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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湛露 -【撲倒丞相大人(奸皇女相卷一)】《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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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露 - 撲倒丞相大人(奸皇女相卷一)

令狐問君八歲離開父母家園,隻身在外遊歷十三年,
就是為了接掌父親的位置,成為聖朝第一也是唯一的女相,
飄泊的人生與淡漠的親情讓她習慣凡事處之泰然,
唯獨在面對那個容貌俊美非凡、性格異常妖孽的四殿下時,
總會被他該死的激怒,喪失她向來自傲的定力,
她承認都是她的錯,不該因為被他挑釁就向皇上進言,
她只是覺得他的兄長們都在六部擔綱重任,
他卻只要負責管好雀靈苑就行了,也未免太游手好閒,
苑裡男子雖均俊美體貼、才華洋溢,卻是個專門豢養男寵之地,
四殿下既已成年,實在應該磨練心性、學習處理正事,
可她怎會忘了他是深受父兄寵愛的皇子、橫行皇宮的霸主,
在他說出「你可不要後悔」時,她就應該注意到大事不妙了,
故意灌她烈酒,害她隔天差點遲到出醜只是牛刀小試,
抓著她那皇上親封的太傅身份逼問她能教他什麼,
驕傲的說他可以教她男女之事才是他真正邪惡的目的,
所以他先送男寵給她,再撲倒輕薄她就是他的終極報復,
她果然後悔了,她千不該萬不該招惹這個魔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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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4-7 00:01:58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聖朝的四皇子聖懷璧,因其母曾是當年宮中第一美女,所以生得一副好相貌,人見人愛。他不愛讀書,懶學兵法,仗著皇帝寵他,在宮中向來行事隨興,無法無天,而幾個兄長們也當他是小孩子,不和他計較,再加上他人美嘴甜,很會討人歡心,將宮裡的娘娘們也哄得個個眉開眼笑,所以在宮中肆意妄為慣了,也從來沒有人管得了他。

  聖皇大概也對他的不學無術認了命,所以從不在政務上對他有什麼要求,只將雀靈苑交給他打理。聖懷璧自己對雀靈苑並不上心,因為那裡雖然名義上是宮廷樂師的教習之所,其實卻是個豢養男寵的宮外之宮。

  在雀靈苑被調教的都是十五歲到二十五歲之間的男子,要求身家清白,知書達理,擅詩文,工琴畫,最重要的是每個男子都要形容俊美,舉止優雅,談吐得體。也就是說,並非任何人都可以進入雀靈苑,也並非任何人都可以從雀靈苑要走人。

  聖朝皇帝歷朝歷代大都有個難以啟齒的癖好,就是喜歡男色甚於女人。令狐家族之所以在聖朝屹立不倒,據說就是因為家族多出美男子的緣故,聖皇寵信美臣,這本是人盡皆知的秘密,但是到了當今這一朝,聖皇竟是將這個癖好變本加厲的宣揚開來,成立了雀靈苑。

  起初雀靈苑只是聖皇本人自己宣召男寵的男性後宮,後來由於皇帝的這個癖好從不遮掩,正所謂上行下效,男寵之風在聖朝逐漸盛行開來,反而令朝臣們蔚為風尚了。

  而掌管雀靈苑的聖懷璧亦因此成為眾臣眼中既無足輕重又需要巴結的特殊皇子。

  他剛剛走進御花園,就見一名貴婦衝著他招手,他猶豫了一下,還是笑咪咪地走過去,說道:「孫夫人,好久不見了。」

  孫夫人是翰林院孫思大學士的妻子,今年將滿四十,因為保養得宜,所以看起來就像是三十出頭一樣嬌美。她在眾目睽睽之下也不避嫌,就這麼直接拉過聖懷璧的手腕,嬌笑道:「四殿下來的好遲,讓我等得都著急了,您要是再不來,我就要去四殿下的宮門問詢了。」

  聖懷璧挑著眉問:「找我找得這麼急,讓我猜猜是為什麼……莫非是為了孫大人近來的官運?」

  孫夫人掩口輕笑,粉拳在他手臂上輕捶了一下,「四殿下真是壞心眼,這麼多人看著,你叫我怎麼說?」

  聖懷璧眼珠一轉,「那就是……為了小謝?」

  聽到「小謝」這兩個字,孫夫人的臉上居然露出少女般的嬌羞,輕聲說:「我好幾天沒他的消息了,這個沒良心的竟然一封信都不回我。麻煩殿下替我問問他,後天老地方,我等著他,他能不能來?」說著她褪下自己的一隻玉鐲塞到聖懷璧的手中。

  聖懷璧不動聲色地將玉鐲推回去,「夫人這是做什麼,我難道是那缺銀子的人嗎?夫人和小謝兩情相悅,我自然是應該幫忙成全的,只是孫大人那裡若是得到消息,我可就要挨罵了。」

  「殿下行行好,您已幫了我一次,難道不肯再幫我一次?」孫夫人幾乎是懇求了。

  聖懷璧歎口氣,「好吧,我有空時會和小謝說說看,但他肯不肯去我可就說不准了。」

  孫夫人立刻眉開眼笑,千恩萬謝了一番。

  聖懷璧轉身時,恰好看到從門外靜靜的走進來一人,瞳孔微瞇,想了下,就又端出笑臉迎了上去

  「丞相大人今天來的是不是晚了些?這滿院的貴客嘉賓可是都在等丞相的大駕呢!」他誇張地挑高聲音,言辭卻很不客氣。

  令狐問君安靜地望著他,點頭致意道:「不知道四殿下在此,失禮了。」

  「失禮於我倒沒什麼,聽說你自小在海外長大,所以必然不知道這餞花神會對於聖朝的女子來說是多麼重要的一件大事。多少人的終身可能會因此改變,多少名媛閨秀的癡情春夢在今朝也將有所依托,丞相大人的輕慢態度實在是太不將一眾芳心當回事了……」

  令狐問君微微一笑,「有勞四殿下指教。」

  「丞相大人若是不知道今天要倒哪種酒,我也可以提前「指教」一下。」聖懷璧漫不經心地擋住她的去路,絲毫沒有要讓開的意思。他招了招手,一名宮女捧著一個托盤走過來,他將托盤上的酒壺拿過來,打開壺蓋聞了一下,笑道:「就是這個味道,此酒名為酒,你應該聽說過。」

  令狐問君微微搖了搖頭。

  聖懷璧露出一臉的詫異,「怎麼?這麼有名的櫻桃酒你竟然不知道?它原是出自你們令狐家一位很有名的人物令狐笑的妻子之手。令狐笑你當然不會再說不知道了,他可是你們令狐家三百年來最了不起的人物,他的妻子是誰至今仍是個謎,只知道由那位令狐夫人烹製的櫻桃酒被令狐笑親選為餞花神會上的唯一用酒。對了!說起來我們宮中還有一道櫻桃茶,不知道與那位令狐夫人是否有關?」

  令狐問君淡淡道:「多謝四殿下講述這些前朝掌故。殿下剛才已經說我遲到了,現在是否可以讓我過去了?」

  「哦,當然。」聖懷璧側過身讓她走過去,待她背對自己的時候,忽然說了一句,「要想做好一國之相只靠祖宗基業和有個好父親可是遠遠不夠的。」

  令狐問君無奈,只好站住,她再度轉過身,臉上依舊是平靜的表情,「殿下還有什麼賜教?」

  聖懷璧踱步到她面前,打量著她,幽幽笑道:「我們聖家真不知道是不是欠了你們令狐家什麼,歷朝歷代都有君王栽在令狐中人的手上。誰不知你爹是我父皇此生最愛的人,雖然沒有機會做成夫妻,但是他們兩人攜手執掌聖朝二十年,也算是一段難得的情緣了。就因為我父皇喜歡你爹,結果連我們皇子的名字中都被迫要加個「懷」字,唉!我看你長得和你爹頗有幾分相似,倘若你是男兒身……只怕我父皇必定要把你當作第二個情人了。只可惜啊……你是個女子,但即使如此,他能允許你父親的臨終薦言,立你為丞相,真可謂情深意重了」

