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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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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滾開] 我的屬性修行人生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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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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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1
發表於 2023-3-15 01:06:16 |只看該作者
第500章 500揣摩 六

  桑蘭越打越是心驚。

  不只是對方的強悍自愈速度,還有此人竟然在飛速的熟悉他使用的陰晴圓缺指。

  面對他的攻勢,張榮方應付得也越來越輕鬆。

  禦敵先機再度開始發揮作用。

  一開始是因為隨機動用靈線爆發,導致無法預測。

  但在交手時間長了之後。

  張榮方漸漸對其思維慣性也有了一定把握,閃躲靈線也開始變得更容易。

  兩人一路離開城牆,漸漸朝著人跡罕至的偏遠山林衝去。

  一路上一顆顆大樹被靈線切割斷開,桑蘭漸漸開始焦躁。

  他的靈線變形成各種武器,確實無堅不摧,但若根本打不到人,就完全沒用了。

  猛然間他退後數步,站定停手,吸氣。
  「看來是我之前小覷你了。」

  「接下來……便讓你見識見識,我所修行武學之最高技藝……」

  最高技藝?

  張榮方面色也肅然起來,打到現在,對方身為靈將,遠沒有他想像的那般強悍。

  特別是力量。

  按道理說,靈將的力量應該不至於這點才對……但現在看來,靈將的增幅似乎主要是針對防禦和恢復。

  力量上並不多。和記錄資料不符。

  對此他猜測有兩個可能。

  一個是桑蘭底子太弱,能增幅到這個程度已經很強了。

  另一個,也可能是對方之前,壓根沒有用出真正的底牌形態。

  接下來,可能就要來真格的了……

  兩人站在林中,四周樹木早已被剛剛的激戰砍倒一大片,形成一片空地。

  「雖然武功什麼的,確實沒大用,但我唯一算是認可的,只有一個。那便是……」

  桑蘭張開雙臂。

  雙目猛然睜大。

  「終式!」

  「剎那一線!」

  同時間,他雙臂上一齊亮起一塊塊菱形藍色光斑。

  那光斑彷佛階梯,從其肩膀為,朝手掌延伸,遠望猶如斑馬條紋。

  不止如此,他身後雙腿小腿部位,一下長出兩片粗壯的銀色觸鬚。

  這些觸鬚直接落地,彷佛替代了一部分雙腿的作用,成為新腳掌。

  「風!」

  桑蘭一聲低喝。

  轟然間大片氣流在他身旁環繞,旋轉,然後加速,猛然朝著張榮方撲來。

  這些氣流在旋轉加速的過程中,隱隱滲入了許多藍色霧氣。

  夾雜著藍色霧氣的風速度極快,覆蓋也極廣,根本無法躲避。

  來不及閃開,張榮方迅速抬起手臂,格擋在面部。

  嗤嗤嗤!

  出乎他預料的是,這藍色的風在吹過他身上時,竟然宛如利刃,不斷將他皮膚劃破切割傷。

  要知道他可是硬功疊加了一堆的大成宗師,皮肉硬度遠超常人想像,但就是這樣,他居然也能被這一招劃傷身體。

  可想而知這風的殺傷力有多強。

  「這傢伙……」身上的傷不斷出現,又不斷癒合。…

  最麻煩的是,在這種氣流衝擊下,他的任何動作都變得極其艱難緩慢。

  這種情況,就算他開啟血蓮,開啟終式,在無法突破對方靈線外殼的前提下,他都沒辦法殺死對方。

  這時候他才想到,自己之前得到的天下刀,珍貴在什麼地方。

  或許,所謂的天下刀,本就是設計給極境使用。

  當年帝師可謂是極境中的絕頂強者。

  以他為標準配上天下刀這樣的兵器,就算面對靈將,勝負也要打過再說。

  更何況,最後帝師失蹤的原因,很多人猜測,很可能就是被靈將神將圍殺。

  此時思緒繁雜下,張榮方腦海里閃過很多念頭。

  只是不等他想出應對之法。

  藍色氣流中,一道人影悄然接近。

  無聲猶如刺客。

  「臨香!」忽地一根冰藍手指從前探出,精準落在張榮方脖頸側面。

  那手指覆蓋銀線,一下便刺穿張榮方皮肉。

  彭!

  張榮方反射性的一掌打向那個方向。

  巨大衝擊力下,他手掌也一片血肉模湖。

  但兩人也藉此巨力分開。

  連退十幾米,張榮方摸了摸自己脖頸側面,出血了……

  而且還是個很深的血洞,差點就能碰到氣管。

  這一招非常危險,若是他剛剛反應稍慢,可能就是整個脖子被貫穿的結局。

  所以……

  他猛然轉身,急速朝著另一方向狂奔趕去。

  這一下轉身,就算是桑蘭也猝不及防。

  「想逃!?」他急忙追上去。

  這一次好不容易遇到人仙觀的觀主,一旦抓回去便是大功一件。

  他自然不會放過。

  兩者一追一逃,轉眼再度越過林地。

  兩側樹林在他們耳邊高速掠過,忽地張榮方又是急剎頓住,全身彷佛被束縛一般,動彈不得。

  在他眼裡,那大片藍色氣流再度朝他湧來,將其團團包圍。

  但在外人眼中,周圍根本沒有什麼氣流,只是他自己忽地一下莫名停頓。

  然後被後面追上的桑蘭一下打中。

  血花飛濺的同時,桑蘭猛地縮手,皺眉看著自己手指。

  只見他手指上的靈線不知什麼時候竟然變黑了。

  「這是…什麼!?」這也是他兩次都沒有繼續追殺重擊的關鍵。

  靈線是他們構成身體的關鍵。靈線受傷,便是他們受傷。

  這個人仙觀主……有問題!

  越是交手,他越是感覺不對。

  他的終式,是能直接增幅自己背後的神佛意志為主,壓制對手,讓其動彈不得,任人宰割。

  而現在,對手是壓住了,可…他出手攻擊對方,自己的靈線卻有些不對了,這是這麼回事?!

  「既然如此……那便直接一招。」桑蘭看著手指的黑色,終於眼中升起殺意。

  原本他是打算將其打廢了抓活的帶回去。…

  但現在為防萬一,他還是決定先把對方打死再說。

  「死吧!」

  他右手抬起,食指指尖亮銀光,對準前方的張榮方眉心。

  這次,他要打爆對方腦袋!

  嗤!!!

  剎那間銀線飛射,宛如長矛尖刺,飛向張榮方眉心。

  唰的一下。

  張榮方背後血蓮一顫,人忽地頭一歪,精準的避開這一擊。

  在靈線還未橫掃開來的同時,他縱身一躍,高高飛起。

  「原來……你也在忌憚我啊……」

  半空中,張榮方目光如炬,看到了對方手指上的黑色。

  他一直煩惱之事,在此時終於有了解決之法。

  這一瞬間,對方那宛如刺蝟一樣的靈線鎧甲,在他眼裡終於有了各式各樣的解法。

  之前在地牢中,以血進行的測試,這一刻浮現在他腦海里。

  血!

  原來。一切的關鍵點,一直就在他身上!

  克制拜神的。

  原來就是他自己!!!

  「血蓮!」

  轟然間,就在半空中,張榮方整個人急速膨脹變大起來。

  他的身軀彷佛吹氣,凡是所有纖細的位置,全部都變得粗大強壯,覆蓋起黑紅色角質。

  就連一頭黑色長髮,也爬上了薄薄的一層紅色皮膜,彷佛活物一般在身後飛舞。

  剛剛已經四米的身軀,此時更是漲大一圈,達到接近四米五。

  背部的血蓮宛如蛛網般,飛速爬滿了他全身各處。

  讓其如同布滿紅色裂紋的強壯人偶。

  強大與脆弱,在這一刻兩種完全迥異的風格同時在張榮方身上糅合。

  「十二仙法,縮地!!」

  唰!

  彷佛瞬移一般,張榮方瞬間從半空中消失。

  下一秒,他出現在桑蘭身後,雙臂張開。

  「仙法·陰虹!!」

  彭!!!

  大片血霧陡然從張榮方身上飛射而出,形成團團血霧,在其雙手間旋轉,凝聚,往前打出。

  血霧高速飛出的一瞬間,帶出的視覺殘留,真的彷佛一道血色虹光,絢麗異常。

  桑蘭後背如同針刺,感受到危機,他低喝一聲,周圍轟然炸開大片藍色氣流,形成牆體,朝後壓去。

  藍色氣流牆轟然撞上血霧陰虹。

  兩者僵持一瞬,竟然同時消散開來。

  就在消散的同一時間。

  桑蘭反手一指,點向張榮方頭部。

  張榮方也同樣前沖,一拳打向桑蘭面部。

  兩人竟然打了同樣的主意,同時在這一刻偷襲對方。

  唰!

  剎那間兩人身形一閃,交織,然後錯開。

  「你的招式,對我已經無用了……」

  張榮方臉頰上多出一道深深的血痕。

  但在那最關鍵的一瞬,他發動禦敵先機,精準避開了致命一指。

  站直身體。他轉過身看向對方。

  臉頰上的傷痕一秒自愈,彷佛從未出現過。…

  隨著他話語落下,後方的桑蘭一個踉蹌,低頭看著自己胸口。

  那裡的銀線鎧甲,已經多出了一大片的黑點。

  那是剛剛陰虹留下的傷害。

  而且,最關鍵的是這傷害居然無法恢復!!

  「這是。什麼招式?」桑蘭澀聲問。

  「仙道。」

  張榮方微微一笑。

  「天地自然,不拜神,不拜佛,只修己的仙道!」

  「人仙之道!!」

  「人仙……」桑蘭伸手摸了下黑點,發現出現黑點的靈線已經徹底硬化了,無法再繼續融入自身體內,就像不再屬於自己一樣……

  這點和被魔兵傷害到的傷口很像。

  「再來!!」他忽地怒吼一聲,轉身踏前沖向張榮方。

  陰晴圓缺指再度爆發,一整套的破限技接連使出。

  臨香,冰肌,玉骨!

  三種不同威力不同風格的破限技,在他此時終式狀態下使出,速度和力量還有勁力的殺傷威力,都遠超平時。

  但……

  打不到!!

  無論什麼破限技,此時都彷佛被對方預知一樣,無法觸碰到對方。

  噗!

  忽地一片靈線從桑蘭手臂外側爆射散開,掃射向張榮方。

  但這一招居然也被躲開了。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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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3-15 01:06:37 |只看該作者
第501章 501揣摩 七

  張榮方身形躍起,彷佛早已知道他會使用這一招。

  唰的一下,大片靈線切斷周圍兩顆大樹。

  一時間樹木歪倒,枝葉砸落,大量葉片飛散如雨。

  張榮方從桑蘭頭頂一躍而過,手掌閃電般往下一拍。

  又是一招仙法陰虹。

  血霧化為虹光飛落而下,正中桑蘭仰起的面部。

  啊!!!

  一聲慘叫下,桑蘭抱著臉猝不及防急速後退。

  「我的臉!!我的眼睛!!!」

  他怒吼著,鬆開手,整個面部一片潰爛烏黑,眼睛鼻子全被腐蝕溶解掉一半。

  「去死!去死!去死!!!!」

  這一擊,終於讓桑蘭徹底放棄了一切忌憚。

  他雙臂張開,大片靈線從其手臂延伸,變長,化為兩條長達十多米的鞭子,開始朝周圍瘋狂亂掃。

  四周地面樹木宛如豆腐一般,在靈線長鞭的切割下,不堪一擊,紛紛斷裂。

  唯有張榮方。

  他龐大的身軀卻宛如驚濤駭浪中的小船,無論風浪如何巨大,都精準從容的落在長鞭空處。

  在血蓮態下,他的速度和力量都增幅了一大截,此時應對起靈線,更是輕鬆自如。

  「現在的你比剛才更弱了……」他雙目眯起。

  腳尖連點,在靈線長鞭之間飛速閃爍,靠近桑蘭。

  「再見了。」

  剎那間,縮地連續使出。

  張榮方人如幻影,閃爍到桑蘭身側,一片陰虹再度打出。

  這一次,他沒有只是打一招,而是連續不斷的使用陰虹!

  一秒九連!

  九道陰虹匯聚成前所未有的黑紅色光帶,轟然撞在猝不及防的桑蘭身上。

  桑蘭想要閃開,但他連續三次閃躲,剛剛站好位置,便再度被張榮方追上。

  根本無法躲開!

  他的一切動作都被預判到。

  甚至連下一步的應對也被預判到。

  禦敵先機就是如此恐怖的能力,就算面對一個完全陌生的對手,一套完全陌生的體系。

  只要給其時間,很快便能將其摸透,然後進入絕對閃避層面。

  只有同樣掌握禦敵先機的宗師。

  才能對其進行預判。

  而現在,他的禦敵先機,比起對方,根本就是兒戲!

  噗!!!

  終於,無法躲閃的九道陰虹,全數落在桑蘭身上。

  遠遠看去,就如一團血霧,將其完全包裹在內部。

  啊!!!

