滿的威嚴。

  「木公你來說,陛下可是下了凡間!」

  東木公渾身哆嗦了幾下,對著王母娘娘做了個道揖,低頭不起,口中喊道:

  「老臣實在不知啊!」

  「水神!」

  王母目光一掃,李長壽壓力倍增。

  就聽王母冷然道:「此事,就是你與陛下謀劃的了?」

  「娘娘。」李長壽抬頭看了眼王母,恰到好處地欲言又止,恰到好處地露出一絲苦笑,又恰到好處地露出幾分決然!

  「小神,甘願領罰。」

  旁邊東木公……總覺得自己好像,又莫名被比下去了。

  王母娘娘面容上的怒色頓時消退了大半,輕哼一聲坐回了軟榻上,道:「你既說甘願領罰,那吾成全你又如何?

  來人!」

  側旁眾仙子齊聲應答:「是!」

  「將水神押去天罰殿,雷鞭二十!」

  「母親!」龍吉閃身擋在李長壽面前,「老師如何能違抗父親的命令?母親還請息怒!」

  「殿下。」李長壽開口喊了句。

  龍吉扭頭看去,卻見李長壽拱拱手,似是在道謝,嘴角帶著淡淡的微笑,主動轉身走向兩側走來的仙子,話不多說,邁步前行。

  一時間,眾瑤池仙子多多少少目露異色,注視著李長壽自行駕雲朝天罰殿而去的背影,對這位『老神仙』竟不知該如何形容。

  龍吉眼圈一紅,王母卻是輕哼半聲,閉目養神。

  反倒是東木公額頭掛了幾個問號,在旁細細思量,很快就反應了過來……

  水神在這裡的不是化身嗎?雷鞭有啥用?

  誒?怎麼感覺這裡面有好多算計,像是王母跟水神老弟達成了某種默契?

  話說回來,玉帝陛下當真下凡了?自己怎麼完全不知此事……

  唉,果然這般,過氣老神。

  ……

  天罰殿,四位仙子故意留在殿外等候。

  殿內,李長壽的紙道人站在兩根十丈高、蘊滿了雷光的石柱中間,被道道雷霆劈砍在身上。

  然而一旁的那幾名天將,此刻正小心翼翼地控制著雷鞭的強度,盡量讓李長壽感覺到微疼,又不會真的傷到水神大人……

  便是做到了這般地步,這幾名天將還是頗為惴惴不安。

  幾個菜啊,敢劈傷水神!

  「水神,您覺得……這個度怎麼樣?」

  「各位還請多用些力。」李長壽頗為誠懇地道了句。

  幾位天將對視一眼,將雷鞭的威力提升了三四成,讓兩根雷柱被青白色的光芒充斥,但真正打在李長壽身上的雷霆,卻比之前少了九成……

  李長壽心底嘆了聲『行吧』,主動將紙道人體內的仙力運轉擾亂,做出一幅重傷的模樣。

  王母娘娘也很懂嘛;

  沒幾句話就成全了他水神『忠心耿耿』的仙設。

  頭可斷、血可流,髮型也能亂,但對自己的定位必須有清晰的認知,不然做多便容易錯多。

  玉帝與王母雖是道侶師兄妹,青梅竹馬、一併修行,也是天地人三婚中天婚之表率。

  但為玉帝做事,並非就是為王母做事,這裡面還有諸多彎彎繞繞。

  玉帝轉世動靜太大,瞞是肯定瞞不住了;

  可李長壽絕不能主動開口,不然就是對『玉帝信任』的背叛,今後想混功德,必會多幾層阻力。

  最穩妥的處理方式,就是此時這般——

  被王母嚴厲處罰一番,自己賣慘給天庭上上下下看,直接強化王母『權柄』的同時,自己也找個合適的開口契機。

  如此,他水神得了名聲,玉帝回天後非但不會有怪罪,大概率還有一波嘉獎;王母也能順勢立威,穩定天庭神權根基。

  權臣基操,眾仙勿六。

  待雷光總共閃爍了二十次,李長壽順勢跪坐在了地上,渾身上下寫滿了『虛』字。

  幾位天將見狀趕緊撲了過去,將李長壽攙扶了起來,說話都帶著少許顫音。

  「大人,沒事吧您?」

  「無妨。」李長壽緩緩嘆了口氣,對幾人笑著點點頭,溫聲道,「多謝幾位將軍手下留情,還請將我送出殿外。」

  這幾位天將連忙答應,將李長壽抬出天罰殿;

  在殿外,四位仙子用仙力凝成了『雲擔架』,抬著李長壽在天庭『招搖過市』,回了瑤池。

  再回暖閣中,李長壽趴在一朵雲上,整個人氣息奄奄,白袍滿是焦痕……

  龍吉差點急哭了,跪坐在李長壽身旁,美目中滿是擔憂。

  東木公忙道:

  「娘娘!水神對陛下而言,是君臣,亦是知己好友!

  還請娘娘手下留情,否則陛下問責起來,當真不好交代!」

  「木公不必擔心,吾自有分寸。」

  王母娘娘面色稍緩,淡然道:

  「水神,你這是何苦?

  陛下下凡,三界盡震,早已無法隱瞞。

  既然天道彰顯,陛下此舉補全天道、與自身也大有裨益,這本就是一件好事。

  吾只是氣你君臣二人謀劃,陛下卻是連吾都瞞了!」

  李長壽長嘆了聲,低聲道:

  「予君一諾,當恪守到底。」

  「善。」王母娘娘道,「吾且問你,若玉帝陛下遭了旁人算計,你罪當何?」

  「娘娘請放心。」李長壽道,「陛下只是一縷神魂下凡,自身於凌霄寶殿中閉關修行,所經歷凡塵事,便如最為真實的夢境一般,陛下不會有半分危險。」

  「哦?」

  王母鳳目中有光芒閃爍,輕聲道:「既如此,吾也下去歷劫一番,水神以為如何?」

  就知道是這樣!

  東木公忙道:「娘娘,您還需在天庭中主持大局……」

  王母輕哼了半聲,言道:「平日裡吾也並未管過什麼天庭之事,凡人壽元不過數十載,耽誤不了什麼。

  天庭瑣事,水神與木公商議著處置便是,

  若是遇到急事,可來瑤池將吾喊醒。」

  東木公與李長壽又勸了兩句,但王母心意已決,兩人也只能低頭領命。

  但隨之,李長壽提出了一個比較關鍵的問題:

  「娘娘,您是要去追隨陛下,還是與陛下分開歷劫?」

  「自是要追隨陛下。」

  王母也知李長壽話中含義,正色道:

  「水神你與陰司地府閻君判官交情不錯,此事吾也是聽聞過的。

  玉帝陛下動身前,應當對你提了不少要求,讓你去找那陰司閻君,用生死簿定下了一生之命途吧。」

  李長壽低頭道:「小神不敢隱瞞娘娘,確實如此。

  但這並非陛下要求,而是小神自作主張,怕陛下歷練太過困苦……」

  「給他改了。」

  改、改了?

  王母道:「既然是歷劫,不吃苦怎麼能算劫難?多吃苦也是為了陛下心性歷練。

  水神放心,此事由吾一應承擔後果。」

  李長壽也是被王母震撼了一把。

  王母正色道:「怎麼,看水神面露為難,此事很困難嗎?」

  「娘娘,生死簿已經定下了……」

  「你當吾不知那判官筆有何用?

  更莫說,此時玉帝陛下的神魂尚在母胎,並未降世,如何不能改?」

  李長壽只得改口道:「此事還是要去問過地府閻君,小神才能回稟娘娘。」

  「不必問了,此時天庭吾可做主,此事就這般定下。」

  王母繼續淡定下令:

  「水神,你需將吾神魂轉世身的命途,安排成玉帝陛下轉世身的青梅竹馬,與他續一世姻緣,還要彼此從一而終。

  他凡塵這一生歷經千種困苦,吾生於富貴,不計貧寒招他為夫婿,而後一同家道中落、歸於山野,同穴而眠。

  呵,既然歷劫,那就該有歷劫的樣子。」

  李長壽和東木公對視一眼,後者做了個『請』的微小動作。

  一旁龍吉此刻已回過神來,看看趴在地上的李長壽,再看看自己母親,彷彿明白了點什麼。

  她小聲問了句:「母親,孩兒……」

  「安穩修行。」王母目光掃過,龍吉身子輕顫了下,低頭不敢多言語。

  李長壽心底一嘆,不由想到了玉帝此前言說這個『美好計劃』時,目含星光、滿心期待的模樣;

  突然對這位三界至尊、天道親兒子、『三界總經理』……充滿了同情……

  ……

  三日後,幽冥地府。

  李長壽和十殿閻君站在再次被清場的六道輪迴盤前,在面前玉盒中引出了一點盈盈亮光,屈指輕彈,將這亮光送入了六道輪迴盤中。

  少頃,三界再次出現種種祥瑞,南贍部洲上空龍鳳和鳴,又是道道金光將十位閻君罩住,天道再次降下了一筆功德,只是比此前那筆少了大半。

  自然,也有一道功德金光朝小瓊峰而去,李長壽緊急啟動了大陣應對。

  這功德,又是什麼由頭?

  李長壽掐指推算,心底滿是疑惑不解,這次已經跟『補全天道』無關。

  罷了,天機難明,自己推算實力還不到家。

  總不可能是道祖老爺覺得這場家庭倫理劇不錯,隨手賞給『導演』、『編劇』一點製作經費。

  不過兩三日的功夫,玉帝轉世去凡塵歷練的消息,就在洪荒各處不脛而走。

  而天庭水神因此事被王母責罰,送入天罰殿劈了一頓,也成為煉氣士們的笑談……

  三仙島上,仙林深處,一處幽靜閣樓的木窗被推開,那道倩影在木窗旁靜靜立了一陣。

  待林間微風拂過,她瞬息便沒了蹤影,只餘木窗空蕩,回轉半聲略帶掛念的輕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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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11-22 13:08:51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八十三章 雖只是修得濁仙…

  玉帝王母下了凡,天庭權神沒事幹。

  招兵買馬充神位,水木輪坐通明殿。

  玉帝王母下凡歷劫、體察眾生疾苦,天庭一應權柄,就落在了李長壽與東木公二人手中。

  這老哥倆正八經商量了一陣,東木公提議,兩人輪流在通明殿中坐鎮。

  李長壽一口答應了下來,並主動提出,直接以百年為期,東木公神位較高、坐鎮前五十年,李長壽神位較低,坐鎮其後五十年。

  順帶一提,有件小事李長壽忘記告訴木公,玉帝與王母轉世身在生死簿上的壽元,好像是六十六歲……

  不過沒關係,這般小事,木公應該不會在意。

  李長壽也不是單純想偷懶,他還要負責玉帝和王母轉世身的安保工作,還要監察妖族動向,提防妖族趁機發難……

  身兼數職,頗為忙碌。

  除卻他與十殿閻君,無人知曉玉帝王母轉世去了何處。

  旁人就算想要算計王母和玉帝,李長壽只需出手將玉帝王母『驚醒』,自可讓兩位大佬安然無恙;

  玉帝和王母還可攜手去紫霄宮中找道祖老爺告狀,給對方加倍的快樂……

  值得一提的是,在天庭之外,還有個較為有趣的現象。

  天道老爺降下祥瑞時,分散在整個南洲俗世,數不清多少人族仙朝、王國、部族之上,無數凡人見證了這些異象。

  也正因各地出現祥瑞異象,南洲各處爆發了戰亂。

  很多野心勃勃、意圖走到人生巔峰的凡俗權臣、擁兵將領,被祥瑞激起了各式各樣大膽的想法。

  什麼『舊王失德、新王當立』,什麼『天出祥瑞、適宜出兵』,百般說辭,不一而論……

  南洲俗世雖存在已不短的年歲,人族自上古而來,也已興起數個元會;但凡人多愚昧,最怕的就是『天有異象』外加『言語鼓動』。

  於是,這般祥瑞的出現,非但沒有預示著和平安詳,反倒是讓地府業務繁忙了數十年……

  且說回正事。

  王母的一縷神魂順利進入六道輪迴盤後,李長壽與東木公排好通明殿的班,就趕去安排半天玉帝陛下和王母娘娘的安保工作。

  其實就是放了幾隻紙道人遠遠守著,也不敢做什麼多餘之事。

  若是搞什麼陣法、駐紮天兵,豈非此地無銀三百兩?

  再說,他對王母和玉帝的戲劇人生也不感興趣。

  與其關心玉帝和王母的仙生第二春,還不如好好想想,在玉帝得知真相那一刻,該如何勸慰這個身心受傷的天庭一把手……

  「嗯?」

  這狐女,怎麼又來了?

  李長壽略微皺眉,看了眼南洲某座大城中,那兩位懷有身孕的『貴婦人』,心神挪回了小瓊峰上。

  師父的姻緣……

  還真是件剪不斷理還亂的糟心事。

  度仙門山門前,換了一身淺藍長裙的狐女,正與守門的仙人言說著什麼。

  她今日施了淡淡的妝容,極力的隱去了自身妖氣,散發著難以言喻的清麗靈韻。

  守門仙人自不能讓她隨意入內,而是讓巡山弟子去小瓊峰跑了一趟,問齊源是否要與她相見。

  齊源老道仔細想了想,帶著少許心事,駕雲去了山門之外。

  師父真就動了心?

  李長壽本不願去窺探旁人談天說地、風花雪月,但這實在是太刺激……

  咳,純粹是因擔心師父安危!

  那狐女的實力,不知為何已經達到了天仙境中期,這般提升的速度,讓李長壽也頗有些驚訝。

  差一點都快趕上有琴了。

  她萬一要對師父用強該怎麼辦?自己做徒弟的,當然要守護好師父的清白道軀!

  且看齊源駕雲到了山門處,在幾位守門老仙人那善意、溫和又略帶調侃的目光中,低頭出了山門。

  狐女立刻欠身行禮,帶著溫柔的笑意,開口喊道:「齊源道長!」

  「蘭道友。」齊源老道做了個道揖,主動道,「咱們去旁處言說吧,此地是山門重地。」

  「嗯。」狐女柔聲應著,主動駕雲向前,請齊源老道同乘。

  齊源本就是濁仙,此時也沒什麼不好意思,大大方方站在了狐女身旁,主動間隔四尺有餘,花白的眉目間,露出少許思索的神情。

  狐女臉蛋泛著少許紅暈,在旁時不時偷偷瞧一眼。

  李長壽的紙道人在地下悠閒地游著,仔細看著這般情形……

  呃,怎麼突然感覺,除卻自己之外,還有人在注視著此地?

  小蘭開口問詢:「道長,咱們去哪?」

  「找個風景秀麗之地吧。」齊源老道溫聲說著,「有些話,貧道思前想後,總歸是想跟道友說個清楚,不然實在道心不快。」

  小蘭不由有些急切,忙道:「道長您可還是覺得小蘭跟腳為妖……」

  「不,並非人與妖跟腳之事。」齊源笑道,「我、我們人教出身的那位水神大人說的不錯,這天地間,其實對立的不該是人與妖,而是善與惡。

  說實話,貧道經常有些固執,但收了兩個弟子後,也漸漸把一些事看開了。」

  狐女小蘭仔細聽著,目中帶著幾分癡癡唸唸,將這些話語一字一句記在心底……

  地下,李長壽聞言也露出少許笑意,心底浮現出自己最初修道的百年間,在『小窮峰』上經過的一幕又一幕。

  師父的脾性轉變,那可是他被打了一頓又一頓換來的!

