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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明星 -【難為帝妻(桃花曆之一)】《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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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11-19 00:03:20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京城繁華地段一間名為「明月閣」的酒樓,由於地勢優、菜色好,吸引眾多名門望族來此用膳。

三樓的一間雅間裡,一名十八、九歲的少年,正哭喪著臉,露出副做小伏低的模樣,小心翼翼道:「五哥,我知道這件事是我辦得不地道,可那丫頭雖然是妓院裡出來的窯姐兒,但她那長相可真是世間少有的絕色。我也沒想過一定要把她娶回王府正當妻,但納她做個側室總不起過吧?」

這少年不是別人,正是金晟王朝的六皇子赫連璟洪。

至於坐在窗邊、正搖著扇子、優雅喝著清茶的俊朗男子,也是目前最受帝王寵愛,日後最有機會上位的五王爺赫連璟聿。

他交迭著長腿,漫不經心的邊喝茶,邊聽皇弟訴苦。

這老六年紀不大,卻是京城有名的風流主兒,府上的如花美妾可是多不勝數。

不久前看上名青樓裡的一個花魁,大手大腳的砸了十萬兩銀子,直接把人給領回王府希罕去了。

沒過多久,這件事就傳到了皇上的耳朵裡。

對於皇族來說,但凡流著帝王家血脈的子嗣,娶進府裡的姑娘,不管當妻還是當妾,必須身家清白、德行高尚。

就算那個花魁生得再怎麼天姿絕色,說到底,也就是個妓,是沒有資格踏入王府大門一步的。

偏偏老六喜歡她喜歡得近乎癡狂,四處嚷嚷著要給對方一個名正言順的名分。

然而正經人家出身的六王妃,父親是朝中三品官員,如今看到夫君將一個妓女領進家門,她立刻不樂意了,當即便率領一群如花美妾,直接跑到皇上面前告了老六一狀。

皇上也是個要面子的君子,聽說六皇兒為了一個青樓女子鬧得家宅不寧,一氣之下,就把老六給提溜面前狠訓了一頓,還嚴正的警告他,養妓不是不行,但至少選個偏宅,低調一點金屋藏嬌,別這麼正大光明的。

老六雖然心裡不樂意,卻不敢違抗父皇之命,但又不甘心把心愛的小妓扔到偏宅,這才死皮賴臉的把一向受父皇信賴寵愛的五皇兄請了出來,希望他能在父皇面前幫忙說說好話,成全他這麼一次。

赫連璟聿左耳聽、右耳出,壓根沒把六皇弟連聲的哀求放在眼裡。

在他看來,六皇弟就是皇家的一個恥辱,大本事沒有,整日就喜歡泡在溫香軟玉堆裡。

他雖然看不上這個六皇弟,但比起上頭那幾個精於算計的兄長,老六雖然色了一點,心眼卻不壞。

所以在這些皇子裡面,除了親哥哥,他與老六私底下較有幾分交情。

「皇兄我跟你說,我這次對小倩真的是認真的,雖然她是個妓女,可小倩這丫頭卻是難得一見的絕妙人物,不但燒得一手好菜,就連伺候男人的功夫,也令人銷魂吶……」說到這裡,還露出一臉色迷迷的樣子,只差沒真的把嘴角的口水給滴下來。

赫連璟聿就瞧不上六皇弟這副沒出息的樣子。不過這也怪不得他,誰讓老六的親娘出身低微,是個扶不上檯面的底層宮女呢。

當年皇上酒醉喝多,不小心強上了老六的娘,讓那名宮女懷上了龍種。

怎麼說也是皇家的血脈,皇上只好封了老六的娘一個才人的身份,賜了座不怎麼顯眼的宅院,就這麼把人給扔在後宮裡不聞不問了。

老六能活到這把年紀其實也不容易,再加上他心眼真不壞,所以平時其他皇子瞧老六不順眼、想欺負他的時候,他都會出面幫一把。

久而久之,老六竟然把他當親哥哥一樣孝敬,不過是用他自個兒的方法,時不時就想要拉著他出來花天酒地一番。

赫連璟聿也不答腔,放任六皇弟一個人在那裡絮絮叨叨,自己則百無聊賴地望著樓下大街上的行人。

這時,下方傳來一陣騷亂。

一個偷兒摸了別人的錢袋子,正被人追得在大街上亂竄。

見著這一幕,他忍不住在心底暗歎,那偷兒的腿腳可真不是一般的利索。

不過尾隨追過來的粉衣少女,那身手更是高超。

縱使是個女兒家,一身漂亮輕功可真不是花拳繡腿,跑跳時的姿態優雅華麗,一頭長髮在風中輕輕飛舞,彷彿她不是在追趕偷兒,而是在展現曼妙的舞姿。

雖然他看不清姑娘的面貌,但從對方的穿著打扮判斷,絕對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

幾個美麗的跳躍之後,飛似的從天而降,直落到偷兒的面前,對方來不及閃躲,那名姑娘便飛身一個猛踢,賜了偷兒一記窩心腳。

「哎喲!」偷兒痛呼一聲,整個人向後重重摔了出去,跌在地上起不了身。

粉衣少女拍了拍手,走到偷兒面前,一把將他手中的錢袋子奪了過來,還不忘再多踹他的屁股一腳。

「誰的銀子你都偷,還有沒有良心啊!」

從不遠處氣喘吁吁地跑來一名上了年紀的大娘,粉衣少女帶著笑意將錢袋子遞給對方。

「大娘,下次走路記得看好自己的銀子。」

「謝謝姑娘……謝謝……」大娘忙不迭地彎身道謝。

兩旁看熱鬧的老百姓忍不住為這一幕紛紛鼓掌喝采。

這時,兩名官差也趕來了,三兩下便把偷兒五花大綁,扭送官府。

粉衣少女滿意一笑,轉身之際,無預警稍微抬眼,與坐在酒樓三樓窗邊的赫連璟聿對上了眼。

當他看清姑娘的長相時,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氣。

天底下的漂亮姑娘他見了不少,但眼前這個粉衣少女,不僅僅是漂亮得賞心悅目,她與生俱來的那股空靈、清高倨傲的氣勢,彷彿仙女下凡,著實令人難忘。

最讓他感到奇怪的是,這姑娘的眉眼,他似乎在什麼地方見過;

就在他仔細打量對方的時候,就見那姑娘忙不迭地收回視線,像見了鬼一樣,沒等他回過神,便立刻轉身,逃難似的跑遠了。

赫連璟聿微微一怔,腦海中瞬間劈下了一道響雷。他記起來了,那姑娘他果然認得。

三年前,大雁山底,那個一口咬定他屁股上有塊梅花胎記的小神棍。

想到這裡,他突然意味深長的勾起一記得逞的笑容。

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啊。

黑丫頭,本王這三年來,找你找得可真是辛苦,沒想到你今兒個居然主動送上門來了。

看來老天果然還是厚待本王的,歷經了這麼長時間,到底讓本王又發現了你的蹤跡。

「皇兄,你瞧什麼呢?」

逕自說個不停的老六,這時終於發現五皇兄壓根沒在聽,目光又直直盯著下方瞧,不禁好奇到底有什麼特別的人事物吸引了他。

回過神的赫連璟聿突然很感謝六皇弟今天帶他來此,伸手拍拍他的肩,笑道:「六皇弟,你放心,你的事情,我會找個機會替你在父皇面前美言幾句的。」

在老六屁顛屁顛的離開之後,他回頭看了一眼始終候在角落、沒吭聲的貼身侍衛柳康。

這人是他從小培養的心腹,他衝著對方打了個手勢,無須多言,對方立刻明白主子眼底的含意。

秦月汐快步走在大街上,不時回頭看是否有人追上來,心裡還不斷暗歎,這輩子從沒像今天這麼狼狽過。

本以為上次在大雁山下與赫連璟聿分別,只要她多加小心,今生就不會再度相遇。沒想到人算不如天算,再次踏入京城的地界,她一時大意,忘了如今的赫連璟聿已經被冊封為王,整個京城都是皇家的領土,要說沒機會見面,那可真是自欺欺人了。

只是,她哪想得到,不過就是偷溜出府轉了一圈,竟會遇到命中的剋星。

秦月汐臉上鬱結,心底卻難掩激動之情。

闊別三年,他已逐漸顯露出他的帝王之姿。

早就聽說太子意外過世之後,不管是皇上還是朝中大臣,都十分看好這位五王爺將來能夠指點江山。

而且剛剛那無意中的一瞥,更讓她確定,沒有了仇怨束縛的赫連璟聿,無論是神態還是氣質,都較上一世顯得更加不凡、霸氣。

她一邊欣慰自己終於改變了他的命運,一邊又糾結與他之間的未來。

上一世,他之所以會對她情深不悔、至死不渝,是因為她用才華和智謀助他上了位。可是這一世,沒有師父的引薦,也沒有太子一系的奮力打壓,他要得到那個高高在上的位置,簡直就是易如反掌。

就算真如墨妖妖所說,她與他之間真的有十世緣分,一旦他登基為帝,她一個小小侍郎家的閨女,又怎麼可能成為皇后?

就算真的被冊封為皇后,她也勢必要面對皇家的諸多禮儀規矩,還要忍受深愛的男人,將一個又一個的女人帶到她面前,等著她的承認。

不!這樣充滿悲劇的愛情,並不是她所期待的。

就算她再怎麼愛他,也絕不會再委屈自己,去面對那令她厭惡的宮廷生活了。

而且這人世間真正值得追求的,除了愛情,還有很多。

老天既然能給她重生一次的機會,就意味著,很多事情她不必再遵循著上一世的軌跡再走一次。

想到此處,糾結多時的心境豁然開朗。

秦月汐因為心緒混亂,在大街上繞了好久,等回到秦府,已經比預計時間晚了許多,一進前廳就看到父親怒目坐在椅子上,等著她回來,明白這一場教訓是躲不過的了。

秦思遠不是不知道女兒時常趁他不在時偷跑出去溜躂,不過她總能算好他回府的時間,早一步在家乖乖等他,所以他都盡量睜隻眼閉只眼,但今天她實在太誇張了,他的怒氣才會一時忍不住,爆發了出來。

他一氣之下,便對寶貝閨女下了禁足令,在沒得到他的允許之前,絕對不可以踏出府門一步。

要是以前,秦月汐一定會和爹頂上幾句,為自己爭取所謂自由的權利。

可是今天無意中遇到了赫連璟聿,雖然不確定那個人有沒有認出她來,但為了避免後續麻煩,她還是決定乖巧一些,短時間內不再亂跑了。

就這樣,秦月汐又恢復了從前千金大小姐足不出戶的無聊生活。

最高興的就是秦夫人了,自從她隨夫君遷到京城,最大的心願,就是希望能盡快替女兒找個合適的婆家。

女兒今年十七歲了,個子高挑模樣又嬌,除了性子野了一些,其他各方面都是百里挑一的優秀。

秦夫人覺得自己這輩子很幸福,有丈夫疼愛、有女兒孝敬,如果女兒也能找到一個像夫君那麼疼愛自己的男人,那麼今生今世,她也就了無遺憾了。

所以她開始與京城幾位有名的媒婆聯繫,請她們幫忙打聽打聽。

這日,秦思遠正在書房處理公務,就見管家急匆匆跑進來,顫聲道:「老爺,麒麟王大駕光臨了。」

麒麟王正是五皇子赫連璟聿。

早在幾年前他就被皇上封王封府,府邸就坐落在京城的精華地段。

秦思遠對他並不陌生,兩人也算得上是同朝為官的臣子。

只是他這個戶部侍郎剛剛上任,再加上平日裡也沒有溜鬚拍馬的習慣,所以儘管心底明白麒麟王很有可能就是未來的天子,他也極少會主動與對方攀交情。

可是朝中大臣人人努力巴結的大人物,今兒個怎麼會上門來?難不成發生了什麼事?

「老爺……老爺?」

管家的喊聲將秦思遠轉折的思緒拉了回來,他這才意識到,如果怠慢了等在正廳的麒麟王,對他這個小小的戶部侍郎來說,可是重罪一樁。

想到此處,他忙不迭整理衣袍,踩著急切的步子迎到主宅正廳。

就見身姿挺拔的赫連璟聿,身穿素色便裝,頂著一張俊美逼人的面孔,正慵懶的坐在椅子上,優雅的喝著府中婢女送到面前的熱茶。

秦思遠片刻不敢怠慢,迅速踏進,撩袍跪下,口中道:「王爺大駕光臨,小臣有失遠迎……」

他放下茶杯,起身,笑著將對方扶了起來,「秦大人不必多禮,本王只是無意間路過這兒,這才想起來這幢宅子如今已經被賞賜給秦侍邸了。當初可是徐老大人親自向父皇舉薦你的,父皇一向勤政愛民,就怕不小心重用了佞臣會給我朝帶來負面影響,所以平日裡對於臣子也是諸多要求……」

「皇上體恤百姓,是我金晟王朝的福分。」

赫連璟聿笑著點點頭,「秦大人所言即是,經過多日觀察,父皇也覺得秦大人乃我朝不可多得的棟樑之材,所以私底下不只一次訓導本王,要與忠義之臣多多親近,切莫因為逆耳忠言而遠疏良臣義士。」

一時之間,秦思遠有些搞不明白。自己只是一個四品小官,如果麒麟王真的想拉籠助他上位的後盾,他這個小小的戶部侍郎還真是不夠資格,再說,以麒麟王今日在朝中的地位和能力,根本也不需要搞這種小動作。

那麼,這位身嬌肉貴的王爺千歲突然蒞臨,究竟是為哪樁呢?

秦思遠心中不解,表面上又不敢露出太多疑慮。

好歹他也是在官場上打混多年的人物,不管赫連璟聿來此究竟有何目的,只要好生招待、禮遇,那就準沒錯。

就這樣,他陪著這位千歲爺坐在廳中,天南地北的胡扯一通。

也幸虧秦思遠才華橫溢知識淵博,這才沒在千歲爺面前失了顏面。

不過透過這番交談,他不由得在心中暗暗敬佩赫連璟聿的聰慧和睿智。

果然是被皇上和朝臣看好的帝王人選,眼光獨到、立場分明,對於時下官場上的一些弊端,也分析得精闢深入,令人歎服。

若他日真是由他坐上天子之位,金晟王朝一定會在這個人的帶領下,走向更加繁榮輝煌的未來。

突地,廳外傳來清脆悅耳的嘻笑聲。

「看你這小東西還往哪裡跑……」

正侃侃而談的赫連璟聿一頓,目光隨著那美妙的嗓音飄了過去,就見一道修長細瘦的身影,嗖地一下從門口的一棵大樹上飛了下來。

當她落地的時候,手中還捧著一隻正在吱吱喳喳叫個不停的小麻雀。

秦月汐踩著興匆匆的步子往廳裡走,完全沒注意到還有其他人,只想著要向父親獻寶。

「爹,您看這只麻雀吃得身圓體胖多福態,這就是我六天前逮的那隻,娘當時還說麻雀氣性大養不活,您瞧,如今不但養活了,還養得膀大腰圓的……」

就在她覺得奇怪,怎麼爹遲遲沒有回應,抬頭一看,這才發現爹的臉色好像不太對勁,接著又看向一旁,臉色頓時大變。

就在她失神之際,小麻雀拍著翅膀飛走了。

秦思遠忍不住扶額,輕歎了口氣,皮笑肉不笑的對赫連璟聿道:「王爺莫怪,這是我家那不爭氣的丫頭,因為從小當個男娃兒來養,所以長大之後變得越發沒規矩。」說罷,用力瞪了女兒一眼,訓道:「這是麒麟王,還不快跪下請安。」

呆怔在原地的秦月汐,無語看了一眼端坐在椅子上、正悠哉喝著香茶的男人,頭皮一炸,腦海中頓時閃過無數念頭。

他怎麼跑來了?