  刺耳的慘叫聲中,桑蘭瘋狂亂舞,試圖將周圍血霧打散。

  但無濟於事。

  無數血霧附著在他身上,將其身上的靈線腐蝕出一片片黑點,黑斑。

  地面被其掙扎時打出的巨力,一下下打出一個個大小不一坑洞。

  一些被胡亂激打而出的氣流,撞在樹幹上,甚至也能打出樹皮碎片。

  可見此時桑蘭的力量有多強。

  此時桑蘭的一切都已經在張榮方的把握之中,他的宗師就是個笑話。…

  隨便拿以前張榮方交手過的宗師比較,隨便一個都能在武道上碾壓此人。

  可以說這個桑蘭根本就是個武道廢物。

  進入的宗師,也是個水貨,禦敵先機弱得可憐。

  絕對防禦只有一點點基礎盤。

  終式的提升也只是增幅了一點力量速度。僅此而已。

  這家伙的一切,都在依靠自己拜神的神佛。

  從終式的主要能力是增幅神佛意志壓制,便能看出。

  那種壓制雖強,但被攻擊者在受傷的一瞬間,便會因為巨大刺激而清醒過來,出現本能反抗。

  張榮方之前便是如此。

  在意志上他完全被壓,但在身體受傷的瞬間,他便能反應過來,進行閃躲避讓。

  只不過和一般人相比,他不怕受傷。所以這麼多次都打不死。

  當然,現在桑蘭的一切都清楚了。

  但這並不代表他贏了。

  張榮方可是沒忘記,天女給出的資料上,清楚明白的還記著,靈將還有一項最壓箱底的能力。

  那便是……

  大降神!

  剎那間,桑蘭全身亮起濃郁銀光。

  整個人周圍浮現出大片白霧籠罩。

  他雙目銀白一片,抬頭看向張榮方。

  在這一刻,屬於人的心智徹底被壓制。取而代之的,是另一個處於未知層面的全新存在。

  「來了麼?」張榮方臉上因為失血過多導致的一點蒼白,此時已經恢復完全。

  他死死盯著對面此時的桑蘭,面上的輕鬆漸漸消失。

  「寒天。」桑蘭忽地開口。抬手朝著這邊一指。

  轟然間,一股無形巨大壓力,狠狠隨著他的手指,狠狠落在張榮方身上。

  這是和剛才一樣的意志壓制!

  招式一模一樣,但強度卻比之前強出太多太

  張榮方眼中彷佛出現大片藍色氣流,他身上皮膚莫名其妙的自己開始崩裂,浮現一道道血色傷口。

  之前他利用極限態便能輕鬆掙脫開。

  但現在……他打開更強的血蓮了,卻依舊深陷意志壓制場的幻覺中。

  卡卡……

  張榮方後背的兩個血蓮不斷掙扎著,其中的血神和願女彷佛在不甘的蠕動,試圖幫助反抗。

  但這一次,雙方差距實在太大。

  它們的努力,只是讓周圍的無形重壓稍稍緩解一絲。

  聊勝於無。

  這是單純的意志的對抗。

  靈將的降神,就算只是殘神,也遠比之前遇到的降神強出太多。

  單純的神佛意志壓制,這一次的強度,是之前的數倍之多!

  張榮方全身顫抖著,雙膝不斷彎曲,往下,彷佛有巨大重壓,在強迫他往下跪下。

  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

  他瘋狂的支撐著身軀,不讓自己跪倒在地。

  心中思緒飛快轉動。

  靈將大降神的強度,遠遠超越了他的預計。

  以至於他預留下來的宗師終式,此時完全用不上。…

  因為這是純粹的意志的對抗。

  要想對抗神佛意志場的壓制,唯有依靠自身!

  極境大宗師便是用把自己逼成神經質,才能對抗這樣的精神壓制。

  而普通人…面對這樣的壓制,無法動彈!

  根本無法動彈!!!

  嗤嗤嗤!!

  張榮方僅僅只是站在原地,渾身便迸射出密密麻麻大片血線。

  他張大嘴,試圖吼叫出聲,但喉嚨一點聲也發不出,彷佛有什麼東西硬是卡住他。

  「禁忌。」桑蘭面無表情,一步步朝著這邊走近。

  「自刎吧。」

  他雙目中銀光再度大亮。

  自刎!!?

  張榮方面色猙獰起來。

  雙手竟然自己往上抬高。

  朝著自己咽喉抓去。

  手掌一點點,一步步,往上,靠近脖頸。

  自刎!!?

  他辛苦修行,沒日沒夜算計拼命,就是為了在這亂世活出自己想要的生活!!

  他想要更好的活著!!

  想要更安穩的生活!!!

  現在要他自刎!!?

  張榮方面目猙獰,全身血液全速流轉,體溫急速攀升。

  「開。開什麼玩笑!!?」

  他瘋狂控制著雙手。

  對抗著那股恐怖壓力。

  腦海里無數思緒雜念,在這一瞬全部消散。

  只剩下一點。

  沖開!

  沖開!!

  沖開!!!

  轟!!

  剎那間外部的神佛意志再度增強,化為洪流狠狠壓在張榮方身上。

  他雙臂原本已經開始變緩變慢,但此時在這股新外力的作用下,雙手狠狠朝著自己脖子刺去。

  噗!!

  剎那間,一條黑紅手臂,從下方狠狠一撞,將他雙手用力撞開,偏轉。

  「啊!!!!!」

  張榮方猛地抬頭,一直被壓抑的身體,在這一刻彷佛掙脫了什麼一般。

  「終式!」

  「神速!!!」

  幾乎是同一瞬間,巨大壓力下,他後背的第二朵血蓮,此時徹底成型。

  剎那間血蓮綻放。

  新的一片血色花紋蔓延覆蓋到他全身。

  彭!!!

  新的兩股巨力結合,爆發,轟然撞破了某種無形壓力。

  張榮方半屈的身體驟然消失,沖向桑蘭。

  周圍一切彷佛都進入了絕對的慢速狀態。

  天空,大敵,飛濺的碎石泥土,飄飛翻滾的雨點般樹葉,甚至一隻被打鬥震落在半空的黑甲蟲。

  所有的一切,都在這一刻減緩下來。

  張榮方踏步,前沖,超高速下,不斷衝破層層迭迭的神佛意志場,讓他全身皮膚都開始裂開無數血口。

  大量血水染紅身體。

  但他不以為意。

  雙眼中只有正前方的一人——桑蘭!

  一層層的神佛意志場,彷佛一層層冰藍色的風,一片片流動旋轉的水流,不斷被他衝破,撕開,再衝破!

  他看到桑蘭面無表情,緩緩再度抬手,朝向他這邊。

  似乎再次準備動手。

  但,已經來不及了……

  神速狀態下,張榮方全身浴血,每一步踩裂地面,炸開一個個數米直徑大坑。

  終於,他來到桑蘭身前。

  三臂抬起,往前,全力。

  「仙法·三尖兩刃刀!!!」

  三條手臂以一種奇異的震動韻律,劃出宛如刀鋒一般的銳利弧線,驟然下落。

  唰!!

  時間彷佛一瞬間靜止了。

  桑蘭站在原地,手才抬起一半,但已經不用繼續了。

  這一瞬間,張榮方的三條手臂完全不顧一切的全速全力,以一個恐怖的力道,轟擊在他胸膛正中。

  不是其他任何地方,只是胸膛正中。

  三條手臂在龐大巨力擠壓下,一瞬間,便爆裂炸開,化為無數血肉骨片,全數砸在桑蘭身上。

  時間再度流動。

  轟隆!!

  一聲爆炸響動,地面一圈劇震,宛如波紋般散開一片泥土漣漪。

  張榮方三臂爆碎炸開,半跪在正中心,一動不動。

  而另一邊,桑蘭倒飛而出,以一個恐怖的速度撞斷身後樹木,一直朝著遠處飛去。

  半空中,他胸膛被打出了三個清晰的模湖血坑,已經有不少張榮方的骨肉嵌入進傷口。

  此時傷口內部正被無數骨肉腐蝕著,開始出現大片黑色斑塊。

  隨著斑塊的迅速蔓延擴散,他眼中的銀光開始閃爍起來,彷佛開始連結不穩定。

  桑蘭勉強再度試圖抬手。他完全沒想到剛剛自己的意志場會被擊穿。

  等到反應過來,已經來不及了。

  那人的速度太快,太快了……

  他還有很多能力沒用,可惜都來不及了。

  在這最後一刻,能夠依靠的只有靈將自身的強大身軀。

  「算了。」

  呼~!

  桑蘭眼中的銀光直接暗澹,熄滅。

  整個人在半空中轟然爆炸,化為一團銀色靈線花,綻放,散開,然後化為黑灰揮發消失。

  「我記住你了。」最後一刻,桑蘭的聲音遠遠傳入張榮方耳中。

  「記住我?」張榮方艱難站起身。

  臉上露出一絲怪異的笑容。

  「偷襲贏,也是贏。」否則他一直留著終式不用,為的是什麼?

  不就是關鍵時刻爆發速度差,打得人措手不及,一擊斃命?

  「勝者才能擁有一切。」張榮方身上三條手臂開始急速蠕動,生長,再度伸展而出。

  「這,同樣也是我人仙之道準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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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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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2變幻 一

  「那個靈將…居然死了…!?」

  遠處一處半山腰中,天女扶著止住血的東方穆,連同一臉慘白的冉欣悅一起,遠遠朝著這邊眺望。

  在看到桑蘭最後炸開,化為一團黑灰的瞬間。

  幾人都睜大眼睛,沉默下來。

  靈將是不可戰勝的。

  這點真理,早已深深刻印在幾人心頭。

  不僅僅是因為靈將自身恐怖的防禦,還有那最終的大降神。

  就算是極境大宗師中,也得看人,排名不夠的,同樣無力抗衡。

  唯有排名最靠前的幾人,才能真正是實質意義上的對抗靈將。

  但同樣的,他們也不喜歡和靈將交手,因為沒人能殺死靈將,神佛不死,靈將不滅。

  特別靈將的恐怖防禦身軀,是一般人遠遠無法想像的強大。

  魔兵拿著也需要費九牛二虎之力,才能傷到。而極境大宗師們一個個兒開一次解放,便會受一次內傷。自然更不願與其交手。

  「雖然打得很艱難…但他確確實實,殺了一次靈將…」東方穆神色複雜道。

  他活得夠久,也見得夠多,自然清楚這意味著什麼。

  靈將的那一身烏龜殼,沒有魔兵,簡直無人能擋。

  無論是攻還是防,就算是他手持魔兵,打開解放,也頂多只能自保。

  一旦逼得對方大降神,最終結果,便是他必死無疑。

  現在,那人沒用魔兵,純粹的依靠自己,便硬生生錘死了一名靈將…

  「看來…一種新的極境,誕生了…」他忽地道。

  「新的極境麼?」天女遠遠注視著張榮方,心中莫名的有種見證時代之感。

  能殺死一名靈將,便代表著人仙觀,真正算是登臨整個天下的最頂級層面。

  從這一刻起,張榮方便不再是任人宰割拿捏的棋子,而是可以在這天下棋盤上,落下屬於自己棋子的棋手了。

  這份資格,是無以計數之人,夢寐以求也拿不到的。

  從這一刻起,人仙觀,也因張榮方二完全不一樣了…

  人仙,人仙,以人成仙…

  冉欣悅在一旁反倒是接受得最快的一個。之前她便親眼看著張榮方和帝江一天一個月的飛速提升。

  早就被震麻了。

  現在雖然又被震了一次,但習慣成自然,很快便恢復正常。

  「說起來還真有可能,這人仙之道,說不定真的就是一種類似極境的境界。副作用就是吸血。只不過比起其他極境來說,人仙極境副作用要集中得多,也單一得多。」她若有所思。

  「…走吧,去見見這位天縱奇才的新宗師!」東方穆咳嗽幾聲,率先往前走去。

  三人一併往前靠近,很快便被張榮方察覺。

  此時他身上的三條手臂,迅速恢復成兩條,身體也收縮,放出大片滾燙蒸汽,恢復成原本正常的狀態。

  看著靠近的天女三人。張榮方長嘆一聲,迎上去,面露苦笑。

  「當真是沒想到,打個如此劣等的靈將,也會搞得這麼狼狽。讓三位見笑了。」

  他此時身體雖長全回來,但損失那麼多精血,還重生了新的手臂,受了那麼多傷,一時間元氣大傷,很是虛弱。

  這些都還好,只需要多吸血就能恢復。關鍵是還是心神。

  張榮方能感覺到,剛才那一戰後,自己心神損耗極大。此時隱隱有種困乏疲倦,想要犯睏休息的感覺。

  這種精神層面的損傷,不知道多久才能恢復。

  若是再來一次,怕是真不一定能再度爆發,突破桑蘭的那種降神意志場壓制。

  此時三人靠近了,正要開口恭賀,聽到張榮方這句話,東方穆老臉上的笑容一下僵硬。

  這話說得…有水平。隱隱有他儒教之風啊…

  靈將這種存在,放在外面,幾乎就是天下無敵的強者。

  除開各大勢力的最頂尖那幾人,其餘誰能奈何他們?

  基本上,靈將行走前,都會把有威脅的僅有幾個區域摸清楚,然後避開。

  其餘的便是縱橫天下,無有匹敵。

  而如今這一戰,怕是以後人仙觀這片區域,也將被上升到被避開的層次。

  就這等足以轟傳天下,揚名於世的大喜事,這位居然…嫌棄自己打得太狼狽??