  不過最初遇到師父時,師父明明不是很懂某段經文,卻一本正經授課的模樣,確實讓人懷念……

  齊源與狐女駕雲到了一處山坡,這裡長滿了淺白色的靈樹,有諸多無害的靈獸靈蟲棲息。

  狐女這次前來,依然做了精心的準備。

  她一陣忙碌,佈置好了矮桌、仙毯,擺上了親手製作的幾樣點心,拿出了青丘有名的果酒仙釀;

  甚至,她併攏玉足跌坐的姿勢,應該都是經過許多次練習,看起來帶著一絲絲刻意,但總體頗有美感。

  莫非青丘一族,有相關的培訓課程?

  齊源老道老老實實坐在矮桌一旁,不太敢抬頭直視;這次用仙力封住了鼻孔,免得再出糗。

  而後,一老道、一狐女,就在這林蔭中,有一句沒一句的閒談閒聊。

  狐女善舞,今日也展示了一場精心準備的舞姿,少了幾分嫵媚,多了少許空靈清新,明顯是為了投齊源所好。

  不知不覺,便是一個時辰過去。

  能看出,齊源老道比起上次兩人單獨相處時,從容了許多,也淡定了許多,目中始終帶著幾分思索,並未再次陷入這般美色。

  ——這也跟狐女小蘭今日,故意壓制了自己的魅惑屬性有關。

  一曲舞罷,狐女步履輕盈走回矮桌,正要怯聲言語;齊源老道也似是下定了決心,抬頭開口。

  「道長……」

  「道友?」

  狐女忙道:「道長您先說吧。」

  「道友先坐。」齊源露出些微笑。

  這微笑,就如他在山門中面對別峰峰主時的表情,無論想表現的多麼自然,總是會流露出幾分拘謹。

  小蘭理了下耳旁的一縷秀髮,柔聲道:「道長,您可是又要勸我?」

  「嗯。」齊源老道老老實實地應著。

  「道長您為何……」

  見小蘭有些著急想分說,齊源忙道:「道友莫急,上次你我已算結交,成了好友,所以今日貧道才想著,對道友言說這些。

  道友,貧道今日想說兩件事,這兩件事,其一便是貧道乃濁仙,仙路自此也就到了盡頭。

  若非貧道的弟子一直在勸說,貧道早已去經歷輪迴,轉世重修。」

  小蘭輕咬下唇,又深情款款地說道:

  「地仙也好,天仙也罷,生靈本就只是在天地間走著一遭。

  小蘭願意為道長侍奉餘生。」

  「道友。」齊源老臉一紅,「先莫說這般話,讓人聽去誤會了什麼。

  這第二件事……」

  「道長您說就是。」

  地下,李長壽平眉輕笑,已知師父要說什麼。

  天邊不知從哪來了幾朵雲,淅淅瀝瀝地小雨落下,林間各處響起『沙沙』的輕響。

  齊源老道面露正色,目中帶著十二分的認真,凝視著小蘭那雙淺褐色的眸子,溫聲道:

  「道友其實,一直認錯了人。」

  小蘭不由怔住了。

  齊源像是卸下了一副重重的擔子,緩緩呼了口氣。

  「果真,說出來會痛快許多。

  道友你被困在地下時,去見你的並非貧道,而是用了貧道外形的一位……高人。

  這位高人不想被人所知,所以才會借用貧道這般不太四處走動的濁仙樣貌,當然,這也是貧道允許過的。

  道友脫困前來我小瓊峰上時,那位高人覺得為貧道引來了麻煩,故以貧道的模樣現身相激,以期讓道友你斷了這份念想……

  唉,不曾想……

  道友,事情就是這般,你所要找的並非是貧道,而是那個頂著貧道樣貌之人。」

  狐女徹底怔在那;

  她先是皺眉不解,而後便是低頭凝思,面色從蒼白到不信,從不信又到不願信……

  「道長您在誆騙小蘭,對嗎?」

  「並未誆騙。」齊源老道露出幾分苦笑,「道友可觀我雙眼,是否與你心底所想的那位道長,有相同的目光。

  這是做不得假的。」

  狐女不由仔細注視著,隨之就陷入了迷茫。

  「可道長,我、我心念的,就是齊源二字;我心有的,便是道長之影。」

  「虛假終歸只是虛假,道友,你只是著了相。」

  齊源正色道:「貧道這幾日查遍經文,得了一句『外有穢而心無恙,亦可修得無上果』。

  這句話的意思,便是你我修行之靈,不應以外相而論,當以心、以魂而論。

  障眼法、化形術,甚至只是女子一些胭脂水粉,都可讓一人的外相與另一人極其相似,但道心、性情,卻不會有變化。

  道友,你確實尋錯了人。

  且那高人是誰,貧道寧死也不可告於你,不如道友就放下這般心事,專注長生之道……」

  「道長,您、您莫要說了。」

  小蘭緩緩後退半步,美目中滿是混亂,「小蘭心有些亂,想靜一靜。」

  齊源站起身來,對著狐女深深做了個道揖。

  「此事給道友定會帶來不少困惑,而貧道在此間也有不可推卸之責。」齊源道,「今後若道友不嫌棄,貧道亦可為道友之友。

  只是姻緣道侶之事,還請勿要再存執念。

  一是因不適,二是因無心,三是因本就虛假,何以築樓……

  道友,此間若有得罪之處,還請多多擔待。」

  小蘭眼圈有些泛紅,低聲道:「小蘭今日先告辭,待念頭通透,定會……會給道長您答覆。」

  齊源起身露出少許溫和笑意,緩緩點頭。

  小蘭卻低頭轉身,有些茫然地向前走了兩步,又頓住步子,轉身看了眼齊源,這才駕雲飛入淅淅瀝瀝的細雨中,任憑衣裙被淋濕,漸飛漸遠。

  齊源老道收拾起面前的矮桌,拿了一隻嶄新的寶囊,將這些物件都收了起來,掛在了一旁的樹杈上。

  而後,這老道像是想起了什麼,左右看了幾眼,而後板起臉來,道:

  「出來吧。」

  李長壽的身形,自十丈之外的樹幹中擠了出來,對著師父笑了兩聲,豎了個大拇指。

  「師父當真令徒兒欽佩,美色當前,竟能如此坦蕩!」

  「還真在偷看!」

  齊源老道本想板著臉訓斥幾句,此時卻也被李長壽逗得一樂,笑罵道:

  「你啊……罷了,隨為師在此走走吧。」

  「哎,是。」李長壽答應一聲,兩步跳到師父身旁,看師父拿出了拂塵,又向後溜了半步。

  細雨朦朧,仙力凝成的結界,閃爍著淡淡的光芒;李長壽跟在師父身旁,有種莫名的恍如隔世之感。

  「長壽。」

  「哎,弟子在。」李長壽收回發散的心神,低頭應著。

  齊源有些欲言又止,幾次猶豫後,還是緩聲說道:「我知你現在,法力高強、神通廣大,又為咱們人教聖人老爺做事,在天庭一手遮天。」

  李長壽:……

  這是好詞吧?

  這是在誇自己親徒弟嗎!?

  李長壽忙道:「師父,您記得先把那玉石帶上。」

  「帶著呢。」齊源打開袖口,那塊格擋心神探查的玉符,被他綁在了手臂上。

  齊源笑道:「這般大事,事關你安危,為師如何會忘掉。

  但長壽,有件事……

  罷了,也可能是師父感覺錯了。」

  李長壽笑道:「師父你要教訓弟子教訓就是了,弟子都聽著。」

  「唉。」齊源嘆道,「為師只是覺得修為、境界遠不如你,怕說錯了話,影響到你道心與修行。

  徒兒。」

  「在。」

  齊源緩聲道:「你如今修為日漸高深、手中權柄也越來越重,可以隨意改變大多數生靈的命運,是否也因此,漸漸少了一份對旁人的敬重?」

  李長壽聞言也是一怔。

  齊源繼續道:

  「蘭道友之事,最初你若與她解釋明白,也省了她這麼多年思念困苦,豈不比現在強上許多?

  為師並非說教你什麼,或許也是因為師境界太低,所以才會這般覺得……

  長壽,你是否已在無意間,就決定了旁人生死命途,而自身已是覺得,這都不算什麼大事?

  因果輪迴,一飲一啄。

  若是忽略這般因果,怕是會為你前路埋下一些隱患。

  為師曾聽門內一位已逝的天仙講課,這位師伯講到過——莫以弱小而欺,莫因豪強而懼,如此方才是人族之仙吶。」

  「師父……我並未……」

  「長壽。」齊源看著李長壽,抬手拍了拍李長壽肩頭,笑道:

  「為師已教不了你修行,道理也不如你懂得多,只是因小蘭之事有些感慨。

  以前為師最擔心的,就是你會走上歪路歧途,但為師一直覺得,你心底自有一份正直在,只不過你不敢表達,習慣了穩妥。

  你可知,師父當年為何會收靈娥回山?」

  李長壽低頭道:「弟子不知。」

  「本是覺得靈娥性子活潑,想讓她多影響你,沒想到她資質竟然如此出眾……

  不過此時來看,當年確實是為師多慮了。

  你且仔細想想蘭道友之事,若能對你今後有些裨益,那就再好不過了。」

  齊源甩了甩拂塵,掃在了李長壽的胳膊上。

  「這算是此事對你的懲戒。

  唉,以後你也是天庭的一號大人物,為師也不能隨意教訓你嘍。」

  齊源老道擺出一幅頗為遺憾的表情,而後大笑兩聲,凝了片雲,朝山門而去。

  心情頗為舒坦。

  「敬重之心……因果輪迴……」

  李長壽喃喃低語,站在細雨中久久未動彈。

  不知何時,空中陰雲散了,細雨漸漸停了,林間起鳥語、微風伴花香,一束束陽光透過縫隙照亮林間各處。

  忽聽得一聲輕笑,伴著清涼微風徐徐而來。

  「怎了?莫非是被尊師訓了?」

  李長壽豁然轉身,看向不遠處的樹下,看到了那尺長的曦光,看到了負手站在樹下的仙子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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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11-22 13:09:08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八十四章 對戰士最佳的獎賞,就是……

  剛被師父教育了一頓,轉身又見到了那位喜歡身著白衣、飄飄若羽的仙子大人,李長壽心底一時間也是百味雜陳。

  倒不是被師父訓誡讓人看了去,覺得面子上掛不住;

  主要是……

  度仙門果然還是暴露了。

  雖然上次在度仙門伏擊妖族之戰,李長壽已全力裝飾出『天庭提前埋伏』的情形,但始終是瞞不過如雲霄這般,善於推算又無比聰慧的人物。

  雲霄緩步向前,雖走在泥濘之上,但繡鞋卻不染半分塵埃。

  「咳。」李長壽清清嗓子,向前迎了兩步,做了個道揖。

  雲霄於半丈之外欠身行禮,柔聲道:「可否對我說一說此前發生了何事?」

  李長壽問:「師父的濁仙境,還是剛剛之事?」

  雲霄的笑容多了幾分溫暖,輕聲說:「若你願講,我都是願聽的,總歸是能多瞭解你一二。」

  李長壽不由輕笑了聲,道了句:「先等我一陣,我讓本體趕來此處。」

  雲霄頷首答應,李長壽的這具紙道人身形搖搖晃晃,化作了一隻紙人,遁入地面。

  不多時,李長壽出了山門,駕雲到了此處;

  他本想說幾個笑話,逗雲霄溫婉一笑,就如此前那些相見一般。

  但今日不知怎麼,李長壽沒由來的嘆了口氣……

  「抱歉,今日我心境有些不穩。」

  「嗯,嗯。」雲霄輕輕搖頭,柔聲道,「你是準備,只在自己心情舒暢時才與我相見嗎?」

  「並非是這般,只是……」

  「與我說說此事吧,若尊師訓你有些偏頗,那我去與他理論幾句。」

  李長壽聞言一陣輕笑,自知雲霄仙子是在玩笑。

  吧?

  當下,兩人在這山坡上漫步閒談,李長壽將狐女之事的前後因果一一說來,也解釋了狐女與師父姻緣紅繩之變更。

  李長壽坦然道:「前後兩次面對這狐女,我心態確實起了一些變化,少了幾分考慮,多了幾分不以為然。

  師父這般訓我,卻也都說到了點子上,我自反省就是。」

  雲霄仔細思索了一陣,言道:

  「尊師所教訓你的那些話,有些在理,有些卻是忽略了你的處境。

  你發自微弱,以凡人之身修行至金仙,卻過早參與到了大教之爭,走錯一步便是身死道消。

  當時你為遮掩自身,自不可能說出以旁人形貌活動之事,處置狐女時,對你而言,本就是兩難之選。

  單是這一點,尊師就有些自說自話、理所當然,卻是說的不對。」

  李長壽:……

  怎麼感覺仙子對師父訓自己這件事,略微有一點點不滿?

  李長壽笑道:「仙子可是在為我鳴不平?」

  「嗯。」雲霄注視著李長壽,兩人目光相接,又同時扭頭錯開眼神。

  李長壽溫聲道:「我處置方式確實有些粗糙,而且……

  師父嘛,教訓弟子天經地義,尊師重道才是咱們道門弟子的風範。」

  「尊師為何修成了濁仙?」

  「此事說來話長。」李長壽做了個請的手勢,與雲霄尋到一處涼亭,入內歇息時,講起了師父那段愛恨情仇。

  青梅竹馬、仙路眷侶,道基被毀、師伯慘死……

  得益於聖母宮的『第一次漫畫集訓』,李長壽此時講故事能力也上升了幾個台階;

  雲霄聽得也頗為入神,聽聞皖江雨香消玉殞於北洲毒瘴,也是連連惋惜。

  「後天生靈修行當真不易,本就有諸多磨難,又伴著人心惡險。」

  李長壽:其實也不是多難……

  就個人而言。

  「我感覺師父才慘。」李長壽感慨不已,「本是資質不錯的仙苗,卻被歹人算計,被毀了道基,幾乎在天劫之下魂飛魄散,又在門中煎熬了千年。

  師父渡劫時我尚未成仙,只能出此下策,用毒丹讓師父兵解化作了濁仙。

  此事想來也頗有些遺憾,若師父當時不急著突破,我能勸師父多等百年……

  世上總歸難有十全十美之事,確實不應多想多求了。」

  雲霄又問:「尊師當時為何急於突破?」

  「一是外部壓力,師父被同期弟子落下了太遠太遠;

  二是師父自暴自棄千年之久,心底早已放棄了成仙契機,赴死對他而言便是解脫。」

  李長壽凝視著指尖,言道:「我非師父,不知師父心底是何等煎熬,故也不敢勸師父多等百年。

  雖常說由己及人,卻實難感同身受。」

  「正因這般。」雲霄柔聲道,「有些話才要說出來,莫要悶在心裡。

  我本是聽說你被瑤池王母處以雷罰,故尋你看望,不曾想又遇到你被尊師說教……

  心底若有困苦,與我言說也是可的。」

  『這算得了什麼打擊……』

  李長壽本是想這般回答,畢竟這點事確實不算什麼,連修行路上的『小調劑』都稱不上。

  但他心中一笑,看雲霄這般認真又帶著少許期待的表情,莫名起了點……

  小心機。

  他面色凝重地點點頭,言道:

  「可能是因一路太順,被不明真相的師父這般訓斥……

  唉,天庭那事也沒辦法,既然答應了玉帝陛下保守秘密,自不能對王母娘娘言說,被罰也是理所應當。

  最近確實,壓力太大了。」

  「我該如何幫你緩解?」

  雲霄話語一頓,抿起薄唇、臉頰有一瞬微紅,「我可不善舞。」

  李長壽看著眼前這位出塵絕世又被自己硬生生拉回凡塵的白衣仙子,她青絲如瀑、眸蘊星辰,宛若世上最香醇的仙釀,僅僅只是初聞,就已是醉了心神。

  本來是想趁機調侃調笑的李長壽,心底莫名其妙就多了幾分罪惡感。

  如此法力高強的洪荒大能,難得能如此主動關心自己,最最重要的,還是這般信任自己!

