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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言歸正傳] 我師兄實在太穩健了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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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12-1 01:21:10 |只看該作者
第六百五十九章 風起南洲

  「火紅的太陽剛出山~」

  哼著記憶深處不曾忘卻的小調,李長壽負手漫步在靈獸圈中,心情顯然相當不錯。

  指點了子受一次,竟莫名還有點小成就感。

  大概是因地球老家的『紂王』太過出名,不可避免會有一種微妙的心態,覺得自己見證了『歷史』云云。

  念及此處,李長壽歪嘴笑了笑,繼續哼自己的小調,優哉游哉。

  子受性情似乎不算殘暴,頂多是有些容易上頭容易莽,而且還有濃厚的『家族使命感』,想要將商國帶向中興。

  為何是家族使命感?

  在子受、帝乙這些凡俗人皇的理解中,現在的國度就是他們家族的私有品。

  撇開大環境去談論思想先進落後純屬扯淡,但在子受身上,李長壽確實看到了有別於帝乙、帝丁這些商君的東西。

  這或許,就是聞仲在子受身旁,漸漸『入戲太深』的原因。

  當然,此時下這般結論為時過早。

  現如今的子受,還有很長的一段路要走,最後會長成什麼樣的『花骨朵』,卻是誰也說不準。

  更別說,還有那『興奮劑』一般的蘇妲己。

  難不成真的會是《千年狐狸萬年的精》這種天道硬核劇本,這口鍋注定要被紅顏禍水背負起來?

  那也未免太卑鄙了點。

  當然這話也就心裡誹謗誹謗,說是不可能說出來的。

  仙識如水面的漣漪悄悄散開……

  嗯?

  有琴這是怎麼了?

  看樣子好像情緒有些低落,面容頹然地走出了棋牌室,收攏裙擺坐在門檻上,靠在門框上出神……

  李長壽頭頂冒出幾個問號,他還真沒見過有琴玄雅這般模樣。

  仙識掃過,見到屋內某先天至寶仰頭大笑的模樣,以及靈性幻象身前擺著的一摞寶囊和火麟劍匣,李長壽頓時一陣無力吐槽。

  這混沌鐘要靈石能幹什麼?扔著聽個響?

  把他棋牌室的風氣都帶壞了!

  想了想,李長壽趁自己還沒驚擾棋牌室內的歡樂氛圍,轉身溜走。

  過了幾天,他又找了個棋牌室空閒的時機,偷偷放了一個警醒牌。

  【競技有愛,賭博無情】。

  洪荒天庭反賭博,從太白宮後院開始!

  李長壽左右打量了一陣,滿意地點點頭,轉身朝草屋踱步而去。

  他每邁出一步,自然而然向前走出兩尺餘;

  但在旁人看來,他每次提腳、落腳的過程,身形就會自然而然出現在百丈之外。

  沒有閃爍,沒有停頓,乾坤毫無波瀾,彷彿已經與自然相融,又彷彿走路的規則就是這般。

  顯然,壽的道行越發精深,且朝著某個領域一去不復返……

  李長壽也不知自己是否走錯了路,但得了道祖所賜斬三屍之法的他,卻已經不打算去斬三屍。

  那樣不太穩健。

  回了草屋,李長壽端坐在自己的矮桌後,取了一卷空白布帛,在上寫下了一行小字。

  《大商名臣錄》。

  他在朝歌城總歸不是白混這些年,從此刻開始,他就會觀察商君身周的這些臣子,將有才幹、精通政事、心繫百姓、有憐憫心的臣子挑選出來。

  既然讓他主持封神大劫,那他就要有點主劫者的樣子。

  天庭不會收納那些,只因站好隊得勝、自身沒有任何真才實學的權貴。

  正神之位,寧缺毋濫。

  「師兄~」

  門外傳來靈娥的小聲呼喚,李長壽笑著答應,筆下不停,繼續奮筆疾書,寫著開篇序言。

  靈娥身著淺綠仙裙款款而來,手中端著一碗冰涼涼的湯羹,卻是最近新學的手藝。

  跪坐在李長壽身旁的蒲團上,靈娥把小腦袋湊了過來,好奇道:

  「師兄你這是,想將凡俗的臣子變成天庭的臣子嗎?」

  「趁著大劫,也就這麼一個機會。」

  李長壽笑道:「仙人、凡人,區別只在於仙緣仙根,有些仙人還並不如凡人聰慧、有心計。

  天道不在乎生靈強弱,直接賜下功德、感悟,就可讓凡人白日飛昇,此事有何不可?

  封神榜本就有最少三分之一的名額,要給當代人族的賢人留著,這是天庭代表了人族的必要象徵,也是天庭和人族氣運的交融。」

  靈娥眨眨眼,也聽不太懂,笑道:

  「啊呀啊呀,一轉眼,師兄已經是個成熟的神仙了呢。」

  李長壽瞪了眼靈娥,後者做了個鬼臉,嬉笑著湊了過來抱住他胳膊,故意有一些身體接觸,而強忍著自己心底的羞澀。

  她在主動適應更親密的關係,李長壽對此自不會拒絕,有時也會主動一些。

  乖巧可人又對自己癡心一片的小師妹,誰不愛呢。

  「對了,你有琴師姐把靈石都輸光了?」

  「呃……師兄你看到了?」

  靈娥有些心虛地挪開身子,小聲道:「這個也怪我,沒及時攔著鐘大姐。」

  「哈哈哈哈!」

  李長壽和靈娥心底,同時響起了一陣猖狂的大笑聲。

  李長壽額頭一黑,左手屈指輕彈,湖邊突然傳來一聲清脆的鐘響,心底泛起一聲『哎呀』。

  混沌鐘用靈覺怒吼:「小輩你敢打我!」

  正此時,一縷陰陽氣息悄然綻放。

  正要恢復原本大小、過來興師問罪的混沌鐘瞬間縮了回去,重新化作三寸多高,在湖邊柳樹的枝杈上掛著,前後晃蕩,傳來的靈覺還帶著一絲絲的倔強。

  「討厭!沒事老驚動圖老大幹嘛,咱們自家的事,自家解決不就好了。」

  「嗤!」

  「誰敢笑!」

  李長壽元神旁的小塔瞬間封閉自身,收斂一切光華,一動不敢動。

  寶物之間的等級,當真相當森嚴,塔爺都有當弟弟的一天。

  笑鬧一陣,李長壽心底泛起少許靈光,於是將這份靈光緩緩拆解化作感悟,在道心中慢慢揉散,閉目輕哼了聲。

  舒坦。

  這來之不易的頓悟。

  如今頓悟的頻率越來越低了,畢竟能讓自己有所感觸的東西,越來越少了。

  「師兄,我能在旁邊做樂器嗎?」

  「嗯。」李長壽端起玉碗喝了口,對靈娥溫柔地笑了笑,低頭繼續奮筆疾書。

  這畢竟是要給玉帝陛下看的東西,也會改變不少人的命運,自當慎重以對,盡量周全。

  突然想到……

  西方教當真平靜了?

  不見得。

  李長壽總覺得這西方教是在準備一場對自己的報復,這報復可能出現在後續各個節點。

  對方會在何時出手?

  李長壽想了一陣,直接祭出老牌技能。

  換位思考。

  【假如我是第六聖人,我會在接下來算計何事,才能出一口心中的惡氣,又順勢將闡截之戰燒起來?】

  李長壽心底,一張幻想出的卷軸緩緩展開,其上顯露出一條清晰的故事線,串聯起了一只只選項方塊。

  截教、殺劫、闡截之戰、自己這個太白金星……

  義父義子,李靖?

  片刻後,李長壽閉目凝神,如枯石一般靜立不動,氣息都有些虛淡。

  靈娥抬頭看了眼自家師兄,心底輕輕一嘆,嘴角卻露出些開心的笑意。

  自己,還是幫不上他什麼呢。

  ……

  自李長壽夜會子受,又三月後。

  商國遠征大軍回返商地,大半將領連夜趕回朝歌城,以王子子受『軍中殺勝將』之事,告子受之罪。

  翌日清晨。

  百官雲集大王殿,子受身著甲冑,一言不發跪伏於殿前,帝乙面無表情坐於高坐。

  十六位遠征將軍齊齊單膝落地,陳述子受斬將前後情形,言語激烈、氣憤難當。

  眾大臣頓時議論紛紛,有不少老臣言說此事有壞軍心,必然折損軍中士氣。

  大宰為內廷之首,與君王最是親近,此時向前言說:

  「軍中殺勝將,自古無此理。

  此事還需大王慎重處理,不能寒了這些浴血奮戰的將士們之心。」

  帝乙緩緩點頭,開口道:「眾愛卿,可有人為子受辯護?」

  少師聞仲越眾而出,躬身道:「大王,此事另有內情,何不聽子受之言?」

  有幾位大臣紛紛開口:

  「再有內情,焉有將得勝而斬的道理?」

  「王子無故殺將已成事實。」

  「大商以軍武立國,先祖四處征伐才有如今之盛世,如何能荒廢根本?」

  聞仲略微皺眉,此時已是醒悟,自己站出來太早了些。

  「咳!」

  忽聽一聲輕咳自大殿靠前的角落傳來,眾大臣半數停下言語,道道目光朝那近來越發蒼老的老臣看去。

  自是李長壽的【官】字紙道人,帝乙的六卿,商國大史。

  李長壽緩聲道:「大王,此事何不交由比干大人處置?比干大人斷案如神,朝歌城無冤假錯案久矣。」

  比干扭頭看了眼李長壽,心底暗自嘀咕,這老大史平日裡與自己毫無關係,沒想到竟會舉薦自己。

  七竅玲瓏心一轉,比干頓時明白,這或許是兄長之意。

  大史這個老狐狸,平日裡低調的很,但在朝中卻是人緣極好,不少官員升遷都有他背後的影子,也是得罪不起。

  帝乙嘴角露出淡淡微笑,看向了左首的比干,溫聲道:

  「王弟,你覺得此事如何處置?」

  比干邁步而出。

  瞧這曾得闡教支持長達半個月之久的王弟,身形修長、面如冠玉,此時也已邁入中年,少了許多銳氣、多了幾分沉穩。

  他有七竅玲瓏之心,為人卻從不八面玲瓏,極其剛正;

  他擅揣摩人心險惡,卻從不為權貴求情而網開一面。

  朝歌城中人人皆有唱誦——【朝歌有個子青天,七竅玲瓏辨忠奸】,說的就是比干。

  比干沉吟幾聲,對帝乙躬身行禮,而後道:

  「大王,愚弟以為,無論是哪般案件,都應聽取雙方之言,收集足夠證據,才可做出合理的判斷。

  當請子受侄兒入內,陳明此間內情。」

  帝乙笑道:「既然王弟有此一言,讓子受入殿言說內情吧。」

  殿外,子受先抬頭一拜,隨後才慢慢站起身。

  他握持腰間佩劍,緩步邁入大殿中,雙目清澈,神態輕鬆,但在目光掃過兩旁大臣時,目中有銳光湧動,讓不少老臣心底頗感不安。

  當下,子受按李長壽提點之法,先立仁義、推武德,再混淆那兩名武將罪責,將他們以『換軍服收編戰俘』,改為『為戰功不惜將戰死敵軍衣袍穿在平民身上』,並未說是收編為戰俘,還是直接殺了,直接說了句『其情何其殘忍』。

  隨後子受轉移矛盾,說那兩名武將持功而驕,對他最初懲處不服,意圖煽動軍眾嘩變,並與此地跪著的不少將領,暗中通氣,欲要落他王子子受的威嚴。

  他說的,偏偏還都是實情,只是有些地方刻意模糊,絕口不提奴隸之事。

  子受話音落下,大殿之內一片肅殺。

  帝乙面色黑如鍋底,子受嗓音依舊淡定,此刻完全不給對方反駁的機會,嘆聲道:

  「大軍在外,我為主將。

  我知這朝堂之上,有不少人意在殺我,以全自身之利。

  但這般權爭,竟已滲入軍中!

  八百諸侯就在外看著!

  他們之中,有多少人在等著我們大商自己爛掉,而後順勢而起,取我大商而代之!

  就在這大殿中,有多少人只顧自身,只顧自身兒孫之前途,卻忘了,這大商的版圖是商人先祖拿刀斧一點點拼下來!

  欲殺我者,今日不如就在此動手,何必暗中做那些齷齪伎倆!」

  鏘!

  子受拔出佩劍,扔到大殿正中,雙目如鷹隼、劍眉綻寒光!

  鋒銳的目光掃過各處,大半朝臣竟心驚膽顫,不敢與他對視。

  「唉……」

  子受嘆了聲,似乎瀉了口氣,將劍鞘扔到一旁,向前對高坐上的父王深深行禮,也不給比干開口的機會,直接道:

  「父王,兒臣當時為防軍中嘩變,為立主將軍威,不得不忍痛斬殺那兩名將領。

  今日之事,兒臣願領罰,也請父王不必追究這些將軍的罪責,他們大多只是不知實情,身有共情。

  想必,在此地眾臣,心都存於大商,只是有些時候,我們之間存在某種差異與不理解罷了。」

  帝乙不由笑瞇了眼。

  一旁李長壽暗中挑眉,對子受能說出最後這幾句言語,也是頗為感觸。

  這傢伙,天生就是個做君主的料,已是明白如何去掌控人心。

  可惜……

  罷了。

  子受今日在朝堂之上的一席話語,讓朝歌城直接地震。

  當夜,宮中傳出消息,近來食慾不佳的帝乙大快朵頤了一餐飯,酒後連說『大商可長存矣』,顯然是對子受頗為滿意。

  不多時,比干也是公開言說,殺將之事錯不在子受,王子權爭須得遏制。

  不少原本觀望的大臣,開始倒向這個突然變得耀目的小王子。

  而那微子啟、微仲衍則是府門緊閉,謝絕賓客,似乎是在靜靜觀望。

  大史府,李長壽在書房中閉上雙目,心神正要挪回天庭,但『定向風語咒』卻帶來了一段對話聲……

  正是子受與聞仲。

  「少師,這位大史到底是何方高人?

  這麼多年,受在朝堂之上沒少受那些老臣擠兌,當真從未如此主動過,按大史之話語言說一遍,竟是將那些人嚇的說不出話來。

  這次當真痛快!」

  「子受,慎言、慎言,這位大史可不是我能隨便推薦的。

  他是真正的高人,非權、非富貴能打動。

  有些事不能對你詳說,但子受切記,若非是到了生死存滅之際,絕對不要去勞煩他老人家,不然只能適得其反。」

  「大史也是神仙中人?」

  「隻手,便可遮天。」

  「嘶——那他來我大商作甚?」

  「玩樂吧,不過也有傳聞,大商便是他的一步棋,這裡面的事我也看不清,子受你更不能知曉,莫要胡言亂語了。」

  李長壽聽到這,禁不住嘴角一陣抽搐。

  這聞仲,果然是陷進來了,連自己非凡人之事,都已暗中說給了子受。

  也對,畢竟人心都是肉做的,聞仲做少師也有些年頭了,與子受可謂形影不離。

  這會不會有什麼隱患?

  李長壽再次陷入思索,來回盤查與聞仲有關之事。

  而此時正惦記聞仲的,卻並非他一人。

  ……

  玉虛宮後山,飛瀑閣樓中。

  「這個聞仲,聽著有些熟悉。」

  廣成子手指有節奏地敲著面前的桌面,皺眉思索狀。

  赤精子道:「就是那金靈聖母的小弟子,截教三代,此前與楊戩師侄他們一同聽長庚師弟講課,在朝歌城行走過。

  當時咱們只顧看那人教李靖去了,卻是忘了這茬。

  沒想到,咱們對朝歌城一時不關注,他竟已成了少師。」

  一旁黃龍真人納悶道:「少師是什麼玩意?」

  赤精子道:「據貧道所查,只要新人皇上位,少師大多會被拜為太師,在凡俗朝堂中權柄頗重,可左右軍政大事。」

  太乙真人雙手揣在袖中,笑道:

  「人皇的老師,咱大師兄又不是沒做過,就是不太管事嘛,何必擔心?」

  廣成子瞪了眼太乙,將手中玉符扔到桌子上,定聲道:

  「不可如此大意,截教這次走了一招好棋。

  這個聞仲看樣子,會成為大劫中的重要人物,咱們須得好好琢磨應對。」

  玉鼎真人沉聲道:「多做,不如不做,待天機更明顯些,再動也不遲。」

  太乙真人習慣性地撇了撇嘴,滿臉生無可戀:「行吧,看看哪個現任王子那麼倒霉,被咱們支持半個月。」

  閣內其餘八位仙人齊齊投來無奈的眼神,太乙真人聳了聳肩。

  身靠玉鼎,自可無懼。

  ……

  與此同時,碧游宮內。

  多寶道人溜溜噠噠,攔下了剛回來找煉器寶材的金靈聖母。

  「金靈師妹,你那徒兒最近十幾年有什麼收穫沒?火靈好久沒給信兒了,怪擔心他們的。」

  「嗯……」

  「遇阻也沒事,大劫核心地帶,哪有那麼容易好滲透的,凡俗污濁、人心複雜,無功而返也不怪他。」

  「事忙,沒問,稍後發玉符問他一下。」

  「行吧,也不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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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12-1 01:21:26 |只看該作者
第六百六十章 朝歌城奪嫡正熱,陳塘關文殊忽來

  朝歌城最近好像有些熱鬧。

  原本注意力已經挪去商地幾處重要關隘的李長壽,不得不將目光暫時挪了回來。

  子受殺將的這場小地震,似乎餘波不斷。

  李長壽捕捉到了一枚傳信玉符自東南方向而來,落入聞仲少師府,不過半個時辰,聞仲暗中離開少師府,趕往玉符飛來的方向。

  應當是回碧游宮匯報工作了。

  聞仲前腳剛走,幾道流光飛臨朝歌城夜空,卻是那幾名闡教的【酒樓仙人】再次回返,潛入朝歌城。

  李長壽挑了挑眉。

  直覺告訴他,稍後必有好戲將要上演,繼續暗戳戳地觀察等待。

  聞仲三日而返,神情頗為舒暢。

  若李長壽所料不錯,聞仲應是在碧游宮中,講述了自己在凡俗這些年的收穫,舉薦子受為截教凡俗這盤棋的『帥』棋,且得到了截教支持。

  穩妥起見,李長壽還是對趙公明去信一封,打探清楚了此事。

  與他推斷所差不大。

  聞仲回碧游宮後,先是拜見了金靈聖母,而後被金靈聖母帶到了多寶道人面前。

  聞仲跪伏告罪,言說自己在商國所見所聞,剖析了商國內外的權力構成,將商人與八百諸侯的關係,解釋得頗為詳盡。

  而這裡面,還有一件事與李長壽有關。

  聞仲竟直接以【大史與帝乙辯,立子受為嗣子】為由,說李長壽支持子受做下任商君。

  於是,截教沒有太多猶豫,就定下了全力支持子受成為商君的『戰略規劃』。

  李長壽:……

  還好,趙公明的回信中也附上了聞仲走後,多寶師兄的一席話。

  多寶道人說的是:

