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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言歸正傳] 我師兄實在太穩健了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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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11-22 13:10:43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八十九章 商【下】

  趙大爺怎麼來了?

  李長壽對此倒是真的沒預料到,他考慮過自己與孔宣一同動手,小概率會驚動闡教高手前來拉架。

  但趙大爺的從天而降,確實有點超乎想像。

  孔大姐哥的五色神光,趙大爺的定海神珠,洪荒聖人之下頂尖層次的兩大高手,拿著兩類絕強的神通、法寶,同時對燃燈道人使絆子!

  有一說一,沒有二十四顆定海神珠推演二十四諸天的燃燈道人……

  根本就不完整!

  但燃燈現在是闡教的副教主,正如李長壽此前所說,就算機會再好,也不能真的動燃燈;

  起碼不能由道門弟子來動。

  李長壽此前考慮過借刀殺人,連續兩次出手將那盞靈柩寶燈打飛,也是為此做鋪墊,但他終究不忍坑了孔宣……

  心底念頭微轉,李長壽與孔宣、趙公明傳聲一二,三道身影同時朝燃燈趕去。

  只是,李長壽和趙公明此時就如散步般悠閒,孔宣卻是五色神光全速趕路,衝到燃燈身旁,隔著不過一丈距離,五色神光開始不斷釋放。

  李長壽駕雲向前『疾飛』時,口中不忘喊著:

  「孔宣道友的極速神通當真驚人,趕不上啊趕不上。」

  趙公明向下『速墜』時,也是感慨橫生:「鳳族神通,果真非凡!

  孔宣道友手下留情,闡教的副教主殺不得啊!」

  「哼!」

  孔宣用重重的鼻音表達著自己不滿,五色神光繼續對著燃燈亂刷。

  封修為、封感知、搜寶物……

  不多時,孔宣背後多了一只只靈寶、一小堆寶材。

  好好的一門絕殺神通,此刻硬是被當作了【妙手空空】來用。

  這些靈寶,大多都是普通的後天靈寶,還有幾件靈性驚人的先天靈寶,比如那串一百零八顆珠子的念珠,還有一只紫金缽盂,以及兩顆蘊含驚人道韻的寶珠,等等。

  孔宣刷出這些時,表情一直保持著滿滿的嫌棄,雖不停出手,但根本不去碰刷回來的東西,只是由神光扔在身後。

  下方,道微仙宗以及度仙門的眾仙,仰頭看著正發生的這一幕,稍後必是要滿地找下巴。

  這是……什麼情況?

  遠古大能,道門大佬,闡教副教主,與三清老爺同輩的燃燈道人,此刻就在他們頭頂橫躺,被定海神珠定著、被五色神光刷著,除卻身上衣袍之外……

  儲物法寶都快被刷漏了!

  此時誰看不出來?

  今日這是人教水神、截教公明、鳳族孔宣,三者聯手,合力陰了燃燈一把!

  偏偏,此時主要出手的,還是那位神通廣大的孔宣,其他兩位都是在喊著『不要再打了』『道友放過他吧』這般話語……

  這……

  洪荒上層名流大佬,都是這般不要臉、咳,這般可愛嗎?

  仔細想想,剛才還是燃燈道人先對孔宣出手,稍後圓起來也不算太難;

  唯一難處理的,就是此時也算打了闡教的臉……

  若燃燈沒有闡教副教主的名頭,此刻怕是已被那五色神光直接融了!

  度仙門掌門季無憂負手而立,輕輕嘆了口氣,對身旁的忘情上人傳聲道:

  「富貴啊,咱們跟真正高手的差距,遠遠不只是修為。」

  「不錯。」忘情上人注視著那不斷出現的五色神光,「誰說神通不及法寶?咱們確實差了太多,且修行吧。」

  「不不不,咳咳!」

  季無憂一陣搖頭,傳聲回道:「這種神通主要是靠天賦,修行是修行不來的。

  我說的是謀算之道,以及對臉面的割捨。

  瞧,水神與公明前輩要阻攔這位鳳族大能,繼續唱戲了,也不知接下來,他們會用什麼樣的法子的收場。」

  忘情上人想了想,傳聲回道:「掌門,水神前輩會不會將這位副教主,就此打殺了。」

  「絕無可能。」季無憂嘴角露出淡淡的微笑,「此時並非遠古與上古,燃燈可奚落、可刁難,只因他副教主之位是在聖人那求來的,燃燈丟不了聖人的面皮。

  但因一時口角就打殺了闡教副教主,這定會引起道門上下震動,哪怕是水神前輩與趙公明前輩,都會付出極大的代價。」

  忘情上人緩緩點頭,仔細思索著其中之事。

  他自認修行不算多久,對洪荒這些彎彎繞繞所知也不多,跟掌門這般老戰力單位自是無法相比……

  且看高空中,李長壽隨手將那盞靈柩燈,用仙力包裹拽了回來。

  能感覺出,這靈柩燈之靈在瘋狂抗拒,顯然這是與燃燈交命的寶物,自己也無法真的拿住。

  但其他東西……

  李長壽看著那小堆寶材,單單只是其中一小塊就價值非凡;

  於是腳下一滑,在空中哎呀一聲,朝孔宣身後倒了下去;

  好巧不巧,他趴在那小堆寶材上,而後趕緊站起身來。

  那堆寶材頓時少了三成!

  李長壽讚嘆道:「孔宣道友好神通,周遭乾坤都出現了如此巨大的扭曲!」

  孔宣笑而不語。

  趙公明也從空中拐了個彎,發揮自己的本職優勢,在空中滑過了一道優雅的弧線,精準趴在了那小堆寶材上,也是立刻起身。

  那批現如今難尋的寶材,頓時又減少了三成!

  趙公明皺眉道:

  「果真厲害,貧道的定海神珠突然失去控制,應是跟道友這五行神通有關了。」

  孔宣不由有些哭笑不得。

  這位鳳族高手大大方方轉過身來,與李長壽和趙公明,一同圍觀那些搜出的戰利品。

  孔宣目中沒什麼波動,淡然道:「兩位,這燃燈今天我殺定了!」

  「不可,道友不可!」

  李長壽看著那只琉璃寶塔,拿著強・乾坤尺隨手一撥,將寶塔收到了自己袖口。

  他這可不是貪圖什麼寶物。

  琉璃寶塔雖然是件不錯的先天靈寶,可攻可守,但卻是李靖命中的寶物;李靖這個未來的托塔李天王,托的就是這口能鎮哪吒的琉璃寶塔。

  李靖現在正在度仙門中修行,這寶塔,李長壽也趁這次機會搞到手,接下來,就能徹底斬斷這個天庭兵馬大元帥,今後與佛門的關聯!

  這,就是李長壽對天道底線的又一次試探。

  更何況,這琉璃寶塔比起跟腳不凡、得了太清老爺成聖功德的塔爺,完全不值一提。

  一旁趙公明見李長壽收走了琉璃寶塔,自己卻是犯了難……

  無他,燃燈這些寶物,除了那盞拿不走的燈,都沒他能看上的;

  剛才拿寶材,也非他貪這些,一是為了與自家準妹夫有難同當,二是這些寶材也並非無用,可以帶回去給截教師弟師妹們煉寶。

  他趙公明,對【財】根本沒興趣!

  燃燈收藏的寶財,都是些遠古、上古稀罕貨色;可這些靈寶若是拿了,還讓真會人以為,他趙公明沒見過世面……

  當下,趙公明扶鬚搖搖頭,對李長壽眨了下眼,就一同朝著孔宣湊了過去,一左一右拱拱手,開始勸說孔宣手下留情。

  剩下的那些寶材,自然是給孔宣留的,可惜憑孔宣的傲氣定不會收取……

  也是便宜燃燈了。

  這三位大佬的話語聲,在星空各處飄蕩。

  「道友啊,你現在已是佔盡了上風。」趙公明道,「燃燈畢竟是闡教副教主,就當給貧道一點薄面,饒了他這次。」

  孔宣冷然道:「今日不打殺他,他日若偷襲於我,豈非禍事?」

  「道友不能如此想!」

  李長壽連忙在旁糾正:

  「今日是燃燈副教主對你出手在先,你也是不甘受辱、憤而還擊。

  燃燈副教主是洪荒名宿、頂級大能,他能這般不要臉面,今日敗在你手中,明日再去偷襲你嗎?

  若是如此,那就是故意損闡教威名、害道門清譽。」

  孔宣緩緩點頭,露出淡淡的笑意,言道:

  「既如此,今日看在兩位道友的面上,便不與他多計較了。」

  突聽哇的一聲,卻是下方一名闡教長老,此時氣憤難平,低頭噴了口鮮血。

  孔宣目光掃過,下方闡教道承眾仙如臨大敵。

  有一老者漲紅了面龐,當下就要上前怒斥,但身旁突有幾隻大手拍了過來,將這老者直接摁了下去!

  李長壽笑道:「道友,下面都是我們道門的道承,讓我與他們解釋幾句。」

  孔宣答曰:「道友請便就是。」

  當下,李長壽對著下方道微仙宗的眾仙拱了拱手,朗聲道:

  「今夜之事,各位也算做了個見證。

  燃燈副教主對孔宣道友出手在先,卻被孔宣道友反制,還好被截教公明救下。

  我是天庭水神,今日願為孔宣道友與燃燈副教主做個和事之人,孔宣道友與燃燈副教主之間的因果,就此了斷!」

  言罷,李長壽轉過身,收斂起笑意,將玄黃塔頂在頭頂,對著崑崙山方向深深一拜,朗聲道:

  「弟子拜請聖人老爺明鑒!

  燃燈副教主此前與弟子因龍族之事意見相左,接下仇怨,今日燃燈副教主有意算計弟子,弟子請來兩位好友助拳。

  弟子嚴尊聖人老爺教誨,時刻銘記道門弟子應做之事,絕無意冒犯闡教威嚴!

  若聖人老爺有所懲戒,弟子一應遵循,此時本與弟子兩位好友無關。」

  當下,李長壽又拜了三拜。

  側旁趙公明也向前來,含笑對著崑崙山行禮一拜。

  孔宣想了想,走到李長壽另一側,對著崑崙山做了個道揖,淡定地報上名號:

  「鳳族孔宣,無意冒犯聖威。」

  三人道揖堪堪做罷,西北方向突然飛來一束紫色霞光!

  定海神珠的威能瞬間被霞光溶解,這霞光夾雜著某種玄妙至極的道韻,將已被五色神光封起的燃燈包裹……

  燃燈頓時恢復自由,低頭噴出一口鮮血,立刻出手將自己的靈柩寶燈握住,目中驚懼不定。

  但他此時依然被五色神光封住了修為境界,完全沒有一戰之力。

  這是元始聖人出手?

  這麼輕鬆就破了定海神珠與五色神光!

  簡直與必須算計孔宣才能取勝的某退群道人,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正此時,又見一隻白鶴自西飛來,其上站著一位面容奇特的老翁。

  為何說是奇特?

  這老翁額頭像是被人用石頭打腫了,整個向前凸起。

  除此之外,老翁也是慈眉善目,手中握著一把桃木杖,自身沒有半點道韻外露,身周卻有某種祥和的氣息流轉,令人心神頗感安寧舒適。

  南極仙翁!

  闡教之中的隱藏大高手!

  與聖人元始天尊一同在三清小院中修行之靈,實力如何能弱?

  這仙翁瞇眼笑著,幾乎轉眼就到了近前,與李長壽、趙公明、孔宣三人互做道揖。

  南極仙翁溫聲道:

  「貧道奉老師之命,來接燃燈副教主回玉虛宮中,水神長庚,此間之事你自行處置就是。」

  李長壽又對著崑崙山一拜,「弟子感念聖人老爺體諒。」

  南極仙翁又笑道:「長庚師弟,老師近年時常對你有所稱讚,人教本就弟子不多,你能為大師伯分憂解難,匡扶天庭、護衛天道秩序,都是頂好之事,為道門扛梁之才。

  長庚若是平日無事,就來玉虛宮中多坐坐吧。」

  李長壽頓時露出幾分喜色,對南極仙翁又做了個道揖,喊道:「多謝仙翁師兄提點,我有空定會去崑崙山拜訪。」

  嗯,一直沒空就是了。

  「善。」南極仙翁含笑點頭,隨後便看向了一旁那渾身狼狽的燃燈。

  饒是這仙翁性情溫和、見多識廣,此時那紅潤的面容也忍不住顫了幾下。

  好歹也是個遠古大能啊,怎麼就……

  「副教主,今日之事不過誤會,且回崑崙山歇息吧。」

  燃燈此刻已知處境,強行保持著鎮定,默默將身旁擺著的那些寶物收起,也不問自己的塔去了何處、寶材為什麼縮水大半,逕直轉身朝崑崙山飛去。

  「燃燈副教主!」

  李長壽突然高聲呼喊了句,在孔宣手中接過了那桿弱・乾坤尺,用仙力推送了過去。

  「您的尺子掉了!」

  燃燈下意識攥拳,此刻卻只是扭頭含笑道了句:「多謝。」

  言罷,這燃燈收回乾坤尺,轉過身去,與一旁南極仙翁一同回返玉虛宮。

  燃燈和南極仙翁還沒飛遠,李長壽的嘀咕聲,在這片天地間不斷流轉……

  「唉,論這份涵養,始終遠不如前輩高人啊。」

  燃燈抬手扶住自己胸口,當真,差點吐血。

  待白鶴馱著南極仙翁,與燃燈一同消失在天邊,李長壽看向了下方的闡教仙宗,凝了一朵雲,帶著趙公明和孔宣一同落了下去……

  道微仙宗眾仙此刻完全不敢亂動,此刻他們悲哀的發現,水神此時完全可以對他們隨意發號施令。

  玉虛宮道微子主動迎了上去,嘴邊露出了,真誠且有點害怕的笑容。

  ……

  李長壽並沒有為難這個道微仙宗,也未強行干預洪林國戰事。

  洪林國氣運崩碎,國運之基已沒了。

  李長壽能做的,只是讓道微仙宗從此刻開始,約束那兩個部落,命其不可多造殺孽,遇降不殺,且放過洪林國國王血脈。

  除此之外,道微仙宗主動提出,將他們控制的一處中神州王國供奉地讓給度仙門。

  李長壽此時是以天庭水神的馬甲在活動,只是讓他們去找度仙門談此事,兩家只要不爆發衝突,他就不會多干預。

  處理完了此事,當著兩家仙門數百仙人的面,李長壽對孔宣做了個請的手勢,與孔宣一同朝著地面落下。

  這時,就要以『水神』與『本體』來區分了。

  一直護在有琴玄雅身旁的本體,對著自己的紙道人和孔宣做了個道揖,順勢退去一旁。

  有琴玄雅此時也得了李長壽傳聲叮囑,站起身來,拄著大劍,對著『水神』做了個道揖。

  「度仙門弟子、洪林國公主有琴玄雅拜見水神!

  今日洪林國遭此劫難,玄雅實不知後續該如何處置,還請水神助我!」

  ——給天庭一個插手凡俗之事的理由。

  水神溫聲道:「你為救親人,悍不畏死、一往無前的情形我此前已見到了,天庭正缺你這般人才,不知稍後可願來天庭效命?」

  有琴玄雅明顯一怔;

  這個問題,此前李長壽並未傳聲叮囑,但答案已經提前給了。

  【無論稍後水神問什麼,你都答要回山請師父准許。】

  「玄雅需回山請師父准許!」

  「善。」

  『水神』含笑點頭,將有琴玄雅身上的幾層算計完美完成,隨後便示意有琴玄雅退下,走向了有琴玄雅的長嫂。

  這才是今夜的關鍵人物。

  李長壽溫聲問:「我乃天庭正神,可否讓我感受下你腹中孩兒?」

  「嗯。」這年輕女子低頭應著,連忙站起身來。

  李長壽閉上雙眼,右手遙遙對準這女子小腹,掌紋中出現了淡淡的金色。

  是他了。

  李長壽站在原地陷入了沉思,心底泛起種種感悟,冥冥中彷彿存在某種指引,指明了一條路。

  片刻後,李長壽睜開雙眼,抬頭看向天空,朗聲道:

  「吾乃天庭水神,奉玉帝王母之命,與東木公暫代天庭諸事!

  天道請聽,吾有所請!」

  轟隆——

  一片金色的雲朵自天邊飛來,在洪林國上方緩緩盤旋;其中蘊含的濃郁天道之力,讓眾煉氣士有些不適。

  李長壽低頭看向這名年輕婦人,與她身旁的玄雅母親,溫聲道:

  「今日有玄雅為請,我與你們一場機緣。

  我可賦予你腹中孩兒一道天命,他與他的後人,會帶領你洪林國部族再立新國,且會比此前洪林國更為昌盛。

  但有三道仙契,需爾等遵循。

  契一,新國任何國主,壽終當正寢,若違反天命,便魂飛魄散,不可輪迴!

  契二,新國需尊天帝,祭天祀地,尊祖尊禮。

  契三,國不可養仙士,天帝自會與爾庇護。

  可願?」

  那年輕婦人慌忙看向側旁的母親,後者連忙點頭,這年輕夫人立刻對著李長壽跪伏了下去。

  「簡狄尊仙人旨意。」

  「善。」李長壽右手對著這婦人輕輕一掃,空中那片金雲溢出道道金光,轉眼匯聚到了這婦人腹部。

  婦人額頭出現了一朵金色的圓輪烙印,低聲喃喃:「要向東去……」

  「孔宣道友,請來。」

  李長壽對著身側孔宣做了個請的手勢,又對這十多名婦人言道:

  「這位是鳳凰一族神鳥仙人,稍後會帶你們離開此地,護你們新國百年,爾等需以新國圖騰感其恩德。」

  那年輕婦人低頭道:「是。」

  孔宣露出淡淡笑意,目中滿是安然,輕嘆道:「不曾想,竟能這麼快。」

  「後面就辛苦道友了。」李長壽含笑言說。

  「我鳳族,欠道友莫大的人情。」

  正此時,趙公明從空中落了下來,笑罵一聲:「怎麼突然這般正經了起來,讓咱好不適應。

  今日當真痛快!