還有,他那是什麼眼神?帶著幾分玩味和挑釁。

她不是傻瓜,幾乎一眼就從他壞壞的眸光裡看出他此番前來的目的。

可是,他是怎麼知道她的身份的?

當時她明明就把臉塗得烏漆抹黑的,如果這樣也能被認出來,她只能說,他這人還真不是普通的厲害。

雖然心底不痛快,但是在爹面前,她卻不敢表露出半分。

硬著頭皮,曲膝,給那面帶邪笑的男人下跪請安。

慢慢品茶的赫連璟聿,此時終於能正大光明的打量著她了。

上次在酒樓匆匆一瞥,只覺得自己見到了一個貌似天仙的絕色女子,今日仔細一瞧才發現,這女子不僅絕色,眉宇之間的信傲和雍容,絕對勝得過他至今見過的任何一個貴族千金。

肆無忌憚的打量了她好半晌,他才笑道:「沒想到秦大人家還養了這麼一個令人眼前一亮的漂亮姑娘。」

秦思遠急忙回應,「王爺千萬別這麼說,她就只是個被寵壞了的野丫頭,就衝著剛剛那折騰勁,王爺也該瞧得出來,她著實欠教訓,都怪微臣平日公事繁忙,疏於管教,這才把她嬌慣得無法無天。」

秦月汐偷偷翻了個白眼。爹這不是明擺著在外人面前抵毀她的名譽嗎?

赫連璟聿沒有錯過她的表情,笑而不語,雙眸帶著玩味,不停在她身上來回打轉。

這時,府裡的管家又急吼吼地跑來,先向王爺行禮,便緊張地說府裡出了一些事情,必須由老爺親自出面處理。

赫連璟聿急忙道:「秦大人若有急事就先去忙。」

秦思遠有些為難,卻又不敢怠慢王爺,便對女兒交代,「汐兒,爹去去就來,你替爹好生招待王爺,切不可撒潑無禮得罪人,知道嗎?」

「爹……」

沒等女兒抗議,他隨即起身向麒麟王行禮道歉,便急忙和管家離開了。

赫連璟聿起身,走到她面前,來來回回打量了良久,「秦姑娘,你說咱們是不是曾經在哪見過啊?」

秦月汐無語的看了他一眼,才回道:「民女長相普通,王爺若是覺得眼熟,肯定是那個人長得與我極像,才會讓王爺有此誤會。」

他意味深長的笑了笑,「借口不錯,不過,本王記性一向很好,十幾天前,明月閣樓下,那個將小賊踩在腳底下的姑娘,應該就是你吧?」未等她答話,他又說道:「三年前大雁山下,那個將一張漂亮臉蛋用鍋底灰塗得烏漆抹黑、還口口聲聲說本王屁股上有一塊梅花胎記的黑臉姑娘,應該--也是你吧?」

這下,秦月汐再也無法保持冷靜,她錯愕的緊瞅著笑得一臉得意的赫連璟聿。

「秦姑娘,本王有很多話想親自問你,可惜這裡實在不是交談的最佳場所。」

「你到底想怎麼樣?她已經懶得再維持假面禮數那一套了,直接嗆問。

「果然是個聰明又有趣的姑娘,本王就喜歡和你這種人打交道。」

這時,秦思遠用最快的速度處理完府中事務,忙不迭地回到了正廳。

眼看看她爹就要踏進來,赫連璟聿將俊臉湊到她耳邊,威脅道:「如果你不想讓本王將這件事越搞越大,兩天后明月閣三樓江南小苑,不見不散。」

秦月汐為了去與不去,心頭狠狠糾結著。

兩天后,她的房間裡莫名其妙被人射了一支飛鏢進來,鏢上綁著一張紙,她連忙拆下展開,只見上面寫著--若敢悔約,後果自負。

雖然只有短短八個字,卻能看出他的霸道。

她太瞭解這男人的脾氣秉性,為達目的誓不甘休,絕對是他性格的真實體現。

她敢發誓,如果今天她敢放他鴿子,以那男人的能力和權勢,絕對能做到讓她吃不了兜著走的地步。

為了不給自己惹來太多麻煩,她決定赴約。

幸好爹最近忙得很,又恰好今兒個是初一,娘要在佛堂吃齋念佛抄寫佛經,根本沒有人會發現她是不是又偷溜出去。

於是,秦月汐簡單將息收拾了一番,悄悄躍上房頂,踩著傲人的輕功,偷偷離開了秦府。

當她來到明月閣三樓的江南小苑時,赫連璟聿已經到了。

她覷了他一眼,不得不說,他這張臉蛋真的可以迷死人。

一襲銀色衣袍襯得他面如冠玉、俊朗不凡,也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他眼角雖然掛著笑意,可在她看來,這笑容卻有些陰森。

秦月汐耐著性子,裝出一副無辜的樣子,上前行了個大禮,起身的時候,不卑不亢道:「不知王爺今兒個約我來明月閣一敘,究竟想與我說些什麼?」

說話間,眼角餘光掃到站在不遠處、始終沒吭聲的男人。

那個人她認識,是赫連璟聿的貼身侍衛,此人沉穩寡言,一身功夫更是厲害得令人心驚。

她也不傻,知道自己的行蹤和身份能在短時間被發現,肯定都是拜這個柳康所賜。想到這裡,她再次暗自懊惱,如果不是她過於貪玩,就算秦家真的遷來京城,也不可能有被赫連璟聿逮到的一天。

現在可好了,不但人被他逮了個正著,以她對他的瞭解,如果不問出個是非究竟,這人絕對不會善罷甘休。

果不其然,赫連璟聿將她招待入席之後,便一語直戳重點。

「三年前,究竟是怎麼回事?」

秦月汐故作天真的看了他一眼,「我不明白王爺的意思。」

「你是個聰明的姑娘,明不明白,全在你的一念之間。」說著,他親自給她倒了杯酒,臉上依舊掛著優雅的笑容。

可這個笑容再好看,對她來說,也如同惡夢。

歷經三世,她最終還是得回來金晟王朝,面對赫連璟聿。

她覺得這是上天對她的考驗。

她沒辦法心平氣和的和他相處,深刻的愛戀和怨恨,也無法讓她假裝從前的事從未發生過。

他是赫連璟聿,那個讓她又愛又恨的男人。

她真的很害怕自己會把持不住心底複雜的感情,對他流露出太多的私人情緒,導致他對自己的誤解。

她眼底來回變幻的神色,並沒有逃過赫連璟聿的視線。

輕輕扇了扇扇子,他略帶深意的一笑,「三年前,你化妝成黑丫頭出現在本王面前,道出即將發生的危機,雖然本王當時並不想相信你的胡言亂語,但是本王最終決定賭了一把。事實證明,本王賭贏了這一局。」他慢慢闔上扇子,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

「雖然表面上看來,本王的確是撿了條性命贏了那一回,可是秦月汐,有件事本王卻輸了。」他頓了頓,狀似漫不經心道:「你知道本王輸掉的是什麼嗎?」

秦月汐沒有答話,只是靜靜的看著他。

他似乎也沒指望她回答,輕飄飄的逕自說:「本王輸掉的,是尊嚴!」

她有些不解的望向他。

「首先,放棄捷徑,就意味著本王確實貪生怕死,其次,對於一個來歷不明的丫頭,本王不但沒有對你產生戒心,反而還相信你說的話;最後,你當著那麼多人的面出賣本王的私人秘辛,這已經令本王大失威信了。」

聽到這樣的指控,秦月汐差點笑出聲來。

「我說王爺,不管是尊嚴還是面子,與生命比起來,都只是微不足道的東西,況且當初我是為了贏取你的信任,才不得不當著那些人的面道出你的隱私,這根本就是無計可施下的最佳良策,若王爺是因為我無意中救了你的性命想怪罪於我,這對我來說,無疑是一項非常嚴重的指控。」

他被她的據理力爭給逗笑了。

打開扇子,繼續有一下沒一下的搖了起來,邊道:「秦姑娘,你也不必緊張,雖然你曾經做過的事的確令本王不怎麼快活,但追根究低,三年前你的突然出現,的確救了本王。當然,本王今日約你來這裡,並非是怪罪你三年前的直言不諱,本王好奇的是--」

他頓了頓,俊臉向前湊近幾分。

「你究竟是如何知道,那條通往慶州的捷徑,是充滿危險與殺機的?」

「既然王爺的記憶力這般驚人,應該還記得我曾說過略懂卦象,當時途經大雁山,看到王爺一行人烏雲罩頂,有大難臨頭之勢,這才出言指點。」

「你以為本王會相信你的這番說詞嗎?」

她挑了挑眉,「王爺信不信,那是王爺的事,我只是做我應該做的事罷了。」

「既然你當年救了本王一命,事後為什麼又要費盡心機的躲起來?而且三年前你不過只是個十四歲的丫頭,一個小女孩,突然從汝州跑到大雁山,你不覺得這件事說起來太過奇怪了嗎?」

秦月汐被這人的精明逼得無話可說。

她就知道,以赫連璟聿的疑心程度,肯定不會輕易相信她的。

早知道這人這麼多疑,當年她就該眼睜睜看著他一行人馬被殺得乾乾淨淨。

現在倒好了,明明不關她什麼事,卻偏要她來承擔這份指控。

想到這裡,忍耐多時的秦月汐再也受不了的哼了一聲,「不管你信不信,三年前我就是那麼巧的出現在大雁山,也是那麼巧的與王爺一行人相遇,更是那麼巧的在看到王爺等人大難臨頭的時候出言提示了一句。王爺信就信,不信就拉倒,反正我也沒想過要從王爺這裡得到什麼好處」

「是,你不僅不想從本王這裡得到好處,反而還怕本王認出你的模樣!如果當年你不故意塗黑自己,本王還真不會過於多心,可問題就出在,你這麼拚了命的掩飾,究竟是在提防著什麼?」

「如果我說,我會算卦看相這個本事,不想讓我家裡人知道,這個理由你會信嗎?」

赫連璟聿不由得深深看了她一眼,半晌後,他慢慢笑開。

「念在你當年救了本王一命的分上,本王可以暫時相信這個解釋。」

聽到這話,秦月汐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她這到底是招誰惹誰了?

明明好心想改變他的命運,卻沒想到當年的多此一舉,竟給自己招來這麼一個大麻煩。

似乎看出她眼底的不快,他突然笑道:「你這丫頭倒是有趣,明明救了人,為什麼不圖回報?」

「都說了那只不過是舉手之勞而已。」

「可是本王偏偏不願意承別人的恩情。」

「那你想怎麼樣?」

「簡單,給本王一個報答你的機會就行了。」

「報答就沒必要了」

「有沒有必要,你說了不算!」

「喂,我說你這人怎麼這麼霸道?我救了你,不需要你來報答,從此咱倆橋歸橋、路歸路,見了面裝作不認識,這不是挺簡單的一件事嗎?」

她炸毛的樣子看在赫連璟聿的眼裡,居然別有一番滋味。

「你一直急於撇清關係,莫非是怕本王趁機吃了你?」

秦月汐被說得面紅耳赤,忍不住狠狠瞪他一眼,「我身正不怕影子歪,有什麼可怕的?」

「既然你不怕,就乖乖陪本王把今兒個這頓飯吃了!」

「只要吃了這頓飯,王爺以後就不再找我麻煩了嗎?」

赫連璟聿被她的理論逗笑了。這丫頭還真是個有意思的人!他笑著看她,像逗小貓一樣逗道:「只要你乖乖吃了,本王就會考慮你的建議。」

她來的時候沒吃飯,折騰了一路,現在肚子還真有些餓了,於是她不再理會他那令人不舒服的目光,抓起筷子,開始大肆掃蕩眼前的佳餚。

直到肚子飽到再也裝不下任何食物,她才放下碗筷,用一種很無辜的眼神看著對方,「我吃飽了!現在可以離開了嗎?」

「本王就這麼不招你待見?」

秦月汐看了外面的天色一眼,裝出為難的樣子,「王爺也知道,我只是個姑娘家,爹又管得嚴,這次我是偷偷跑出來見王爺的,要是被爹發現我不在府裡,他又會找各種理由來懲罰我了。好歹我也是王爺的救命恩人,王爺肯定也不樂見我被爹爹懲罰的,是吧?且現在天就快黑了,我一個姑娘家要是回去晚了,傳揚出去,名譽肯定會受影響,王爺也不會眼睜睜看著救命恩人名譽掃地吧?」

她竹筒倒豆子似的說個不停,倒是把赫連璟聿給娛樂個夠嗆。

果然是個有意思的丫頭,也不枉他這三年來對當年那個黑丫頭念念不忘。

「既然這樣,你就先行回府吧……」

「我就不在這裡打擾王爺的雅興了。」

似乎怕他反悔般,秦月汐立刻起身抱了個拳,便頭也不回的離開。

看著那丫頭風風火火離去的背影,赫連璟聿的唇邊忍不住劃過一抹惡意笑容。

「沒想到這秦丫頭的確是個有點意思的人物。」

柳康這時終於出聲,「依屬下之見,秦大人家的這個姑娘可不是簡單人物。」

他優雅的搖了搖扇子,「本王早就看出來了。」

如果她真是個簡單人物,三年前就不可能會出現在大雁山,替他擋住了那場突降的災難。想到這裡,赫連璟聿的臉色陰沉了一下。

那條通往慶州的捷徑,埋伏著太子赫連璟祁的人馬。

那個始終擔心自己會搶他皇位的蠢貨,敢做出喪盡天良的蠢事就該承擔後果。

至於秦思遠家的這個閨女,既然不幸落到了他的手裡,想要再逃脫出去,可就沒她想像的那麼容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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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11-19 00:03:42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自從三年前太子殿下赫連璟祁去世之後,仁康帝的身子骨就一日不如一日,且徹底動搖了皇后母族的勢力。