  「聞仲師侄對那子受儲君明顯頗為喜愛,有老師對弟子的舐犢之情,話語可信、但不可全信。

  此事我們還是要做兩手準備,一方面支持子受成為商君,一方面繼續觀察各路諸侯中,哪家會在後面突然崛起。

  比如那東面的姜家,國富兵強,商王也不得不以聯姻之事來穩住姜桓楚。

  兩邊投注,起碼不虧嘛。」

  李長壽這才放下心來,當真怕截教一拍大腿,就確定了未來的路途。

  還是要走走看看,再決斷也不遲。

  聞仲回返朝歌城後不過幾日,闡教的『酒樓仙人』就開始暗中活躍了起來。

  他們先是顯露異術,吸引城中達官貴人的注意,而後與這些權貴互相熟絡,給一些不增壽元、治病救災的丹藥和符咒,就成了朝歌城貴族圈的座上賓。

  凡人嚮往無非延年益壽、無病無災,這一點雖然有些不太光明正大,但卻拿捏得恰到好處。

  李長壽由此斷定,必是闡教的幾位師兄在背後指點。

  究其原因,很可能也是也因聞仲與子受走的太近。

  於是,李長壽……又穩了一手。

  一封書信送去太乙真人洞府,很快就得了太乙真人回信。

  太乙真人信中提及,他們闡教確實憂慮那截教三代弟子聞仲,現如今在朝歌城中的地位,以及今後發展潛力。

  按廣成子師兄的意思,他們闡教最起碼,要跟截教在這件事上『對標』。

  故,闡教也做了兩手準備。

  其一,支持微子啟,宣揚微子啟為帝乙長子的身份。

  其二,在子受身旁安插闡教弟子,並逐步取得子受信任,制衡聞仲。

  這闡教,也是老制衡了。

  朝歌城奪嫡大戰,正式拉開帷幕。

  雙方最先入場的都是些三代弟子,聞仲經李長壽兩次點撥後,也開始迅速適應起了勾心鬥角的日子。

  這個階段,雙方交手主要集中在拉攏朝臣、將領之上。

  子受與聞仲走了一步好棋。

  他們選中了軍武世家黃滾之子黃飛虎,悉心培養。

  子受與黃飛虎本就是自小熟識,後者精通兵法、武藝超群,有生撕虎豹之力,本就是軍中冉冉升起的新星。

  子受力保黃飛虎,扶持黃飛虎在軍中不斷晉升。

  黃飛虎本身頗為爭氣,三年內幾次外出征討,接連獲勝。

  黃滾早已是界牌關總兵,為封疆大吏,與不少老牌世家相交密切。

  子受殿前進言,帝乙欣然准許,黃飛虎受封虎狼大將,負責鎮守朝歌城,統領朝歌城外城軍務。

  這相當於將半個朝歌城,提前交到了子受手中。

  闡教為此做出反應,『三大士天團』來了普賢與慈航,連同赤精子,一同共謀朝歌城之事。

  不多久,城內流言四起,很快又出現了李長壽似曾相識的一招……

  朝歌城北側大河枯竭三日,河床淤泥中出現了一面古碑,其上刻著四個大字:

  【商斷子受】。

  此事在朝歌城中引起了軒然大波。

  又幾日,歷代商君陵墓接連出現縫隙,甚至有兩座陵墓還直接坍塌了下去。

  帝乙為此輾轉難眠。

  洪荒中的凡人,不得不迷信,也不得不相信神鬼之說。

  少師府,聞仲急得白了頭髮,急忙對玉虛宮求援,請來了龜靈聖母與無當聖母。

  還好,金靈聖母沒直接來朝歌城拔劍……

  雙方接連出招、隔空角力,也無所謂陰損與否,有用就行。

  李長壽純粹看個熱鬧,天天在大史府半個小板凳,仙識向外一放,各類情形自心底而來。

  這場戲,好看雖好看,就是有點『費』帝乙。

  原本還能在商君位置上多撐幾年的帝乙,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蒼老』了下去,身體狀況每日愈下,交班也就在這三四年內了。

  這就進一步催發了朝歌城內的權鬥。

  當頂級仙道勢力開始干涉凡俗王權,必然會衝擊凡俗原有秩序,出現一系列魔幻事件。

  而當闡教一位仙人提出,他們暗中接近王宮,直接修改帝乙的記憶……

  一直看戲的李長壽,也不得不站出來了。

  玩歸玩,鬧歸鬧,別拿人皇開玩笑。

  如今天地人三界秩序中,人皇雖然只是凡人,卻容不得隨意撥弄。

  李長壽寬袖一揮,大史府兵衛、家丁們幾乎跑斷腿,朝歌城中編織的暗網,迅速浮出水面,讓闡、截兩教都有些措手不及。

  先是大王殿上,二十九位大臣聯名上奏,言說朝歌城內流言四起、方士流竄,意圖擾亂朝綱,理應徹查此事。

  而後,女祭團奏請,將本該在三年後的天地大祭,提前到月後的吉日吉時,祭祀先祖、拜祭天帝,祈國運昌隆、風調雨順。

  商君思慮許久,將此事答應了下來,朝歌城內外當即忙碌了起來。

  闡教打起了這次大祭的主意,在外做了諸多佈置,準備讓子受出醜,丟掉嗣子之位。

  截教對此早有預料,自是暗中護持,要讓子受平穩完成拜祭之事。

  然而,到了當日。

  商君緩緩爬上朝歌城正中高台、子受尚未向前時,空中忽有金光瀰漫,四面天際傳來悶雷之聲。

  商君見狀大喜,有些顫抖地唱完了禱祝文,那金光化作兩隊金甲神將,自空中飛馳而來。

  隨之而來的,便是浩瀚天威!

  看那領頭神將,一身淺紅長裙,外套鎖子金甲,窈窕身段越發火熱,但自身卻又有難掩的威嚴,讓凡人不敢直視。

  自是有琴玄雅。

  本次出差補助,三萬靈石。

  有琴玄雅飛臨空中,低頭凝視著下方蒼老的商君,目光掃過城中各處,淡定又如百靈鳥般的嗓音傳遍各處:

  「奉昊天金闕彌羅至真玉皇上帝之命!

  商國為凡俗之中,受天庭庇護,膽敢以術法擾亂商國朝綱者,列為妖魔,為天庭之敵。」

  言罷,有琴玄雅轉身就走,馬尾辮在空中甩出了一個瀟灑不羈,甩出了一個威風凜凜。

  「先祖!」

  那商君認出有琴玄雅身份,禁不住高聲呼喊:

  「先祖可否帶寡人一同歸去!」

  有琴玄雅秀眉輕皺,低頭看了眼那顫巍巍的帝乙,本不知該如何回答的她,聽到了少許傳聲,立刻回道:

  「既為人皇,何以辜負臣民?

  仙凡有別,人道有人道的昌盛,仙道有仙道的苦楚,你自好生做你的君王,若無昧良心之事,天地自不會虧待於你。」

  言罷,空中金光收束,有琴玄雅與兩隊神將齊齊升空消失不見。

  有琴玄雅剛走,闡截兩教立刻將今日的計劃喊停,雙方安插的弟子暫時退出朝歌城,從後再議。

  有琴玄雅的身份,兩教自是知曉。

  她雖修為不高,卻是天庭女戰神,人教仙宗度仙門走出的弟子,太白星君李長庚頗為信任的師妹。

  今日她現身朝歌城,可以有數重解讀,基本等同於主劫之人在兩教大師兄耳旁呼喊:

  【過界了,停一停。】

  細細體會,卻又是在提醒闡截兩教,奪嫡之爭不可涉及當代人皇自身。

  大祭之後,朝歌城總算平靜了下來。

  但這平靜不過持續了兩個月,軍中再生騷亂,黃飛虎的副將被人暗殺,死的無比蹊蹺。

  這奪嫡之戰,已開始現出血光。

  李長壽對此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任由闡截兩教互相折騰,堅守著自己身為『裁判員』的準則。

  第一,絕對不意氣用……咳,拿錯劇本了。

  他的準則其實也簡單,就是不可對人皇出手,不可對無辜凡人出手,除此之外也只剩最後一條:

  能在朝歌城博弈的,僅限闡截兩教。

  ……

  夜深人靜時,臨海陳塘關。

  李府後院,李長壽的紙道人、高級家丁王長安,已是回了自己獨棟住所,躺在床上安眠。

  近來他還得了個新差事,教導金吒認字識字。

  雖然他並不想承認與李靖有什麼義父義子的關係,但看金吒時,還真有點看大孫賊的感覺。

  呸!

  牢記純陽使命,心態保持年輕!

  夜風帶來了少許話語聲,卻是李靖與殷夫人在說些枕邊話。

  陳塘關在凡俗邊緣,這裡與朝歌城幾乎斷了聯繫,只有半個月一次的差役會帶來朝歌城的消息,以及各部軍令、政令。

  當然,這裡的賦稅也是要如數送去朝歌城,因路途遙遠,運送的隊伍三年才啟程一次。

  陳塘關要面對的外敵,不只是些流寇、蠻夷,還有經常會出現的妖獸;

  再加上陳塘關還是陳塘鎮時,這裡就有不少人族煉氣士留下,雖水平都不算太高,但確實流傳有皮毛的煉氣法。

  殷夫人本是大殷城中的普通權貴家庭,對修行全然不知,但在李靖的相助下,如今也已是入了門的煉氣士,壽元增長之餘,自身也是青春常駐,卻又有三分成熟風韻。

  李靖與殷氏恩愛如初,若無軍務政務、必是在他自家愛屋。

  那當真是……

  夜夜笙歌、囈語廝磨、醉生夢死,彷彿第二天太陽星不再升起一般。

  李長壽的風語咒若是在夜晚來不及收起,總能把自己聽的面紅耳赤,頗為尷尬。

  這不,木吒都已是在路上了。

  且說今夜,那殷夫人輕聲說著:「唉,這朝歌城的亂象,何時才是個頭呢,現在已是蔓延到軍中了。」

  「大王子心有不服,三王子得位有些牽強,同母同父卻因出生時機不同,一個做臣、一個做君……」

  李靖輕嘆了幾聲,笑道:「夫人,咱們就不要擔心這個了,天高君遠,守護好陳塘關就是了。」

  「族中還有不少親友為官,如何能不擔心?」

  殷氏問道:「夫君,你是仙人,可知這朝歌城中是否真的有仙人作亂?」

  「有自是有的,只是都躲在暗處,不好多說。」李靖沉聲道,「夫人你也知,咱們義父是仙人中頂尖的存在。

  他早年定下的這般規矩,便是仙凡分離,仙人不可干涉凡俗,凡俗君主不可求仙。

  商國祖訓也是這般,此前大王懇請商國先祖帶他離去,也是犯了忌諱,為此還遭了幾夜噩夢。」

  「夫君你說,大王還能撐多久?」

  「這個不好說,但夫人吶。」李靖輕笑了聲,「你我再不寬衣就寢,為夫可就撐不住了。」

  後面的內容,就是李長壽判斷出,電視台不讓播的。

  風語咒暫時關閉,李長壽心神剛要挪走,忽而察覺天邊有流光遠遠飛來。

  仔細感應,這流光之內卻是闡教之仙。

  文殊?

  要來收走金吒?

  這大晚上的,不怕耽誤人兩口子恩愛嗎?

  李長壽翻身坐起,心底思忖要不要提醒截教一下,那文殊已是改做駕雲,自空中緩緩落向總兵府。

  這文殊也是中年面容,一身考究的灰色道袍,身周纏繞著清雅之道韻,此刻面露微笑,也有濃濃的親和感。

  離地數十丈高,文殊停下雲頭,嗓音傳遍李府各處:

  「李靖賢侄可在家中?」

  李府後院,殷氏匆忙扣起半解的裙衫,李靖連忙披上自己的甲冑;待收拾妥當,這才關閉房屋周遭數重結界,相攜而出。

  多少有些狼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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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六十一章 很 有 精 神

  文殊,闡教十二金仙之一,全稱文殊廣法天尊,自身實力全面發展,在闡教十二金仙中,屬於法力居中、神通居中、寶物居中的中游水準。

  但在洪荒大環境而言,這已算是一位大神通者。

  此刻,文殊背負雙手站在雲上,嘴角帶著淡淡的微笑,目光注視著後院金吒的屋子,似乎已經在打量自己的愛徒。

  他來收徒,其實是得了聖人老師的指點。

  稍後如何開口?

  無論如何開口,自不能說『收徒擋災』之事,他們闡教十二金仙好歹也是要面子的。

  李靖此時已在院中站定,對著空中文殊做了個道揖,正色道:

  「在下陳塘關總兵李靖,不知前輩您是……」

  「文殊,玉虛宮煉氣士。」

  文殊廣法天尊站在雲上淡然道:「貧道靜極思動,細細推算,緣自陳塘關而起。

  李靖,你可有子嗣?」

  李靖怔了下,隨之就明白這位大仙的來意。

  闡教十二金仙、聖人弟子,洪荒真正的頂尖高手之流,竟要收他兒子為弟子!

  這!

  也沒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嘛。

  李靖不由回想起了,自己當年那一跪之後的遭遇。

  那時,當真是走在路上,被老翁撞一下就是了不得的某某大仙,被人拿寶物碰一下,對方就是哪位聖人弟子……

  今日這文殊前來,想收金吒為徒,那是看金吒骨骼驚奇、天賦異稟、有道靈光從天靈蓋噴出來嗎?

  還不是因自己稀里糊塗認的義父大人!

  念及於此,李靖心底已是有了主意,對文殊拱拱手,笑道:

  「這位前輩,犬子名為李金吒,只是如今尚且年幼,我與夫人將他視若珍寶,不忍讓他此時就離開身旁,去尋仙求道。」

  此言一出,殷氏略微有些驚奇。

  此前李靖還說著,想給金吒拜個名師,修仙尋真,求長生逍遙……

  文殊聞言更是略微皺眉,笑意也收了起來,凝視著下方含笑的李靖。

  高級家丁的獨棟小屋中,李長壽也是眼前一亮。

  這李靖,有點意思。

  就聽文殊道:「李靖你可知,而今大劫在即,非聖人大教不可護持自身?」

  李靖面露正色,沉聲道:「李靖對此不甚明瞭,心底志向只是守護陳塘關一地平安,守護妻兒周全。

  前輩,我與夫人當真捨不得我兒此時離開身側。

  我尚未教他太多做人的道理,未教他足夠的禮數,也未告訴他一個男兒該有那些擔當。

  還請前輩……勿怪。」

  文殊眉頭緊皺,雲頭自空中緩緩落下,懸停在李靖府邸十丈高處。

  他就這般大搖大擺、毫無遮掩,讓李府不少巡邏衛士目睹,引發些許騷亂。

  文殊袖袍揮動,順勢做負手狀,定聲道:

  「李靖,貧道知你是人教弟子,然不過是度厄師兄之記名弟子。

  今貧道親來,欲收你子金吒為衣缽傳人,你可有不滿之處?又或是覺得,貧道這闡教十二金仙、玉虛宮煉氣士的名號,份量有些輕了?」

  「前輩您何出此言?」

  李靖故作惶恐狀,低頭道:「實乃義父曾有教導,讓李靖做個負責盡職的好父親。

  父親的職責,就是為兒女樹立起正確認知這個世界的方式。

  李靖尚未能完成對金吒的教導,實不願金吒就此離開身邊,以免他自己走錯了路徑,悔之晚矣。」

  文殊雙眼一瞇,淡淡威壓顯露。

  「你的意思,莫非是覺得貧道教導金吒,會讓他走上岔路?」

  「不敢,不敢。」

  李靖在袖中取出一只被磨掉了稜角的玉簡,低聲道:「這是義父給的教導,若前輩不信,敬請過目。」

  後院角落中,李長壽差點笑出聲。

  沒想到,沒想到,他當年給李靖的書冊,對李靖真的有了如此深厚的影響。

  不錯,還是要繼續保持。

  文殊自是不可能去接那玉符,此時面子上已掛不住,卻又不敢直接得罪那吃人不吐骨頭的太白星君。

  他只能冷哼一聲,淡然道:

  「既然如此,貧道先去天庭太白宮走一趟!」

  言罷一甩衣袖,轉身飛去天際,身形轉眼消失不見。

  李靖稍微鬆了口氣,轉身與夫人對視一眼,兩人也沒了雅性,相約走去了後院金吒的住處。

  李長壽想了想,心神挪回了太白宮中。

  穩一手,雖然知道文殊不會真的過來,但他還是招來守衛此地的天將,言說自己閉關幾年,不見外客。

  做完這些,李長壽又不由動了些心念。

  要不讓金吒改嫁、呸,改拜截教?

  李長壽心底仔細思索一陣,還是否了這般念頭。

  雖然自己跟截教不少聖人弟子交好,但截教的弊病確實太多。

  客觀一點,說截教藏污納垢並不過分,只是因截教仙義字當先、更有人情味,才讓自己感覺親近。

  闡教人情味雖然淡了許多,但總體而言,卻相對更守規矩,自身業障更少。

  若是為了金吒和李家好,就不能強求讓金吒拜入截教。

  罷了,此事最好還是順其自然。

  李長壽此時倒是來了興致,想看金吒到底是否還是拜師文殊,是否注定是要與文殊一同投奔佛門……

  李靖當日那一跪,似乎還真的改變了點什麼。

  且說文殊走後,李靖與殷氏到了金吒房門外,跟房中丫鬟打了個招呼,站在窗外注視著金吒熟睡的小臉,各自輕嘆。

  李靖有所預感,這位闡教十二金仙之一的文殊廣法天尊還會再來收徒,到時自己就算再不捨,也要考慮闡教的顏面。

  「夫人,我與你商量一件事……」

  第二日一早。

  李靖身著甲冑,早早在金吒門外等候,待金吒睡醒,板著臉讓金吒換上短衫長褲,隨自己去軍營一趟。

  李府門前,李靖翻身上馬,對金吒伸出大手。

  ——在陳塘關中,李靖大多時候都是騎馬進出,避免引起百姓對修仙之事的嚮往,從而荒廢了農桑。

  此時金吒不過一孩童,雖有些懼怕,但還是任由父親將自己拽起、放到身前,躍馬出得雄關之西。

  就是,顛得金吒差點把隔夜飯都吐出來。

  李靖行至軍營,甲士紛紛圍觀、將領高呼少將,又有對李靖忠心耿耿的家臣,對金吒投來溫和的笑意。

  李靖命人收拾營帳,添了一張小床,對金吒語重心長地道:

  「平日裡為父事務繁忙,沒能好好陪你,我知你自小聰明,現在也算早早懂事。

  今日開始,你就與我在軍營中住百天,為父與你寸步不離。」

  金吒眨著那雙大眼,小聲問:

  「可是父親,您平時不是每天晚上都回去跟娘親團聚嗎?」

  「……」

  『傻孩子,為父想的是,等你晚上在軍營睡熟了,也施遁法回去陪你娘親。』

  當然,這話李靖是不能說出來的。

  李靖用慈愛的目光注視著金吒,完全不回答金吒的提問,只是道:

  「從今天開始,你就要學做一個真正的男子漢。」

  「可是父親,孩兒現在就是男子漢呀,長安叔說了,男子漢就是站著撒尿的,金吒是站著的呀。」

  「這個王長安!」

  李靖沒好氣地嗆了一聲,正色道:

  「這不一樣,所謂的男子漢,必須有堅毅的精神、堅定的信念、鐵打的體魄。

  你還太小,此時只是個孩童。」

  金吒禁不住歪了下頭,用稚嫩的嗓音道:

  「可是父親,我們都是血肉之軀呀,長安叔說了,血肉之軀都是怕疼的,不用裝作不怕疼。」

  李靖:……

  「王長安還說什麼了?」

  金吒眨眨眼:「可是父親,您為什麼生氣呢?長安叔說的對呀。」

  李靖額頭蹦起十字青筋,正要發火,突然想到了《父愛如山》中有這般格言:

  【你自己的孩子如果自己不去教導,就會有別人替你去教導;

  正如,你的道侶自己不去照顧,就會有別人替你去照顧。】

  原來是這般。

  李靖頓時又有所感悟,抬手揉了揉金吒的腦袋,低聲道:

  「兒子,為父可能要將你送到一處遙遠的所在學習本領,在去之前,為父想盡量告訴你,如何做個男人,如何做個好人。」

  「可……」

  「好了,別可是了!在這裡玩一會,為父去召集眾將,給你介紹認識一些叔伯。」

  「哦。」金吒乖巧地應了聲,注視著李靖那寬闊的背影,輕輕舒了口氣。

  於是,第二日。

  「打起精神——好!很有精神!」

  「沒有勁,聽不見!重新喊!」

  「你特娘的沒吃飯是不是!這麼刺槍,去給妖獸送飯啊!」

  軍中演武,李靖坐在主將座位上,金吒小小的身子躲在側旁圈椅中,小臉煞白地看著在前方大片空地舞刀弄槍的精銳士兵。

  李靖暗中觀察金吒,發現金吒只是面色有些發白,卻並未有其他異樣,不由滿意地點點頭。

  軍中有煞氣,金吒尚未修行,小小年紀就能抵擋這般煞氣,確實是個可造之材。

  接下來的百日,李靖帶著金吒在軍營內外不斷活動,讓金吒體會操訓之苦,讓金吒與一些性情豪邁的將軍交流。

  按太白星君所賜的『育兒寶典』指點的那般,李靖在金吒幼小的心靈中,種下了一顆對軍武嚮往的種子。

  這顆種子,已開始發芽。

  李長壽注視著這一幕幕,對此也是頗為滿意,並決定暗中助李靖一把。

  來點更刺激的!