  自己還想著騙人『起舞弄清影』!

  李長壽,你還是人不是!

  「其實也沒事。」李長壽含笑說著,目中滿是誠懇,「這都不算什麼大事。」

  雲霄……卻是不信的。

  她看向涼亭欄杆下的長凳,主動飄去,坐在了一端,柔聲道:

  「此前三妹為瓶頸所困,數元會無法突破時,也曾焦急憂慮許久,我便這般安撫她放鬆心神,你可要試試?」

  「嗯……」

  試試就試試!

  「過來躺下……」

  躺!

  李長壽精神一震,看向雲霄柔荑輕拍的長凳,又看向她有些面紅、卻故作鎮定的模樣。

  雲霄略微低頭看向側旁,輕聲道:「莫要這般扭捏……」

  李長壽也有點不明所以,依言走了過去,先坐在一旁,而後在她身旁側躺了下來,髮箍壓在了她裙擺上。

  「這樣嗎?」

  先天生靈都是這麼安慰人的?坐在身旁給自己哼曲講故事?

  「還要過來些。」

  呀?

  李長壽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就感覺自己腦殼被雲霄手指點了下,下意識抬頭、仰身,再被那根手指點落時,已是枕在了她腿上。

  那雙柔荑在他頭頂輕輕按捏,一縷縷清涼氣息灌注全身,又為他細細的梳理長髮,口中還真的哼起了少許歌謠。

  這……

  這莫非就是傳說中的必殺技,腿、腿枕?

  雖然這裡是洪荒世界,雖然李長壽也算是一號小人物,在天庭有點小神權,在道門有點小影響力。

  但這一刻,他真的想喊出心底那句,自上輩子而來的讚美詞。

  雲霄!

  賽高!

  ……

  天將黃昏,李長壽駕雲自山門處回返小瓊峰,神清氣爽、雙目滿是神光。

  他在山上逛了半圈,去棋牌室看了看正在喝酒戲耍的師祖師叔,又去草屋看望了下體悟大道的師妹,以及已經開始閉關的師父。

  最後,哼著一首《相思》的曲調,去了靈獸圈中,決定找頭靈獸宰了下酒,慶祝下自己今後五十年不用多管天庭繁瑣小事。

  「表兄您來了!」

  熊伶俐扔掉肩上那頭丈長的家養猛獸,拍拍大手迎了上去。

  「嗯。」李長壽含笑答應,負手走在靈獸圈的小路上,鼻尖哼著那若有若無的曲調。

  熊伶俐眨眨眼,像是見鬼了一般;

  怎麼突然感覺海神大人,略微有那麼一點點……風騷呢?

  「伶俐啊。」

  「表兄您說。」

  「那頭噠噠鴨是不是中暑了?」

  「明白!」

  熊伶俐打了個響指,轉身就撲了過去,一拳打蒙、宰殺、褪毛,麻利地將這靈獸最精華、口感最香脆的部位切好,捧給自家海神大人。

  李長壽含笑點頭,從袖中拿出一瓶丹藥,拍拍熊伶俐的肩頭,語重心長地言道:

  「你在小瓊峰上表現一直不錯,也該為你提升些實力,讓你有更大的舞台了。

  這是我專門為你這般體質煉製的丹藥,每年服用一顆,十年後自可讓你實力超越普通巫族,百年便可比擬戰巫。」

  熊伶俐眨眨眼:「戰巫是什麼?」

  「很強就對了。」李長壽叮囑道,「這丹藥莫要亂用,多吃一顆都容易將你血脈撐壞。」

  「是!多謝表兄!」

  李長壽瞇眼笑著,帶著肉飄然回了丹房。

  坐回躺椅,架起烤架,取了壺蟠桃釀,李長壽自飲自酌,怡然自得。

  一直到殘月掛天垂,星滿夜蒼穹,李長壽這股欣喜開心的勁才過去,緩緩皺眉。

  還有沒有什麼方案,可以讓自己更穩妥地保一手趙大爺和三仙島?

  各類情形都已算計的清清楚楚,不同程度的變數也都有了應對方案……

  現在還能做的,就是盡可能提升自己的實力,讓自己在封神時能多發揮些主觀能動性。

  凝成功德金身,無疑是最快的路徑!

  自己現在的功德金身還差了差不多兩條大腿,地府、妖族身上的功德,待他細細謀劃百年,定要拿到手中。

  妖族那邊其實比較簡單,除業障就給功德;

  地府這邊,就涉及到該如何補全六道輪迴、補全天道所缺,這無疑要耗費大量心力去探尋……

  李長壽隱隱有感,那個戳了自己幾劍,扎了自己兩下的大德后土,會是地府問題的結症。

  身化六道輪迴盤,莫非有什麼世人不知的弊端?

  又或是,天道不允后土娘娘有自主意識留存?

  李長壽心底細細思量著此事,頗感為難,畢竟紙道人無法進入六道輪迴盤中探查。

  若是能請動塔爺守護自己,再請太極圖允許自己借用更多威能,確保自己在六道輪迴盤進退自如……

  自己或許可以大著膽子,進去看看到底什麼情況。

  要不,去拜拜聖人老爺試試?

  李長壽放下手中酒杯,思量著該如何對聖人老爺言說此事。

  直接說自己想要功德,那肯定是不行的;

  哪怕聖人老爺知道自己想凝功德金身、知道賺功德是自己的第一驅動力,也不能明擺著說出來。

  要委婉、要有腔調。

  單純以自己擔心六道輪迴盤與后土娘娘的情況為由,如何能借來塔爺和圖老大?

  去找大法師說一句『你可以幫幫我』嗎?倒也並非不行……

  正此時!

  噹——

  忽聽度仙殿處鐘聲響起,山門各處仙光搖曳,各峰峰主趕去度仙殿中。

  剛閉關沒半天的齊源老道,也是匆匆出了草屋,提著拂塵跳上白雲,趕去參加峰主議事。

  突然怎麼了?

  這般鐘聲,緊急要務才會動用。

  李長壽仙識探查了過去,度仙殿的陣法佈置自難抵擋,輕鬆看到了其內的情形。

  度仙門掌門、幾位太上長老,數十位門內長老,以及各峰峰主匯聚一堂,所說的,卻非度仙門山門內部之事,而是……

  度仙門所庇護的世俗仙朝,洪林國。

  度仙門總共庇護了三家小國,算是給這三個小國提供保護,小國境內出現妖物、凶人時,度仙門會派門人趕去剪除。

  這三小國連年奉上大量的『財』,算是度仙門的主要收入來源。

  這般仙門模式,在中神洲無比盛行,度仙門也是借鑒而來。

  洪林國是三小國中擴張最快、發展最快的仙朝,度仙門在它身上得到的『孝敬』也就最多,平日裡也會有真仙境執事不斷在這洪林國境內巡查。

  這不是天降祥瑞……

  昨日,東勝神洲兩家實力強橫的部落,合力攻破洪林國邊境雄關,大軍長驅直入,對方的仙士已殺洪林國數十將領。

  ——仙士參與凡俗戰爭,絕大多數情形都是做『斬首』之事,殺凡人畢竟增加業障,他們也不願直接造下殺業。

  洪林國告危,求援度仙門,度仙門昨日就派去了數位真仙境執事。

  然而,這數位執事一去,就被人捉了起來,所幸未直接打殺。

  也是因這幾位真仙執事,度仙門掌門季無憂召集門內高手,要選仙人三百、天仙二十,今夜趕往洪林國中。

  身為洪林國公主的有琴玄雅,自是不能缺席。

  因李長壽此前的指點,有琴玄雅已突破真仙境後期,距離天仙也不算太遠,是門內重點關注的金仙苗。

  洪林國局勢有些緊迫,門內怕有琴玄雅上頭條還特意讓兩位太上長老一同跟隨前往……

  「洪林國……」

  李長壽心底略作思索,門內動用了這麼多『高手』,有琴理應不會出什麼差錯。

  穩一手,派隻金仙境紙道人,暗中跟著去看看吧。

  然而,李長壽剛打定主意,那股熟悉的道韻突然在心底浮現,凝成了那個已經看過幾次的字眼:

  【去】

  得嘞,洪林國之事,九成五是與『商國』有關了。

  李長壽抬頭看著空中,坐在搖椅上等了一陣,很快就抿嘴低眉,起身對著天空做了個道揖。

  沒有塔爺……快樂縮水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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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11-22 13:09:24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八十五章 商【上】

  雲上仙人林立,數百身影靜默無聲,在眾天仙的牽引下,星夜兼程朝南贍部洲與東勝神洲的交界處趕去。

  地下,帶滿了紙人、仙豆的車伕紙道人施展土遁,不緊不慢跟在度仙門眾仙人之後。

  而李長壽的一具金仙境紙道人,此刻已是出現在洪林國國都下方,皺眉看著此地的情形……

  情況何止是危急?

  基本打完了已經!

  數百道身影在空中交戰,已經是一面倒的圍剿;

  原本的繁華都城被狼煙吞沒,東側城門、城牆被整片轟碎,一群鐵騎衝擊著城內兵衛最後的防線。

  凡人戰爭。

  準確來說,這是有煉氣士參與的凡人戰爭。

  眾多將領大多都有修為在身,因懼怕業障反噬,通常情況下都遵循『兵對兵、將對將、仙對仙』的原則。

  李長壽仙識散開,監察方圓萬里,看到了其他幾個大戰場。

  洪林國一方的防線並未完全潰敗,在幾個方向還有大批兵將守衛國土;出現在洪林國國都的大軍,應該是偷襲而來。

  兩個入侵部落互相策應,從東北、東南兩個方向各匯聚數十萬精銳大軍猛攻,其勢近乎不可抵擋。

  哪怕沒有今夜的奇襲國都,洪林國恐怕也難堅持半個月!

  ——所謂部落,只是延續了先夏的舊制,並不代表自身實力不如這些『方國』。

  在南贍部洲居中的那些繁華大國眼中,洪林國和這兩大部落,以及東勝神洲眾多國度、部落,都屬於『東夷』的範疇。

  穩妥起見,仙識反覆掃過各處,李長壽很快又有發現。

  這兩個部落,背後應該有大仙宗的支持,軍中混雜的元仙、真仙境仙士,數量十分驚人,且所修功法頗為相近。

  這次戰爭,其實可以理解為【仙門爭奪凡塵資源】,而己方度仙門,明顯沒有做好準備。

  真・敗者吃土。

  此前被對方抓走的幾名度仙門真仙執事,此時並無大礙;

  在度仙門眾仙即將趕來的路上,有數百道氣息潛藏,真仙過百、天仙三四十人,更有兩股金仙境威壓。

  這個仙門,要暗中埋伏度仙門一行?

  與其說是埋伏,倒不如說是阻斷。

  李長壽細細感受了下,並未發現對方有多少殺意,且對方此刻排出的陣勢,也是以防禦為主。

  按照南洲亂戰經常出現的情形,對方大概率只是現身逼度仙門眾仙原路返回,用手中的人質,避免與度仙門開戰。

  而度仙門是否選擇與對方開戰,取決於多種因素,主要應該是看雙方對峙時,洪林國總體形勢如何……

  正所謂,蒼鷹博兔尤盡全力,李長壽也不敢大意,立刻開始佈置了起來。

  先是暗中知會了季無憂掌門,又在東海就近調集了一批紙道人,順便招呼一聲敖乙,讓他隨時聯絡東海龍宮派高手馳援!

  畢竟,對方可是有兩個……金仙境……

  李長壽其他不敢保證,對方如果執意要埋伏度仙門眾仙,自會有大批援軍,馳援度仙門一方。

  ——這也算是他度仙門普通『元仙』門人,為師門做出的一點小小的貢獻。

  迅速做好各處準備,又看了一陣凡人廝殺,李長壽道心漸漸有些異樣。

  在擔心人族因為這般戰爭自耗實力?

  並非如此。

  洪荒人族,氣運匯聚於凡人,實力卻聚集於煉氣士;且人族本身體量足夠龐大,此地的戰爭,完全影響不到人族總體實力。

  李長壽想到的是……

  凡人勢力之間互相征戰,是因外部壓力較低導致,還是天道在背後影響,有意減緩人族擴張的速度?

  除卻聖人,金仙、大羅金仙、準聖也無法完全擺脫天道的影響,某種程度上,與這些凡人又有何異……

  「這般想,是不是過分悲觀了?」

  李長壽喃喃自語,將道心的那點異樣輕輕抹平。

  他來這裡,只是在等太清聖人老爺預示的時機到來,看情形判斷如何出手。

  凡俗戰爭,李長壽無意干涉,這裡面動輒便是巨大的業障……

  身形自大地深處飄出,在臨近王宮的一家空蕩蕩的酒樓中,李長壽找了個雅座,靜靜等待著後續發展。

  會不會,聖人老爺派自己過來,是為了其他事,不是為了【生商】之事?

  話說回來,太清老爺每次下令都是『去』,這要是自己理解能力不達標……

  咳,不可妄議自家聖人老爺。

  要不要搞點『天兵神降』的場面,幫有琴撐撐場子?

  算了,玉帝王母不在家,自己更應謹小慎微,絕不能被人抓住話柄。

  雲霄仙子能猜到自己本體在度仙門,自己跟腳暴露的風險已經不低,斷不能做任何多餘之事。

  當然,若是有什麼舉手之勞就能幫有毒一把,李長壽也不會吝嗇這點氣力。

  心底正如此想著,王都的王宮深處傳來一陣仙力波動,一道道血光沖天而起。

  李長壽抬頭望去,卻見洪林國王都上空,現出了一條傷痕累累的淺藍色蛟龍!

  這蛟龍揚天嘶吼,似是要衝天而起,但身形迅速崩碎,身軀之內竟空空蕩蕩,摻雜著一些黑色的灰燼……

  洪林國之氣運,已然崩塌!