朝廷中最不缺的便是見風使舵之人。

太子沒了,大伙紛紛將眼光落到下一任可能的儲君身上。

眾人都知道,皇上非常寵愛碧清宮的蓮貴妃,而那個知書達禮又溫柔賢慧的女人,又給皇上生了兩個樣樣優秀的皇兒。

不管是四皇子還五皇子,都有足夠的能力繼承金晟王朝的江山大業。

如今已經沒有幾個人記得,王朝曾有赫連璟祁這麼一號人物存在過。

三年的時間,可以改變很多很多。

囂張跋扈的皇后徹底退出了政治舞台,鎮日青燈古佛相伴。

那些的日擁護太子上位的臣子,倒戈的倒戈、叛變的叛變,為了仕途與利益,不顧一切在檯面下搞小動作。

仁康帝老了,就算明知道那些臣子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玩陰弄謀,他也只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由著那些人瞎折騰。

眼看著一年一度的中秋節就快到了,仁康帝將最信任的兩個兒子叫到身邊,仔細吩咐兩人一定要用心操辦每年一度的皇家盛宴。

「父皇儘管放心養病,關於今年的中秋盛宴,兒臣會與皇兄仔細商議,一定不會教父皇丟臉的。」赫連璟聿捧著藥碗,慢慢吹涼藥汁,再用調羹一口一口的將藥餵進父皇的嘴裡。

好不容易將藥汁喝光,面色老態的仁康帝揮了揮手,「整日裡喝這些又苦又酸的東西,朕看了就心煩不已。」

赫連璟皓一邊勸說:「父皇,良藥苦口利於病,這句至理名言,當年可是您親自教給兒臣和弟弟的。」一邊將早就準備好的柳丁一瓣一瓣遞到父皇嘴邊。「藥苦,吃些水果潤潤喉。」

被兩個兒子伺候得服服帖帖的仁康帝,雖然嘴裡抱怨得凶,可眼底卻裝滿了融融的笑意。

赫連璟聿見父皇露出了笑,便趁機提道:「六皇弟不久前從青樓中買回去的那個姑娘小倩,雖然出身的確是低微了些,但如果她的存在,真的能讓六皇弟收斂幾分張揚的性子,父皇這次不如就恩准她入府為妾,終生伴在六皇弟左右吧。」

這件事老六私底下求了他好久,本來他是不想管的,怎料那小子三天兩頭去他府上騷擾,再加上如果不是老六死皮賴臉帶他去明月閣吃飯,他也不會發現秦月汐的蹤跡。

就當是還老六一份人情也好,今兒個見父皇心情還不錯,他便趁機把這件事情提了出來。

正吃柳丁的仁康帝聞言,面色不禁沉了幾分,「是那個孽子讓你來求朕網開一面的?」

他笑了笑,「父皇,正所謂兒孫自有兒孫福,而且據兒臣觀察考量,六皇弟對小倩姑娘的確是用了幾分心思的,與其他整日流連在風月場所不思進取,不如允了他和小倩姑娘的情事,趁機提出讓他進朝入仕,豈不是一舉兩得?」

這話說得十分中肯,也頗有幾分道理,不過一想到那不爭氣的六皇子,皇上還是莫名的感到煩躁。

他歎了口氣,揮手道:「朕懶得多管了,至於那孽子的事情,你就替朕作主安排吧。」

「父皇放心,兒臣定會辦得妥妥當當。」

仁康帝似乎很欣慰,拉著赫連璟聿的手,露出慈愛的微笑,「朕的江山,從今以後可就指望你了。」

聞言,候在一旁許久未作聲的赫連璟皓,眉頭輕輕一挑,眼底瞬間劃過抹詭異的光芒。

從宮裡出來的時候,他忍不住道:「難怪老六最近這麼消停,原來是府上又娶了美嬌娘。他倒是艷福不淺,小小年紀,府裡已經納了二十幾個側室了。」

赫連璟聿輕笑一聲,「不過就是一群女人罷了,也只有老六那傻瓜才會樂在其中。我倒是羨慕皇兄你,寧缺勿濫,府上只娶正側兩妃,兩位嫂嫂又都是出身高貴的大家小姐,若將來真有那麼一天,對皇兄來說,只會有利,而無傷害。」

赫連璟皓心思聰明,自然明白五皇弟所謂的「將來真有那麼一天」為何。

「皇弟何必自謙,雖然父皇現在並沒有冊立儲君,但心底已經有了最佳的人選了。」

「皇兄,你我乃一母同胞的親兄弟,不管那個位置由誰來坐,你都是我這世上最親的親人。」

赫連璟皓勾住他的肩膀,輕輕拍了兩下,笑道:「是啊,我們是血脈相連的親兄弟,這個事實永遠不會改變。」

金晟王朝迎來一年一度的中秋佳節,按照每年的慣例,五品以上官員得以攜家帶眷入宮飲宴的。

新上任不久的秦思遠,很幸運的接到宮裡傳來的聖旨,八月十五當晚,帶著妻子和閨女,踏進了莊嚴肅穆的皇宮大門。

雖然他並不貪圖名利,但讀書人的夢想,就是入朝為官、光耀門楣。

以前只是一個小小地方官的他,在歷經三十多年的努力,今時今日終於有機會帶著妻女入宮飲宴,對於很多人來說,這是一份福氣,也是一份榮耀。

秦夫人的心思就簡單得多。

聽說京城裡最不缺的就是王公貴族官家子弟,自家閨女如今都已經十七了,卻仍舊待字閨中,若能趁此機會給閨女覓得一戶好人家,那她往後都不用再操心了。

唯有秦月汐的心情最為複雜。

金晟王朝的皇宮對她來說並不陌生,那一磚一瓦、一草一木,都曾在她心中留下許多深刻的回憶。雖然事過境遷,但再次回到這個曾讓她快樂又傷心的地方,到底有些不是滋味。

一整個晚上,她都躲在爹娘的身邊,盡量減低自己的存在感。

她知道自己的行為很駝鳥,但她是真的不想再與赫連璟聿產生任何交集了。

金晟王朝最有資格和機會登上帝王寶座的麒麟王,他不可避免的成了這個場合裡備受巴結和討好的寵兒。

皇子雖然不多,但除了他之外,其他幾位都已經娶妻,唯獨這位最有資格登上皇位的麒麟王,目前還孤家寡人一個。

這倒不是皇上怠慢了他的五皇子,主要還是赫連璟聿的身份過於敏感,畢竟他有極大的可能成為下一任儲君,而這個時候,不管是哪家大臣向皇上提出要把自家閨女嫁過去,都會被質疑有高攀奪勢之嫌。

所以眾臣們都在等,等麒麟王主動下令,宣佈娶妻。

可是整整三年過去了,他根本就沒有半點娶妻的跡象,這可真是急壞了一干朝臣。

趁著今年的中秋佳節,那些比狐狸還狡猾的官員,私底下仔細吩咐家裡那些沒出嫁的閨女,一家要打扮漂漂亮亮的,好爭取麒麟王的青睞,一旦有機會被封為妃,待仁康帝駕崩之後,自家閨女可就是未來皇后的不二人選了。

放眼望去,這皇宮盛宴之中,還真是不乏千嬌百媚、容貌秀麗之輩。

仔細檢查觀察一圈後,秦夫人拉著閨女小聲道:「娘剛剛替你仔細瞧過了,在場的貴族子弟雖然不少,但最讓人眼睛一亮的,就是那邊那個穿朱色莽袍的公子……」

順著娘親指的地方一望,秦月汐的臉色頓時陰了下來。因為她娘看中的不是別人,正是她躲都來不及的赫連璟聿。

她急忙壓低了腦袋,小聲地回應:「娘,今兒個可是中秋節,您又在那裡瞎想什麼呢!」

秦夫人哀怨的瞪了她一眼,「娘怎麼就瞎想了?別忘了,再過幾個月你就十八了,別人家的姑娘到了這把年紀,孩子可能都生了好幾個,偏偏你爹縱著你,人生大事非要你自己選擇才甘休。」無奈的歎了一聲,「幸好你現在年紀還輕,倒還有幾分資格去挑別人,等你再大一點,那些公子少爺們,可就不會再像從前那麼把你當回事了……」

秦月汐被娘親嘮叨得直無語。

這時,一道犀利的目光從不遠處向她射了過來,她被那略帶深意的目光盯得渾身上下不自在。

而她娘則露出幾分高興的神色,小聲提醒她,「汐兒快瞧,那位公子剛剛看你了。」

「娘,那人是當朝五皇子,也許日後還是我朝未來的皇帝。」

聽到這裡,秦夫人頓時斂了笑容,再次深深審視了赫連璟聿一眼,歎了口氣,「那還真是可惜了。」

就算她再怎麼想給自家女兒找個好婆家,也絕對不會讓女兒踏進宮門給皇帝當女人的。

就在母女倆嘀嘀咕咕說個不停的時候,皇上終於帶著寵妃蓮貴妃出現了。

滿朝文武全都跪倒在地迎接。

起身之際,秦月汐的目光不經意掃了蓮貴妃一眼。

不愧是受盡皇寵整整二十載的天姿絕色,即使年過四十,不但風采依舊,反而更多添了幾分成熟嫵媚韻味。

和以往的大型宮宴一樣,自從太子過世之後,正宮娘娘就極少隨皇帝出席這種正式場合,且眾人都清楚,蓮貴妃雖然只是名貴妃,但地位早就凌駕於皇后娘娘之上了。

秦月汐望著蓮貴妃,心想著這次重生,她在無形之中改變了太多人的命運,這樣的結果,也不知是好是壞。

被蓮貴妃攙扶著走到眾人面前的皇上,如今已經有了明顯的老態。

按照上一世的軌跡來計算,再過幾個月,就是仁康帝壽終正寢的日子。

一旦皇帝駕崩,新帝就會立即上位。

這也就意味著,赫連璟聿的王爺生涯,將會在不久之後正式結束。

就在這時,一股奇異的香氣突然闖進了她的鼻子裡。

這個香氣很特殊,令她在瞬息之間產生了警覺。

如果她沒記錯,這個香氣就是誘香,方圓十里之內,只要聞到這股子香氣,那些躲在地底下或草叢裡的毒蛇,就會慢慢被吸引過來。

想到這裡,秦月汐不由得大驚。

她目光凌亂的尋找最有可能放出這股香氣的人,直到視線不經意落在蓮貴妃的腰間,她整個人猛地打了一個冷顫。

那是一隻粉色的香囊,繡得十分漂亮又精緻。

如果香氣真的是從那只香囊裡傳出來的,那麼……

沒等秦月汐判斷出結果,她那靈敏的耳朵,就所到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

循著聲音望去,果不其然,幾條長相醜陋、兒臂般粗細的毒蛇,竟在人群毫不知情的情況下,向蓮貴妃的方向爬去,

她只覺得腦袋一麻。

就在在那幾條毒蛇瘋狂向蓮貴妃攻擊而去的時候,她縱身一躍,不理會旁人的驚慌和詫異,飛快從腰間掏出幾枚金葉子,嗖嗖嗖-

只見那幾枚金葉子直接切斷了毒蛇的七寸,頓時,鮮血四溢,幾條毒蛇瞬間斃命。

由於這件事發生得太過突然,所有人都楞了好一會兒,才開始後怕,幾位膽子小的姑娘,更是驚惶的放聲大叫。

赫連璟聿也著實嚇了一跳。

而一直注視著這一幕的赫連璟皓,則眼含深意的盯著突然冒出來的漂亮姑娘,良久未作聲……

秦月汐片刻不敢猶豫,直接跑到蓮貴妃的面前,一把扯掉她腰間的那只粉色香囊,扯斷束繩將內容物一倒,竟是一堆味道刺鼻的白色藥末。

蓮貴妃花容失色,指著自己的香囊驚呼,「這香囊裡明明裝著百合花瓣的,怎麼變成奇怪的白色粉末了?」

「這是誘香,專門引毒蛇出洞的奇藥。」

這下,不僅是蓮貴妃震驚了,就連仁康帝的臉色也變得極為難看。

好好一場皇家盛宴,因為毒蛇出來擾亂而被迫中斷。

很明顯的,有人想趁機對蓮貴妃下毒手,如果當時不是秦月汐夠警覺,蓮貴妃恐怕早就慘死於毒蛇之口。

皇上非常震怒,當即便加派人手對後宮展開一連串嚴苛的調查。

沒過多久,幕後兇手就被揪了出來。

雖然在情理之中,卻也在意料之外。

因為真正的兇手不是別人,正是恨蓮貴妃恨得半死的皇后娘娘。

太子死後,這位正宮娘娘表面上修身養性不問世事,可心底卻深深嫉妒著聖寵正隆的蓮貴妃。

再加上蓮貴妃膝下有兩個正得寵的兒子,要是哪日皇上有個三長兩短,他們其中之一勢必會被扶持上位。

反觀她自己呢?

中年失子,娘家的勢力在這幾年之內也被打壓得毫無反擊之力,各種苦惱和恨意凝結在一起,終於醞釀出她的濃濃殺意。

得知真相的皇上被氣得不輕,當即便下旨廢了皇后、打入冷宮。

經此事件,原本身子骨就不怎麼利索的皇上,終於倒下了。

朝中的形勢立刻變得緊張起來。

雖然秦月汐因為護駕有功,連同秦府上下得到了皇上的封賞和獎勵,但也因為她的衝動,給秦家招來了暗敵。

兩個月之後,汝州發生了近十年來最大規模的地牛翻身,災情慘重,許多老百姓無家可歸,甚至命喪黃泉。

戶部侍郎秦思遠,因為祖籍就在汝陽,加上當過汝州父母官,所以朝廷便將設置在汝陽的救災事宜交給他全權處理。

為此,戶部還特地從國庫撥了五十萬兩白銀,做為救濟和補貼。

然而當銀子送到汝陽、由當地官員清點數目之後,卻發現整整少了三十萬兩。

這件事很快地傳回朝廷,當即便有大臣將罪名扣到了秦思遠的頭上。

他是此次賑災的主要負責人,官銀莫名失蹤,他當然要負全部責任;再者,自從秦月汐在中秋宴上救了蓮貴妃一命之後,秦家在皇上的眼中便越顯重要,自古以來恃寵而驕的大臣多了,他肯定是仗著皇上對秦家的仁慈,才膽大妄為私吞災銀。

在幾個大臣的怒責之下,搞丟了三十萬兩官銀又無法向朝廷交代的秦思遠,被抓到刑部大牢正式關押。

秦府上下一片慌亂。

秦夫人這輩子一直活得順風順水,夫君寵、女兒孝,這麼一個沒憂愁沒煩惱的女人,突然遭受如此磨難,無疑是非常巨大的打擊。

自從秦思遠被關到刑部之後,她幾乎整日以淚洗面,痛哭不止。

重生之後,一直活在安樂窩裡的秦月汐,也被這突如其來的打擊刺激得不輕。

父親勤政愛民,一心一意只想為百姓做事,如此疼惜百姓之人,怎麼可能做出這種貪贓枉法的壞事,她明白一定是有人想要誣陷她爹,可是若沒在證據,是絕對沒有人會相信她的話的。

皇上已臥床多日不理朝政,朝中大小事宜,幾乎全都落到了赫連璟聿的頭上。

雖然她打從心底不想再與他再有牽連,但為了她爹、為了秦家,她只有這個辦法了。

麒麟王府的景致與上一世並沒有任何不同。

若真要說,是她此番來到這裡的感受和心情已經大不相同了。

上一世,她是他珍愛的女人,她被他小心翼翼的接進王府,視若上賓。

那個男人,恨不能將世間最寶貝的一切奉送到她眼前,只為博她一笑。

而這一世,她竟成了上門求助的小可憐,甚至連見他一面,都要裡外通傳、苦苦哀求。

幸好赫連璟聿並沒有太過刁難她,只讓她在府外等了半炷香的工夫,家丁就跑出來說王爺有請。

帶著忐忑不安的心情踏進王府大門,秦月汐滿腦子都在想,待會兒真見了赫連璟聿,她該如何說明自己此行的來意。

畢竟兩人之間身份有別,他是未來的帝王,而她是罪臣之女,又有什麼資格和立場,讓那個男人為她服務?