  李靖與金吒約定的百日之期前一日,軍中忽有急報,說有隻妖獸在田野發瘋,糟蹋了不少糧食,似是此前吃了人後逃走的凶妖。

  李靖當即點兵,思慮一二後,還是將金吒帶上,率軍中實力最強的幾名將軍同往。

  那妖獸,自是李長壽靜心挑選的業障大妖,此時已毀了神智,且暗中限定了這妖獸的活動範圍。

  待李靖趕來,這妖獸壞了不少村舍,因村民撤走及時,並未有凡人傷亡。

  李靖見狀,將金吒扔給副將,拔劍衝了上去,與那妖獸一番大戰,將妖獸斬於田野,命兵將處置屍身、撫恤受損村民。

  金吒此時雖是受了刺激,但看自家父親的目光,已滿是小星星……

  田間地頭,一片廢墟中。

  李靖牽著金吒的慢慢走過,滿是感慨地嘆了聲。

  「金吒?」

  「父親,孩兒在。」

  「你且記得。」李靖道,「無論你走到何時,行到何處,你的出身是人族。

  這個天地很廣闊,廣闊到能讓你我感覺到自身渺小,但這個天地又很狹窄,狹窄到不同種族為了生存大打出手。

  妖族是萬靈吸納日月精華化形而成,心術不正者被稱之為妖邪,與人族是死敵,就如今日這隻妖獸。

  我輩男兒,就當在這般妖邪的爪牙下,護持弱者、保護不能修行的凡人。

  為父不求你做個頂天立地的大英雄、大豪傑,但求你做個,路見不平且自己有餘力時,能仗義出手的好人。

  人這個字,便是互相支撐之意。」

  金吒頗為認真地點點頭,定聲道:「孩兒記住了。」

  「這邊走。」李靖指了一片池塘,「為父今天為你講講一位奇人,他是為父最為崇敬之人。」

  「那是父親您的師父嗎?」

  金吒歪頭問。

  李靖笑了笑,目中帶著少許嚮往,緩聲道:

  「不是,你的師爺是崑崙山度厄真人,但為父只見過一面。

  為父在山中修行時,受了這位奇人頗多關照,才有今日這般際遇與修為。

  他,就是天庭的第一星君、太白金星李長庚。

  你今後會在不同的生靈口中聽到這個名諱,但切記,不可對他有任何不敬……」

  日頭漸漸西斜,將這對父子的影子慢慢拉長、拉遠,也將李靖的嗓音揉碎在風中。

  ……

  陳塘關,李府中。

  李長壽的紙道人伸了個懶腰,目中滿是安然,沒有繼續聽下去。

  嗯,面薄,聽不得別人吹自己。

  他此時的心情,也是頗為感慨,有一種自己此前付出沒有白費的滿足感。

  原本的李靖如何如何,已經是不重要了。

  現在的李靖,重視家庭教育,懂得如何去引導自己孩子建立起正確的三觀,又能恰到好處的保持威嚴與溫暖。

  這就對了嘛。

  稍後等靈珠子轉世成哪吒,被這樣的李靖教導,怎麼也不可能太暴躁吧?

  李長壽輕笑了聲,隨之又想起了什麼,心神收束回歸太白宮,又啟動了一隻躲藏在中神洲坊鎮中的紙道人,駕雲趕去乾元山。

  他還是要叮囑太乙真人,讓他守好靈珠子的胎靈,務必小心小心再小心,謹慎謹慎再謹慎。

  必要時,可去三友小院中,請一道聖人法旨,護持靈珠子平穩轉世。

  太乙真人此刻也已隱隱感知到了靈珠子的天命,似是天道早已為靈珠子定下了投胎轉世之地,自己只需等待時機,天道自會給提醒。

  太乙真人雖鬥法的本領有些稀鬆,但道境委實不低,這般感知也不得不信。

  於是,太乙瞪著眼珠問李長壽:

  「你這傢伙,是不是早已知靈珠子的轉世該去何處?」

  李長壽只是笑而不語,指了指天,做了個封嘴的動作,隨後輕笑幾聲,紙道人自行消融,留下太乙真人一陣乾瞪眼。

  又兩年後,文殊再臨陳塘關。

  這次他還帶著黃龍真人與普賢真人,絕口不提自己放過的狠話。

  去找太白金星云云。

  此次,由黃龍真人這個老好人開路,裝作凡人混入陳塘關,再來李靖府上拜訪。

  三位聖人親傳登門,許諾給與金吒最好的功法、最好的修道環境,成為闡教名副其實的三代弟子……

  李靖也是著實有些心動。

  再加上,這次文殊沒了此前傲氣,主動對李靖賠禮。

  李靖很快就點頭答應了下來,讓金吒奉茶拜師。

  文殊滿心歡喜,看金吒也是越看越喜歡,與普賢一起賜下諸多寶物。

  黃龍扶鬚輕笑,給了幾門神通術法。

  順帶,普賢掐指一算,笑道:「李總兵,尊夫人是否又有了身孕?」

  李靖額頭頓時掛滿黑線。

  正當李家其樂融融時,一則消息自朝歌城『震』出,迅速傳往天南海北。

  商君帝乙,升霞而去。

  朝歌城,大史府中,李長壽這具已經『蒼老不堪』的紙道人靜靜坐在圈椅中,仙識掃過,不由瞇眼輕笑。

  今晚的朝歌城,很有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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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12-1 01:22:09 |只看該作者
第六百六十二章 《帝・辛》

  「大人,宮中有侍衛傳令,讓您立刻進宮一趟。」

  書房外,府內老管家的嗓音帶著幾分疲倦與惶恐,這位在大史府做差十數年的老漢,明顯察覺到了今夜的不同尋常。

  書房門打開,李長壽緩步走了出來。

  這具紙道人身著暗紅寬袍,蒼白的長髮束起鶴冠,還是那般精神矍鑠,一如多年前剛入住此地那般從容,且精力旺盛。

  李長壽在袖中摸出一封信,遞到了這老管家手中,笑道:

  「今夜我去王宮後,你就鎖上大門,讓府內的兵衛不要隨意外出,有人來問你就說我已去王宮之中。

  等明日各處安穩了,你將這封信打開,裡面有打開我書房櫃子的辦法,裡面的錢財,你就給府內的人分了吧。

  也算是你我一場緣法。」

  那老管家握著信封的手有些顫抖,「大人,您這是……現在城內風言風語傳的厲害,前幾日都在說大王病重,您、您可別出什麼事!」

  「並非出事,而是該離開了。」李長壽抬手拍拍老管家的肩頭,「莫要多想。」

  言罷,李長壽腳下生出一縷煙霧,將自身緩緩托起半丈,身形一轉直接出現在前院無人處,不急不緩地走向門庭。

  那管家張張嘴,卻只是低頭對著李長壽紙道人的背影跪伏了下去,在夜色中留下一聲輕嘆,似是在感激這些年的關照。

  李長壽出得府門,大隊甲士一擁而上將府門圍了起來,一名中年將領向前抱拳、低頭,高聲呼喊:

  「大人,大宰請您即刻入宮,末將已為您備好馬車。」

  「不是牛車啊?」李長壽皺了皺眉,老氣橫秋地道一句:「我這老胳膊老腿,也不知能不能受得住顛簸。」

  那將軍尷尬一笑,低聲道:「事態緊急,還請您遷就一下,若是顛了您,末將砍了那趕車的腦袋!」

  正牽馬車過來的兩名兵衛禁不住哆嗦了下。

  「不至於,不至於。」

  李長壽擺擺手,一個健步邁上車架,把旁邊一群甲士看得眼都直了。

  這要是放李長壽藍星老家,旁邊這群年輕人估計要齊聲稱頌:

  【臥槽,這老大爺,哎喲喲,臥槽……】

  放南洲俗世也就只能一句:這老大人,身子骨當真硬朗。

  車轅咕嚕嚕地轉動,李長壽坐在馬車中搖搖晃晃,一路朝王宮疾馳而去。

  同一時刻,大王宮周圍的眾大臣府邸外,一輛輛牛車、馬車在兵衛的護持下趕赴王宮。

  此前數日,朝歌城內風聲鶴唳。

  老王的身體每況愈下,此時已近乎油盡燈枯;三位王子在王宮內守候,朝政暫由大宰執掌。

  此時大宰深夜召集眾大臣,無外乎一件事。

  王已經不行了。

  李長壽卻知,帝乙在兩個時辰前已死去,朝歌城上空曾有人皇氣運顯化的蒼龍現行,隨後自行散去。

  此時用望氣之法觀察朝歌城,能見朝歌城上空雲蒸霞蔚,一片紫紅色的雲霧不斷翻湧。

  那正是尚未重聚的人皇氣運,代表著此時人皇之位懸而未決。

  雖子受是嗣子,但王宮中必然出現了變故,不然不至於拖延兩個時辰。

  凡俗、王位、貪欲、私心……

  這一夜,當真適合玉鼎師兄來此地悟道。

  不多時……

  「大史大人,已到了。」

  「嗯。」李長壽應了聲,掀開車簾,被兵衛扶下車架。

  周遭,一架架車馬橫七豎八地停放著,一位位老臣被接連攙扶下來,快步趕向大王寢宮。

  那些急促的腳步聲,宛若雨掃芭蕉,又似敗軍亂湧。

  李長壽混在老臣群中,不斷有人湊過來想說句話,都被他用手勢制止。

  很快,這批大臣便趕到了寢宮前。

  此地已聚了上百名文臣武將,但有資格進去者少之又少。

  「大史大人!」

  有老臣高呼一聲,前方圍著的眾大臣努力讓出一條路,李長壽疾步前行,皺眉進了虛掩的宮門。

  一股濃郁的藥味撲面而來。

  宮殿內有些陰暗,似乎是為了刻意凸顯此時壓抑的氛圍。

  向前走,朝中十數位文武大臣聚在大殿正中的床榻前,李長壽定睛看去,竟都是些封神榜上有名、自己小本本上暗戳戳記下之人。

  比干,年富力強,有七竅玲瓏心,掌大商刑罰。

  杜元銑,司天監大臣,研究天文星象,知曉節氣變化,定大商每年耕種之月份。

  梅伯,諫言大夫,主如何與大王慪氣。

  商容,外尹,本是主內務大臣,與大宰分管內外,但因商君忌諱,此時只是虛職。

  還有初現老態之聞仲,王子少師,輔佐王子……

  等等。

  李長壽暗中計算,卻發現那本有資格入內的黃飛虎,此刻卻不在殿內。

  在這些大臣之前,便是跪在床邊的三位王子,各自低頭不語。

  子受是嫡長子,跪在最前,身後兩個中年文士,便是他的大哥和二哥,微子啟、微仲衍。

  李長壽的腳步聲,引來道道目光注視,微子啟與微仲衍都對他投來善意的目光。

  唯獨子受,只是跪伏在床前,絲毫不動。

  那白髮蒼蒼的大宰快步迎來,低聲道:「大史,你總算來了,大王已是升仙而去,還請你寫下史言,流傳後世。」

  李長壽虛弱地咳嗦兩聲,自袖中拿出一方華美的布帛。

  「寫好了。」

  「寫!」大宰瞪了眼李長壽,幾位老臣皺眉看了過來。

  李長壽低聲道:「萬無一失,有備無患。」

  那大宰將布帛打開,靠去側旁燈台,仔細讀了一遍,而後緩緩點頭。

  「既如此,老臣就去對眾大臣宣告大王升仙之事,還請三位王子勿忘執禮。」

  言罷,大宰端著布帛,命宮人打開宮門,用一種獨有的強調,高聲呼喊:

  「大王!崩!」

  殿外眾臣齊齊安靜了下來,床邊子受哽咽高呼:

  「父王!」

  微子啟、微仲衍齊聲高呼,比干低頭垂淚,眾大臣盡皆躬身嗚咽,大殿角落中傳來女眷痛哭聲。

  哭聲自大王寢宮朝各處蔓延,不多時王宮內盡是嗚咽之聲。

  這是禮,須得尊,不哭那是要治罪的。

  一個時辰後,哭聲息止。

  大宰高聲呼喊,命女祭向前祈禱誦經,此過程要持續一日一夜。

  隨之,大宰便道:

  「還請三位王子與各位大臣,移步王殿。

  商不可一日無王,大王最後的旨意已在老臣手中,各位方才也是親眼見證。

  一切,以此旨為定!」

  李長壽不由心底暗笑。

  帝乙嚥氣是在自己來此地時的兩個時辰前,這道旨意是自己來此地時的一個半時辰前。

  當時帝乙像是迴光返照,其實不過是一些法術把戲罷了。

  天庭定下的規則,是不可動人皇,而帝乙嚥氣時人皇氣運已崩,不過一具屍身。

  這把戲看似淺薄,卻相當有用。

  三位王子起身,各自低頭後退,一聲不響朝殿外而去,眾老臣在後跟隨。

  聞仲趁機到了李長壽身側,略有些欲言又止,最後只是輕聲一嘆,並未多說什麼。

  很快,剛才還在痛哭的臣子如潮水般退去,整個大殿僅剩幾名女祭開始蹦蹦跳跳,頗顯寂寥。

  一代天子一代臣,人走茶涼,不外如是。

  半個時辰後,大王殿中。

  空蕩蕩的王座前,大宰將手中布帛緩緩攤開,那有些氣短的朗讀聲,開始在殿內來回飄蕩。

  下方三位王子呈品字站立,子受居於前,低頭聽宣。

  微子啟與微仲衍站在靠後位置,二人對視一眼,嘴角笑容頗有深意。

  就聽大宰道:

  「寡人一生,雖征戰外方、擴國之疆土,俘敵百萬眾,揚先祖之威,然無功有過。

  大商而今,內憂難解,外患重重。

  寡人慎思慮,猶覺子受年幼,過於鋒芒,王位若傳之他手,恐精進不足,國分崩離析。

  子啟為長子,治學上進,謙遜待人,可托付王位。」

  大宰聲音一頓,低頭看向下方三位王子。

  大殿內落針可聞,一股難言的壓抑感,讓不少文臣武將屏住呼吸。

  大宰沉聲道:「子受王子,可有異議?」

  子受默然不語,卻挺直腰桿,閉上雙眼。

  微子啟略微皺眉,一旁微仲衍卻長嘆一聲,緩聲道:「沒想到,父王會在最後的時刻改變主意。

  子啟兄長相對我與子受,確實更為沉穩,有國君之風度。」

  正此時,一名身形魁梧的將領自武將陣列邁步而出,高聲道:

  「敢問大宰!大王的這道旨意是何時定的,末將為何未聽聞過?」

  又有武將道:「這旨意當真是大王所寫?自今日之前,大王對子受王子都是讚不絕口,為何會突然更改嗣子人選。」

  「魯雄將軍!」

  有文臣怒斥:「你在教大王做事?!」

  那名為魯雄的武將罵道:「末將對大王忠心耿耿,日月可鑒!只是此事著實蹊蹺,須得問明查清!」

  「魯雄將軍。」那大宰嘆道,「此前大王彌留之際,命我等打開枕邊密匣,從其中拿出了這道旨意。

  此事,六卿之中有五位曾見,兩位王叔也親眼所見。」

  文臣之首的比干緩緩點頭,大臣陣列側旁、本身沒什麼具體職位的胥餘,也是慢慢點頭。

  眾武將大多皺眉有所不解,半數文臣卻是目中帶著淡淡的笑意。

  李長壽在側旁靜靜看著,他其實也想知道,子受會用什麼樣的方式登臨王位,是否會在今夜,露出他殘暴不仁的一面。

  還挺期待。

  「三弟。」

  微子啟開口呼喚,嘆道:「莫要因此事傷心,此王位當你我三兄弟共享之。」

  子受全然不語,靜靜站在那,背影卻有一種難以言喻的威嚴。

  這並非修行道境產生的威壓,而是純粹的威嚴。

  如山嶽、如蒼穹、如四海碧波!

  「三弟。」微仲衍向前踏出半步,正色道:「群臣之前,莫要讓長兄難堪,為兄知道你不捨王位,但這也是父王的旨意……」

  「鬧夠了嗎?」

  子受低聲喃喃,讓微仲衍略有些不解。

  微仲衍正要繼續開口,子受卻淡然道:「群臣退避,不退者斬。」

  「這……」

  「王子,你如何發號施令?」

  「我等具為先王任命之臣,為何不可在此?」

  鏘!

  鏘鏘!

  武將陣列,大批將領竟在腿甲之中拔出短劍,持劍逼向側旁眾文臣,殺氣騰騰。

  眾臣連忙後退,子受又道:「此前曾在我父王床前的各位留下。」

  那微子啟振臂高呼:

  「且慢!你們要反了不成!」

  眾將不答,只是驅趕文臣,與文臣一同出了大殿,將殿門緊緊關閉。

  哐!

  那微子啟面色漲紅,轉身怒視子受。

  「子受!你莫非連父王的旨意都不尊了?!」

  子受此刻已是轉過身來,有些冰冷的雙眸凝視著自己兄長,讓後者下意識後退半步,精美的袍子都有了褶皺。

  「那是不是父王的旨意,你我心知肚明。

  我一直敬你為兄長,但你竟用父王屍身做這般謀算!

  當真我不知那方外之士的異術?」

  那大宰忙道:「三王子……」

  「閉嘴!」

  子受扭頭怒視,殿外恰好有雷霆閃耀,竟嚇的那大宰抬手摀住胸口,幾乎要昏闕過去。

  正此時,殿外傳來陣陣衣甲摩擦的聲響,似有大批甲士蜂擁而來。

  那微子啟底氣頓時足了些,昂首挺胸,手指子受:

  「三弟,你莫要自持勇武,就可嚇住為兄與諸位大臣!這朝歌城,今夜由不得你做主!」

  「是嗎?」

  子受嘴角撇了下,走向高台王座,又在台階上轉過身來,自顧自地坐在台階中央,目中帶著幾分憐憫。

  「長兄……大哥,這麼多年,你似乎一直沒發現一件事。

  自我年幼時,你與你的親家翁就用各種手段針對於我,投毒、暗殺、意外,無所不用其極,我可曾有一次命危?」

  微子啟面色陰沉了下來,冷然道:「此事為兄並不知情。」

  子受身形向後歪著,手肘撐在台階上,目中帶著幾分嘲諷。

  他緩聲道:

  「為了今夜,你花費了三年的功夫,暗中收服了城中衛軍統帥、王宮親衛十二位將領,為此醜態百出,許諾越扔越大。

  你今夜成為王,就會再多十數方國。

  大哥,你可曾想過,我商國弊病為何。」

  微子啟淡然道:「商國弊病,在奴在侯。」

  「曾經我也曾這般想,但如今不會了。

  商國弊病,在於你、我、父王,都站在這座冰山上,卻想將冰山融成活水,最先掉下去的,便是你我。」

  子受抬手捏了捏鼻樑,「曾經我也以為,只有我看出了咱們商國的病痛。

  直到與大史夜談了一次,才知,我並非是歷代王子中最聰明的。

  大家都能看到這些病痛,也定有不少人想去革新,最後卻只是頭破血流。

  為何?