  若是處理完了正事,就近找個地方痛飲幾杯?」

  李長壽與孔宣盡皆稱善。

  孔宣用五色神光將洪林國這十多名婦人護住,讓她們在此地稍作整頓,稍後自會趕來匯合,就與李長壽、趙公明一同駕雲離開……

  角落中,李長壽和有琴玄雅對視一眼,後者的表情略微有些奇怪。

  「師兄……」

  「嗯?」

  有琴玄雅納悶道:「我本領低微,去天庭能做什麼?」

  「誰知道。」李長壽微笑著搖搖頭,「天庭水神的心思,我可猜不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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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章 一頓小酒

  「哈哈哈哈!難得看燃燈吃虧,為何老哥我道心如此舒暢!」

  「這燃燈並無厲害神通,但那盞燈確實不凡。」

  東勝神洲,一家坊鎮的酒樓中,趙公明正撫鬚大笑,身上的鎧甲不斷顫動。

  三人坐在這寬敞套間居中的圓桌旁,卻是三種截然不同的畫風。

  孔宣的不染塵埃、傲絕塵世,仿若混沌未開、鴻蒙未定時,於混沌海中走出的生靈,自身總有一種聖潔、淡漠之感。

  趙大爺自還是那般英武氣概,此刻因心情舒暢,嘴邊笑容不停,給人一種莫名的喜感。

  李長壽的紙道人坐在一旁,白袍白髮散發著淡淡白光;

  若有人一眼看去,似乎就能瞭解這天庭普通權神的『全部』,但回過神來,卻又覺得這是一片汪洋,深不可測……

  三人在此地喝酒聊天,自是用大神通遮掩了天機,免得閒談話語被人聽去。

  孔宣問道:「這燃燈莫非在道門中很不受待見?」

  「差不多。」趙公明嘖了聲,「本來,我們截教跟闡教,因為師尊與二師伯對收徒的理念不同,且早先幾位大弟子積累了些恩怨,經常會有摩擦。

  每次只要有一點小事,這燃燈就會在後面煽風點火,誇大其詞,讓我們截教吃了不少暗虧。」

  李長壽正色道:

  「燃燈這些舉動,表面來看是打壓了截教,實則卻加深了闡截之間的矛盾。

  以至於三教有人站出來,以防止中神州仙宗傾軋為由,開了一次三教源流大會,借此修復闡截之間的裂痕。

  但可惜,終究是治標不治本……

  歸根結底,始終是理念有所衝突。」

  趙公明嘆道:「很早就有人斷言,闡截之間必有一場大戰,卻又不知如何才能彌補。」

  「不是有水神嗎?」

  孔宣下巴對著李長壽輕輕抬了下,趙公明啞然失笑。

  李長壽正色道:「我也只能盡力而為,且人教本就奉行清靜無為,不得多沾因果。」

  「今天教訓了一次燃燈,闡教之內定有師兄師弟對此有些微詞。」趙公明撫鬚輕嘆,「就怕他們覺得,這是人截聯手,有意排擠闡教啊。

  老弟你覺得該如何處置?」

  「其實不會太嚴重。」李長壽道,「我本身就帶了諸多截教立場,這是闡教上下都知的。

  稍後我去請玄都師兄出山,去玉虛宮中拜訪廣成子師兄,此事自可化解。」

  孔宣在旁突然問:「他何時去?」

  「這要看玄都師兄自行安排……」

  「無事,我只是隨口一問。」

  孔宣淡定地回了句,而後拿起了此前看都不看一眼的仙釀,輕輕抿了一口。

  李長壽見狀,淡定的扯開了話題,問趙公明:

  「老哥不是陪人外出走動,怎得這麼快就回來了?」

  聽聞此言,趙公明面色頓時有些黯淡,咧著嘴角想笑,但笑容到了一半,便化作了長長的嘆息。

  「男女之事,果真比修行麻煩千百倍,唉……」

  孔宣不由來了興致,在旁仔細聽著。

  很純粹的好奇。

  李長壽暗道一聲『就知會如此』,表面做出皺眉凝思狀,溫聲道:「老哥這是怎了?若是有什麼煩心事,不妨講出來。」

  趙公明搖搖頭,抬頭飲了一口李長壽拿出來的仙釀,靜靜無言。

  【長壽小課堂:

  遇到朋友在這種情形下露出這種傷感表情,且主動先說出了一句總結的話語,其實並非是對方不想言說此事,而是開口的情緒沒有到位,想要在講述前得到更多關注。

  故作的沉默下,隱藏著如海嘯一般的傾訴欲!】

  李長壽關切地問道:「老哥到底是怎麼了?莫非是與金光聖母起了爭執?」

  趙公明苦笑了聲,看著面前的酒杯,言道:

  「老哥我現在也不知該如何對旁人言說,但我與金光師妹……確實不適合做道侶。

  這事傳出去,難免會影響金光師妹的清譽。

  唉——」

  孔宣道:「何必在意旁人言說?我輩生靈,修行參悟大道就是了。」

  「道友所言有些偏頗,誰都不可能做到完全不在意旁人非議。」

  李長壽在旁舉了個栗子:「假若有人傳出玄都師兄與某位仙子結成道侶的假消息……」

  「哼!」

  孔宣冷然道:「我看誰敢在背後造謠生事!定要讓他生死不能!」

  「看,就是這般。」李長壽雙手一攤,「老哥在意的,是截教上下同門會如何看待此事,與道友關心玄都師兄同理。

  不過是不同人,不同事,各自關注的程度有所不同罷了。」

  孔宣若有所思,很快就了然地點點頭,笑道:「確實是我見識淺薄了。」

  趙公明得意道:「若說為人處世之道,道門弟子無出我老弟之右者!」

  孔宣對此也是深以為然,與趙公明舉杯同飲。

  李長壽:……

  這是好話?

  行吧,起碼比精於世故、老奸巨猾好聽。

  一杯酒水下肚,趙公明打開了話匣子,將他與金光聖母外出遊歷這些年發生的事詳細說來。

  按趙公明的原話來說,就是與金光師妹相處起來……氣氛總是怪怪的。

  兩人找不到合適的話題,總是依靠著金光聖母對趙公明的『熱情』與『主動』,才能維持表面親密的狀態。

  趙公明也嘗試過找些趣事聊天,但沒說幾句,就陷入了停頓……

  他們去了幾個大千世界遊山玩水,若是遇到風景綺麗之地就小住些時日,如此走走停停,最後的結果卻是……

  「心境莫名有些疲乏。」

  趙公明撫鬚搖頭,「我與金光師妹嘗試過分離數月,看彼此是否有話想要傾訴,但再見面,談話時還是不免有幾分尷尬。」

  趙公明嘆了口氣,低聲道:「總覺得,跟金光師妹相處,還不如跟老弟你相處輕鬆愉悅。」

  李長壽默默地端起凳子,朝著側旁挪了挪,淡然道:

  「老哥請自重。」

  「嗐!我是打個比方!」趙公明笑罵幾聲。

  側旁孔宣歪了下頭,納悶道:「這是何意?又為何要自重?」

  「哈哈哈!」

  趙公明被逗得撫鬚大笑,簡單解釋了幾句洪荒流傳的『純陽道人』與『重陽道人』傳說。

  孔宣表示眼界大開,且不知如何評說。

  李長壽笑道:「老哥你此時可知,自己喜歡哪般女子了?」

  「知道了。」

  趙公明笑道:「我本身是無需道侶的,如今道心被擾動,已是注定要渡一次情劫。

  若是非要有個道侶,我希望她能有二妹的溫柔、沒有二妹的威嚴,能有三妹的聰慧,但不要有三妹的惡趣;

  她不必為我捨棄什麼,我也不必為她改了心性,相談不必刻意而為,相顧一笑便有心神輕觸。

  最好修為道境與我相近,如此也能互相理解,沒話聊了還可說說大道……」

  李長壽拿著玉筷夾了兩根青菜,放在趙公明面前的盤子中,叮囑道:「別光喝酒,吃點菜,吃點菜,怎麼醉成這樣了。」

  「罷了。」趙公明搖搖頭,「這般女子也確實太難找了些。」

  李長壽嘴角一撇,這般女子,截教不是有幾位……

  孔宣忍不住感慨:「劃分陰陽之後,當真太麻煩了些。」

  「但也因這般。」李長壽笑道,「修道尋真之路,也變得色彩斑斕,更有趣了些。」

  孔宣反問:「男女談情,與道何益?」

  李長壽答曰:「情之一字,應入性中,可借此穩固本我,抵擋道對心的磨滅。」

  「本我不斬,恐難真正成道。」

  「若成道便是放棄本心本性,又何必超脫?」

  李長壽也像是打開了話匣,圍繞此事侃侃而談:

  「性情若失,言行舉止皆近於道,那不過是淪為道之傀儡,何以稱之為成道?

  若有生靈問:『我為何事而尋真成道?』

  咱們總不能回答,是為成道而去成道。

  成道,是為無所拘束,是為無物可傷,若心無私慾,何必求此?

  故,成道絕非為被道同化,非融於道之間,再不應為道所困。

  道門典籍有言,三屍為善惡本我,可本我屍非斬出來的,而是如衣物一般脫出來的。

  脫掉的是虛與偽,存留的是本與真,此方為斬三屍超脫。

  話歸此事,若心底存留一份情念、一份掛念,或許在自己即將迷失於大道之間時,能得一份回歸本性的指引。

  這終歸是好事,也絕非與修道相左。」

  「容我細細品味一番。」

  孔宣緩緩點頭,坐在那仔細思索。

  趙公明在旁沉吟幾聲,問道:

  「這是什麼典籍上看來的,怎得老哥我沒看過?

  還有,老弟你突然這般正經地說起這些,老哥著實有些不習慣。」

  李長壽:……

  非要拆台是不是!

  這不過是為了提醒孔宣,男女之事並非毫無必要,且先天混沌體修行到最後,很容易成為『大道之使』,喪失本我。

  但若是心底有了道之外的牽掛,就能更好的抵禦大道對自身的侵襲。

  簡直為兜率宮後院的某師兄操碎了心!

  李長壽突然想到了什麼,滿臉嚴肅地問:「老哥,你跟金光聖母進行到哪一步了?」

  「什麼步?升溫境?」趙公明有些不明所以。

  「牽手、相擁、碰唇、洞房,哪一步?」

  趙公明老臉一紅,嘀咕道:「第一步吧……偶爾。」

  「那倒不會有事。」李長壽緩緩點頭,「若你四步都走完了,又說彼此性格不合,那我當真是要去碧游宮告你一狀了。」

  趙公明罵道:「我可有那般不堪!

  對了,你與我家二妹,又走到哪一步了?」

  「發乎於情、止乎於禮,每次見面都是聊聊天、散散步,應當說剛走了……

  半步吧。」

  李長壽淡定地解釋著,把心底浮現出的涼亭畫面擦掉。

  這種私密事,自是不好對外言說,打聽別人家的就夠了。

  趙公明想了想,又問道:「那我二妹與你相處時,可會尷尬?」

  李長壽仔細回憶了下幾次相處的情形,含笑搖頭,「我們便是不說話幾個日夜,彼此也覺得頗為融洽。」

  「嗯咳。」孔宣此時已是回過神來,「若是這般,貧道有個不情之請。」

  此前已經自稱『我』了,此時竟改口『貧道』,這個不情之請……

  「道友請講。」

  「下次你與雲霄道友相會,可否讓我在暗中觀摩?」

  孔宣也知這要求有些過分,解釋道:「這些事,我也想多瞭解一些。

  母親將鳳族最後的希望寄托於我身,如今我境界已是陷入困境,先天混沌寶體早已沒了助力,也該確定陰陽歸屬了。」

  李長壽一本正經地忽悠道:

  「道友可知,在種族繁衍這種事上,我們人族應可算是洪荒的行家。

  尤其是經聖母娘娘親手捏出來的第一批人族,那絕對是保存了人族快速繁衍的真意!

  人族更是天地間的主角,鳳族若是能與人族結好,氣運自會被影響……」

  孔宣不由問:「那第一批人族又能去哪裡找呢?」

  「這不是巧了。」趙公明在旁一拍桌子,「我們截教就有兩……位……老弟你眼神為何如此嚇人?可是老哥說錯了什麼?」

  李長壽淡然道:「還是談談該如何幫老哥你處置後續之事吧。」

  趙公明眨了下眼,不明所以。

  孔宣卻是瞇眼一笑,道一句:「若是能再見一次玄都道友就好了。」

  趙公明恍然大悟,不由尷尬撓頭;

  李長壽也是挑了挑眉,心底有了譜,今日點到即止,不再多提此事。

  如何幫趙公明解決問題,李長壽其實早就準備好了方案。

  此刻,他直接拿出了一隻卷軸,開始闡述自己的想法。

  此時金光聖母也已知兩人並不適合做道侶;

  他們在金鰲島的觀賞龍寶池旁相談時,定下過約定,若互相覺得不合適就不去勉強彼此。

  ——這條後路,其實也是出自李長壽當年給火靈聖母的錦囊。

  而今趙公明與金光聖母走到了這一步,李長壽拿出了這套方案,已算是功成圓滿。

  世上哪能都是『彼此喜歡又互相合適』的有情人,半數的感情,都是年輕時談是否喜歡,年長後看是否合適,洪荒亦然。

  有情人終成眷屬,對部分生靈而言,終究不過是一句美好祝願。

  「只是,老弟。」

  趙公明沉吟一聲,「把分離之事如此大操大辦,是不是有些誇張了?現在也沒人知道我跟金光師妹……」

  李長壽淡定提醒:「莫忘了多寶師兄的土洞神通。」

  趙公明先是一怔,而後額頭掛滿黑線;

  一旁孔宣掐指推算一二,隨後也是禁不住笑出聲來,連說『有趣』。

  ……

  兜率宮中,樹蔭下。

  剛將太極圖收起,看完戲準備修行一陣的某青年道者,突然皺起劍眉。

  今天的風兒,怎麼又……開始喧囂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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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11-23 01:12:42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九十一章 與太清聖人的對話

  商國即將興起,封神大劫還會遠嗎?

  因與他這個天庭水神定下了三道仙契,那有琴玄雅的長嫂『簡狄』,已將腹中孩兒命名為『契』。

  若是李長壽推算自己記憶沒有出錯,『契』應該就是商國之祖。

  接下來,按天道指引,簡狄將會帶領洪林國殘眾,前往南贍部洲東北部,在那裡建立新的國度。

  商至『湯』而興,『契』為商祖,『湯』為其後人,也是下一任人族的共主……

  李長壽雖然只是叮囑孔宣,護持新國百年,但聽孔宣所說,他應是要在新國久住了。

  ——鳳族現在也就孔宣與那隻小孔雀,搬家自是無比簡單。

  且他們鳳族是靠血脈提升實力,凡俗污濁氣息也無法影響道基,在凡間住個千八百年,並不算什麼大事。

  李長壽不由回想往昔……

  他距離封神大劫,竟然這麼近。

  原本覺得南洲俗世中,商國影子都沒,還是夏國之後仙朝林立的階段,中神州眾仙門將自己的影響力投射到南贍部洲;

  左右人族命脈的,依然是掌握了力量的一小撮人族生靈,立在人族最高點的,還是道門。

  從這種情形去判斷,封神劫難怎麼看,最少也應還有幾千年才會到來。

  沒想到……

  李長壽一直去尋找封神大劫即將到來的前奏,事到臨頭,自己也成了其中的一小段旋律。

  這種感覺,倒也是頗為奇妙。

  但同樣,也讓李長壽有些惆悵……

  他還真成了【洪荒天道一塊磚】,哪裡需要,就被天道往哪裡搬。

  接下來,必須開始撩撥天道,做些對天道底線的嘗試了。

  【被動等待始終不如穩妥地主動出手。】

  在封神大劫開始之前,能否完全滅殺陸壓,是李長壽此時最想得到結果之事。

  若是滅不了陸壓,無論是什麼因素導致的,都證明自己無法大幅度更改封神大劫的結果,努力的方向就是保全趙大爺和三仙島。

  咳,這是為了保全道門之元氣!

  壽之正義面容。

  若能順利滅了陸壓,且後面讓哪吒和尚未出世的敖丙,成就一段感天動地兄弟情……

  李長壽還真就敢送西方教上封神榜,為道門保留一批大高手!

  至於上天庭得正神之位,有可能會讓西方影響到天道運轉之事……

  只給西方一小部分不重要的神位就可解決,重要神位自然還是要道門高手把持!

  無他,信得過罷了。

  比如八部正神中的『斗部』正神,可以把斗部的普通神位給西方之人,然後由道門高手,擔任負責管理斗部眾神的正神神位。

  反正西方教被迫改為佛門後,那麼多佛、菩薩閒著也是閒著,對天道運轉也沒什麼幫助……

  有一說一,出於為道祖老爺減負、為天地穩定的角度考慮,封神大劫將西方納入應劫範圍,是一件很有必要,且很有意義之事!

  當然,這些只是空想,且是最理想的狀態。

  穩妥起見,李長壽必須考慮更多『不理想』的局面。

  即,封神大劫自己無法做出任何改變,或者自己此時的所作所為、所有算計,都在促使劇本朝著原本封神大劫而去。

  那李長壽就不得不做最後一手準備……

  原本的封神故事中,趙公明身死、三霄一怒擺下九曲黃河大陣,削去了大半十二金仙的道行修為,引來聖人出手。

  雲霄、瓊霄身死魂魄進入封神榜,雲霄仙子被老子用乾坤圖捲住,壓去了崑崙山麒麟崖下。

  『果然,稍後還是要去麒麟崖那邊佈置一番,跟闡教也必須發展點友誼,最好讓他們欠自己幾個人情。』

  到時候真的算計封神失敗,自己也能請人搭把手,將雲霄仙子在麒麟崖下救出來。

  不過……

  李長壽心神挪回本體一陣,看著自己儲物法寶中靜靜躺著的落寶銅錢。

  封神,如何不可改?

  ……

  且說李長壽的水神馬甲,與孔宣、趙公明喝酒聊天、興致正濃時。

  洪林國王都城,再次安靜了下來。

  度仙門大部分仙人已經回返山門,只有幾位天仙帶著三十餘真仙執事,在城中安撫傷者、救助凡人,並幫有琴玄雅料理家中後事。

  有天庭水神一句話,道微仙宗自不敢為難洪林國王族,且主動約束兩個部族的大軍放緩攻勢。

  有琴玄雅的母親也算明事理,並未提任何多餘的要求,表示能死裡逃生、得以延續血脈已是最大的幸事……

  她只是命人帶上了一些宮中的財物,帶上了對洪林國王族忠心耿耿地幾個家族、數千兵將,收拾起了王族的部分財物,連夜離開王都城。

  有不少城中凡人因恐慌戰事而自發跟隨,最後倒也匯聚了十多萬人……

  這些,都是商國最初的根基。

  「長壽師兄?」

  耳旁傳來輕聲呼喚,大半心神寄托在『水神』紙道人身上、與趙公明討論如何操辦『分手大典』的李長壽,挪了部分心神回到王宮附近,緩緩睜開眼。

  有琴玄雅已換上了她那件火紅長裙,宛若拂曉時提前降臨的朝霞,自半空飛來,輕盈地落到李長壽身前。

  而後抿嘴低眉,有些欲言又止。

  李長壽道:「怎了?可是又遇到了什麼難事?」

  「並未……」

  有琴玄雅傳聲道,「家中遭了這般變故,我想多陪母親一段時日,但母親卻讓我立刻回返門內,說我不應與凡塵有更多牽連……」

  「你母親說的不錯。」李長壽道,「你修為境界還不算太高,道心依然容易被凡俗的濁氣污染。

  斬斷塵緣這四個字,同樣是知易行難。

  你若想在凡俗留幾年,我去幫你勸說幾句吧。」

  「不了師兄,此間事了,我這就回山中吧。」

  有琴玄雅看向了狼煙暫熄的城池,喃喃道:「稍後我還要去天庭求見水神大人,今夜,水神與師兄的救命之恩,也不知該如何才能回報。」

  ——上次度仙門埋伏妖族之戰,她已知水神就是李長壽。

  李長壽笑道:「不要因此事心有壓力,若明日我遇到麻煩,你能同樣為我站出來,其實就足夠了。」

  「玄雅絕不會辜負師兄半分!」

  她說這話時,眸子當真比最璀璨的星辰還要閃亮。

  李長壽能感覺出,此時有琴玄雅的心境,比今夜之前多了些什麼,又少了些什麼。

  她如果能借此機會,道心有所蛻變,那也是一件好事。

  心底泛起少許念頭,李長壽正色道:

  「可要隨我去地府走一趟?」

  「現在就動身嗎?」

  有琴玄雅想都沒想就點頭答應了一聲。

  李長壽左手緩緩張開,露出了兩只攝魂珠,其中一顆攝魂珠中,溢出了少許業障。

  有琴玄雅瞧了一眼就失聲喊道:

  「父王?」

  「嗯。」李長壽道,「其他數十個魂魄,是你母親的那些護衛,他們此前拚死相搏,忠義之心令人欽佩。

  我在地府也認識幾位朋友,可幫你去問問,能否讓你父王少受些罪,他身上的業障當真太多了些,要在十八層地獄不知道待多久。」

  有琴玄雅抿了抿嘴唇,低聲道:

  「雖為人子女不當說這些,但父王能有魂魄存留已是天大幸事,還請師兄勿要為難。」

  「善。」李長壽緩緩點頭,與有琴玄雅一同駕雲,逕直離開了這座糟亂了一夜的城池。

  李長壽飛的並不算快,本體早已回歸小瓊峰,此時留下的還是那具【本體】紙道人。

  如無必要,本體自不可在外久留,最大可能降低意外情形出現的概率。

  「對了,那名面甲女子你可殺了?」

  「嗯。」有琴玄雅點頭答應一聲。

  李長壽又問:「她是什麼身份?」

  「我並未問詢。」有琴玄雅輕聲回答著。

  「哦?」

  李長壽不由有些納悶,「你莫非不想知她是何人?為何要報復你們有琴一族?不想去斬草除根?」

  有琴玄雅思索一二,輕聲道:

  「她是元青的表妹,出身臨近小國中的世俗權貴,自小對元青生有情愫。

  我摘下她面具時,就已認出了。

  元青居心叵測,被我滅殺死有餘辜,他一族意圖反叛,也被父王清剿,這些都已是前事,也是今夜之因。

  若我問了她的來路,有琴一族剩下的人,又將會背負起這段恨意……

  事已這般,又何必繼續下去。」

  李長壽倒是微微一怔,看著眼前這個本已十分熟悉,此刻卻又有一絲絲陌生的同門師妹。

  正此時,太陽星自海面探出了頭,今日第一縷陽光照耀在她身上,她那修長的脖頸、白皙的肌膚、帶著幾分疲累的清冷面容……

  閃耀著李長壽有些看不懂的光芒。

  李長壽心底一陣暗讚。

  尚在娘胎中準備迎接人世間的陛下啊,天庭這次,可能真撿到寶了。

  「師兄,怎麼了嗎?」

  「無事。」

  李長壽負手而立,迎著那東天剛升的太陽星,嘴角掛上了淡淡的笑意……

  這次去地府,只是安排凡俗中的一個小國的國主,度仙門門人李長壽這個身份就足夠用了。

  這一路雖平靜,卻又不太平靜。

  他帶有琴玄雅趕路時,有琴玄雅緊繃的那根心弦漸漸鬆開,與他言說幾句,就坐在雲上低頭睡過去了。

  但另一邊,孔宣趕去護持洪林國王族後,趙大爺滿心激動,拉著李長壽就跑去海神廟中,開始緊鑼密鼓籌備——

  分手慶典!