  他抑揚頓挫,餘韻悠長的一番嘮叨,並未讓令狐問君動容,她只是似笑非笑地看著他,語調從容的道:「四殿下,今日你未飲先醉,本相不與你計較你言辭中對先父和陛下的輕佻不敬。殿下莫忘了,在我拜相之時,陛下還令我為四殿下之師。」

  「這才是最可笑的。」聖懷璧眼中的輕蔑神情更深,「師父怎麼了?翰林院那些飽讀詩書的老學究都不敢自稱是我的老師,你有什麼能教我的嗎?騎馬打仗那一套就算了,朝內有三哥那樣的勇將就不會需要我上陣殺敵。吟詩作賦?這是二哥的專長。治國救世?那是太子的事情。我只負責飲酒賞花,調養男寵。」

  他繞著令狐問君轉了一圈,詭譎地湊近她,低聲道:「你知不知道給我調教過的男子都比女子還乖巧聽話,懂得憐香惜玉,溫柔解語。丞相大人只怕還是處子吧,日理萬機,高高在上,真是高處不勝寒,可要一名溫柔床伴暖身又暖心呢?我的雀靈苑多得是這樣的美男子,要不要我孝敬一人給我這位尊敬的丞相兼太傅大人?」

  令狐問君始終平靜萬分地注視著他,那眸子如一泓深潭,又似山間清泉,清澈乾淨,卻深不見底。

  聖懷璧從未在一個女子的眼中見到過這樣的鎮定冷靜,任憑他用言語刺激挑逗,她都如山嶽一般面不改色,無動於衷。

  無趣。他心中冷笑一聲,昂頭邁步走開,懶得再去揶揄她了。

  此時聖皇和榮妃一起進入御花園,園中一眾人等忙不迭地叩首問安。

  聖皇遠遠看到令狐問君,笑著招手,「問君,到這邊來,今日你是主角,不懂的禮儀可以來問朕。」

  令狐問君微笑著走過去,「剛剛四殿下已經和我先講了不少,不過我久疏於聖朝之事,只怕一會兒要出醜了。」

  聖皇笑道:「懷璧說的話大多是玩笑話,十句中沒有兩句可以聽的,你不要理他。」

  令狐問君正色道:「四殿下天真爛漫,還是小孩子心性,微臣倒是想,與其讓四殿下在雀靈苑這樣玩樂下去荒廢了他的天賦才華,陛下何不開始委以重任,也好讓他早日曆練歷練,日後可以成為太子的左右手。雖說大家都認為他還年幼,可四殿下也已經十九歲了,陛下在這個年紀不但早已成親生子,更被冊封為太子兩年有餘了。相比之下,四殿下可還能繼續嬉鬧幾年呢?」

  聖皇神情一震,「你不說朕還真的忘了,懷璧已經十九歲了?」他看向身旁的榮妃,目光帶著詢問。

  榮妃恬靜地笑道:「陛下難道忘了,上個月剛給四殿下過的壽,陛下特意送了他一柄玉如意,上面刻著十九條盤龍,太子為這件事還吃了醋呢。」

  聖皇呵呵笑道:「是啊是啊,這事兒是內侍監替朕去辦的,朕只說讓他們準備一柄雕龍玉如意,誰想到他們叫人一下子雕了十九條龍,也難怪太子會不高興了。」

  令狐問君站在旁邊微笑聽著,沒有插話。這件事她也知道,因為那十九條龍的確是有些過了,按聖朝的規矩,縱使是皇子皇孫,身上的服飾和吃穿住用,在繪龍雕龍的數字上也是有定數的,普通皇孫可以用九條龍,皇子可以用十三條龍,太子可以用十七條龍,只有皇帝才可以使用「十九」這個數字,那內侍監不知道哪根筋不對了,竟然送了這樣一份大禮給四皇子,結果惹出一場軒然大波。

  雖然那柄玉如意據說最終退還給了內宮庫房,但終歸不是一件讓人可以津津樂道的喜事。

  今日聖皇提起這件事,似乎並不為當日那十九條龍的錯誤感到介懷,只沉思著想了半晌,說道:「丞相不提此事,朕還真的沒有意識到懷璧已經是個成年人了。雀靈苑那邊的事情反正也沒有多忙,近日是該讓他到別的地方磨練一下了。」他一眼看到正在御花園一角和名媛閨秀們閒聊的聖懷璧,揚聲喚道:「懷璧,你過來!」

  聖懷璧幾步跳到他跟前,在父皇面前撒嬌地做了個鬼臉,「父皇叫兒臣做什麼?該不是要為兒臣指婚吧?」

  聖皇笑罵道:「是該給你指婚了,剛才問君還提醒朕,朕像你這般大的時候,你太子哥哥都兩歲了。不過你現在這個樣子實在不是成家立業的時候,哪個好女孩兒敢把終身托付給你?該先讓你做些事情定定心性,日後再說婚事。」

  聖懷璧瞥了一眼令狐問君,「哦?丞相大人這麼關心我啊?莫非丞相大人還給我安排好了去處?」

  令狐問君輕聲說道:「前日工部因興修水利的事情和戶部起了爭執,戶部向來是太子管轄的,下臣若是一力為戶部說話,難免會與太子再鬧爭端,四殿下和太子的關係素來良好,不知四殿下可願幫工部這個忙呢?」

  「工部?」聖懷璧挑著眉毛望天,嘴裡嘟囔著,「都是一群木呆呆的匠人,六部中最無趣的就是那裡。」

  「只是叫你過去幫忙,又不是叫你常駐那裡,還要挑肥揀瘦的?」聖皇對這個小兒子的確寵溺,溫和地說:「你就算是幫丞相這個忙,她剛拜相不久,莫讓她在朝中太為難。好歹她也是你的太傅,你日後要向她請教的事情可多了,現在不用先討好師父一下嗎?」

  「既然父皇都這麼說了,那兒臣還有什麼好說的?」聖懷璧晃到令狐問君面前,長揖到地,「多謝太傅教誨,弟子必當恪盡職守,不負師父厚望。」

  聖皇笑著點頭,「這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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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聖懷璧起身時微微仰起臉看著令狐問君,那雙琉璃般光彩奪目的眼眸閃爍著一抹危險的狡黠之色,他薄唇微啟,用只有兩人才聽得見的輕巧之音吐字道:「你可不要後悔。」

  令狐問君心頭似被人撞了一下,但神色未變,只當沒有聽見他這句話,邁步轉身,伸手拿過那壺櫻桃酒,去向各位名媛淑女斟酒了。

  接下來的夜宴風平浪靜,再無人挑釁,餞花神會順利結束。

  令狐問君走出皇宮時,恰好看到聖懷璧的馬車就在前面,她猶豫一下,走到前面,輕輕敲了敲馬車的車窗。

  車窗從內打開,露出聖懷璧微醺的一雙醉眼,斜睨著她,「我的丞相太傅,還有什麼要教導弟子的?」

  「明日辰時二刻,我在工部等候四殿下。」她望著他的眼,如是交代。

  他蹙起眉,「辰時?我向來到巳時三刻才會起身的,那麼早我可去不了。」

  她微笑道:「無妨,那我就帶著公文去四殿下的玉甯宮商討。」直到轉身回到自己的馬車,她才長長吐出一口氣。

  今晚有點累,不是因為代天子敬酒這點小事,而是這朝中太多的人事讓她定不下心,一邊斟酒一邊還在想各方之事,差點因為分神將酒倒在那些美女的裙子上。

  都是女人,各人各命卻如此不同,她在那些女子的眼中大概就是個怪物。身為女子,就應該在家相夫教子,學些針織女紅,做一國之相?這可是男子都未必做得好的重任啊。

  六部都是些倚老賣老之人,眾人在朝中苦苦熬了這些年為的是什麼?不過是陞官發財。她這樣毫無資歷建樹的年輕女子,只憑著前任丞相之女的名義就坐在這個位置上,試問有誰會真的服氣?