  商有八百諸侯,然,商才是最大的諸侯,當大商老了、衰弱了,總有雄心勃勃者站出來。

  商真正的弊病,在於……

  王,不夠王。」

  轟隆隆——

  殿外雷霆閃耀,隨後有大雨傾盆而下。

  伴隨著雷聲,宮門方向突然傳來了殺喊聲。

  微子啟面色一變,快步朝宮門走出十數步,卻又立刻停下,轉身怒視台階上的子受。

  「三弟,你都做了何事!」

  「清理叛軍。」

  子受淡定地回答著,略微搖頭,淡然道:「你只知謀算,想拖住飛虎,卻不知飛虎早做準備,暗自修了自城門到宮門的地道。

  你所收編的那些親衛將領中,有半數是我的人。」

  微子啟雙目瞪圓,罵道:「你、你!你算計為兄!」

  「我本不願內爭,但大哥你做得太過。」

  子受道:「少師拿父王旨意,給大宰過目吧。」

  「是!」

  聞仲中氣十足地答應一聲,快步向前,將手中一張布帛卷軸放到大宰手中,抬手輕輕拍了下大宰的手背。

  大宰呼吸都有些紊亂,顫巍巍地將布帛打開,盡力誦讀:

  「寡、寡人自知時日無多,若歸去,以子受為王,爾等全力輔佐,護我大商山河。

  將寡人葬於先祖側旁,不可大喪。」

  微仲衍低聲道:「就這些?」

  「就這些……」

  大宰低頭看著布帛上的寥寥字跡,「確實,就這些,且是大王的親筆。」

  微仲衍面色頓時有些蒼白。

  此刻,殿外殺喊聲已是停歇,宮門打開一條縫隙,一道人影竄了進來,身著金色鎧甲,渾身盡被雨水打濕,面容威武、氣息綿長。

  正是黃滾之子黃飛虎!

  黃飛虎直接單膝跪地,抱劍稟告:「大王!叛軍已清剿!」

  微子啟低聲道:「不、不可能!我有甲士十萬!」

  子受道:「飛虎,今夜敵軍幾何?」

  黃飛虎定聲道:「不過數千散兵游勇聚集宮門處,與親衛大軍裡應外合,易如反掌。」

  「不對,你們騙我!」

  微子啟面色慘白,扯著嗓子怒吼:「來人!來人!」

  宮門之外靜悄悄的,彷彿連群臣的呼吸都被隱去。

  叮鈴聲響起,卻是微子啟無力地癱倒在地。

  子受不再多言,轉過身,仰頭看著台階盡頭的王座,提起長袍下擺,拾級而上。

  步伐沉穩,目光堅定。

  『今日起,大商之榮,先祖基業,由寡人背負。

  大商之弊,養虎之危,由寡人革新。

  八百諸侯不臣者,逐一覆滅。

  五湖四海不貢者,雷霆清掃。

  寡人不信天命!』

  王座前,子受豁然轉身,宮門大開,文臣武將低頭快步入內,殿內原本留下的十數名大臣沉默不言語。

  不多時,比干居於文臣之首,黃飛虎居於武將之前。

  子受抬起雙手,緩緩坐入王座。

  朝歌城上方,那紫紅色的氤氳氣息中,有金光綻放,而後一條金色蒼龍沖天而起,迅速吸納大商國運,對著天宮無聲怒吼。

  『寡人,即是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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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12-1 01:22:25 |只看該作者
第六百六十三章 靈珠將轉世

  李長壽當初潛入朝歌城,在選擇六卿之位時,曾有過慎重思慮,幾番對比,最後選定了要坐大史之位。

  當然,選擇成為大史的主要原因,絕不是什麼『最清閒的職位』。

  他以卞莊的童貞做保證,如果口是心非,卞莊這輩子都能保持純陽之身。

  李長壽身為天庭普通權臣,玉帝陛下頭號謀臣,洪荒非著名老神仙,人教大法師唯一指定小師弟,總不能被凡俗王權之事束縛住。

  史官,算是凡俗王朝中較為特殊的存在,雖然大多數時候,帝王家讓史官寫什麼,史官就必須寫什麼。

  商國有個規矩,是『王不罰史』,最多暗中安排個行刺、暴斃之類的。

  大史之位,並不用幹太多實事,手底下有一批文吏,負責記錄商國的祭祀、征伐、慶典等大事。

  李長壽此前在朝歌城主要負責研究人族歷史,偶爾現身,給大家講一講人族小故事,說一說軒轅黃帝和他三千個妃子的奇聞異事,就能收穫一大筆聲望。

  軒轅後宮,洪荒人族取之不盡的精神財富。

  懂的自然懂。

  帝乙氣絕、帝辛登位,雨夜發生了不少事,兵荒馬亂、屍身填滿了宮門門洞,但落在李長壽筆尖,也只剩下一句:

  【帝乙崩,嫡長子子受繼位,號帝辛。】

  在大史府衙寫下了這一行字,李長壽就將提前準備好的辭呈放在書案上,招來自己幾位副手,溫聲叮囑幾句。

  「大人,您怎麼突然要辭官了?」

  李長壽笑道:「年事已高,體力不支,老眼昏花了。」

  言罷,他站起身來,幾人連忙向前攙扶,被他抬手阻止。

  在商辭官,不必非要去大王宮中,哪怕是六卿三公,直接留下一封書信就可。

  請辭的理由,年事已高算是較為常用,若是說句【心慕方外,以求逍遙】,那在大商文青眼裡,就是真正的『高潔之士』。

  李長壽也不圖什麼名聲,就用了最簡單的請辭理由。

  走出大史府衙,坐在此前就已喊來的牛車上,舒服地半躺在軟墊上,看著白雲悠悠,朝城門而去。

  沒有什麼百姓歡送,也沒什麼人圍觀。

  正如他來時那般,走時也是靜悄悄的。

  沒有帶走一片雲彩,也沒帶走什麼花季少女的夢。

  他在朝歌城繼續待下去已是沒太多意義了,帝辛已登位,殺劫的車軲轆已開始飛速轉動。

  雖然自己已經改變了很多東西,但天道的劇本還是沒有根本性的改變。

  他這些年在朝歌城做了什麼?

  其實做了很多事,但相對於天地大勢,其實都是些微不足道的小事。

  不過說到底,都沒人來送送自己,當真有點……

  「大史!大史大人!」

  有些熟悉的呼喊聲自後面追來,李長壽嘴角抽搐了幾下。

  得,這個來送的還不如不來。

  牛車在城門外晃晃悠悠地停下,卻見聞仲率一批兵衛躍馬而來,在後面不斷高聲招呼。

  李長壽自牛車跳了下來,雙手揣在袖中等了一陣;

  聞仲衝到,翻身下馬就向前拱手做道揖,頗有些急切地問道:「大史,新王初立,您可是有什麼不滿的地方?」

  「這個,並無不滿。」李長壽笑道,「也不能總是在人間玩耍,朝歌城中爭端暫時落幕,我也該回去了。」

  聞仲皺眉沉吟,想開口挽留,卻自覺與李長壽身份地位相差太大,只能道:

  「尚未聽您多幾次教導,您就這般回返,當真是聞仲此生之遺憾。」

  「哈哈哈。」李長壽擺擺手,「少師,哦不,太師客氣了。

  來這邊坐吧,我與你喝杯酒,聊幾句。」

  當下,李長壽轉身走向不遠處的小樹林。

  聞仲連忙跟了上去,又先行走了一步,道:「弟子來做些佈置。」

  待走入凡人視線無法觸及之處,聞仲開啟結界,又點出了桌椅座位,驅趕走了林間蚊蟲,擺上了兩壺美酒。

  在李長壽入座時,聞仲已是斟滿酒杯。

  李長壽笑道:「不必拘謹,一同入座。」

  「是。」聞仲執弟子之禮,端正地坐在李長壽對面,那白髮蒼蒼的模樣,也成了中年面貌。

  聞仲輕嘆了聲,低聲道:「讓師叔您見笑了,凡塵種種,於師叔而言自是如孩童嬉戲一般……」

  「這你就太低估人族了。」

  李長壽扭頭看了眼朝歌城的方向,緩聲道:

  「凡人不修行,故私心重、私欲眾,凡俗人心之複雜,比之中神洲多數倍數十倍,尤其是在這凡俗朝堂之上。

  沆瀣雖多,也是個歷練道心的好去處。

  對了聞仲,帝辛如何處置自己兩位兄長?」

  「並未處置。」聞仲笑道,「子受這一點卻是不錯的,他兩位兄長對他算是無所不用其極,他而今也只是賦予閒職、予以府邸拘禁。」

  李長壽奇道:「帝辛莫非是想要仁義之名?」

  聞仲沉吟幾聲,言道:「朝堂之上,此前與兩位王子勾結之黨羽,明日滿門抄斬。」

  李長壽:……

  「行吧,大概又是什麼帝王心術。」

  「師叔覺得子受如何?」聞仲低聲問著。

  李長壽笑道:「如今我可不敢對你輕易說這話,等閒你又拿去截教言說,說是我評說帝辛如何如何。

  師侄,如今對你而言,商國太師與截教弟子,孰輕孰重?」

  「自是截教弟子最重。」聞仲正色道,「若無師父栽培,哪有聞仲今日?」

  「然後?」

  「只是,如今我們截教也在尋求突破大劫之法。」聞仲道,「若大劫對應南洲王權變更,豈非對應在了大商之上?

  此前我截教也算又贏了一陣,闡教的同門又退了。」

  李長壽道:「你覺得,這兩次截教都贏了嗎?」

  聞仲怔了下,反問道:「師叔,難不成我們還輸了不成?」

  「不與你多說此事了。」李長壽搖搖頭,「我不能拉偏架,對闡截兩邊當一視同仁。」

  其實,帝辛順利登位,對截教本身沒有任何益處。

  但聞仲與帝辛關係越發密切,截教與大商的聯繫越發牢固,闡教怕是樂見其成。

  無他,從大教的角度來看,大商改朝換代的可能性依然最高。

  換而言之,子受今日贏了王宮之小局,卻不一定能贏天地之大局。

  這大局的主動權,被握持在了帝辛遠不能想像的存在掌心。

  「火靈近來如何了?」

  「去邊關做了將軍。」聞仲苦笑道,「我本想幫師姐,但師姐說要自己混出點名堂,還讓我不要插手。」

  「哈哈哈!」

  李長壽撫掌輕笑,「火靈師侄骨子裡相當倔強嘛。」

  「唉……」

  聞仲有些低落地嘆了口氣,言道:「此前就已有不少同門央我,讓我在凡俗安排些差事給他們,讓他們也來威風威風。

  如今正是大劫之時,若賠進去聞仲一人無所謂,若是將各位同門牽連進來,聞仲心底當真有些不安。」

  「是嗎?」

  李長壽瞇眼輕笑,言道:「師侄你該不會,想在我這探探口風,看能否讓更多截教弟子進入大商吧。」

  「這個……」

  聞仲頓時有些尷尬,起身做了個道揖,忙道:「師叔您當真慧眼如炬,弟子這點小心思,可是瞞不過您。」

  李長壽笑意漸漸收斂,淡然道:「聞仲,就憑你剛才這句話,我便是替通天師叔打殺了你都不為過。」

  聞仲眉頭緊皺,問道:「師叔若覺弟子所做不對,弟子甘願領罰。

  只是,弟子不知何處不對。」

  李長壽道:「天庭力推仙凡分離,你卻讓方外之士入南洲為官,本就是逆天之舉。」

  聞仲力爭:「可師叔,大劫在即,此事不過權宜之計,煉氣士入南洲為官,不貪圖享樂、不剝取脂膏、不欺壓凡人,有何不可?」

  「你非旁人,如何知旁人如你這般?

  若有一仙以凡人取樂,要毀多少凡人一生?」

  李長壽話語稍微停頓,又立刻定聲道:「規矩立下只是空文,執行到底的才叫規矩!」

  「那此前弟子與闡教各位同門入凡俗,天庭為何未站出來維護這般規則?」

  「大劫運轉,當有棋子,你早已入了棋局之中。」李長壽淡然道,「你當真以為,天庭對此事全然無察?

  那我在此地又是在做何事?

  無非就是看著你們罷了!」

  聞仲不由默然,站在那一陣皺眉。

  李長壽將杯中酒一飲而盡,嘆道:「道已不同難為謀,聞仲,好自為之吧。」

  「師叔……唉。」

  聞仲低嘆了聲,還要說話,李長壽已是站起身來,飄然走向自己的牛車,一步邁出已出現在叢林邊緣。

  期間流轉的淺淺道韻,讓聞仲心驚不已,一時甚至忘記了追趕。

  就聽得一縷傳聲入耳,卻是李長壽給了他四句勸告:

  「本是仙路長安,何謂紅塵紛擾。

  莫等不可收拾,回頭再問初心。」

  夠淺白吧?

  不會有任何誤解吧?

  這聞仲,當真是在一聲聲『少師』中迷失了自我,一個截教三代弟子,編排起了整個截教的命途。

  還來找他通融通融!

  若是截教應對大劫的方式,就是龜縮成一團,如龜殼一般。

  那聞仲此時已成了劫運抓住的把柄。

  李長壽當真想將聞仲在此地罵醒,但可惜,如此做一來得罪天道,二來有失公允。

  翻身跳上牛車,李長壽枕著胳膊假寐,趕車的牛夫坐在側旁,低聲吆喝,青牛邁開四蹄,慢悠悠地走向遠方。

  待李長壽走後,聞仲自林中走了出來,目中略帶迷茫,表情有些失落。

  聞仲開始反思自己做的對還是錯,自己是否真的,已將帝辛和大商,擺在了較重的位置上。

  眺望著李長壽所乘牛車,聞仲靜靜地出了一會兒神,直到那牛車繞過一片山丘,消失在那片谷田,這才轉身回了朝歌城。

  『少師,今日我又新學了三首文賦!』

  『少師不必擔心,受自出生便怪事連連,屢遭劫難,能活到今日全憑命硬,早已看的開了。』

  『少師你說,我大商的疆域是否還能向外擴充?這地圖上極北一片雪山之後,可還有天地?』

  『少師,大商的弊病,當真只在自身嗎?』

  『少師……』

  「太師,您要回自己府上,還是去宮中?」

  耳旁突然傳來一聲呼喊,打亂了聞仲的思緒。

  聞仲回過神來,不知不覺已是回了城中,離著自己的府邸不遠。

  「回府、罷了,去宮中吧。」

  聞仲低聲道了句,此刻才意識到,自己已是商國太師,大權在握,不能再稱子受為子受,要喊一聲大王了。

  大王,這天地太大,能人太多,你我都只是滄海一粟。

  或許只有長庚師叔這般真正的高人,才能稱得上逍遙自在,如意隨心。

  但在南洲,在被天規保護,即將成為兩教戰場的南洲大地上……

  若我聞仲屹立不倒,商之江山一日不崩。

  「駕!」

  聞仲腳掌輕扣馬肚,坐下駿馬在前方空曠的宮門大路撒蹄疾馳。

  幾日後,朝歌城北七八百里處,一座宏偉的廟宇前,一輛牛車緩緩停下,那剛辭官的商國大史,淡定地尋到了此處。

  抬頭看一眼大廟的牌匾,李長壽含笑點了點頭。

  聖母廟。

  嗯,等會用力忽悠,爭取混個榮譽住持當當。

  此正是:

  別朝歌,來廟院,靜待商君車架趕。

  帝辛至,大劫起,細數不過十餘年。

  於是,九年後。

  ……

  「李靖!這夫妻沒得做了!」

  陳塘關,總兵府後院。

  某高級家丁坐在假山陰影的藤椅上,側旁有侍女撐著大號油布傘,邊上有兩名家丁搖著蒲扇,再看一看那閣樓中的鬧劇。

  舒爽。

  愜意。

  就聽李靖有些著急的嗓音傳來:

  「夫人,夫人吶,你且聽為夫解釋!

  金吒修行正佳,咱們不是用留影球看過了?

  他在闡教得了不少關照,如今已是個大小伙,精氣神十足,每年也會給咱們來一封書信不是?」

  「我說的是木吒!木吒才九歲!」

  「是,是,這不是因金吒表現優異,給咱們老李家爭了口氣,這才讓闡教高人又尋過來,想收木吒為徒。」

  李靖嘆道:「我也不捨得兒子,但兒子拜的師父都是高人,這也都是仙緣。

  那位慈航道人夫人你不也是見了,一看就很慈祥,肯定不會打罵木吒。」

  「你!唉!」

  殷氏輕嘆一聲,坐在床邊輕泣不已。

  李靖向前攬著自家夫人,說幾句賠禮的話,又玩笑道:「夫人,如今五行缺三,咱們還是要繼續努力才是。

  下個水吒,就全仰仗夫人了!」

  「咱們的孩子可是給你湊五行之數用的?」

  「自然不是、自然不是。」李靖笑道,「夫人你也修行了仙法,餘生漫漫,咱們多要幾個子嗣以後也熱鬧不是。

  夫人你想,待金吒木吒學成歸來,咱們一家熱鬧安康,豈不是人間美事?」

  「唉。」殷夫人嘆道,「下個孩子,咱們帶在身邊不可嗎?」

  「可。」李靖忙道,「我對夫人立誓,三子定親自教導,不讓他外出修行。」

  「這還差不多。」

  「夫人,咱們要不現在就試試,說不得能得個閨女……」

  「呸!現在還是白天吶,堂堂總兵大人也不害臊!」

  李靖頓時一陣輕笑,擁著殷氏站在窗邊,眺望著西天的雲朵。

  不錯,木吒也剛被慈航接走。

  木吒拜師時,還有一點小波折,便是此前『預定』過的普賢真人也想收徒,最後還是兩位真人辯論一番,由慈航道人穩穩勝出。

  木吒拜師前,李靖又故技重施,進行了一遭『男子漢』教育。

  李靖育兒三板斧——軍營操訓、討伐妖物、深入談心。

  效果確實不錯。

  李靖這邊已是準備好迎接哪吒的到來了,太乙師兄也不知何時動身。

  不過李長壽提前查了查身邊隨身攜帶的地書分冊,發現距離哪吒投胎已經不遠。

  李長壽雖然不能直接如玉帝陛下那般開掛,無視劫運阻隔、直接推算天道,但借助這些『小物件』,也能得到不少有用的訊息。

  思來想去,還是覺得有些不太穩妥。

  李長壽沉吟幾聲,心底已是有了腹案,一具紙道人趕去了乾元山。

  穩一手,盡量考慮到方方面面。

  靈珠子,也就是小哪吒,雖然在《X的消失》計劃中份量略微不如楊戩,但畢竟是自己『看著長大』的小後生,太白宮鐵桿嫡系,不能讓他委屈了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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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12-1 01:22:41 |只看該作者
第六百六十四章 陳塘變!