  趙公明自然想明白了,他與金光聖母這段無疾而終的『道侶』關係,需盡快對截教上下的解釋清楚。

  若時一聲不響就這般分開,不但影響金光聖母的聲名,還會讓人誤會他趙公明的品性,給截教摸黑!

  海神廟後堂,趙公明搓著大手,不斷踱步。

  「辦!

  這事必須辦的漂亮,把上次偷看的那些同門都請來!

  這凡俗夫妻成婚不都是要拜天地嗎?

  老弟你幫老哥想想,怎麼反其道而行之!

  還有,凡俗夫妻成婚不都是穿喜袍嗎?咱們不行就穿黑袍!」

  側旁,李長壽單手扶著額頭。

  看趙大爺如此興奮,他還真以為這是趙大爺有了新歡,迫不及待對世人宣佈,他跟金光聖母是清白的!

  當然,趙大爺自不會做出這般事……

  卞莊的性情,那是在天涯閣特殊的氛圍中才養成的,去了天庭後又進一步解放天性。

  洪荒總體而言,煉氣士們還都是很保守的,大部分仙人去體驗臨時情劫,都會害羞的那種。

  ——龍族及部分妖族除外。

  與金光聖母之事了結,趙大爺應該就能安心修行,靜待封神大劫到來……

  「老哥。」李長壽笑道,「你不如先去找另一位當事者商量一番。

  將你如何擔憂的、如何掛念的,都係數說給她聽,與她開誠佈公。

  此事不能只是咱們用力,若她不答應,反而只會起到反效果。」

  趙公明眼前一亮,中氣十足地大喊一聲:

  「當如此!

  老弟你且稍等,我去與金光師妹言說此事,再回來找你!」

  言罷,趙公明駕著寶珠匆匆離開,完全不給李長壽再多叮囑幾句的機會……

  「這老哥,心急吃不了臭豆腐啊。」

  李長壽這具化身站起身來,端著拂塵,朝著前殿走去,在海神廟前殿與後堂的隔斷間,尋到了自己早先懸掛的太極畫像……

  李長壽做道揖參拜,將正版乾坤尺與塔爺,恭恭敬敬地捧到了案上。

  一抹道韻環繞,天地玲瓏玄黃塔與乾坤尺瞬間消失不見……

  「老師!」

  李長壽突然開口,低頭一拜,「弟子心有疑惑,想請老師解惑!」

  那即將消散的道韻再次凝聚,這次出現在李長壽心底,凝出一個清淡的字眼!

  【講】

  李長壽沉吟幾聲,知道此時聖人老爺應該能聽到自己的心聲,故直接在心底問道:

  「弟子修行至今,是否改變了什麼?」

  【是】

  「弟子如今,是否在做某些判斷時,已被天道影響?」

  【無須自疑,道有其終】

  李長壽心底一喜,對著太極圖畫像深深一拜,朗聲道:「謝老師點撥!弟子心安了!」

  【天庭,重中之重】

  天庭,重中之重?

  李長壽剛興奮了起來——自己跟自家聖人老爺直接對話,且自己喊聖人老師、聖人直接答應了。

  看到剛凝成的這六個字,不由再次愣在原地。

  天庭是重中之重……這話又是什麼意思?

  心底那份道韻已完全消散,李長壽不能多問,也不會去多問,只能自己各種瞎捉摸。

  聖人老爺把所有話都跟自己解釋清楚了,那還是聖人老爺嗎?

  逼格,重中之重。

  自己難道一直誤會了?太清老師對道門不算太看重,對天庭卻無比看重?

  無須自疑,道有其終,這話的意思不難理解,應是聖人讓自己不必瞎擔心,天道並不能影響生靈去做出任何判斷。

  不然,洪荒不該是如今這般模樣。

  【天道只需不斷去影響一些關鍵人物在關鍵時刻的判斷,就能漸漸將無數生靈束縛於天地之間;

  如此一來,洪荒天地會一片死寂,但洪荒天地將會無比穩定。】

  李長壽問了這三問,心底對算計封神已是有了更多底氣!

  他可以去改變,可以去算計西方教,成功與否雖然另說,但絕對有這般可能性存在……

  但聖人老爺隨之就用六個字,讓李長壽陷入了更大的困惑。

  天庭,重中之重。

  所以……

  哪怕犧牲道門的實力,去快速填充天庭、完善天道,也在所不惜?

  這般解讀,也未免太嚇人了點。

  很快,李長壽端著拂塵走回海神廟後堂,陷入了深切的思索。

  李長壽仔細想想,他對封神大劫的真相,看似知道許多,但又一無所知……

  要不要去聖母宮打探打探?

  李長壽看著自己最近這些年畫好的幾套漫畫,不由泛起了這般念頭。

  但隨之,他的本體、化身,齊齊打了個冷顫。

  那白茫茫、如囚籠一般的『催更』世界,他可真不想再被關進去了。

  對了,凡俗之中不是有許多聖母廟?

  自己身為人族子弟,去聖母廟中拜祭拜祭,順便燒幾套漫畫書過去孝敬聖母她老人家,合情合理,無懈可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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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二章 來自地府深處的求援

  「牛,你那還有多少?」

  「一絲絲了,馬,我們真的不去度仙門試試了嗎?」

  酆都城外的懸崖頂,兩道身影歪歪扭扭的躺在石頭上,雙目漸漸失去光亮,任幽冥界的風,吹拂著他們頭套上柔軟的鬃毛。

  馬面有氣無力地嘆了口氣:「哎嗨嗨嗨……

  大巫祭不讓咱們去人教仙宗亂逛,又說沒事別老去勞煩水神大人。

  噅兒~

  水神大人日理萬姬,咱們沒有合適的由頭,怎麼過去找?」

  牛頭拿起一旁的陶罐,朝著裡面仔細看了一陣,又用鼻子聞了聞……

  這令人陶醉的味道,已是如此淺淡。

  他們兩人面前擺著從凡間打來的美味靈獸,但此時卻沒有生火的念頭。

  「牛,咱們這些巫啊,一旦嘗到了更強的味道,想要再委屈自己,確實做不到啊。」

  「馬,要不咱們去幫水神大人檢查檢查,那些巫人是不是偷懶了?」

  「恐怕都見不到水神。」馬面梳理著自己黯淡無光的鬃毛,「還不如看看度仙門有哪個煉氣士壽元快耗盡了,咱們過去幹次正經事,勾個魂?

  然後順便拜訪下這些調料的製作者,那位度仙門弟子,李長壽大師!」

  「那等著吧,說不定要等個幾百年才能挨到一個仙人老死!

  不過,說起這個……」

  牛頭坐起身來,面對著天邊,小聲嘀咕道:「你有沒有感覺到,那個度仙門弟子李長壽幾次現身,總有一種,跟水神大人相似的味道?」

  馬面枕著自己的雙手,「啥味道?」

  牛頭捏著頭套的下巴一陣嘀咕,「說不清,哞……反正不是人味,而且有點相似。」

  「不是人味?」馬面納悶道,「那還能是啥味?

  那位度仙門弟子李長壽的道跟水神大人的道相近,但絕對不一樣。

  我們雖然是巫,但也要做有智慧、有能力,不能單單依靠本能的巫,噅兒。」

  牛頭撓撓自己的犄角,頗以為然地點點頭。

  「本能什麼的,確實是不太可靠啊……

  嘶——」

  「沒事吸啥涼氣?」

  馬面伸展著自己健美的大長腿,悠然道:「地府都快被你吸熱了,噅兒!」

  「馬你看那邊,那邊天上飛過來的,是不是度仙門的李、李長壽!

  大師!哞~」

  「嗯?真的是這位大師!

  快讓兄弟們準備上,用接待水神的待遇!咱們的調料有戲了!」

  於是,片刻後……

  李長壽帶著有琴玄雅飛到酆都城東側雄關前,也是不由抬手扶額,有點不太願意向前。

  有琴玄雅好奇地歪著頭,雖然一路上見到了不少煉氣士,李長壽也提前告訴她,地府的眾陰差其實很『可愛』,但這種情形……

  數百地府陰差分列兩路,一個個高舉旌旗,幾位溫柔似水的**修在側旁撒著淺白色的花瓣,鑼鼓聲不絕於耳。

  牛頭馬面身體筆直地站在兩側,隔著頭套的兩雙大眼珠子散發著詭異的光!

  待李長壽駕雲再次向前,飛出十多丈,就聽刷刷兩聲輕響,牛頭馬面留下幾道殘影,直接出現在了李長壽和有琴玄雅身前。

  這速度快到,真仙境的有琴玄雅,完全來不及做出半點應對……

  等她回過神來,扭頭看向側旁,卻見這兩名在洪荒也有點傳聞的地府勾魂使者,正站在長壽師兄面前。

  頂著馬腦袋的那位勾魂使者,拿著一隻石梳梳理柔順的鬃毛,另一位勾魂使者則是抱著胳膊,兩人同時露出森然白牙,開始一陣……

  奸笑。

  鏘!

  火鱗劍匣出鞘幾寸,卻被李長壽及時摁了回去。

  牛頭問道:「長壽小友,怎麼有空來地府呀?哞~」

  「想來請兩位道友幫個小忙。」李長壽瞇眼笑著,帶著幾分恭敬,從袖中取出兩只寶囊,分別遞給了兩巫。

  李長壽笑道:「兩位還請笑納。」

  激動的心!顫抖的手!

  牛頭馬面差點哭出聲來,將寶囊慢慢接過,打開瞧了眼,頓時陷入了莫大的感動。

  「大師!哦不,道友,地府真的需要你這樣的人才啊,哞~」

  「甭管什麼忙,我們都幫定了!噅兒!」

  「兩位,是這般。」李長壽將兩顆攝魂珠拿了出來,「請看。」

  牛頭馬面瞬間恢復正經,各自將調料收好,便一陣皺眉。

  「業障?這麼強的業障,這麼弱的魂魄……」

  牛頭嘀咕道:「這是南洲人族的一國之主?」

  「不錯。」李長壽笑道,「有沒有辦法。」

  「這個確實沒辦法。」馬面正色道,「這般業障是不能輕易忽略的,也是功德所不能抵消的,只能扔進十八層地獄中,通過受苦的方式消磨了業障,才能繼續轉世輪迴。

  要不然,就只能讓魂魄直接破碎,讓真靈轉世,徹底與前世斷了關聯。」

  言說中,馬面已經將剛收起的寶囊拿了出來,準備送回給李長壽……

  「哎!」

  牛頭大手一揮,把馬面的寶囊擋了回去,笑道:「其實這事也不是沒有辦法,就是吧,很麻煩……」

  李長壽瞇眼笑著,又拿了兩只寶囊出來,分別遞給兩位陰司勾魂使。

  「那就多勞煩兩位了。」

  「這使不得,哎!使不得,你看看這……好說,好說。」

  牛頭將寶囊拿在手中,又將馬面的那份塞到了馬面懷內,這才正色道:

  「但有一點,這十八層地獄之苦是免不了的,不然這天地秩序怕是要亂套。

  我們只能幫忙,讓他少受點罪,稍後被判送入哪層地獄,就安排他在邊角的位置。

  道友看,這樣行不行?」

  李長壽看了眼有琴玄雅,發現有琴玄雅正皺眉思索;

  她對這種事有些抗拒,但此刻卻並未直接站出來大義滅親。

  有毒的毒性真減弱了!?

  李長壽竟莫名有些感動,傳聲道:「有琴師妹,此事讓我來應對,勿要多說什麼。」

  「嗯。」有琴玄雅點頭答應了聲。

  李長壽向前半步,與牛頭馬面嘀嘀咕咕,趁機問詢起了十八層地獄的諸多細節,也問明白了為何他們不敢接這個活。

  這些凡俗王國中的國主,一個個靠著延壽丹藥多活數百年;

  待他們身死,也經常會找一二名信任的煉氣士,帶他們的魂魄來地府幽冥,試試能否安排好下一世。

  可一旦涉及到這些人間『帝王』,地府都會一改平日裡那客客氣氣、好商好量的模樣,嚴肅且堅決的拒絕。

  牛頭解釋道:

  「早些年有過這種事,結果直接招來了天罰,將被收買的陰差、寫下判書的判官,直接劈成了殘渣,半點真靈都沒留下。

  俗世這些方國之主,身上都帶著殘存氣運,他們擅自給自己延壽,就相當於對抗了天道……

  所以說,只能將他投入十八層地獄。

  但少受點罪還是可以的,這點在天道允許範圍內。」

  李長壽緩緩點頭,問有琴玄雅:「師妹,這般你看如何?」

  「已是十分為難地府諸位大人了。」有琴玄雅抱拳做了個道揖,「多謝師兄,多謝兩位使者大人。」

  「不必多禮,噅兒!」

  李長壽看著牛頭馬面,又道:「雖說是送入十八層地獄,但能否寬容些,讓我們兩人在一旁看著?

  也算讓我師妹送她父親一程,借此徹底斬斷塵緣,盡一盡孝心。」

  「自可。」牛頭答應一聲,又有些不安地道了句,「只是,僅能幫上這些,我們卻拿了道友這麼多好處……還請道友,莫要將此事告知水神大人啊。」

  「兩位道友放心就是。」李長壽拍拍胸口,「我絕對不會對水神言說此事!」

  牛頭馬面這才齊齊安心,看著自己得到的大批調料,也是不由喜上眉梢,將這兩名度仙門弟子引去了酆都城。

  牛頭馬面本就在巫族中有點小地位,最近這些年,又因跟天庭水神走的較近、相交莫逆,被地府格外器重。

  他們兩個陰司當紅辣子雞出面,安排一名凡俗小國的國主,且只是讓這國主在十八層地獄中少受點罪,自不是什麼問題,也就一句話的事。

  當李長壽將另一顆攝魂珠中的數十名侍衛魂魄召出……

  或許是因拿了太多調料不好意思,牛頭馬面格外熱情,甚至還有些用力過度。

  他們立即招來大隊陰差,讓陰差去安排這些正常魂魄輪迴轉世,各自找個好人家。

  牛頭還頗為熱情地問這些侍衛,有沒有什麼特殊要求,比如這輩子做男人太累了,下輩子也可以通過生死簿改成女子什麼的。

  真靈無定性。

  李長壽眨眨眼,玉帝今後輪迴歷劫,似乎又多了點新項目!

  又能給玉帝陛下整點新花樣了。

  咳,說正經事。

  今日表面上的重點,便是處置老國王的魂魄。

  李長壽帶著有琴玄雅跟在牛頭馬面身後,偷偷混入了一處閻羅殿,不多時,有琴玄雅父親的魂魄就被押到一位大判官面前……

  牛頭馬面立刻上去耳語幾句,這大判官看了眼角落中的李長壽,淡定地點點頭。

  「既然人教仙宗的弟子、水神看重的人教後輩有所請,倒是可以省了三嚇五驚。」

  原本高舉的驚堂木溫柔地落下,這大判官也收起了那種壓迫感,朗聲道:

  「大鬼小鬼退下,堂下這洪林國國主抬起頭來,左右,驗明他正身……」

  堂審步驟有條不紊地進行,大判官很快就拿到了一卷卷軸,開始細數下方所跪那錦袍老者的前世罪孽……

  不多時,有琴玄雅抿嘴皺眉,注視著自己父親,此刻目中只有無奈與慚愧。

  這位國主,當真是把一國之主能犯的業障,盡數都犯了一遍……

  李長壽在旁聽了一陣,不由搖頭,仙識繼續探查各處。

  他以人教弟子的身份前來,自然不是單純為了有琴玄雅的老父親。

  現如今,以水神身份前來地府,已是看不到酆都城的各類問題了;

  每次水神只要在幽冥界現身,地府陰司都會清空酆都城街道,彷彿應付上級查崗一般,將一些小問題遮掩起來。

  而這些被隱藏的訊息,對李長壽來說頗為重要,是李長壽接下來制定『地府革新』計劃的關鍵。

  李長壽推斷地府中必有一份大功德,但地府不像龍族;

  後者對天庭效忠,克服了重重阻力,最初的心態,更是像極了潘金蓮被許配給武大郎;

  而地府對天庭,完全就像是潘金蓮主動推開窗戶,看到下方路過的西門大官人,一棍子扔了下去……

  充滿了主動感。

  李長壽思索許久、推算許久,發現地府的功德,應該是隱藏在地府現有的各類問題上。

  自己要有擅長發現問題的眼睛,把地府各類小問題聚合起來,也就成了大問題嘛。

  話說回來,趙大爺一去不復返,也不知道跟金光聖母商量的如何了。

  李長壽心底將此事暫且壓下,讓一具紙道人等在海神廟後堂,也不會耽誤趙大爺之事。

  興許,公明與金光一說要分手,又念起了彼此的好,決定再試試……

  這也不無可能。

  大判官將玄雅老父親的罪狀數了一遍,直接按照正常的情形判決,將她老父親投入十八層地獄中受災三千年,才允許其輪迴轉世。

  接下來,鬼差押著這老國主的魂魄,朝那輪迴仙島飛去;牛頭馬面帶著李長壽和有琴玄雅,在後方遠遠跟隨。

  他們這次並未去六道輪迴盤前,而是到了輪迴仙島的邊緣,抵達了一處暗紅色的懸崖旁。

  有兩道烏光自懸崖下飛來,化作了兩條漆黑的鎖鏈;

  鬼差將這鎖鏈捉住,鎖在了洪林國老國主的手腕上,看向了一旁的牛頭馬面。

  「哞!」

  牛頭開口道:「再說幾句話吧。」

  「多謝。」有琴玄雅低聲應著,低頭對著那老國王跪了下去,一言不發。

  老國王嗓間發出幾個顫音,此時才看到了一直在後面跟著的李長壽與有琴玄雅;

  他下意識想求救,但並未說出口,只是看向李長壽,對著李長壽點點頭,主動轉身,張開手臂。

  鐵鏈緩緩下滑,發出一陣刺耳的摩擦聲,老國王的身影被拽入了無盡深淵之中。

  下方出現了陣陣淒厲的哭喊聲,像是有一扇門被打開又極快閉合,這懸崖旁再次沉靜了下來。

  低沉的風聲帶著遠處的嗚咽而來,李長壽負手站在有琴玄雅身旁,她已跪伏在地,沉默不語。

  少頃,李長壽開口道:

  「玄雅,咱們回……」

  叮鈴鈴——

  清脆的風鈴聲入耳,李長壽眼前突然有些恍惚,心底浮現出了這般畫面:

  平滑如鏡的湖水,四面飄著白茫茫霧氣;

  有位身著黑色紗裙的女子趴在湖面上,趁著她白皙肌膚如白玉一般,仔細去看,她的腳踝、手腕、脖頸、腰身,都被細細的銀色鎖鏈束縛著。

  她不知為何閉目哭泣,一滴滴眼淚從眼角滑落,嘴邊低喃著什麼,但李長壽聽不真切……

  一股莫名的悲傷在心底盤旋,李長壽這具紙道人自是無恙,但遠在度仙門某個角落的本體,眼眶莫名濕潤了起來,心底聽到了那聲虛弱且沙啞的嗓音。

  『救救我。』

  「師兄,我們回吧。」

  有琴玄雅的嗓音在旁響起,李長壽猛地回神,自己看到的畫面瞬間消散,但那股悲傷的情緒,卻在自己心底盤旋,久久不能平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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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三章 聖母宮中得秘聞

  怎麼突然感覺這地府,莫名有點嚇人?