  「不管如何,多謝觀主出手相救,否則,老朽這條命,可能真的只能搭在這裡了…」東方穆不愧是儒教大宗師,表情管理極佳。

  「老先生客氣了。其實在下也是適逢其會,剛好發現天女和冉宗師在此,因是故人好友,出手助拳也是理所當然。」張榮方此時身體已經恢復如初,之前使用陰虹損失的鮮血,如今也再度被造好,補全。

  「冒昧的問一句,老先生也是極境?」張榮方對此相當好奇。

  能在他到來前,和一位靈將以及一個大宗師交手那麼久,還能正面擊潰其中一個拜神大宗師。

  可見眼前這老人實力。

  接觸極境多了,見多了神經病,張榮方對面前這老頭印象還不錯。

  「極境的話…算是,也不算是。」東方穆點頭後,又搖頭。

  「此話怎講?」張榮方,天女,冉欣悅,都被這話勾起了好奇心。

  對於儒教,這個塵封於歷史中的曾經龐大勢力,他們都很好奇。

  要知道當年的儒教,可以說是全天下讀書人的心中信仰。

  勢力實力之強,簡直堪比如今的佛門道教合併一體。

  卻沒想到,在陳君沉被帝師擊敗後,便一蹶不振,很快便被靈廷壓制,分割,消滅。

  如今只能淪為下九流,和娼妓並列。如此也能看出當初靈廷對儒教之恨,之忌憚。

  「實際上,我儒教所修行之道,要早於極境。我們那時候壯大鼎盛之時,哪裡有什麼極境之說。」東方穆再度咳嗽幾聲。

  「既然有緣相見,不如我們先找個地方細聊如何?」

  「正有此意。」張榮方點頭。

  幾人傷勢都不輕,就連天女,此時也顯得有些萎靡。這是之前高度集中精神,然後接連受到靈將和大宗師的壓制後,一下鬆懈下來的自然現象。

  *

  *

  *

  就在桑蘭被擊潰的一瞬間。

  一圈無形的漣漪,以他化為黑灰消失的區域為起點,朝周圍飛速擴張,蔓延。

  無形的信號以一個常人無法想像的速度,穿越數千公里距離,上萬公里直徑,眨眼便覆蓋到了整個大靈所有神廟,道觀,寺廟等等。

  所有有神佛供奉之地,在這一刻,都隨著那無形信號的傳播,微微反饋出新的信號。

  『禁忌。』

  『禁忌。』

  『禁忌。』

  『禁忌。』

  一道道神諭宛如雨點般,落入祈禱在神像前的神官修士僧侶道人腦中。

  西宗真佛寺,彌勒大殿內。

  元師手裡的佛珠上其中一顆珠子驟然被硬生生捏爆,化為無數木屑渣子飛濺。

  「桑蘭…」他圓成一團的面孔一下五官緊湊到一起。

  放下佛珠,他從腰間取下一塊銀藍色令牌。

  令牌精緻華麗,雕刻有無數飛鳥蟲魚花紋,正中有著一道龍吸水的模糊圖案。

  這是屬於桑蘭教派的護身靈牌。其中寄存了桑蘭身上的一根靈線。

  正常情況下,這塊令牌因為有一根靈將靈線在,會泛著淡淡銀光,看起來相當神異。

  但此時,令牌表面暗淡無光,已然沒了之前的光澤。就像放置了數百年的文物,醜陋腐朽。

  「他居然死了?」元師小眼睛裡的神光,慢慢變得凝重肅然起來。

  「誰動的手?逆時會?真一?大道?還是…五王隱藏之力?」

  至於其餘的,他不信有誰能殺掉桑蘭。

  就算是靈人大貴族們供奉的地母行走,也不過頂多和桑蘭持平。

  這些一家一個的神佛行走,多是如桑蘭一樣的水貨靈將。

  他們全靠神佛提升自我,然後便是每日醉生夢死,高高在上,俯瞰眾生,享受無數人供養的榮華富貴。視人命如草芥。

  這等貨色,也就只能欺負下靈將之下的武人,但凡同層次高手出手,都能輕易秒殺他們。

  儘管元師也看不上桑蘭這種貨色。可…這一次,不一樣…

  一絲絲無形的信息從莫名的方向鑽入他腦海。

  這種突然冒出來的突兀消息,便是神諭一貫出現的方式了。

  元師也早已習慣。

  他迅速掃視一遍,面色也更加嚴肅起來。

  「禁忌…人仙觀…觀主居然能正面殺死桑蘭!?」

  從神諭中看,桑蘭不是死於同樣的靈線吞噬,他的靈線,如今徹底被粉碎消散了一部分!

  這種消散,代表著永久性的損失!

  所以最後他背後的寒天之神果斷放棄大降神,自爆身軀。為的便是防止更多的靈將靈線被侵蝕,被永久性損失。

  「果真是禁忌!」元師心中同樣升起一絲毛骨悚然。

  上一次做到這點的,是儒教。

  子不語怪力亂神。

  當年的儒教倡導所有人不信神佛,曾一度導致教派靈線數量大幅度永久性減少。

  後來多次大戰,才將儒教徹底打壓消滅。

  結果儒教才消失多少年,現在又出現一個新的人仙觀??

  「這世道…當真是大亂將至啊…」元師心中不詳的預感越發強烈。

  每逢亂世,江上必有妖孽現世,動亂國祚,禍亂天下。

  當初的儒教是如此,現在,這個人仙之道,也是如此。

  「來人!」他忽地以尖細的聲音大叫起來。

  「在!」一名小沙彌迅速進門。

  「通知夜叉殿,元豐死了,讓後面的大宗師可以拜神補額了。」元師語氣平靜道。

  「額…」小沙彌站在原地,有些為難沒動。

  「怎麼?聽不懂我說的話!?」元師眼神一冷,看向對方。

  小沙彌渾身一抖。

  「不是的住持!就在昨日,夜叉殿,修羅殿,都有大宗師連夜離開。如今…如今…」

  元師忽地心裡升起一絲不妙。

  「說!」

  「是!如今兩殿中候補大宗師,僅剩下一位…其餘的三位…都跑了!」沙彌欲哭無淚,趕緊一口氣把所有的話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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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3變幻 二

  「跑了!?」元師一下站起身,雙目睜大。

  「是……只有徐長勇徐大宗師留了一封信,大意是,他們前來拜神加入西宗,是為了求得長生,而不是為了給西宗替死。最近西宗接連身隕拜神大宗師,他們都怕了。」

  沙彌的一番話,讓元師雙目陰沉,牙齒用力咬合,發出咯吱響聲。

  「一群鼠輩!」

  嘭的一下,他手掌狠狠虛空一拍,打出一道氣流撞在地面,竟然撞起一股旋風,將大殿內的香燭吹滅過半。

  沙彌不敢出聲。

  這些大宗師來得容易,本就是劣跡斑斑,來自各大勢力逃竄通緝的兇徒暴徒,看到西宗接連死了宗師大宗師,權衡利弊下,跑得快也很正常。

  這便是靠外力膨脹起來的勢力,要面臨的最大問題。

  起來時順風順水,壯大極快。

  但一旦稍顯劣勢,之前的助力便全化為泡影,飛快退散。甚至一部分還可能會反向成為阻力。

  「其餘人跑了,那便讓最後一個頂上。」深吸一口氣,元師吩咐道。

  「最近損失的人手太多了…得小心些了…但禁忌又不能不管…」

  神諭下來了,就必須要立馬處理,否則…

  可如今靈將桑蘭都沒了,擺明了那人仙觀是個大坑。除非他自己親自出馬。或者讓元宏出動。但他兩人如今坐鎮局勢,輕易無法動彈。

  等到小沙彌離開,元師眼中精光一閃。

  「看來只能按照慣例來了。」

  所謂慣例,便是大神教一直蓄養的小神教,從神教等勢力。

  驅使這些勢力前去試探,確定對手情報深淺,然後再根據反饋決定都如何應對。一直都是慣用手法。

  為何大教派會允許諸多小教派存在,也是這個原因。

  真佛寺供著的羽新教,便是如此,只不過如今羽新教主桑蘭沒了,暫時空虛,得等一段時間才能復甦再生。

  而且因為靈線永久受損,桑蘭還能不能穩在靈將上,都是個問題。

  這對真佛寺也是個巨大損失了。

  「禁忌一事最緊張的,應該是大都的那幾家大貴族才是…不如稍等,讓他們先上。」元師輕輕吐了口氣,神色重新恢復輕鬆。

  *

  *

  *

  元師所料不錯。

  桑蘭身隕的波動傳開當日,大都內,供奉於神廟中的一座座地母神神像,紛紛放出神諭。

  針對禁忌,大貴族們不敢怠慢,第一時間便派出一隊隊人馬,朝著山省巫山府查探。

  同時間,其餘諸多小教派,在神諭催促下,不得不派出自家主力,前往人仙觀查探。

  這些隊伍中,甚至還有類似桑蘭這般的大貴族供奉靈將,他們兩人一同出動,行動迅捷。

  大都一共十多家大貴族,每家都供奉有一位地母行走,這些地母行走,幾乎都是類似於桑蘭這樣的尋常靈將。

  他們主修文功,勉強達到拜神後,踏入靈將,便從此享盡榮華富貴。

  而因為靈人大貴族的身份血脈,他們拜神成就靈將的門檻,也要比一般人低,只需要煉神初期,便能拜神成功。

  這樣一群人,在得知桑蘭身死一次後,頓時都開始緊張了。

  因為人仙觀這樣的實力,既然能威脅到桑蘭,便一定能威脅到他們。

  再加上神諭下達,頓時間大貴族們人人自危,都開始極其主動的派出高手,前往山省。

  而另一邊,岳德文潰敗後,大軍撤退。

  木黎王這邊繼續推進,大道教雪虹閣則調動神將大軍,試圖組建新的阻擋防線。

  雙方再度在距離大都還有兩百里之外的度舟山匯合。

  木黎王已經滾雪球到了九十萬大軍,加上後勤,號一百五十萬之眾,鋪天蓋地,浩浩蕩蕩,席捲向大都。

  而大道教組建的諸多聯軍,則是由三十萬的大都護衛軍,四十五萬周邊調來的臨時駐軍,合併形成七十五萬,對峙木黎王。

  雙方旌旗密布,兵馬如海,百將如鯨。

  相隔一片度舟山腳的墨松林,綿延上百里紮營對峙。大戰一觸即發。

  此時護衛軍一方主帥營帳內。

  大盆的炭火散發溫暖熱量,將整個營帳烘烤得暖洋洋。

  主帥尉遲紅山坐在案台後,注視著兩側端坐的一眾將領。

  「在座的來自各家什麼地方,本將也不多說了,大家都心裡明鏡似的,都清楚。

  如今諸位合力,不管之後如何爭奪,先度過這個難關再說。有什麼辦法,想法,在這裡都可以說出來。」

  尉遲紅山自家清楚自家事。

  這護衛軍看起來兵力相差不多,但實際上,實戰起來,比對面的木黎王大軍,差距極大。

  所謂的大都護衛軍,基本都是多年沒經過實戰的老爺兵。一個個貪生怕死,欺負良民還行,對上那些窮凶極惡的紅巾暴徒,那是白白送死,只能用來充人頭。

  而其餘周邊緊急調派來的駐軍,則是一盤散沙,大多都掛念自家家中區域親人。

  一旦木黎王掃蕩周邊區域,造成動盪,這部分駐軍怕是要出大亂子。

  營帳內一片靜默,沒人回話,紛紛避開主帥目光。

  估計大家都明白現在是什麼情況,打不打得過,不是嘴上隨便說幾句話就能做到的。

  「岳掌教,您看看,如今還能有什麼法子麼?」

  看其餘人無望,尉遲紅山目光又落在了岳德文身上。

  岳德文端坐左側第一席,雙目微闔,面色發白。顯然還沒從之前受的傷中恢復過來。

  「科西沃實力確實很強,加上天工在側,老道…能短時間持平,已屬盡力。」岳德文微微搖頭,同樣也沒法。

  「若是真一西宗天鎖也出手呢?」尉遲紅山問。

  「他們還需壓制自家駐地紅巾軍,無力分心。」岳德文回答。

  實際上,紅山也知道這不過是藉口,其餘勢力無非是看岳德文虛弱了,不願再出力罷了,僅此而已。

  在場大家都清楚。

  尉遲紅山嘆息一聲,還想說什麼。便聽到外面一陣急促腳步聲接近。

  「報!對面中軍有異動,先鋒陳奇正正朝我等前軍靠近!」是一名士兵進賬跪地大聲稟報。

  「這是叫陣。陳奇正,澤省江州輝縣人,一身黑雲槍法神出鬼沒,在數年前邊境以奇致勝,一人在三招之內,擊殺兩名亂軍將領。諸位,有誰願應戰?」

  尉遲紅山掃視在場眾人。

  沒人應聲…

  岳德文在一旁見狀,心中一嘆,明白如今當真是大勢已去。

  要想依靠這群廢物兵丁聚勢,怕是毫無希望了。

  他抬頭看向營帳門外的天空,那天前所未有的藍,一如他此時的心,一樣澄淨,平靜。

  『算了。』

  忽地,他站起身,朝著營帳外走去。

  「岳掌教?您這是?」尉遲紅山疑惑看向他。

  但沒得到回應。

  岳德文擺擺手,帶著兩個小道童,平靜走出營帳,很快消失在諸多營地間。

  時間…差不多到了。

  *

  *

  *

  巫山府。

  東方穆端起一碗藥湯,咕嚕咕嚕大口嚥下。

  他身上已經綁好了各種包紮帶,原本紅潤的臉色也比之前白了許多。

  張榮方,天女潼章,以及冉欣悅,此時都在這小廳裡坐下。

  這裡是巫山府外的一處土堡內。

  也是東方穆一直在這裡居住的本家。

  「說起來,剛剛有消息傳來,盟裡的線人傳信,說大靈各處都派出人手,前來調查人仙觀之事。桑蘭之死,引起了很大的轟動。

  接下來,觀主可能要多加小心了,在明知桑蘭身為靈將死在這裡,這些勢力還繼續派人前來,那就是真的對自己派遣的力量極具信心。說不定那些大都貴族還可能會派出地母行走之類的供奉。」