  ……

  「玄雅……玄雅?」

  正對著天邊星光出神的有琴玄雅,聞聲扭頭看去,低聲道:「師伯,師叔。」

  背著大葫蘆、一身麻衣短衫短裙的酒玖,自側旁雲上跳了過來;

  酒玖本想『餓虎撲食』,與有琴玄雅笑鬧一番,但又想到什麼,在有琴玄雅面前及時剎車,嘻嘻一笑,抬起的手順勢撓了撓頭。

  聽到洪林國出事的消息,酒玖就從小瓊峰主動追了上來,想著能給有琴玄雅多點鼓勵……

  邁入仙門後便脫離了凡塵,本不應有太多牽連;

  但有琴玄雅情形有些特殊,她既是洪林國的公主,又是度仙門上一期弟子的首席,而洪林國又是度仙門的『金主』……

  這就導致,有琴玄雅此時的處境十分微妙,微妙到酒玖都不知該如何勸說,只能請自己的大師姐過來,幫忙安慰安慰有琴玄雅。

  側旁,紫裙飄飄的酒依依正提劍而來。

  酒依依露出溫柔的笑容,向前對有琴玄雅道:

  「玄雅,可是在掛念家中親人?」

  有琴玄雅略微抿著嘴唇,輕輕頷首,那清冷的俏臉流露出少許情緒,是憂心與忐忑。

  但隨之,有琴玄雅又低頭道:

  「上山時本就應忘掉凡俗種種,此時弟子凡心未定……」

  「傻玄雅。」酒玖在旁湊了過來,在背後抱住有琴玄雅,額頭蹭著有琴玄雅那冰藍長裙背後露出的肌膚。

  「誰還能真的不管自己的生身父母,只不過你父母,與其他人的父母不同罷了。」

  「師叔……」

  「啊,玄雅抱著好軟呀,嘻嘻嘻……笑一個,快給本師叔笑一個!」

  有琴玄雅頓時俏臉飛霞,連忙阻止酒玖那雙作怪的小手,卻是當真笑不出來……

  「小玖你別鬧!玄雅你莫要介意,她喝酒太多,瘋瘋癲癲的!」

  酒依依及時拿出大師姐的威嚴,把酒玖從有琴玄雅背後拽開,硬拖著離開此處,惹來周遭度仙門眾仙矚目與莞爾。

  又有幾位門內仙人陸續走來,對有琴玄雅溫聲叮囑幾句,讓她不必太過憂心,門內自不會放任此事不管。

  有琴玄雅勉力應對幾句,總算得了空閒,自己盤腿坐在了雲上。

  旁人也就識趣,不再過來打擾。

  有琴玄雅在懷中拿出一顆被仙力包裹的雞蛋,看著雞蛋上畫著的那簡單的笑臉,星眸中滿是堅定。

  『長壽師兄……

  我定會處理好此事。』

  隨之,那顆雞蛋被小心收了起來,有琴玄雅將火鱗劍匣橫在裙擺上,閉目凝神,把自己的狀態調整到最佳。

  洪林國之事,她不去全力以赴,還能要求何人……

  咻!

  一聲急促的破空聲,突然打破了星夜的靜謐,這片向南飄的雲也變得喧囂了起來。

  一位太上長老接住了南面飛來的這枚傳信玉符,將玉符打開仔細讀了一遍,面色頓時有些陰沉。

  「師伯,怎麼了?」

  「敵軍侵襲,洪林國國都已被攻破,洪林國仙士潰敗,對方已直逼王宮。」

  度仙門眾仙頓時變了面色,有琴玄雅更是豁然起身,臉蛋有些蒼白,但目中並未太多慌亂。

  有長老喊道:「玄雅……」

  「弟子無事。」有琴玄雅抱拳低頭,馬尾辮輕輕晃動,「弟子聽從門內安排,也請門內在下決斷時,勿考慮弟子凡塵身份!」

  「善。」

  那名太上長老定聲道:「洪林國受咱們度仙門庇護,若放任洪林國不管,度仙門豈非名聲掃地?

  半數天仙全力趕去王都馳援!

  務必護下洪林國有琴國主!」

  立刻有十位門內天仙站了出來,脫離度仙門眾仙,化作道道流光,朝著南方激射。

  有琴玄雅美目中帶著幾分不安,猶豫一二,還是向前道了句:

  「弟子請先一步趕去支援!」

  酒玖立刻跳了出來,「我跟玄雅過去!」

  「我也去吧。」酒依依提劍前來,看著那明顯有些猶豫的度仙門主事長老,「此時若是讓玄雅在後面看著,未免有些太過殘忍,我與小玖自會全力護她周全。」

  「如此,貧道也隨你們一同吧。」

  一位老嫗站了出來,這是門內一位太上長老,天仙境後期的道境。

  如此,其他幾位長老順勢答應了下來,叮囑她們小心行事。

  酒玖將背上大葫蘆扔了出去,葫蘆迎風便漲,轉眼化作三丈長短,酒依依、有琴玄雅與這位老嫗迅速跳上葫蘆;

  酒玖盤坐在葫蘆嘴處,雙手並起劍指,指尖有兩團微光閃爍,抖動時快若幻影,掐出了繁複的法訣。

  「疾!」

  酒玖一聲輕喝,大葫蘆朝著南方彪射;因起步太猛,差點把背上三位仙人甩飛出去。

  葫蘆上,有琴玄雅坐立難安。

  她心底突然一揪,像是與自己切身相關的大事,此刻正在發生。

  「母親……」

  有琴玄雅抬手捂著胸口的吊墜,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此刻除卻冷靜之外,多餘的情緒都只能起到反面作用。

  如此,大葫蘆疾飛了半個多時辰,後方那老嫗突然出聲喊道:

  「小玖,速度慢些,前方三千里外正在鬥法!」

  酒玖立刻放慢速度,抓起腰上懸掛的玉質酒壺,放在嘴邊嘬了一小口,問道:「師伯,怎麼回事?」

  「對洪林國動手的,絕非簡單仙宗!」

  這老嫗面色漸冷,嘆道:「剛才派過去的十位同門,此刻已被對方半路攔下,情形岌岌可危。

  貧道先趕過去支援,你們不要亂闖,在後面等著與門內眾仙匯合。」

  言罷,這老嫗身形一躍而起,催起虹光之術,比此前大葫蘆御空還要快上幾分,急匆匆趕去前方支援。

  酒玖扭頭看了眼酒依依和有琴玄雅,小聲問:「咱們也靠前一點,看能不能幫上什麼?」

  二人立刻點頭答應,酒玖再次催起誅邪如意劍,這次飛的稍微慢了些,靠近前方鬥法之地。

  然而,她們趕去的晚了一步,剛靠近鬥法之地千里範圍,己方包括那位太上長老在內的十一位天仙……

  盡被對方俘獲。

  酒玖見狀大怒,發動上頭技能,立刻就要衝上去,跟那數十名敵方仙人拼了。

  正此時,一道道流光自地面沖天而起,少頃聚起了數百道身影,站在一朵白雲之上。

  天仙數十、真仙過百,還有兩名氣息境界隱隱是在金仙境的高手!

  酒玖打了個酒嗝,瞬間縮了縮脖子,扭頭看向了有琴玄雅,嘀咕道:

  「情況好像有些不太對勁,咱們要不緩緩?」

  這個,是真的拼不過。

  酒依依算是見多識廣,一眼認出了這些仙人豎起的那面幡旗。

  「看他們打出來的旗號,是中神州的道微仙宗,闡教道承。」

  有琴玄雅失聲問:「他們為何在此地?」

  「搶地盤吧。」酒玖在旁搖搖頭,「明擺著了,攻打洪林國的兩個部落就是這家仙門支持的,這種事挺常見的……

  玄雅,你想怎麼辦?」

  有琴玄雅此刻只是沉默不語,握緊了自己胸前的吊墜。

  酒依依接道:「他們將咱們度仙門的仙人抓而不殺,這也是俗世的規矩,如此就不算跟咱們度仙門開戰。

  南洲俗世方國與部落互相傾軋,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仙門在暗中爭奪凡塵之財。

  稍後咱們門內大批仙人趕來,只要我們放棄洪林國,他們就會返還這些擒獲同門,並給門內送上禮物、賠個不是,如此……」

  酒依依話語頓住,與酒玖同時看向有琴玄雅。

  有琴玄雅倒是面色如常,此刻在低頭思索。

  忽聽雷聲炸響,天地間響起一陣雷鳴般的粗狂嗓音,傳遍方圓萬里!

  這嗓音說的是:

  「洪林國國主已死,龍脈已斷,國都已在我等掌控,各位度仙門道友何必再著急趕路?

  度仙門諸位道友,若答應將這塊地皮相讓,貴門之仙自會安然回返,我等也會備上禮物,他日登門賠禮。」

  有琴玄雅身子一顫,差些從大葫蘆上滑下去。

  酒依依嘆了口氣:「咱們終究是來晚了一步。」

  「哼!」

  酒玖嘴角撇了下,大葫蘆拐了個彎,頓時朝著西南方向繞行,逕直撞入一團白雲中。

  酒玖繃著臉,再次掐起法訣,這次卻並非給葫蘆加速,反倒是用出了一手高明的障眼法,讓大葫蘆與她們三人變得近乎透明。

  「玄雅你別急,我帶你去那邊看看。」酒玖哼道,「別被他們給蒙了!」

  「小玖,這般太過冒險!」

  言說中,酒依依看到了一旁有琴玄雅那張蒼白的小臉,又緩聲一嘆:

  「咱們莫要離著太近,此時單單一兩人根本改變不了什麼……」

  「師叔師伯,你們先回吧。」

  有琴玄雅輕聲說著,又緩緩吐了口氣,面色恢復如常。

  她背起劍匣,自大葫蘆背上直接跳了出去;裙擺飄舞間,雙手掐起法訣,立刻就要御空而行……

  但大葫蘆轉了個彎,逕直攔在有琴玄雅身前。

  酒玖抱著胳膊坐在葫蘆嘴處,皺眉道:「你自己過去能做什麼?白白去送死嗎?」

  酒依依也勸道:「玄雅,門內此時尚未作出決定,你不如等候掌門之令……」

  「此事與兩位師叔師伯無關,也已經與門內無關。」

  有琴玄雅沉聲說著,嗓音沒有絲毫顫抖,目光中沒有半分動搖,「還請不要阻攔,弟子事後自會去賞罰殿內請罰。」

  酒玖罵道:「行了,都什麼時候了,別說這種反話!

  我知你不想因為自己讓門內同門流血,但我們也不想看你白白去送死,我跟你一同過去,也能多個照應。」

  「不必。」有琴玄雅後退兩步,注視著酒玖,微微攥拳,「我不需任何相助,若師叔執意相逼,寧願折劍於此!」

  酒玖不由急道:「生的這麼好看,怎麼固執得跟頭牛似的,你還想不想跟小長壽好了!」

  有琴玄雅雙眼一紅,卻立刻抽氣,定聲道:

  「有所為,有所不為,方可隨心無為!」

  「你是不是!」

  「小玖!」酒依依拉住酒玖,開口嘆道,「讓她去吧,她自己的性命,當由自己決斷。」

  「謝師伯。」

  有琴玄雅低頭做了個道揖,而後催起法訣,身形自側旁一晃而過,化作流光飛向正南。

  她在全力趕路,完全不計自己仙力損耗。

  有琴玄雅並未發覺的是……

  在她向前疾飛時,一抹道韻悄悄將她身形包裹,讓她宛若暫時消失在了天地間,順利地從【道微仙宗】的眼皮低下溜了過去。

  ……

  與此同時,洪林國國度王宮中。

  數十道黑影在各處不斷飛掠,四面八方的天空都被火光映成了深紅。

  屍身亂橫的主殿中,一名身穿長袍、戴著面具的女真仙,正不斷甩動手中的長鞭,口中咬牙怒罵:

  「搜!不要放走有琴一族半個魂魄!我要讓他們求死不能!」

  地下,李長壽看著掌心中的新品攝魂珠,又抬頭看了看這個手段凶殘的女子,略微搖頭。

  戾氣真重。

  仇還是留給有琴來報吧,自己也不好越俎代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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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11-22 13:09:47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八十六章 師兄,保重

  【對俗世王朝的限制勢在必行!】

  李長壽看著手中的攝魂珠,在地下一陣糾結。

  當個國主還能渾身業障?魂魄周圍纏繞的業障都快成黑灰色了!

  這如果不是有毒老父親的魂魄,李長壽直接就把他揚了,還能混點功德,算他趕過來的油錢……

  為啥會這樣?這國主很殘很暴?

  仙識掃過洪林國各處,發現這個國度總體還算正常,凡人也都能安居樂業,雖然也有貴族、奴隸這種分級,但這是現如今凡俗普遍現象,也不會惹來這麼多業障。

  李長壽掐指推算,憑藉自己精深的推算功力,很快就得出了結論……

  應該,是違抗天命的緣故。

  方國、部落之主,手中掌握著權柄、凡俗之財富,既然可以養一批仙士做『國之護衛』,那通過坊鎮搞來一些延壽增元的丹藥,自不是什麼大問題。

  但他們本就是凡人國度的君主,天數到了,該薨就要薨,違抗天命、繼續坐在國主之位,每多坐一年,業障就深一層。

  這還是天道限制了凡俗君王修行,且煉氣士成為國君就會遭天罰的緣故!

  突然想想,天道老爺也是頗不容易。

  有琴她老爹,已經『霸座』超過三百年,積累了這麼多業障,輪迴轉世估計也要在十八層地獄待個幾千上萬年……

  『何必?』

  李長壽心底吐槽了幾句,身影一閃離開主殿下方,直接遁去了王宮角落。

  那裡正爆發一場亂戰,王宮的侍衛們拚死護衛數十名身著華衣錦裙的婦人,大部分是國主最近二三十年的妃嬪。

  在這些婦人中,有一名頭髮花白、面容端莊的女子,與有琴玄雅相貌有三四分相似。

  李長壽隨手點出兩隻紙人,淡定地鑽入了這個婦人,以及她護著的那名年輕女子袖中……

  『除此之外,該做點什麼?』

  李長壽細細思量著。

  聖人老爺讓他來此地,定然不會是為了讓他救有琴玄雅的父母這般簡單;

  有琴只是人教仙宗一名普通弟子,雖然長相頗美,但資質並未到逆天的地步。

  這絕非引起聖人關注的原因。

  今日洪林國之事如果是跟『生商』有關,那他是不是也成了其中的一環?