難不成要用自己是他們一家救命恩人來壓他?若真這麼做,連她都會看不起自己。

就在她心緒反覆轉折之際,家丁已經領著她來到了書房門前,微彎身伸出手示意便主動退下。

秦月汐深呼吸了一口氣,穩住情緒,這才舉步跨了進去。

赫連璟聿正坐在案後認真的批著折子。

聽到腳步聲和請安聲傳來,他才慢慢抬起頭,看著她那有些蒼白卻依舊動人的臉蛋,勾起無聲的淺笑。

「多日不見,你倒是瘦了許多!」他輕輕放下筆,拿起一旁的茶杯,慢吞吞啜了一口,才又道:「聽下人說,你有要事要見本王,不知本王有何榮幸,能讓秦姑娘求見?如果本王沒有記錯,當初在明月閣,秦姑娘可是親口說過,並不想與本王有太多交集,就算平日不小心見了面,也要裝作不認識……」

秦月汐不等他說完,便雙膝一彎,跪了下來。

他臉色一變、目光一緊,冷著嗓音問:「你這是什麼意思?」

「王爺,我爹是無辜的,他並沒有私吞災銀,也沒有做過任何對不起朝廷的壞事。可如今朝中眾臣,卻誣陷我爹恃寵而驕、貪贓枉法,這根本就是對我爹的侮辱……」

「可那三十萬兩官銀,的的確確是在秦思遠的手中不見的!」

「如此說來,王爺並不相信我爹是清白的了?」

赫連璟聿輕笑一聲,「你有什麼證據讓本王相信他是清白的?還是說……」

他慢慢起身,負著雙手,緩步跟到她的面前,居高臨下的看著她。

「你能卜測出你爹與這件事並無關係……」沉沉一笑,「你若真這麼有本事,不如替本王算算,這幕後主使者究竟姓啥名誰、家住何方,只要你說得出來,本王這就差人放了你爹,你看如何?」

秦月汐萬萬沒想到,她今日上門求助,換來的卻是這番冷嘲熱諷。

她眼也不眨的仰頭死盯著他,一字一句道:「如果我測不出來是誰在背後謀害我爹,王爺又會如何裁斷這起案件?」

「按我金晟律法,凡貪污十萬兩以上的官員,皆會在審查定案之後,推至午門斬首。」

「也就是說,王爺已經認定我爹就是貪污的真正罪人了?」

赫連璟聿沒有答話,只是面色沉穩的看著她。

明明那麼卑微的跪在自己腳邊,可她眼底的倔強和傲氣,卻怎麼也藏不住。

他不知道自己從什麼時候開始注意她,甚至在她不知道的時候,偷偷搜集關於她的所有資料和情況。

她從小被爹娘一路溺愛著長大,本該是個溫室裡不能經歷風雨的千金小姐,可是她堅忍不拔、頭腦精明,還有一身令人讚歎的好功夫。

她曾說自己略懂卦術算命,可事後他仔細派人調查過,在她所接觸的人之中,根本就沒有一個能夠傳授她這方面的知識。

那麼,她能準確預測出那場災難,背後的真相就有些耐人尋味了。

越是對她好奇,便越是對她產生了濃厚的興趣,她的身影甚至還會進入他的夢境,他從未對一個女人有過這般奇異的感覺。

他是個聰明的男人,知道想得到一樣東西,強取豪奪,是最愚蠢的方式。

既然他已經認定了這條魚兒歸他所有,他就會慢慢撒下魚餌,一點一點的引魚上鉤。

在這種可怕的沉默中,秦月汐終於慢慢放棄了對他的希望。

她緩緩起身,投給他一記冷冷的笑容,「既然王爺已經認定我爹的個罪人,我無話可說。貿然打擾不王爺,還請王爺恕罪。告辭!」

轉身的一剎那,身後傳來一股霸道的力量,將她緊緊束在懷裡,扣在的胸前。

「這就是你求本王的態度?」

溫熱的氣息隨著話語從她耳後傳來,惹得她又羞又窘,她用力扭動身軀掙扎,卻怎麼也逃不開他霸道的掌控。

赫連璟聿略帶笑意的說:「你真的以為本王是個傻瓜,會傻傻相信你爹貪了銀子?如果本王連這點判斷能力都沒有,又怎麼可能會安安穩穩的活到今天?」

慢慢扳過她的身子,兩人四目相對。

「不管你相不相信,自從你爹被押到刑部大牢的那一天,本王就已經開始調查了。」

她忍不住詫異,剛要開口,就被他用手掩住雙唇。

「本王只是在等你親自上門來求本王幫忙,沒想到左等右等,直到現在你才肯乖乖出現……」

「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

「為什麼要幫我?」

他翩然一笑,「這個問題,本王三年前就想問了。」

秦月汐低頭不語,赫連璟聿卻霸道的勾起她的下巴,執著的逼視著她。

「告訴我,三年前,為什麼會出現在那裡?」

「我可以拒絕回答嗎?」她努力地逃避著他的視線,她真的沒辦法向他坦白答案。

他也不惱怒,笑著點點頭,「好,你現在不想說,我不逼你,不過有朝一日,當你想說的時候,我希望你可以源源本本的告訴我,好嗎?」

秦月汐沉吟半晌,微抬起頭看向他,在那令她熟悉又悸動的目光之下,終於點了頭。

赫連璟聿得逞一笑,俯下身,捧住她的雙頰,固執又霸道的在她的唇上印下一吻。「既然如此,這件事,咱們可就說定了!」

自從秦思遠被關進大牢之後,原本健康快樂的秦夫人便心情抑鬱、食不下嚥,整天關在佛堂裡唸經,乞求佛祖開恩,讓夫君能夠盡快化險為夷、歸家團聚。

秦月汐知道娘對爹情深意重,如果這次爹真有個三長兩短,她不敢想像娘會不會在深受打擊的情況下,隨爹同去。

為了撐起一家子,所以自從爹入獄之後,這個年僅十七歲的秦府大小姐就成了秦家的頂樑柱。

一邊吩咐娘親身邊的兩個婢女仔細照顧娘的身體,一邊又要時刻注意從刑部傳來的種種消息。

在她的強烈要求下,赫連璟聿帶她進刑部大牢見過她爹一面。

沒有她想像中的屈打成招、嚴刑逼供。

她爹除了面色蒼白一些、情緒低落一些,身體狀況倒還過得去。

她後來才知道爹之所以沒被動刑,完全是赫連璟聿暗中操作的結果。

事發之後,刑部曾派人到秦宅上下仔細翻找了一遍,並未發現不見的那三十萬兩白銀,如果盲目定罪,這對秦思遠來說並不公平,更有損皇室名聲。

赫連璟聿在早朝上明確提出,如果刑部想定秦思遠的罪,首先要拿出確鑿的證據,沒有證據之前,任何人,包括刑部主審也不能輕易對秦思遠動用私刑。

這樣的要求令刑部上下頭痛萬分,偏偏又沒有人敢公然挑戰麒麟王的權威。

所以那些人只能馬不停蹄的去尋找所謂的「證據」,爭取在最短的時間之內,定秦思遠一個貪贓枉法的罪名。

秦月汐無意中得知這些內幕,忍不住對赫連璟聿的細心產生了幾分感激。

這天,她剛剛從佛堂裡出來,就見管家手裡捧著一封信,急三火四跑了過來。

「這封是麒麟王府剛剛送來的信件,請小姐過目。」

她不明所以,接過信拆開一看,內容很簡單,麒麟王約她在兩個時辰之後,到明月閣江南小苑共用午膳。

對方似乎怕她爽約,落款之處還鄭重其事的寫了幾個字:若不來,後果自負。

秦月汐無語了好一陣。理智告訴她,再和他接觸下去,強壓在心底的感情一定會不受控制的道發出來。

但如果她真的有膽子拒絕他的邀請,那麼她爹肯定也會因為她的任性而遭受牽連。

又是一番掙扎,最後她重重歎了口氣,做出決定。

臨近午時,梳洗打扮一番的秦月汐牽出馬廄的坐騎,跨上馬背,向明月閣的方向騎去。

臨近年底,雖然氣溫一日低於一日,但採買年貨的老百姓卻駱驛不絕的出現在京城的大街小巷。

砰、磅!

一串震耳欲聾的鞭炮聲,替看似平和的街道帶來致命的一擊。

只見不遠處一輛頂著藍緞車廂的馬車,拉車的馬兒似乎受到了巨大的驚嚇,瘋了般地抬起兩隻前蹄,仰空一陣嘶鳴長嘯。

車伕被受驚的馬匹用力一甩,整個人瞬間騰空,下一瞬便摔落到地上,疼得根本直不起腰來。

秦月汐見狀,急忙拉住韁繩,眼看著受到驚嚇的馬就要踩到行人,她當即想也不想,縱身一躍,足尖輕點坐騎的馬背,幾個輕盈的跨步,便跳坐到受到驚嚇的馬兒身上。

她用力扯住韁繩,大喝一聲。

很顯然的,這匹馬是個脾氣暴躁的傢伙,它似乎並不習慣於被人用這種方式駕馭,狂亂的抬著蹄子,想要將背上的人甩落。

兩旁百姓皆被這一幕驚呆。

車伕捂著摔傷的腿,驚惶的大威,「我家主子還在車廂裡……」

不過秦月汐充耳不聞,雙腿用車一夾馬肚子,只手提鞭,對著馬屁股毫不客氣的狠狠甩了兩下。

馬兒受痛,雖然還想繼續瘋狂撒野,奈何秦月汐腿功奇高,駕馭的本領又十分強悍,不到半炷香的功夫,原本還囂張的馬兒,便在她的控制下慢慢被馴服了。

她翻身下馬,一把拉開車簾,先是出於本能的問道:「沒事吧?」而後她看向對方,頓時一楞。

坐在馬車裡的男人,身穿紫色莽袍、頭戴珠冠,五官生得俊雅斯文,渾身上下都散發著貴族公子的翩然之氣,此人正是四皇子,赫連璟皓。

由於他自幼身體孱弱又經常生病,不能像其他幾個兄弟那般習武騎射,所以出門在外,只能像個嬌弱的姑娘一樣乘馬車。

赫連璟皓一看到眼前的那張面孔,心頭一震。

眼前的女子,身披一襲粉緞大氅,上面繡著大朵的牡丹花,袍子的四周還鑲著一圈純白色的兔毛。

再加上她天姿國色、氣質雍容,雖然年紀輕輕,可與生俱來的尊貴之姿,讓他情不自禁倒吸了一口長氣。

幾個月前的皇家中秋宴上,就是這個膽識過人的姑娘救了母妃和父皇一命。

沒想到事隔多日,這個曾令他眼前一亮的姑娘,竟再次出現在自己面前。

更讓赫連璟皓吃驚的是,如果不是她的及時相救,此時的自己,說不定已經被那受了驚嚇的馬兒踩成重傷了。

首先回過神的秦月汐率先奉上一抹得體的笑容,「原來是四王千歲,剛剛馬兒受驚,沒傷到王爺貴體吧?」

他被那抹迷人的笑容晃得心神一跳。

他活了二十幾年,看過太多明媚艷麗的面孔,也看到過太多帶著不同含意的笑容,唯獨眼前這張容顏令他窒息、令他嚮往、令他執著,更令他著迷……

這是他從未有過的感覺。

心底的某個角落似乎在他控制不住的情況下瞬間坍塌,他從來都不相信什麼一見鍾情,也不相信這個世上會有真正的愛情。

但秦月汐的出現,就像一抹耀眼的陽光,灼傷他雙眼的同時,也深深將那股炙熱烙進了他的胸口。

短暫的失神,讓赫連璟皓陷入尷尬之中。

他急忙恢復神智,優雅的從車廂裡走下來,語氣恬淡道:「原來是秦侍郎家的千金,剛剛多虧秦小姐出手相救,本王才免遭一難。」

「王爺太客氣了,剛剛情況過於危急,未免傷害兩旁路人,這才在情急之下出手相救,如果有冒犯王爺的地方,還望王爺見諒。」

「秦姑娘切莫謙虛,上次在中秋宴上,你就曾救過本王母妃一命,沒想到事隔多日,秦姑娘也成了本王的救命恩人,看來秦姑娘果然是我赫連家的福星。既然你我如此有緣,不知秦姑娘可否賞臉,允許本王請你用一頓午膳……」

「呃……」

未等秦月汐答話,一陣馬蹄聲便由遠處傳來。

馬背上的不是別人,正是赫連璟聿的貼身護衛柳康。

自家主子在明月閣等得快要不耐煩了,這才把自己打發出來,去秦府仔細催促一番。

沒想到才出了明月閣沒多久,就看到秦月汐與四皇子。

「噢?原來秦姑娘此次出府,是受了五皇弟的邀請,不如這樣,正好本王也有些事情要問五皇弟,咱們就一起去明月閣好好聊聊吧。」

明月閣的江南小苑裡,赫連璟聿正端坐在椅子上慢吞吞的喝著茶水。

雖然表面上他神色鎮定、表情從容,可心底卻早已經鬧翻了天。

秦月汐已經遲到快半個時辰了,如果這女人敢放他鴿子,他發誓,他絕對會要她好看。

就在他於心底碎念的時候,雅間的門被推了開來。

走進來的,除了那害得他思念成狂的秦月汐外,居然還有他四皇兄。

這是什麼情況?還有,他們是什麼時候扯在一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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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11-19 00:04:05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用膳時,赫連璟聿才從皇兄口中得知事情的來龍去脈。

「五皇弟有所不知,若不是秦姑娘出手相救,後果真是不堪設想。」

「王爺謬讚了,當時情況緊急,任何人都會出手幫忙的。」

秦月汐是就事論事,不管馬車裡的是當朝王爺抑或普通老百姓,對她來說都是一條珍貴的性命。

只要涉及到人命,沒道理眼睜睜看著旁人遇險。

這樣溫柔內斂、聰慧機敏的女子,令赫連璟皓對她的傾慕更添了幾分。

「說起來,自從上次在中秋宴上見過秦姑娘一面,就覺得十分眼熟,本王的記性一向不差,不知為何,卻想不起來什麼時候見過秦姑娘。」

許久沒吭聲的赫連璟聿輕咳一聲,「皇兄,三年前,大雁山下,那個把自己塗成一臉黑的算命丫頭,不知你還記不記得?」

聞言,赫連璟皓頓時大驚,仔仔細細盯著秦月汐良久,這才猛然回神。

「我就說秦姑娘的樣貌怎麼看著有些面善呢,如果不是老五你提醒,本王還真沒辦法把兩人聯想在一起。」

她尷尬的笑了笑,「三年前的事,真是讓兩位王爺見笑了。」

「秦姑娘不必自謙,如果三年前不是你出手相幫,恐怕我兄弟二人,也不會有命活到今天。」這倒是赫連璟皓的心裡話。

想當初,他們途經大雁山的時候,幸好遇到一個來歷不明的黑丫頭出言指點,這才避開了那場伏擊。

事後,他不只一次暗中尋找那黑丫頭的下落,沒想到老五居然搶先一步,與秦家姑娘相知相熟。

這個認知,讓他沒來由的產生了一絲連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的抑鬱。

不過很快的,他便將這抹不快拋到腦後,熱情的與秦月汐繼續談天說地。

始終繃著臉默不作聲的赫連璟聿,一杯接一杯的喝著酒。

他以為自己在百忙之中抽出時間,可以安排一個只有他和秦月汐兩人的聚會。

沒想到四皇兄竟然神奇出現,打亂了他的計劃。

自幼與兄長一同長大,在他的印象裡,四皇兄性情柔和和脾氣溫潤,很少能從他的臉上看到大悲或大喜。

一直以為,兄長無慾無求,淡薄紅塵。

可是這一刻,他在赫然發現,他從四皇兄的眼底,看到了一閃即逝的佔有慾。

這項認知,令他感到異常憂心。

「四皇兄,前不久你不是染了風寒嗎?府上的兩位嫂嫂,有沒有讓人按時給你熬藥調養?」

突如其來的一句話,打破了雅間裡融洽的氣氛。

府上的兩位嫂嫂……

赫連璟皓忍不住看了老五一眼。不知他這個問題,是有意提醒著什麼,還是故意針對著什麼?