  東方穆肅然提醒道。

  「地母行走?」張榮方第一次聽說這個名字。

  「是這樣,世人都知道神將最強,鎮守大靈很多年。但神將其實是靈將中最頂尖的層次。而靈將,在其內部,還有細微劃分。其中差距極大。」東方穆解釋道。

  「請先生賜教。」張榮方肅然道。這些顯然是天女等人也接觸不到的東西。

  「好說。其實地母供奉,已經涉及到了靈飛教範疇。在靈飛教的神話記錄中,一共有著地母和天神的劃分。地母有七十七位,天神有九十九尊。所有神祇居於至高靈飛天之下。」東方穆解說。

  「這麼多?」冉欣悅忍不住出聲道,「這麼多神,哪來那麼多信徒劃分?」

  「是啊,所以大靈不斷四處征伐,將很多異教神也收入自身的天神地母體系,同時收入海量信徒。到如今才基本聚齊所有位置。

  實際上,大道,真一,佛門,他們的神祇都被囊括進入了這個體系,成為了靈飛教名義上的一部分。

  而密教,則是不屬於這個體系的存在。他們不服管束,奮起反抗,便是這個原因。」東方穆點頭道。

  「說起來,天女,你聯繫了你們逆時會高層,如今可有回覆?」

  「並未…傳來消息情報後,便沒有聯繫了。」天女回答。

  她最近越來越呆,有時候會一動不動坐在原地很久,一句話也不說,只是偶爾眨眨眼睛。

  在看到張榮方擊殺桑蘭那一戰後,她心中升起了新的,對實力的渴求。

  天魔極境是隨心所欲,不能有任何約束。將自身當下的慾望發揮到極致。

  比如,想要發呆,那就一定要發呆到極致,坐到痔瘡發作也不能起來。

  直到心裡徹底不想發呆了,才會做其他事。

  這種狀態,近似於回歸本能,但又有所不同。因為就算本能動物性,也是有記憶的。

  而天魔,只看當下,以往的記憶會每隔一段時間慢慢消失。將當下的欲望滿足到極致。就算下一秒可能會死,他們也可能會馬上去做。

  這種奇異的狀態,此時已經漸漸開始在天女身上展現了。

  「接下來,觀主可有想好,要如何應對,這天下湧來的巨浪?」東方穆看向張榮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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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4變幻 三

  「比起我人仙觀,逆時會當時,是如何應對的?」張榮方沒有回答,反而問出問題。

  「被重創,然後隱藏。」冉欣悅回答。

  「儒教呢?」張榮方再問。

  「被重創,分解,如今……」東方穆微微搖頭。

  「為何如此?靈將神將…當真不可力敵麼?」張榮方沉默了下,問。

  「靈將神將,能敵。但神佛,不能敵。」東方穆回答。「人之意志,比起神佛意志,差距太大太大。神佛不死不滅,而我們生死只有一次機會。所以,這也是我等隱藏幕後的關鍵原因。」他嘆道。

  「正面對抗,人必死。神佛一旦大降神,你見過那種威力,一個普通靈將也能瞬間化為絕頂強者,更別說還有更強靈將。

  所以只有神佛才能壓制神佛。而我們…只要能被動維持自己不被影響,就這樣,都已經是人之極限了。

  而要想對抗他們,唯一的辦法,便是瓦解他們內部,減少他們信徒!」

  東方穆認真肅然的注視著張榮方。

  「所以,現在你偷襲殺了那靈將,必定會引發神佛們的震動。他們派出那麼多高手過來,必定已經不在乎大道教的庇護。

  你必須從現在開始,不再依靠岳德文,而是要考慮,如何自己從這些追殺中活下來!」

  張榮方沉默了。

  他如今心神還一陣陣的湧出疲倦之意,若是短時間內再來一次靈將大降神,他真不一定頂得住。

  東方穆的意思很明顯了。

  要麼借力儒教,要麼借力逆時會,隱藏自身。

  但……一股股強烈的不甘,湧上他心頭。

  噗嗤噗嗤,忽地一隻黑鳥從小廳外飛射而入,落到東方穆肩頭上。

  他神色一瞇,接過黑鳥,取下其腿上的竹管。

  打開竹管,倒出裡面的紙卷。

  展開一看。

  豁然間,他一下從座椅上站起身,面色劇變。

  「這…這怎麼可能!?!」

  張榮方,天女,冉欣悅同時視線被吸引過來,都盯住他手裡拿著的紙張。

  「東方先生…您這是!?」張榮方皺眉站起身。

  能讓一位大宗師如此失態,必定是發生了某種極其可怕之事。才能讓其如此震驚。

  這讓他心頭升起絲絲不祥預感。

  東方穆抬起頭,面色有些木然。

  「木黎王死,科西沃反,岳德文合併兩股大軍,直衝大都!」

  「……!」

  小廳內,三人一片靜默。

  「之前,不是還大軍對峙的嗎?科西沃之前還打傷岳德文…這怎麼…!?」冉欣悅不敢置信喃喃道。

  他們逆時會費盡心思才挑撥引動如此大戰,現在居然…

  「那是之前…」東方穆神色複雜。「岳德文…騙了全天下之人!」

  說這句話時,他目光複雜的看著張榮方。

  後者無言以對,只能沉默。

  *

  *

  *

  度舟山腳。

  木黎王中軍軍營。

  沒有廝殺,沒有死鬥。

  主帥軍帳中。

  科西沃看著胸膛染血,倒地不起的木黎王。微微搖頭。

  「我勸過你很多次,很多次…可惜…走到如今這一步,我也不願…」他和木黎王也是好友,如今不得不出手,心中自己也不好受。

  「科兄果真信人,說好了便一定做到。說下手便下手。就算多年至交好友,也狠得下心。」

  營帳內,岳德文端起一杯參茶,慢慢喝下一口,神色平靜。

  「只是臨時聯手一次罷了。」科西沃同樣平靜。「如今我們大勢已成,腦髓收集也差不多了,各教派,不聽話的也都剃掉了。接下來…該是硬仗了吧?」

  「是啊…你我相交多年,看來還是你瞭解我。」岳德文點頭。「上次也是,多虧了你,把人都聚到一起,才輕鬆全部解決。你我配合,還是一如當年。」

  「你傷沒事?」科西沃皺眉。

  「你打的不礙事,是地母神…雪虹閣好像察覺到什麼了。」岳德文嘆道,「老朋友終究又少一個…是我的錯,還是他的錯?」

  「都不是。」科西沃也有些沉默,「只是立場不同,僅此而已。」

  「其他人都準備妥當了吧?」岳德文最後問。

  「都好了,恐怕外面現在還一片茫然,以為我們正在全力交手。」科西沃笑了起來。

  「不過,若非有神諭支持,我還真不一定敢信你。」

  「我們可是老朋友。」岳德文強調。

  「你老朋友死得還剩幾個?」科西沃反問。

  「走吧…」岳德文沒再多說。站起身,走到出口,掀開帳幕。

  外面一名眉清目秀的華服少年,恭敬朝他行禮。

  「清河,見過岳掌教。」

  「好孩子。」岳德文摸摸他頭。「跟著你師傅比跟著你那薄情老爹強。」

  「我也是這麼覺得。」清河笑道。

  他是木黎王私生子,也是繼承王位之人,同時更是科西沃親傳弟子之一。

  「你天工師伯呢?」

  「見勢不妙,之前便走了。」清河回答。「一起走的還有幾個不聽話的王府將領。」

  「那傢伙倒是跑得快。」岳德文摸了摸下巴。

  「對了,岳掌教,弟子有個疑惑,不知能否解答?」清河道。

  「你說。能回答的我一定說。」岳德文此時心情不錯。

  「您,真的受傷了麼?」清河睜大眼睛好奇問。

  「真的。」岳德文點頭。「不如此,如何能瞞得過全天下的人?」

  「那,金玉言宮主,是真的和您鬧翻了?走了?」清河再度問。

  「真的。她不打算回來了。」岳德文點頭。

  「這…」清河有些無言了。

  「你是想問,為何我和那麼多教派都有生死大仇,為什麼他們都願意這一次聽我的?配合我?對吧?」岳德文笑道。

  「是…」清河確實疑惑這一點。

  明明之前岳德文打死了那麼多高手,殺了那麼多教派信徒。為何他們現在,還是願意配合一起如此行動?願意聽其號令?

  岳德文抬頭看著遠處綿延到視野盡頭的無數軍營帳篷。還有遠處依舊爆發著零星反抗的動亂。

  「其實,我也很意外…」

  「或許是,因為我們,都有一個共同的敵人…吧?」

  他最後一句,聲音越來越輕,彷彿並非是在回答清河,而只是在回答自己。

  如今百里,大都近在咫尺。

  雖然無數次進出此地。

  但這一次…不同了…

  *

  *

  *

  「快!快走!」

  一支僥倖從木黎王大軍後方衝出的反抗軍,在幾名銀甲將領的帶隊下,衝破封鎖,從士兵的包圍中全速逃出。

  好在沒有人死磕,奉命鎮壓的將領也只是象徵性的追擊一下,便放人離去。

  木黎王忽然身死,其子繼位,立馬宣佈全權有科西沃代管軍務。

  然後便是一系列的排除異己,收回軍權。

  一些將領不願,當場便被打死。

  剩下極少數的死硬份子,帶人縱馬便往回逃。

  趁著大軍一片迷茫,將領也毫無鬥志,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所有人都在等待上層穩定。

  這些逃出的人馬,趁機逃出軍營覆蓋區,順著來時道路縱馬疾馳。

  人馬中其中一人,正穿著和其餘兵將差不多的甲胃,看上去就是一個普通的副將。

  但若有高層看到其面容,都會大吃一驚。

  此人,竟然有著和當今木黎王極其相似的面孔!

  『第二個替身…也死了…科西沃…我待你如親生兄弟!你就是這麼對我的!?』

  這人,正是真正的隱藏到極致的真木黎王!

  他一生培養出來的兩個替身,如今都全部用盡。而換來的,便是逃過了兩次必死之局。

  而現在……從樊籠局中脫身而出,木黎王才真正想清楚。

  科西沃,到底想要做什麼。

  或者說,千教盟,科西沃,以及大道教等所有教派,他們真正想要做的,是什麼!