  【假如把有琴玄雅的父母親人順勢接去修行之地、脫離凡俗,後事又該如何發展?】

  李長壽心底剛泛起這般念頭,忽覺有雙眼睛在背後注視著自己,渾身汗毛瞬間就炸了起來,靈覺一陣狂跳。

  『玩笑、玩笑,天道老爺明鑒,弟子平時大膽的想法多了點!』

  趕緊將此前的念頭抹掉,那般驚悚之感頓時消失無蹤。

  得,老老實實看戲,保一手有琴玄雅的血親,等待自己出場的契機吧。

  有琴玄雅過來還要一陣,李長壽施展土遁,跟在這群婦人和護衛腳下。

  此時漂在宮中各處的那些黑影,修為有高有低,從返虛境到真仙境不等,氣息渾濁且伴著凶煞,完全可以稱之為——不成器的魔修。

  眾多黑影此時也被這些婦人所吸引,直接朝著此處圍攻,遠遠打出各類咒法,轟出一只只法器。

  ——貧窮且不成器的魔修。

  那些侍衛小部分有修為在身,但在這些魔修面前迅速潰敗。

  但這時,這群侍衛並未退縮,他們拚命集結、反攻,以血肉之軀,掩護著後方這些與他們本無關係的王宮婦人後撤。

  「快護著王后離開!」

  「沒修為的滾!別在這送死!」

  見此狀,李長壽屈指輕彈,幾張符箓悄然飛出地面,貼在幾名修為勉強在返虛境的侍衛背後。

  這幾名侍衛雙目頓時綻出神光,仰頭怒吼、怒髮衝冠,抬手撕開了胸前鎧甲,渾身被仙光包裹!

  彷彿冥冥中有個聲音在他們耳旁大喊:

  『你被強化了,快點上!』

  這幾名被靈符加持的侍衛各自低吼,正面朝著那些魔修迎了上去,背影也帶著幾分悲壯……

  靈符的效果,只能持續片刻。

  李長壽將一顆攝魂珠放在了地下,覺得這些侍衛的品性還算不錯,稍後自會保他們魂魄一手,讓他們能去輪迴轉生。

  也只能做到這些了。

  藉著幾名侍衛的爆發,這批貴婦人小半逃出了王宮,但宮外也是遍佈戰火,他們只能倉皇逃竄。

  然而,國主已死,洪林國儲君、有琴玄雅的哥哥,昨日在前線被仙士偷襲身亡;絕大多數的國主血脈,要麼是在各自封地,要麼是在前線禦敵。

  那些黑影、城中叛軍,以及偷襲入城的部落鐵騎,此刻的目標就是這些婦人。

  遠遠不斷的敵軍襲來,王宮中的那名手持長鞭、帶著面甲的女真仙,也帶著一群黑影不斷追擊;

  更麻煩的是,城中還有數百敵方仙士,也加入了圍堵『洪林國遺孀』的行列。

  他們要斬盡殺絕。

  漸漸的,王后身旁的人影越來越少,她卻反手拉著那名年輕女子,始終不肯鬆開。

  大城之北,數百里。

  一顆冰藍色的彗星自天邊飛來,拖著淡淡的尾跡……

  有琴玄雅,以她自己都想不到的速度趕到了此地。

  李長壽手掌張開、五指合攏,又一抹風遁道韻,遙遙加持在她身上。

  李長壽仔細思量,很快就有了決斷,在袖中拿出了一隻【本體】紙道人,對著側旁散了出去。

  如此,稍後若遇到什麼危情必須自己『全力』出手,那就用兩個身份同時登場,試試能否借此機會,消除自己跟腳暴露的隱患。

  ……

  濃煙四起的城池,火光耀紅的夜幕。

  有琴玄雅的仙識遠遠探查到這一幕,吸一口氣,繼續向前疾飛。

  凡人生靈就如同一支支蠟燭,隨時都能被風所吹滅;上空已有怨魂盤踞,崩碎的洪林國氣運龍脈撒落點點餘暉……

  一股悲愴撲面而來,有琴玄雅道心狠狠地一揪,急急衝向城中。

  「有琴師妹,先來我這。」

  熟悉的嗓音突然在耳旁響起,有琴玄雅怔了下,心底拼湊了一路的堅強,幾乎在瞬間破碎。

  身周傳來輕輕的拉扯之力,有琴玄雅順勢而下,急匆匆落入了王都城百里外的密林中。

  一道身影站在緩坡上,眺望著濃煙滾滾的洪林國王都;

  這背影,這氣息,有琴玄雅自是一眼就認出了是誰。

  度仙門,李長壽。

  「師兄你怎麼在此處?」

  有琴玄雅背著大劍快步向前,眉頭輕皺,低聲道:「闡教一脈的道微仙宗已經將來路封死,師兄莫要涉險,還請速速離開此處。」

  「我有遁法,不必擔心。」李長壽扭頭回了句,笑道,「不如我來助你,咱們細細謀劃,穩妥些救出……」

  「師兄。」

  有琴玄雅已經走到李長壽身旁,仰頭注視著這個永遠看不透的男仙,目中劃過少許溫柔,但一個呼吸後只剩清冷。

  星光中,她肌膚欺霜傲雪,星眸柳眉、薄唇巧耳,高挺英氣的鼻,彷彿在訴說著她最後的堅持與倔強。

  此刻讓李長壽留下深刻印象的,是她烏黑的瞳孔,其內映著星光,而星光便是他身影的輪廓。

  「師兄,我是洪林國公主,理所應當為護國而戰,但師兄只是度仙門門人,若出手便會給對方落下口實。

  我不想因此事牽連門內,還請師兄勿要多勸。」

  「你這般想有些偏頗。」李長壽正色道,「你就不是度仙門弟子?你我既是同門,也為好友,我如何能看你陷入此地不管?」

  「可師兄。」有琴玄雅話語一頓,注視著李長壽的面孔,隨後又露出少許微笑。

  她輕輕呼了口氣,話語中有幾分故意流露出的輕鬆,「師兄,你我都改變不了今夜之事,我去只是為了盡為人兒女之責,若師兄執意相勸……

  那你我,今後不做好友也罷。」

  李長壽不由皺眉,有琴玄雅卻已是對著李長壽抱拳低頭行禮;

  她轉身,踏步向前,只留給他一個昂首挺立的纖瘦背影。

  彷彿沒有什麼能將她擊退,彷彿也沒什麼困難能將她打倒……

  「有琴師妹!」

  李長壽呼喊一聲,有琴玄雅身形停頓了下,嘴唇顫了顫,卻並發出什麼聲響。

  她並未扭頭,而是一躍而起,身周出現道道劍影,化作流光飛向前方戰火繚繞的城池。

  怎麼辦?打暈她?

  李長壽苦笑了聲,若是真的阻止她,只怕她日後不免還是要產生心魔。

  她的寧折不彎,不只是面對強敵,也是面對自己人啊。

  『隨你去吧。』

  李長壽背負雙手,緩緩閉上雙眼,心底浮現出有琴玄雅在空中前衝,與對方幾名仙士正面交手的畫面。

  她背後火麟劍匣出現一條條裂痕,鏗鏘劍鳴聲中,飛出十六把包裹著冰藍色火焰的飛劍,在她身周環繞、盤旋;

  因御空時速度驟降的緣故,長裙裙擺向前飄起,宛若一朵冰蓮在夜空綻放。

  城頭上空,仙劍呼嘯,法寶光芒閃耀;

  山坡上,李長壽左手抬起,右手扶住左手手腕,手掌遙遙對準了有琴玄雅,掌心湧出一縷縷無形無色的道韻波動。

  百里外,城頭上空,有琴玄雅前衝的速度突然激增,仙劍周遭的冰藍色火焰暴漲數倍!

  那幾名仙士猝不及防,只是一個照面,法寶就被擊飛、身形被仙劍貫過,頃刻間便化作了幾具屍首從空中摔落。

  有琴玄雅長髮與裙擺微微舞動,身形在空中輕輕迴旋,右手握住一把飛來的長劍,身周伴著點點星光;

  淺白布靴包裹的玉足向下一點,她身形衝入這處大城之中,逕直朝著王宮之外黑影重重之地飛去。

  本已大獲全勝、正在各處搜集寶材的敵方仙士,此時也注意到了有琴玄雅的身影,立刻有真仙境仙士向前阻攔。

  李長壽遁入土中,迅速回返王都城地下,在袖中摸出了一把把各色符箓。

  ——度仙門普通元仙門人這個主馬甲,擅土遁和符箓之陣,這點卻是不能忘了。

  『今天就罩你一次,以後打五百年工來還吧。

  真是,就不能聽人把話說完。』

  李長壽心底一陣嘀咕,但目光,漸漸地多了幾分銳利。

  闡教一脈的道微仙宗……

  此事背後,莫非會有什麼陰謀算計?

  當然,最大的可能性,是這家仙門控制的兩個部族,與洪林國剛好同時接壤,或是道微仙宗有意在經營『東勝神洲西南部』這片區域。

  換做旁人,也許並不會順著這條思路想下去;

  但對於人教三巨頭宅懶穩之小穩而言,但凡有這般可能性,他就必須思考清楚,做好應對的方案。

  假設針對洪林國是有人設下的局,其目的是什麼?故意引起衝突,借此確定水神本體在度仙門中?

  應該是已經有人懷疑到了自己身上吧。

  李長壽雙目一凝,仔細感受著【本體】型紙道人身上的各類禁制,不由陷入了沉思。

  自然,他也在保持一心多用,暗中助有琴玄雅禦敵。

  有琴玄雅宛若自天而降的女戰神,在外人感覺僅僅是真仙境修為,但身周盤旋的飛劍卻是無比迅疾,每次攻勢都能劃傷數人!

  哪怕是同等境界的煉氣士,也難以與她正面相抗。

  除卻有李長壽暗中相助,此刻有琴玄雅也在拚命催發自己的仙力;

  她仙識已經鎖定了被眾黑影圍攻的母親與長嫂,有琴玄雅此刻迫切想衝上去救出她們,已無法計算仙力如何合理分配。

  忽然間……

  「有琴玄雅!」

  一聲怒斥響徹王都的夜空,又聽劈啪幾聲脆響,那名身披黑袍、帶著面甲的女子衝到空中,手中長鞭一甩,遠遠地對有琴玄雅打出數道烏光。

  圍攻有琴玄雅的幾名仙士立刻皺眉後退,有琴玄雅卻趁此機會,找準空檔向前急竄,數把飛劍向前急迎。

  那幾道烏光中各有一把四寸長的石梭,距離有琴玄雅數十丈時被飛劍擊中,隨之炸出了一蓬蓬黑霧。

  漫天黑霧朝有琴玄雅席捲而來,有琴玄雅身形立刻後退,卻依然不免被黑霧包裹。

  毒!

  只是絲毫,有琴玄雅身周護體仙光幾乎被破!

  有琴玄雅立即拿出兩顆李長壽所贈的解毒丹,塞入唇間;

  地下躲著的李長壽長袖飄舞,一股強風在城中各處吹起,由下而上,將那些即將擴散開的黑霧捲向了高空。

  「哈哈哈哈!」

  戴著面甲的女子仰頭大笑,此刻絲毫沒在意,自己放出去的毒霧被莫名其妙捲走之事,那雙本應透亮靈秀的雙眼中滿是恨意,死死盯著有琴玄雅。

  「你也有今天!」

  有琴玄雅持劍而立,右腿蜷起、左腳腳尖點在一把飛劍上,裙擺並長髮於夜空輕舞,一言不發,再次朝自己母親與長嫂被困之地衝去。

  那戴著面甲的女子低喝一聲:「攔住她!活捉她來我身前,我要親手殺了她!」

  城中不少與這女子同陣營的仙士略微皺眉;

  大家都是來凡俗混的,誰都不想聽這種一看就是『壞人』的真仙差遣,但這些仙士想起此前接到的指令與威脅,只能再次出手。

  有琴玄雅再度陷入重圍,但憑藉一手馭劍之術,外加李長壽暗中給的助力,卻是以一敵眾撐了下來。

  仙影重重疊疊,劍光起起落落;

  道法引雷喚風,一劍傾城絕然。

  激戰之中,有梭型法寶襲來,結結實實砸在有琴玄雅後背,打的她身形踉蹌,卻強行忍住鮮血逆湧,元神迅速控住幾乎被打散的仙力;

  不多時,有琴玄雅身上多了些傷痕,她唯二喜愛的冰藍長裙增了幾處破損,簡單束起的長髮髮梢也多了少許焦黑與冰晶……

  以一敵眾終歸有些勉強,更何況周遭還有一兩名接近天仙境的敵手。

  忽聽那身著黑袍、面戴半甲的女子再次發出尖銳笑聲,一句句話語鑽入有琴玄雅耳中,似是在逼有琴玄雅道心失守。

  「有琴玄雅,你可知今日是誰滅了你們有琴一族?

  是我!是我!

  你父王被我控制的侍衛斬了頭顱,城牆上的陣法就是被我撤掉,今夜奇襲的計策,也是我所獻!

  你可知為什麼,你可知我是誰!

  你可知,這麼多年,我是何等的憤恨!」

  有琴玄雅抿嘴不言,繼續與周遭仙士搏殺,目中卻帶著滿滿的焦急。

  在那戴著面甲的女子腳下,重重黑影已殺光了守在母親和長嫂身周的護衛,十多名身著華袍的女子已經要直面那些黑影的屠刀。

  「劍!」

  有琴玄雅口中輕喝,身形靈敏地躲過幾道飛襲而來的流光,十六把仙劍回歸身後,其上冰藍色火焰凝成冰晶,宛若一片被放大的雪花在背後閃耀仙光。

  閉目、睜眼,背後十六把仙劍同時震顫,分出道道劍影,於她身後宛若神鳥展翅、孔雀開屏。

  「散!」

  劍指前點,有琴玄雅身周劍光爆湧,一把把飛劍對著四面八方飛射!

  周遭圍攻的身影,竟被她逼的齊齊後退,原本密不透風的防線,出現了數個縫隙!

  『以卵擊石,卵碎而石無恙。』

  『做人與修行鬥法一般,都需有變通之意,鬥法可不是單純比拚仙力。』

  「風……」

  有琴玄雅口中低喃著,道心之中有一點靈光閃爍,那纖柔高挑的身形竟御劍乘風而起,在身後留下道道淡青色的影跡,自身宛若融入風中。

  「攔下她!」

  有仙士怒吼,十數道流光飛射,立刻朝著有琴玄雅前衝的路途阻攔;

  但有琴玄雅在空中突然轉向,劃出一道圓弧軌跡,在兩名仙士身側滑過,身旁懸浮的兩把仙劍看似毫無著力,卻輕鬆穿破這兩名真仙的胸口,刮過其元神。

  背後有血光綻放,被微風直接吹散。

  有琴玄雅頭都不回,眸目鎖定在那名身著黑袍與半面甲的女子身上。

  乘風!

  破浪!

  有琴玄雅長髮不舞,宛若輕鴻,背後那些追逐的身影卻被遠遠落開!

  那女子嘴角不斷抽搐,目中凶光大作,手中長鞭對著有琴玄雅遠遠地扔來,這長鞭竟化作了一頭紅黑細鱗的巨蟒,張嘴對有琴玄雅咬去。

  自己來的路上,感受到的那股微風……

  『是這樣啊。』

  有琴玄雅眸中星光輕閃,左手輕柔抬起,劍指化作蘭花指,十六把仙劍隨風而來,在她指前盤旋兩周,前方竟刮起了一道橫向的龍卷!

  龍卷的尖細末端在她指尖,另一端擴做數十丈直徑,將那條紅黑巨蟒直接吞沒!