「已經無礙了。」淡然一笑,並極力掩飾心底的不痛快,接著話鋒一轉,「對了,五皇弟今日約秦姑娘見面,是有什麼事嗎?」

「哦,也沒什麼重要的事情。」赫連璟聿神態自若地回答,並順理成章的給秦月汐倒了杯熱茶,「前不久秦侍郎因為誤丟了一筆災銀,不小心惹上了官司,為了查清這個案子,這才把秦姑娘邀約出來,例行問些秦侍郎平日裡的生活習慣。」

說話的同時,他又熟稔的夾了口菜,送到她的碗裡。

「你最愛吃的紅燒肉,上次不是嫌廚子做得太甜,今兒個來之前,我已經特意先吩咐大廚把甜味去掉,你快嘗嘗味道如何。」

秦月汐的確很愛吃紅燒肉,這東西雖然膩得慌,可肥瘦相間又能吃進各種餡料的肉塊,那滋味實在是美妙得難以用言語來形容。

上一世,她與赫連璟聿從相識到成親,在一起的時間並不算短,幾乎是出於一種本能,對於他的照顧和關懷,她接收得理所當然。

夾起碗中的紅燒肉嘗了口,她笑著點頭,「這次的味道的確比上回好多了。」

赫連璟聿頓時露出寵溺的笑容,又連續夾了幾塊送到她碗裡,笑著道:「喜歡就多吃點,你最近瘦了不少,雖然秦家出了事,但也不能虐待自己的身體。如果秦侍郎無罪釋放,看到他的寶貝閨女瘦了一圈,難保不會心疼成什麼樣子。」又夾了些養身的青菜送到她面前,「你若瘦了,不只你爹娘會心疼,其他人也是,所以不管是為了誰,你都該好好照顧自己,知道嗎?」

秦月汐被他灼熱的目光盯得有些臉紅,她一邊吃東西,一邊含糊不清的回道:「嗯嗯,我知道了!」

「這才乖!」

兩人之間的那股難言的默契,看在赫連璟皓的眼裡,讓他產生了一股莫名的惱意。

敏感如赫連璟聿自然早就察覺到兄長的心意,這些舉動不只是因為真的想對秦月汐好,更是故意做給他看的,他要讓兄長知道,這個女人只能屬於他。

秦月汐自然沒空研究這對兄弟之間的暗潮洶湧,目前她最關心的,就是她爹能否盡快洗刷冤屈。

雖然赫連璟聿私底下為秦家開了不少通行證,但難保暗中想要謀害秦家的罪魁禍首,會不會又偷偷採取什麼極端行動。

這天凌晨,秦月汐夢到爹被綁在柱子上,有人拿著刀正一下一下的割他的肉,還有人拿著酒杯盛他的血喝。

她眼睜睜看著爹承受著割剜的劇痛,想要上前阻止,可腳步卻像生了根,無法移動半步。

最後,她因為無能為力又心痛而放聲大哭,人也跟著被嚇醒。

這時聽見管家驚慌的敲著她的房門大威:「小姐……小姐不好了……」

秦月汐慌慌張張的穿好衣裳,一打開房門,就見管家紅著眼,哽咽道:「獄中傳來消息,說老爺昨晚吃的飯中被人下了毒……」

這個消息如同青天霹靂,狠狠撞擊著她的心。

「那我爹現在呢?」

管家神色焦急,「目前並不知曉,只聽說太醫被調過去好幾個……」

聞言,秦月汐明白不能再坐以待斃了。她必須做點什麼,絕不能眼睜睜看著爹被人害死。

「小姐,你這是要去哪裡?」

「去闖刑部,我要看看我爹到底被什麼人害成這個樣子。」跑了幾步,她又回頭吩咐,「這件事暫時先不要告訴我娘,一切等我回來再說。」

秦月汐說罷,也不理管家在後頭焦急的勸阻,幕後凶後想置她秦家於死地。

不管到底是誰,只要被她抓到,她發誓絕對不會善罷甘休。

騎著馬剛剛踏出府門的秦月汐,就被突然出現在府外的赫連璟聿攔個正著。

「月汐,你爹的情況已經穩定下來了,飯菜裡雖然被下了毒,但並沒有危及到你爹的性命……」

一出事,他便調派人手去刑部安頓中毒的秦思遠,他也知道她早在刑部安插了耳目,她爹被人下毒的消息,不出多久定會傳回秦府,為了避免她在衝動之下做出傻事,安排完大小事宜之後,他便立刻趕來截人。

之前秦月汐或許還能冷靜的聽他說上幾句,可是現在,她根本就不相信他真的能保她爹平安。

「那些人為了達到陷害我爹的目的,已經到了喪心病狂的地步。王爺,如果你不想讓我爹不明不白的死在牢裡,就不要再攔著我。」她焦急得忍不住紅了眼眶。

赫連璟聿雖然理解她的心情,卻不能放任她的任性。

「我已經安排人手時刻保護你爹的安全了。」

「如果你真的能保我爹的安全,就不會發生這樣的意外了!」

「你這是不相信我了?」

「除了我自己,我不相信任何人!」

赫連璟聿被她的固執氣得不輕,眼看著她駕著馬就要離去,他想也不想的再次攔住她,「月汐,冷靜點聽我說……」

「你要我怎麼冷靜?那些人明擺著想要殺我爹滅口,因為他們知道,就算再等無數天,也不可能真的揪到我爹貪污的證據,而沒有證據,他們就不可能給我爹定罪,所以他們狗急跳牆了,才用下毒這種下三濫的方式。這次失手,並不代表永遠失手,王爺,這種事有一就有二,我不能拿我爹的性命開玩笑。」

他縱身一躍,直接跳上她的馬背,緊緊將她囚禁在懷裡。

「你現在獨闖刑部,不但根本幫不了你爹,還會讓你自己也陷入麻煩之中。」

「我不在乎!」

「秦月汐!」他厲吼出聲,雙手用力捏著她的肩膀,「你不在乎我在乎!給我聽話,不准再任性!」

這是赫連璟聿第一次出聲吼她。

失控的秦月汐被這麼一吼,旋即楞住,她微側過頭,茫然的看著狠狠瞪著自己的男人,對方的眼底,除了憤怒,還染滿了對她的擔憂和痛惜。

想起最近發生的在秦家的倒楣事,又想起凌晨時作的可怕惡夢。

就算她平日裡再怎麼堅強好勝,此刻,在她上一世的夫君面前,她突然覺得自己就像一個受了委屈的小可憐,再也難掩內心的脆弱,哭倒在他的懷中。

重活一世,明明說好了要遠離這段緣分的,可老天爺就像一個惡作劇的孩子,總是使盡一切手段和方法,讓她與他,不可避免的又走到了一起。

赫連璟聿將她牢牢抱在懷裡柔聲安慰道:「乖,相信我,不管是你爹,還是秦家,只要有我在,就一定不會有事。」

壓抑多時的秦月汐,就像溺水之人終於盼到了一塊浮木,無助的埋在他懷裡,輕聲抱怨著最近發生在她身上的種種災難。

陽光明媚的午後,哭累的秦月汐,神態安詳的躺在麒麟王府的主寢房,沉沉的睡著。

坐在床邊的赫連璟聿,仔細端詳著那張沉靜的睡顏。

他無法說清內心深處的感受,這個突然闖進他生命中的倔強女孩兒,自從三年前在大雁山下相逢之後,便如同一記烙印,緊緊烙進了他的心底。

三年後的重逢,讓他對她產生了一股難言的佔有慾。

兩人的緣分,就像是上天注定好的結局。

他很清楚的知道,他要得到她。

不管付出任何代價、不管要歷經多少艱難,這個叫秦月汐的姑娘,此生此世,都注定歸他赫連璟聿所有。

手指不自禁輕輕描繪著她的精巧輪廓。

就這樣看著她、撫摸她,感受著她的呼吸和心跳,彷彿也能從中得到巨大的快樂和滿足。

直到府裡的管家說四王入府求見,赫連璟聿才依依不捨的踏出房門。

等在前廳的赫連璟皓一看到他走出來,連忙迎上前問:「聽說秦大人遭人暗中下毒,現在情況怎麼樣了?」

自從赫連璟皓開始關注秦月汐的一舉一動之後,秦思遠的案子,也被列入他關心的範疇之內。

「幸好發現得及時,秦大人目前沒事。四皇兄,你今兒個來我府上找我,該不會就是為了這件事吧?」

他澀然一笑,「好歹秦姑娘也算得上是我的救命恩人,如今她父親出了事,於情於理,我都沒辦法置之不理……」

這時,寢房裡傳來一陣尖叫,「璟聿,不要……」

兩人同時一怔。

下一刻,赫連璟聿頭也不回的直衝回房。

秦月汐從夢中驚呼而醒,眼神狂亂,表情呆滯。

一看到他進房,她一頭撲到他的懷裡,雙手緊緊抱著他的腰,彷彿一鬆手,這個男人就會像空氣一樣消失不見。

「怎麼了月汐?是不是又作惡夢了?」

那聲璟聿,是他從未聽過的稱呼。

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雖然這是她第一次呼喚他的名字,可那口吻,就像相處了幾十年的老夫老妻一樣熟悉而親切。

秦月汐的確是作了一個非常不好的夢,夢中的場景很凌亂,但讓她被驚醒的那一幕,是因為她自己深愛的男人被亂箭射死。

她不知道為什麼會突然作這個夢,但那畫面極為真實,讓她沒來由的冒出了一身冷汗。

直到她感受到他的體溫,確定他安全無虞,狂亂的心跳才慢慢平息下來。

兩人就這麼緊緊抱著彼此。

默默跟了過來的赫連璟皓,透過珠簾,漠然的看著這一幕,久久無語……

這起下毒事件,雖然害秦思遠險些喪命,但與此同時,赫連璟聿也更有理由相信,背後的真相肯定另有其他。

事發之後沒多久,柳康便將下毒之人繩之以法。

經過仔細拷問輪番盤查,幕後兇手終於真相大白。

謀害秦思遠的罪魁禍首,居然是在戶部任職的一個官員,李德青。

因為的任戶部尚書徐大人告老還鄉之前,親自舉薦秦思遠就任戶部侍郎,這讓原本該坐上此位的李德青,與這個覬覦多年的官職失之交臂。

恰巧今年的中秋宴,秦思遠因為閨女秦月汐在皇上面前討到了功勞,更加引起他的嫉妒和憤恨。

所以趁著汝州受災之際,身為下屬官員的李德青,終於逮到機會踩了秦思遠一腳,並成功將他送進大牢。

本以為秦思遠貪污入獄必死無疑,沒想到麒麟王居然插手為其申冤。

為了避免將來事情敗露,情急之下的李德青才收買獄卒,暗中投毒。

他被抓到刑部受審,擔心遭受皮肉之苦,便一五一十的將自己的犯罪過程交代個清清楚楚。

最後,刑部帶人去他供出的地方一挖,那失蹤的三十萬兩白銀,果然被原封不動的找了回來。

秦思遠因此無罪釋放。

整日以淚洗面的秦夫人,一見到被關押多時的夫君,夫妻倆忍不住抱頭痛哭。

秦月汐也在爹回府之後,仔細詢問他的身體狀況,就怕這陣子的折磨會留下什麼病根。

他被妻女緊張兮兮的樣子搞得十分無語,安慰了好一陣之後,才平息了秦夫人涓涓不斷的眼淚攻勢。

滿心的擔憂一解除,秦月汐第一個想到的就是要去感謝赫連璟聿。

就連父親也不只一次說過,多虧麒麟王從中幫忙,不然就算他被釋放出來,在刑部走過一遭,不死也會脫層皮。

她自然也懂得這個道理,於是在她爹安全回府的第三天,便提著禮物,來到麒麟王府登門道謝。

看著桌子上擺放著大包小包的禮物,赫連璟聿忍不住問:「這些都是什麼?」

秦月汐一一個指著禮物,「上好的絲綢、補身的藥材、名貴的字畫,還有一些胭脂水粉、金銀首飾……」

說到最後幾樣的時候,他被她給氣樂了。

「秦月汐,你送我這些東西做什麼?」

她輕輕咳了一聲,「這些東西都是我爹娘命我送來的。」

「那你爹娘為什麼要送我胭脂水粉、金銀首飾?」

「我娘說,將來你娶妻的時候,這些東西應該用得上……」

「用得上用不上,那不是我說了算。」赫連璟聿邪氣的看了她一眼,「這些胭脂水粉、金銀首飾,你喜歡嗎?」

秦月汐被他問得臉色一紅,「這關我什麼事?」

「怎麼不關你事?」他不滿的一哼,「你該不會以為,我之前費了那麼多力氣幫你救你爹出獄,是出於所謂的友情吧?」

赫連璟聿緩步跟到她面前,一手勾住她的下巴。

「我並不是一個偉大的男人,從小到大,我所做的每一件事、說的每一句話,都有想法和目的。這次我肯出面幫忙,最終的目的很簡單……」他看著她,一字一句道:「你爹惹上官司驟然入獄,不過就是提供了我一個盡快得到你的機會而已。不管你相不相信,明月閣你我之間再次相逢之後,我心底便很明確的知道,今生今世,對於你,我赫連璟聿誓在必得。」

她被他這番突如其來的告白嚇了一跳。

上一世的赫連璟聿,也曾用這種霸道又自負的方式向她表明愛意。

她從來都沒有懷疑過他對自己的感情。

在她爹入獄中毒、自己最可憐最無助的時候,是這個男人時刻陪在她的身邊,給她鼓勵、給她安慰,甚至包容她所有的任性和無理取鬧。

「月汐,你到底在抗拒什麼?」

她茫然的抬頭,看著他那雙佈滿複雜神色的雙眼。

是啊,她到底在抗拒什麼?