  帶有琴玄雅離開酆都城後,李長壽頭保持淡定慢慢飛出了幽冥界,就立刻摁著有琴玄雅的肩頭,快速施展出了水遁……

  「師兄?」

  「我先送你回山門。」李長壽沉聲道了句,「這邊突然有些急事要處理。」

  「若有玄雅能相助……」

  有琴玄雅話到一半,感受到此時遁術之迅疾,識趣的打住了話語。

  好像,此時她確實幫不上長壽師兄,只會給他添麻煩。

  「我能應對,不必擔心。」李長壽答應了聲,傳聲道:「先回山中好生修行吧。

  記得找機會對姜師伯言說,你有意去天庭效命,其他事,後續我會詳細與你言說。」

  言罷,李長壽就開始專心駕馭遁術,更多心神回歸本體,在小瓊峰密室中,畫下了自己此前見到的情形。

  他一連畫了三幅畫像,都是那黑裙女子趴在湖面上哭泣的情形,隨後就坐在圈椅中,久久不能回神。

  在洪荒中遭遇這種奇怪的事件,自己這種反應是不是太過度了?

  不,這般反應,還是李長壽壓制自身道心波動的結果!

  剛剛,那股悲傷渲染而來,讓李長壽心底泛起了極其灰暗的情緒,他一個上輩子小日……子過得不錯的洪荒外籍戶口擁有者,差點就直接淚崩哭出來。

  雖然男人哭吧哭吧也不是罪,但剛剛那一瞬,若是他被這份悲傷的道韻同化,將會對自己的道心造成極大的創傷……

  那大姐,什麼名堂?

  請求自己去救她?

  地府、六道輪迴盤附近……

  仔細分析,對比自己數次登上輪迴仙島的情形,這次唯一多出來的事件,似是十八層地獄之門開啟。

  最大的可能,是十八層地獄之中,鎮壓著某個厲害的大能!

  但,為何是對自己發起心神侵襲?

  一旁明顯有情緒波動、修為相對較低的有琴師妹,卻是毫無異樣?

  李長壽掐指推算,搜尋天機,因自己推算功力有限,只能推算出,那個女子是確實存在的『靈』。

  自己看到的絕非幻覺。

  暮然間,李長壽突然想到,那兩個背扛六道輪迴盤的巨石像。

  對自己求援的這個女子,莫非是大德后土?

  但大德后土為何會是這般處境?

  聯想到,自己的紙道人上次進入六道輪迴盤,有短暫時間失去聯繫,再從其中出來時的慘狀,以及秦廣王、楚江王進入六道輪迴盤再出來時,被惡搞的痕跡……

  這些證據都足以證明,后土娘娘就在六道輪迴盤中,而且特別皮。

  那,對自己求援的人是誰?

  那位『浪前輩』?

  這也不太可能,聖母此前在說『浪』前輩時,已經清楚明瞭地講過這個『浪』前輩的下場,就是被天道徹底抹殺。

  對浪前輩出手的應當就是道祖,而道祖這般老狠人,如何會留下這般隱患?

  自己剛剛作了三幅畫像,便也是存了試探天道之意,結果毫無異樣……

  這已完全排除畫中人是『天道禁忌浪前輩』。

  那,這女子到底是誰?

  穩妥起見,李長壽並不打算將此事當作自己的秘密,不然自己很可能會被捲入奇奇怪怪的因果中。

  此時需要做什麼?

  上報!

  有問題,找老師!

  將此間情形上報給給兜率宮,將需要個人承擔的風險提前化解掉!

  如果這個女子是危險人物,自己只是被動接收到了求援訊息,並未做錯什麼。

  李長壽招來三具車伕紙道人,讓它們拿上各自一副畫卷,朝天庭、東海、南海水神廟而去。

  此時雖是一心多用,李長壽大部分心力還是放在本體處,不斷掐指推算,自己所見的這個女子到底是誰……

  小半個時辰後,海神廟中響起嘩嘩的水聲,卻是趙公明恰好在此時回返。

  李長壽起身相迎,趙公明與金光聖母駕雲自天空落下,都是面露輕鬆的笑意……

  「兩位,可是商量好了?」

  李長壽溫聲問著,趙公明與金光聖母還未落下雲頭,就已是同時點頭答應一聲。

  趙公明笑嘆:「正如老弟你所說,我二人確實該給彼此一個交代。」

  「水神當日所說,金光已是明瞭。」金光聖母欠身行禮,「我對公明師兄更多的還是憧憬與敬重,相處起來確實會頗不自在……」

  李長壽笑道:「兩位決定了就好。」

  隨之,李長壽心神一動,故意露出幾分難色,低聲道:「關於此次慶典之事,恐怕我暫時無法幫二位操辦。」

  金光聖母忙道:「此事本就不該麻煩水神。」

  趙公明直接問道:「可是突然遇到了什麼麻煩事?」

  李長壽面色凝重地點點頭,「老哥,你對地府陰司瞭解可多?」

  「陰司?」

  趙公明不由奇道:「陰司立於上古,還在當今天庭之前,乃是巫族祖巫大德后土犧牲自我,化作六道輪迴盤,接引天地間無處安放的魂魄轉世輪迴,再為生靈。

  為護六道輪迴盤,維持三界六道輪迴之穩定,才有了地府陰司……」

  李長壽低聲道:「有沒有點,大多數生靈不知的、比較偏門又可信的消息?」

  趙公明沉吟幾聲,一旁金光聖母也幫忙思考。

  很快,趙大爺抱著試一試地心態,道了句:

  「大德后土,曾是十二祖巫中實力派前三的大能高手,這個老弟你可知?

  曾經的她,立於大地之上便號稱不敗,自身更是十二祖巫中最接近先天道軀,對盤古神之道領悟最深的存在。

  不過這般事,在上古之後就很少有人提了。」

  李長壽聞言點點頭,繼續用滿含期待的雙眼,注視著趙公明;

  趙大爺頓時知道自己沒說到點子上,繼續低頭掐指推算。

  金光聖母在旁道:「我倒是聽人說起過,六道輪迴盤似乎並不完整,就如當年道祖老爺補全天道時所用的造化玉碟一般。

  天道存有漏洞,造化玉碟也存了一絲縫隙,六道輪迴盤似乎也無法十全十美,有少許弊病。」

  李長壽在旁含笑道:「確實是這般道理。」

  比上次見面成熟、知性了許多的金光聖母,也是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她確實也幫不上什麼。

  李長壽又等了一陣,直接問趙公明道:「老哥,你在上古時見過后土娘娘嗎?」

  「當然。」趙公明目中流露出幾分回憶的神色,撫鬚笑道,「后土娘娘宅心仁厚,哪怕是巫妖大戰,大多數時候都在防守,很少去做殺戮之事。

  我也曾有幸與后土娘娘論道,只可惜……罷,這也沒什麼可惜的,她只是做了自己的選擇,為生靈、為巫族奉獻了自身。」

  趙公明說話間,李長壽已是攝來書桌筆墨,寥寥數筆,畫下了一張側臉。

  「老哥,可認識此人?」

  「這不就是后土娘娘嗎?」

  趙公明笑著道了句,「你從哪看到了這般畫像……老弟,你怎了?表情這般不對勁。」

  李長壽緩緩呼了口氣,後退幾步坐回了主位。

  此事,好像有些超乎自己所想了。

  ……

  兩個時辰後,李長壽總算完全確定了,那湖面上被束縛、身著黑裙、散發著無盡悲傷的女子,就是傳聞中的大德后土。

  他作的三幅畫像,先是拿給了趙公明看,趙公明很篤定地言說,這就是后土娘娘。

  而後李長壽的紙道人去了龍宮之中,找龍王爺打聽了下消息,藉著『洪荒活化石』的知識儲存,再次確定了此事。

  這個過程中,李長壽對趙公明說了實情,對龍宮有所隱瞞。

  無他,怕龍宮瞎擔心罷了。

  海神廟後堂,趙公明和金光聖母在李長壽面前來回踱步,一個扶鬚、一個捏下巴,都在絞盡腦汁幫忙思考,此間到底有何隱情。

  趙公明道:「后土娘娘對你求援,可是六道輪迴盤有什麼異樣?

  天機所顯,地府一切安好,並無崩潰的跡象。」

  「有沒有可能,並非后土娘娘對你求援。」金光聖母眼前一亮,「會不會是水神你……道心出了問題?」

  李長壽有些無奈地一笑,閉上雙眼,紙道人身周散發出淡淡的青色毫光,一縷純澈無比的道韻流轉開來……

  金光聖母讚嘆道:「道友竟修成了無垢道心,卻是金光剛剛失言了。」

  趙公明道:「不如我去三仙島問問?多幾個人一起想,總比咱們在這裡一籌莫展的好。」

  「老哥不可。」李長壽正色道,「此事越少人知道越好,免得引起生靈恐慌。

  我這就去問問玄都師兄,或是請教老君問個清楚,還請老哥和金光道友勿要對任何人提起此事。」

  「善!」

  趙公明嚴肅著面容答應一聲,當下就與金光聖母一同告辭,叮囑李長壽不必多擔心他們兩人之事,先忙這般大事……

  這邊剛送走這兩位,即將在洪荒開創歷史的截教仙;李長壽在天庭中的水神化身,已是飛到了兜率宮外。

  老君外出遊歷並不在宮中,李長壽在後院輕鬆找到了正在那酣睡的大法師……

  可惜的是,李長壽並未能得到太多有用的信息,只是將此事稟告給了大法師,給自己多了一層免責保護。

  大法師也覺得此事處處透著蹊蹺,於是招來太極圖、推演功力全開,最後只得出一條結論:

  「六道輪迴盤並未出現問題。」

  「那,出問題的很可能就是后土娘娘本身了。」李長壽如此道了句。

  大法師正色道:「后土娘娘便是六道輪迴盤,六道輪迴盤便是后土娘娘,二者本為一體。

  天機彰顯六道輪迴盤無事,后土娘娘自然也就無事。

  長壽,是不是因為玉帝王母兩位師叔去凡塵歷劫,將天庭事務交給你處置,你最近給自己壓力太大了,導致道心出了問題?」

  「這個……我其實還是挺輕鬆的,咳,倒不是說我對天庭事務不上心,天庭本身並無太多事。」

  李長壽有點尷尬地解釋了幾句,便道:「大法師,可否勞您跟我一同,去聖母宮中拜訪一次聖母她老人家?」

  「這自是小事。」大法師笑著點點頭,卻是並未多問什麼,直接答應了下來。

  李長壽做事難得如此風風火火。

  本體藏於車伕紙道人體內,暗中趕來天庭兜率宮與大法師匯合;

  大法師直接用太極圖破開乾坤,去了天外聖母宮。

  這對還沒正式對外公佈的師兄弟,不多時便出了五部洲之地,在天外那點綴著星辰的虛空中現身。

  大法師駕雲帶李長壽朝著一點璀璨光亮飛去,還未飛過百里,前方就有仙光照耀,一扇門戶憑空浮現,將兩人納入其中。

  又到了那個風景優美的小千世界,充沛的靈氣、清爽的微風,散在風中那無拘無束的笑語聲,讓李長壽心境瞬間安寧了許多。

  有兩名仙子駕著兩隻雲舟而來,遙遙行禮,一人道:

  「娘娘已知人教二位師兄前來所為何事,請玄都師兄去殿中等候,娘娘今日只見水神一人。」

  玄都大法師含笑點頭,也不多說什麼,背著手去了一艘雲舟之上。

  李長壽對大法師做了個道揖,跳上了另一艘。

  大法師叮囑道:「師弟,莫要在聖人面前失了禮數。」

  「師兄放心。」李長壽答應一聲,瞧了眼自己儲物法寶中的幾套漫畫書,心底也有些忐忑,自己……

  這次又會被聖人娘娘關多久!

  不過有一點好處是,被聖人娘娘關在那空白世界的閣樓中,自己可以有更多時間打磨心境,裡面數百年,外面也不過轉瞬……

  兩艘雲舟同行了半路,在那成片的宮殿群間分開。

  李長壽被帶去了那片平靜的湖泊,直接抵達了湖心島、站在了那閣樓門前,躬身做了個道揖。

  「弟子拜見聖人娘娘。」

  「進來吧。」門內傳來一聲帶著幾分慵懶的嗓音,某聖母大人似是剛睡醒不久。

  李長壽扭頭看了眼身後,已不見了那引路的仙子,當下抬手推開木門。

  前方是一片閃耀著七彩流光的薄膜,李長壽小心翼翼踏入其中,感覺歲月流速近乎歸零,再次到了那個熟悉的房間。

  熟悉的水池、屏風、地毯、裝飾佈景……

  換了一身暖黃色寬鬆短裙的女媧娘娘,此刻飄在水池中,身下飄浮著一只氣墊;

  一本出自李長壽之手的漫畫書飄在她面前,側旁還飄著各類瓜果美食,以及娘娘最愛的冰鎮果汁。

  李長壽見到此情此景,也是有點無力吐槽。

  洪荒不僅沒有芥末,刺身之道難以圓滿。

  也沒有宅宅快樂水,讓宅之道也失去了小部分快樂。

  咳,說正事。

  「娘娘……」

  「你可是見到后土了?」

  「嗯。」李長壽老老實實答應了一聲,低頭不敢多看,「此次前來求見,是想請娘娘為我解惑。」

  池中女神淡然道:「你想知道什麼?」

  李長壽在袖中摸索一陣,抱出了三摞厚厚的書冊;

  池中女生啪的一聲合上了手中書冊,絕美又莊嚴的面容上,露出了滿意的微笑:

  「說吧,想知道什麼。

  后土之事並不算禁忌,只是較為隱秘,所知之人只有我們幾個罷了。」

  李長壽做了個道揖,將畫冊用仙力恭敬地送了過去。

  隨之,李長壽把自己此前所見的情形,盡數說了出來,並拿出了那副畫像。

  女媧娘娘將畫像招了過去,端在手中仔細看著,鳳目中劃過少許無奈,「也是苦了她了。」

  「娘娘,此話怎解?」

  女媧問道:「你此前可是進入過一次六道輪迴盤?」

  「弟子以化身進去過一次。」李長壽不由有些錯愕,「娘娘不知此事嗎?」

  「我若想知自可知。」女媧淡然道,「但為何你會覺得,聖人就要無時無刻監察天地每個生靈?」

  李長壽不由啞然:「這個……」

  「嗯,差些忘了。」女媧鳳目輕輕瞇了下,調侃他道:「你性子頗為古怪,若是讓你成了聖,絕對會監察天地萬物,明明自討苦吃還會樂在其中。

  自然,如今這天地你也成不得聖。」

  李長壽:「娘娘您用這種平調口吻,未免也太打擊人了。

  娘娘,您還是為弟子說說后土之事吧。」

  「急什麼?」

  女媧下巴輕輕一揚,李長壽轉身看去,卻見自己上次來時坐過的角落,已經被改造成了一處小小的書房。

  矮桌、坐墊、屏風、香爐……配備之物倒是頗為周全。

  「來都來了,怎麼也要再畫一部。

  作為謝禮,我會為你指一條在地府賺功德的明路,助你完成功德金身,如何?」

  李長壽很平靜地做了個道揖,轉身坐去了角落,熟練地攤開紙張筆墨,拿出了一套卡尺、模板等作畫用具。

  他提筆畫了一陣,再次開始一問一答,而有關地府的那筆大功德,李長壽也算有了眉目。

  不多時,聽嘩嘩水聲響起,女媧聖人自水池中踏步而出,蛇尾化作雙足,短裙化作金色長裙。

  雖是隨意的便裝打扮,且收起了聖人威嚴,女媧聖人卻自成一種難言的『氣場』,無時無刻散發著聖潔光輝。

  她走到側旁新立的書櫥,將剛得的作品一本本放入其中;這般明明可以用仙力輕鬆做到的小事,此刻她卻做的格外認真。

  「娘娘,我所見那身影……」

  「是后土,也非后土。」女媧的嗓音帶著淡淡的惋惜,「你應知,生靈若開靈智,便有七情……」

  李長壽手中畫筆一頓,立刻想到了些什麼,「莫非,后土娘娘被投胎轉世的生靈所影響了?」

  「不錯。」女媧聖人溫聲道,「哪怕魂魄輪迴前飲過了孟婆湯,沒了自身記憶,但卻總會保留一絲絲微弱的七情。

  魂魄之靈念進入六道輪迴盤中,卻不能伴著生靈輪迴轉世,故會將一絲絲七情留在了六道輪迴盤中,或喜、或怒、或哀、或懼、或愛、或惡、或欲。

  這並非六道輪迴盤出現了差錯,而是六道輪迴盤本身便是如此運轉。

  后土在上古時決意身化六道輪迴盤時,就已做好了這般準備,但我們幾個聖人與后土自身,都低估了生靈七情之繁雜;

  日積月累之下,后土的神念幾乎崩塌,不得不將自身完全融入六道輪迴盤中,再無法脫離。」

  女媧聖人話語一頓,此時已是轉身倚靠在書櫥旁,打開了李長壽拿來的一套新作的第一本,繼續道:

  「但生靈不斷輪迴轉世,尤其是人族成為天地主角後,因壽元受限、魂魄轉世就變得頻繁了許多。

  偏偏,人族的七情六慾又是萬族中最多的,這無疑加重了后土的負擔。

  但她並未對天道抱怨什麼,默默忍受著,直到有一日……」

  「怎麼?」

  「她封印自身處,溢出了七情之念,走出了第一個七情化身,也就是你所見的此人,后土之哀思。」

  李長壽聞言久久不能回神,低聲道,「這化身莫非是被鎮壓在十八層地獄之下?」

  「不錯。」女媧聖人道,「據我所知,此時七情化身已現其三,哀思、憎惡、欲者,哀思最是溫和,故被鎮壓在十八層地獄下。

  而憎惡與欲者,被后土束縛在六道輪迴盤中。」

  李長壽不由問:「若七情化身俱現,又該如何?」

  「后土應當會迷失自身,由一化七,而後自身意志崩碎。」女媧娘娘話語一頓,「她會徹底化作天道法器之靈,但這對天道而言絕非好事。

  你若是能想出辦法,幫后土度過這般危機,天道自會給你降下大筆功德。」

  李長壽苦笑道:「各位聖人老爺都沒辦法,弟子又能如何?」

  「不,你與我們不同。」女媧繼續翻著手中的畫冊,像是不經意間提點著李長壽,「有些奇怪的想法,洪荒或許只有你有。

  或許是也正因此,后土才會通過自己的哀思,對你求救吧。」

  李長壽沉吟幾聲,又問:「后土娘娘與那位浪裡飛的前輩……」

  「並無關聯……你到底畫不畫?」

  「畫,畫,娘娘您讓我整理下情緒,找一找靈感。」李長壽答應一聲,低頭開始忙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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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四章 悲傷,辣麼大

  「七情化身?」

  離了聖母宮回返五部洲的路上,大法師聽著李長壽的講述,一時間也是感慨不已,嘆道:

  「為生靈化作六道輪迴盤,卻還要背負生靈留下的殘念,后土娘娘當真……

  師弟啊,若你有辦法,就出手幫幫后土娘娘,你素來主意多,若是能助后土娘娘化解這份痛苦,也是大功德一件啊。」

  「師兄……」

  李長壽一時有些無言以對。

  他這是單純想為地府、為生靈做點事,天道老爺不給功德,他難道就不去幫忙了嗎?