  「就去投個胎,至於這麼嚴重嗎?還都過來了。」

  乾元山,洞府前。

  太乙真人看著眼前嚴陣以待的李長壽、玉鼎,還有稍遠處拄著三尖兩刃槍、開著天眼到處掃來掃去的楊戩,一時間有些無力陰陽。

  李長壽不放心地道:「檢查一次靈珠子的胎靈。」

  玉鼎真人緩緩點頭:「善。」

  太乙張張嘴,隨後就一副認命了的表情,在紅袍的袖子中,取出了一顆寶珠。

  其內有個吸吮著大拇指的小小嬰孩,依稀有靈珠子那清秀的模樣。

  李長壽眉頭一皺,立刻察覺到有些不同尋常之處,苦笑道:「太乙師兄,你這是給了靈珠子多少好處?這神魂近乎無垢,直追先天生靈。」

  太乙笑瞇了雙眼,淡然道:「自己的弟子,自己不去關照還要誰來關照?」

  李長壽有些欲言又止,但還是將嘴邊的話嚥了回去。

  關照弟子沒錯,但這般,卻是有些溺愛了,反而對靈珠子轉世後的成長不利。

  要幫胎靈狀態的靈珠子提升跟腳,自是一件極為艱難之事,更遑論太乙真人這般,將靈珠子今後的『瓶頸』提前煉化。

  耗費的心血、寶物,李長壽都感覺難以想像。

  果然,這太乙也是個身家深厚的隱藏洪荒土財主。

  小本本記上了。

  玉鼎真人問:「師兄可知,靈珠子該去何處投胎?」

  「陳塘關,李靖夫婦。」

  太乙真人收回胎靈,負手輕笑,目中帶著幾分揶揄,嘆道:「幫徒弟投胎,投著投著,莫名其妙就降了一本。

  是不是啊,李靖的義父大人?」

  李長壽禁不住老臉一紅,忙道:「那只是一場誤會,一場誤會。」

  玉鼎真人卻道:「為何是李靖?」

  「其實我也不知。」太乙真人搖搖頭,「這念頭是前幾日自行冒出來的,我自查許久,斷定應是外來的念想。」

  言下之意,便是暗指天道的安排。

  玉鼎、太乙、楊戩齊齊看向李長壽,李長壽雙手一攤,一副自己什麼也不知的純真面容。

  天道嘛。

  不要嘗試去理解,感受就好了。

  「那走吧。」太乙真人笑道,「找個良辰吉日,讓靈珠子投胎李家。」

  「不急。」

  李長壽沉吟幾聲,正色道:「師兄,要不要去請一道二師叔的法旨?護持靈珠子轉世?」

  玉鼎真人:……

  楊戩真君:……

  太乙連連擺手:「不至於不至於,咱們幾個守著,還能出什麼事不成?」

  「穩妥起見,還是去請一道吧。」李長壽苦口婆心地勸著,「不給有心人任何算計的機會,防患於未然。」

  「這……」

  「師兄你可只有靈珠子這一個衣缽傳人。」

  「那行吧。」太乙真人敗下陣來,皺眉道了句,「那我這就去崑崙山走一趟。」

  李長壽道:「玉鼎師兄,還請陪太乙師兄一同。」

  「善。」

  玉鼎面色凝重地點點頭,對李長壽有種蜜汁信任的他,此刻已充分感覺到了『事情的嚴重性』,拽著太乙真人駕雲趕往崑崙山。

  楊戩立刻就要跟上去,卻被李長壽喊住。

  「楊戩師侄,先與我一同去陳塘關佈置一番吧。」

  李長壽一聲招呼,楊戩立刻抱拳領命,背著三尖兩刃槍,跟在李長壽身側。

  做一朵雲,駕一段路,李長壽帶著楊戩朝南贍部洲東北部趕去,目中總是帶著幾分思索。

  行至半路,楊戩不由問:

  「星君……師叔,是何人要算計靈珠子?」

  「不知。」李長壽緩聲道,「可能有人要算計,也可能只是我多想了,但無論我如何推導,總覺有人想要借此事報復,可能性還是蠻大的,能有差不多一成可能。」

  呃?

  楊戩眨眨眼,那他們現在如此緊張,豈非……擱這兒跟雲朵互相算計呢?

  李長壽沉吟幾聲,心神略感不安。

  他仔細推敲自己此時的佈置。

  【高級家丁】紙道人在李府,並非是沒事亂逛,此時他已在李府地下,在李靖眼皮底下,佈置成了絕天斷仙大陣,必要時能將李府直接封鎖。

  一個最新型的紙道人軍團,包括自己能調動的六隻『金丹』紙道人,早已埋在李府地下。

  當年楊戩家中慘劇,李長壽實不想再次發生。

  退一萬步,李長壽能接受是自己法力神通不如算計者,而不能接受因為自己麻痺大意,而讓靈珠子有所損傷。

  為何他覺得算計者,其實就是西方教某聖人?

  很簡單,對方有足夠的動機——報復。

  現在西方教的仇恨點,很明顯就是在截教與人教。

  李靖當年那一跪,直接讓李靖站到了一個,他本不該站到的位置,現如今已經成了最好的靶子。

  這一點,也是李長壽上次推演時才意識到的嚴重問題。

  某不能提及名諱的第六聖人,曾經親手對付過楊戩一家,若是對李靖一家出手,那是再合理不過。

  反觀道門三位聖人,總不至於因為一個小徒孫,就對西方教聖人出手;

  尤其是在當今封神大劫,沒幾年就要全面引爆的複雜局勢下。

  此時唯一能對抗西方教聖人的,是通天教主。

  但闡教截教剛在朝歌城扳了手腕,自己去請通天教主或是雲霄、趙老哥他們,來守護一個闡教未來的金牌打手?

  沒這道理。

  大法師與嫂嫂孔宣倒是可以去請,但如此一來,人教全軍出擊守護闡教一個小弟子轉世,又會涉及到聖人面皮,以及人教在封神大劫中的態度。

  此時還不到做出選擇之時,老師也只是默許了自己去護著『義子一家』。

  歸根結底,對於道門而言,一個三代弟子的份量還是太輕了。

  李長壽考慮了許久,也只是請來了玉鼎真人與楊戩這對師徒。

  他只是站在自己的立場上,想關照一下與自己感情深厚的靈珠子。

  僅此罷了。

  穩妥起見,自己越不想發生的事越容易發生,李長壽已是默認,靈珠子轉世定不會太平靜。

  虛驚一場總比措手不及要好。

  小瓊峰上,李長壽跪在老師畫像前,請來太極圖與乾坤尺,帶起自己的【人教通用至寶】三件套,叮囑靈娥和熊伶俐不要外出,本體悄然趕去李府。

  「唉……」

  帶著楊戩朝東而去的雲上,李長壽輕輕嘆了口氣。

  楊戩有些納悶地看著李長壽,目中帶著幾分不解。

  還有什麼事,能難得倒這個男人嗎?

  「楊戩。」

  「弟子在。」楊戩下意識低頭抱拳。

  李長壽笑道:「不必拘謹……近來修行可安穩?看你道境似乎又高深了些,也是直追闡教各位師兄師姐了。」

  楊戩溫和地笑著,用清朗的嗓音回道:「師叔打趣弟子了,弟子這般道行還是太過淺薄,只是有師叔的指點、師父的教導,才走的快了些,根基有些不太穩固。」

  「嗯,你能看出自己根基不穩也是好事。」

  楊戩:……

  他就自謙一句。

  真的不穩嗎?

  李長壽自袖中取出一枚玉符,扔到了楊戩手中,笑道:「這是我最近無事時改良的斬道境之法,有助你提升根基,重悟道境。

  待大劫過後,閒來無事時可以多用用。」

  楊戩鄭重地將玉符收了起來,對李長壽道:「多謝師叔指點。」

  李長壽擺擺手,繼續道:「你如今在天庭中名聲斐然,但這些名聲都是來自於銅鏡體系,太過虛浮。

  是時候學會沉澱自我了。

  你想想,最近直播的時候,是不是總苦於找不到新內容?不知該為天庭仙神呈現什麼?」

  「對!」楊戩頓時來了精神,皺眉嘆道,「還真是卞莊副統領說的那般,每天絞盡腦汁去想銅鏡的內容,太過耗費心神了。

  所以,我打算今後每年播一次,多些時間沉澱自我。

  梅山附近幾萬里,妖都絕跡了快。」

  李長壽笑而不語,並不想在這個問題上繼續討論下去。

  曾幾何時,他看這個仔,還是當自己接班人培養的,結果……

  啊,殘念。

  趕在太乙和玉鼎真人之前,李長壽的這具紙道人與楊戩先一步趕到了李靖府邸上空。

  兩人隱藏身形,楊戩開啟天眼,開始觀察整個陳塘關。

  李長壽卻眺望向了東海方向。

  東海那萬里波濤之下,另一場與陳塘關同步的算計也在進行,若進度沒有出錯,那條小龍也已化形成了翩翩青年。

  「師叔。」楊戩低聲道,「為何我覺得陳塘關的靈氣走向有些問題,靈氣被困在了大城之內,而且積累了許久。

  似乎暗藏了大陣,但佈陣者頗為高明。」

  「嗯。」李長壽含笑點頭,言道,「大陣是我布的。」

  楊戩當即釋然,繼續開著天眼掃來掃去。

  【清源道妙真君專屬監控系統,無死角、無遺漏,萬遍搜查、超長待機。】

  沉默了大概半個時辰,楊戩又問:「師叔,那李府後院的美婦人,便是靈珠子師兄轉世身的娘親?」

  「怎麼?可看出什麼了?」

  楊戩道:「弟子見她腹結珠胎,已是有了身孕,但胎靈未來,應當就是在等待靈珠子師兄的元神。」

  李長壽笑道:「靈珠子當年的困頓,便是因他靈珠得道,道基有缺,化作人身修行最是合適,這才有了今日投胎之事。」

  「但師叔,咱們為何要這般緊張?」

  楊戩壓低嗓音,低聲問:「可是沒得地府准許?」

  李長壽從袖中默默拿出了一本生死簿分冊,展示了下,又淡定地收了起來。

  楊戩當時的表情,十分複雜。

  李長壽笑了笑,靜待太乙與玉鼎到來。

  過了大概小半日,太乙真人與玉鼎真人聯袂而來,兩人表情都有些放鬆,顯然是求聖人法旨之事進展頗為順利。

  李長壽這具紙道人與兩位師兄互相見禮,笑道:「都妥了?」

  「妥了。」太乙真人笑道,「已是給靈珠子鍍上了一層聖人道韻。」

  李長壽也輕輕鬆了口氣,做了個請的手勢:「三個時辰後便是良辰,請吧。」

  當下,闡教、人教三位聖人弟子、一位聖人徒孫,在李府上空潛藏身形,各自說笑論道,等待良辰吉時到來。

  隨著時刻不斷臨近,太乙真人莫名有些緊張了起來,低聲道:

  「長庚,這轉世投胎之事,需如何安排?」

  李長壽笑道:「該怎麼安排,就怎麼安排,只需將胎靈自雲上投下,送入殷氏腹中珠胎,只需珠胎有心跳出現,便是轉世投胎妥了。

  其他不必多做。」

  話語一頓,李長壽低頭看了眼李府,打量了下從雲頭到殷氏的距離。

  不穩妥。

  「這般。」李長壽道,「我們多費些心思,稍後楊戩負責望風、玉鼎師兄負責掌控局面,我與太乙師兄潛入李夫人側旁,將胎靈親自護送進去,如何?」

  太乙真人嘴角一撇:「暗去女子閨閣,當真是天庭權臣能做出的舉動。」

  李長壽淡然道:「反正是為靈珠子。」

  「去,去。」太乙真人頓時答應了下來,「穩一點也妥當。」

  玉鼎以為大善,楊戩有點欲言又止,但還是選擇默默接受。

  故,這四位實力與顏值並存的神仙,在雲上又等了一陣,待時辰差不多,便駕著雲頭緩緩……落到了李靖後院閣樓的屋頂。

  李長壽打了個手勢,四道透明的身影開始忙碌了起來。

  楊戩四處眺望,仙識鎖定軍營中李靖的身影;

  玉鼎真人胸口浮現出一只玉鼎,一縷奇特的光暈擴散開來,監察此地生靈心神擾動。

  隨即就發現了李長壽大批紙道人的存在。

  而李長壽與太乙真人,各自施展化形術化作兩隻蚊蟲,悄悄進了李靖夫婦的臥房。

  軟榻上,殷氏斜躺著閉目小憩,手邊還有一隻竹簡,呼吸均勻、面容安詳。

  李長壽暗道得罪,太乙真人暗道罪過,兩隻蚊蟲對著殷氏做了個道揖,隨之就到了床榻前,化作透明的人影。

  太乙真人對著殷氏抬手一點,殷氏迅速陷入夢境;

  夢中,有個身穿紅袍的道者,抱著一個嬰孩駕雲飛來,在窗外將嬰孩扔給了自己……

  而在夢境之外,太乙真人將靈珠子的靈胎拿出,緩緩朝殷氏推去。

  這一瞬,歲月流速似乎變得十分緩慢。

  李長壽心神全開,空明道心早已開啟,死死盯著方圓數百里之地。

  三尺、兩尺、一尺……

  無事發生?

  自己真的是跟空氣鬥志鬥勇了一陣,西方教聖人沒有在此事上報復自己?

  突然!

  李長壽道心悸動,自房中、後院角落、花園、城樓處的紙道人,齊齊看向了城西軍營!

  正此時!

  歲月流速彷彿被定格,那是因李長壽心神處理信息的速度暴增,以至於產生的錯覺。

  但也只有這般,他才能及時做出反應!

  陳塘關方圓數千里天地突然變暗,一張大手出現在軍營上空,對李靖下壓抓來!

  伴隨大手同時出現的,還有那如同滾滾雷聲一般的話語:

  「此子與我西方有緣。」

  大地深處,李長壽雙目瞬間綻放水藍神華!

  太極圖,瞬息橫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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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12-1 01:23:06 |只看該作者
第六百六十五章 抉擇

  這是?

  當天地突然暗下的一瞬,李靖整個人都有點懵,全然不知發生了何事。

  大手凌空,宛若從天探下的巨臂!

  一股絕強的壓迫感自頭頂傳來,單單只是元神感受到的威壓,就讓李靖幾乎吐血、肝膽俱裂!

  只差一點,李靖那句『何方妖魔』就要喊出嘴邊!

  雷霆滾滾,李靖自是分辨不出這說的是什麼,但他此刻猶自記得……

  此地是軍營,軍務將士雖有微弱修行之法,卻與凡人無異!

  而他,此時若不站出來,那營中將士如何去面對這宛若天威一般的大手巨臂?!

  怒自心頭起,李靖有些艱難地握住腰間劍柄,本是坐在營帳中的他,此刻想站起來竟都是千難萬難,彷彿有幾座山嶽壓在肩頭。

  驀然間,李靖肩頭壓力消散。

  李靖整個人本自抵禦來自上方的壓力,此刻壓力憑空消失,他如彈簧一般自座椅上衝天而起,撞出大帳頂棚,左手扶劍、右手握住劍柄,仰頭看向空中。

  這是……

  黑白氣息瀰漫空中,陰陽雙魚有條不紊地緩緩旋轉,其韻淼淼、其道互消,此刻竟似漫無邊際一般。

  人教先天至寶,太極陰陽圖!

  李靖下意識在空中搜尋,瞳孔忽地一縮。

  他看到了……

  那青年道者的身影出現在太極圖之下,單手托舉此寶圖,頭頂玄黃之塔,修長的身形沒有用什麼法相天地類的神通,卻顯得那般偉岸。

  「義……星君!」

  李靖大喊一聲,他本想上前看看是否有自己能幫忙之地,但道軀卻僵硬著不敢向前。

  他此刻所見情形:

  一隻大手摁壓在太極圖上,被太極圖死死抵住,但太白星君的身形卻在不斷輕顫。

  高空中,似乎隱隱有一名老道盤坐,身周慶雲夾裹、惶惶威嚴無窮盡。

  軍營中的將士似乎沒有感受到自己剛才所承受的壓力,此刻都如沒事人般仰頭看天,面容上多是錯愕。

  還知道錯愕,應是無恙的。

  但李靖,此時卻更緊張了些,抬頭注視著空中相持的身影。

  那高空中的老道……

  太白星君此刻有些勉強的身形……

  這到底是何方神聖?

  而星君大人,又為何會在此時、此地現身?

  正此時!

  空中青年道者猛然扭頭,對著陳塘關的方向嘴唇開合,似乎傳聲說了什麼。

  毫無徵兆地,李靖心底突然泛起李長壽的嗓音,不由轉身看向陳塘關,雙目瞪圓、一時竟有些不知所措。

  「護好殷氏,他定是為殷氏腹中胎兒而來!」

  李靖雙手顫抖著,他低頭看著這人頭攢動的軍營,看著那一名名將士,又扭頭看向城中方向,彷彿一眼能透過高牆阻隔,看到自己正自惶然無措的夫人。

  腹中胎兒……

  鏘——

  李靖手中長劍拔出,此刻長髮飄舞,鎧甲黯淡無光,隔著太極圖之影,對雲霧中若隱若現的那名老道,調運自身仙力,大吼一聲:

  「陳塘關李靖在此!」

  卻不知,自己這句話到底何意,又能有哪般作用。

  說到底,面對這般存在時,他的薄弱修為,也如凡人一般,毫無威懾力。

  與此同時,李府後院閣樓中。

  當那遮天大手出現的一瞬,太乙手心一顫,下意識護住了靈珠子的胎靈。

  此時胎靈距離殷氏只剩兩拳之距。

  玉鼎真人和楊戩下意識就要衝向軍營方向,李長壽在他們身側的紙道人,卻用法力化作屏障,逕直將玉鼎與楊戩攔了下來。

  這對師徒瞬間反應了過來,各自沁出些冷汗。

  那是聖人,豈是過去就能抵擋的?

  而且從此地趕過去,便是玉鼎真人全力挪移,也沒機會阻攔那隻大手。

  電光火石間,太極圖展開。

  一抹青光自大地劃向空中,在太極圖正中的圓心之下,現出了李長壽本體模樣,單手托住太極圖……

  這一切發生的太快,李長壽此刻強行催發太極圖威能,將那隻大手勉強擋住,前後其實只是眨眼間。

  而代價,就是李長壽此時完全無法分心控制紙道人,在太乙真人身側的紙道人立刻化作紙人,飄落在了地上。

  這才有李長壽用傳聲之法,提醒他們不要妄動,護好殷氏。

  殷氏還是熟睡中,沉浸在那個夢境裡。

  玉鼎太乙稍微鬆了口氣,玉鼎真人身形自窗口一閃而入,與太乙對視一眼,看到了彼此眼中的猶豫。

  玉鼎立刻問:「如何做?」

  「如、如何做?」

  太乙看著自己探出去握住胎靈的手掌,喉結有些輕顫。

  聖人突然現身,李長壽的傳聲提醒,還有此前李長壽種種小心謹慎的佈置,已是讓太乙明白……

  靈珠子的轉世身,定會是封神大劫中,對於聖人而言頗為重要的棋子。

  可,聖人現身抓向的是李靖,這又為何。

  玉鼎又問:「轉世可要繼續進行?」

  太乙目中有些茫然,看向殷氏、又豁然回頭看向了城外。

  聖人法相化作的大手,與太極圖正自相抗,而太極圖以肉眼可見的緩慢速度,被緩緩壓下……

  李長壽身形扛在太極圖之下,此刻卻並未出聲催促這邊的轉世之事。

  太乙手臂顫抖了下,皺眉看向胎靈,看著裡面那吸吮著大拇指的小小嬰孩。

  這位真人突然有些不忍。

  轉世繼續進行,就代表著靈珠子將會捲入天地爭鬥的漩渦。

  哪個道門三代弟子轉世,能驚動西方聖人現身?

  太乙真人有些不願。

  只想著讓自己弟子安安穩穩求個金仙大羅的他,突然不願靈珠子離開自己身側。

  洪荒的凶險,他早已經歷過、體會過,而當自己拜得聖人師、修行至今日,卻依舊無力去護持自己弟子……

  不對。

  太乙真人猛然回過神來,心底快速劃過靈珠子決定轉世前的種種異常,此刻方才明悟,靈珠子從轉世之前,就已被天道定下了如今的宿命。

  罷了。

  這是靈珠子的枷鎖,也是靈珠子的機緣。

  就算強行忤逆天道之意,在天道的算計下,他一個聖人弟子,又能護持靈珠子到哪般地步?

  生靈,終究是在天道擺弄之下。

  不成聖,不過棋子罷了。

  「罷了。」

  太乙手指輕顫了下,攔住胎靈的手掌緩緩撤回,掌心輕輕推了那胎靈一把。

  胎靈綻出微弱的毫光,沉入殷氏的腹部。

  咚!

  一股極其微弱又頗為隱晦的心跳聲,自那傳來,其內珠胎已可稱之為胎兒。

  太乙真人下意識後退了半步,嘴邊劃過少許苦笑。

  一旁玉鼎真人輕聲嘆息,剛想開口安慰師兄幾句,陳塘關軍營處變故突生!

  那隻大手憑空消散,高空中的聖人之影輕輕閃爍,消失不見。

  與此同時。

  陳塘關正上方,那股浩瀚的聖人威壓直直鎮下!

  七彩光華閃動,將太極圖的道韻虛影劃開一只破洞;

  西方教二聖人故技重施,又一隻大手自高空探來,抓向李靖家的閣樓。

  太乙真人與玉鼎真人對視一眼,兩人頗為默契地放出自身大道,身形沖天而起!

  而在兩位真人決定與聖人碰一碰的瞬間,閣樓上空,那身著戰甲的青年,已是張開豎眼、直面那大手。

  楊戩!

  「天庭戰將!清源妙道真君於此!」

  那聖人對此恍然未聞,大手飛速砸落。

  這就是聖人!?

  這就是聖人!