這一世,赫連璟皓活著、蓮貴妃也活著,在她深愛男人的心底,沒有仇恨與怨懟了,那麼,為什麼她還要拚命抗拒著他的情意和關懷,非要將他拒之自己的心門之外?

可是,她真的已經做好心理準備,要接受他即將帶給她的種種改變嗎?

不久的將來,他將成為金晟王朝的皇帝,但她真的不想再成為皇帝的女人。

「璟聿……」

他的神情一怔,這已經不是第一次聽她用這麼親暱的方式叫喚自己的名字了。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當她這樣呼喊自己的時候,他的心底,竟產生了一股奇異的熟悉感。

「如果我說……有那麼一天,當我懷上了你的孩子,而這個孩子,卻恰好是你生命中的剋星,到了那時,你會如何選擇?」

赫連璟聿被這突如其來的問題問得一怔,可是從她的眼底,他卻看到了認真和執著。

他輕咳一聲,「月汐,雖然我不懂你為什麼會問出這麼奇怪的問題,但如果有那麼一天,不管這孩子是男是女、是美是醜、是福星還是剋星,那都是老天爺賜給我的寶貝,既然是寶貝,我就會把他捧在手心細心呵護,並為他擋去所有的風霜雨雪,讓他在我的悉心照顧下,快快樂樂的長大。」

聽到這裡,秦月汐突然抑制不住的哭了出來。

淚水飽含了上一世對他的怨懟,幾世以來的分離苦澀,還有此時此刻無以言喻的感動。

看她潸然淚下,赫連璟聿嚇了一跳,「你怎麼突然哭了?」

她吸了吸鼻子,突然撲到他的懷裡,緊緊抱著他,言語不清地說:「記住你今天的承諾,有朝一日,希望你能信守諾言,不要做出任何令人傷心絕望之事。」

他緊緊的將她抱在懷中,承諾道:「我答應你!」

奢華壯觀的四王府,赫連璟皓正在書房聽屬下報告秦府的狀況。

打從發現自己對秦月汐產生好感之後,他便派手下觀察著秦府的動態。

當他得知她近日頻繁出入麒麟王府宅院之後,那張看似淡定的臉上,驀地閃過一抹外人不易察覺的陰鬱。

屬下離去之後,端坐在椅子上的赫連璟皓,心緒複雜地吸著碗中的清茶。

一道俏麗的身影從門外走進來,手中捧著一匹顏色漂亮的絲綢,笑著道:「王爺,今年宮裡的賞賜又發派了下來,這匹蠶絲軟綢,是今年貢品中最為名貴的。雖然顏色亮了些,但做成幾件貼身的褻衣還是很不錯的,王爺覺得如何?」

此人正是兩年前他娶進王府的妃子趙如梅,她爹是京中三品大員,無論家世或容貌,都堪稱名媛閨秀中的佼佼者。

可在他的心底,卻沒有她的一席之地。

這門親事是父皇親自下旨恩賜的。

身為皇子龍孫,就算他是皇帝寵愛的兒子,但婚姻大事,卻完全沒有自主權。

皇上讓他娶誰,他就必須娶誰。

門當戶對、郎才女貌,在外人看來,這場婚姻雖然是天作之合,可對赫連璟皓來講,卻是痛苦和不甘。

當年老五一句「我還不想這麼早成家娶妻」,父皇便縱著老五逍遙度日。

很多時候他都不能理解,為什麼他與老五同樣都是蓮貴妃的兒子,可父皇對他們的態度卻截然不同?

眼前這個模樣秀美、性格溫潤的女子,橫看豎看,真的沒什麼不好。

但與他朝思暮想的秦月汐比起來,她卻真的沒有一點好。

有時候他在想,如果不是當年他替老五擋下那一箭,那麼今時今日,屬於老五的一切,是不是會如數歸還到他的身上?

這件事對赫連璟皓來說,是永遠都不能提及的痛處。

十幾年前,大批刺客入宮行刺皇帝,混亂之中,他親眼看到一支利箭直直射向弟弟的胸口。

幾乎是出於一種本能,他將年幼的弟弟護在懷中,替對方承下了那染了劇毒的利箭。

雖然性命保住了,可因為劇毒入體、傷了元氣,從那以後,他的身體就變得孱弱不堪。

如果,當年他沒有替弟弟承下那一箭,那麼今天,他同樣也可以成為被父皇、母妃,甚至滿朝文武所重視的皇位繼承人選。

「王爺,您在聽嗎?」

溫和的嗓音再度響起,赫連璟皓連忙回神,看了對方一眼。

趙如梅笑了笑,「王爺這是怎麼了,心不在焉的。」

「沒事,你剛剛說什麼?」

「哦,妾身剛剛說,這匹蠶絲綢尺寸有限,所以今年只讓府上的裁縫給王爺做兩套換洗的褻衣褻褲,至於我和妹妹的那一份,等明年有餘的時候再做也不遲。如果王爺沒意見,下午的時候,就讓裁縫過來給王爺量尺寸,去年的衣裳有些小了,王爺這陣子個頭兒又抽高了不少。」

赫連璟皓睨了她一眼,「既然這匹緞子你和秀秀也喜歡,本王的那兩身就不必費心去做了。」

「那怎麼可以?這是宮中賞賜的貢品,按照祖例,可是要王爺先來安排的。」

他皺了皺眉,「宮裡怎麼就賞了這一匹過來?」

她笑道:「王爺,您這是犯糊塗了嗎?這種產自苗疆的蠶絲,歷來都是宮中最上乘的寶貝,每年苗疆使者只送二十匹過來,皇上自己要下十匹,蓮貴妃那也要留下三匹,麒麟王爺那要送過去三匹,剩下的才輪到咱們來分……」

當那句「剩下的才輪到咱們來分」闖進赫連璟皓的耳朵裡時,他的心沒來由的狠狠抽搐了一下。

剩下的!

難道只有去拿別人分剩下的東西,才是他赫連璟皓最終的命運嗎?

自從中秋宴之後,皇上的身體狀況是每況愈下。

他臥床不起的這些日子裡,蓮貴妃整日寸步不離的守在身邊仔細伺候著。

日盼夜盼,近些時日,皇上的身子骨總算有了一些起色。

也許仁康帝也自知大限將至,自從他能起床之後,便三不五時把幾個受寵的皇子招到面前訓話。

眼下,最讓他憂心的,就是五皇子的婚事。

所以這天,仁康帝趁著精神還算充足,便咕咕噥噥的開始嘮叨赫連璟聿,希望他能盡快娶妻成家。

「不瞞父皇,兒臣心裡已經有了合適的王妃人選。」

「噢?」

當赫連璟聿帶著一臉笑意這麼說時,不但皇上露出驚訝的神色,就連一直陪護在旁的赫連璟皓也忍不住側目看了弟弟一眼。

「是哪家的姑娘被皇兒你瞧中了,快說給朕聽聽,也讓朕和你母妃替你仔細參謀參謀。」

赫連璟聿的心情似乎十分愉悅,「不知道父皇對秦思遠家的閨女秦月汐,可還有些印象?」

「秦月汐?」皇帝仔細回想了一下,隨後笑道:「就是中秋宴上,救了你母妃一命的那個秦姑娘嗎?」

「就是她!」提起心愛的女人,他的眼神染滿了濃濃的柔情。

他將最近發生在秦家的事情,包括三年前大雁山下被秦月汐所救之事,全都對父皇交代。

最後,他鄭重其事的對皇上道:「父皇,兒臣從小到大沒喜歡過哪家的千金,可是這位秦姑娘,卻是兒臣打心底喜歡的人,希望父皇能夠成全兒臣,准了兒臣與秦姑娘之間的婚事。」

很顯然的,仁康帝對秦思遠家的閨女印象還不錯,此時又聽五皇子說了她這麼一番好話,當下便一口允了這門親事,並答應他,再過些時日,會親自下旨,為他與秦月汐操辦婚宴。

離開皇宮,赫連璟聿才發現兄長的表情似乎不太對勁。

「四皇兄,你身體不舒服嗎?臉色看起來不太好,要不要請李太醫瞧瞧?」

「我沒事!」強壓住內心深處的怨懟和憤恨,赫連璟皓的臉上掛著淡淡笑容。

「可能是最近天氣越來越冷,不小心受涼了,沒關係,回去喝些薑湯再多休息一陣子就會好的。」

他用表面的平靜抑制住內心深處的暗潮洶湧,自從父皇答應賜婚的那一刻,他就知道和弟弟的手足之情再也回不去了。

從小到大,他一直知道父皇和母妃愛弟弟比愛他更多。

皇位、權勢、天下、財富所有的一切,他都想過要爭、要搶,可一想到對象是與自己流著相同血液的親生弟弟時,他最終仍舊選擇了放棄。

人心是這世上最難測量的東西,當他看到瀟灑直率的秦月汐,一把掀開車簾的那一瞬間,平靜了二十幾年的心,終於不再淡定。

眼看著赫連璟聿神采飛揚的跨坐上馬,帶著難掩的喜悅揚長而去,久久不動的赫連璟皓不禁勾起冷笑。

「老五,我這個當哥哥的讓了你整整二十年,如今,也該輪到你讓著我一回了……」

很快的,赫連璟聿便把皇上即將賜婚的消息告知秦月汐。

相較於他的興奮和開懷,她的反應倒是顯得很平淡。

這讓他不禁有些納悶,他將那嘟著嘴的人兒緊緊囚禁在自己的懷裡,用下巴輕輕磨蹭著她的臉蛋。

「幹麼噘著嘴露出一副不高興的模樣,難道嫁給我,就讓你這麼不情願?」

她輕輕搖了搖頭,「沒有不情願,只是覺得這一切都發生得太突然間了。」

他沉笑一聲,「你該不會是怕我父皇和母妃不喜歡你這個醜媳婦吧?」

「誰是醜媳婦?我可一點都不醜!」

赫連璟聿被她鼓臉負氣的樣子逗得直笑,他伸出食指,輕輕點了點她的鼻子,柔聲道:「是是是,秦小姐生得花容月貌、美麗動人,是我赫連璟聿佔了你的便宜,今生今世能娶到你這麼一個如花嬌妻,那可真是三生有幸,才修來這麼大一個福分。」

她被他的油嘴滑舌逗得噗哧一笑。上一世,她怎麼就不知道這男人還有這麼一手哄女人的本事?

「你瞧,你笑的樣子明明很漂亮,為什麼平日臉上總會流露出那麼多憂愁?」

她別過視線,輕聲道:「有些事情,你並不懂……」

「有什麼事情是我不懂的,你不如說出來給我聽一聽?」

秦月汐無言的看了他一眼。她想說,她不想讓他做皇帝;她想說,她今生只想讓他娶她一個;她想說,她最大的心願,是與他共度一生,同游天下……

可是,這些想法,只能深埋在心底,永遠也無法真的說出口。

見她又露出憂傷的表情,赫連璟聿抱著她的手加重了幾分力道,語含笑意道:「你是不是擔心有朝一日,我真的坐上了那個位置之後,會為了皇家的祖例規矩,迎娶其他姑娘入宮,危及你的地位?」

秦月汐驚訝的從他懷中抬起頭,正好對上他那雙略帶頑皮的雙眼,她紅著臉,不知該如何回應他的猜測。

他扳過她的下巴,吻上她的唇,笑道:「你這個傻瓜!」

可她知道自己並不傻,因為他真的無法保證……

雖然皇上許諾要替麒麟王主持婚事,但很多事情,並不如計劃般的那麼美好。

皇上的身體狀況驟然變差,近些日子甚至昏迷不醒。

這種情況下,赫連璟聿自然不敢再提什麼婚姻大事。

果然過沒多久,仁康帝駕崩了,日子是仁康二十三年正月初五。

按照上一世的時間推算,秦月汐很心驚的發現,仁康帝駕崩的日子,居然比上一世早了整整十一天。

歷史改變的不僅僅是仁康帝駕崩的時間,還有一個更令她不敢接受的事實,那就是登基為帝並掌管天下大權的,居然是四皇子赫連璟皓。

至於赫連璟聿,在皇帝駕崩後的第三天,朝廷就頒發出一個令人震撼的消息。

三年前,皇家狩獵場,太子之死,並非意外。

是赫連璟聿試圖謀權奪位,與太子私下結仇,所以藉狩獵之機,暗中對太子施下毒手,導致太子殿下命喪黃泉。

所有的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消息搞得措手不及。

四皇子驟然上位,五皇子成了朝廷的通緝犯。

這翻天覆地的變化,對金晟王朝來說,簡直就如同一則離奇的神話。

秦月汐不敢相信這一切居然都是真的。

因為按照上一世的軌跡來發展,該上位做皇帝的,明明是赫連璟聿,至於四皇子在上一世裡,根本就沒有他存在的機會。

本該命喪黃泉的四皇子,成了這一世的君主;本該榮登帝位的五皇子,成了這一世的階下囚。

那麼,這是否意味著……

在她三年前介入了改變赫連璟皓以及蓮貴妃命運的時候,歷史也隨著發生了巨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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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秦月汐與赫連璟聿的婚事,皇上雖然還沒來得及下旨,但麒麟王早以準女婿的姿態出入秦府,在秦思遠和秦夫人看來,這樁婚姻,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實。

起初,秦夫人並不怎麼希望寶貝女兒與皇家子嗣產生牽扯,可當看到麒麟王對女兒露出情深意重的模樣,再加上秦思遠之前身陷囹圄,也全靠麒麟王暗中幫襯打點,才得以全身而退。

久而久之,她便慢慢接受了這位準女婿。

不僅如此,她還私底下給女兒準備了豐盛的嫁妝,希望到時可以讓女兒風風光光的嫁進王府大院。

沒想到好事未成,皇帝駕崩後,卻遭來這麼一場天災人禍。

秦夫人瞭解女兒的脾氣,一旦她認準的事,就是九頭牛也拉不回她的決定。

女兒如此深愛麒麟王,要是對方真有什麼不測,她不敢保證女兒會不會隨之共赴黃泉。

只要一想到這個可能,秦夫人便整日惶惶不安,時不時就用充滿擔憂的眼神注視著女兒的一舉一動。

比起秦夫人,秦思遠這個當爹的倒是冷靜一些。

這晚,他來到女兒房中,想試試看能不能開導開導她。

「汐兒,為人父母者,此生最大的心願無非就是子女健康快樂、幸福一生,可眼下麒麟王突然變成殺害前太子的兇手,被關進了皇宮天牢,就算你再如何傷心難過,以己之力,怕是很難改變這個事實。」