  當然,積極性肯定會受到一定的挫傷。

  李長壽認真思索了一陣,言道:「師兄,此事恐怕我一人做不來。

  根據聖母娘娘所說,后土娘娘此時已誕生的化身中有憎惡,我修為淺薄,怕是還未靠近,就已被這化身滅殺了。」

  玄都大法師斟酌一二,「此言有理。」

  李長壽頓時心底鬆了口氣,有大法師在旁護持,便是進入六道輪迴盤也能應對自如了。

  ——自家聖人老爺總不可能,任由他們兩個一同陷在六道輪迴盤不管。

  然而,玄都大法師左手一翻,玄黃塔、太極圖同時現身,在他掌心輕輕盤旋,送到了李長壽手中……

  「努力!」

  大法師順手拍了拍李長壽的肩頭,「做師兄的,怎麼能去分長壽你的功德?我跟老師,永遠站在你背後支持你,放手去做!」

  「多謝師兄!」

  李長壽感動莫名,雙手捧著兩件防禦類至寶,對著大法師深深地做了個道揖。

  而後低聲喃喃:「若如此,雖說間隔短了些,倒是也可以讓孔宣道友還上欠我的人情,嗯,這般我又欠了孔宣道友人情。

  這個倒也不難還上,他想去兜率宮逛逛來著,也不知老君會不會准許……」

  已經抬起左手,要破開乾坤離開的玄都大法師,動作為之一頓。

  李長壽看著面前這兩件寶物,心底的安全感幾乎溢出來。

  「咳,為兄想了想。」玄都大法師轉過身來,帶著溫和的笑容,「此行讓長壽你自己過去,確實有些不妥,畢竟誰都不知,六道輪迴盤中的具體情形如何。」

  言說中,一隻大手伸了過來,將太極圖默默地拽了回去。

  「多謝師兄!嘿嘿。」

  「你這傢伙。」大法師咬牙罵了句,「當初文淨道人也就算了,知道你策反她不易,現如今……哼!

  莫要胡亂給為兄安排這事,逍遙自在何須人伴?紅繩一牽盡是麻煩。」

  李長壽收起玄黃塔,瞇眼笑著,跳到大法師身旁,拱了拱手:「師兄,咱們不如先去金鰲島上逛逛,那裡也有件稀罕事。

  順便也容我想想,該如何才能幫上后土娘娘。」

  「那裡能有什麼稀罕事?莫不是有人結成道侶?」

  「剛好相反。」

  「哦?」大法師眼前一亮,在腳下凝出了一片白雲,帶著李長壽朝五部洲而去。

  李長壽則是閉目凝神,尋找著后土之事的解決之道。

  這算是,他自洪荒修行以來,面對的最為棘手、也最難處置的問題,算計、謀算全然無用,甚至不知自己該做到哪種程度。

  后土娘娘這種情形,用女媧娘娘的話語來說,就是替無盡生靈承受了七情之念,從而讓自身陷入崩潰的邊緣,誕生了七只化身,這些化身都是后土娘娘自身七情的所化……

  在李長壽的理解來看,這是后土娘娘將自身一個完整的『人格』,根據七情,拆分成了『七個人格』。

  不錯,這就是人格分裂。

  李長壽在古籍上看到過不少煉氣士人格分裂的例子——許多煉氣士的心魔,就是因一直壓抑、躲避某種情緒,進而產生了扭曲的人格。

  這種人格分裂,與洪荒主流的化身之道完全不同;前者是不受控的,後者則是以煉氣士自身意志為主。

  最先走出的三個七情化身,分別為哀、欲、惡,這其實也很好理解:

  抵達六道輪迴盤的生靈魂魄,絕大多數都帶著因死而產生的哀;

  而欲望是生靈無法迴避的東西,甚至可以算是生靈的基本驅動力,惡往往與之有所關聯……

  將七情都紓解了,是否就可讓后土娘娘從這般痛苦中掙脫出來?

  李長壽放了半數心神在小瓊峰密室中,攤開一張白紙,開始用老辦法整理思路。

  女媧聖人的一句提醒,在李長壽看來至關重要。

  他真正的優勢,就在於洪荒原籍生靈所沒有的『奇怪想法』。

  神通、法力,當前的洪荒中,誰還能超過聖人?

  若是神通法術能幫上后土娘娘……其他聖人會如何做,李長壽也不敢妄言,但女媧聖人明確表露過,她若能出手,自不會袖手旁觀。

  畢竟后土與她曾是對手,也曾為好友。

  「唉……」

  臨近金鰲島,李長壽突然嘆了口氣。

  玄都大法師溫聲問:「怎麼了?」

  「我突然有些感慨。」李長壽低頭說著,「常聽人說,好人定有好報。

  可后土娘娘為了眾生犧牲自我,化作六道輪迴盤後,卻又不斷承受著眾生反贈的痛苦。

  這看似美好的三界,多數人的幸福,卻需少數生靈去承受痛苦……

  唉,當真不知該如何評說此事。」

  大法師笑道:「怎得突然這般深邃?長壽、咳,長庚啊。」

  「我在。」

  「這就是道。」

  李長壽不由一怔,站在大法師身旁出神許久,隨後啞然失笑。

  他搖身一變,化作了白髮白袍天庭水神的模樣,笑道:「師兄,我有一問。」

  「講。」

  「道所顯,可有對錯,可有正逆,可有善惡?」

  「自是沒有的。」大法師溫聲道,「道與你我無關,你我不過並道而行,尋道之始、終。」

  「但師兄,生靈有對錯,也有善惡。」李長壽輕聲道,「生靈可為一道?」

  這次換做大法師一怔,負手沉思良久,而後啞然失笑,繼續溫聲道:

  「若以萬千生靈論,生老病死、七情六慾,自是大道。

  但以單個生靈論,它是大道與真靈的震鳴化生,不可以道而論。

  故,你我追求自在逍遙,卻不可越道而行,就如經常提及的那般話語——隨心所欲卻不逾矩,生靈方可與道相伴、心輕神鬆,其樂無窮。」

  李長壽低頭琢磨一陣,對著大法師做了個道揖,「多謝師兄解惑。」

  「善。」

  大法師含笑點頭,暗自捏了把汗。

  乖乖,這小傢伙具體悟到什麼境界了?

  這才幾百年?

  這要再修行個幾百年,下次問出的問題,豈不是……

  大法師扭頭看了眼再次陷入沉思的李長壽,嘴角抽搐了幾下。

  是時候,回玄都城養老了啊。

  ……

  李長壽和大法師抵達金鰲島時,金鰲島上正是仙來仙往、流光不斷。

  金鰲島上無事的煉氣士,都幫趙公明到處送信去了。

  趙公明也提前講明,他這次廣邀好友,前來金鰲島上做個見證,是為了講述他與金光聖母在道侶這一路上的嘗試和努力,並宣佈兩人正式……

  恢復普通同門身份。

  大法師聽李長壽說起此事時,也是笑的不行,這般新奇事,在洪荒確實是開天闢地頭一遭。

  不過,肯定不會有什麼天道功德降臨。

  大法師與李長壽並未直接現身,而是躲在了金鰲島的角落,前者興致勃勃地看截教仙各種佈置,後者則是專心思索,該怎麼才能拿走地府的大功德。

  功德金身可期,李長壽心底卻完全沒什麼興奮感;

  對於李長壽而言,幫后土娘娘解決七情化身的難度,比殺足夠數量的上古業障大妖,還要難過百倍。

  這畢竟是聖人都難解的難題。

  把這當作病痛,李長壽覺得自己最先一步要做的,就是阻止『病情惡化』。

  但這如何能阻止?讓六道輪迴之事停下?天道不允,后土娘娘自身恐怕也不會答應。

  幾個時辰後,金鰲島上匯聚了千多名截教仙……

  大法師看李長壽一直凝神思索,在旁叮囑道:「不要給自己太大壓力,哪怕你幫不上什麼,也不會有人怪你。

  畢竟這非你的責任,你不過是仗義出手。」

  李長壽故意露出幾分堅定的目光,低聲道:「為了功德也要拼一把!」

  大法師哈哈笑了兩聲,抬手對著前方一點。

  「看,你的誰來了。」

  李長壽抬頭看去,便見天邊雲上泛起了一團雲霧,三道倩影自雲霧中緩緩現身,卻是三仙島三霄仙子盡數被趙公明請了過來。

  大法師問:「咱們要不要現身?雖然應酬寒暄會麻煩一些。」

  「不必,我打個招呼就是。」

  今日是趙大爺的場子,總不能搶了趙大爺的風頭。

  李長壽傳聲輕喚:「仙子,我與玄都師兄藏身在此觀禮,稍後還有要事去做,今日便不現身相見了。」

  雲霄抬頭看來,只是一眼就看向了李長壽與大法師的藏身地,嘴角露出微微笑意,對著李長壽輕輕頷首。

  李長壽:……

  果然還是自己修為不到家,有太極圖遮掩傳個聲,這都能暴露了!

  側旁,瓊霄眼珠一轉,輕輕嗅了嗅,嘀咕道:「好奇怪。」

  「怎麼啦?」碧霄眨眼問著。

  「有種白髮老頭的朽味。」瓊霄咂咂小嘴。

  雲霄有些無奈地看向瓊霄,柔聲道:「莫要這般調侃,他也有自己的難處。」

  瓊霄和碧霄對視一眼,頓時笑作一團。

  「哈哈哈。」大法師撫掌輕笑,言道:「雲霄師妹的性情,確實溫柔吶。」

  李長壽含笑點頭,心底忽而閃過一道靈光,但這靈光閃過的太迅速,他竟未能捕捉到。

  當年后土娘娘身化六道輪迴盤時,經歷了什麼?又是如何做到的?

  這裡面,是否又包含了問題的答案?

  李長壽再次閉目凝思,任耳旁繁華喧鬧,始終不受打擾。

  黃昏時分,分手慶典正式開始。

  截教千多名仙人聚在寶池旁,上上下下將整個寶池圍了起來,幾名前來捧場的聖人親傳弟子在雲端停留。

  趙公明先向前邁出幾步,走到眾仙圍出的空地,對著四處拱手做了個道揖,朗聲道:

  「今日冒昧請各位同門過來,只是為了做個見證。

  若打擾了各位同門修行,還請多多包涵。

  此事,本是公明與金光師妹之事,但此前便得各位同門關注,故今日請各位前來,一併將話說清。

  今日並無糟心事,自得逍遙一身輕。

  我與金光師妹外出遊歷……」

  趙公明開始講起了他與金光聖母的小故事,截教眾仙都安靜聽著。

  金光聖母很快也站出來,言說自己已明瞭本心,對公明師兄太過敬仰,以至於想與之結為道侶,但兩人相處下來,卻發現彼此並不合適……

  「師兄,咱們去地府做事吧。」

  「想的如何了?」大法師在旁問。

  李長壽搖搖頭:「只能先去與后土娘娘的七情化身接觸下,最好是與后土娘娘本身進行交流,看能不能尋找到一些線索。」

  「善。」

  大法師身周道韻流轉,兩人坐在雲上悄然退場。

  正此時,在遠處的雲霄仙子抬頭看來。

  李長壽含笑擺手,雲霄也露出淡淡的微笑,在李長壽身形消失之前,點頭示意。

  路上,大法師突然想到了點什麼,抬手摁住李長壽肩頭,問:

  「你與雲霄相處如何?

  該不會也如公明師弟與金光師妹那般,覺得彼此相處完全不合拍吧?」

  怎麼都在擔心這個。

  李長壽將話題引到了后土娘娘之事,與大法師討論了一陣,已是到了酆都城外。

  有大法師帶著,趕路確實方便了許多。

  二人商量了一陣,決定就此事直接跟巫族攤牌,讓地府陰司全力相助。

  當下,大法師放出威壓,與李長壽一同展露身形,出現在了酆都城外那低矮的天空中。

  十殿閻君齊齊被驚,酆都城內外的鬼哭狼嚎之聲瞬間靜止,正在山頂大快朵頤的牛頭馬面哆嗦了幾下。

  「牛,我們是不是調料要多了?噅兒……」

  「不、不至於吧?一點調料,大法師怎麼都親自來了!」

  還好,李長壽下一句是:「十殿閻君,爾可知罪?」

  牛頭馬面齊齊鬆了口氣,抱緊了各自身旁的調料罐。

  於是,半個時辰後。

  李長壽先厲後鬆,逼十殿閻羅說出地府憂患、后土娘娘實情,提出會與大法師出手,看能否幫后土娘娘擺脫這般『頑疾』。

  論套路,閻君自不會是天庭水神的對手。

  十殿閻君不只是將地府這點秘密,事無鉅細一併說了,還對李長壽感激涕零,彷彿命就交託給李長壽了一般。

  李長壽提出,先去十八層地獄下尋『哀思化身』,眾閻君自不敢拒絕,由秦廣王和楚江王親自帶路,引李長壽和大法師入了十八層地獄。

  一路慘烈的奇景無須贅述,他們徑直到了十八層地獄最底層;

  兩位閻君解開四十九重禁制,踏入了一片天道之力無比濃郁的幻境,抵達了李長壽見過的那片湖泊。

  「大法師、水神……兩位看過就知了。」

  秦廣王嘆了口氣,面色頗有些複雜,抬手結印,四道身影自行前飛,進入了一片白茫茫的霧氣中。

  前行不知多遠,李長壽再次見到了,那位蜷縮在湖面上的女子。

  秦廣王和楚江王齊聲稟告:

  「祖,大法師與水……」

  「唉~~~」

  那趴在水面上的女子,長長地嘆了口氣,一抹濃濃的道韻流轉開來,讓李長壽道心幾乎失衡。

  那女子一動不動,輕靈的嗓音帶著淡淡的悲傷:

  「見我做什麼,又何必見我,一切都是徒勞的,存在並沒有什麼意義。

  呵呵,我的兄弟姐妹都已死去,我為何還要存在著……」

  兩位閻君頓時淚眼低垂,沉浸於悲傷的情緒中無法自拔。

  大法師與李長壽已是落在這女子十丈之外,兩人齊齊做了個道揖。

  大法師朗聲道:「娘娘,不知可否與我師兄弟二人相談一番?」

  女子趴在那動也不動,輕靈的嗓音多了幾分有氣無力:

  「沒用的,不必了,回去吧,趁著天地還沒被毀滅,該吃就吃,該喝就喝吧。」

  她說這些話時,身周無時無刻都在散發著那股奇妙的道韻,大法師都必須主動去抵禦。

  李長壽在旁問:「娘娘,有什麼是我們可以幫你的嗎?」

  女子低聲道:「幫我什麼?把我從這裡放出去嗎?

  外面不過是大點的囚籠,天地都是一場夢幻,我在這裡很好,就這麼慢慢地枯萎,慢慢地消逝……」

  李長壽和大法師對視一眼,兩人同時點頭,默契地邁步走向前。

  趴在那的女子看都不看他們一眼,繼續默默地流淚,白皙的肌膚更顯柔弱,那黑色的紗裙似乎又象徵著某種不詳。

  李長壽將玄黃塔收入元神處,盤坐在這女子面前,露出了溫和的微笑,主動發起攻勢:

  「不是,你讓我來救你的嗎?」

  女子睜開眼來,那雙淺藍色的眼眸散發著濃濃的悲傷,瘋狂衝擊著李長壽心防。

  李長壽趕緊去想一些快樂的事……

  「沒用的。」女子喃喃著,「誰都救不了我,我只能在這裡沉淪,我的心已經死了。

  你是誰……算了,隨便你是誰,你覺得我們活著是為什麼呢?」

  「為了……」

  「很累不是嗎?悲傷那麼大。」

  女子靜靜地說著,一隻手帶著銀色的鎖鏈慢慢抬起,拉住了李長壽的長袍衣角。

  「靈就是為了在世上受苦,所以才盼望走到終點的解脫吧,你的經歷、你的感想,又與其他人有什麼關係呢?

  靈眼中的世界,不過是自己心神構想的罷了,這樣的世界,又為什麼要存在呀?」

  「這個……」

  「唉。」女子幽幽地一嘆,「這種問題都回答不出,怎麼救我呢?

  哪怕只是騙騙我都不會嗎?

  這個悲涼的世界,我的眼淚終究……」

  「能坐起來聊聊嗎?」

  李長壽試圖掌握主動,然而……

  「有意義嗎?我坐起來就會改變想法了嗎?你還是不懂啊年輕人,世界都是虛假的,都是無用的,最後都是虛無的。

  誰又能拯救誰呢?

  都是笑話罷了,如果沒事就離開吧,讓我在這靜靜地趴著好嗎?

  我已經盡力做到不讓自己的痛苦影響別人,還要我怎麼樣呢?悲傷,那麼大。

  這湖的水,我的淚啊。」

  李長壽站起身來,身影幾次閃爍,迅速在這女子身旁退開。

  治不了,沒救了,告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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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11-23 01:13:47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九十五章 解開枷鎖之欲

  這該怎麼幫?

  李長壽倒是想到了幾個辦法。

  拿那些給女媧娘娘的『全套循環』故事舉例,如果是熱血漫的主角跳出來,直接把那個頹廢、悲哀、絕望的哀之化身扛起來,大喊著『有人在意你啊』……

  說不定……

  不,不用懷疑,結果肯定是那傢伙,被后土娘娘的哀之化身直接同化!

  這個悲傷人格同樣擁有后土娘娘的道境,雖不知具體的鬥法實力如何,而且看她的情況,也沒辦法與人鬥法,還是被殺了也不會反抗的那種……

  但她的道境,她散發出的道韻,都是絕對的大能層次!

  在這般道境的支撐下,哀之化身能時時刻刻讓生靈產生極強的悲傷共鳴,堪比直接攻擊心神的絕強神通!

  最棘手的是,誰都無法確定,傷了哀之化身會對六道輪迴盤、后土娘娘本身,產生哪般影響……

  通過這次接觸,李長壽並非毫無所獲。

  后土之哀思這個人格,充斥著消極、絕望、唯心的情緒,但也並非是完全絕望。

  李長壽從剛才的談話中,其實得到了很多有用的訊息……

  其一,小哀希望能有人說服她,從無盡的悲哀中解脫出來;

  其二,小哀能夠與生靈交流,且有點話嘮的趨勢。

  其三,七情化身很明顯受到了后土自身性格的影響,並非單純是『悲之集合』。

  面對小哀,其實就是面對后土娘娘,只不過是將悲哀這般單一性格剝離出的后土。

  施展嘴炮大法試試?

  李長壽想都沒想,立刻打消了這個念頭。

  在洪荒大談『物質世界是普遍聯繫和永恆發展』,真的不會被天道和聖人直接抹平嗎?

  這個『后土之哀思』……嗯,還是簡稱『小哀』吧。

  想要給小哀以希望,讓她從絕望的深淵掙脫,說不定還真要靠熱血漫那一套,找團熱情似火的感情,填充她虛無且坍塌的內心。

  耳旁忽聽:

  「長庚,要不算了吧。」

  思索了一陣的大法師,此刻主動開口:「不必勉強自己。」

  他們此刻正在十八層地獄最底層,那四十九重大陣禁制之外。

  正在一旁不斷擦眼淚的楚江王和秦廣王,聞言頓時更悲傷了些,連忙快步趕來,聲淚俱下、涕泗橫流。

  ——這是此前被小哀影響的,現在還沒緩過勁來。

  「大法師!水神!可萬萬不能就此算了啊!」

  「祖為生靈做了這麼多,如今又陷入這種折磨,為何就沒人幫她一把……

  唉,祖啊,您實在是太慘了!我也不想繼續這麼活了!」

  眼見兩位平日裡無比威嚴的地府閻君這般捶胸頓足,大法師也是有些招架不住。

  「師兄,再試試吧。」

  李長壽抬起頭來,身上的白袍輕輕晃動,「我想知道后土娘娘此時是哪般狀態,如此才能斷定,是否能幫上點什麼……」

  大法師正色道:「善,你我聯手入六道輪迴盤中就是。」

  「多謝師兄!」

  李長壽做了個道揖,大法師笑著擺擺手,目中一片清朗。

  側旁楚江王和秦廣王聞言大喜,連忙擦擦眼淚、壓制住心境起伏,向前深深一拜。

  「兩位前方帶路吧。」李長壽道,「還請將六道輪迴盤中的情形,詳盡地與我們說一遍。」

  「水神放心,我們定是知無不言。

  此事在地府中,總共只有三四生靈知曉,六道輪迴盤中,我們能隨時見到祖,但無法真正接觸到祖,只能接觸到祖的惡念化身……」

  聽著秦廣王低聲講述,李長壽逐字逐句地分析,且推算對方是否有所隱瞞。

  基本上,與他從女媧聖人那聽來的情形相差不多。

  此時后土娘娘在努力壓制七情化身,避免七情化身暴走。

  小哀是最早誕生的七情化身,雖擁有強大的道境,但因為本身『性情』就那樣,悲傷到躺在那都不願動彈,后土也就省了份心,不必分心壓制,直接送出輪迴盤,鎮壓在十八層地獄之下。

  也挺神奇。

  不多時,他們離了十八層地獄,趕去了六道輪迴盤側旁,到了李長壽此前踏足過的所在。

  楚江王命地府陰差嚴守在這,沒有閻君之令,誰都不可靠近。

  隨後,秦廣王與楚江王對著前方做了個道揖,喊道:

  「祖,是我們!