  隨之,劍入風中!

  風中劍光攪動,那凶狠巨蟒轉眼被攪碎,這道龍卷也隨之炸碎,化作陣陣狂風,朝四面八方吹散……

  「劍!」

  戴著面甲的女子目中慌亂!

  有琴玄雅的身影,不知何時已衝到百丈之外!

  有琴玄雅身子前傾,右手並著劍指,目中只有堅決,劍指之前,一把把飛劍互相貼合,從鬆散到緊帖,化作一把被橙色火焰包裹的大劍!

  「聚!」

  風起,火光爆湧!

  有琴玄雅那看似『緩慢』飄來的身影,隨著大劍的凝成,速度再次暴增。

  前衝不過瞬間,已化作一道火焰流星,直接砸向這面甲女子單薄的身形!

  沒有殺意,沒有什麼多餘的恨意;

  只有無法撼動的堅決,只有藏在深處的少許無奈。

  那戴著面甲的黑袍女子突然露出詭異的微笑,面對著如此攻勢,竟似是放棄了所有抵擋。

  她手中多了一把烏黑的梭子,隨手對著下方扔擲,砸向了正下方被仙光護住的十多名婦人……

  有琴玄雅面色一變,道心震動,已是從此前那般玄妙的感受中掙脫出來。

  大劍距離那面甲女子不過三丈時,有琴玄雅卻是沒有任何猶豫,大劍脫手而出,身影朝著下方疾追。

  那面甲女子全力朝著側旁閃躲,依然被大劍掃過肩頭,身形被打得倒飛出去,半邊身子幾乎都被大劍劈散。

  但此人依然憑自己的算計,躲開了致命一擊。

  反觀追向那烏梭的有琴玄雅,在即將砸到地面時,已將那梭子握住。

  烏梭表面此刻已是出現了交錯的裂縫,但這次,卻並非炸出毒霧,反而是噴出了道道漆黑的火舌——

  轟!

  有琴玄雅徑直被黑火吞沒,周圍圍攻那道仙光屏障的眾多黑影,此刻也在朝著外圍疾退……

  下方仙光中,那名頭髮花白的婦人仰頭看著這一幕,眼中滿是絕望,口中淒然喊著「小雅」,質問著、呼喊著:

  「我兒何歸!

  我兒何歸啊!」

  地下,李長壽站在岩層中,抬頭注視著這一幕,一時間也在沉默不語。

  黑色火焰漸漸收斂,下方仙力結界輕輕一閃,已是難以支撐。

  火光中,有琴玄雅緩緩落下,她被一縷縷青色仙光包裹,冰藍色的長裙滿是燒焦的破洞,且她身周的仙光,抽走了她所剩無幾的仙力。

  有琴玄雅努力調整身形,讓自己不至於倒下,本是想站著落地,但腳下不穩,直接跪坐在了那老婦人面前……

  「母親。」

  那老婦人左手握著年輕女子的手腕,右手顫抖著抬起,伸向有琴玄雅那蒼白且透著幾分虛弱的側臉。

  「傻小雅,你回來作甚?」

  有琴玄雅眼角泛紅,抿嘴搖頭。

  空中已有女子的嗓音在厲聲呼喝,道道黑影自四面八方圍攻而來;所幸,那些原本阻擊、追擊有琴玄雅的仙士,此刻並未向前。

  有琴玄雅吞下兩顆丹藥,輕輕吸了口氣,右手張開,大劍復化作飛劍禦敵。

  她搖搖晃晃站起身來,擋在自己母親和長嫂身前,慢慢挺直腰身,仰頭環視著四面八方。

  「劍!」

  嗓音因自身虛弱而變得沙啞,但飛劍依舊顫鳴,化作道道流光,將那些衝來的身影不斷逼退。

  「都滾開!」

  那重傷的面甲黑袍女子再次飛了回來,咬牙大罵。

  她在懷中拿出一口木鼎,從其中倒出一隻隻漆黑的毒蟲,這些毒蟲轉眼化作了烏鴉大小,對有琴玄雅襲殺而去。

  有琴玄雅雙手勉強掐了個法訣,轉身將自己母親和長嫂摟住,十六把飛劍在身周三丈範圍內迅速盤旋,將這十多名婦人直接圍住。

  這些毒蟲似有金剛鍛造的蟲身,被飛劍擊飛,竟絲毫不壞。

  飛劍極快穿梭,構築出的防線一時擋下了這數百毒蟲;

  但,馭劍之法對仙力耗損頗大,有琴玄雅吞下的靈丹已好過普通恢復類的仙丹,可此時散發出的藥力,依然堵不上仙力的消耗。

  沒有猶豫,她燃起了元神之力,卻只是多支撐了片刻……

  「小雅!」

  那老婦人反手去推有琴玄雅,但只是吃了延年丹的凡人,如何能推動一名真仙?

  哪怕這真仙此刻仙力虧空,越發虛弱;

  哪怕這真仙因燃起元神之力,一路所受的傷勢無法壓制……

  有琴玄雅意識漸漸模糊,已經刻入骨髓的馭劍術,威力在漸漸降低,心底浮現出一幅幅畫面,這些畫面不斷重合,只剩一個背影;

  他站在模糊的光影中,正溫聲對自己說著,說著……

  『有師妹你這樣的存在,才能隨時提醒我,照亮我。』

  『師妹你看這個天道誓言,為兄寫的是否通順?』

  『我素來怕麻煩,也不想被人太過關注,更不想惹什麼風波上身。』

  『前幾年突然就有了與女子觸碰就渾身抽搐的病症。』

  『小瓊峰,李長壽,化神九階……』

  師兄,保重。

  此前的山坡上,她本是想說這幾個字,可當時終歸心兒顫了,未能說出來。

  仙力被抽空……

  元神之力已近乎耗盡,飛劍上的仙光已開始輕輕閃爍。

  虛弱感、疲倦感,面對死亡時無法避免的恐懼感,卻都被她堅固的道心抵擋在外。

  我無悔,無怨,無憎恨,無遺憾。

  有琴玄雅緩緩閉上雙眼,元神微微震顫,一縷火焰出現在了元神中央,已是要燃盡自己的真靈,多護持此地片刻。

  她是度仙門弟子首席,是師父引以為傲的弟子。

  哪怕是死在此地,也不願魂魄落入旁人手中,以免仙門為此受辱。

  師父,對不起,徒兒辜負了您的期許……

  咚!

  咚、咚、咚……

  有琴玄雅不由一怔,眼中世界已近乎蒼白的她,低頭看向了側旁那名只見過一面的長嫂。

  不知從哪來的力氣,有琴玄雅右手湊過去,覆蓋在了這年輕女子微微隆起的小腹上。

  是、是心脈在跳動……

  有琴玄雅手指顫抖著,眼圈突然變紅,眼淚如斷弦的珍珠,沙啞嗓音開口問著:

  「為什麼……為什麼……」

  反覆問著,反覆問著。

  那原本一直緊繃著自己面容的年輕女子,此刻抬手摀住口鼻,失聲痛哭了起來。

  「為什麼會這樣。」有琴玄雅呼吸有些不暢,幾乎就要失去力氣撲倒在地上。

  叮、叮叮……

  一把把飛劍落在地上,已是黯然無光。

  道道黑影緩緩逼近,而那些毒蟲,卻在半空匯聚,如同一塊岩石,懸在有琴玄雅頭頂。

  空中那面戴黑甲的女子在猖狂地笑著,手指按壓,那群毒蟲狠狠砸落……

  有琴玄雅緊緊閉著眼,左手握住那只吊墜,嘴唇顫抖間,發出了那微弱的呼喊……

  「幫我……」

  嗡!

  一道金光突然沖天而起,以有琴玄雅為圓心,籠罩了直徑十丈的範圍!

  砸落的毒蟲瞬間被這金光融化,而這金光穿透濃濃的煙霧,刺穿夜空!

  有琴玄雅緊閉著雙眼,跪坐在那,雙手握著那只玉墜,將自己最後一絲力氣,用在了呼喊:

  「幫我!幫我救她……師兄,啊——」

  金光周遭似乎瞬間安靜了下去,只剩下她的哭喊。

  一道還算挺拔的身影,不知何時出現在有琴玄雅身旁,身著百凡殿可以領到的深藍色道袍,長髮簡單束起,低頭注視著面前這個纖瘦且狼狽的身影。

  「我在。」

  有琴玄雅身子輕顫,有些錯愕的扭頭看去,卻見一隻大手蓋了過來,將幾顆丹藥徑直塞入她口中。

  「嗚,嗚嗚嗚!」

  李長壽仰頭看著天空,目光掃過各處,金光中飛出一道道符箓,這些符箓轉眼已是遮天蔽月,不知數千又或是數萬……

  李長壽的嗓音在城內城外響起:

  「不想死的自封修為,原地打坐。」

  話語一頓,李長壽看向金光之外,那戴著面甲的女子,嘴角輕輕抽搐了幾下。

  「你除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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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11-22 13:10:03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八十七章 《支援》

  與這一群真仙、幾名天仙,一堆真仙之下煉氣士的激戰,總結起來也只有一句:

  『我還沒用力,你們就倒下了。』

  待金光大陣收斂,李長壽靜靜站在有琴玄雅,以及有琴玄雅的母親、長嫂、眾多姨娘身前,心底盤算著接下來的步驟。

  以海神、水神、人教小法師、各種形狀路人的身份,在外面浪了這麼久!

  終於,自己本體馬甲『度仙門小瓊峰普通門人李長壽』,也有了登場的機會,正式在洪荒大舞台出道了!

  這看似是一招險棋,實際上已是李長壽順勢做出的最穩妥應對。

  兩大部落入侵洪林國之事,若真是有人暗中佈局試探度仙門,那最有可能的原因,就是自己的跟腳已經接近暴露,對方在想方設法做最後的確認……

  此時只有兵行險招,試試能不能把『天庭水神』從人教仙宗中摘出去。

  若是能成,自然是好事一件,自己還可繼續在山門自在修行;

  若是不成,也不會比現在的情形更差,自己改能確信跟腳已經暴露,及時從度仙門飛去天庭躲著……

  故無所謂成功失敗。

  當然,能不動還是盡量不動,離著聖人老爺太近,未必就是好事。

  為了完成接下來這場戲,李長壽此時、此地,站在有琴玄雅面前的,就是他剛剛遁法趕來的本體。

  順帶一提,他本體遁來的時候,還半路超車了度仙門一群高手。

  本體在這本色出演,才是最萬無一失的算計!

  雖然這件事本身就承擔了一些風險,畢竟沒有塔爺,外出已經很不習慣……

  稍後只需背後算計者現身,或是找到合適機會,讓水神紙道人現身,再一心二用,從氣息、性格、道韻等方面,將水神和度仙門弟子李長壽予以區分,就可達成【在場證明】。

  當然,不能刻意去讓本體和紙道人交談,這樣反而畫蛇添足,兩個馬甲要保持好各自的定位。

  水神都是以化身行動,這已算是有關天庭的一點小常識。

  但這個計劃,始終存在一些隱患。

  而最大的隱患,就是城中這批對手實在太弱!

  哪怕剛剛出手,只是憑藉海量的符箓、暗中佈置的陣法,封住了數百名不成器的凡俗王朝仙士,仔細推敲其實合情合理;

  但這個場面、這個視覺效果……

  很容易讓人誤以為他小瓊峰李長壽,是個隱藏不出的高手。

  李長壽現在想表現出的境界,是隱藏了部分實力的普通天仙;

  畢竟對於洪荒而言,天仙境煉氣士依然是炮灰一階,不會引起大佬們的注意……

  李長壽仔細想了想,做出了一幅自己仙力虧空的虛弱狀況。

  怎麼才能逼背後算計之人現身?

  李長壽看向了側旁不遠處,那個被符箓裹成了粽子的面甲女。

  他方才用仙力包裹了一只天仙毒丹,打入了她傷口,並在她身上貼了幾張珍貴的瞬殺符,確保自己只要想殺她,隨時可取她性命。

  現在卻是不能直接打殺,稍後還有用處。

  這般上等的『屎盆子』,怎麼也能蓋臭這家『道微仙宗』的名聲……

  「師兄?」

  已經把那幾顆靈丹消化掉的有琴玄雅,已在旁站了起來,面色不再蒼白,仙力也快速充盈。

  她立刻問道:「我們該怎麼辦?」

  「等。」李長壽笑道,「稍後你就以重傷的狀態在這裡修行,按我傳聲行事。」

  「嗯……」

  「放心。」李長壽咳了聲,「哭鼻子的事,為兄自會替你保密。」

  有琴玄雅的手指下意識捏緊了衣角,臉蛋上紅暈一閃而過,卻直接扭頭側身……

  「多、多謝師兄相助,我定會還你這般人情。」

  「可以,稍後剛好有件事要找你商談下。」李長壽笑著答應一聲,不由上下打量著有琴玄雅的側顏。

  嘖嘖,這身段、這曲線、這美麗的俏臉,尤其是此時衣裙多了些破洞,顯出一種戰場拚殺後的別樣風情,還有這種絕對偽裝不出的正義感!

  感受到李長壽那『無拘無束』的目光,有琴玄雅身子輕顫著,低聲道:「師兄,你……回去再……」

  完美!

  李長壽長長的嘆了口氣。

  這簡直!

  是為自己的【超級天兵計劃】量身打造的頭號種子!

  今天這事之前,自己還真沒發現,有毒還有竟然這般潛質!

  只要繼續培養有毒的修為,強化她的戰鬥力,再提升她的人格魅力,給她搞幾個帥氣的大招……

  這是什麼?

  這就是天庭招兵最好的形象宣傳人!

  今晚絕對的意外收穫!

  「有琴師妹,先安撫下你親人吧。」李長壽看著那邊正啜泣的婦人們,「後面的事,交給我處置。」

  「嗯。」有琴玄雅低頭應了聲,轉身落荒而逃,去了自己母親身側,握住了長嫂的手腕。

  此前有琴玄雅的崩潰,李長壽自是明白,也能理解……

  當她得知對洪林國動手的是闡教道承道微仙宗,且感受到兩名金仙的威壓後,已是將她自己逼到了死胡同。

  家在洪林國王宮,有琴玄雅想救自己父母親人,她以洪林國公主的身份出場,自不會將禍水引向師門……

  有琴玄雅拒絕自己最開始伸出的援手,一是不想給他添麻煩,二是不確信他的實力,三是怕引發仙門傾軋,讓更多度仙門同門死傷。

  這種慨然赴死也不牽連師門之事,確實是有毒師妹能做出來的……

  至於最後有琴玄雅發現了自己長嫂懷有身孕,受到衝擊後心防破碎,對李長壽求援,應該不是為了保存什麼王朝的骨血,純粹是覺得這個尚未出生的小傢伙是無辜的……

  這些,也都在天道的安排下嗎?

  說天道不太準確,畢竟天道只是規則的聚合,是洪荒天地在龍鳳初劫後出現的『免疫體系』;

  處於天道之中,能去主動影響一切的,是那個站在道之頂點的老男人!

  師爺,道祖!