  「不愧是天下第一,一招算計全天下之人!」木黎王越想越是心驚,越想越是憤怒。

  此時他帶領的這隊人馬,已經逃到了距離大軍十多里的範圍。

  「王爺…現在…全沒了!?我們什麼都沒了!?現在我們該怎麼辦!?」護衛的小將放緩馬速,沮喪的看向這邊。

  「回領地!有地母供奉在,我們還有機會!還能東山再起!」木黎王狠聲道。

  「地母供奉?!」

  「不錯!還有希望!我們還沒輸!走!」木黎王一聲低喝。

  一行百餘騎迅速朝著來時方向狂奔離開。

  *

  *

  *

  此時巫山府周邊。

  兩道模糊人影輕盈落地,站定樹杈上,俯瞰遠處願女峽。

  「那裡便是人仙觀總部,一處殘神所在…果真是邪神外魔,人人得而誅之!」一人冷聲道。

  「桑蘭便是栽在這等地方?可笑!」另一人道。

  「那小子自己不願苦練武道,貪慕享受,理該有此一劫。」

  「說這麼多作甚,先進去看看再說。區區一個殘神,還敢阻攔我等不成?」

  身為地母供奉,他們兩人早已習慣了所有外面的神佛都屈居於他們之下的感覺。

  雖然他們只是地母供奉,實力和桑蘭差不多。但架不住他們背後靠山強悍。

  正當兩人準備進入願女峽時。

  一道無形波動,從遠處天空閃電般飛射而下,落入兩人頭部。

  「岳德文這傢伙沒事!?」

  兩人腳步一頓,同時停在原地。

  「還去麼?」一人低聲問。

  「你去我不去。」另一人回答。

  「那我也不去了。」

  「這地方是大道教指明不准亂來區域,隨便看看就好,動手就算了。大家以和為貴。」

  「確實,以和為貴,就當出來散散心。」

  *

  *

  *

  另一邊。

  從大都前往巫山府的官道上。

  兩架轎子,正被四個個面容木訥的轎夫抬著,一路飛馳前行。

  「此去巫山,這人仙觀倒是當真奇特,居然能造就以吸血恢復傷勢的特殊人種。這次倒是要多抓點回去仔細研究研究。」一架轎子內,傳出一名女子冰冷聲線。

  「我倒是對那個觀主很感興趣,能正面殺掉桑蘭,確實很有實力了。雖然桑蘭那人背後的寒天神只是個區區殘神。但全力降神下來,比起我也只是稍弱一籌。」

  另一頂轎子內,則是一個語氣溫柔的青年男子聲音。

  「我看你是想去抓幾個能無限自癒的漂亮女子吧?夜夜享受女子初夜,你不就是打的這個主意?」女子不屑道。

  「安寧,你還是對我有太多誤會…」男子苦笑。

  「誤會?當年我親眼看到…」女子話音未落,便有遠處一道無形波動,從天而降,鑽入兩人腦海。

  聲音戛然而止,兩人一時間都面色一變。

  「岳德文沒事!?」

  「不光沒事……還有科西沃……大光明教盟…居然整個只是棋子!好大的手筆!」女子咬牙道。

  「本家危機,馬上回去!」男子沉聲道。

  兩頂轎子驟然一頓,調頭全速朝著大都方向趕去。

  同時間,原本一隊隊趕往巫山府附近,調查人仙觀之事的隊伍高手。

  在這一刻,全部不約而同調頭轉向,瘋狂朝著大都方向返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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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5變幻 三

  「如風…如浪…如海似淵…這天下,當真是各人手段頻出,不到最後,誰也不知道勝者是誰。」

  東方穆站在自家土堡最高樓層眺望遠處景色。

  初升之朝陽宛如紅彤彤的蛋黃,嫩,圓,黃。誰看了都想上去咬上一口。

  但這靠上去敢咬的人,沒一個是簡單的。

  「老師,我等如今貿然和人仙觀勾連上,是否不太妥當?」

  東方穆身後,正筆直站了一排衣著各異的男女弟子。

  這些弟子身上有的做老農打扮,有的富商打扮,還有尋常歌姬裙裝,一共十來人,可謂是各行各業似乎都有。

  但所有人,此時看向東方穆的眼神,都帶著誠摯和擔憂。

  擔憂的是老師受傷後,身體是否還能恢復元氣。

  「人仙觀…必然要被神佛針對,被諸教針對。是我等天然盟友。且他們觀主救了老夫一命,於情於理,都必須以禮相待。以誠相待。」東方穆咳嗽幾聲,轉過身嘆道。

  「事到如今,我儒教也是時候該重現於世了。」

  「如今天下紅巾動亂,民不聊生,諸地萬邪並起,正是我等救民於水火,獲取民心之時。人仙觀,也正好可以作為吸引神佛們關注的焦點,遮掩我等。」東方穆沉聲道。

  「他人仙觀有這麼強?」一名弟子皺眉質疑。

  「沒有。」東方穆笑道,「但人仙觀觀主背後之人,有。」

  忽地他神色微動,揮手。

  「好了,都下去吧。」

  「是。」一眾弟子紛紛朝著東方穆行禮,然後離開。

  在這群人離開後不久,一道強壯高大身影,從門外緩緩進來。正是身披黑色錦袍的張榮方。

  穿了很久的道袍,忽然換成普通衣服,他還多少有些不習慣。

  咚咚咚。張榮方站在門口,敲了敲門。

  「請進。」東方穆臉上露出溫和笑容。

  「東方先生,前日說起儒教武學,說了一半,後續可還未講明。張某心中疑惑甚多,不知可否解答一二?」

  張榮方自己原身便是儒戶出身,對儒教多少有點瞭解。

  如今原本以為已經廢掉的儒家,居然一下冒出來一個隱藏的大宗師。

  這就有些誇張了。

  他忽然很想弄清楚,儒家到底還隱藏有多強實力。

  而且儒家武學,和極境,到底有何關係,這也是他想弄明白的。

  「觀主來意,老夫也有些猜到了。」東方穆笑道。「不過昨日,逆時會的兩位在場,所以故意岔開話題。現在,就只有你我二人,都是自己人。倒也沒多少顧忌。」

  「先生也知道張某出身?」張榮方詫異。

  「觀主未曾掩飾容貌,加上時常出入城中一些府邸,想不知道也難。」東方穆回答。

  「那倒也是。」張榮方點頭,「如今我師直入大都,不知現在情況如何?儒教,又有何打算?」

  「達則兼濟天下,窮則獨善其身。如今天下萬民皆苦,做我等能做之事便可。」東方穆似乎回答了,但又沒什麼內容。

  張榮方又道:「既然先生不願提,那便聊聊儒教武學和極境之事。晚輩好奇的是,先生之前提過,極境似乎源自於儒家?不知是何說法?」

  「極境,算是將不同之路走到極致的典範。」東方穆嘆道。「但其中最根本的源頭,還是我儒教之核心——純心換玉。」

  「這怎麼說?」這種牽涉到武學之理的東西,張榮方相當感興趣。

  禦敵先機的前提,便是要先理解對手的武學原理,再觀察對手的思維定勢,肌肉記憶,從而達到即時的絕對預判效果。

  他如今已經深有體會了。

  所以越多瞭解未知的新奇武學,對他的禦敵先機也是有巨大好處。

  「觀主也是自己人,老夫便也不遮遮掩掩。」東方穆微微一笑,「純心換玉,其關鍵,便是先要純心,才能換玉。君子佩玉,養玉,得玉,然後才能心玉合一,誠透一貫。」

  「而如何純心,我儒教中自有一整套修心之法。仁義禮智信,此乃我儒家五常,出於孔子,延於董仲舒,孟子。而現如今,則是指的我儒教五脈。

  每一脈的準則都多有不同。

  而我等誠於己,誠於人,看似繁多的準則,其實都是為了一點。那便是誠於心。」

  「那麼玉是什麼?為何要換玉?」張榮方再問。「純心和極境又有什麼關係?」

  「玉是你想要得到之物,凡你心中美好之物,欲得之物,之人,便都可視為玉。

  人生長河之中,總有很多人能跳出河面,仰望前方,回顧身後。玉,可能在你身前,也可能在你身後。」東方穆回答。

  「以純心換玉,若成,則至圓滿之境。若不成,也能步履堅定,踏入至誠之道。而極境,便是如此,以純心,追求無限無法得到滿足的玉,但這並非正道。是以透支自身為主的邪道。」

  張榮方聞言,若有所悟。

  這個世界也有孔孟,也是他沒有想到的。到此時,他已經將大靈的發展,更多的視為是前世的另一條歷史分支。

  「東方先生的玉又是什麼?不知可否告知?」他忽地又問。

  「老夫之玉…是重立儒門。」東方穆認真回答。「小友或許還未發現,你之玉,如今已然成型。」

  「我的玉…」張榮方心中思索起來。

  到了現如今,如果說他還有一個想要得到,卻又無法到達的東西。

  那便只有一個了——成就完全體人仙!

  如今他血蓮開啟兩朵,三花凝聚了兩次,還差最後一朵,便能成就三花聚頂。

  童願的天賦也可以做起來了。岳師如今所行之事,若勝,必定一步登天。

  若敗…

  他也得為此做好準備。

  *

  *

  *

  大都。

  黑雲般大軍圍困都城。

  整個大都四方,因無城牆防護,雙方人馬齊聚,旌旗遮空,形成一黑一紅兩個巨大圓塊。

  外黑內紅。

  尉遲紅山立於軍陣正中,與岳德文、科西沃等靈將並列,眺望都城。

  到現在為止,他腦子裡都是一片混沌。

  之前發生了什麼?

  百萬大軍為何忽然放棄抵抗?

  木黎王軍將為何站在身旁與自己等人談笑風生?

  科西沃乃是大敵,為何此時正與岳德文相談甚歡?「」

  好在其餘人要的不是他這個人,而是他的名。所以壓根沒人關心他此時怎麼想。

  「城內頑抗者,無非便是那十來家靈人大貴族。奉靈軍,織象軍,尚在半途。如今為時已晚。」

  岳德文捏著鬍鬚,眺望遠處。

  「我等當一鼓作氣,不可遲滯。」

  「皇宮那邊如何?有何應對?」科西沃問道。

  「他們一個人也沒出,還在等待。」岳德文面色平靜。「他們在算,我等也在算,天下人,同樣在算。孰勝孰敗,非在一時。」

  嘆了一聲,他回過頭,看向身後騎馬待戰的諸多靈將。

  大道教,真一教,千教盟,教盟,天鎖教,黑十教…諸多教派靈將齊聚,借助大軍氣勢凝聚,神佛氣息隱現。

  此時主將這一片所在區域上空,隱隱有無形氣流旋轉,環繞,直透天空雲層。

  明明今日是陰雲密布天氣。但在大軍上空,卻一直有一小塊位置,形成空洞。

  「諸君,成敗在此一舉。」

  岳德文緩緩舉起手,五指握拳,張開。

  「戰!!」

  他猛然一聲怒吼。

  「戰!」近處的軍陣高呼。

  「戰!」遠處的軍陣層層疊疊,舉兵怒吼。

  「戰!!」

  所有軍將齊聲大吼。

  戰鼓起,聲波彷彿傳染一般,飛速朝著四面八方擴散。

  一圈圈兵卒齊聲高呼。

  一波波聲浪宛如海嘯,轟然撞向大都防守的那點殘軍。

  守軍純粹是十多家大靈大貴族們搜刮私兵家丁,硬生生湊出來的守備。

  此時被巨大聲浪衝擊,所有人都面色發白,渾身酥麻。

  有人甚至連兵器盾牌掉落在地,也沒有發覺。

  有人蹲下身痛哭流涕,更有人閉目低頭念誦神佛經文。

  一片片區域甚至連陣型都開始紊亂垮塌,在紅色斑塊裡露出點點缺口。

  「吾乃大道岳德文!今,當替行天道,以正朝綱,護佑新帝,定亂天下!」

  岳德文怒吼出聲,聲波夾雜在諸多聲浪中,竟然清晰可聞。

  霎時間,戰鼓急促,一塊塊軍陣整齊劃一,朝著大都城池靠近。

  攻城機械紛紛準備鬆開繩索,投放巨石。

  數以萬計的弓手開始上弦,舉弓,朝天。

  「殺!!」

  彷彿爆炸一般,轟然間,無數黑雲朝著都城四面八方蜂擁而去。

  「為何要如此?這世間,為何大家不能坐下來,認認真真的好好談一談?為何…要爭鬥?」

  戰場遠處,一股精銳黑甲軍護持正中。

  車輦上,坐著一名氣質柔和,面容娟秀的年輕男子。

  他所在的位置,正是能眺望戰場的高處。

  此時望著遠處紛亂恐怖的廝殺,他白皙的面頰上不知不覺多出一抹紅暈。

  「若坐下談談,便能讓天下重定,這世上又哪裡會多出那麼多犧牲?」一旁的一金甲護衛,全身籠罩在頭盔鎧甲中,看不清面容。

  「王爺當要明白岳掌教等人的苦心。」護衛平靜回答。

  「那王兄他們呢?若是攻下大都,王兄他們,又該被如何處置?」溫和男子問道。

  他便是大道教和感應門共同支持的五王之一——東平王。

  護衛沒有回答,只是沉默。

  但沉默,本就是最好的答案。

  東平王嘆息一聲,面露不忍。「如果可以…能不能把帝位讓給岳師?」

  「帝位非靈人不可任,王爺慎言。」周圍護衛紛紛一驚,連忙勸戒。

  「從一開始,本王便不想當什麼靈帝…」東平王無奈搖頭。

  「可……」後面的話,他沒再多說,但所有人都猜出了意思。

  因為這樣的話,他已經說過不知道多少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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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6變幻 四

  此時遠處,紅色守備軍在黑雲壓頂的劣勢下,根本無力抵抗,頃刻間便潰散大敗。

  大貴族們供奉的地母行走,瘋狂在亂戰中出手,屠殺黑甲軍。

  但才出幾招,便被一道道靈將精準攔截。

  所謂的地母行走,貴族靈將,在諸多教派中廝殺出來的靈將面前,沒有一個走得過十招。

  基本轉瞬便被秒殺。

  其中兩人及時降神,但降神帶來的神佛意志壓制,迅速便被周圍大軍軍勢壓制。

  同時其餘教派散發神佛意志,隨同壓制,此消彼長下,輕而易舉便將其徹底擊潰。

  整個大都剎那間化為修羅場,弓弩,炮彈,槍聲,斷臂殘肢。

  拜神自爆的靈線,宛如一團團燦爛銀色之花,不斷綻放,然後又不斷消逝。

  岳德文縱身從萬軍中騰空掠過,直奔皇宮所在。

  在他身後,科西沃,清易道人等一眾靈將,紛紛躍起,匯聚。

  所有人身上都開始浮現淡淡銀光。那是即將大降神的標誌。

  嘭!