  兩位人教的道友前來拜訪!」

  有四束光亮射來,將李長壽、大法師與兩位閻君同時包裹。

  大法師突然向後退了一步,順手拉了李長壽一把,在兩位閻君那有些錯愕的目光中,並未被光柱攝走。

  「師兄,怎了?」

  李長壽也有些不明所以,他可是剛做好了心理建設,甘冒奇險要進入六道輪迴盤!

  「試試能否用太極圖入內。」大法師含笑應了句,掌心之中陰陽二氣盤旋。

  兩人前方,那幽冥界渾濁陰冷的氣息不斷轉動,憑空出現了一口深邃的漩渦,其內有淡淡的金光閃耀。

  大法師和李長壽一同向前,此刻已是沒了什麼疑慮,同時邁入其中。

  大法師故意以此來試探,就是為了確定,憑先天至寶太極圖,能否隨意進出六道輪迴盤內的小世界。

  結果倒是讓人意外的安心,圖老大的威名也得以留存。

  周遭流光閃耀,兩人一不留神闖入了一片迷霧,仙識都無法探出百丈,能見度更是可憐。

  李長壽與自己的紙道人們失去感應,心底不由滋生出了諸多憂慮……

  大法師朝李長壽走近了些,抬手扶住李長壽的胳膊;身周又溢出一團團黑白氣息,將兩人完全包裹了起來。

  大法師道:「此地五行缺失、陰陽無序,卻殘留了很強的心神之力。」

  「嗯。」李長壽心底道了聲謝,與大法師一同向前。

  迷霧中突然出現了點點流光,彷彿在指引著他們前行,又在迷霧中凝出了一幅幅不斷閃過的畫面。

  這似乎是誰落在了此地的記憶。

  李長壽眼珠上下晃動,將這些畫面一幅不落的看在眼中,仔細感應,確定這些畫面沒有什麼危害、沒有承載什麼自己不能承受的信息後,才去感受畫面的內容。

  這是……

  后土娘娘的記憶!

  第一幅畫面是水面倒影出的身影,后土以祖巫的形貌——人身蛇尾、前後多手、手握騰蛇,在好奇打量著水中的自己。

  有趣的是,水面倒影的角落,能看到天空中有一隻鳳凰神鳥展翅滑過,後面還有幾頭奇形怪狀的巫族,不斷跳起追趕……

  啊,這遠古時,溫馨又輕鬆的巫族狩獵日常。

  第二幅畫面依然是水面的倒影,此時后土化作了先天道軀——既人族的軀體。

  她身形修長且窈窕,散發著一種難以言喻的自然美感,穿著一身土黃色的長裙,在河流旁靜靜梳理著長髮,一雙光潔的腳丫探入清涼的河水中,哼著輕鬆的歌謠。

  接下來的畫面都是這般,都是后土在水邊的情形。

  一直到第十三幅,畫面中是翻湧的血海,無數殘魂在血海上空盤旋、嗚咽,被不斷掀起的血浪直接吞沒!

  這殘魂中,有巫、有人、有萬靈一族,也就是妖族。

  『冥河老祖!』

  似乎有一聲滿含著憤怒的呼喊,在李長壽心底響起,而後那畫面直接炸碎……

  當畫面再次拼合,李長壽也是一愣。

  他看到了一張太極圖,看到了站在太極圖上的熟悉身影,看到了在太極圖下方,那只剩下半邊的老道屍身……

  而後,太極圖讓的青年道者轉過身來,頭頂玄黃塔、手握乾坤尺,低聲說:

  『后土前輩,老師命我帶一句話給你。』

  畫面戛然而止,周遭迷霧消散。

  李長壽和大法師走到了一片淺黃色的沙丘上,背後是濛濛的霧氣,前方是一望無際的沙海。

  「師兄?」李長壽看著身旁這位大法師,「當年那事,您也出手了?」

  「哈——」

  玄都大法師打了個長長的哈欠,連連擺手,「不值一提,一點小功績,也是老師讓我去幫忙。

  當時后土娘娘沒什麼至寶,只能憑藉巫族神通與冥河老祖廝殺。

  冥河老祖仗著血海地利,號稱血海不枯冥河不死,又有十二品業火紅蓮護持自身,還有元屠劍和阿鼻劍兩大殺器,更有修羅一族助陣……

  冥河老祖當時,確實是有對抗天命的實力。

  故老師命為兄前來,借咱們人教的至寶,鎮壓了業火紅蓮和那兩把劍,讓天道順利降下紫霄神雷,直接把這老傢伙劈了……」

  李長壽又問:「那師兄,當年轉達給后土娘娘的話是什麼?」

  玄都大法師道:「遵從自心,可得圓滿,後事無需憂慮。」

  李長壽細細品味了一陣,先是面色發黑,而後以手扶額,又將雙手揣在袖子中,慢慢蹲了下去。

  「怎了?」

  玄都大法師詫異道,「莫非被大德后土突然感動到了?」

  李長壽幽幽嘆了口氣,站起身來,將心底的鬱悶一掃而空。

  千種算計、百般謀略,自己始終還是被自家聖人老爺給安排了!

  這一切,都在那個【去】字中安排好了!

  聖人老爺讓自己去洪林國等著,便是算準了自己不會不管有琴玄雅的父親!

  又看準了他不想招惹因果的性子,必是只護住那老國主的魂魄!

  原本李長壽以為,聖人老爺當時的考慮,僅限於『玄鳥生商』……

  現在來看,更大的算計還是在地府!

  李長壽送老國主來地府,在十八層地獄之門打開的一瞬,他身上的太清道氣息被后土感應到,后土娘娘對他求援,將他一步步拉到了此處!

  而這一切的開始,源自於上古時,太清老子對后土的許諾——

  『放心按你自己的想法去做,後面的事,太清一門會幫你解決。』

  什麼是聖人算計?

  跟他李長壽這般『洪荒小長生仙』,完全不是一個境界啊!

  玄都大法師輕笑了聲:「習慣就好。」

  習慣……

  大法師又道:「此地難以展開仙識探查,我已推算到了兩位閻君之所在,先趕過去吧。」

  「嗯。」李長壽答應一聲,玄都大法師駕雲帶他飛起,朝沙海深處飛去。

  李長壽的仙識探查範圍,在此地被壓制了九成,連帶著,李長壽元神能調動的靈氣,也是寥寥無幾。

  元神道煉氣士在此地,實力大概只能發揮出三成。

  李長壽問詢了下塔爺,塔爺淡定地回答:完全沒啥影響……

  從這個角度來看,洪荒重法寶而輕神通的風氣,也有一定的合理性。

  兩人飛了一陣,原本昏黃的天空,像是幕布一般被扯開。

  宛若沒了大氣層遮掩的星辰,頭頂是一片深邃的黑,點綴著無盡的星辰,腳下是一片金色的沙海,邊界蔓延到不知何處。

  有一條五彩斑斕的『星河』在天空正中懸掛,在星海之中流淌而過。

  李長壽心底泛起了一絲明悟……

  那,就是六道輪迴。

  「師兄,這裡景色倒是不錯。」

  「這裡應該是后土娘娘的心台所化,所謂心台,也就是靈識之海。」大法師溫聲道,「后土娘娘的肉身化作了六道輪迴盤,這裡是她最後的棲息地。」

  李長壽面露恍然,若六道輪迴盤是后土娘娘的軀體,此地是后土娘娘的心台,那就能解釋,為何此地與外界完全阻隔,與洪荒世界主乾坤沒有任何靈氣交換……

  正如此想著,前方突然出現了一片岩漿湖,成了火焰瀰漫之地。

  大法師突然皺了下眉頭,道一聲:

  「這個比上一個更麻煩。」

  李長壽心神繃的更緊了些,「惡還是欲?」

  他話音剛落,背後突然傳來呼呼風聲,李長壽扭頭看去,額頭掛滿黑線。

  夜空中有數十顆星辰墜落,化作一顆顆巨大無比的火球,朝大法師和他先後砸來!

  「走。」

  大法師輕喝一聲,左手拽著李長壽胳膊,朝著前方不斷閃爍,每次人影一閃,都能留下數百里間隔!

  也算是無驚無險,兩人擦邊飛出被『轟炸』的範圍,那一顆顆小小的星辰,將方圓數千里的岩漿地,再次『犁』了一遍。

  場面頗為壯觀,看得李長壽頭皮發麻。

  又見,岩漿湖中爬出了一隻隻石人巨獸;大法師有點無奈地搖搖頭,衣袖掃過,那些石人巨獸直接崩碎。

  「雕蟲小技。」大法師掌心太極圖微微旋轉,拽著李長壽身形再次一閃。

  這次,他們直接跨越不知多遠,出現在了一處殘破的宮殿中。

  而殿內原本熱鬧的畫面,像是被人摁下了暫停鍵……

  楚江王含淚站在角落的木桶旁,用一張花花綠綠的頭巾裹住了猙獰的頭角,手中捏著兩隻鮮艷的花朵,明明是個粗狂且威嚴的巫族漢子,此刻卻抹著腮紅,在那拽著花瓣,撒入木桶中……

  此刻,楚江王的眼神充滿絕望,彷彿在說『完了完了』,但手中動作絲毫不停。

  再看秦廣王……

  這位十殿閻君之首,地府此時的一把手,正躺在一根根尖銳地黑刺上,身上擺著一塊巨大的石板。

  而在這石板上方,是一雙小巧的玉足,肌膚白皙透亮、指甲卻染上了鮮血一般的血紅。

  此前見到的后土七情化身之『小哀』,如果是二十一二歲女子最明媚的歲月,此刻見到的這位,就宛若十六七歲的少女。

  淺紅色的長髮、暗紅色的眼眸,身上的短裙短衫跟『保守』二字毫不沾邊,但又沒有任何嫵媚、柔媚的感覺,渾身上下都散發著一種扎眼的……

  凶惡。

  她脖頸上掛著一只長命鎖,那長命鎖在輕輕閃爍光亮。

  來之前,秦廣王說過,惡念與慾念都被后土娘娘以法器壓制,顯然法器就是指的這長命鎖。

  「哎,你。」

  這少女放下手中的鐵錘,歪著頭,對大法師抬了抬下巴,「過來躺小秦身上。」

  大法師額頭掛了幾道黑線,拱手道:「人教弟子……」

  「你不願意咯?」

  少女冷然說了句,赤足一點,身影竟刷的一聲消失不見!

  大法師劍眉皺成了個川字,長袖揮舞,太極圖出現在了背後,輕輕轉動。

  就聽悶哼一聲,那道倩影自李長壽背後跌了出來,一把明晃晃的寶劍,對準了李長壽的脖頸,劍尖只差了三寸!

  李長壽:……

  這麼凶?

  自己一句話都沒說,就因為看起來好欺負,就被鎖定成了攻擊目標?!

  還好帶大法師過來了!

  不然在后土娘娘的心台中,對抗后土娘娘的惡念,李長壽當真不知這次會被戳幾個窟窿!

  太極圖之上陰陽二氣盤旋,將這少女徑直困縛住,『吸』在太極圖上。

  大法師與李長壽轉身微微一笑,那秦廣王已是推開了身上的石板,楚江王也摘下頭巾,匆匆忙忙跑過來。

  「大法師手下留情!娘娘自行壓制了絕大多是惡念,她現在只是在捉弄人,不會真的傷到人。」

  李長壽低頭看向那把寶劍,發現那只寶劍似乎並不是金屬材質,此時在地上已經變形彎曲,異常的柔軟……

  大法師點點頭,卻並未收回陰陽二氣。

  李長壽道:「咱們如何才能見到娘娘的本體?」

  「這個。」秦廣王一陣皺眉,「需娘娘同意才行。」

  「求我呀。」那被太極圖定住的少女嗤的一笑,淡定地扭頭看向一旁。

  「我是大德后土,大德后土便是我,縱然我做再多的惡,誰都不敢除掉我。

  這就是你們道門弟子說的斬、妖、除、魔?

  切,廢物。」

  「祖!」

  秦廣王和楚江王連忙向前,各種好言相勸。

  李長壽卻盯著這少女脖頸上的長命鎖看了一陣,心底若有所思。

  正如李長壽所說的那般,后土娘娘本身也在影響著七情化身,尤其是這個惡少女,此刻還被后土用法器鎮壓著。

  很快,少女不耐地罵了幾句,道:「行了行了,真是噁心!都跟我來!」

  大法師鬆開這少女的束縛,與李長壽對視一眼,各自看到了『小心』二字。

  倒是秦廣王和楚江王鬆了口氣,跟在這少女身後,走出這殘破的大殿,朝著遠處飛去。

  這次飛了片刻,前方出現了一座大陣。

  大陣籠罩了大概數十里的範圍,其內有一座巨大的后土雕像,雕像前方還有兩座寶殿,散發著無盡的莊嚴之感。

  少女惡哼著淡淡的曲調,帶著幾人徑直到了這大陣前。

  「進去吧,我可打不開此地。」

  大法師抬手一點,太極圖現行,將少女再次束縛的同時,也將前方大陣輕鬆融出了一個開口。

  大法師做個請的手勢,那少女『惡』此刻似乎是氣極,咬牙罵了幾聲,卻是扭頭看向一側,各種不屑一顧。

  還是秦廣王和楚江王做了一陣思想工作,才算說服了這少女在前方引路……

  於是,一行五道身影,小心翼翼地邁入陣法中,飛向了那座大殿。

  但在殿門前,李長壽突然抬手做了個止步的手勢,注視著前方被陰陽二氣束縛住的少女,露出少許苦笑,開口道了句:

  「娘娘,您這惡念哪怕被壓制,也不該有明顯的憤怒、鬱悶、妥協這些情緒吧。

  七情各有化身,走向了各自的極端,相比於哀,你的惡,似乎並不純粹。」

  前方走著的少女轉過身來,面容上的笑容漸漸隱去,那張臉蛋變得清冷,變得落寞,卻露出了一種有些森然的微笑。

  「是嗎?可你知道的還是太晚了。」

  大法師像是突然看到了什麼,右手張開,殿內飛出了一道流光,停在了大法師掌心。

  那是一只長命鎖,與少女惡脖子上的同一種款式,不同的是,這長命鎖已是被打開,其上不再閃爍光亮。

  楚江王和秦廣王瞬間渾身顫抖,面色變得蒼白無比。

  「糟、糟了!」

  「快!兩位快走!」

  他們話音未落,整個大殿想起了靡音,各處飄來一陣陣粉色的煙霧,那一聲略帶不滿的輕哼聲,讓聽者骨頭酥軟、血脈噴張。

  大法師緊緊皺眉,但李長壽卻是淡定的點點頭,絲毫沒什麼異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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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11-23 01:14:04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九十六章 天克

  粉色煙霧瀰漫,這座大殿似乎正在發生某種變化,殿外那座巨大的后土雕像,驟然化作了一尊參天巨木,屹立於無垠沙海。

  巨木的樹幹頗為奇特,像是一名女子跪在沙地中,雙手交叉護著前胸,樹冠便是她長髮的延伸……

  但此刻,殿內的李長壽、大法師以及兩位閻君,已無法去關注這些變化。

  無他,在那粉色煙霧出現的瞬間,一縷縷玄妙的道韻包裹住了他們,直接無視了二人二巫的肉身,瘋狂衝擊他們的元神。

  玄都大法師之所以眉頭深皺,倒不是感受到了危機;

  主要是因,他輕鬆擋下了這般元神衝擊,卻依然被這股道韻影響到了。

  道心彷彿出現了巨大的空虛,一股『渴望』感在體內瀰漫開來,侵蝕著大法師的元神。

  突然間……

  「啊!」

  楚江王仰頭怒吼,手中多了一把長劍,渾身上下翻湧著滾滾血氣,扭頭直接衝出大殿。

  「巫!本就是大地之主!誰能攔我!

  可惡!我要殺光你們這些可惡的妖!

  把你們都烤了!哇啊啊啊!」

  呼喊聲中,這閻君朝著遠方沙丘疾馳而去,鬚髮皆張、威勢滔天!

  這麼勇的嗎?

  李長壽和大法師心底,頗為默契地發出了相同的讚嘆。

  忽又聽秦廣王扭頭咆哮:「我!一定要覺醒自己的血脈!我要成為祖一般的存在,化身盤古神!

  哈哈哈哈!

  盤古神,我來找你了!我要成為天地間第二尊力聖!」

  真的好勇啊。

  李長壽和大法師齊齊讚嘆著,在欲之化身出手之後,此刻已是不慌。

  話說回來,憑藉巫族的元神之力……

  兩位閻君在這般七情共鳴的攻勢下,還能堅持幾個瞬息,已是相當不易了。

  李長壽嘴角輕輕一撇,感覺這兩個閻君並不是過來幫忙的,而是純粹過來渲染氛圍、搞點氣氛的。

  不過,這掙脫了后土娘娘鎮壓的『欲之化身』,攻勢似乎並不算多強,但凡道心堅固一些的金仙,都能抵禦一段時間。

  更不用說,自己身旁還有一位人教首徒、道門大師兄,道境深不可測的玄都大……法……

  「哈、哈——」

  大法師掩住口鼻,深深地打了個哈欠,心底唯一的欲望被這股道韻勾了起來,眼皮開始不斷打顫。

  「那個……長庚啊。」

  李長壽聞聲看去,卻見大法師動作熟練地將太極圖召回,順便放了『惡念』少女。

  太極圖緩緩擴張到一丈直徑,大法師在懷中拿出了一條手帕,繫住自己的眼睛,身軀晃晃悠悠倒在了太極圖上,柔軟的陰陽二氣就是他最好的床墊與枕頭。

  大法師口中有些有氣無力地喊著:

  「長庚,後面交給你了。

  唉,唯美夢與安眠,不可辜負,呼——」

  李長壽:……

  『惡念』少女:……

  別睡啊!

  起來打怪啊大師兄!

  您老人家的欲望就是睡覺嗎?就沒有點其他追求嗎?

  像外面那倆正在對著沙土地狂轟濫炸的憨憨首領也行啊!

  咱對成聖都沒有任何期許的嗎!

  間接葬在您手裡的妖皇跟冥河老祖,真的要死不瞑目啊!

  李長壽心底,塔爺已是笑的連不成聲。

  正此時。

  『呵~』

  一縷嬌媚的嗓音在李長壽心底響起,周遭煙霧大多朝李長壽匯聚。

  在這煙霧中,緩緩顯露出一道縹緲倩影,圍繞李長壽輕輕盤旋,不斷在李長壽耳旁低語著什麼。

  這女子比小哀要成熟許多,身上只穿了一件淺紫色的綢面長袍,若隱若現的身段竟是那般妖嬈,微微捲起的長髮透著一股美妙的慵懶之感。

  那名擺脫了陰陽二氣限制的惡念少女,此刻瞇眼笑著,手中多了一把小巧的匕首,一蹦一跳地湊近,輕快的腳步聲宛若鼓點一般。

  「到我的回合咯?太清弟子。」

  煙霧中的身影漸漸飄遠,出現在了殿內寶座上,修長瑩潤的雙腿交疊,水緞般的裙擺朝著側旁滑落,嘴角露出嫵媚的笑容。

  「他還在抵抗自身之欲的侵襲,小心被他反制哦。」

  那惡念少女聞言立刻跳開,皺眉盯著李長壽的面龐,冷聲道:

  「你竟然搞不定他?」

  「他的情形有些特殊,不過放心就是。」欲之化身輕笑了幾聲,「如果沒有欲,還算什麼生靈?