  李長壽閉目凝思,仔細體會,隱隱又有所感悟。

  「玄雅!本師叔來救……哎呀,怎麼打完了?」

  遠處一只大葫蘆破空而來,其上載著的酒依依立刻衝到空中,但跟酒玖一樣,此刻都有些納悶。

  ——李長壽之前動手,在城池範圍佈置了一點障眼陣法。

  她們所見,此時城中只有邊緣之地還有戰鬥,此前激戰的凡人,都已是橫七豎八躺倒在地,身上貼著一只只符箓……

  而在這些凡人兵將中,還摻雜著一些,身上貼了數十上百張符箓的煉氣士……

  李長壽的這些符箓,都是由幾隻【後勤】紙道人所畫;

  它們都是些基礎符箓,簡單易懂,平日裡不會佔據李長壽太多心神,能穩定出產,有雄厚的積累。

  酒依依凝視著李長壽,而酒玖已經哇嗚一聲,坐在大葫蘆上飛了過去,口中喊著:

  「長壽你怎麼在這!」

  李長壽剛想回答,天邊同時出現了幾股威壓!

  幾人不敢多說笑,立刻做好戒備的陣勢,再抬頭看去……

  星空之下,數道身影正分別從北方、西北方激射而來,在這座凡俗大城上空同時停下,互相對峙。

  度仙門掌門季無憂,度仙門金仙長老王富貴,站在李長壽和有琴玄雅正上方,隱隱護住了自家門人。

  而在他們對面,一名頭戴長冠、面容泛紅的老者,輕輕掃了下拂塵……

  又有兩道身影自北方追來,卻是一中年、一老者,正是此前在半路埋伏,想威懾度仙門群仙的兩名道微仙宗金仙。

  這兩人迅速到了那名頭戴長冠的老道身後,齊做道揖,口稱:「掌門。」

  李長壽對酒依依和酒玖傳聲道了句,三人齊齊對著上空做了個道揖,齊聲大喊:

  「拜見掌門!」

  輸人不輸陣,氣勢絕不能弱了。

  季無憂含笑點頭,低頭看去,見到城中之狼藉,見到有琴玄雅渾身傷痕,見到李長壽那無奈的面容,頓時大怒!

  季無憂冷聲道:「道羽真人,你們道微仙宗今日,未免有些欺人太甚!」

  「無憂掌門何以這般言說?」

  這老道,即道微仙宗掌門道羽真人,皺眉道:

  「我道微仙宗此次都是按規矩做事,並未傷到你等來援的真仙天仙,如何有欺人太甚之說法?」

  「咳,咳咳……哼!

  此地本是我度仙門庇護,爾等一個招呼都不打就奇襲強攻,還說合乎規矩?」

  季無憂雙眼一瞇,冷然道:

  「怎麼,是覺得我人教仙宗仙少山少,就可隨意欺凌?

  你們闡教仙宗,未免也太仗勢欺人了些!」

  道微仙宗掌門聞言,不由一陣皺眉。

  而季無憂身邊的忘情上人王富貴,也是忍不住傳聲提醒了句:

  「掌門,怎麼就說到兩教上去了,事情會不會鬧大?」

  「放心!」

  季無憂此時意氣風發,淡定的一笑,視線餘波看了眼下方的李長壽,傳聲回道:

  「這波,穩贏。」

  畢竟他剛剛得到的人教小法師傳聲,就是四個字:

  【上綱上線】

  季無憂,老戰力單位、嗯咳,老普通金仙了,如何能不懂這些?

  那絕對是小穩娘親給小穩開門——穩到家了!

  那邊的道微仙宗掌門皺眉沉思一陣,言道:

  「無憂掌門,你我不如稍等片刻,待此地門人到齊。

  是非曲直,再言說一二。」

  「哼!」季無憂一拂衣袖,「今日若是你們道微仙宗不給我們一個交代,貧道與你們沒完!」

  那道羽真人目中有些惱怒,不再多說,閉目靜立。

  季無憂帶著忘情上人朝著下方落去,對有琴玄雅表示關切慰問,並對李長壽近距離傳聲問詢幾句。

  李長壽將接下來的應對思路,簡單說給了掌門聽,主要還是要掌門把握核心理念、而後隨機應變;

  給掌門直接設定台詞,未免影響掌門的實力發揮。

  雙方又等了一陣,道道流光自北天而來。

  度仙門讓大批真仙境後期之下的仙人原路返回,門內的峰主、長老又趕來了一批,此時也是氣勢洶洶,金仙之下的實力,比起對方只強不弱!

  隱藏的那部分實力不算在其內。

  道微仙宗也在緊急調人,顯然是沒料到度仙門會直接動用如此多高手。

  尤其是,當最近一直在閉關衝擊金仙境的丹鼎峰長老萬林筠現身……

  這老爺子拄著枴杖,面無表情的朝著道微仙宗的眾仙掃了一眼,九成以上的道微仙人,道心出現了或多或少的異樣。

  李長壽習慣性地就要順勢回空中人群中躲避,但想到今日自己安排的算計,還是強忍了下來。

  有時候退無可退,就要以進為退……

  待雙方仙人到齊,兩家仙門總共七百餘名仙人站在空中,各自放出氣勢,在空中分庭抗禮。

  度仙門掌門季無憂向前踏出兩步,修長的身形散發著一股傲然之意……以及一點迷之自信。

  反觀道微仙人,此刻略微皺眉,眉目間還有諸多思量。

  季無憂開口道:「人已到的差不多了,若要講道理,先將爾等埋伏算計擒走的我度仙門仙人送歸。

  若要直接開戰,貧道與度仙門上下,今夜奉陪到底!」

  這話一說出口,兩邊仙人都有點懵。

  【掌門(對面掌門)性情如此暴烈,底氣這般充足嗎?】

  那道羽真人皺眉思量,甩了甩拂塵,側旁有名天仙老者踏步而出,祭起一只寶塔,放出了十八名俘虜,任由他們飛回度仙門。

  自是此前被捉去的度仙門門人。

  這些門人面露羞慚,掩面行禮,幾位太上長老溫聲勉勵幾句,就讓他們歸了隊列。

  道羽真人沉聲道:「所擒仙人既已奉還,度仙門上下無事,不如在此地,你我兩家好好商議一番。

  無憂掌門,這洪林國可否相讓?」

  「不必多談,貧道不會讓。」季無憂淡然道,「三教本一家,三教源流大會上,你我兩家也曾打過照面。

  如今你闡教仙宗主動挑事,意圖破壞三教和諧之大好局面,此事如何論處?」

  「無憂掌門,你豈能如此強詞奪理!」

  那道羽真人也帶了點火氣,朗聲道:「俗世之爭不禍山門,這是洪荒已久的規矩!

  我道微仙宗已是百般忍讓,你度仙門莫要太過火!」

  「哦?」

  季無憂皺眉道:「這規矩可是你定下的?

  你可知,貧道有一徒孫便是這洪林國國主之女,在貧道門內修行多年。

  這,算不算波及山門之禍?

  若貧道門人被欺,貧道不站出來,那改日,爾等大仙門仗勢欺到了貧道頭上,又有誰會維護貧道這個掌門!」

  「好!」

  萬林筠長老大喝一聲,拄著枴杖就要向前,渾身散發著一股危險至極的氣息!

  「與之一戰!」

  季無憂也是差點慌了神,這老爺子怎得就直接激動了?

  萬林筠老爺子這兩聲大喝,讓雙方仙人齊齊心神緊繃,各自掏出不同型號、形狀的板磚,運轉起了各色仙力。

  正此時,就聽天邊傳來一陣大笑,一名身著紫色長袍、面容微胖的老道駕雲而來,飛速極快。

  但自身威壓……倒是一般。

  這胖老道喊道:「今夜怎得就要開打了?

  貧道道微子,道微仙宗開山祖師,玉虛宮中修行客,還望人教仙宗的諸位道友,給貧道幾分薄面!哈哈哈哈!」

  聖人記名弟子?

  季無憂眉頭一皺,度仙門各位長老也是如臨大敵。

  他之前,可是沒通知自家師父過來撐場子,這該如何……

  正此時,一縷傳聲入耳,季無憂頓時恢復鎮定,淡然道:「這洪荒俗世國度如此之多,為何道友就看上了這洪林國?」

  剛來的微胖老道眉頭一皺,也是沒料到,季無憂話鋒轉變如此之快。

  「無憂師侄。」道微子笑道,「我與你師也交好,不如……」

  「前輩這是要以輩分壓人?」

  季無憂搶斷對方話頭,「可是欺我度仙門祖師不在此處?或是覺得我人教無高人?」

  道微子正色道:「今日之事,不如讓貧道與尊師相談。

  為避免兩家衝突,引發其他不快之事,無憂師侄你就帶人回去吧。」

  季無憂低頭咳嗽兩聲,目中帶著幾分不忿,度仙門眾仙一個個既氣憤,也無奈。

  然而,季無憂接下來的舉動,有些出人意料,但細細品味又合乎情理。

  他面露悲涼,仰頭長嘆:

  「我人教可有高人現身!人教前輩,看能道微仙宗如此欺凌我等!」

  星空之中忽的多了兩道亮光……

  那是水藍與火紅兩顆流星,正緩緩環繞、互相追逐,轉眼化作了一面水火太極圖。

  太極圖之下,一名老道的身影由虛而實;

  他身著白袍,手托拂塵,清瘦的面容微微一笑,自有一份隨意舒適的道韻。

  有度仙門仙人高呼一聲:「水神!天庭水神!」

  確實是李長壽。

  李長壽淡定的一笑,低頭看向了下方度仙門眾仙,點頭致意;

  順勢看了眼正站在地上、『滿臉驚嘆』仰望星空的本體,一時也頗感奇妙。

  就是……

  這種戲還真不能多做,容易出精神類疾病。

  李長壽緩聲道:「不知貧道可否代度仙門,與道友相談?」

  道微子面色頓時變得無比凝重,低頭做了個道揖,口稱:「原來是水神師兄,失禮了。」

  ——聖人記名弟子遇到聖人正式弟子,自是要放低身位。

  道微子笑道:「今日之事一些小事,不曾想竟勞煩水神大駕。」

  「沒辦法。」李長壽和和氣氣地笑著,「大法師命我執掌人教教務,人教數來數去,總共就六家仙門,自是要護的緊些。」

  李長壽話語一頓,看向了西北方向。

  那裡,漫天金光閃爍,一道身影坐在雲上迅速飛來。

  雖離著此地還有幾萬里,可對方的氣息、威壓,卻是毫無阻礙傳遞到了此處。

  雲上眾仙此刻已是有些懵了,全然不知今夜這是什麼情形……

  李長壽朗聲道:

  「道友莫非是怕出什麼錯漏?怎得我一現身,就喊來了闡教的副教主?」

  道微子自是聽出了李長壽話語中的深意,不動聲色地搖搖頭,言道:

  「水神師兄於天庭位高權重,於人教更是頂尖大能,貧道自忖修為低淺、見識淺薄,怕惹惱了水神師兄,故請燃燈老師前來就此時相談。」

  燃燈!

  李長壽心底微微一笑,自己推測的倒是不錯,果然是這老傢伙在背後使壞!

  涉及闡教,此時也只有他了。

  度仙門眾仙齊齊看向天庭水神,大多數人都在期待,期待辣個男人是否會在今夜現身。

  畢竟人教高手少,水神上面能請動的援手,只有大法師……

  然而,度仙門眾仙很快就失望了。

  待燃燈飛進,離著不過數百里時,李長壽的【水神】紙道人頭頂,突然出現了一張太極圖漩渦。

  一只小塔、一把青銅尺從中落下,被水神穩穩接住。

  於是,水神托塔握尺,淡定地看向遠處飛來的燃燈道人,後者飛的,頓時慢了下來。

  這,就是人教的支援!

  地上,李長壽心底先是一暖,畢竟聖人老爺或者大法師給自己送至寶時,是直接降臨在紙道人頭頂,而不是自己本體。

  這是默認了他今夜關於自己跟腳的算計。

  但有一點……

  李長壽看著自己袖中碎掉的玉符,不知讓給自己玉符的這位大佬直接前來此地,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

  與此同時,南海上空;

  五色神光一閃而過,射向東勝神州東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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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11-22 13:10:17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八十八章 給我……個面子!【中章】

  這邊燃燈剛現身,己方裝備已就位,甚至不只是送了保命裝,還上了攻伐用的乾坤尺……

  聖人老爺這是想讓自己幹什麼?

  與敵對線,破敵算計,告誡這老道安分些?

  今天應是要打燃燈一頓的,不然自家聖人老爺不至於給乾坤尺;

  但不能趁機抹掉這燃燈,不然聖人老爺該把圖老大也送過來才對,沒有太極圖,李長壽自認並不是這燃燈的對手。

  且看,李長壽氣定神閒、駕雲到了度仙門眾仙上方,眼瞼半睜、白髮微動,身周有玄黃氣息緩緩垂落,乾坤尺被他收入了袖中。

  心底靈念跳動,塔爺給的意念被他下意識翻成了喊話聲:

  「小徒弟,這次咋整?直接幹燃燈丫的?

  老早就看這那口破棺材跟那盞棺材燈不順眼了,今天老爺默許了,咱們必須給他弄爆!」

  「塔爺莫急,稍後還有一位高人過來助陣。」李長壽心底笑著回了句,「燃燈畢竟是闡教副教主,咱們直接出手有些不太穩妥,看能否逼他對咱們出手,咱們打個反手。」

  塔爺納悶道:「還有誰過來?大徒弟正在樹底下躺著看戲,沒過來玩的意思啊。

  不過話說回來,小徒弟你也別小看燃燈。

  遠古時候,這傢伙就很賊,確實有點深藏不露的意思;老爺也在看著,你可別在他這翻了船。」

  李長壽:……

  太清老爺宅家看戲實錘!

  又有靈念傳來,卻是乾坤尺也開口,在李長壽心底道了句:「儂曉得呀,艾餓燃燈奧錯的很,伐要面皮!」

  李長壽道了聲謝,更警惕了幾分……

  雖然此前對燃燈的警惕率,已是超過了十成十。

  這是,第幾次與燃燈交手了?

  隔空交手不算,第一次與燃燈硬碰硬,對方在被自己搶到上風後還能進退自如,彰顯了不凡的臉皮厚度。

  今天猜都不用猜,燃燈既然選擇跟自己正面對線,必是一抬二頂三詐,言語中埋伏四五六手……

  然而,李長壽卻是不慌不忙,甚至此次對線,都不屑跟燃燈搶『口水制空權』。

  果不其然,燃燈剛到道微仙宗眾仙上方,他那看似方正莊嚴實則清瘦枯槁的面容上,露出少許不滿之色,開口道:

  「不過三教仙宗,於此凡俗之爭,本不會傷三教和氣,何以令水神親自現身?」

  「……」

  整個夜空突然變得無比安靜,雙方仙人不敢亂動、不敢出聲,仙識與目光盡數匯聚在上方那托著小塔的人教高人、天庭水神身上。

  怎麼……

  沒聲?