  一聲巨響下。

  皇宮大門被重重撞開,門框斷裂,倒塌落地。整個大門一下便被徹底廢掉。

  正殿長長的金龍浮雕盡頭,正有三道身披金色長袍的高大人形,朝這邊望來。

  「大勢已去,三位。該換位置了。」岳德文面上重新戴上一絲絲和諧笑容。

  「不愧是岳德文。這一局,是你贏了。」三人中,當頭的一位手持黃金枴杖,長袍下的面孔一片模糊,只有一道純淨的藍光,從雙眼處透出。

  那是代表至高無上靈飛天的純藍。

  同時也是代表天空的藍色。

  「聖巡大人很鎮定,看來是早有預料?」科西沃在後方上前踏步,微笑出聲。

  「隔絕天地,這一手段單單依靠大道教,是做不到的。」名為聖巡的男子聲音平靜。

  「不過,現在是你們贏了。但很快…待到天地重開…」

  唰!

  剎那間,三人同時化為無數黑線,爆炸散開。眨眼便沒入皇宮中的各處陰影。

  *

  *

  *

  距離大都數千公里外,一條荒山野路上。

  木黎王一行人早已放棄了馬匹,單純靠著人力朝著副國合國方向狂奔。

  此時天色漸晚,光線暗淡。

  忽地一道無形波動從遠處飛射而來,落入木黎王身後的一人腦中。

  那人微微一頓,忽地嘆息一聲。

  「王爺…大都…敗了。」

  「!」木黎王腳步一頓,驟然停下,回首眺望大都方向。

  「怎麼可能這麼快!?」他面容扭曲,多年籌備的希望一朝徹底消失,這樣的感覺,這樣的壓抑和痛苦,在這一秒幾乎要填滿他整個胸膛。

  「皇族呢!?雪虹閣呢!?神將們呢!?還有靈飛教的聖巡,神牧,聖舞呢!?他們都死了麼!?!?」木黎王咬牙,渾身顫抖,雙手握緊,指甲幾乎刺入掌心。

  「沒有抵抗。皇族族老失蹤,靈飛教高層失蹤消失。整個皇宮成了空殼。大軍長驅直入,沒遇到什麼抵抗便穩住了整個局勢。」那人沉聲回答。

  「所以……這一切…就這麼完了??!結束了!?」木黎王咬牙道。

  「……」那人沒再吭聲。

  「王爺,我們還有合國做後方!還沒輸!」身旁的一名將領大聲道。

  「是啊!王爺!我們還有希望!還沒輸!」

  一個個聲音在周圍紛紛響起。

  能在這個時候還跟著木黎王的,都是絕對的死忠。

  木黎王深深呼吸著,身體的顫抖漸漸平穩下來。

  他知道自己絕不能亂。

  越是這般時候,越要鎮定,穩住一切!

  否則他亂了,一切就完了!

  忽地他睜開雙目。

  「這裡是哪裡?」

  「回王爺,我們已經到開省了,馬上就要進入霍省!」一人回道。

  「轉向!去山省!這裡距離山省巫山府,不遠吧?」木黎王沉聲道。

  「不遠,王爺您這是…!?」一人疑惑道。

  這種時候不趕緊回去,還跑去其他地方,怎麼想也不對勁。

  「巫山府,他岳德文不是不准人在此地亂來麼?你們可知這是為何?」木黎王忽然笑了起來,但那是冷笑。

  是憤怒到極致,自然衍生而出的笑。

  冰冷而滲人。

  「王爺是說…道子張影!?」有人反應過來。

  當時岳德文出手掩護自家道子之事,一般人不知道,但各大勢力高層,誰不清楚?

  都知道岳德文的寶貝弟子,很可能就是藏在巫山府這邊。

  大家只不過是顧忌他老岳實力太強,假裝不知罷了。

  但現在…

  「既然你大道教毀我根基!今日,我便同樣毀你根底!」

  木黎王眼中流露出絲絲瘋狂之色。

  他隨即朝著隊伍中一人雙手抱拳。

  「天工先生,可願一同前往?」

  「有何不願?」那人掀開兜帽,赫然正是才從大軍逃脫的天工金虹。

  只要木黎王還出得起請他的代價,陪他走一趟又如何?

  當即,一行上百人紛紛轉向,急速朝著山省方向狂奔。

  他們都是武林高手,就算是木黎王本人,也有著超品修為。

  一夜狂奔,速度甚至遠超奔馬。

  很快便到了山省巫山府附近。

  群山環繞下,巫江如玉帶,流淌其間,映照出天空金色雲彩。

  江側山林中,一道道人影飛速朝著巫山府方向靠近。

  人影足有上百,宛如一條灰黑霧帶,又如一條條黑色髮絲匯聚一束,穿梭在密林之間。

  這一路上,他們也就是半路屠了兩個村鎮,搶奪食材補充後勤後,便稍作休息,繼續趕路。

  如今距離巫山府只有數里,幾乎近在咫尺。

  吱!

  忽地隊伍最前方的一黑袍人,猛地駐足停頓,揚手示意。

  所有人紛紛停下,四散開來,朝四周警戒。

  「出來吧。」黑袍人沉聲道。「看來你等在這裡已經很久了…是知道我們會提前來這裡?」

  他掀開頭上兜帽,忽然是背負三把不同兵器的天工金虹。

  只是此時他雙眼宛如躁動般,不斷掃視前方扇形範圍內的所有區域。

  「這裡有人!?」木黎王在後方驚疑不定,不斷掃視周圍,卻一點也沒察覺問題。

  顯然,他和天工之間的差距太大,完全無法察覺潛伏的危險。

  「有一個。」金虹回答。

  「一個!?一個人也敢阻擋我等?」木黎王心頭一跳。

  金虹沒有回話,只是雙目冷厲的盯著前方某處。

  他找到了!

  「是你!?」他瞳孔猛地一縮,手不自覺的抓向背上紅劍劍柄。

  樹林影子中。

  此時緩緩走出一名身著簡單虎皮短褲的強壯男子。

  這人只有一米七幾,看上去雖強壯,但也就是普通山中獵戶的打扮。

  一頭剪短的黑髮,上身赤著,露出輪廓分明的肌肉線條。

  只是讓人矚目的是,他身上遍佈著無以計數的密密麻麻傷疤。

  其中最誇張的一道,是他心口的一個圓形疤痕,那似乎是一個大洞貫穿傷。

  這樣的傷勢居然都能活下來,可見此人不同尋常。

  男子五官愁苦,眉頭緊鎖,眼中彷彿剛死了全家一般,有著濃郁的痛苦和絕望。

  「烈虎…你不該在這裡…!」天工沉聲道。

  烈虎……!??

  木黎王等人心頭猛然一沉,知道不妙。

  聽說烈虎這個名字的人不多。

  但若是換成另一個名號,便是全天下也如雷貫耳的巨大聲名。

  逆時會副會長,黑榜第三——天鵬獵虎!

  「好多年不見。你一眼就認得我了…真好。」烈虎眼神愁苦,一步步朝著眾人靠近。

  「不像我,能忘的都忘了…就像現在,你看起來很眼熟。但我就是想不起來…」

  「看來你肯定是走錯路了。」天工金虹沉聲道,「我們只是巧遇,就此別過如何?」

  他不想和這傢伙打,真的不想。

  特別是這種毫無準備的情況下。

  「既然撞上了,那便是緣分。」烈虎看了眼金虹身後的木黎王等人。

  「緣分讓我們相聚,又讓我們相…額,好像有什麼地方不對。到底是什麼地方不對…忽然想不起來了…唔…頭有點痛…」

  他開始揉著自己太陽穴,一副更加苦惱的模樣。

  另一邊,金虹反手朝著木黎王等人比手勢,讓其先走。

  「為何要怕這傢伙,天工先生也是赤榜第二!」木黎王想走,但覺得離了天工又有些不甘。

  「因為…黑榜其餘人都會隨著時間歲月變幻,但唯獨前三。」金虹低沉回答。

  「前三,都是受過曾經天外之光照耀者…他們和其餘所有人都不一樣!

  所以,黑榜前三,和後面所有人,都不是一個層面!」

  握緊劍柄,金虹自己也在慢慢的一步步後退,目光緊盯著烈虎茫然痛苦的眼神,隨時提高警惕。

  「我們合力,難道不能擊退他?」木黎王身後一人沉聲道。這人便是之前第一個接收到大都傳訊的神秘人。

  「黑榜前三,從大靈建國起便一直是他們,現在多少年了,還是他們…赤榜都換了三輪了。你說我想不想和他打?」

  頓時那人也沉默了。

  當即,一行百人慢慢朝著遠處撤退。

  「哦!等等,我想起來了!」忽地烈虎抬起頭。眼中的迷茫一掃而空。

  「我是來殺人的…木黎王!哈哈哈我想起來了!」他面色一下從愁苦變成欣喜,整個面容彷彿菊花一般,驟然綻放開來。

  一瞬間,就像換了個人似的,甚至連長相遠遠看去,都有點不像之前了。

  「走!」金虹單手一抓,將木黎王衣袍抓住,往後一甩。

  身後那黑袍神秘人迅速騰空躍起,接住人飛撲遠離。

  鏘!

  金虹拔劍前衝,身影帶出一道道幻象殘影,衝向對方。

  「臨解!」

  「臨解!」

  剎那間,烈虎金虹同時低喝,體型變化,雙眼同時陷入一片漠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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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7種心 一

  木黎王一行人急速逃離,不時繞路,避開被堵截方位。

  山林中一時間分不清方向,全靠不時有人躍起登高,判斷前路。

  天色漸晚,一行人都是沉默,木黎王心事重重,更是無心說話。

  他一直在等後方天工的回訊,但可惜的是,直到他跑出上百里外,身後依舊一點消息也沒傳回。

  天工和那烈虎交手的局勢如何,到底發生了什麼,結果勝負如何,沒人知道。

  「天工不會是把我們給丟下不管了?」隊伍裡的一人忍不住出聲道。

  「僱傭而來的高手,終歸不如我等自己人可靠。就算金虹只是找個藉口離開,我等也無能為力。」

  之前揚言要和天工聯手對付烈虎的黑袍人,此時沉默了下,緩緩出聲。

  「王爺,我等還去巫山府麼?」黑袍人看向此時的木黎王。

  木黎王眼中神色陰晴不定,不斷變幻。

  終於,他猛然握緊雙手。

  「去,為何不去?」

  趁現在岳德文不可能分出心思理會這邊,要動手,如今正是最佳時刻。

  「在巫山府我等整頓一番,抓到那張影帶走!我要讓岳德文也嘗嘗,我如今的滋味!」他沉聲道。

  「是!」

  一行人齊聲應道。

  大家都明白,遇到烈虎只是運氣不好,但實際上,以他們此時這隊人的實力,要想對付一個區區巫山府,簡直輕而易舉。

  巫山府整個地域,最厲害的也不過是幾個超品高手。

  而在他們當中,超品,不過只是起步。

  越過山林林地,很快一行人便要下到平原,進入巫山府境內。

  忽地隊伍中的黑袍人猛然一頓,揚手示意所有人停下。

  「有人!」他沉聲看向前方。

  「又有人!?」木黎王心頭一跳,忽然有種不祥的預感。

  他順著黑袍人的視線往前望去。

  只見前方出了樹林的荒涼田地間,正有一人慢慢悠悠的背負雙手,朝著這邊走近。

  此人一身灰色大袖長袍,面色紅潤,頭髮花白戴著黑色高冠,下巴上還留著一縷長至胸膛的白鬚。一派得道高人,修行隱士的做派。

  「大夢誰知何年?青燈遙想明輝。幾位,如此步履匆匆,是要前往何方來著?」

  這老頭一開口,便聲音洪亮,宛如打雷。完全沒了之前那般高雅隱士風範。

  「你們逆時會好大的手筆!烈虎來了,你也來了!全堆在這小小的巫山府。」

  黑袍人眼神閃爍,走上前去,擋在所有人身前。

  「我說了我來,可惜沒人信。烈虎說他來,一樣沒人信他。結果現在倒好,全來了?」那老頭笑呵呵捏著鬍鬚。

  「不過,還好我們都來了,否則,豈不是碰不到你這個老朋友了?」老頭眼神銳利,盯住黑袍人,彷彿能看穿其中隱藏的面容身形。

  「你還記得我?」黑袍人笑了笑。

  「自然還記得。當年見你時,你還只是跟在帝師身邊的一個木訥僧人。之後聽到你叛逃,還以為消息有假。」老頭笑呵呵道。

  「當年的事,不提也罷。倒是你,逆時會除開那神秘莫測的會長,一共就三位拿得出手的靈將極境。現在一口氣來了烈虎和你范恆。看來…這巫山府,遠不是傳言中那麼簡單?」黑袍人沉聲道。

  「會主難得下令一次,我等如果還能記得,趁著沒忘,便先過來候著了。」老頭笑道,「不瞞你說,老頭子我在這兒已經待了三天了。吃喝靠天,睡覺靠樹,喝水也得靠露珠。端的是餐風飲露,要成仙呢~」