  他不過是心神強韌了些罷了。」

  小惡女點點頭,在旁靜靜等待,小手指無聊地撓著下巴,似乎在研究如何折騰這兩個新鮮的玩具。

  欲之化身身子前傾,對著李長壽輕輕吹了口氣,一層層道韻宛若波浪般盪開,對著李長壽反覆沖刷。

  一時間,李長壽心底泛起了一個個念頭,那嫵媚撩人,又蘊含著某種道韻、若魔音一般的女聲,在他耳旁不斷呢喃:

  「想擁有權力嗎?區區的天庭三階正神。

  只要你輕輕點頭,六道輪迴盤就會為你所用,無數生靈皈依於你,你將會是三界的天帝……」

  天帝?

  天帝有什麼好的?他現在身為天庭普通權臣,如果說道門、天庭綜合影響力,比天帝也不差太多啊。

  天天被天道看著,基本沒有什麼人身自由,還要弄化身到處瞎浪,完全失去了自己的選擇權,下個凡想浪一把,都要被王母看得死死的。

  李長壽嘀咕一聲:「換個。」

  換!

  寶座上的女子瞇眼輕笑,惡念少女先是愣了一下,隨後便捧腹大笑。

  「有點意思呢。」

  欲之化身的寬袍微微閃動,一道紫色光束飛出,直接點向李長壽身形。

  玄黃塔自行飛出,懸浮於李長壽頭頂;但這般光束卻無視玄黃塔阻攔,逕直照耀在了李長壽的元神上。

  「你,很想要功德對嗎?」

  功德?

  李長壽喃喃道:「其實功德只是為了保命。」

  「你,想要無敵於三界嗎?」

  「真正的無敵,是旁人不知我名、不知我道、不知我存在,而我屹立於眾生之外。

  道境與修為上的無敵,終究只是鏡花水月,而你越發強大,就會被更多與你接近的生靈視為威脅。

  道友……」

  李長壽睜開雙眼,那雙眼眸帶著少許無奈,凝視著寶座上的欲之化身,「你著相了。」

  「是嗎?」

  欲之化身瞇眼輕笑,那與小哀和小惡女有七八分相似的面容,此刻依然是那般嫵媚。

  毫無徵兆地,她身影突然炸散,一縷縷七彩斑斕的流光衝向李長壽,瞬間消失於李長壽胸口。

  李長壽立刻閉上雙眼,剛才不是沒想過逃走,但他很快就判斷出,自己逃不掉這欲之化身的攻勢。

  這並非神通,也並非術法;

  自己看到的光影都不存在任何意義,那些流光也宛若虛無,對方在直接影響自己心神。

  殿外,兩位閻君正在那顆『奇特』巨木下四處亂竄,拳腳在大地上打出一條條裂縫。

  他們掀起漫天風沙,似乎是回到了上古,正在與妖王廝殺。

  殿內,大法師戴著眼罩,躺在太極圖上呼呼大睡;

  身旁不遠,李長壽盤腿坐在那,再次閉目凝神,時不時皺眉、時不時地輕哼,似是在經歷著心神的考驗。

  欲之化身不斷衝擊他的元神,窺探他的心底,想要挖掘出他最渴望之事。

  李長壽全力對抗著自己心態的膨脹,提醒自己謙卑謙遜,瞎浪必死。

  七情之欲,並非單單是指色慾,可以理解為『渴望』。

  片刻後,一縷縷紫色煙霧在李長壽身周溢出,化作了一名身段修長的女子,正是欲之化身。

  她面色頗為難看,已是沒了此前那般淡然,看著李長壽,下意識後退了半步。

  小惡女在旁跳了過來,好奇地問:「這個人族真的無慾無求?」

  「不,他有。」欲姐沉聲道,「我在他元神中看到了一個巨大的欲,那是他極度的渴望與追求,但這個欲,我無法引動。」

  「為什麼?」

  「我引動這個欲,他就會獲得擊潰我的力量。」

  「嗯?」小惡女額頭掛滿問號,「什麼意思?」

  「他的欲望是……是一種……很難描述……」

  「到底是什麼?能直接說清楚嗎?」

  欲之化身抬手扶著額頭,低聲道:「是穩,求穩的穩,他最想要的也就是穩!」

  小惡女怔了下,隨後嘴角鼓起,滿嘴的『哈』字噴湧而出,笑到躺在地上左右打滾。

  李長壽暗中觀察著這一幕,心底仔細分析著。

  他此前詐這個小惡女時,其實是故意說錯了,將后土的七情化身說成是了『七種極端』的情緒;

  但實際上,這是七種有所偏重的完整人格。

  比如小惡女,此刻就有開心、興奮、覺得好笑的情緒;而這個欲之化身,此時也在糾結、鬱悶……

  【怎麼才能通過她們見到后土娘娘?】

  難道要他制住兩個化身?

  如果真在此地鬥法,小惡女再解開壓制,自己怕難是對手。

  細細思索、左右權衡,李長壽心底很快就有了腹案,再次睜開雙眼,好整以暇地打量著眼前這兩位明明是同一生靈所化,卻沒多少相似之處的七情化身。

  小惡女咬牙切齒地罵道:「看什麼看!再看就在你臉上刻烏龜!」

  「兩位,我想見后土娘娘。」

  「呵呵呵。」那欲之化身緩緩在李長壽面前側躺,微微咬了下嘴唇,「我們,不就是你要找的后土娘娘嗎?」

  小惡女有些不屑的切了聲:「若是讓你見到那個只會欺負我的本體!你們不會想辦法滅殺掉我們幾個嗎?

  哼!異想天開!」

  「那你我就這般硬撐著?」

  李長壽笑道:「我有寶物護身,兩位也傷不到我,倒不如讓我見了后土娘娘,我師兄弟二人自會就此離開。

  兩位其實也是后土娘娘,只是你們各自都走上了七情的極端。

  而且,這並非是殺掉或是消滅,你們本就是一體,我想見的,只是情緒正常的后土娘娘。」

  「不,你錯了。」欲之化身瞇眼笑著。

  李長壽笑容漸漸收斂,正色道:「何處錯了?」

  「我傷不到你?」

  欲之化身身形緩緩飄起,宛若是在水中潛游。

  她抬手對著小惡女輕輕一點,而後化作一團團粉色煙霧,包裹、滲入了李長壽的身形中,只留下一句:

  「我今日就賦予你欲,做你之欲,你如何抵禦?」

  賦予心欲?這也能做到?

  李長壽心神一緊,心底連忙呼喊師兄,但眼前卻突然出現了一幅幅不可描述的畫面。

  一股股熱潮自李長壽身周溢出,化作陣陣熱浪席捲整座大殿。

  李長壽從臉頰到耳根一片赤紅,脖頸上更是有青筋暴起……

  正此時,李長壽聽到了一聲呼喊。

  「欲你對我做了什麼!」

  小惡女紅著臉蛋大罵:「信不信我滅了你!我也是大德后土!你竟然讓我做這種事!

  我、我不要臉面的嗎!」

  正說話間,那小惡女用力咬著嘴唇,眼波已微微蕩漾;她不受控制地朝著李長壽邁出半步,呼吸已然有些炙熱。

  雖在極力忍耐,但確實已是心智崩潰的邊緣。

  李長壽心底,欲之化身發出了得意的嬌笑,一幅幅不可描述的畫面充斥在李長壽心台,李長壽的元神開始被這種心欲影響。

  饒是如此,對大德后土無比敬重、不願有任何冒犯的李長壽,還是忍不住想說一句……

  就這?

  塔爺散發出一陣璀璨光亮,玄黃氣息垂落,先把小惡女推開。

  李長壽屏住呼吸,淡定地在懷中取出一張卷軸,慢慢攤開……

  瞧,這畫功無比精緻、人物栩栩如生,甚至其上人物幾乎要從畫面中跳出來的《百美老了圖》……

  叮~

  李長壽彷彿聽到了清脆的鐘鳴,瞬間恢復安寧,心底那些畫面被完全扯碎。

  『哼!』

  欲之化身冷哼一聲,那般心欲又如潮水般席捲而來。

  李長壽緩緩舒了口氣,又從懷中換了一幅畫卷,這次力度更大了幾分,正是《鋼鐵機甲百美老後圖》……

  嗡——

  李長壽道心瞬間堅固無比,腦後出現了一輪金光。

  那欲之化身在他心裡尖叫一聲,似是遭了重傷。

  她咬牙怒罵,一時火力全開!

  但……

  生活,就是要學會在任何時刻,都去享受路邊的風景。

  閒暇時,我們坐在冰涼的地板上,頭頂號稱萬法不侵的玄黃塔,手中拿出一幅嶄新的畫卷,在手邊緩緩打開。

  啊,這《鋼鐵機甲百美老後大戰掉牙老喪屍》的故事,當真是……

  「嘔!」

  李長壽扭頭乾嘔,整個人爆發出道道金光!

  這就是純陽的光輝!

  在這金光中,一道倩影跌了出來,帶著滿滿的不敢置信,口中發出尖銳的厲嘯;

  李長壽猛地抬頭,身形做出前撲的動作,右手並起劍指,指尖已點在了那道尚未凝實的倩影眉心!

  找到了!

  欲之化身的厲嘯戛然而止。

  李長壽像是推開了一扇門,元神衝入了一片璀璨星空……

  正此時,大殿角落,被玄黃氣息包裹、推開的小惡女,正跌坐在地上。

  她低著頭,淺粉色的長髮緩緩滑落,一隻小手握住了脖頸上的長生鎖,帶著層層細汗的臉蛋上,散發著濃濃的恨意。

  「混、蛋!

  本大人就那麼沒魅力的嗎?我也是大、德、后、土!」

  卡……

  長生鎖瞬間被扯斷,一股股黑色氣息在殿內憑空凝成,朝她瘋狂湧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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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七章 高手,我們需要大量的高手

  咚咚砰!砰咚咚砰!

  嗯?怎麼這麼吵?

  緩緩旋轉的太極圖上,某個青年道者滿臉不情願地拽下眼罩,有些迷迷糊糊地咂了咂嘴,又伸了個懶腰,這才看向了吵醒自己的聲音來源……

  呃……

  怎麼回事?

  天邊有道不斷閃爍的血紅色身影;

  那是一道懸浮在高空的身影,應是個女子,身前、後背生有多條手臂,散發著有些駭人的道韻波動。

  她正在高空極速飛馳,近乎於接連不斷施展乾坤遁法,每當她的身影停頓,身前、背後的一隻隻玉臂,都會凝出一隻血色長矛,對著下方狠狠拋擲。

  每隻長矛都蘊含了強大的力量,乾坤的波痕一層一層接連不斷;

  每當這些長矛與它們攻擊的目標相撞,就會迸發出超強的波動,發出那種節奏感鮮明的鼓聲。

  這女子的攻勢當真太迅疾,此刻全力爆發,血色長矛就如狂風驟雨,對著下方那道頂著小塔的身影瘋狂輸出,笑聲逐漸瘋狂……

  那個頂著小塔的白髮老頭……

  「長庚!」

  玄都大法師道心一震,雙眼瞬間恢復清明,一雙瞳孔出現兩對淺淺的陰陽雙魚。

  只是一眼,立即洞徹這片天地間的一切情形!

  他剛才忍不住開始睡覺時,不是在一處宮殿中嗎?

  宮殿……

  遙遠的天邊有一顆倒塌的巨木,巨木腳下,依稀能看到那已經化作殘垣的宮殿,宮殿周遭大陣早已失效。

  自那巨木到玄都大法師跟前,這不知多遠的間隔中,原本一望無際的沙海,化作了滾燙的熔岩大澤。

  隨著天邊的鬥法持續進行……

  準確來說,是隨著那渾身血紅的女子瘋狂輸出,大地的裂痕朝著四面八方蔓延;

  一顆顆星辰墜落,天地間充斥著一股凶惡的氣息,勾動著生靈藏於心底的憎惡與怨恨;

  星空不再璀璨,空中滿是濃煙與污濁,六道輪迴投影的星河隱於天穹。

  鬥法擾動的風浪聲,在這片天地間來回嗚咽,像是無數生靈在低沉哀鳴……

  玄都大法師雙目一凝,那道在空中不斷閃動的身影,在他眼底瞬間停住。

  她那頭血紅色的長髮不斷飄舞,身上只穿著簡單的戰裙,那一條條手臂沒有半點違和感,而她身周纏繞的那股戰意、那股似曾相識的道韻……

  后土・七情・極惡!

  與此同時,大法師也看到了另一處不太重要的戰場。

  在宮殿廢墟邊緣,楚江王和秦廣王正在不斷對轟,這兩位巫族高手、地府閻君,此刻像是殺紅了眼,打的血脈開裂,宛若兩頭人型凶獸。

  「死!」

  惡之化身『小惡女』厲聲怒吼。

  下方岩漿湖上,玄黃塔滴溜溜的旋轉,李長壽靜靜站在玄黃氣息之中,手中還提著那名此時已昏死過去的欲之化身,渾身上下並無半點傷痕。

  大法師頭一歪……

  這到底什麼情況?

  難不成長庚已經搞定了這兩個,然後感情問題處理不當,一個吃醋了?

  也不對,自己才睡了一陣,長庚不可能這麼快才對……

  算了不管了,先救人再說。

  大法師腳尖一點,身形與太極圖一同消失不見,再出現時,已是在秦廣王與楚江王頭頂。

  「兩位……」

  楚江王仰頭怒吼:「幹掉你,我就是大巫祭最喜歡的弟弟!」

  秦廣王咬牙怒斥:「你就是想當老大是不是!

  早就看你蠢蠢欲動!

  咱們巫族的淳樸都被你吃了!我打死你這個混賬!」

  大法師嘴角輕輕抽搐了幾下,當下一言不發,身影自空中消失,幾乎同時出現在了兩位巫族高手背後,兩計手刀對準他們脖頸砍了下去……

  砰砰兩聲悶響,這兩個全然沒注意背後的男人直接被封神魂,身形緩緩仰倒,被大法師收入袖中。

  大法師看向李長壽所在之地,微微彎曲雙腿,道袍各處輕輕鼓起,隨著他一聲輕喝,身影化作一道黑白摻雜的彗星,逕直衝向高空中的小惡女。

  「滾開!」

  長髮從淺紅色化作了血色的惡念少女扭頭厲嘯,一條條玉臂晃動,甩出十數道血矛,遠遠砸向衝來的大法師。

  大法師此次卻並未祭起太極圖,極快前衝的身影瞬間停頓,長髮與道袍齊齊朝著前方飄動;

  他左手背負於身後,右手並著劍指,指尖陰陽二氣環繞,凝出一把黑白相間的氣劍。

  腳踏八卦步,翩若人龍影。

  長袖飄舞間,大法師身影在空中留下道道殘影,手中氣劍看似只是簡單幾個撩撥前刺,舉手投足卻帶著玄妙自然的高深道韻。

  一根根血矛炸碎,大法師身形幾次閃爍,已逼近那惡念少女百丈範圍!

  後者發出宛若凶獸的低吼,十一條手臂各自握住一隻長矛,與大法師在空中爆發激戰……

  正此時,李長壽的腳下出現了一口漩渦!

  陰陽二氣迅速匯聚,卻是太極圖開闢出了一條乾坤通路。

  李長壽並未立刻退走,反而低頭看著手中正提著的這七情化身之欲。

  他剛剛……

  「長庚,先出去了。」

  大法師傳聲入耳,李長壽立刻點頭答應。

  略微猶豫,李長壽決定還是讓欲之分身繼續留在此地,牽制已經近乎暴走的小惡女。

  他手指點在七情之欲的額頭,低聲道:

  「娘娘多保重,我會盡快做好一應準備,回來助娘娘一臂之力。」

  言罷,李長壽將手中提著的女子用力朝著遠處一扔,這欲之化身雙眼睜開一條縫隙,嘴角露出清淡溫柔的笑意。

  但隨之,欲之化身渾身輕顫,鼻尖發出一聲略帶痛苦輕哼,目光滿是茫然。

  她看到李長壽先是一怔,隨後表情就變得有些驚恐,轉身化作煙霧砰的炸散,口中還破口大罵:

  「你還是不是生靈!嘔!混蛋!」

  李長壽還沒來得及回答,身旁人影一閃,卻是大法師施展乾坤遁術趕來。

  大法師此刻也不說話,左手摁著李長壽肩膀,兩人齊齊墜入下方的漩渦,右手對著上方一揮,乾坤通路瞬間坍塌……

  那一團追擊而來的血紅身影堪堪撲空,砸入岩漿湖中,猶自惡狠狠的罵道:

  「回來!我要殺了你們!殺!咕嚕嚕……」

  總算出來了。

  李長壽剛剛感應到各地紙道人的存在,他與大法師已出現在了六道輪迴盤之外,處於輪迴盤左上方。

  兩人默契十足,同時隱藏起身形,並未驚動任何人。

  李長壽道:「師兄,咱們先去十八層地獄下方,給這兩位閻君洗洗心神。」

  「善。」

  大法師抬起右手,看著右手正輕輕顫抖、有點紅腫的指尖,笑道:

  「后土娘娘的實力,這些年當真提升了許多,這還只是化身吶。」

  「嗯,師兄怎麼不用法寶?」

  「想著這樣能帥氣一些……哈哈,哈哈哈哈!其實剛睡醒,忘記還帶著乾坤尺來著。」

  李長壽:……

  他將頭頂旋轉的玄黃塔托在掌心,心底呼喚著塔爺,卻一直得不到回應。

  李長壽忙問:「師兄,塔爺這是怎麼了?」

  大法師笑而不語,手指點在小塔上,讓這滴溜溜旋轉的小塔頓時靜止。

  小塔輕輕顫了幾下,在塔底噴出一股渾濁的玄黃氣息;

  塔爺的靈念再次與李長壽心神連通,在李長壽心底,用一種痛快、享受、解脫的情緒,喊出了一聲:

  「爽~!」

  ……

  片刻後,十八層地獄最底層。

  有大法師與太極圖出手,兩人無聲無息過了十八層地獄,像是鄰居串門一般,輕鬆穿過了四十九重大陣禁制,抵達了『淚湖』。

  剛來此處,李長壽心底些微惡念瞬間消散,一股莫名的悲傷泛出心海。

  在湖心處的小哀幽幽一嘆,低聲念著什麼,在那繼續趴著,動都沒有動。

  更換姿勢又能怎麼樣呢?

  只不過是讓空蕩蕩的心,得到一點點不應有的慰藉,而這慰藉頃刻也會消失,只留下更深沉的悲傷罷了。

  ——《小哀說》。

  這次,李長壽和大法師並未靠近小哀,只是在湖邊,將楚江王和秦廣王兩位地府大佬放了出來,解開禁制。

  本來被惡念侵襲,喊打喊殺的兩巫,在此地一再次撲到了一起。

  但四隻拳頭剛攥起,還沒落到彼此身上,兩人瞪著的雙眼突然被淚水掩蓋,眼淚吧嗒吧嗒落了下來,禁不住抱頭痛哭……

  李長壽見狀繼續思索,將這般情形記了下來。

  后土娘娘的七情化身中,若論戰鬥力,爆發後的小惡女與尚未出世的『一點就爆』怒之化身,當屬最強之列。

  但七情共鳴之力最強的,還是小哀。

  后土娘娘將小哀甩出六道輪迴盤,並不只是因為小哀會自我坍塌,不會去搞出什麼麻煩事;也是因為小哀太強,很容易讓其他六情化身受影響,從而產生不可估量的後果。

  后土娘娘此刻也在受七情化身的侵蝕,尤其是受小哀的侵蝕最強……

  大法師捏揉著自己的手指,開口問:「長庚,我睡著後發生了何事?」

  李長壽的眼神頓時變得無比幽怨,大法師仰頭大笑了兩聲,略微有點點尷尬……

  七情之力,防不勝防。

  「師兄,你是真的強,被打飛都不醒……」

  李長壽嘆了口氣,將大法師睡著後,自己與欲之化身的『對決』簡單說了一遍。

  「我趁她被自身反噬,心神出現空擋的瞬間,元神之力衝了進去,果然找到了后土娘娘。

  娘娘被困在了七情之中,七情化身既是枷鎖,也是囚籠。」

  「哦?」

  大法師正色道:「詳細說來。」

  「是。」李長壽答應一聲,與大法師一同在淚湖邊緣打坐,開始細細講述。

  當時,他指尖點在欲之化身的額頭,元神之力湧入,自身撞入了一片星海……

  那並不是真正的星海,而是一片幽靜的深淵,頭頂漂浮著六道輪迴盤投影出的星河。

  星河的餘暉,便是此地唯一的光源。

  李長壽感覺自己彷彿在不斷下墜,又在下墜中聽到了輕輕的抽泣聲。

  他循聲而去,口中不斷呼喚著『后土娘娘』,總算尋到了自己此行的最關鍵人物。

  大德后土。

  看到后土的身影,李長壽心裡就是一揪……

  這種情緒,只出現過一次,那是在師父還沒渡劫時,有次師父酒後躲在草屋內痛哭。

  后土娘娘……

  她身著簡單樸素的白裙,蜷縮在一片星骸中,身周環繞著四顆光球,那光球正不斷在她瘦弱的身子上汲取力量。

  ——這應是尚未出世的四情化身。

  「娘娘?」李長壽心底呼喚著,「晚輩太清弟子,奉老師之命前來相助!」

  那蜷縮的身影絲毫沒有回應。

  李長壽接連呼喚十幾聲,沒有得到半點應答;仔細感應,此刻后土娘娘的七情其實十分活躍。

  她只有很少的歡喜,很少的愛意,卻拼盡全力,努力壓制著怒、懼、惡、欲,又放任悲哀侵蝕自己。

  因為悲傷是自己品嚐的苦酒,不會影響到六道輪迴盤運轉……

  但悲之侵襲,又讓她宛若在深淵中不斷下墜、不斷下落。

  后土娘娘本身,雖然沒有小哀那般絕望,但此刻也是被一股沮喪且無力的情緒包裹著。

  李長壽突然感覺到,此地對自己的排斥之力,顯然是欲之化身已開始恢復『念力』……

  開口的機會甚至只有兩三次!