  而這幾位皇子,個個都有自己的脾氣,太子霸道強勢,二皇子冷眼旁觀,三皇子性如烈火,四皇子又頑劣難馴,要周旋在這些人中間也絕非易事。

  尤其是聖懷璧,自她入朝以來,每次見面他都沒有什麼好話,彷彿她曾得罪過他似的,今晚明擺著又是來找自己的晦氣,她再忍氣吞聲下去就更無法在朝中確立威信了。

  都說擒賊先擒王,既然這四皇子是皇帝面前最得寵的皇子,眾人又對他如此禮遇,她總要先制伏了他,才好服眾。

  她的馬車剛剛走出幾步,忽然有人來敲她的車門,車門打開,只見聖懷璧笑吟吟地捧著一個酒杯和一個酒壺站在車門外。

  「丞相大人辛苦了一夜,也不知為多少名媛閨秀斟了酒,可是丞相自己卻還沒有喝上一口這醇香濃郁的櫻桃酒,豈不可惜?我剛才出宮時從內侍監那裡又要了一壺,特意給丞相送來的。」

  她扶著車門,淡淡道:「本相並非那些待嫁的女子,這酒就不必飲了。」

  聖懷璧皺著眉說道:「怎麼?丞相是嫌我為你倒酒會失了你的身份嗎?」

  「豈敢,四殿下親自斟酒是本相的榮耀。」她咬咬唇,彎腰走下馬車,自他手中接過杯子,說道:「那就多謝殿下了。」

  他粲然一笑,竟是說不出的艷麗生姿,滿是孩子氣的得意,彷彿她肯喝酒就是他勝了似的。將那酒杯斟滿,他還做了個恭敬的樣子,笑咪咪地說:「有事弟子服其勞,丞相大人日後若有用得上我的地方,不必和我客氣。」

  他這臉真是一日三變。令狐問君心中一歎,不知道逼他去工部是不是給自己找了天大的麻煩,工部的大人們只怕要怪自己了。

  酡紅的酒液剛剛入了喉,她就覺得一串烈火順著咽喉滾入體內。真想不到這酒竟然如此烈,真的是給名媛閨秀們喝的嗎?

  聖懷璧湊近她耳畔,悄聲道:「這酒一杯足以醉人,據說喝了此酒,情劫難逃。丞相大人,弟子就先恭喜您了。」

  他的眼似是染上一層霧氣,笑吟吟的,卻又冰涼得不懷好意。

  令狐問君心頭震動,握著杯子的手抖了一下,嘴角勾起,「殿下真是太愛說笑了。」她將酒杯中剩下的酒液隨手潑到在地上,神情整斂道:「明日本相在工部恭候殿下,請殿下不要遲到。」

  聖懷璧微笑著望著她,身子一彎,竟規規矩矩地躬身為她送行。

  一醉沉酣。

  真沒想到一口櫻桃酒竟然會讓向來早起的令狐問君一直睡到了卯時七刻才醒過來。看著外面大亮的天色,她暗叫不妙,匆忙梳洗更衣之後便乘了車急忙往工部趕,好在工部和丞相府距離不遠,辰時二刻她準時趕到工部門口。

  門口有幾輛馬車剛剛停下,下來了七八名宮女和太監,提著食盒往裡走。

  令狐問君詫異地問道:「你們這是做什麼?」

  其中一名宮女忙躬身說道:「回稟丞相大人,這些是四殿下要的。」

  「四殿下已經到了?」

  「是。」

  她有點意外,昨天某人不是還板著臉說自己要到巳時才能起床麼?這些食盒又是做什麼的?

  「殿下說今天起的太早了,來不及用早膳,所以讓御膳房把吃的送到工部這裡來。」

  令狐問君臉色一沉,邁步走了進去。

  工部大堂中早已站了不少人,聖懷璧一個人大剌剌地坐在大堂的中間,指揮著左右的隨從和官員把一落落公文攤開來全都放到地上。「就這麼按著日子一份份排開來,不同地方的公文不要混在一起,否則我看了也不懂前因後果,來龍去脈。」

  令狐問君站在大堂門口,沉聲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工部的幾名官員苦著臉走過來行禮道:「四殿下說要查看近一個月工部的公文,說是一本本翻看太麻煩,讓我們全都擺在地上。」

  令狐問君按捺住心中的不悅,抬眼看向聖懷璧,柔聲道:「殿下是在和大家開玩笑呢,這公文放在地上,字有多小,哪裡還看得清楚?都撿起來吧。」

  聖懷璧伸手一擺,似笑非笑道:「那怎麼行?好不容易才擺好的,我看公文向來就是這麼個看法,雀靈苑那裡的人都知道我的脾氣。既然調我到工部來幫忙,也得按照我的規矩辦事。」

  令狐問君暗自顰眉。就知道這位四殿下脾氣古怪,可是這樣公然讓自己下不了台也未免太放縱了。她思量著是該端起太傅的架子訓斥幾句,還是看在他皇子殿下的身份上暫時不與他計較?

  就在這時,聖懷璧從座椅中站了起來,逕直走到所有公文的最遠端,微低下頭看著腳邊攤開的那份公函,立定片刻就移步到旁邊那一份去,就這樣站一站,換一換,片刻工夫他已經看了十來份了,然後他站在那裡想了一下,回頭問道:「洛川那裡的防洪堤壩是誰負責的?」

  一名工部的官員走近前說道:「是下官負責。」

  聖懷璧看他一眼,說道:「洛川那裡已經二十年沒有重修大壩了,就是因為沒有錢嗎?怎麼洛川縣令交上來的公函寫得語焉不詳的?」

  那官員表情微變,說道:「洛川那裡的地勢比較複雜,土質偏鬆軟,山上又多是堅硬的花崗石,修築堤壩所需的土石要從很遠的地方運過來,所需的銀子比別的縣就要多好幾倍。每次上公文到戶部要銀子的時候,戶部都懷疑是洛川縣自己貪污挪用,堅決不批,打回去讓他們重算,就這樣來來回回折騰了四五年了,所以一直沒有批復下來。」

  聖懷璧笑道:「真是有趣。洛川遇到的難題,難道就僅限於洛川嗎?周邊其他縣都沒有這個問題?」

  「嗯……也有一兩個縣是如此。」

  「那人家是怎麼批到銀子的?」

  那官員尷尬地說道:「每年官員返京述職的時候,大小官吏都會到戶部問詢一下各地撥款進展,唯獨這洛川縣令不善人事,所以……」

  「原來如此,」聖懷璧不禁笑出聲,「就是說別人都會給戶部送點好處銀子,偏偏這洛川縣的縣官是個愣頭青,都不知道討好賣乖,也學不來孝敬手段,只知道傻乎乎地直接要銀子,誰會給他。」他回頭去笑令狐問君,「我就說這工部都是木呆呆的匠人,連送上來

  的公文都這般無趣。」

  令狐問君剛剛本想申斥他幾句的,但是他剛一開口,她的話就嚥了回去。

  這位四殿下……還真有幾分奇怪。不是奇怪在他那刁鑽古怪的性格上,也不是奇怪在他將公文放在腳邊,快速瀏覽就可過目不忘的本事,而是奇怪他能一針見血地就發現公文中的要害之處。要知道透過外表看到內裡的本事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學會的,是不是因為他自幼在宮中長大,所以就比別人多了一分敏銳的眼力和敏感的心思?