「我和你娘不求你大富大貴,也不求你飛黃騰達,只求你安安穩穩的活在咱們的眼皮子底下,對於做爹娘的來說,這就已經是莫大的安慰了。」

當父親說出這番話的時候,秦月汐的眼淚頓時流了下來。

「爹,女兒知道您的想法,可有些事,並非如表面那麼簡單。不管三年前太子在狩獵場是意外身亡,還是被人暗殺,這件事直到皇上駕崩後才被人揪了出來,這足以證明,是故意針對璟聿而來的。雖然我與璟聿尚未成親,但花前月下,早已互許誓言,如今他身陷險境、生死未卜,我沒辦法為了自己的性命安危,而與他劃清界線。」

她再度抬起雙眼,臉上綻放出從容不迫的神情。

「您怪女兒不孝也好、不懂事也罷,既然上天注定了我和璟聿之間的緣分,那麼,他生我則生、他亡我則亡,這已經是不可改變的事實……」

「汐兒……」

「爹!」秦月汐突然跪下,「希望你們能夠成全女兒的心願。」

秦思遠悲愴的看著女兒,「你……這又是何苦?」他忍不住長歎一聲,「如果這就是你的最終決定,爹無話可說!」

他心疼不已地說完,便起身離開。

秦月汐望著父親逐漸離去的身影,壓抑在心底的苦楚,終於如決堤的洪水般,猛烈爆發出來。

夜色漸濃,燭光搖曳的房間裡,隱約傳來女子的低泣。

始終隱沒在黑暗中的一道身影,終於控制不住內心深處的強烈渴望,踩著濃濃月色,輕盈的跳進窗內,一把將那不斷哭泣的人兒攬進懷裡。

秦月汐被這突如其來的擁抱嚇了一跳,當那抹熟悉的味道闖進她的鼻翼時,她驚訝得張大嘴巴,不敢相信的瞪大眼,看著這個一身夜行裝、令她朝思暮想又擔憂不己的男人。

她剛要張口說話,赫連璟聿火熱的唇舌便像飢渴多時的猛獸,狠狠掠奪著她的嬌唇。

淡淡的燭光下,兩人擁著彼此的身體,親吻、廝纏……恨不能用世間最殘酷的方式,將彼此融入進對方的體內。

直到秦月汐被吻得呼吸不穩、雙頰嫣紅之時,他才慢慢結束這狂肆熱情的吻。

她大口喘著氣,雙手胡亂的在對方身上盡情撫摸,似乎想要用這種簡單的方式來確定自己此刻並非在作夢。

赫連璟聿一手捧著她的後腦,在那慘遭蹂躪的紅腫唇瓣上又深深印下一吻,這才啞著嗓音道:「月汐,我很想你!」

雖然只是這麼簡單的一句話,她卻真切的感受到那強烈的情感。

她將他上上下下打量了好一陣,直到確定他一切安好,這才問出壓抑在心底許久的疑問。

「到底是怎麼回事,他們都說三年前太子之死,與你有關……」

赫連璟聿面色凝重的點了點頭,「太子之死,的確是我一手安排的。」

「為什麼?」她難掩驚詫。

他的眼底瞬間閃過一道陰鬱,「因為當年試圖奪我一家三口性命的罪魁禍首,正是前太子赫連璟祁。只要他還活著的一天,我們一家子就不得安寧。」輕輕勾起她的下巴,「早在很久以前,我與太子之間就注定要成為目前後的死敵,要嘛他死,要嘛我亡。假如三年前心慈手軟的那個人是我,那麼今時今日躺在地底下變成一攤白骨的那個人,就會是我。」

秦月汐暗暗心驚。他說的的確是不爭的事實。

上一世裡,赫連璟聿最大的死敵就是前太子赫連璟祁,當年為了打壓太子的勢力,他的派系損兵折將,傷亡不小。

雖然最後取得了決定性的勝利,但其中所付出的艱辛,沒有親身體驗過的人,又何嘗能瞭解。

「知道這件事的人很多嗎?」

他搖搖頭:「當年暗中執行這件事的只有兩個人。」

秦月汐隱約有一種非常不妙的預感,「那個人……」

赫連璟聿瞇了瞇雙眼,神色陰晴不定。

「是四皇子赫連璟皓?」

「由他策劃,由我執行。」

「既然如此,為什麼現在事情敗露,他卻……」

他伸出手輕輕掩住她的雙唇,壓低了聲音道:「一個被嫉妒蒙蔽了雙眼的人,是會失去理性的。」

「我不懂……」

他沉笑一聲,「你不需要懂。」

「赫連璟聿,這一點都不好玩。那個人明明是你同胞的親哥哥,他為什麼要這樣對你?」

「原因有很多,也許是為了皇位、也許是為了天下、也許是為了女人,又或者他只想用這種方式,來證明什麼……」

秦月汐凝視著他,「他想證明什麼?」

他苦笑,「證明他比我,更適合坐上那個位置。」

這個答案令她心驚了。

她從來沒有想過,那個優雅從容又沉穩的赫連璟皓,居然會成為赫連璟聿最大的勁敵。

這所有的一切,如果都是拜她三年前改變歷史所賜,她已經不可避免的成了最大罪人……

想到此處,她不由得打了一個大大的冷顫。

「璟聿,我很抱歉,這所有的一切,都是因我而起……」

「不,這不怪你。」他一把將她拉入懷中。「就算沒有你,他也不可能會心甘情願的臣服在我的腳下。」

這是赫連璟聿的真心話。

或許在旁人看來,他與四皇兄有著令人羨慕的兄弟情誼,可誰又知道,早在很小很小的時候,他就從哥哥的眼中看到了他對自己的妒恨和不滿。

父皇的偏心、母妃的寵溺,對於一個幼小的孩子來說,那便是一切不公平和怨懟的開端。

這些年,他極力維持和哥哥的感情,甚至就連金晟王朝的皇位,他也不打算爭搶。然而月汐的出現,卻讓粉飾太平的美好局面崩裂。

他早就看出兄長對她的濃濃依戀和愛慕。

只是,江山可以扔、皇位可以讓,唯獨月汐,對他來說是不可改變的堅持。

「璟聿,有些事情,並非你想像的那麼簡……」

她不知該如何向他坦白自己親身經歷過的一切。

如果當初不是她改變了這些人的命運,今天赫連璟皓也不可能有這機會奪得皇位。

「早在很久以前,我就已經預料到今天的後果,所以當我被哥哥以殺害太子的罪名關進天牢的時候,我就替自己鋪好了後路,現在被關在天牢裡的那個赫連璟聿,只不過是我的替身罷了。」

「月汐,雖然現在才說這些可能為時已晚,但我還是想告訴你,自始至終,我根本就沒有覬覦過皇位,你眼底的那些擔心,即便你不說,我也看得到。」

「你不希望我做皇帝,我對執掌天下也沒有半點興趣。本來我就打算在父皇駕崩之後,將那個位置拱手讓給哥哥的,沒想到他竟然如此沒有耐性。雖然是他陷害於我,但我沒辦法真的恨他,因為我欠了他一條命。」

「既然今生我與他無法再當兄弟,這京城重地,恐怕從今以後便沒有我的容身之所了……」

說到此處,赫連璟聿深深的看了她一眼。

「本來今天晚上我已經決定和幾個心腹趁著天黑之時離開京城,可是……」他的雙手緊緊地捏著她的肩膀,「如果我就這麼一走了之,你我恐怕再也沒有相見之日。」

秦月汐臉色大變,「你要離開我……」

他眼神複雜的看著她,說:「你是秦大人的掌上明珠,我不想因為自私而連累你。」

「璟聿……」

他輕輕掩住她的唇瓣,「之所以會夜探秦府,是想過來看你最後一眼,可當我聽到你和你爹說的那番話……他生我則生,他亡我則亡……」

說到此處,赫連璟聿狠狠將她攬進自己的懷裡。

「我便再也控制不住對你的渴望,就算從此陷入萬劫不復之地,只要有你秦月汐這一句話,我今生便死而無憾了……」

秦月汐的心頓時揪成一團,她緊緊抱著他的腰桿,承諾道:「不管是天涯還是海角,我今生今世跟定你了!」

「即使亡命天涯?」

「是的!」

「即使朝不保夕?」

「是的!」

「即使被朝廷追殺?」

「是的!」

赫連璟聿用力地抱著懷中的嬌軀,唇邊泛出一抹釋懷的微笑,道:「月汐,我愛你……」

「我也是!」

秦月汐心裡很清楚,一旦她決定與赫連璟聿亡命天涯,勢必會對爹娘造成很大的傷害。

可她去意已決,就算明知道選擇這樣一條不歸路會讓所有人傷心,為了責任,以及心中對赫連璟聿那份執著了好幾世的愛意,她還是毅然決然的追隨著他。

臨走前,她給父母寫了一封訣別信,畢竟這次離去,恐怕今生不會再與爹娘相見。

赫連璟聿已經安排好離京的船隻,至於被關在天牢裡的那個假的麒麟王,將會在皇帝大喪之後,正式接受來自新帝的審判。

黎明的前夕,天色黑得幾乎伸手不見五指。

已經出了秦府的秦月汐忍不住回頭,深深看了那安靜的府門一眼,眼底,是一片複雜與不捨。

身後,一雙有力的手臂將她緊緊禁錮在懷中。

「你現在後悔,還來得及。」

她縮在他的懷裡,輕輕搖了搖頭,「我從來不承諾做不到的事情,既然已經做出決定,從現在開始,就再也沒有後悔可言。」

赫連璟聿無法形容此刻的震撼和動容。

曾幾何時,患難與共、生死相隨這樣的詞彙對他來說,不過就只是不切實際的空談,可當月汐出現在他的生命中之後,他才深切的體會到什麼叫情深無悔,至死方休。

不管未來等待著兩人的究竟是什麼,哪怕即將面對世間最艱難的挑戰,有此佳人陪伴,他甘之如飴。

兩人踏著黎明前的黑暗一路趕往京城北郊的一處碼頭。

隨著天色越來越亮,秦月汐隱隱察覺到幾分不妙的危險氣味。

原本半夜就該離去的赫連璟聿,為了到秦府見她一面,已耽誤了整整兩個多時辰。

雖然離京的人馬已經暗中調派妥當,但難保在他離開的途中會出現什麼差錯。

兩人一路無語,加緊趕路。

當馬兒載著兩人來到北郊的那座私人碼頭時,赫連璟聿不禁皺起眉頭,並嗯了一聲。

秦月汐回頭看了他一眼,輕聲道:「璟聿?」

他急急拉住馬韁,警覺的目光向四周掃射了一圈,「有些不對勁……」

聽到這話,她頓時緊張起來,「怎麼了?」

赫連璟聿將頭壓在她的頸間,小聲對她說:「你看,這地上有明顯被人踩踏過的痕跡,而且出沒在此處的人馬似乎很多。在此之前,我已經讓柳康將這四周佈置妥當了,每隔三丈就有我的人馬暗中把守放哨,但從北郊官道一路來到這裡,我居然連一個放哨站崗的人都沒看到……」

說到此處,他緊緊捏著韁繩,另一雙手,越過她的肩膀捏住她的手。

「看來事情已經有了變數,我哥看起來斯文儒雅,但其精明程度,絕對比常人想像的更加厲害。如果我沒猜錯,此時被關在天牢裡的那個假替身,恐怕已經被我哥給識破了。」

秦月汐一顆心頓時吊到了喉嚨處。「那現在該怎麼辦?」

赫連璟聿蹙著眉頭,「我們必須盡快離開……」

說話間,他調轉馬頭,打算另尋他路,可就在這時,就見幾十個訓練有素的弓箭手,頓時齊刷刷舉著弓箭,從四周冒了出來。

兩人胯下的白馬似乎受到了驚嚇,抬起兩隻前蹄,仰空長嘯一聲。

赫連璟聿急忙拉下韁繩,怒喝一聲,「噢……」

好不容易制服了受驚的坐騎,抬頭之際,就見身穿龍袍的赫連璟皓,在一群大內高手的簇擁下,緩緩向兩人踱了過來。

「還以為當初揭穿罪行之後,你肯乖乖被人俘虜關進天牢等候審判,五皇弟啊五皇弟,你果然比朕想的更加聰明一些,知道利用替身代你去死,自己則帶著暗中培植多年的勢力逍遙法外。」

他的目光不經意掃向被赫連璟聿緊緊抱在懷中的秦月汐。

那個他朝思暮想的女人,雖然此時的臉色略顯蒼白,卻完全沒有掩蓋她特有的魅力。

看兩個人緊緊依偎,他覺得異常刺眼。

臉上雖然掛著輕淺的笑容,眼底卻散發著令人恐懼的戾氣。

「皇兄,不,皇上,我們的身體裡可是流著相同血脈的親生兄弟,為什麼你要這樣對待我?」

赫連璟皓冷冷一笑,「朕也很想好好疼愛你這親弟弟,可有些事情發生了就是發生了,不管眼下的事實對你來說有多麼不公平,這都是你應該承受的命運。」

最後那句話,夾雜著濃濃的狠意。

原本靜觀情勢的秦月汐,這時也被激怒了。

她突然怒喝一聲,「赫連璟皓!你用這種方式來殘害自己的親弟弟,就算今天你當上了的皇帝,你真的覺得滿足開心嗎?」

他意味深長的衝著她笑了笑,「開不開心是其次,真正令我覺得欣慰的,是我可以向所有人證明,金晟王朝的天子之位,不是只有老五才夠資格。秦月汐!事情既然已經發展到今天這個地步,希望你能趁早認清現實,老五能給你的東西,朕同樣也能給你。」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意思很簡單。」赫連璟皓一字一句:「朕、要、你!」

聞言,秦月汐和赫連璟聿同時臉色大變。

「皇上,月汐是我未過門的妻子,如果父皇還活著,今時今日,我與月汐已經成為正式夫妻了……」

赫連璟皓冷冷一笑,「可惜的是,你並未等到父皇為你賜婚的那一日。」

這麼多年來,他並不能理解,為什麼所有的好東西,都先讓璟聿挑選?