  當年自己家中的慘劇,那些刻畫在自己心底最深處的畫面,還要在靈珠子轉世這一家身上上演!

  楊戩瞠目欲裂,額頭豎眼神光爆湧,身周出現道道血色氣息。

  八九玄功!

  天眼……

  肩頭突然被人摁了一下,楊戩那面對聖人絕強威壓要爆發的氣勢,突然被截斷。

  「為師來。」

  一抹玉光劃過,瞬息間已是出現在高空,凝做一只數十丈高的巨鼎。

  玉鼎真人盤坐在巨鼎之中,口中極快念動的咒符僅有一片『嗡鳴』,那口巨鼎光芒大作,其上有無數人影晃動。

  陳塘關各處,一縷縷光點浮現在凡人額頭,又瞬間消失不見。

  轟!

  那只自高空落下的手掌,已摁在巨鼎之上!

  巨鼎猛地一沉,其上出現了道道裂痕。

  玉鼎真人面容變得無比蒼白,雙手飛速掐印,巨鼎竟堅持了幾個瞬息!

  正此時,陳塘關各處出現了道道光柱,合天罡三十六之數,撐出了一道璀璨光幕!

  絕天斷仙大陣!

  就是這幾個瞬息!

  李長壽拽著太極圖,自城外殺入城內!

  一具具紙道人再次化作人形,自李府前院後院沖天而起,結成北斗守神陣、六神迴旋陣、五行護天陣、演四象四極陣、三仙陣……

  將殷氏所在閣樓層層護住!

  但!

  「噗——」

  巨鼎中,玉鼎真人低頭噴出一口鮮血,那口巨鼎再無法抵擋,被聖人拍下的手掌直接摁向大地!

  楊戩與太乙真人齊齊出手,想抵住那巨鼎的足,卻被直接鎮下,各自負傷!

  再弱的聖人也是聖人,若無先天至寶,聖人弟子完全無法與之對抗!

  巨鼎下壓,玉鼎真人拼盡全力試圖穩固巨鼎,但已無法挽回頹勢……

  李長壽目中:

  自己辛苦多年佈置的大陣,堅持不過半瞬便被摧毀。

  紙道人凝成的層層陣法,面對聖人之威,其實也不過是轉眼就被破掉。

  他距離那隻大手,其實只差一息的間隔。

  終究,實力相差太多,非算計與籌謀之過。

  高空中,那聖人之音再次化作滾滾悶雷聲,喊的依然是『此子與我西方有緣』。

  那隻大手,已在閣樓之上,向下探抓!

  「師叔且慢!」

  李長壽高聲呼喊,雖喊的是師叔,但嗓音難掩其憤。

  準提不答,大手依然抓下,似是要將殷氏擄走、度化,進而將其腹內的大劫之子控於掌心。

  底牌呢?

  己方的底牌,或者說,闡教的底牌呢?

  自己讓太乙真人去求的二師叔法旨……

  李長壽拽著太極圖依然在全速前衝,目光死死盯著聖人砸落的巨掌,心底默念著『五四三』的倒數。

  終於。

  一!

  那隻大手突兀地頓住,高空中的聖人微微皺眉,那雙半睜的雙眼低頭看去。

  就在閣樓之中,殷氏小腹前,一抹灰光溢出,凝出了巴掌大小的小小幡旗。

  這幡旗其上似有無數生靈之影,又似有天地演變的畫面,但若定睛一看,其上迷霧混沌,只有一個三角幡旗的輪廓。

  但就是這只虛幻的幡旗剛現身,那隻抓下來的大手立刻就要後撤,高空中的準提道人面色陰沉如水。

  小旗輕輕搖晃,旗面之上混沌翻轉,一抹看似普普通通的亮光自混沌中射出,無視屋頂以及種種實物,逕直點在了巨掌掌心。

  先天至寶盤古幡!

  開天神斧的鋒銳,天地第一殺伐至寶,以先天神魔之血肉淬煉,以盤古神之殺性凝聚!

  混沌無極劍氣!

  高空中的準提悶哼一聲,那隻大手出現道道裂痕,自掌心開始崩碎,綻出了並不算璀璨的光亮。

  大手坍塌,化作高樓般的雲霧,高空中的準提身形後仰了一瞬,左掌掌心出現了寸長的傷口。

  與此同時,李長壽拽著太極圖趕來此地,抬手將天穹完全封鎖,袖口一甩,被他順手抓來的李靖踉蹌幾步,站在了此地空中。

  盤古幡的虛影緩緩消散,元始天尊的聖人道韻就此消失不見。

  李長壽全神戒備。

  今日已是做到了這般地步,若準提再出手,自己哪怕暴露一些底牌,也要將準提盡力擋下。

  只需擋住幾個回合,下不來台的就是準提,受威脅的就是他這個道祖定下的主劫之人。

  準提不退,自家聖人也可直接出手。

  靈珠子的份量不夠,只能他這個普通權神來湊。

  身下半空中,玉鼎真人面色慘白,呼吸急促,此時只能閉目調息。

  太乙真人和楊戩受傷並不算重,楊戩此刻已是提著三尖兩刃槍怒視準提,太乙真人捂著胸口,身周盤旋著九條火蒼龍。

  此刻,他雖極力控制自己的嘴,怕激化矛盾,讓己方陷入為難。

  但心有不平、心有不忿,當真忍不住冷笑了聲……

  「呵,聖人。」

  高空中的準提卻是輕笑了聲,突然抬手對著李長壽等人輕輕一點,神態自若地嘆息:

  「李長庚,你煞費苦心滅我西方教九成弟子,而今合該得此報。」

  李長壽淡然道:「為何聽師叔這般言語,與人為惡還如此冠冕堂皇。

  也對,聖人當為天地間的生靈之表率,生靈有善有惡,惡靈也總該有個代表。」

  準提也不惱怒,只是道:

  「道門以我西方教弟子填補劫運,貧道自當為他們討個說法。

  今日你當真以為,自己已護下了李靖一家?」

  李長壽眉頭微皺,突然想到了什麼,豁然轉身看向下方殷氏所在。

  他雙目射出神光,恰好捕捉到了一抹血光,自大地深處飛射而來,轉眼沒入殷氏眉心!

  那血光……

  十二品紅蓮?

  不、不對,是與十二品紅蓮品級相當的煞氣!

  魔祖本源・滅天煞氣!

  李長壽抬頭怒目而視,怒極反笑。

  一個聖人,堂堂聖人,為了算計一個徒孫輩的生靈,煞費苦心、精心算計,先是出手威脅李靖,將自己暫時調離。

  又出手打破自己所做重重佈置,耗盡自己這些年在此地落下的心血,破大陣、毀紙人。

  還好自己提前穩了一手,讓太乙真人請來元始天尊的庇護,順利趕來,護住李靖一家。

  這聖人猶自不肯放手,竟用這般煞氣,污濁一個剛邁上修行路不多久的凡俗女子,以此害她腹中胎兒。

  準提悠然一笑,身形化作雲霧消散,似乎從未來過一般。

  而他的嗓音,也在李長壽幾人耳中響起,緩緩消散……

  「魔祖本源煞氣無物可解,貧道當年修補西方時偶然所得,特贈於師侄。

  靈山之難,貧道自會慢慢清算。

  而今這天地間,貧道已無弟子,自無忌憚。」

  李長壽雙拳緊握,壓制著心底追上去的衝動,卻是知道,自己追上去也無勝算。

  均衡大道,此時就算被自己極限催發,也差了一些,夠不到第六聖。

  下方突然傳來靈力波動,李長壽面色一變,施展遁法就直衝了下去。

  閣樓中,火光一閃,太乙真人身形自火焰中衝出,雙目帶著一縷縷火焰,緊盯著殷氏的身形。

  殷氏猶自在夢境之中,只是她原本所做的『神仙送子夢』,已是變故橫生。

  她眉心有一團淺紅色的煞氣,這煞氣一縷縷蔓延開來,朝她全身各處匯聚,已是侵染了腹中胎兒。

  不,不對!

  胎靈似乎感應到了什麼,現出微弱毫光,主動吸納起了各處的煞氣。

  太乙真人雙目瞪圓,快步向前,抬手顫抖幾下,突然一掌對著殷氏眉心拍去!

  噠!

  一隻鐵箍般的手掌,將太乙的手腕握住。

  面色蒼白的玉鼎真人及時趕來,將太乙直接攔下。

  「師弟你放手……」

  太乙真人聲音有些發顫。

  玉鼎真人沉聲道:「師兄,這已是靈珠之母。」

  「此時將靈珠子救出來,說不定還有救,對,還有救……師弟你放開,鬆手!」

  「師兄!」

  玉鼎真人舌綻春雷,太乙真人雙目帶著些血絲,死死瞪著玉鼎。

  一旁李靖翻身自窗戶衝進來,看著眼前這一幕有些發愣,但立刻撲上去,將昏睡中的殷氏緊緊抱住。

  李長壽身影閃來,右手手指快速點在殷氏額頭,左手並起劍指抵在右手手背,右手緩緩提起。

  一團煞氣被他指尖黏住、提出,但煞氣之外,還有一層虛影。

  殷氏的魂魄。

  聖人出手,殷氏如何能抵?

  此刻她魂魄已被煞氣融合。

  這、這……

  李長壽抬起的雙手慢慢摁下,讓殷氏元神歸位。

  「星君、義父!」

  李靖慌忙喊著:「我夫人、夫人如何了義父。」

  李長壽默然無語,在袖中取出十多只寶囊,挨個倒出一只只玉壺,又抬手在殷氏身周虛畫,寫下一道道符箓,將殷氏體內煞氣暫時鎮壓,避免被胎靈吸附。

  這,怎麼辦?

  李長壽閉上雙眼,心神飛速盤旋,太極圖將小樓包裹了起來,讓此地變得無比寧靜。

  很快,他睜開眼,目光有些複雜的看向李靖,平靜地道一聲:

  「李靖,你要夫人,還是要你夫人腹中孩兒。」

  李靖雙手一顫,彷彿失去所有氣力一般,跪坐在了床榻前。

  「我要夫人,義父求你護住我夫人!」

  李長壽『嗯』了一聲,立刻就要出手。

  「不行!貧道不同意!」

  太乙真人定聲道:「把靈珠子還給貧道!我們不轉世了!把靈珠子還給貧道!」

  李長壽皺眉看向太乙,有些無奈的閉上雙眼,雙手也在輕輕顫抖。

  窗外,看著這一幕的楊戩握緊了長槍槍桿,眼底的憤怒,化作心底的大恨。

  玉鼎真人長嘆一聲,只是將太乙死死地拉住。

  嗡——

  一縷太清道韻悄然劃過,李長壽袖中飛出一只玉盒,玉盒自行打開,飛出了一顆金丹,轉眼沒入了殷氏小腹。

  那是,承載了靈珠子法力和記憶的寶物,是李長壽和太乙真人做的準備,只等靈珠子轉世後,給轉世身服用,恢復道境法力與自身記憶。

  「師父。」

  少頃,一聲輕喚傳來,淡淡的金光自殷氏身前閃耀,化作了三寸高的虛影。

  靈珠子。

  太乙真人渾身輕顫著,低聲道:「徒兒,咱們不轉了,咱們回去修行……」

  「師父。」靈珠子低頭做了個道揖,抬頭時露出少許笑意,「是咱們選擇了他們,他們本就是無辜之人,對嗎?」

  「這是聖人的算計!這是西方家那腌臢聖人的算計!」

  太乙真人低吼著,「這不能怪你,一切罪責罵名師父擔著,師父早就被人罵慣了!」

  「可師父,他們本就是無辜的。」

  靈珠子看向一旁李長壽,又將目光挪向了熟睡的殷氏,凝視著殷氏的面容。

  「這就是,我以後的娘親嗎……」

  太乙真人:「她不是!她還不是!」

  「師父。」靈珠子低聲道,「弟子既要轉世,自當捨棄前身,而今轉世卻要害無辜之人性命,弟子已是難安。

  若弟子今日以犧牲這位夫人的代價得活,弟子此生,又有何面目再面對這天地!

  還請師父准許!」

  三寸高的靈珠子跪伏下來,定聲道:「弟子願吸納此煞氣,承擔這份因果!」

  「你!」

  太乙真人嗓音輕顫了下,隨之無聲的擺擺手,像是失去所有力道,無力地後退幾步,坐在了一旁的座椅上,雙目無神地看向屋頂。

  「多謝仙人!多謝仙人!」

  李靖對太乙真人連連呼喊。

  李長壽輕輕舒了口氣,示意李靖退開,面對著靈珠子,一時也是百感交集,低聲道:「委屈你了。」

  靈珠子搖頭輕笑,言道:「師叔勞累,莫因此事內疚。」

  「我會全力保你和殷氏。」李長壽正色道,「並決意付出一切代價,你只需堅定信心,莫要對煞氣屈服。」

  「謝師叔。」靈珠子點點頭,深深吸了口氣,轉身就要回歸殷氏體內。

  「師兄!」

  楊戩在窗外一聲呼喊,靈珠子扭頭看去,對楊戩露出少許微笑。

  楊戩笑道:「待你出世,應當是喊我師兄了。」

  靈珠子笑道:「那也要比比手段才是。」

  而後兩人互相抱拳做道揖,靈珠子身影『一躍而下』,道道仙光搖曳。

  殷氏體內,靈胎綻放道道靈光,開始吸納那一縷縷淺紅色的煞氣。

  李長壽面露思索,立刻以法力護持殷氏各處,讓煞氣平穩過度。

  袖中飛出十二隻紙人,化作十二名男女老少,開始誦讀十二品降魔驅煞之經文。

  隨之,他連連動作,為殷氏推散九轉靈丹,療養神魂,又為靈胎注入海量功德,盡量阻隔煞氣。

  還不斷並出劍指,將一縷縷湧向靈胎的煞氣,半路截出少許。

  不多時,昏睡的殷氏平靜了下來,眉目漸漸舒緩了下來。

  她喃喃著什麼,一手撫向自己小腹。

  「李夫人。」李長壽低聲呼喚著,將殷氏的手掌用法力挪開。

  殷氏低聲喃喃著:「不要……不要傷害我孩子……」

  「他沒事。」李長壽回應了一聲,抬手點在殷氏額頭,讓她睡的更深沉些。

  隨之,李長壽掌心對準胎靈,目中劃過幾分決然,緩緩向上牽引。

  被血光環繞的靈珠子魂魄慢慢飛出,因他主動吸納殷氏體內煞氣,此刻已是被煞氣噬心。

  周遭誦經聲大作,李長壽指尖綻放神光,將靈珠子魂魄瞬間包裹、淨化。

  太乙真人閉目不敢多看,玉鼎真人盤腿坐下來,雙手掐印,打出一道玉光點入靈珠子魂魄額頭。

  李長壽心底道韻流轉,眼中劃過少許喜色,右手畫下一道繁複的符箓,打入靈珠子額頭。

  霎時間,無邊煞氣被符箓所吸引,朝靈珠子魂魄最深處湧出、凝聚。

  與此同時,李長壽緩聲道:

  「老師賜下護命符咒,我已護住靈珠子神魂,但煞氣本源與他神魂相融,今後或許會有諸多隱患。」

  「當真?」

  太乙真人頓時來了精神。

  李長壽笑著點點頭,低聲道:「我會再想辦法繼續幫他,暫時只能這般鎮壓。

  只是如此一來,靈珠子相當於神魂受損,記憶已消散。」

  「轉世應該的,應該的。」太乙真人低喃著,坐在座椅上長長鬆了口氣。

  周遭誦經聲越發清晰,李長壽慢慢將靈珠子的神魂歸位,又將逸散的煞氣納入掌心,用功德包裹,收入一顆寶丹之中,徹底封鎮。

  這準提……

  彼其娘之。

  李長壽心底正吐槽,卻感覺到有十多股熟悉的氣息飛速衝向此地,心底也是一暖,連忙準備給各處的傳聲,讓他們不必擔心。

  ……

  『這李長庚竟能鎮壓此等煞氣。』

  天外虛空,某個融於乾坤的老道皺眉低喃,嘴邊冷哼了聲。

  此子不除,心腹大!

  乾坤為何被突然封禁了?

  老道豁然抬頭,面色突然大變。

  乾坤突然出現了微弱的青色毫光,這老道立刻就要閃身離開,但身形剛動,一張大手從正上方砸落,直接將他身形摁平。

  「太清師兄,你當真要因一個三代弟子對貧道出手!?」

  虛空中傳來一聲有氣無力的應答聲:

  「你我有……緣……」

  緣字未落,無數掌影自虛空凝成,對老道轟砸而來,打的那老道吐血不止,渾身大道顫顫巍巍,幾欲昏闕。

  而在這掌影中,又有一縷玄妙的道韻,主動為老道療傷,讓他不至於傷勢過重。

  畢竟,聖人不可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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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12-1 01:23:21 |只看該作者
第六百六十六章 是他,是他,就是他

  「咋了老弟?

  剛才怎麼感覺到,太極圖和聖人道韻懟起來了?」

  陳塘關突然變得熱鬧了起來。

  一場不算激烈的短暫鬥法,引來了道道關注的目光;而當不少大能大神通者,發現鬥法的是誰,幾個大能想都沒想,直接衝了過來。

  比如那道水藍光芒閃過,天空被人扯開一扇窗,有顆腦袋探了出來,相貌堂堂、鬚髮飄舞,自是憑定海神珠最先趕至的趙公明。

  這時李長壽連傳聲都來不及,只得飛到空中迎接。

  他還沒來得及說話,一朵白雲緩緩凝成,其內有一道曼妙絕塵的倩影凝實,雙手端在身前,緩步走來。

  不類凡俗,不類仙神,世間只此一人。

  自是雲霄。

  這是李長壽傳聲都阻攔不住的。

  雲霄仙子登場太過匆忙,沒有隱藏身形便飛到李長壽身側,低聲道:「怎得與聖人動手了?」

  話語中帶著的那般擔憂與嗔責,將李長壽心底的鬱悶迅速掃空。

  李長壽笑道:「一些小衝突罷了,不必擔心。」

  「這……」

  雲霄禁不住露出幾分苦笑,嘆道:「三仙島就在東海,你為何不提前招我過來。」

  李長壽指了指閣樓中的幾道身影,「是靈珠子。」

  「嗯。」雲霄頓時明瞭其內牽扯,也知了李長壽為難之處。

  闡截已分。

  趙公明在旁邊抱著胳膊看了一陣,笑道:「既然無事,那老哥就先回去了,你們聊、你們聊。」

  「多謝老哥掛念。」

  「一家人客氣啥。」

  趙公明擺擺手,哼著小調駕定海神珠而去。

  他前腳剛走,高空就出現了一朵金雲,天庭元帥荃峒匆匆而來,後續還有一道道金光,其內滿是人影。

  「長庚可受傷了?那西方教聖人還不安寧!當真要把他靈山全砸碎了才行!」

  天帝震怒。

  李長壽對雲霄歉然一笑,連忙迎了上去,解釋自己剛才只是與西方教聖人進行了一場友好的切磋與指點,並不想將事情鬧大。

  荃峒見李長壽安然無恙,這才鬆了口氣,平復下心境,問詢李長壽發生了何事。

  李長壽心底念頭一轉,用了一點話術。

  他傳聲道:「陛下,您對李靖一家是否熟悉?