  令狐問君不由得將輕視鄙夷他的心思收了起來,見他望著自己笑,她也回以一笑。「既然今天四殿下是來工部見習,不知道四殿下有何高見?」

  「說來說去,不就是讓我替工部去和戶部要銀子嘛,太子哥哥可是個鐵公雞,素來無利不起早的,就算是我去說,也未必能說得動他。」他看透她的心思,卻擺出一副要推個乾淨的架勢。

  這本在令狐問君的意料之中,於是她說道:「工部也好,戶部也好,都是聖氏的天下,無論是四殿下還是太子,亦都是為了陛下的江山。四殿下若能把這個道理和太子講明白,不怕太子不撥錢。更何況,汛期已到,倘若不加緊加固堤壩,一旦造成決口,戶部要出的賑災銀子會更多。」

  聖懷璧歪著頭想了想,笑道:「說的有理。」他只讚了這一句,對於幫工部要銀子的事情卻不置可否,繼續往下看著公文。

  令狐問君看著他的背影,笑了笑,轉身走向後院。

  這一上午,她並未過問聖懷璧是如何處理那些公文的,工部尚書卸任之後的這半年,工部一直沒有新的尚書繼任,工部的大小事情就都交由她來決斷。她在工部常駐的時間比在丞相府都要久得多。

  但是對於工部的事情她並不是很懂,這裡牽扯的知識實在是太多了。她雖然曾在玉陽學過幾年農耕水利之術,但是最核心的技術依然未能一窺究竟。到了工部這裡,才知道千頭萬緒真的並非短短幾年就可以旁觀學得,心中不禁暗恨自己浪費了那幾年的時光,因而她更加勤奮好學地向工部最精通此道的人士求教,有時候聊得晚了,天色都已黑了也不知道。

  今天她詢問關於修築堤壩的一些數據該如何推算才能最為精準,與工部侍郎方宏又是一口氣聊了兩個多時辰,一轉眼她忽然想起,「啊,應該過了吃午飯的時辰了吧,方大人,今日又耽擱您不少時候,嫂夫人必然要怪我了。」她語帶歉意地笑道。

  方宏比她大了十來歲,為人很是風趣,早已成家立室,與她很快就成了朋友,所以兩人說話時也輕鬆許多。

  此時方宏笑道:「拙荊很是佩服丞相大人,她知道身為女子要想立足朝內有多不容易,所以托我向丞相致意,說您不愧是女中巾幗,改日還想請您到府上坐坐,只是不知道下官是否有此榮幸?」

  「嫂夫人相請,我是一定要去的,等忙過這兩個月吧。」她笑著起身送行。

  方宏家離工部不遠,每日中午都會回家和妻子用過午飯再回來處理公務。看他們夫妻成親十餘年依然如此鶼鰈情深,讓令狐問君不禁心中又是佩服又是羨慕。



第三章

  多少女人在佛祖燈前求了一生,求的不是榮華富貴,而是一個懂得愛自己的丈夫罷了,那方夫人真是有福之人。

  她和方宏走到大堂時,只見剛才鋪擺了一地的公文早已不見了,長長的兩條大桌案被擺在堂內,上面放了大大小小的食盤果盤,左右兩排官員分坐條案兩側,正眼巴巴地瞪著桌上的美食。

  「這是怎麼回事?」令狐問君訝異地看著眼前景象,不明就裡的看著四皇子。

  聖懷璧從條案最前端一下子站起,端著笑走過來道。「可終於等到丞相大人了!丞相大人再不出來,我可要先餓死了。」

  「殿下……是在等我吃飯?」她明白過來,看到一眾官員苦著臉用哀求的眼神看著自己,也不知道他們被餓多久了,眼見美食當前,竟無一人敢動一下筷子,真是可憐。

  他走過來拉住她的手臂就扯到桌邊,笑嘻嘻地說。「當然是在等丞相大人啊,您是父皇親指給我的太傅,哪有師父還沒有用飯,弟子先大快朵頤的道理?丞相請坐。」說看己經將她按在自己手邊的座位上。

  令狐問君因為早上起得晚了,也沒有吃早飯,一直和人談話到現在,腹中早己飢腸轆轆,於是便說。「既然如此,我等就感謝殿下的盛情款待了。」

  看這一桌的美食,精緻得都像畫一般,看就知道肯定是出自宮廷御廚之手。工部的人素來節儉,極少會如此鋪張,看來把聖懷璧叫來,還能為工部的人賺得一頓美食,也算是她為工部做的好事了。

  她先拿起筷子夾了最靠近自己的一盤時蔬青菜,聖懷璧則慇勤地將旁邊一盤菜端到她面前來,笑吟吟地說。「丞相吃這盤吧,那青菜多單調無味。這是我最喜歡的七竅玲瓏心,丞相吃最合適。」

  一口青菜剛到嘴邊不得不放下,她聽到那菜名的時候,就知道只伯這四殿下又想故意鬧事了,只得問。「七竅玲瓏心,是用雞心做的?」

  他笑著拍手道。「太傅也有猜錯的時候。這可不只是用雞心,還有鴨心、豬心、羊心、牛心、狗心、貓心,合起來才可稱作七竅玲瓏心。」

  令狐問君看了那紅彤彤的菜一眼,心中有點噁心,「為了這盤菜,未免傷了太多的動物性命,只伯金城都沒有這樣奢華的菜餚。」

  「金城早己沒落,聖朝若再指望靠金城的財富平街財政,那才是荒唐。」他淡淡一句話,卻說出了石破天驚的事實。

  在座官員面面相覷,不敢置詠。

  令狐問君則側身看著他,問道。「殿下何出此言?我一朝三國穩固幾百年,金城居功至偉,殿下這話若是傳揚出去,只怕會引來不必要的麻煩。」

  他卻眼晴盯看面前一盤碧綠的菜餚,津津有味地吃上幾口後方才說。「吃飯時我向來不喜多言,丞相大人若覺得我說的不對,咱們不說這個話題就是了。看諸位大人們都沒了吃興,丞相如何忍心讓眾位大人餓肚子?」

  原來害人家餓肚子的竟然成了她?令狐問君咬看下唇……笑道。「好,那我們就先吃飯。」

  這一頓飯,因為兩位主子突然變得沉默不語,列席的官員更是不敢多言一句,十幾個人吃得安安靜靜,氣氛很是壓抑。

  令狐問君偷瞥著聖懷璧,想他向來是孩子脾氣,有話壓不住的,以為他忍了一會兒還要開口嘮叨,不想他果真一言不發,只是安靜地吃著面前的幾盤菜。

  吃飯本是一件極為尋常的事情,她從小到大吃了那麼多頓飯,沒有一頓有像今日這麼多講究的菜餚,也沒有看過一個人會吃得像聖懷璧這樣專注。

  是的,專注,看一個人吃飯的樣子就能看出這人的脾氣稟性。

  聖懷璧吃飯的時候沉默安靜,每一口都吃得極為仔細,咀嚼好久才會嚥下,這麼長的條案,足有幾十道菜在上面,但他只吃面前的兩三盤,也不知道是不是其他的菜不合他的口味,還是他懶得喚人為他布菜,抑或是他素來矜貴,不願意和人分食同一盤菜呢?