  「呵呵…那我們現在退走如何?」黑袍人再道。

  「不如何,來了不坐坐再走?」老頭范恆笑容越發燦爛。

  *

  *

  *

  張榮方在東方堡內留宿幾晚,仔細同東方穆及其弟子,交流了關於儒教的武學。

  儒家以聲入武的奇異方式,給了他不少靈感,用以完善修整他的十二仙法。

  十二仙法,本質是為了開啟血蓮後的體質所設計。

  因為血蓮態後,身體內部構造大變,需要重新習得一套新的爆發運力技巧,於是仙法應運而生。

  但仙法本身其實只是雛形,隨著血蓮態的不斷變化,張榮方也得不斷修正其中的運力技巧。

  可以說,仙法是隨著血蓮變化而變化。

  在和東方穆交流的過程中,此人多次表達出,想要觀察一下人仙觀仙法的意思。

  但在張榮方給其介紹了築基之法後,東方穆反倒猶豫沉默了。

  一直到他離開,東方穆都沒再繼續出聲。

  張榮方也不以為意,如今人仙觀已然分散四溢,留在願女峽的人寥寥無幾。

  實際上,除開那點血脈上天然的親近孺慕,超出一定距離後,他對人仙觀成員並沒有任何約束力。

  只有在進入他周圍一定範圍內,才能出現控制血裔體內鮮血的能力。

  所以,這也是他沒有肆無忌憚散發血裔的關鍵原因。

  因為對自身無益了。

  之前製造的血裔,數量已經足夠。

  血裔還會製造新的下一級血裔。如此引起的變化,張榮方也不知道最終會變成什麼樣。

  所以東方穆一事,他反倒不急。

  願女峽內。

  霧氣瀰漫洞窟中。

  『真岳德文』薛僮,正和張榮方相對而坐,兩人各執一子,正下著黑白子。

  「小友可知,之前巫山周邊,一下來了不少靈人大貴族家裡供奉的地母行走。我數了數,至少來了四個!」薛僮一邊下著棋,一邊輕聲開口。

  周圍霧氣本身彷彿帶著白光,讓兩人不用照明也能看清一切。

  張榮方捏著黑子,思索面前的棋盤。此時聞言,也是心頭一凜。

  「四個地母行走…也就是四個靈將麼?大都那邊當真看得起我。」

  在和東方穆補課後,他也明白,地母行走是個什麼層面的強者。

  如果說靈將中,神將岳德文處於最頂端,那麼桑蘭,地母行走這類,便是最底層。

  但和其他武人階層不同,靈將的實力只是決定勝負的一部分。

  關鍵還要看他們背後的神佛。

  神佛強,就算如桑蘭那般的垃圾靈將,也能讓人不敢小覷。

  因為這類靈將,一旦大降神,神佛附體,實力會瞬間急速拔高。

  啪。

  找到一個破綻空處,張榮方趕緊落子。

  「之後呢?想必是願女擋住了他們?」

  「真要被他們衝進來,願女無法降臨,可不一定擋得住。」薛僮呵呵笑了笑,「是他們自己忽然退走了。原因不明。」

  頓了頓,他輕鬆下子,化解對方的攻勢。

  「聯繫小友你提供的消息,那假岳德文設計聯合其餘所有教派發動總攻,直入大都。估計是讓這些地母行走的後方出了大事。

  看來,這天下,快要定局了。上次和小友所說之事,可還記得?」

  「我之前偷襲打死桑蘭,周圍就只有兩名逆時會之人。為何消息傳遞如此之快?」張榮方沉聲問。「就算以飛鳥傳信算,也不可能這麼快便到這裡才是。」

  「因為,神佛之間,本就有著一套獨屬於它們的聯繫方式。」薛僮回答。「這種方式耗費不小,但速度遠超飛鳥,一瞬便能跨越千山萬水。」

  「……是否只要是靈將死了,都會如此?」張榮方再問。

  「自然不會。只是因為你是禁忌。」薛僮道,嘆息一聲。

  「何為禁忌?」張榮方不解道。

  「能威脅到神佛統治基石者,皆為禁忌。」薛僮回答。「當年儒教便是如此。所以,小友,你如今建立人仙觀,有了讓常人也能威脅拜神的潛質。身邊又出現儒教之人。

  接下來,要面對什麼,你該做好心中準備。」

  兩種禁忌加在一起,想想也該知道,神佛們會是什麼反應。

  現在也就是大都那邊還在鏖戰,暫時騰不出手來。

  一旦等它們緩和過來,必定會對這邊下狠手!

  「晚輩明白。」張榮方微微點頭。

  「小友可曾記得,之前老夫尋你的求助?只要老夫成功脫險,倒是有辦法,幫你掩蓋痕跡,避開神佛耳目。」薛僮繼續道。

  「自然記得。只是,該如何相助,才能讓前輩脫離此地?」張榮方心中一動,回答。

  「很簡單,只要讓願女同意散去對老夫的限制便可。」薛僮回道,「當年一戰後,老朽身體時間被永遠凝固在那一刻,無法流轉。同樣也無法脫離這片峽谷。所以,只要願女能放手,老夫便能輕鬆離開。」

  「這是需要和願女溝通麼?但晚輩從未和神佛溝通過…」張榮方皺眉道。

  「你可以試試,其實並不難。關鍵在於如何才能說服它們。」薛僮道,「神佛的本質沒人知道是什麼。它們有的如人一般,意識分明,有自己的欲望想法。有的死板癲狂,時而穩定,時而混亂。這需要你去接觸,去理解。」

  比起如今的岳德文,眼前這位薛僮,說的關於神佛的理解,就要直白多了。

  其中隱隱透著他見過不少神佛的意思在內。否則不可能如此如數家珍,一一點評分類。

  「待晚輩做好準備後嘗試。」張榮方認真回答。

  但他心裡卻是清楚,眼前的薛僮神秘莫測,來歷也捉摸不定,雖然之前確實幫過他,但這不代表此人嘴裡說的就完全可信。

  當即,張榮方不再說話,只是認真下棋落子。

  就在剛才,他真心打算答應薛僮,幫其脫離峽谷時,心中莫名的升起一絲警覺。

  這一絲警覺來得快,去得也快。

  但到了他如今這個境界,身體本能的會對周邊外界信息有極高的敏銳度。

  所以任何一點感覺,都不能忽視。

  當即,張榮方便打消了現在幫助薛僮,去接觸神佛的想法。

  接下來,便是看大都那邊,岳師對他的態度和處理如何了。

  神佛禁忌,這點若是不容接受。那麼身為大道教第一人的岳師,又該如何決斷?

  而他和大道教之間,又該如何相處?

  日後的事…難以預料。

  似乎是看出了他的心思,薛僮也沒再繼續多說,只是安靜對弈。

  不多時,一局散去。

  張榮方拿著棋子,怔怔望著棋盤,他輸了。

  不知不覺便已經走到了窮途末路。

  薛僮看了他一眼,身形驟然散去,化為一團煙霧,消失不見。

  獨留下張榮方坐在位置上,一動不動,望著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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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8種心 二

  「快快快!」

  夜晚時分,平原上,一隊人馬慌不擇路,狼狽不堪的朝著遠處狂奔。

  當頭的一人,身穿甲胃,手持鋼槍,看上去就和尋常武將並無區別。

  但若有人能看清其面容,便能認出,此人便是之前接連被截殺的木黎王。

  「王爺,前面就是巫山府!我們進不進!?」忽地一名軍將大聲提醒道。

  木黎王回頭看了眼剩下的五六十人,剛剛那范恆一動手,周圍一下便冒出十多名逆時會高手,一番廝殺下,能活著離開的,就只有他們這些了。

  一開始他信心十足,打算到巫山府報復岳德文一番。

  結果接連受挫,現在抬頭一看,遠處巫山府近在咫尺,隨時能夠入城。

  可他心裡卻反而升起絲絲忌憚之意。

  還沒進城,便遇到這麼多阻截,若是入了城…那還得了?

  「不去,轉向,此地不宜久留,馬上回合國!」

  他當機立斷。

  之前對岳德文的怒火,此時隨著不斷遭遇的危險,已經盡數轉化為緊張忌憚。

  現在最關鍵的還是盡快脫離險境。

  當即,一行人轉向,改道,朝著另一方向狂奔離開。

  遠遠的,眾人看著那巫山府城牆漸漸被拋在腦後,慢慢再也不見,心中都多少感覺安全了。

  行到半途時,路過一片峽谷,聽聞有溪流河水湧動。

  眾人都有些口渴,攜帶的水囊也不少在剛剛的激戰中被打掉。

  「王爺,我等不如在此稍微補充點飲水,然後再一鼓作氣離開國境,如何?」一人靠近建議道。

  木黎王嘆了口氣,也感覺口渴難耐。看著周圍荒山野嶺的,一個人也沒有。也就多少放鬆了警惕。

  「行吧。大家去修整一二,這次算是最後一次了,之後我等一口氣出了國境再停!」

  「遵命!」

  所有人都心頭鬆了口氣。

  當即轉向,朝著山林峽谷中溪流的方向靠近。

  只是不知為何,他們越是往前,周圍便越是浮現白霧。

  霧氣越來越濃,才不過幾百米距離,便已到了伸手不見五指的程度。

  眾人心生不妙。

  「這是…這好像是疑雲!」

  其中一名靈絡軍將忍不住出聲道。

  「疑雲…」木黎王腳步一頓,面色難看起來。

  自從朝著巫山府這邊行進後,他一路上便沒什麼好運氣。

  然後現在隨便逛個林子取水,都能遇到疑雲詭霧?!

  「別慌!本王乃靈人皇族,什麼神佛在本王面前都不得放肆!繼續往前!」

  當即,他從腰間取下一塊銀色令牌,高舉在上,帶頭往前走。

  那令牌上刻著繁複花紋,中心鑲嵌了一塊天藍色菱形寶石。

  寶石四周有一圈靈文小字,宛如花環環繞。

  意為:『大靈飛天聖巡監製』。

  木黎王舉著令牌,前面的迷霧果然開始緩緩散去。形成一條三米寬的清楚通道,一直往前。

  他當即毫不猶豫,往前直走。

  其餘人大喜之下趕緊跟上。

  不多時,眾人來到一處峽谷。

  只見那峽谷內,溪流淙淙,亂石遍佈,兩壁陡峭灰白,爬滿枯藤新綠。

  微風吹拂,霧氣消散,一切有恢復正常,隱隱有細微花香從中飄出。

  「快裝水,之前那處應該過了,大家稍微修整下。」木黎王迅速道。

  「是!」眾人紛紛應道。

  一行人又累又乏。但還是強忍著用僅存的水囊裝水,有人則去下游直接洗漱面部頭髮。

  正當他們神經稍微鬆懈下來些時,溪流遠處,又有人影慢慢靠近。

  那人身材魁梧,黑髮披肩,氣質肅然,身著一套黑色錦袍,氣勢不凡。

  遠遠看到這邊眾人取水,這人速度減慢,順口提醒。

  「諸位若是取水,記得燒沸再用,此地溪流有毒瘴,滲入水中,於人無益。」

  此人正是剛剛和薛僮對弈後的張榮方。他之前因為岳師為其隱藏身份,所以在外行走時,也多少動了下面容。

  此時一群人一眼看去,也沒人認出他身份。畢竟流傳出去的都是之前張影的畫像。而非張榮方。

  木黎王一行人聞言,都是一愣,隨即紛紛起身。

  「這位先生,可是這裡本地人?」木黎王揚手止住手下上前,自己主動拱手先出聲。

  「正是,閒來無事,來此尋友下棋。」張榮方隨意回道。

  「如此荒山野嶺,先生能獨自一人,暢通無阻,必定是武道有成啊。」木黎王讚嘆道。

  「還好,只是莊稼把式,防範荒野猛獸尚可。」張榮方回道。

  他見這群人衣著華貴,還有不少披甲帶兵,顯然出自軍中。

  如今紅巾軍暴亂,到處燒殺搶掠,眼前這人馬,看來極有可能是為了絞殺暴亂才會如此狼狽。

  張榮方心中嘆息。

  「不知諸位為何進得這裡?這峽谷滿是毒瘴,尋常人最好不要冒進才是。」

  木黎王聞言,一時間悲從心來。

  他長嘆一聲。

  「一言難盡…」

  見其不想說,張榮方也不多問。

  「既如此,諸位取水後盡快離開,某先走一步。」

  「先生慢走,可否為我等指明去往合國邊境方向?」木黎王趕緊道。

  這沒法進城,他們一行人兵馬困乏,要找個嚮導也不好找。正好遇到人,自然得抓住機會詢問。

  「合國的話,從此峽谷出去,往西南面去,走出三百里便差不多了。」張榮方估算了下距離,熱心指路道。

  「多謝先生。」木黎王道謝道。

  「諸位是合國人?遠道而來,倒是辛苦了。」張榮方問。

  「唉,這如今天下紛亂,真不知何時才能平定一切,重歸安寧。我等過來本想重振河山,可如今卻是一敗塗地,這一路上所見所聞所遇,到現在還心中鬱結,難受至極。」木黎王嘆道。

  「兵禍橫行,受苦的總是最底層的老百姓。」張榮方也是嘆息。

  兩人閒聊了幾句,都是對如今時局滿是嘆息。

  木黎王有心想詢問巫山府人仙觀之事,只是話到嘴邊,幾次都沒能說出口。

  他其實從逆時會的出現,也看出來,就算現在的他問出線索,也沒實力再前去查探了。

  身邊的頂尖強者接連離開,看似無意和被迫,實則有意為之。

  此時和張榮方閒聊起來,他心中滿腔煩悶,一想到自己多年積累,淪為他人嫁衣,便被幾欲吐血。

  看出了對方的心中情緒,張榮方安慰了幾句後。看了看天色。

  「時候不早了,在下也先告辭了。」張榮方不以為意,朝著離開方向走去。

  這裡算是願女峽的另一邊外圍,經常有人被溪流聲音吸引進來取水,遇到人也很正常。他也不以為意。

  「告辭。」木黎王同樣抱拳。

  他目送著張榮方踏步朝著遠處離去,心中湧出感慨。

  最終還是沒出聲問人仙觀和張影之事。

  想到自己這一路走來,來時大軍簇擁,兵如海將如雨。

  去時,卻只是殘兵敗將,一身狼狽。

  心中頓時一股悲涼升騰。

  「先生!可知這天下,來日當如何?」忽地他揚聲朝著遠去的張榮方大聲道。

  「眾生如蟻,何言天下?」張榮方腳步一頓,回聲道。

  「神佛當空,人為棋手,如何不得言天下?」木黎王道。

  「那是神佛的天下,與你何干?」張榮方聞言,頓時笑起來。

  這句話若是平日裡聽到,木黎王或許不會有什麼想法,但此時此刻,心中悲苦之下,卻恍然感覺猶如一道電光劃過心頭。

  是了…這天下,到底是他們,還是神佛的?身為皇族,他一時間想起了很多很多。

  忽然間,他似乎能明白,為何逆時會寧死也不拜神。

  寧願走瘋癲之路,獨居荒野,也不願享受榮華富貴,盛世繁華。

  他也忽然一下明白了。

  自己不是敗在人之手。

  為何岳德文能聯手那麼多曾經的敵對勢力?