  若不熟悉,可透過大劫、看一看天機,就明小神今日為何,寧肯直面聖人,也要護住他一家老小。」

  荃峒心神一動,掐指推算,很快就看到了點什麼,目中一震,看李長壽的面容滿是感動。

  「長庚你……」

  「小事,小事。」李長壽傳聲勸道,「陛下您先回天庭,這般化身暴露了也不妥當,小神將此地之事處理妥當了,再去找您詳細稟告。」

  荃峒一陣點頭,低聲道:「辛苦長庚,若再有聖人來襲,你莫要獨面,吾自有戰聖人之法。」

  「多謝陛下關懷,咱們還是要敬聖人。」

  荃峒走的時候,目中滿是感傷。

  他突然想明白了。

  封神大劫之後,長庚愛卿離開天庭是不得不做之事,不然光芒就蓋過他這個天帝了。

  而長庚心底掛念天庭,擔心自己無將可用,先是楊戩,又是李靖一家,當真可謂是煞費苦心,為天庭操碎了心。

  想想他這個天帝,在長庚為了天庭長盛不衰而四處奔波、甚至與聖人交手時,他還在枯燥地聽曲兒、賞舞,與師妹恩恩愛愛、如膠似漆。

  嗯……

  「接著奏樂,接著舞。」

  瑤池,白衣玉帝面色稍緩,淡然道了句,而後滿心內疚地繼續看舞。

  側旁有仙子那柔軟白皙的手指剝開玉葡萄,送到玉帝嘴邊,被玉帝滿是慚愧的一口吞下,繼續用枯燥折磨自身。

  做天帝,當真辛苦,期間的枯燥和痛苦,非常人可知。

  ……

  半日後,李府後院,閣樓底層。

  李長壽並未讓雲霄在此地久留,與雲霄約好忙完這一波就去三仙島相聚,便讓她回島上繼續閉關不要亂走。

  一番依依惜別,兩人也不好顯得太過親近。

  雲霄走後,前後又有七八名高手尋來,既有截教多寶道人,也有闡教雲中子。

  李長壽獨自應對,面對兩邊也是不同的說辭。

  對截教,自是將事情往小了說,言說靈珠子與自己關係親近,故遭了西方教聖人算計。

  對闡教,那是把事情往大了扯,說是西方教聖人有意以煞氣污了靈珠子,讓原本溫潤儒雅的靈珠子,變成一個一點就炸的火系陣法。

  只待封神大劫,再借這般棋子,讓闡教與截教全面開戰。

  雲中子……似乎真的信了。

  他下來看望了兩位同門以及李靖一家,口頭表達了下對李靖一家的慰問,就匆匆回返玉虛宮,將此事稟告給廣成子與南極仙翁。

  雲中子走後,陳塘關也總算安靜了下來。

  李靖下達簡單軍令,命人張貼告示,對百姓言說是千年不出世的老妖襲擊陳塘關,所幸有仙人相助,抵擋住了這般攻勢。

  都已經撕破臉了,也不必在意措辭如何,安定民心最為重要。

  李靖不敢多耽誤,做完這些就匆匆回到殷氏身側。

  此刻,他正擁著殷氏站在側旁,看看李長壽,再看看太乙真人,也不知自己該說些什麼比較好。

  氣氛略微有些沉悶。

  楊戩抱著自己的長槍,倚在門邊,對著遠方的雲朵出神,似乎在思考一些比較大的命題。

  雲啊,山啊,命啊之類的。

  廳內三位大仙此刻都保持著沉默,玉鼎真人傷勢較重,已用了李長壽給的靈丹,自是沒有什麼大礙,只需稍後幾年靜修調養。

  楊戩突然開口問道:「此事難不成就這麼算了?」

  太乙真人嘴角一撇,罵道:「西方教某聖人臉都不要了,咱們還能怎麼辦?打又打不過,也就只能在這裡罵幾句出氣。」

  李長壽沉聲道:「老師已教訓了西方教那聖人一頓,不過怕難讓他長記性。

  大聖人默認了小聖人胡鬧,說明西方教的策略已轉變為積極干預封神大劫,還是聖人直接干預。

  這才是咱們最需頭疼的問題。」

  太乙真人有些欲言又止,隨之也只是低聲嘆了口氣。

  楊戩問:「為何咱們闡教就不能打上靈山?」

  「因為現在是我們求著他們!」

  太乙真人咬牙道了句,隨後一甩衣袖,並未多說。

  李長壽道:「楊戩,不要只去看表象,表象往往是透過一層層透鏡展露出的虛假,要去看問題的本質。

  很多事,不能只去感受,要去理解。

  就比如此時……

  考考你,闡教為何如此被動?」

  太乙真人頓時有些哭笑不得,玉鼎真人也睜眼看向了楊戩。

  楊戩思索一陣,沉聲道:「而今西方教已算是提前出局,其內弟子門人折損太多,又有大興的命途、天道不會允許西方教被覆滅。

  故,西方教的二聖人開始肆無忌憚出手,他本就不在乎面皮。

  至於闡教為何處處被動……

  正如師伯所說,是闡教有求於西方教了。

  若是不借這兩名聖人之力,闡截之間難以平衡,殺劫到頂點,闡教幾乎必敗。

  還是回到了最根本的問題,闡截教義不同,兩邊仙人數量相差太多。」

  李長壽緩緩點頭,笑道:

  「確實是這般道理,你理解也算到位。

  既然明白這些,就不要總是說那些意氣用事的話語,你該多幾分沉穩,留給你成長的時間已是不多了。」

  楊戩面露慚色,低頭行禮。

  玉鼎真人露出幾分滿意的笑容,緩緩閉目,繼續調息。

  李靖在旁小心翼翼地開口:「義父,我夫人此時如何了?」

  「啊,兩位來坐就是了。」李長壽笑道,「我用本來面目時,莫要義父義父的喊,你現在看起來可比我蒼老多了。」

  李靖尷尬一笑,連忙扶著自己夫人向前,在李長壽身側入座。

  殷夫人還有些懵,此刻只是抬手捂著小腹,略有些茫然無措。

  她就睡了一覺,咋感覺天地都變了,睡醒還出了一身虛汗,又感知到了自己孕育了新的小傢伙。

  李靖道:「此次,多謝星君大人與兩位仙人出手相助。」

  太乙真人嘴角一撇,玉鼎真人緩緩點頭。

  李長壽笑道:「你為何不覺得,是我們給你家帶來了麻煩?」

  「這……」

  李靖低聲道:「我只知夫人腹中孩兒,是闡教大仙太乙真人弟子的轉世,其他卻是不太明瞭。

  星君大人,我在凡塵為將已久,對如今這天地間的大勢,當真看不通透。

  那西方教的聖人,為何要害我夫人孩兒?」

  「很大程度上是報復我。」李長壽嘆道,「現在洪荒都知你是我義子,此次就是因這事,為你引來了麻煩。

  我暗中佈置了許久,依舊未能防住,最後差些功虧一簣。」

  李靖忙道:「星君莫要如此言語,惡人為惡,非良善者之罪。

  李靖修行時,常聽聞六聖之傳聞,不曾想今日見到了聖人,這聖人卻對李靖喊打喊殺,著實……

  唉。」

  李靖嘆了聲,面容說不出的苦澀。

  為人夫、為人父,最怕的就是這般無力保護他們的感覺。

  殷氏小聲問:「前輩,我腹中孩兒怎樣了?」

  「放心,他無事。」

  李長壽下意識地看了眼殷氏的衣裙,又覺得這般太過失禮,連忙收回目光。

  他道:「李夫人夢中可有什麼異樣?」

  殷氏柔聲道:「我見到了一位少年,他對我行禮說了句抱歉,可我不知他為何要道歉,剛想與他說話,他就已消失不見。」

  「他是覺得牽連了你們,有些過意不去。」

  李長壽溫聲說著,「靈珠子本身是十分溫柔之人,此前太乙師兄還覺得他太文秀、不夠粗魯,讓我帶去天庭歷練,增些男子氣概。

  你們的第三子,命中該是靈珠子轉世,而在我與他師父安排下,想將靈珠子打造為一名傑出的仙人。

  可惜,他為了不牽連你們夫婦,主動吸納了那些煞氣,與煞氣相融、相解,再無記憶留下。

  以後他只是你們的三子,你不必多想,正常投胎轉世也是差不多的流程。」

  李靖道:「星君大人言重了,那位……那位少俠有情有義,俠肝義膽,李靖能做他轉世身之父,已是莫大的福分。」

  殷氏忙問:「那少年,已不在了嗎?」

  「他不正在李夫人腹中?」李長壽反聲問,「前世記憶本就不該覺醒,此事也當立為天規了。」

  殷氏抬手輕撫著略微隆起的小腹,輕輕鬆了口氣。

  李長壽對李靖打了個眼神,後者溫聲安撫殷氏幾句,送殷氏去樓上歇息。

  待李靖折返,李長壽抬手佈置了一層隔音結界。

  楊戩也從門口湊了過來,皺眉看向這位師叔。

  李長壽道:「各位,還是做好最壞的打算,靈珠子記憶消散,原本性格我不知能保留幾分,但魔祖本源煞氣充斥著殺戮之意,我也不知,會對靈珠子影響多深。

  我會一刻不停地想法子,李靖,做好讓你夫人懷胎超過十個月的準備。

  有些法子,對胎靈效果更佳。」

  李靖忙道:「全憑星君安排,我與夫人定全力配合。」

  玉鼎真人道:「貧道有靜心凝心之法訣符箓,也可煉製些法寶。」

  「有師兄幫忙,事半功倍矣。」

  太乙真人自嘲一笑:「這次,不用擔心他沒男兒氣概了。」

  李長壽卻道:「男兒氣概不是喊打喊殺,也不是旺盛的體毛和強健的體魄。」

  太乙真人嘴角一撇,卻是懶得辯駁。

  楊戩問:「咱們還需注意什麼?」

  「莫要再提靈珠子三個字。」李長壽道,「今日就當靈珠子徹底轉世,嬰兒落地,太乙師兄你若想收徒,就再收一次。

  李靖,這以後就是你的親兒子,你要肩負起教育之責。」

  「李靖明白!」

  李長壽心底思索一陣,略微有些煩躁。

  靈珠子、不,哪吒,到底會如何?

  『唉。』李長壽心底嘆了口氣,雖然明白許多道理,也懂此事不應自責,已是全力而為,但心境依然不免有些低落。

  聖人不可死。

  聖人為何不可死?

  天道哪怕不去吃掉聖人,崛起也已是必然,壓過六聖也是大勢所趨,封神大劫本質上不就是天道的自謀嗎?

  罷了,時機不對,自己心確實有些亂了。

  嗡——

  噠~

  一抹道韻在心底流轉,些許波痕在心境中緩緩擴散,李長壽怔了下,看著心底緩緩浮現出的那副畫面。

  畫中,有個光著腳丫、頂著兩只髮包的小屁孩,正坐在一朵蓮花上輕輕晃腿,清秀的小臉上略帶無聊,嘴裡還叼著一根稻草。

  他似乎感應到了什麼,看了眼畫面,自身道韻清清正正。

  這是……

  是他,是他,就是他?

  李長壽不由露出幾分笑意,知這是老師在用推算到的些許畫面安慰自己,讓自己不必太擔心。

  也對,事在人為。

  不過區區煞氣,大不了就是去太清觀請老師出手,了不起就是煉化了納為己用。

  「李靖!」

  李長壽站起身來,李靖立刻應答。

  「星君吩咐。」

  「我先回天庭覆命,你稍後分別請一幅玉帝陛下、玄都大法師與你師度厄真人的畫像掛起來,逢年過節記得燒香祭拜。」

  李長壽淡定地道了句,太乙真人與玉鼎真人也同時站起身來。

  李靖正有些懵,李長壽又道:「還有。」

  「什麼?」

  「莫讓你夫人累著,安心養胎。」

  李長壽袖袍一擺,不經意間顯露出淡淡威嚴。

  第六聖。

  靈珠子之事,咱們沒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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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六十七章 壽的小失手

  雖然李長壽很想先去三仙島放鬆放鬆,但他始終還是一個有底線的普通權臣,最終選擇了先回天庭,找玉帝陛下稟告前事。

  他是如今天庭發言人,自身的每個動作,都會被解讀為天庭的意志,必須跟一把手做好溝通工作。

  雖然是在事後。

  於是,李長壽先回了太白宮將本體藏好,就開著自己的紙道人一陣溜躂,於一處仙山遇到了也在溜躂著等他的荃峒元帥。

  李長壽喊一聲元帥,玉帝化身道一句將軍,兩具化身就找了個無人之地。

  小桌一放、烤架一起,來點瑤池特曲,整點仙界小調,板凳一坐、兩腿一抻,說幾句三界大事,品評品評帝乙帝辛、龍王閻君。

  濃濃的生活氣息。

  「長庚,你在凡俗待了這些年,可有什麼收穫?」

  荃峒嚼著李長壽從凡俗帶回來的普通肉類,反倒是吃的津津有味。

  李長壽自袖中摸出了一份卷軸,正是他此前搞的『凡俗能臣錄』。

  「陛下,凡俗之中確實是有不少可造之材,他們所缺的只是眼界,帶來天庭培養培養,大有可為。」

  李長壽話語一頓,出於個人安危的考慮,還是小小地讚揚了一波天道:

  「天道此前所顯,需有最少三分之一的正神之位許給人族,大多就是從人族現今的凡人文臣武將身上應驗了。

  這也算天道對人族的關照之處吧。

  畢竟天庭之中多些人族出身的仙神,對我們人族終歸能多些照應。」

  荃峒看了幾眼,緩緩點頭,笑道:「長庚辛苦,長庚辛苦。」

  但顯然,荃峒的注意力並不在此。

  他將這卷軸鄭重地收起,又閒聊幾句,見李長壽不主動提及,只好主動將話題引到陳塘關一戰,問起了前因。

  李長壽輕嘆了聲:「此事……一言難盡。」

  「那就慢慢講嘛。」荃峒笑道,「今日咱們就在這吃吃喝喝,你該不會有下一場吧?

  嗯?長庚愛卿?」

  李長壽:……

  「這個自然沒,與陛下匯報這些年的收穫是重中之重,但既然陛下在意的是靈珠子,那小神就從頭開始稟告。」

  當下,李長壽從靈珠子初來天庭開始講述,盡量說的詳盡一些。

  荃峒聽得津津有味,時不時還會問幾句與天庭相關的內容。

  想來,此刻玉帝已是通過天道推算到了靈珠子轉世身的命途,知道這又是一員天庭未來的大將,頗為上心。

  當李長壽說到,自己此前就有預感,那西方教聖人定會以此事報復……

  「他們還不服氣?」

  荃峒嘴一歪,當即罵道:

  「就西方暗中做的那些髒事,道門全滅了他們也不為過,還有臉說報復!」

  李長壽笑道:「陛下可是有什麼,外人不知的西方黑料?」

  「西方教聖位本就有問題。」

  荃峒搖了搖頭,顯然不願多說此事,只是道:「長庚,下次若有這般事,直接用天庭名義、借天道鎮壓就是。」

  李長壽嘆道:

  「楊戩此前點出了他天庭戰將的身份,那位聖人並無收手之意。

  陛下,而今天庭雖已算崛起,自身實力和影響力也都有了長足進展,但依然缺少威懾這般聖人的手段。

  在西方教聖人眼中,放下面皮便是放下枷鎖,自可肆無忌憚。」

  「肆無忌憚?」

  荃峒搖搖頭,淡然道:「長庚你這般想就錯了,除太清師兄之外,其他五位聖人,都須得揣摩老師心意。」

  李長壽點點頭,對此也不敢發表什麼高論。

  涉及道祖,自是小心再小心。

  「長庚繼續言說靈珠子之事,後面怎麼樣了?」

  「唉。」李長壽嘆了口氣,先渲染下情緒,隨後緩聲將殷氏中了煞氣、靈珠子主動承擔之事講了出來。

  玉帝陛下的化身,都差點聽淚目了。

  「此子宅心仁厚,唉……那煞氣可解決了?」

  「尚未完全解決,不過有老師給的符咒,穩固自身應不成問題。」李長壽道,「陛下放心,我稍後幾年會一直盯著此事,也給他準備好了一系列安排。

  定不會讓他再出事。

  不過,陛下,有件事小神要提前找您報備。」

  「何事?」

  「有關龍族之事。」

  「哦?」

  玉帝化身頓時又來了興致。

  ……

  與玉帝聊了兩天三夜,又在小瓊峰歇息了幾日,讓紙道人在各處活躍了一陣。

  半個月後,李長壽將太極圖與乾坤尺歸還於太清老師畫像前,本體再次溜出天庭,朝三仙島而去,履行此前約定。

  根據老師給的反饋,西方教的二聖人這幾年是下不了床、咳,是無法自由活動了。

  但李長壽依舊不敢大意,一路上都是能隱就隱、能藏就藏,偷偷摸摸溜進三仙島的大陣之中,宛若做賊一般。

  順帶一提,這次出門,李長壽特意選了從中天門繞路,看了看柏鑒的狀況。

  封神台已是被柏鑒那雙大手,修成了七七八八。

  這是一只四方高台,看似有些普通,像是巨石巨木堆砌而成,實際上每一階層都大有講究,可溝通天、地、人三界三書。

  柏鑒幹了這麼多年苦力,已算是對他上次狂妄的行為,承受了合理的苦楚。

  李長壽也是見好就收,與柏鑒談了談,言說稍後趕工期,必須派一隊天兵來幫忙做收尾之事。

  柏鑒為此頗感愧疚,對李長壽連連告罪,說自己偷懶怠慢了。

  李長壽安慰柏鑒幾句,代表天庭為柏鑒頒發了一枚『封神勳章』,讓柏鑒感動不已,差點就是涕泗橫流。

  畢竟是人族老將,李長壽也不忍忽悠的太過,就此寬容大度的揭過了當年之事。

  他畢竟不是什麼惡神。

  到得三仙島,會了仙佳人。

  李長壽故作疲累,直接就歪在了雲霄身側,雲霄略微有些拘謹,卻依然主動讓他入懷中,為李長壽輕柔地揉捏肩頭。

  些許清涼氣息流轉,讓李長壽頗感舒適。

  在雲霄面前,李長壽並不想提什麼天地大勢,雲霄也不去多問這些。

  兩人說一說風月,談一談今後,相處頗為放鬆愜意。

  但雲霄還是叮囑了李長壽幾句,讓他莫要與聖人正面開懟,不成聖始終是懟不過的。

  李長壽虛心接受仙子的一切批評。

  撫琴弄月、作畫飲酒,二人就在那座玉像守護的閣樓中待著,卻不覺絲毫枯燥。

  但李長壽總歸不能耽誤太久,他還有一攬子計劃,必須按部就班地實施。

  李長壽這時的目光,已是放在了南贍部洲居中地帶的西北方向。

  周。

  周國的強盛,其實已超出八百諸侯許多,但很多時候,他們都是故意將實力隱藏起來。

  吃過虧,完全不敢嘚瑟。

  姬昌之父季厲時代,周國就已有崛起之勢,一方面對商國加大進貢、得了當時的商王文丁的信任,成為了西路諸侯的『老大哥』。

  季厲不斷向外擴張周國版圖,時而吞併與自己有私怨的小國,大部分時候都是在征討西北方向的『蠻夷』。

  文丁,也就是帝辛祖父感覺很贊,表示季厲很有精神,對季厲賞賜豐厚,並將季厲騙到大殷城關起來,最終活活餓死。

  自那之後,周國風聲鶴唳,姬昌連繼位都不敢繼位,歸還大部分商王賞賜,將自身實力死死地摀住,龜縮一團、不敢動彈。

  ——這也是闡截兩教在各處搜尋新王時,會忽略掉周國的主要原因。

  在苟、咳。

  在穩之一道,李長壽對周國的決策層頗為欣賞,但也僅限於此。

  南洲王權是商是周,對李長壽沒有任何區別,也沒什麼特殊感情摻雜其中,李長壽所在意的只是自己身邊之人的安危。

  籌謀這些、安排這些,都不過是為了在大劫方便撈人罷了。

  《初心》。

  李長壽在三仙島時,也在分心注意南洲局勢變化,最近出現的較大【事件】,就是帝辛召集各路諸侯入朝歌城。

  這應是帝辛開始加速推動變革,削弱諸侯實權,加強商國對諸侯的控制。

  過往這九年,帝辛一直在做的就是這幾件事。

  前兩年,他先為歷代商君的忌諱『伊尹』翻案,並力推武丁時期所重用的奴隸『傅說』,為自己後續動作做鋪墊。

  待時機成熟,帝辛就開始啟用奴隸之中的賢才,尤其是在軍中,提拔了許多小將領。

  雖引起軍武大家的不滿,但因帝辛把控有度,並未生出事端。

  王權、大臣、階層、諸侯……

  帝辛這些年就如走鋼絲一般,在各方勢力中走出了一條小路,建立起了自己對商國的絕對掌控,除卻輔佐自己的托孤老臣之外,手下也有了一批能臣。

  這才有勃勃雄心,要動一動各路諸侯。

  李長壽稍作推算,便知這次朝歌城各路諸侯相聚,八成就是商國與諸侯國漸漸鬧翻的轉折點。

  估摸著,帝辛是要將『討伐征戰之權』收歸自己掌中;

  而各路諸侯,與被帝辛打壓下去的商國老舊勢力,怕是會產生共鳴,形成一股較大的阻力,從其他方面開始抨擊帝辛。

  比如,帝辛最近開始推行的,祭祀免人祭、改為牛羊,且將牛羊祭祀過後犒賞軍武。

  這在很多老人眼裡,是犯了忌諱,是亡國之徵兆。

  祭祀天地如何能不用活人?他們商國又不是沒有奴隸。

  玉帝、后土:……

  總感覺有被這些傢伙冒犯到。

  李長壽之所以觀察西伯侯姬昌,其實是因另一個封神小將——雷震子。

  他如果沒有記錯,姬昌應該就是在趕去朝歌城的路上,在一處荒地聽到了嬰孩哭聲,抱回來了雷震子,收為了第一百義子。

  隨之,雷震子就被路過的雲中子收為弟子。

  該安排的,總是要安排上,自己最起碼要過過手,走個流程,有一個儀式感。

  但李長壽為此卻是頗為犯難。

  他也不知雷震子具體跟腳,父母何人,紙道人又不能去盯著雲中子,被雲中子發現就是解釋不清。

  故,他只能暗中盯著姬昌的車隊,看能否找到插手點。

  但李長壽萬萬沒想到……

  【雷震子是雲中子直接抱過來,放在了姬昌前行路上,以雷霆閃電吸引姬昌等人注意。

  又在姬昌抱起這嬰孩、取名且收為義子後,雲中子迅速現身,主動表露身份,將雷震子抱回山中撫養教導,並說雷震子日後會下山輔佐姬昌。】

  壽,出手出了個寂寞。

  雲中子這一手『結成因果』、『增厚福源』,確實耍的漂亮。

  而雲中子也像是在提防有人會搶他徒弟,全程都在暗中護著雷震子,完全沒有給李長壽半點機會。

  不對勁。

  地下深處,李長壽的紙道人盯著雲中子遠去的背影,很快就陷入沉思。

  闡教為何主動找上了姬昌?