  想到這裡,她也始終沒有碰過他吃的那些菜,怕觸犯了他的規矩,平白惹他不快。但他似是感覺到她的目光,倏地和她視線對上,巧笑嫣然地問。「丞相大人看我做什麼?」

  她被問得尷尬,只好胡亂應道。「看殿下……怎麼吃得這麼少?」

  聖懷璧一笑,「丞相連我的食量都關心起來了?其實我的胃口很大,只是要看是和什麼人坐在一起,這會影響到我的食慾。」

  他這話是不是在暗指今日與她同席,他就食不下嚥了?

  令狐問君沒有再問,收回目光吃著自己碗中的飯菜。

  豈料他冷不丁的伸過筷子來,將一塊肉放在她碗中,在她耳畔輕聲說。「要想知道不同食物的滋味,總要先親口嘗一嘗。這七竅玲瓏心是我特意吩咐御廚為丞相做的,可是丞相竟然一口未動,難道是嫌這菜太過血腥?兩軍對壘,丞相先輸一陣了哦。」好好的一頓飯,怎麼又扯到兩軍對壘上去了?

  她又看他一眼,看清他眼中的挑釁之意,心中暗暗皺眉,然後夾起了那塊肉放入口中,學著他的樣子也細細咀嚼起來。

  「滋味如何?」聖懷璧托著腮問。

  「如人飲水。」既然他說得深奧,那她也答得機鋒。

  這四殿下說起話來真真假假,態度也忽冷忽熱,總之是對她有敵意的。她把他拉到工部來,只是想磨磨他的心性,殺殺他的銳氣,結果被他反客為主,在工部作威作福起來,倘若她再在氣勢上落了下風,可就真要被這工部的一千人等笑話了。

  結果,聖懷璧咯咯笑了起來,他盯看她的臉色,小聲地說。「丞相大人真是個妙人兒。」

  令狐問君又是暗暗皺眉,她決定今日先漠視他,待晚間詢問他今日處理公務情況之後,再決定明日是否還需要他來工部「幫忙」。其實只要他肯幫工部去戶部討要銀子,他來或不來並不是那麼重要。

  夕陽西下之際,令狐問君「削肖叫過工部參議問。「今日四殿下做了什麼?」

  他神情古怪,也不知道是想笑還是想哭,「丞相大人若問四殿下做了什麼……下官還真不好說。」

  「怎麼?」她壑眉質疑。

  「其實四殿下也沒做什麼特別的,就是看完了一百二十八份公文,讓我們揀其中重要的幾份重新列出奏摺,上報陛下。」

  「包括洛川縣之事?」

  「是的。然後殿下又寫了封信,差人送到戶部去了,再後來……殿下就把部裡所有的花盆都搬了出去,說是不喜歡鮮花的香氣,一定要改種青竹。」

  令狐問君聽得哭笑不得。這一樁樁沒頭沒腦的事情,聖懷璧還真是由看性子做事,但聽來他己經幫工部去戶部要錢了,還將工部的麻煩上報聖皇,有他這位得寵的小皇子到陛下面前稟告實情,工部遇到的難處應該會很快得到解決。

  總算—他沒有白來一趟。

  她微笑道。「辛苦諸位大人了,明日四殿下就不過來了,各位大人還是照以往行事就好。」

  但她這回說錯了。

  第二日,聖懷璧又準時來了。

  第三日,依舊準時。

  第四日,第五日……他竟然一連來了七天,

  令狐問君實在猜不出這位四殿下的葫蘆裡在賣什麼藥。

  工部的公文雖多,但是他看個三兩曰也早已看得差不多了,來這裡與其說是做事,倒不如說是閒晃。他從雀靈苑帶來了四五名擅理草木的俊俏男子,指揮看他們把工部左右種在地裡的花草都挖起,然後讓他們把花裡改成了一個四四方方的小竹園。

  接著他又讓人在竹園旁邊挖了一個深坑,說要在這裡養上幾尾魚。

  這竹園和魚池連修了三日,他就在旁邊看了三日。每天都是辰時二刻就來,夕陽西下才走,每天的一日三餐都在工部吃,照例帶著大批人馬給他送菜送飯,連喝的茶和酒都由專人從宮中帶出。

  閒到這和地步,實在是令人髮指了。

  她一直不去找他說話,他也不來煩她。可是工部的官員們卻悄悄來求她把這位千歲殿下請回雀靈苑去,否則再過幾日,他就要拆了工部的屋頂了,區為他嫌棄工部的屋頂太過老舊,說要照看雀靈苑的樣子重修一遍。

  令狐問君今日準備正式和聖懷璧談一談,偏偏這第八日他卻沒有現身。

  莫非他也厭倦了這裡的無趣,終於不來玩了?

  他往常都會在工部轉來轉去,尤其在她辦公的門口花廳喝茶,自已和自已下棋。

  這幾日她只要一抬頭,就會透過窗戶看到他獨自下棋的身影,而今日……窗外空空如也。

  心裡本該鬆了一口氣的,但是呼氣之後卻是一種沒來由的空落落,仿沸有種悵然的清緒被窗外那片空曠所勾起。

  晚間她走出工部的時候,意外地在馬車旁看到聖懷璧,他就像是一個美貌的馬重,牽著她的馬車緩繩,笑吟吟地歪著頭,等候著她。

  夕陽之下,他俊美如畫,五官靈秀生動,猶如純真無瑕的一塊白璧,看得她的心頭忽然評評亂跳了幾下,竟一時語塞。「父皇今日召我入宮問話,所以一日都不得閒。」他先開口,解釋他今日未來的原因,語氣中滿是歉意。

  她故作從容淡漠地點頭,「陛下對殿下十分關切,殿下也不要辜負了陛下的這份厚望。」

  「父皇對我有多寄予厚望,我當然心中有數。」他牽著馬笑,問道。「丞相大人可否和我同行一段路?我有話要和你說。」

  雖伯他又說不出什麼好話來,但又不好拒絕,令狐問君只能點點頭,詢問他,「上車再說?」

  「好。」他將緩繩一甩,先一步打開車門,躬身道。「師父先請上車。」

  令狐問君知道他心中並不是真的尊敬自己,這樣唱作俱佳的表演,挪榆成分更多一些罷了。她一笑,提起衣擺坐入車內。

  「殿下有什麼事要和我談?」她見他也坐了進來,便正色開口。

  他剛才的一本正經在這時突然化作唇邊的一抹竊笑,驀然,那張美得沒有任何瑕疵的臉逼近在她眉睫之前。

  「怎麼辦呢?我這人心腸最好了,不忍見好人倒霉,所以要特別給你提個醒了。我親愛的丞相大人,你招惹了不該招惹的人,所以你的麻煩大了。」

  她不知道自己的心跳聲會不會被他聽到,但是他離得這麼近,實在讓她有些呼吸不暢。

  她拍了拍他肩膀,像是姊姊安撫弟弟般說。「不知道殿下所指的這個人是誰?」她學著他的樣子,也斜晚著他笑,「難道是指殿下您嗎?」

  他笑了,從來都笑得這般肆意張揚。「你當然招惹我了,不過可以慶幸的是,到目前為止,我想要的,不是你的命。可我現在說的這個人,可是想要你的命呢。」

  令狐問君依舊沉穩地看看他的壞笑,道。「如果殿下有確鑿證據證明有人要對本相不利,可以到刑部告發。」

  「我對刑部那群酒囊飯袋的辦事效率不抱希望。」他哼了一聲,「與其求人,不如求己。師父若是想保住您的官位和性命,可以讓弟子保護您的安全,弟子保證,不會讓人傷到師父一絲一發。」