  李長壽靜靜站在那,眼瞼半垂,像是心神不在此處。

  地上,一直在閉目打坐的有琴玄雅,此刻也有些好奇地睜開眼;但她看了眼身旁負手而立的李長壽,想起師兄之前的叮囑,繼續閉目調息。

  夜空中,瀰漫著一點點尷尬。

  燃燈道人並無半點異樣,又開口道:

  「水神既然不言,便是認下了此事,你人教仙宗如此欺我闡教,此事該如何論?」

  「……」

  雙方仙人又等了一陣,水神依然只是靜靜站在那,毫無動靜。

  若非水神手中的玄黃塔在慢慢旋轉,眾仙還以為,這是靜止畫面……

  咋回事?

  反觀另一面的燃燈,此刻眉頭深皺,目中神光跳動,似是在這短短時刻想了許多、算計了許多。

  「水神。」燃燈言語中帶上了幾分怒氣,「莫非是覺得貧道這闡教副教主不配與你言說,要請我闡教教主親來?」

  「……」

  李長壽三問皆不答,燃燈饒是耐心再強,此刻也必須做出怒色。

  但李長壽就是靜靜地站在那,似是睡著了般。

  這……

  道微仙宗、度仙門雙方眾仙頭頂滿是問號,不知這天庭水神葫蘆裡到底賣的什麼藥。

  但奇怪的是,眾仙突然覺得連發三問得不到回應的燃燈,頗為尷尬……

  玉虛宮修行的道微子,見機立刻站了出來,手中拂塵一甩,對著『水神』做了個道揖,口稱:

  「水神師兄,燃燈老師問你話語,為何不答?」

  李長壽眼皮緩緩抬起,目中神光閃了下,宛若如夢初醒,『回過神來』。

  「哦?燃燈副教主這是已經到了?御空速度竟然這麼快!」

  李長壽笑著拱拱手,「失禮了、失禮了,此事怪我、此事怪我。

  原本我給這化身設下的禁制,便是見到有人做道揖,心神立刻轉過來;

  卻是忘了,燃燈副教主自稱與聖人老爺同輩,平日裡也不會與旁人互相見禮。

  這確實怪我了,在別的化身處看一隻傻狍子在雪地裡打滾,看的太過入神,一時未能注意燃燈副教主駕臨。

  燃燈副教主剛剛說的什麼?

  可否再說一遍?」

  夜空之下,比剛才更為靜寂。

  此刻道微仙宗眾仙又驚又怒,他們都算是闡教出身,自家副教主遭人如此奚落,自是不忿。

  度仙門眾仙倒是只覺得,這天庭水神頗為厲害,完全不將燃燈這個遠古大能放在眼中。

  這莫非就是他們人教的底氣?

  倒是度仙門掌門季無憂,此刻眼中多了幾分思索,細細體會水神這幾句話的深意。

  像是這般高手對峙,一言一行,都不可能只有表層意思。

  『水神看似是拐彎抹角罵燃燈失了禮數,實際上、更深層處……

  嗯,有可能是在罵燃燈是個傻狍子!

  這又是為了什麼?』

  季無憂表面維持淡定,心底與此地一小撮煉氣士差不多,都是各種疑惑不解。

  燃燈面色陰沉無比,這次倒是真的有些惱怒。

  「水神,何必如此自跌身份?在此地胡攪蠻纏!不怕被人恥笑嗎?」

  「燃燈副教主此話怎講?」

  李長壽微微皺眉,不知不覺間,又掌握了話題的主動,慨然喊道:

  「還請燃燈副教主說話注意些用詞!

  我知燃燈副教主對三教一家親無比痛恨、咳,十分維護,見到此地這劍拔弩張的情形,想必是心底有些著急,以至於口不擇言。

  但我如今好歹也是天庭三階正神,總管三界水事,身份無所謂跌或者不跌。

  燃燈副教主說我胡攪蠻纏、被人恥笑,豈非是說三界水事都是胡鬧,堂堂天庭被人恥笑?

  嘶——

  燃燈副教主這兩句話,莫非是不滿天道、眼中容不下天庭二字、暗諷下旨立天庭的道祖老爺?

  這罪過,可大了啊!」

  聽到此處的季無憂,此刻嘴角在瘋狂抽搐。

  什麼叫【上綱上線】?

  這彼其娘的才是上綱上線!

  這燃燈只是說了『胡攪蠻纏』四個字,就被扯到了侮辱道祖這麼嚴重的定性!

  燃燈更是不敢多等,立刻回罵:「水神強詞奪理的修為,當真是日漸高深。

  我對幾位教主無比敬重,對道祖老爺更是有無限崇敬!」

  「真的嗎?」

  李長壽微微一笑,悠然道:「為何我這般不信?若是對道祖老爺這般崇敬,當年紫霄宮講道,燃燈副教主會三次都未去?

  嘖嘖,副教主這般言行不一,不由讓人懷疑,今日你口口聲聲喊著三教一家,可是心底在謀算如何讓三教分家,道門衰弱!」

  「休要血口噴人!

  水神接二連三針對貧道這個闡教副教主,更是到處污蔑貧道聲名,所欲何為?所圖何事!」

  燃燈目中寒光閃爍,當真是被戳到了傷疤。

  「我血口噴人?」

  李長壽手中多了一卷空白卷軸,這卷軸金光閃爍,其上散發著淡淡的天道威壓。

  李長壽將其高高舉起,朗聲道:

  「燃燈副教主,你暗中指示道微子,二十餘年前佈局洪林國周遭,算計今日發難、斷度仙門生計之事,貧道已從天道拓下了一應天機!

  你可敢當眾對天道起誓,令各位聖人老爺做個見證,證明自己對闡教忠心耿耿,絕未算計三教之事!」

  燃燈淡然道:「水神可敢當眾對天道起誓,從未有意針對貧道這闡教副教主?」

  「副教主莫非怕了?」

  「應是水神怕了吧。」

  「不錯,我確實怕了……」

  怕……承認了?

  燃燈眉頭一皺,剛試圖在言語交鋒中佔據主動的他,此時突然被李長壽一個急轉彎,再次甩開身形。

  李長壽目光漸漸變得黯淡,臉上有些莫名的悲傷,他向前走出兩步,將卷軸拿在手中、緩緩張開,看著其上濃郁的天道之力。

  眼珠做出從右向左、從上到下緩緩品讀的微小動作,但讀了個開頭,雙手突然湧出一股股三昧真炎,將這卷軸直接燃掉!

  李長壽緩緩嘆了口氣:

  「我確實是怕了,燃燈副教主啊……

  道門經營這麼久的歲月,聖人老爺傳道,聖人弟子在三界辛苦耕耘,將道門之火種灑遍天地,才有了如今道門的大興。

  燃燈副教主縱有百般不是,縱有千種算計,縱有萬種心思,都是闡教之副教主。

  若因此事動了你,就會影響到闡教之運勢,就會影響到道門之氣運。

  唉……」

  一聲嘆息,半句哀思,那白髮白鬚的身影,渲染出了一種無奈,一種悲憤。

  此時,道道目光看向燃燈,帶著不解、帶著疑惑,更有人直接帶上了憤恨……

  季無憂則是滿目憧憬,仰視著水神的背影,心底泛起了層層波浪……

  這是什麼境界?

  這就是天庭水神嗎?

  季無憂也無法保證自己完全看懂了剛才的交鋒,他大概能理解到,天庭水神出手的幾個步驟:

  先是開局沉默、避其鋒芒,而後避虛就實、掌握主動,緊跟著上綱上線、徹底打亂燃燈發難的節奏……

  最精彩的就是這手『無中生有』,搶在對方要求展示那道卷軸前直接焚掉,借此直接一盆子清濁難辨的髒水潑了下去。

  那燃燈此刻只能沉默,說什麼都是錯。

  這場交鋒到此處,人教一方已算是贏了,且成功將闡教、人教之間可能出現的矛盾,轉嫁成了對燃燈這闡教副教主的質疑……

  再聯想到,燃燈一非聖人弟子,二非道祖記名,本就是『外道』;季無憂方才恍然,水神這些話語還暗藏了這般【殺招】!

  殺人誅心,不外如是。

  髒,實在是髒!

  隨之,季無憂也開始好奇,不知道水神大人接下來的棋該怎麼走。

  正此時!

  有點特異的冷哼聲在眾仙耳旁響起,宛若雷霆炸響,讓修為稍弱的仙人一陣頭暈眼花。

  天邊有五色霞光亮起,這神光宛若神鳥展翅,轉眼就到了近前,化作了一道纖長的身影。

  來人身著青布長衣、頭戴金色鳳冠,昂首漫步而來,氣息宛若混沌一片,身周伴著五道淺淺的神光,修長的脖頸、俊俏的面容,偏偏讓人無法一眼看出雄雌男女……

  他向前踏出幾步,目光鎖定在了燃燈身上。

  燃燈此刻正是一肚子火,冷眼看了過去,兩道視線在空中碰撞,讀出了彼此的敵意。

  忽聽天庭水神在遠處小聲嘀咕:「孔宣道友,莫要如此相衝,這可是闡教副教主,教內地位高的很呀。」

  「燃燈?」

  孔宣略微抬頭,嘴角露出幾分不屑之意,「不就是遠古時的靈棺匠,抬著一口棺木四處騙吃騙喝的靈鷲山老道?」

  「孔雀道友。」燃燈顯然認出了孔宣是誰。

  但正如李長壽最初謀算時所想的那般,燃燈並不知孔宣此時實力如何。

  燃燈被他激起來的火氣,此刻剛好找到突破口……

  燃燈定聲道:「莫要給自己招惹因果災禍,念你是鳳族不多的血脈,速速離去,免得貧道出手傷了你。」

  「因果災禍?出手傷我?」

  孔宣修長的鳳眼微微瞇了起來,「你當真以為,做了闡教副教主,就成了道門自家人?

  更何況,你這副教主之位,不過是自己厚著面皮去聖人老爺那裡求來的,洪荒但凡自上古活過來的生靈,哪個不知?」

  「哎呀?」

  李長壽端著拂塵,在旁納悶地問:「是這樣嗎?不可能吧,燃燈副教主修為高深,靈寶眾多,怎麼會做出這種事?」

  孔宣聳聳肩,言道:「不信可以問問其他人咯。」

  「大膽孔雀鳥!貧道今日便成全了你!」

  燃燈突然一聲大喝,天地間金光震顫,夜空宛若白晝。

  只見燃燈現出六丈高的坐姿寶相法身,抬手對著孔宣扔出一道青光,青光中包裹了一截長尺。

  這長尺轉眼化作數百丈長短,對孔宣當頭砸下!

  孔宣面容冷峻,目中毫無緊張之意,右手高舉,身周的五色神光齊齊閃爍,在身前凝成一隻五彩斑斕的巨手,朝著那長尺的虛影抓去。

  說時遲、那時快,五色神光凝成的大手直接抵住燃燈扔出來的長尺,掌心神光搖晃,先天五行氣輪轉,長尺猛地一顫。

  燃燈道人寶相向後晃身,莊嚴面容變了顏色,與他的這把乾坤尺徹底失去了聯繫!

  那隻大手與長尺虛影徑直消失不見,長尺化作二尺長短,已被孔宣捏住,在指尖輕輕轉了兩圈。

  孔宣笑道:「道友果然廢物。」

  燃燈此刻且驚且怒,若換作平時早已退走,但當著如此多仙人的面,他丟了寶物就走,今後也不必在洪荒走動了。

  他凝成巨掌對孔宣遙遙砸來,孔宣身周五色神光化作一道彩虹,包裹自身,直接對燃燈寶相撞去。

  燃燈肩頭靈柩寶燈光芒大作,身周乾坤宛若泥沼,對著孔宣遙遙點出一指,乾坤出現道道漣漪……

  孔宣自不會去正面硬抗,身影朝著左側閃去,左手張開,五色神光朝燃燈的道軀刷了過去。

  霎時間,神光閃耀、金光愈濃;

  靈柩寶燈綻出七彩霞光,將五色神光堪堪擋住,但霞光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崩解。

  正此時,忽聽破空聲炸響,又一把青銅長尺自燃燈背後現身!

  這把尺子與燃燈的乾坤尺外形相近,其上散發出的威能,遠非燃燈的那把可比!

  水神,直接出手了!

  李長壽心底,塔爺正在怒音大吼:

  「打他燈!打他燈!」

  乾坤尺其上散出一層層波痕,在燃燈尚未能做出應對的瞬間,逕直砸在那盞靈柩寶燈上!

  七彩霞光一閃立刻黯淡,寶燈的燈芯只剩一點微亮,寶燈本身更是被乾坤尺直接砸飛!

  五色神光捲向燃燈,燃燈立刻散掉寶相,堪堪自五色神光中閃出身影,朝著自己被打飛的寶燈匆忙追去。

  正此時,燃燈聽到了那句,讓他差點仙力暴走的呼喊……

  「兩位!別打了!」

  李長壽在旁大喊,「就當給我水神一個面子!」

  說話間,他右手已是將那把先天靈寶乾坤尺召回,瞄準燃燈飛出去的寶燈,再次扔擲!

  李長壽僅僅只是做出前擲的動作,乾坤尺就直接出現在了靈柩燈側旁,搶在燃燈之前,將這盞燈再次打飛!

  五色神光自側旁再次捲來,燃燈目中滿是憤恨,頭頂多了一只琉璃寶塔,頂著寶塔硬抗五色神光,卻被五色神光刷的身形踉蹌,護體仙光閃爍不定。

  若非燃燈境界高深、積累雄厚,怕此時就已五行錯亂、修為被封!

  那琉璃寶塔受五色神光影響,仙光迅速黯淡下去。

  李長壽召回乾坤尺,在旁又喊:

  「孔宣道友,你莫要惱怒,我代燃燈副教主跟你賠個不是!

  道友萬萬不可先刷燃燈副教主的諸多寶物,這樣一來,恐怕燃燈副教主當真擋不住你的神光了!」

  孔宣聞言頓時笑瞇了雙眼,他本是不願在以二敵一時,再用自己的神光去落人寶物。

  雖然可以,但沒必要。

  但水神都如此說了,他自會配合,此時瞄準那琉璃寶塔,五色神光一去一回,將寶塔輕鬆帶了回來。

  燃燈幾欲吐血,此刻卻是顧不得寶塔,只想自己的本命寶燈,口中大喝:

  「你們莫要太!」

  嗓音戛然而止,乾坤突然被徹底封鎖。

  嘩——

  一抹水波蕩過乾坤各處,星空變成了一片湛藍色,高空中有二十四顆巨大的星辰閃爍,那玄妙的道韻,將此刻沒有寶物護身的燃燈道人,直接定在高空!

  就聽空中傳來一聲大喝:

  「燃燈副教主莫怕!貧道已護住你了!各位給我趙公明一個面子,莫要再打了。」

  李長壽剛要收起乾坤尺,就聽空中剛現身的趙大爺『哎呀』一聲。

  「糟了,貧道這寶貝怎麼壞住了?不聽使喚了怎麼?」

  空中,保持著身形前撲的燃燈道人,枯瘦面容上滿是怒意,雙眼幾乎突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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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11-15 19: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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