  是發現了所謂的天命於周,又或是看到了周國隱藏起來的實力,決定對周國下注?

  李長壽仔細思考了一陣,分析清楚此事對自己毫無影響,隨之就土遁走人。

  雷震子沒能安排上,也算是給自己的千年大計留下了一絲絲隱患,自己總不可能去想辦法,把那兩枚仙杏兒偷過來。

  不過也無妨,自己還有諸多後手,以後還有機會跟雷震子接觸,稍後補上安排,問題應該不大。

  這雲中子,也是真夠賊的。

  李長壽輕笑了聲,本體與雲霄辭別,趕回天庭安穩閉關,將大部分心力放在了即將出世的小哪吒身上。

  於是,三個月後。

  ……

  『李長庚!』

  混沌海邊緣,彌勒雙手攥拳,目中帶著幾分憤怒,注視著前方那一片雷幕。

  他,又被天地拒絕了。

  而這一切,都源於天庭為他羅列的罪狀!

  什麼鯤鵬第二元神,這話天道為何會信?!

  彌勒輕輕吸了口氣,身周的混沌氣息朝他湧來,卻被他身周仙力阻隔。

  除卻孔宣那般,能分解混沌氣息納為己用的先天大能,又或是如鯤鵬那般,擁有某個忌諱的遺產,可以建造靈能大陣;

  生靈在混沌海都是不斷消耗自身靈力,而無法得到靈力補充的。

  彌勒現在,就處於這般尷尬的境地。

  尤其是此前在混沌海意外發現了一處密地,與幾個遠古的魔將爭鬥了一番,雖然得了好處,但耗損著實不小。

  彌勒此前喜歡在混沌海闖蕩,欺負欺負那些古時逃出來、日漸衰弱的洪荒生靈,就是因自己可隨時回洪荒天地補充靈氣。

  但現在,他失去了這個絕大的優勢。

  一切都源於那個人教弟子!

  濫用神權的人教弟子!

  彌勒道心泛起少許雜念,被他隨手撫平,冷哼一聲,轉身就要回自己在混沌海中的藏身地。

  『彌勒。』

  一聲有些蒼老的呼喊突然在心底泛起,彌勒怔了下,有些機警地看向各處,做好隨時遁走的準備。

  『彌勒。』

  那呼喊聲再次傳來,這次卻似乎就在自己耳旁。

  彌勒豁然轉身,卻見背後靜靜站著一名灰袍老道,這老道面容模糊、自身道韻有一種『粘稠』之感,卻讓彌勒道心莫名震顫。

  幾乎瞬間,彌勒全身緊繃,心弦幾乎繃斷。

  這般感覺他體會過,曾感知過,自身大道留下了鮮明的記憶。

  無物可脫離其推演,無靈可擺脫其束縛。

  其名!

  天……

  『你,可想回這片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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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12-1 01:23:52 |只看該作者
第六百六十八章 如 此 敖 丙

  【朝歌城諸侯大會,東伯侯姜桓楚、西伯侯姬昌、北伯侯崇侯虎、南伯侯鄂崇禹各率兩百路諸侯覲見帝辛。

  帝辛大悅,賜諸多封賞,收各路諸侯討伐外敵之權於四伯侯,即各路諸侯要對外出兵,必須先報請四伯侯,由四伯侯同意方可。

  四伯侯中,姬昌有賢德之名、鄂崇禹德高望重,列為當朝三公,位極人臣。】

  ……

  『這計策是帝辛想的,還是聞仲想的?』

  陳塘關李府後院,李長壽坐在陰涼地,喝著特製涼茶,享受著兩名小廝的扇風服務,思索著商國朝堂上剛剛發生的情形。

  總的來說,帝辛這一招走的高明,但也頗為險惡。

  此時八百諸侯中,實力最強的當屬姜桓楚,也是輩分最大、與商國關係最密切的。

  ——帝辛的老丈人嘛。

  但三公之名,卻給了姬昌和鄂崇禹,有點『二桃殺三士』內味了。

  將八百諸侯劃分為四方諸侯,加強四伯侯的權力,再分化四伯侯,使其不得聯合。

  若有小諸侯造反,自有大諸侯鎮壓,商國可節省不少征戰成本,能讓諸侯的實力互相內耗。

  再有,那北伯侯崇侯虎是帝辛一手拉起來的大將,北部兩百路諸侯造反的風險最低,還可牽制東、西各兩百路諸侯,從而達到約束諸侯的目的。

  如此推斷,帝辛要最先出手對付的,必然南伯侯鄂崇禹。

  李長壽仔細推算了下自身上輩子的記憶,好像這個鄂崇禹死的挺慘……而且相當沒有存在感。

  為何說這一招對帝辛而言,也頗為險惡?

  道理很簡單:養虎為患。

  四伯侯會進一步成為四隻大鱷,威脅商國安穩,若四伯侯有一方造反,那必然是做好了準備,背後兩百路諸侯同時造反。

  帝辛敢用這招,也是凸顯了他的年輕氣盛,那是相當的自信。

  也不知帝辛和聞仲能否意識到,接下來商國與諸侯國鬥爭的重點,就在於挑撥各路大諸侯與中小諸侯之間的關係,使其內亂、無法抱成一團;

  再拉攏小的、圍剿大的,配合提升商人素質、強化商人軍隊,完成進一步中央集權。

  以內鎮外,以外壓內,這就是商國解決眼前困境的唯一路徑。

  當然,這些也只是自己的推測。

  說不定帝辛這一波想的很簡單——先豎起四個靶子,讓天下諸侯睜眼看著,他如何將這四個靶子挨個掀翻,從而達到殺猴儆雞的目的。

  呃,不會吧……

  那個不服天命的人皇,不可能連這點政治手腕都沒有吧?

  李長壽笑了笑,聽著側旁閣樓傳來的悠揚樂聲,看著春風拂暖、閒庭花落,略微有些出神。

  為何不幫帝辛?

  這個問題反過來就是答案。

  為何要幫帝辛?

  人間帝王事誰又能說的清,自己沒必要去做這般事,在旁看著就是了。

  李長壽打了個哈欠,言道:「讓彈琴的用點心,搞點歡快的,這是在彈給夫人聽嗎?這是彈給三少爺!

  這麼敷衍,等會扣她賞錢。」

  「是。」背後家丁頓時得了雞毛令箭一般,趾高氣昂跑去了閣樓中。

  正此時,側旁有兩名婢女端著一大一小兩碗湯羹,李長壽很自然地端起小碗嘗了嘗,點頭讓她們入內送去。

  論養胎。

  李靖事務繁忙,他這個高級家丁兼管家,自是要全程負起責任來。

  而且養胎安胎的這些湯湯水水,味道又不錯,這簡直就是一種折磨,讓他一個紙道人頗為遭罪。

  李長壽將空碗遞給身後的丫鬟,淡然道:「通知後廚,多做幾份送過來,多加點冰。」

  「是。」那丫鬟柔聲應著,低頭匆匆而去。

  李長壽愜意地將雙腳放在一旁的木椅上,有點老龍王的枯燥感了。

  就在昨天,有個李府的老人攔住回府的李靖李總兵,將某高級家丁平日裡作威作福的一面,聲淚俱下地告訴了李靖,結果……

  那老人今天領了後面十年的工錢,被趕出了李府大宅。

  今時非同往日,李長壽為了方便照顧殷氏和靈珠子轉世,早已將身份露給了李靖,並示意李靖不要聲張。

  李靖私下裡對高級家丁,那都是左口一個義父、右口一個星君,恭敬得很。

  為何李長壽主動暴露?

  玄機就在這座閣樓之下。

  李長壽花費了不少寶材靈石,佈置了一層『養胎』陣,別名『逆轉陰陽淨心清煞陣』,在不斷洗滌靈胎煞氣。

  除此之外,李長壽還要不斷出手穩固靈胎。

  此前他告訴李靖,讓李靖通知殷氏做好懷胎超過三年的準備,便是要時間深層次壓制煞氣,將煞氣對靈胎的影響降到最低。

  聖人出手,後患無窮。

  對於李長壽而言,與其去幫帝辛延續商國命途,還不如冷眼旁觀,將精力花費在培養楊戩、哪吒、雷震子、聞仲、李靖這些未來天庭的大將身上。

  ——聞仲此時的名字已顯現在封神榜上,天道對聞仲的安排,已是定下了。

  天道。

  與天道相爭,絕不可貪多,要學會圓融變通。

  約一年後,朝歌城傳來一則消息。

  【帝辛納九侯之女為妃,藏於深宮中,頗為寵愛。帝辛封九侯為三公,引諸多大諸侯不滿。】

  來了來了,帝辛殺九侯的劇本來了,就看帝辛什麼時候動手了。

  李長壽嘗試讓自己冷血一些,不去在乎幾人性命,去看後續事件。

  這次動手算是商國的一次機會,也算是帝辛的一搏,借九侯立下人皇威嚴,震懾各路諸侯。

  九侯雖然也是一方大諸侯,但比起東南西北四伯侯明顯差了一個檔次,因其女而位列三公,難以服眾。

  一定程度上而言,大商已經站在興亡的十字路口。

  帝辛的後續抉擇相當重要。

  是按李長壽印象中的那般,隨便找了個藉口,以九侯之女伺候不好自己,而遷怒九侯,從而趁機誅殺南伯侯。

  還是有了更高明的解法,讓南伯侯吃虧卻不敢言語。

  李長壽拭目以待。

  越是這種時候,微操越重要,希望帝辛和聞仲能明白這般道理,別讓天道贏得太輕鬆吧。

  再說李府這邊。

  殷氏懷胎一年半,在陳塘關引起了軒然大波。

  不知是哪來的傳言,說李總兵的夫人懷的第三子是妖魔,只有妖魔才有這般異象。

  李長壽淡定一笑,開始親自操刀陳塘關內的輿論,先是暗中放出幾條傳言,編造了個『仙男下凡』的寓言小故事。

  為此,還特意從南海之濱調來了幾名海神教的神使,將竹板說唱這般技藝,流傳在了東海之濱。

  再配合上,李府後院時不時的閃爍仙光、氤氳仙雲,讓李家宅院一時成了頗為神聖之所在,不少凡人會來此地拜祭。

  漸漸的,陳塘關外,出現了一些妖兵騷擾凡人村落。

  李靖反應迅速,領兵四處搜尋,於山林中與妖兵大戰數月,將妖兵驅離。

  但沉寂已久的妖族勢力,再次蔓延到了陳塘關附近,已是不爭之事實。

  李靖越發忙碌。

  但無妨,李長壽早就算到了這一遭,紙道人無時無刻守護在靈胎百丈範圍內,以防再遭算計。

  就這般,殷氏懷胎三年有餘。

  這段時日,朝歌城中已是掀過了一次血雨腥風,帝辛因九侯之女行刺,定九侯有不臣之心,誅九侯。

  南伯侯鄂崇禹為九侯求情,被盛怒的帝辛處以極刑。

  商本就有諸多酷刑,借此威懾奴隸、鞏固統治,這極刑五花八門,完全不帶重樣的。

  南路二百路諸侯一時間惶恐不安,早有準備的商軍開赴南境,新的南伯侯很快就被帝辛立了起來。

  北伯侯崇侯虎暗中稟告,言說西伯侯姬昌私下裡嗟嘆九侯、鄂崇禹之事。

  出身卑微的上大夫費仲,趁商國威勢正濃,請帝辛殺西伯侯姬昌。

  帝辛猶豫一二,因西伯侯於諸侯中威勢頗高,若殺之恐引起太多諸侯心生反意,並未同意,囚姬昌於羑里,命崇侯虎暗中征伐周國勢力,削弱群龍無首的周國。

  因此事,八百諸侯有不少起了反意,帝辛拜太師聞仲為主帥,率商軍東征西討,鎮壓叛國,大商國運一時越發昌隆。

  這些,都是一眼能看到的商國大事。

  而在這些大事的間隙中……

  帝辛時常宴商人長壽老者,祭祀時與商人同食同樂,鼓勵商人婚配生育,派自己信任的老臣督促商國各地發展農桑。

  又親自插手商國女祭團的排舞與祭祀之事,打破女祭團對神權的獨家解釋權。

  而因國務繁忙,帝辛後宮僅有姜王后、幾位妃嬪,與姜王后育有二子,殷洪殷郊。

  偶爾李靖與殷氏夜話,說起帝辛也是頗為感慨。

  若帝辛能將八百諸侯之患鎮壓下去,說不得就是商國二次中興的雄主;若經不起後續諸侯反撲,怕是難得善終。

  殷氏問李靖:「那夫君對大王可有異心?」

  「食君之祿,自是為大商鎮守邊關。」

  李靖笑道:「咱們鎮守的是人與妖的邊界,身後的權勢相爭與你我無關。」

  李長壽對李靖的這般覺悟,倒是頗感意外。

  他還以為李靖會是個愚忠之人。

  顯然,自己此前的教育也很有成效嘛。

  最近殷氏已感覺到自身即將支撐不住,腹中胎兒已是必須降世,但她並未開口,只是每日默默忍受。

  李長壽暗中施法,緩解了殷氏些許壓力,已做好了迎接哪吒降世的萬全準備。

  而當李長壽這邊正忙碌,朝歌城傳來了一條讓他精神一震的消息。

  【半個月後,帝辛即將拜祭聖母女媧廟。】

  這天,終究是來了。

  李長壽對此也做了些準備,但他不會去干涉什麼,只是從側旁看著,打開一些留影球,記錄下一些珍貴的時刻。

  他想看看,到底是當代人皇劫運上頭,還是有人暗中算計,要加速封神殺劫。

  只要真有人動手,無論是誰,李長壽都要抓住對方把柄。

  算計人皇,此事可大可小,給了自己借題發揮的可能。

  而當李長壽想將目光暫時挪去聖母廟時,陳塘關之外的清水河中,忽而多了一縷獨特的氣息。

  夜空中,李長壽的一具紙道人閃到高空,定睛看去。

  卻見河灘處,一條小青龍悄悄游上岸邊,好奇地打量著各處,搖身一變化身一名少年,身著白衣華袍、腳踏一塵不染的雲靴,手中拿著一把折扇。

  他自是生的劍眉星目,依稀有幾分敖乙的樣貌,但面色有些發白。

  仔細感應……

  嗨,龍族老毛病了,根基不穩、本源缺損,一看就是小小年紀不學好,跟一些侍女龍女瞎混了。

  這小龍此刻眺望著遠處的農舍,搖頭晃腦吟詩一首,背著手邁步而行。

  路過一處村舍旁,他停下腳步,在外輕吟一聲,問道:

  「星夜路難行,不知此地可否收容在下留宿一晚?定有錢帛相贈。」

  那木門拉開,顯露出一名漁家少女窈窕的身影,好奇地打量了門外這俏公子一眼,不由面色泛紅,連忙回身喊爹娘。

  李長壽額頭掛了幾個問號,也不知這小龍是做什麼。

  想著聖母廟那邊還有半個月的功夫,也就暗中盯了幾日。

  接下來的情形,讓李長壽頗感頭大。

  小龍與那漁家女子眉來眼去半夜,兩人就已是有了肌膚之親,更是約好私奔之事,第二日清晨與那漁家女子偷偷離開,還真留下了些許金銀。

  然後就是一些不可描述、少兒不宜的畫面了。

  後面發生的事,就十分『童話』。

  那英俊的少年與漁家女子幾夕歡愉,在一個星夜,女子熟睡時,少年悄然離開了女子身側,只留下一顆碩大的珍珠。

  女子醒來後痛哭半日,握著那珍珠四處找尋,最後失魂落魄地走回了自己家中,被父母責罵一番,傳出了不太好的名聲。

  這……

  李長壽頓時有點頭大。

  這算什麼?

  東海龍王三太子的風流之旅?

  那些金銀能換來一名良家女子的感情和名聲嗎?

  雖然這時的民風有些開明,很多男子女子婚前也都有過經歷,但這……啊這!

  想打這小龍一頓。

  還好那女子並未有身孕,也算不幸中的萬幸,但一顆心已是迷迷濛濛,終日都是那狠心人兒的影子,茶飯不思、日漸消瘦。

  此事還真不好定罪。

  兩人是你情我願,這龍太子也沒用任何法術,就是幾句溫聲細語,依靠著自身出眾的外形,輕易得了女子芳心。

  罷了,先不管這浪蕩小青龍,回頭讓敖乙好好管教管教。

  朝歌城中,帝辛的車架已浩浩蕩盪開拔,封神大劫至關重要的一場算計就要上演,他還是多關注下這邊的大事……

  嘩——

  李長壽紙道人的耳尖一動,風語咒帶來了一些奇特的水聲擾動。

  他定睛看去,卻見在幾百里外的一處海灘,那條小青龍游出海面、化作人形,依然是那般迷死凡人少女的打扮,挺胸抬頭、露出謙遜的面容,朝不遠處村落而去。

  不多時,他很有目的性地站在一處村舍前,溫聲道:

  「星夜路難行,不知此地可否收容在下留宿一晚?定有錢帛相贈。」

  木門拉開,又是一位面容姣好的漁家女子。

  李長壽:……

  這小龍!

  才半天!

  是海族妹子不香了,還是龍族妹子不美了?天天往人族這邊跑幹什麼!

  而且比起上次,這次明顯手段更為老練,甜言蜜語信手拈來,那女子很快就被迷的暈頭轉向。

  這也不能怪那女子,若是兩者移位,海中那些穿著仙裙的絕美龍女,來漁夫家裡借宿還主動說寂寞,漁夫也頂不住。

  寓言故事不都是這麼寫的嘛?

  人族老傳統了。

  李長壽突然想寫一本《龍族解剖指導》,與《莫生氣》、《愛在人間》、《善論》一同,作為小哪吒的啟蒙讀物。

  哼!

  先去聖母廟那邊看完戲,稍後再來處置也不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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