  她輕呼一口氣,「殿下是想和我朕手?」

  他的眼波閃爍,「是。」

  「要與我朕手做什麼呢?」

  「你答應了,我才會告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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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4-7 00:02:30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令狐問君再歎了口氣,「殿下,本相生平最痛恨結黨營私之事,就因為群臣各懷鬼胎,才會讓陛下如此費心勞力,如果殿下再拉攏我自結一黨,那本相就真是辜負陛下對我的器重了。」

  「這麼說,你是拒絕了?」他對於她的回答似是並不意外,雖然挑著眉毛,但眼中卻無訝異或生氣的神色。

  她攤手,「我的心意己經直言相告。」

  「好,隨你。」聖懷璧冷笑一聲,「只是我己經警告你了,這也算是盡了師徒的情分了吧。」

  「多謝殿下好心。」她客氣地道謝。

  他轉身要下馬車,忽然又回頭一笑,說。「師父,弟子上次問過您有什麼可以教弟子的,師父還沒有回答呢。」

  令狐問君一征,這個問題她還真的未曾細想過。並不是沒有答案,而是因為無論答案是什麼,以他的伶牙俐齒必然又會有一番詭辯。

  見她眼波流轉,卻不說話,聖懷璧笑道。「師父是不是在想,怎麼回答才可以堵住我的嘴?」

  她被看穿心思,尷尬地咳了一聲,說。「我比殿下不過癡長兩歲,可教殿下的的確不多,不過……」

  「哦,是啊,你只比我大兩歲,就要做我師父,是顯得太年輕了些。」他忽然睜大眼,好像想起什麼新奇的事似的,「你今年己經二十一歲了?二十一歲都還沒成親……師父可以教我什麼我不知道,但我可以教師父的事情卻有一件。」

  她微笑道。「殿下但說無妨。」

  「此事不好講。」他壞笑著,再度逼近到她身前,「只能做。」語畢,他倏地勾住她的肩膀,將她拉到自己唇邊,紅唇一湊就貼了上去。

  令狐問君驟然愣住,唇上的壓力和熱度昭示著她此時正在被人輕薄,而她素來潔身自好,即使在黑羽女扮男裝與男兵們混在一起時,也不曾與人如此親近過身體。

  瞬間感到羞憤至極,她雙手一扯,把那登徒子的手拉開,然後用力向前一推,氣喘吁吁地分開兩人身體。

  「四殿下……您未免太輕狂了!」她咬看牙,憋了半晌才說出一句厲聲呵斥。

  聖懷璧卻摸看唇角,志得意滿地笑道。「丞相大人的味道比我想的要青澀許多,看來在男女之事上,你果然做不了我的師父。」

  他朗聲笑看,推開車門就跳了下去。

  令狐問君氣得臉色蒼白,雙手輕抖。

  這個不知輕重的大膽狂徒,真真是個妖孽!不管是不是有人要她的性命,但從今以後,她是絕對絕對不能再招惹這個人了」

  深夜皇宮的東暖閣還亮看幾盞燈,聖懷璧走到東暖閣前低聲問太監,「除了陛下,還有別人在嗎?」

  「沒有別人了,陛下今天一直在批奏摺,還沒有用晚膳,想必是在等殿下來了一起吃吧。」太監笑看回答。

  他輕巧的走進大殿,沒了往日的輕浮笑意,低聲喚道。「父皇,兒臣回來了。」

  聖皇也沒有抬頭看他,只應了一聲,將手邊的摺子放到一邊,又抽出一本後才問。「怎樣?她答應了嗎?」

  「沒有。」他抿緊嘴角。

  這才挑起眼簾看他,聖皇笑道。「朕沒有說錯吧,懷的女兒是不可能做不利於聖朝的事情的。」

  聖懷璧撇撇嘴,「她也許只是沒膽量罷了,再說,我並未許給她足夠誘人的條件。以我現在的資歷,要說服她跟我朕手,必須讓她相信我的實力足以庇護她,而父皇又不肯許我這樣的能力。」

  聖皇將筆放下,望看他,「怎麼?你沒有耐心等下去了?」

  他沉吟片刻,說。「兒臣是怕父皇看錯了人,令狐問君不過是個傻丫頭罷了,只怕擔負不起父皇交給她的重任。」

  「你覺得她很傻?」聖皇眸光幽深,「你若真的這麼想,那可就讓朕太失望了。」

  聖懷璧躬身道。「是,兒臣見識淺薄,知錯了。」

  聖皇走下案台來到他面前,伸手摸了摸他的黑髮,溫和地說。「她入朝拜相以來,你可見有人讚過她?」

  「沒有。」

  「又可見有人謗過她?」

  他一征,想了想,依舊搖頭,「也沒有。」

  「這便說明她是個心中自有丘壑之人。」

  黑眸一閃一跳,他恍然大悟,說。「工部之事,她本可自行與戶部商議,偏偏將我推了出來,說是為了讓我不要荒於嬉樂,其實是她不想與太子直接對上,所以得罪人的事情就讓我千了。」

  聖皇微笑著點點頭,「所以你不要瞧她不言不語,她心中是極為明白的。她八歲時就被懷看中送到三國去學習,一個八歲的女孩子,能懂得了什麼?她身邊沒有一人可以幫她,就這樣在外面漂泊了十三年,所見識經歷的要比你多得多。你拉她入伙,她不知道你的底細,更不知道朕的意思,當然不肯牽扯進來,暫時先不要驚動她才好。」

  聖懷璧摸了摸唇,低頭一笑,輕聲自語,「只怕已經驚動了。」

  說她招惹了不該招惹的人,只不過是他騙她的話罷了,結果沒有嚇住她,就算她有膽色好了,若這點膽色都沒有,也的確不配坐在皿才目之位上。

  但光有膽量又如伺呢?父皇說的對,這個女人絕對不簡單,工部那一千木頭人雖然在六部中是最沒心眼兒的,卻也是最清高自傲的,這幾日他在工部旁敲側擊地打聽,覺得眾人對她都算得上敬佩,這己經很不容易了。

  不過既然她也是個心思填密的人,那平日裡每每被他逗弄時的無奈和退讓,難道都是裝出來的,是想示弱?

  哼,狡詐!