雖然父皇對他也算不錯,可長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自從多年前他身中毒箭被救活之後,在父皇眼中,他就成了體弱不堪的姑娘,沒有人會喜歡這樣的病鬼。

哪怕他才華洋溢、能力不凡,這副不堪的身體,也將成為王朝的負累。

所以從那之後,父皇便將慈愛和希望的目光,全放到了老五的身上。

這讓他有很長一段時間都無法接受。

他憤恨、不滿,甚至怨天尤人。

可每每面對弟弟愧疚的目光,以及極力討好自己的面孔時,那顆憤憤不平的心就會得到片刻的舒緩。

直到秦月汐的出現,改變了一切。

秦思遠被人陷害關進牢獄之中的時候,他終於意識到地位和權勢不但可以贏來尊重和敬畏,也可以替心愛的女人帶來極大的安全感。

假如當初救出秦思遠的是他赫連璟皓,那麼現在最有資格將秦月汐護在懷中的男人,是不是也會換成他?

想到此處,他突然無比自負的看著秦月汐,「月汐,現在老五的命就掌握在你的手中,如果你肯與他分開,並答應與朕共締姻緣的話,朕可以為了你,放他一條活路。」

畢竟璟聿是他的親弟弟,更何況他們的母妃還在,一定無法接受他真的這般趕盡殺絕。

太子的真正死因,雖然可以將璟聿逼上絕路,但只要他肯屈居在自己的膝下、當個無權無勢的閒散王爺,他不介意找個大赦天下的借口,賣老五這個人情。

秦月汐被對方無恥的要求氣得無言以對,她恨恨的瞪著他許久,才咬牙切齒地回道:「如果我拒絕呢?」

赫連璟皓回她一記陰森的笑容,「你覺得你現在還有立場來同朕談條件嗎?」

「赫連璟皓,你不要欺人太甚!」

「好,既然你執意如此,朕也不勉強。」

眸光一冷,視線轉向赫連璟聿。

「念在你好歹是朕的弟弟,你我之間,今日就在此做個了斷吧。還記不記得,十三年前,皇宮御花園,大燕國派刺客襲擊皇室,當初如果不是朕挺身救你,你也不可能有命活到今天。」

赫連璟聿眼神黯然,並沒有出言駁斥。

只見赫連璟皓朝身後的手下打了個手勢,很快的,便有人將一柄弓和箭遞到了他的手裡。

「老五,十三年前的那支箭上被塗了劇毒,而十三年後……」他把玩著手中的羽箭,冷笑一聲,說:「這支箭上,也同樣塗上了劇毒。如果你肯心甘情願的讓朕射你一箭,不管結果是生是死,朕都答應,你我之間的恩怨,從這一刻起,徹底了結!」

未等赫連璟聿應聲,秦月汐已經躍下馬兒怒道:「這不公平!」

「好,我答應你!」

「璟聿?「她難以置信的回頭瞪大眼睛瞅著他。

不理會她的驚訝,赫連璟聿翻身下馬,倨傲的站在眾人面前。

「這十三年來,我欠了你太多東西,如果你覺得用一支染了毒的箭,就可以解決這些年來你對我的怨懟和憤恨,那麼我願意。」

「璟聿,你瘋了?」

秦月汐連忙擋在兩人之間,試圖阻止這荒唐的鬧劇,可兩名大內侍衛突然衝上來,將她牢牢架到一旁。

赫連璟皓冷冷看著眼前那不肯向自己服輸的弟弟,捏握著彎弓的那隻手,無形之中加大了幾分力道。

兩兄弟四目相對,彷彿都想從對方的眼中看到屈服和認輸。

可是沒有。

不管是赫連璟皓還是赫連璟聿,他們都是天生的王者,他們的內心都有著一份屬於自己的驕傲與堅持。

赫連璟皓緩緩舉起弓,將箭搭在弦上。

赫連璟聿悲痛的看了拚命掙扎的秦月汐一眼,輕聲道:「月汐,對不起……」

她瘋了似的大叫,「赫連璟聿,就算十三年前他曾經救過你,可是三年前的那次轉折,該還的,你已經全都還完了……我不准你用這種殘忍的方式來對待我!你答應過我的,不管將來要面對多少艱難險阻,只要活著,我們就一定不會向困難低頭……」

「要是你現在死了,就等於背棄了你對我的承諾,我會恨你……即使你今天是逼不得已才做出這樣的選擇,我仍然不會原諒你--」

她瘋狂的字句重擊著赫連璟皓的心頭,臉色也因此益發難看。

今天,當璟聿承受災難的時候,她秦月汐可以不顧一切的隨他浪跡天涯。

那麼,有朝一日,當自己走上與弟弟相同道路的時候,又有誰會聲嘶力竭的為他哭喊心痛?

趙如梅?秀秀?

想到這裡,赫連璟皓突然覺得自己活得異常悲哀。

這世間所有美好的東西都被弟弟擁有了,就連那刻骨銘心的愛情,也被這個人一併得去。

在嫉妒和不滿縈繞於心頭的時候,他漠然的將弓拉滿,衝動之下,將毒箭毫不留情的射了出去。

當箭離弦的那一刻,掙扎中的秦月汐扳開箝制住身子的手,用最快的速度衝至赫連璟聿面前,舉起雙臂,替他擋下了那致命的一箭。

所有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幕嚇到了。

抱著必死無疑之心的赫連璟聿,不敢相信的看著突然跑過來的她。

秦月汐又再次感受到中箭的椎心之痛,可是她卻扯出一抹淡笑,看著她不管幾世都深愛著的男人。她很開心,因為她救下了他,可是她也很傷心,因為這一生,恐怕她再也無法陪伴他了。

突地,她身子一軟,赫連璟聿眼明手快,連忙攔腰將她抱起,一遍又一遍呼喚著她的名字。

瞬間恢復理智的赫連璟皓,萬萬沒想到,他居然真的向自己最疼愛的弟弟射出了那一箭。

「月汐……月汐……」

耳邊傳來弟弟淒厲的嘶吼聲。

殷紅的鮮血,染紅的不僅僅是秦月汐的衣襟,也染紅了兄弟倆的視線。

倒在赫連璟聿懷中的秦月汐,無力的抓著他的手,唇邊泛出一抹悲愴的笑容,「這一切都是我的錯,是我改變了歷史,創造了新的災難。璟聿,上天用這種方式來懲罰我當初的自作主張,我死,我認命……」

隨著話音落下,她也慢慢闔上了雙眼,陷入了永遠的黑暗……

赫連璟聿用力抱緊已經失去了氣脈的她,像瘋了似的大聲嘶吼著她的名字。

一遍又一遍,響徹天際……

灰蒙的天空,驟然爆出一道清脆的響雷,伴隨著一抹烏雲的出現,只見一道黑影自天際直劈下來。

那黑影嗖地在雲端轉了圈,直直落在秦月汐的身邊,口中嘶喊一聲,「丫頭,你這次死得還真是時候……」

秦月汐覺得自己作了一場很長很長的夢,夢境混亂,一幕接著又一幕,讓她應接不暇。

慢慢睜開眼,她發現自己躺在一具溫暖的懷抱裡。

眼前的佈置華麗而眼熟,仔細一瞧,這裡正是麒麟王府赫連璟聿曾居住過的那間寢房。

「月汐……」

輕柔的聲音,從她的頭頂響起。

她茫然的尋找著聲音來源,這才發現,將自己抱在懷裡的,正是赫連璟聿。

「我……」

一開口,她才聽到自己的聲音究竟有多嘶啞。

他替她調整了一個舒服的姿勢,轉身端過溫熱的水杯,餵她喝了幾口水之後,她才感覺炙熱刺疼的喉嚨,得到了片刻的解脫。

「我不是死了嗎?」

利箭被刺入身體的那股焦灼痛意,以及呼吸停止時的悲痛和絕望,根本就不是一場夢。

赫連璟聿將她緊緊抱在懷裡,就像捧著一件失而復得的寶貝般,一遍又一遍親吻著她的臉頰、雙唇。

直到懷中的女人被吻得快要窒息,他才小心翼翼的捧著她的臉,柔聲道:「你沒有死,你還活著……」

如果不是那個名叫墨妖妖的小東西驟然出現,此時此刻,他心愛的女人,恐怕早就已經成了一抹幽魂。

「月汐。」他眼神複雜的看著仍舊懵懂的她,說:「在你中箭身亡的那一刻,天空出現了異象,有一個自稱是墨妖妖的小孩子,突然從天上飛下來,是他救了你……」

現在想來,他還是覺得很不真實。

秦月汐在聽到「墨妖妖」三個字的時候,神情大怔,掙扎的從他懷中坐起來,「墨妖妖來了?」

「你認得他?」

「他是我的朋友……」

她想也不想的說出這個答案,抬眼的時候才發現,赫連璟聿的臉色果然變得很奇怪。

「璟聿,其實有些事,我始終都沒有向你坦白,我……」

「我都知道了!」

「呃?」

赫連璟聿顫抖的捏著她的手臂,灼熱的目光緊緊盯著她的臉龐道:「那個叫墨妖妖的小孩子,已經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訴我了,雖然我還是覺得很不可思議,可是如果我不相信,很多事情根本就沒辦法解釋。」

「比如,三年前,你為什麼會出現在大雁山下、為什麼會知道太子派人伏擊、為什麼你會知道我的胎記……墨妖妖還說,你我早在上……一世的時候,就已經是夫妻了!」

這句話,他說得異常艱難。

如果不是親眼看到墨妖妖這麼個人不人、神不神的小東西從天而降,他絕對不會相信穿越時空、重活一世這種無稽之談。

原來在上一世裡,他是金晟王朝的帝王,由於母親和兄長被殺害身亡,害得他心底積怨頗深。

月汐就是在他最孤獨、最無助的時候出現。

兩人惺惺相惜,共結連理。

沒想到多年的怨恨,讓他變得利慾熏心不可理喻,甚至還聽信江湖道士的胡言亂語,親手斬斷了她腹中孩兒的生命。

事後他才得知,原來他的其中一名妃子,不能容忍月汐受盡寵愛又懷上龍種,這才重金找來一個江湖道士興風作浪。

上一世的他,為了地位和權勢,不顧一切傷害身邊所有的人。

直到她親手將心愛的女人逼離,才終於發現自己犯下了不可彌補的滔天大錯。

而悲極之時的月汐,在回到師父柳玄風那裡的時候,誤解機關,釋放了有穿越時空之能的小妖怪墨妖妖,從此,開始了她一世又一世的追捕。

興啟王朝的季凌瀟……

東月國的白孤辰……

雖然這些事情對他來說完全陌生,可當墨妖妖在他額上輕點之後,所有前世、來世的記憶和畫面,就如同排山倒海躍入他的腦海之中。

「璟聿?」

「月汐!」

他抑制不住內心深處的慌亂和震驚,緊緊將這個為了他而受盡千辛萬苦的女人抱進懷裡。

「對不起,都是我一個人的錯。如果在上一世,我沒有自以為是的將你傷到至深,你我之間,也不必承受這一世又一世的轉生之苦。」

說到此處,赫連璟聿無聲的哭了出來,淚水浸濕她的臉頰,溫熱而鹹澀。

至於赫連璟皓,在他親眼看到自己所犯下的錯誤之後,懊悔難當,自責居然被多年的妒恨沖昏了頭腦。

他要將皇位還給弟弟,卻被拒絕了。

赫連璟皓當著弟弟的面承諾,從今以後會做個好皇帝,執掌金晟王朝這片江山大業。

因為墨妖妖的出現,也抹煞了除了赫連璟聿、赫連璟皓和秦月汐之外所有人的記憶,這也就意味著,太子仍舊死在三年前,那次狩獵的意外之中。

赫連璟聿繼續做他的麒麟王,留在京城,輔佐他哥哥執掌江山。

秦月汐被這一連串的變故搞得有些摸不清頭腦,好半晌之後,她才終於回過神來。

「那麼……墨妖妖現在在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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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聲

半個月後,赫連璟聿帶著秦月汐,以拜訪天下名士為名,來到玉華山頂,拜訪了這一世與她無緣做師徒的柳玄風柳老居士。

雖然這一世,柳玄風並不認識秦月汐,但老人家一看到眼前這個漂亮姑娘的時候,眼底還是閃過了一抹稍縱即逝的慈愛和欣賞之意。

赫連璟聿對柳玄風很是敬重,兩人下棋、喝茶、聊天下。

秦月汐一個人來到院子裡,四處打量著熟悉又陌生的地方。

院子裡種著通天的大楊樹,她記得很小很小的時候,那棵大楊樹上,吊著一隻鞦韆,那只鞦韆上,承載了她太多美好和快樂的童年回憶。

只是,大楊樹仍在,但吊在上面的籐鞦韆卻不見了。

她不禁感慨萬分,人世間的事情,果然令人捉摸不透。

這時,不遠處走來一個小童,個子不高,生得唇紅齒白,好不漂亮。

小童持著一把掃把,正笑咪咪的衝著她傻笑。

秦月汐在看清對方長相的時候不由得大驚,「墨妖妖!」果不其然,她一喚出這個名字,小童便踩著歡快的步子,走到她面前,並上上下下打量著她。

「不錯嘛丫頭,被愛情滋潤的你,果然越發美麗動人了。」

被他調侃得臉色通紅,她彎下身,一把揪住對方的手臂。「你怎麼……」

肚子裡有千言萬語,可當她看到墨妖妖的時候,又不知該如何啟齒。

墨妖妖嘿嘿一笑,「還記不記得我曾說過,你這丫頭,可是我在人世間交上的第一個朋友。當初你為白孤辰擋下一箭的時候,為了救活你的命,我便跑到天庭向天帝求情,希望他能將一顆起死回生丹賜給我,沒想到天帝那老傢伙居然故意刁難我,非要我先找到三樣奇怪的寶貝才肯答應。」

「三樣奇怪的寶貝?」

他揮了揮手,「總之,就是一言難盡啦,幸好小爺我夠聰明,在經歷一番波折之後,終於把那三樣寶貝給找齊了,否則你這條小命,如今怎麼能這麼歡快的活在小爺我的面前?」

秦月汐被他那囂張的樣子惹得哭笑不得,可是隨即想到,她算是死了兩次,可是仙丹只有一顆,那麼當初到底是誰讓她有再一次的機會回到金晟王朝?不過念頭一轉,現在這些都不再重要了。

突然,她從懷中掏出一樣東西,墨妖妖一看,臉色頓時變了幾分。

她對他笑了笑,當著他的面,將當初師父親手交給她的那道符咒撕毀。

「你救了我的命,我還你自由身,墨妖妖,從今以後,咱們之間扯平了。」

墨妖妖聞言,嘿嘿一笑,「我就知道你這丫頭夠義氣。其實就算你不將這道符咒毀掉,我也不會再被封印起來了。這次回天庭,我已經和天帝談好條件,只要我渡化九十九個罪人改邪歸正,就可以榮登仙班,從此不再遭受封印之苦。」

「那麼你現在為何會出現在我師父的宅院,當個掃地的小童?」

「這只是我在人間的必修課程之一……」

兩人聊了很久,直到赫連璟聿來帶秦月汐離開。坐在轎裡,他緊緊抱著她說:「月汐,所有的磨難都已過去,從今以後,我們會幸福的……」

她偎在他懷裡,嬌笑的回道:「我相信你!」兩人會一直幸福到永遠的……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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