  其背後之根本,便在神佛。

  他非敗於人,而是敗於神!

  拜神拜神,即為叩拜神之人。

  神要他敗,他焉能不敗??

  想到這裡,木黎王忽地大笑起來。

  數十年經營算計,到頭來竟是因為這個原因,落得如此下場。

  「天意弄人…天意弄人啊…」

  他悲從心起,張開雙手,看向天空。

  其實他心中也明白,就算如今回去,天下已定,一切又能如何?大道教扶持新帝登基,大勢已去,一切為時已晚。

  「天意弄人,便弄它個天翻地覆!所謂天發殺機,龍蛇起陸,人發殺機,天地翻覆!」

  張榮方朗聲道,似乎看出了什麼。

  「我等堂堂九尺之軀!難道生來便是為卑躬屈膝!?」

  木黎王渾身一震,如遭雷擊。

  雙目一下看向張榮方。

  「先生…又如何知曉神佛之威之強?」

  「你見識過?」張榮方反問。

  木黎王無言。

  「我也沒見識過。」張榮方笑道。

  他指著那遠處山巒。

  「看到那山川了麼?」

  「都為宇宙自然孕育,人和山川何異?為何山川生來便無束縛,人卻受神佛約束?」

  「為何??」木黎王一愣。這個角度是他從未想過的。

  「因為人小,而山大!」張榮方笑道。

  「若人同山一般,這天下,又有誰能束縛??!」

  「如山一般……」木黎王喃喃重複。「可人,又如何才能如山一般?」

  「古經有云:三花聚頂,五氣朝元,心若洞虛,當能成仙!」

  「仙者,人山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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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9種心 三

  公元1189年5月。

  木黎王率軍北上,於度舟山敗逃南下,及至巫山,遇一隱士,問及日後事,答:人當如山,日月山川皆自由,人亦如此。

  木黎大悟,率眾返回,於合國送上降表,假作臣服,實則暗尋仙緣。

  *  *  *

  巫山。

  大街上到處是一隊隊拖著車出城的人馬。

  暴亂開始平定了。

  大軍進入大都,短短幾天便安定一切。五王動亂就此終結。

  大道教等教派支持的東平王上位登基,大赦天下。並立大道教為國教。

  這一系列的衝擊性消息從遠處飛鳥傳書而來,變化快得甚至很多人很多勢力都沒來得及反應,一切便結束了。

  岳德文統率參與的所有教派,共結為大教盟。卻並未給對靈飛教做出任何裁斷,只是確定了大道教為首的絕對國教地位。

  東平王登基後,立岳德文為國師,立大道教為國教,收兵固守,除此之外並未有其餘任何動作。

  三大神將帶兵在外,也未有回朝叩拜跡象。

  局勢便如此詭異的僵持下來。

  反倒是雪虹閣和新靈廷,共同默契的開始橫掃天下紅巾軍暴徒。

  大隊大隊靈軍四處鎮壓暴亂,朝廷高手暗中出動,刺殺亂軍高層。

  短短一月時間,便將主要的紅巾暴亂鎮壓下去。還剩不少小股亂軍,隱入山林,暫時沒能徹底剿滅。

  「終於徹底安定下來了。」張榮方慢慢走在街邊上,望著準備各種農具,趕著出城回家的農戶們,心中也慢慢安定。

  「之前動亂,搞得外面城鎮村子十室九空,大部分人都聚集到了大城,大城內存糧不多,如今再不定,怕是要出現災荒了。」

  一旁同樣散步的冉欣悅輕聲道。

  她看向張榮方的側臉。「極境也能入道基,修仙道,這讓會裡很多人都看到新的希望。所以,會主對你非常重視。若有機會,可願前往一見?」

  「見或不見有何意義?吾已決定不再引人入道基。」張榮方回答。路走到這一步,不知不覺,他已經擁有了保護自己和周圍人的部分力量。

  如今唯一的危險,就是神佛教派那邊,但那邊暫時似乎是因為岳師的原因,全線撤離。

  現在安定下來後,他們必定會做出反應。

  而作為自己的師傅,岳師到底會如何抉擇。這也是張榮方此時等待的點。

  現在,作為大靈教派最大的頭,對於自己弟子這個神佛禁忌,岳師心中到底想什麼,面對神佛最終結果又是什麼。

  張榮方不知道。

  「其實你在等,我們也在等。」冉欣悅道。「若岳德文不要你,到時候,你還是來我們這邊吧。起碼安全有保障。」

  「到時再看。」張榮方笑了笑。

  「到時,全天下,也就只有我們能護得住你。」冉欣悅加重語氣道。

  「若是我師親至呢?」張榮方反問。

  「有點難,但我們可以帶你先跑。」冉欣悅理直氣壯道。

  張榮方沒再說話,只是忽地駐足停下,目光朝著遠處街頭望去。

  那裡有著一個綁馬尾辮的小女孩,手裡正拿著一個人形木偶,扭來扭去,各種把玩。

  那木偶的面容,若是有人仔細觀察,便能發現,竟然和張榮方極像。

  而像這樣的木偶,這些時間裡,人仙觀做出了數百個,全送到了小販手中,讓其便宜賤賣到城裡各處。

  這便是張榮方的策略。

  身旁的冉欣悅還在繼續說著什麼,但張榮方已經沒怎麼聽下去了。

  「我打算回去午睡,你們的事,我會考慮,但不是現在。」他忽然打斷對方道。

  「也好,但時間不多了,若是要做準備,必須盡早。否則遲則生變。」冉欣悅看出了張榮方現在不想聊這個,便也止住。

  「那我先走了,住處還是在原來那個位置,有什麼需要可來尋我。」

  「多謝。」張榮方點頭。他覺得冉欣悅可能是這個世上最平易近人的宗師了。

  他就沒見過有比她還卑微的。

  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經常受傷,開了終式也敗過不少次,結果偏偏還總能恢復過來,境界相當穩定,一點也沒退化跡象。

  某種意義上,冉欣悅其實也很強。

  張榮方繼續往前走了一段。

  等到冉徹底離開,沒了蹤影。

  路邊一名舉著算命旗桿的老道士,正好起身,拖著竹篼從他身邊擦身而過。

  僅僅這麼一下,一份紙團便落入張榮方手中。

  他不動聲色,繼續往前走了一段路。在一處拐角里,才拿起紙團,展開迅速掃視一眼。

  上面是個地址,和一句話。

  搓爛紙團,將其丟開,張榮方沒有猶豫,迅速朝著地址方向趕去。

  數分鐘後。

  一家名為陋室茶館的單間內。

  張榮方推門而入,看了眼裡面盤坐等待之人,自己也默然關好門,走到一邊的蒲團盤膝坐下。

  一側的茶壺中緩緩飄出滾燙茶水的清香。

  但兩人此時都沒有倒茶的意思。

  盤坐在張榮方對面的那人,面色漠然,身材高大,身著一身黑色道袍,長髮高高束起。正是許久不見的大道教高手,岳德文身旁得力助手——明源。

  「掌教忙,我代其過來。」明源聲音一如既往的簡單。

  「明源師叔還是老樣子,一點也沒變。」張榮方笑了笑。

  「禁忌之事,是真是假?」明源沉聲問。

  「真。」

  雖然已經得到了確定消息,但明源真正從張榮方這個當事人口中聽到此事,心中還是一沉。

  他清楚乾坤道子對掌教的重要性,一直以來,岳德文就算是在自己極其艱難的情況下,也會分出力量前來護持張影。

  但現在,這邊卻弄出了如此棘手之事。

  看到他沉默,張榮方笑了笑。

  「岳師讓你來,應該是有所吩咐吧?師叔但說無妨。」

  明源輕輕吸氣,一時間彷彿回想起天誠宮內,岳德文那胖乎乎的來回走動的身影。

  他沒有回話,只是拿起茶壺,給張榮方倒了一杯茶。

  清澈的碧綠茶水,彷彿細線,緩緩流入白玉般的茶杯。白色綠色,相互襯托,更顯純淨。

  「禁忌,能否放棄?」明源放下茶壺,才道。

  「…這是天生天賦。」張榮方搖頭。他知道岳師想說什麼,但那不可能。

  明源再度沉默下來。

  他似乎明白為何張榮方不願意拜神了。有著這樣的天賦能力,確實不需要拜神,也沒必要拜神。更不能拜神。

  「我明白了。」良久,他微微點頭。「我會如實回覆。」

  「師叔……麻煩轉告師傅。」張榮方收斂笑容,「不管他做出什麼樣決定,他都永遠是我師傅。」

  明源沒有回話,只是起身,拱手一禮,快步離開。

  嘩啦一下,房門滑開又合攏。

  只留下張榮方獨自一人,看著面前的清茶,久久沒有言語。

  *

  *

  *

  大都・天誠宮地下。

  沒有人知曉,在天寶宮正下方的地下百米處,還有一座和地面一模一樣的對等地宮。

  而這裡的宮門入口處,才正正立著一塊石碑,上刻:天寶宮,三個大字。

  此時地宮的大殿中心廣場上,地面石磚銘刻著大片大小不一的各種符號花紋。

  密密麻麻的各類靈文,祭祀用的鎖文,全部繪製成一個個大大小小的圓環。

  而這些圓環又共同組成一個更大的巨型圓環。

  這似乎是一個巨大陣型。

  而陣型周圍,小圓環內,又各自擺放著稀奇古怪的諸多祭祀物。

  玉石珠寶,文書畫卷,應有盡有。

  但其中最多的,則是一種銀色半透明的三角錐體。

  這種椎體只有巴掌大小,從外部能看出,其中心包含著一小團粘稠的灰白色物質。

  這椎體似乎是專門用來保存這種灰白色物質的容器。

  每一個椎體,內部的灰白色物質,都只有指甲蓋大小。

  而這裡的三角錐體,一眼掃去,至少有數千之多。密密麻麻,分佈整個廣場。

  廣場陣型最中心的位置上,此時正盤坐著一人。

  此人身材圓潤,面色平淡,身穿紫色金帶道袍,頭戴紫金蓮花冠,身上各處都有銀線編織而成的各種太極八卦圖案。

  若有大道教之人在此,便能眼認出,此人便是如今的風頭最盛的大道教掌教——岳德文。

  嘶…

  忽地整個廣場邊緣,一道銀光,從地上紋路飛速劃過,順著大小陣型,迅速流向岳德文。

  在繞了許多路線陣型後,那點銀光終於沒入他身下。

  唰。

  岳德文一下睜眼,長吐一口氣。

  抬手,他掌心中赫然多出了一個由銀色靈線編織而出的文字。

  那是一個靈字。

  「終於成了!」

  「果真是大手筆。」大陣外圍,科西沃和清易道人分散站立,朝著這邊望來。

  出聲的是清易,他注視著地上反覆的陣紋,眼中有著壓抑不住的一抹震動。

  「瞞天過海,李代桃僵,岳掌教不愧是當初大戰中也能全身而退的絕頂靈將,佩服佩服!」

  清易很少有欽佩一人,但此時此刻,他是真的心中升起這絲念頭。

  「不過,現在你弟子便是禁忌之事,當如何處置。總歸該有個說法吧?」他再度道。

  「在下也是為此而來。」科西沃在一旁出聲道。「岳兄借定鼎龍位之勢,更進一步,如今怕是於大勢上無人能及。這確實是可喜可賀之事。

  但這弟子之事,稍有不慎,後果如何,想必岳兄也是知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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