  但好在他剛剛小勝一局,從今夜起,她要對他又恨又性了吧!想到剛才那一吻,他又忍不住勾起唇角。不服她這個大自己兩歲的師父,一時又想不出該怎樣做才能撕下她那張總是正襟危坐的面具,自認識她起,她就是這樣平淡從容,波瀾不興的表清,他早就看膩了。

  剛剛那,瞬間,終於讓他看到她花容變色的樣子了,說實話,其實……還滿好看的呢—

  令狐問君擔任丞相之後,聖皇特許她不用日日上朝,只要晚些時候到御書房和皇帝商議軍國大事即可,為的是讓她有足夠的時間到六部熟悉事情。

  聖皇說。「朝上你能聽到的、看到的,大都不是實清,反而容易惑亂了你的心神,多與人私下接觸,才能看清這個皇朝的本質。」

  她看過一些聖朝的史書,其中都含含糊糊地說到,聖朝歷代皇帝並無治國之才,全靠令狐一族鎮守維護,才會有今日的局面。但這一代的聖皇英明睿智絕非史書中所講的那個樣子,可見世事無絕對。

  她近來為了工部的事情,已經有多日沒有按時上朝了,今日為了躲避聖懷璧,被迫改了行程,一早就去朝堂等候,沒想到在宮門口竟撞見他和二皇子在聊天。

  見她到來,聖懷璧又露出那笑吟吟的樣子,躬身道。「弟子見過師父。」

  她臉色一沉,語氣僵硬,「殿下太客氣了。」說完就閃身走進大殿。

  聖懷璧不過是掌管雀靈范,平日上朝無須他出席的,可他今日偏偏來了,還站在大殿的一角,靜靜地從頭聽到尾。

  令狐問君素來自認定力不錯,可是今日總覺得旁邊有一雙頑皮的眼清盯看自己,盯得她心緒焦躁,直想奪門而出。

  好不容易散了朝,她反身出殿,身後突地響起聖懷璧那挑看尾音的呼換。

  「丞相大人請留步,不是要和我去見父皇回稟工部的事情嗎?」

  她停下身看著他款步向自已走來,「工部的事情我昨日已經給陛下遞了摺子,在等陛下的回覆。」

  「要等父皇回覆又得多等幾天,不如我們直接上門去問,還比較快一點。」他一邊說著,一邊動手來拉她的柏子。

  令狐問君秀眉一壁,奪過柏子低叱,「殿下又放肆了。」

  聖懷璧朱唇一抿,怯生生地說。「師父嫌棄弟子了?」

  她氣得直瞪眼,只覺得周圍有不少正在退朝的文武大臣好奇地打量看他們,真是有口難言,只好湊近他警告看。

  「殿下不要再鬧了。本相不是那種輕浮女子,殿下之前對我輕薄……我只當是殿下的玩笑,不會在陛下面前提及,但請殿下自重。」

  「那……好吧。」他舔看嘴角笑應,「請丞相大人先行。」他伸手一擺,指的是御書房的位置。

  令狐問君心中歎口氣,真不知道自己怎麼會一時糊塗無端招惹了這個妖孽,比聖皇和太子還難伺候。

  她和聖懷璧一起到了御書房,聖皇剛剛下朝,正好在用早膳,她見了說要在殿外等候,但聖皇一看到他們兩人,卻笑道。「你們兩人怎麼一起來了?正好,陪朕一起吃頓早飯吧。」

  令狐問君站在御書房門口,婉拒了邀請,「豈有臣子與主子一起用飯的規矩,陛下請用早嘻,微臣就在殿外等候。」

  「丞相大人可是個懂得禮節分寸的正人淑女。」聖懷璧一開口就又免不了一頓拜拴,接著又對著聖皇桌上已經擺好的甜點小菜露出垂涎欲滴的樣子,嚥了嚥口水說。「可是兒臣是真的餓了,這幾日叢相大人都要兒臣辰時二刻就到工部報到,害得兒臣飲食無定,腸胃都覺得不舒服。」

  她聽得心中有氣—這位四殿下雖然每日都按時到了工部,但好吃的東西一點都沒少吃,說的卻好像她虐待了他,不讓他吃飯似的。

  好在聖皇道。「丞相對你嚴格些是最好的,你平日游手好閒的也的確很不成體統。辰時二刻又怎麼了,朕每日都要卯時上朝,又該向誰抱怨去?」

  「兒臣不是抱怨,兒臣只是……」聖懷璧乞憐般扒看殿門,轉而問道。「父皇桌上那碟黃黃的是不是豌豆糕?」

  聖皇朗聲大笑,端起盤子來說。「進來吧,你這隻小饞貓兒。你母妃在世時做了手好菜,結果卻養出你這麼個刁雀的傢伙來。問君,朕讓你進來一起用飯,你就進來,朕很久沒有和孩子們一起吃飯了,平日總是和你談國事,今天就聊聊家常話好了。」

  總不好再讓皇帝三催四請,令狐問君只得走進來,宮女搬了凳子,她就坐在聖皇左手邊,聖懷璧坐在她對面,另有太監又搬了兩張條案進來,擺了食物在上面。

  四殿下是被父皇寵慣了的,有了吃的立刻就旁若無人的開始吃起來了。

  聖皇看她有點拘謹,就笑看打開話題,「問君十幾年沒有回聖朝了,這一年裡可適應過來了嗎?家族中有沒有人為難你?」

  令狐問君剛拿起筷子,聽得聖皇垂詢,就又將筷子放下,起身答道。「族中人都很關照微臣,請陛下放心,六部中的人事微臣也瞭解了一個大概了。」

  「幾位皇子的脾氣朕最清楚,他們出身皇室,自幼嬌慣,若是有為難你的地方,你可以和朕但說無妨。朕這江山是要靠你鼎力支撐的,他們日後想接管江山,就不能待漫於你。朕聽說太子前幾日找你麻煩了?」

  她遲疑著,斟酌著字眼回答,「太子推薦了幾人到地方任職,吏部那邊在核准資歷時頗為……躊躇。」

  聖皇的黑眸盯著她,「你用的字眼很是有意思,一個人的官聲口碑是好是壞,自有人去評說,不至於到躊躇不決的地步。想來不是他們的資歷讓吏部躊躇,而是他們的口碑讓吏部對委任他們之事感到躊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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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令狐問君躬身道。「陛下聖明。」

  「既然你是秉公做事,也不必怕太子不高興,這是為了朕的江山,難道朕願意把它交給酒囊飯袋,或是奸餒之臣嗎?」聖皇看向正吃得專心致志、興高采烈的聖懷璧,交代道。「懷璧,你真的該向丞相多學學。她不過比你才大兩歲,卻比你持重沉穩,心思鎮密多了。」

  他笑咪咪地望看她,「昨天兒臣己經向師父討教過了,對不對,師父大人?」

  提及昨夜,簡直是令狐問君不能觸碰的隱痛。

  她眉心一皺,回應道。「微臣才疏學淺,的確沒有什麼可教殿下的,懇請陛下收回微臣這太傅頭銜,也讓微臣不要再在四殿下面前出醜丟臉了。」

  「這說的是什麼話,朕命你做他的太傅,便是知道你可以教他的太多了。怎麼?難道是徒弟給你氣受了?」

  聖皇語氣一沉,聖懷璧立刻開口辯白。

  「兒臣哪裡敢給丞相大人氣受?這些日子兒臣乖乖到工部報到,一份份公文看得眼睛都要花了,兒臣這還不算是尊師重道嗎?」

  聞言,聖皇笑道。「這樣最好,日後跟看丞相,還要多虛心求教。她在海外多年,光是幾國的方言就很是精通,更何況無論水利農耕、戰船修造、海上練兵,還是經商斂財之道,都有所涉獵,這樣的人若再做不了你的太傅,朕也不知道該去哪裡給你尋一位可鎮得住你的師父了。」

  聖皇越是讚她,令狐問君心中就越是沉重。今日本想辭掉這皇子之師的名號,但顯然聖皇是一點答允的可能性都沒有了……她側目見到聖懷璧那張永遠如春花朝霞般的燦爛笑臉,心中卻一點都笑不出來。

  幾人吃了一陣,聖皇忽然又問。「你父親……去世之前,有和你說什麼嗎?」

  她看向聖皇,想起聖懷璧之前在她面前提及父親和聖皇的「交情」,其實她對父親的感情並不如尋常人家的父女。

  她八歲離開聖都時,身邊只有兩位忠僕,十六歲時,那兩位忠僕也被召喚回聖都,之後她就隻身在外,這麼多年完全沒有與父親見過面,對父親的記憶早己極為淡薄。

  父親去世之前找她回來,她望看那張即使被病痛折磨依然清俊映麗的臉,只覺得他彷彿是一個陌生人般,所以當父親真的撒手塵寰時,她甚至沒有掉一滴眼淚。

  「父親」這個角色對她來說太過生疏,生疏到親情都只化作一個稱呼就足以代替。她所做的一切,所承受的一切,都是這個父親賦予她的,無論是在他活看的時候,還是故去之後。

  除此之外,他留給她的還有什麼?也許在心底深處,她是怨過父親的,這樣將她當作棋子和工具一樣擺佈,從不問她的心中到底願不願意。

  但是現在,看到聖皇眼中的動容和惆悵,她的心頭卻評然一動。也許在她心中最沒有感情的人,在別人眼中卻是最多情的人?