  李長壽必須得到后土娘娘的回應,必須問如何才能幫上后土娘娘!

  沒辦法了,只能發起靈魂拷問:

  「娘娘!您還記得血海旁的玄都大法師嗎!」

  依然沒有回應。

  顯然在后土娘娘心底,自家師兄並不是什麼重要的人物。

  「太清聖人跟您的約定,您還記得嗎?」

  依然沒有應答,后土娘娘似乎根本沒有聽到李長壽的呼喚。

  撕扯感更加強烈,李長壽能感覺到,那欲之化身的『念力』如海嘯一般侵襲而來。

  因為道境上的差距,李長壽此時很難抵擋,即將被擠出此地!

  這一瞬,李長壽心神運轉到了極致,眼前浮現出了幾個選項!

  這些選項,都是自己能想到的,有可能引起后土娘娘注意的話語。

  他可以言說巫族此刻人丁凋零,有妖族用巫族魂魄煉製滅人劍之事,激發后土的怒火;

  也可以拿地府陰司,即將併入天庭編制之事做文章;

  更能直接誇大其詞,當場造謠,說巫族即將被殺光了、地府要被攻破了等等。

  但這一刻,李長壽心底泛起了一種不忍。

  他不忍對眼前這位娘娘撒謊,不忍用誇大其詞的話語,再去刺激后土娘娘本已無比疲倦的心神。

  被生靈七情拉扯、折磨,這該是何等的痛苦……

  可李長壽知道,自己此刻必須說一聲,用盡量溫柔的口吻說一聲:

  「后土娘娘,晚輩需你相助。」

  嗒——

  宛若一滴水落在水潭,這寂靜之地出現了聲響,又伴著聲響多了少許光彩。

  仔細去看,那光亮是來自於后土……

  蜷縮在星骸角落,正抱著自己雙膝,散發著濃郁悲傷的女子,緩緩抬頭,睜開了自己那雙星眸。

  【你,是誰。】

  ……

  淚湖旁,李長壽對大法師講到這一段時,也是有些唏噓。

  「喚醒后土娘娘後,欲之化身就無法趕我走了,娘娘趁著欲之化身虛弱,暫時壓制了欲之化身。

  我簡單將此時地府的情形說給后土娘娘,並在后土娘娘那裡尋求解決此事之道……」

  「可有辦法了?」大法師關切地問著。

  「嗯。」李長壽皺了皺眉,左手張開,掌心有金光流轉,凝成了一只宛若由枯草編製成的草環。

  李長壽低聲道:「雖后土娘娘說,咱們師兄弟二人出手就足夠了,但穩妥起見……

  師兄,你能請動多少道門高手?

  跟師兄你的實力,最好不要相差太多。」

  大法師笑道:「請多少人倒不是問題,問題是,若是請的人太多,你可撈不到太多功德。」

  李長壽聞言仔細斟酌了下,言道:「還是穩一些,功德能有就不錯,不多強求。」

  話語一頓,李長壽笑道:「大不了稍後請師兄你在我身旁護著,我去找些業障大妖處理了,補上這缺漏。」

  「你說,那些妖族當初為何非要招惹你?」

  大法師一陣搖頭,嘆道:「簡直堪比滅族之禍。」

  「唉~~~」

  微風帶來遠處的嘆息聲,湖心的少女輕輕呢喃著什麼,雖聽不太清楚,但必是消極語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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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11-23 01:14:32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九十八章 豪 華 陣 容

  「所以說……最少需七名高手,鎮壓或者拖住全面爆發的七情化身。

  這七個高手必須有足夠的實力,道心也不能有太大的缺陷,要能在六道輪迴盤中,對抗七情共鳴之力……」

  大法師低頭思索了一陣,抬頭道:

  「要不,師弟你去兜率宮說道說道,憑你這三寸不爛之舌,或許能讓老師出手!」

  直接請聖人出手……

  李長壽雖然對這個提議很是心動,卻知這不過是不切實際的空想。

  聖人老爺或許會出手,但那定是在他們兩人失手之後,現身為他們收拾殘局;不然,聖人老爺培養他們這些聖人弟子又有何用?

  到那時候,等他們的,估計就是『靈娥最喜歡的那種』獎賞了……

  「師兄,老師如果想親自動手,何必安排咱們來這?」

  「說笑的罷了,師弟你去截教那邊,為兄去闡教走動。」

  大法師仔細斟酌,叮囑道:「修為道境、法力靈寶就算有所欠缺,心神道心能抵禦七情共鳴就可以了。

  尤其是心神不能有明顯的破綻或者執念,不然肯定會為七情化身所趁。」

  李長壽道:「我想請多寶師兄、公明師兄和雲霄仙子前來相助,若是一切順利,或許還能請動第四位……

  據師兄所知,截教這邊還有哪位高手合適擔當此任?」

  「無當師妹與金靈師妹吧。」

  玄都大法師沉吟一二,「烏雲仙也可,不過三師叔的隨侍仙人一般不會參與外事。

  此次既是相助后土娘娘,對蒼生有益之舉,還是請兩位師叔的親傳弟子出手比較妥當。」

  「善。」李長壽低頭答應一聲,目送大法師破開乾坤離開淚湖。

  他本體倒是不必亂走,將塔爺懸在頭頂,就盤腿在這湖邊,左手托著那只草環,靜心整理接下來的具體步驟。

  此事把握,大概有九成一二;

  因需多位高手同時出手,雙方不可控的因素太多,九成以上的把握已可以冒險一搏。

  哭聲怎麼停了?

  李長壽扭頭瞧了眼,十丈之外的兩位閻君……

  「大哥,我先前怎麼敢、怎麼敢對您出手!

  我該死、無力、脆弱又怯弱,活著就是浪費族內的口糧。

  祖現在這麼痛苦,我卻什麼都幫不上!」

  「二弟你莫要說了,這些都是我的責任,最該去死的巫,是我,是我啊。」

  咋又換了個畫風?

  擔心兩位巫族高手真的走上不歸路,李長壽及時出手,將楚江王和秦廣王送出淚湖,讓他們先去外面冷靜冷靜。

  稍後還需兩位閻君出力,這也是較為關鍵的一環。

  【開始吧】

  收起草環,雙手結印,李長壽身周散發出點點光亮,心底再次出現了一幅幅排列好的畫面,五部洲各處的紙道人醒來,飛出了藏身之地。

  上天下海,搜仙尋靈。

  小瓊峰山體密室中,李長壽伏案提筆,迅速將一整套完整的方案做好,定下了一個確定的時間點——

  三日後,辰時三刻。

  這是最為關鍵的一個時間點,因六道輪迴盤內外無法及時交流,必須按照統一的時間刻度,安排後續各個步驟。

  定下這個時刻節點,李長壽立刻開始在海神教的範圍內,通過神像召喚神使……

  天庭水神府,水神紙道人駕雲而出,急匆匆趕往通明殿中;

  東海龍宮中,李長壽與東海龍王碰面,就在那座充滿了枯燥氣息的大殿之中;

  度仙門內,李長壽也去了度仙殿,尋到了自家掌門,低聲言說著什麼……

  與此同時,李長壽的一具水神紙道人,駕雲登上了金鰲島。

  趙公明舉辦的『分手慶典』已經落幕,畢竟是匆匆籌備,也沒辦什麼酒席。

  但趙公明尚未離開金鰲島,還在跟幾位相熟的好友、截教幾位親傳弟子,在烏雲大仙的洞府中吃酒。

  更幸運的是,多寶道人與金靈聖母也在此處,省了李長壽東奔西走。

  李長壽被一條土洞接來此處。

  他先是對著這十多位仙人做了個道揖,也不去入座,直接面露正色,低頭道:

  「我要打擾各位師兄師姐的雅興了。

  地府危急,六道輪迴盤有異,大德后土為眾生七情所困;

  我奉老師之命與大法師一同出手補救,入六道輪迴盤後卻難抵七情之力,只得狼狽退出,需能抵抗七情共鳴之高手相助。

  在此,僅以人教弟子李長庚所請,望多寶師兄、公明師兄與金靈師姐,能出手相助、助后土娘娘共渡難關。」

  「咋回事?」

  趙公明立刻站了起來,筷子一扔,忙問:「后土娘娘狀況如何?」

  「此刻還能勉力堅持。」李長壽話語一頓,抬頭露出幾分苦笑,「但七情煎熬,又強行化為七情化身,每一具七情化身都在蠶食后土娘娘的心神。

  后土娘娘為保六道輪迴盤平穩,自甘承受眾生之哀……」

  「就我們三個可夠?」

  多寶道人站起身來,微胖的面容上透露著少許威嚴,「貧道這就召集眾師弟師妹,同去地府相助!」

  「師兄不可。」李長壽忙道,「一是此事不可對外聲張,以免引起眾生恐慌,或是遭人算計。

  二是,七情共鳴十分棘手,我與師兄進入六道輪迴盤,面對的只是惡、欲二情,憑太極圖與玄黃塔相護,方才能全身而出。

  若進入六道輪迴盤之人,道心出現半點異樣,便會為七情化身所趁!」

  「此事只能咱們幾人。」金靈聖母站起身來,金色紗裙叮鈴作響,「其他路上再說,先去地府吧。」

  李長壽做了個道揖,又道:「還有一事,我想借截教之力促成,多寶師兄請觀此信。」

  言說中,李長壽將一枚玉符用仙力推了過去,多寶道人抬手接過,仔細讀了一遍,笑道:

  「小事罷了,此事交給……金光?」

  「我在!」

  在這吃分手宴的金光聖母,立刻起身答應一聲,捧過了多寶道人推來的玉符。

  多寶叮囑道:

  「你就按長庚所要求的這般,三日之內將消息傳遍三界之內,一應與我截教有關聯的仙宗之中。

  若有截教仙宗未按時行拜祭之事,收回其宗內截教功法典籍!

  長庚極少有所請,此事定非同小可,切不可怠慢了。」

  金光聖母頓時做道揖領命:

  「是!大師兄放心!」

  李長壽道:「三位請直接去地府,稍後還會有兩三名闡教的師兄前往匯合。

  這般所圖的,只是萬無一失。」

  「總算有件事,要集三教之力了。」趙公明輕嘆了聲,又對金光聖母做了個道揖,後者欠身還禮,算是結束了這段情感經歷。

  多寶道人就近打開了一口洞,道了句「走了」,帥氣地跳進了虛空土洞。

  待趙公明、金靈聖母先後入洞,李長壽這具紙道人對其他截教仙人做了個道揖,匆匆離開烏雲大仙的洞府,趕去三仙島上。

  他自是要去請雲霄娘娘了。

  若論心境修為,雲霄不說在截教眾仙中一騎絕塵,但確實是李長壽能想到的,對抗七情之力的較合適人選。

  且,雲霄仙子的混元金斗也是一件重寶,很可能會發揮奇效。

  再次抵達那片海上雲霧,李長壽心裡莫名有些發虛。

  自己還真是很少主動來三仙島上,這次來也是有事相請……

  嗯,確實有些太被動了。

  然而,李長壽還沒進入三仙島外圍的雲霧,一聲輕咦響起,一團雲霧自他身旁滑過。

  熟悉的輕柔嗓音入耳、入心、入魂,讓李長壽心底的憂慮消減了大半。

  「怎了?

  看你面露難色?可是遇到了什麼難處?」

  那團雲霧迅速消退,從中顯露出了雲霄仙子身形,於丈外靜靜而立。

  雲起雲落雲柔綿,青衣暖語心安然。

  雲霄應是發現李長壽身形,見李長壽面露猶豫之色,就直接出了三仙島,匆匆趕來相見。

  雖還是平日裡那般出塵絕美,但總有一種此前少有、在她身上極其罕見的嬌懶。

  身著長衫而未繫束腰,長髮也像是隨手盤起,僅用一根木釵簡單固住……

  李長壽輕嘆了聲,笑道:「此次確實需你相助,但不會有因果牽連,只是單純出手應對些棘手的人物。」

  雲霄柔聲問:「事情很急嗎?」

  「還可。」

  「那,稍等我一陣。」雲霄答應一聲,倩影被雲霧遮掩,片刻後再次現身,已是束好長髮、繫起玉帶,青衣長衫換成了淺藍色長裙。

  青絲隨風輕搖,薄唇瑩潤微抿。

  李長壽此時才發現……

  「你竟還會畫些清淡的妝容?

  我本以為你不會在意這些,而且妝容與否,與你本身都是一般清麗。」

  「若是去見你,自是要做些打扮。」雲霄纖手點出一朵白雲,輕聲道,「這也是三妹教我的。」

  李長壽除了做出傻樂狀,也不知該如何應答。

  雲霄問:「咱們去哪,此事為何?」

  「哦,對,差點忘記正事。」

  李長壽這具紙道人徑直化作紙人,「帶上我這具化身趕去地府吧,多寶師兄他們已經過去了。

  輪迴盤有恙,具體路上我與你詳細解釋,玄都師兄已去闡教那邊請人。」

  雲霄仙子聞言,俏臉頓時嚴肅了許多,化作一縷雲煙,朝幽冥界趕去。

  ……

  半個時辰後;

  輪迴仙島上空,雲霄仙子駕雲而來,與已在此地等候多時的多寶道人、趙公明、金靈聖母匯合。

  雲霄仙子向前見禮,在這二內、二外四名通天教主弟子中入門最晚。

  但雲霄行禮時,這三位師兄師姐,都是以、以一種略帶拘謹的狀態,或拱手、或欠身,也就趙公明這個做大哥的比較隨意,雙腿一軟……

  向前迎了兩步。

  「二妹,你果然來了!」

  雲霄正色道:「咱們是在此地等玄都師兄他們,還是先去下方。」

  她話音剛落,身後就出現了一張輕淡的黑白太極圖,大法師的嗓音從中傳來:

  「我們來了,去接人多花費了些功夫。」

  太極圖中,大法師先行邁出,而後便是頭束金冠、身著道袍的中年道者——玉虛宮擊金鐘之仙廣成子。

  廣成子身後,走出的卻非南極仙翁、赤精子,反而是一襲紅袍、面容英俊的青年道者——太乙真人,以及那位面容中正、身著灰色道袍的玉鼎真人。

  廣成子修為境界,算是與多寶、公明相當,玉鼎真人很少與人動手,不知其修為深淺;

  但上古至今就比較活躍的太乙真人,修為距離『大師兄』層次,明顯還差了許多……

  太乙真人此刻也略有些尷尬,向前做道揖拜見了各位師兄師姐,笑道:

  「具體如何貧道也不知,兩位大師兄喊我與玉鼎過來湊個數、咳,過來幫忙做一件大事,我們也就立刻跟過來了。」

  言下之意,並不是他和玉鼎真人主動要過來,稍後如果拖了後腿,這鍋還是要廣成子和玄都大法師來背……

  廣成子笑道:「請兩位師弟過來,自是因兩位師弟有過人之處。」

  「咱們下去吧。」大法師溫聲道,「先去找長庚匯合,讓他與你們詳細言說。」

  多寶看向下方那群有點不知所措的地府之人,道:「要不要去跟他們打個招呼?」

  雲霄袖中傳出一聲:「我去吧。」

  李長壽的紙人飛出,化作天庭水神的模樣,對著八位大佬做了個道揖,道:

  「剛好要去與幾名閻君叮囑一番後續,還請各位師兄師姐先去十八層地獄之下,下方已有秦廣王與楚江王兩位閻君等候。」

  言罷,李長壽駕雲落下,大法師則帶著闡截兩教高手,朝深淵落去。

  等他們抵達十八層地獄最低層,與等候在此處的秦廣王和楚江王碰面,除卻大法師之外,七位道門高手都開始緊張了起來。

  無他,此時兩位閻君當真……

  太慘了。

  他們長袍破爛,鼻青臉腫,渾身上下都是傷痕,眼眶發紅、含著熱淚,雙眼都有點黯淡。

  多寶道人憂心忡忡地道:「嚴重到了這種地步?」

  「兩位閻君是被七情化身影響到了。」大法師道,「稍後各位就可體會到眾生七情之力。」

  七位高手各自警惕,雲霄仙子此時知道的訊息最多,反倒最為淡定。

  解開四十九重禁制,踏入淚湖邊緣,又走過重重迷霧,他們看到了李長壽盤坐在湖中心的背影。

  大法師叮囑道:「咱們過去吧,那裡臥著的,便是七情之一,哀思。」

  眾高手面容無比嚴肅,駕雲趕到了李長壽身後。

  李長壽此時也是有意相試,看七位高手對七情的承受之力如何;

  在他們即將趕到時,他主動開口,對面前趴著的小哀道:

  「娘娘,您真不願起來嗎?

  我已請了諸位師兄師姐過來,便是抬,今日也要將你抬……」

  「起來又能做什麼?

  抬我過去,又能做什麼呢?

  一切終歸只是虛無罷了,為什麼非要做無用的掙扎?

  是呢,很多時候你不去努力一次,都不知道把事情搞砸是什麼感覺……

  可是求求你,不要來折騰我,不要給我希望又不斷讓我絕望。」

  小哀輕輕嘆了口氣,眼淚決堤一般滑落,「你們在意的,終究只是那個我,誰又在意這個我呢?

  我擁有的,只有我的淚罷了。」

  這……

  李長壽額頭暴起了十字筋,強行忍耐著那股悲傷對自己道心的衝擊,趕緊想一些讓自己開心的事。

  他甚至能清晰地感覺到,在小哀開口說話時,一股股宛若風暴一般的『悲傷攻擊』,在淚湖各處爆發開來。

  「唉——」

  聽得背後傳來一聲長嘆,大法師落在李長壽身旁,抬頭看著遠處的迷霧,不知在想些什麼。

  啜泣聲響起,李長壽扭頭看去,卻見平日裡總是板著臉的金靈聖母抬手擦了下眼角,又極快的轉過身去。

  雲霄仙子微微抿嘴,目中帶著幾分哀思,略帶同情地注視著小哀的身影。

  趙公明與廣成子都相差不多,都是面露幾分哀愁,似是想起了煩心之事。

  這些都是較為平靜的反應……

  此刻最淡定的,反倒是玉鼎真人;這位李長壽一直認定是隱藏大佬的楊戩之師,此刻注視著小哀,目中略帶黯然。

  而接下來……

  咚,太乙真人突然雙膝著地,目中滿是淚光,仰頭長長地吸了口氣。

  「雖然很想忍住,但貧道終究道行不足……

  大師兄,你非帶貧道來這丟人做什麼!」

  「唉。」多寶道人在旁幽幽嘆著,微胖的面容上帶著緬懷,帶著濃濃的回憶。

  「寶,我們的快樂,又是如何消逝的呢。」

  李長壽聞言不由眨了下眼……

  消逝?

  那不是挺快樂的?當您老拋棄道袍與內衣的遮掩,在寶材堆『旱游』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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