  她垂下眼瞼,柔聲回覆,「父親和我說的很少,他去世之前己經不能說話了。」

  聖皇悵然地歎口氣,「是啊,他素來很少生病,沒想到被一場小病拖得變成大病。朕當時勸他吃宋太醫的藥,他卻說宋太醫的藥藥性太烈,藥是三分毒,不利於調理五臟六腑,怕藥吃多了傷身體,可是……唉……」

  聖皇驟然沉酒於往事,讓令狐問君不知道該怎麼接話,她對父親知之甚少,可談可聊的幾乎沒有。

  若只是一味的說好話安撫帝心,似又顯得過於客套虛偽,以聖皇現在的神情來看,也必然不喜歡別人說這樣的客套話給他聽。

  正在為難之間,聖懷璧忽然插嘴道。「父皇,工部的帳目我己經核對過了,沒有什麼問題,只是所需銀兩看實不少,只怕太子哥哥不肯讓戶部拿出這麼多銀子,前幾日我差人送到戶部的信,居然拖到現在都不給我回覆,可見太子哥哥是不賣我這個面子了。這工部的事情我是真的沒有辦法了,還是請父皇裁度吧。」

  被他這樣一打岔,聖皇立刻將思緒拉了回來,「怎麼?懷璟不知道你是奉旨去工部嗎?工部和戶部要了多少銀子?」

  「幾個縣的水利堤壩要修,還有三座邊關城鎮的護牆需要加固,尤其是臨海的那幾處,粗粗一算,也至少要七八十萬兩。」

  「這銀子的數目的確不小。」聖皇也皺起眉頭,想了半晌,「這幾年因為大小天災不斷,不僅糧產始終不能有所起色,各種稅收也一直收繳不佳,國庫中的現銀可能也就只有百十來萬兩二近日本該差人去金城支取銀子的,但是因為黑羽這一年來蠢蠢欲動,只怕戰事難以避免,所以他不肯給你這銀子,也是防看作戰之時軍晌難以維繫。」

  令狐問君霍然起身,拱手懇求道。「可是陛下,汛期即將到來,臨海之城也是為了抵禦外敵而加固的,所以這筆錢萬萬不能省。金城那邊,微臣會想辦法斡旋。」

  聖皇點點頭,「你去辦吧,有什麼不懂或為難的事情,可以直接來和朕說。」

  早膳用畢,她也從御書房退了出來,看到聖懷璧還在和聖皇撒著嬌閒話家常,便覺得這是自己離開的最好時機。

  走在御花園的小徑之中,令狐問君迎面遇到了太子,他素來陰沉看臉,似是對什麼事情都不滿意。

  看到她,聖懷璟的臉色更加難看,開門見山地問道。「丞相大人素來不是不上早朝的嗎?怎麼這麼早會在宮內?」

  「因為有要事要與陛下商討。」她客客氣氣地回答。前些日子,太子借喝茶之名邀她到太子府見面,結果三言兩語不和就和她翻了臉。

  太子這個人氣量狹窄,獨斷專行,真不是人君的最佳人選。令狐問君一想到自己有可能日後幾十年都要與此人共同執掌聖朝就覺得頭疼。

  聖懷璟盯著她冷笑,「要事?丞相現在口中最要緊的事情就是為工部討要銀子吧?正好,我也要面見陛下說說此事。工部那些人向來大手大腳的,修個堤壩城牆,竟然開口就是七八十萬兩,他們當國庫是聚寶盆嗎?若是六部都這樣任意支取銀子,聖朝早就完了!」盛怒的說完,便拂袖而去。

  令狐問君被他一頓斥責,只有苦笑,也不與之爭辯。她現在在朝中沒有威信,沒有私黨,手中握有的權勢看起來顯赫,但卻因無法服眾所以魄力不足。

  她現在還不便和太子正面衝突,能避的時候就先避一避吧。

  至於這銀子……正如聖皇所說,要一次讓戶部拿出七八十萬兩,確實強人所難。說來說去,這只能怪聖朝與中原天朝的形式太不一樣了。

  在聖朝的周邊還有三國。金城、玉陽和黑羽。這三國中,金城因為礦產豐富,擅出金銀,所以掌管四國的錢庫;玉陽因為土地肥沃適宜種植,便為四國的糧倉;黑羽之人駐勇善戰,為四國的護國之軍。

  四國當年連年征戰,最終勞民傷財,國力大傷,在四國國主坐在一起商討,經由令狐一族強力遊說分析利害,決定以聖朝為中心,形成一朝三國的形勢,以達和諧制街。

  聖朝的君主之命為三國之首,但各國的國君在本國也有執行各自法律、軍政大權的權力。

  當初結盟的狀沉特殊,四國自然無法上下一心,這麼多年來,因為令狐一族以智計斡旋其中,一朝三國才能以這種奇特的形式穩固至今,但是現在,這看似穩固的局面己經漸漸開始瓦解了。

  前年,因為海上貿易問題,黑羽先和金城翻了臉。雖然當時的聖朝丞相、她的父親令狐懷親自出面調停壓下此事,但是四國的裂痕己經顯現,不知道再忍多久就會真正爆發。

  其實早在兩個月前,戶部就己經正式向她提交過領銀申請,她也將信函送到金城,按常理來說,一般一個月內,金城就會送銀兩過來,但是現在都兩個月過去了,金城卻遲遲沒有正式回覆,看來是出了問題。

  一朝三國中,如果說哪一國最被其他三國凱覷,那必然是金城了。世上要做任何大事,都必須有錢在後面支撐,成為後盾,倘若其他幾國要發難,金城便是首當其衝要奪取之地。父親在去世之前,在她手心中寫下的最後兩個字便是「金城」。

  她明白父親的意思,所以她必然不能坐視此事演變成聖朝的心腹大患,這將是她成為聖朝丞相之後的第一次戰役,她必須要贏!

  下午,令狐問君先去了一趟戶部關切撥款狀況,之後回到丞相府,就見門房和幾名家丁正在竊竊私語看什麼,她的馬車停在路邊都沒人留意到。

  下了車,她揚聲問。「怎麼回事?今日這樣懶散,丞相府中都沒有規矩了嗎?!」

  門房嚇了一跳,慌忙跑來下跪請安,說。「丞相大人,家中來了客人。」

  「來的是誰?」她邁步往裡走。自她做了丞相之後,因為與下面的官員都沒什麼交情,所以丞相府中向來客人極少。

  門房神情古怪,湊近回道。「是四殿下。」

  她一下子站住,臉上的血色褪了一半。怎麼躲了一天,這小魔頭竟在家中等她?她銀牙暗咬,大步走進府內。

  聖懷璧正在丞相府的會客堂中,他也沒有規規矩矩地坐在那裡等,身邊還帶著兩個人,正大刺刺地四處指點著說。「這丞相府是挺大的,就是佈置得太寒酸了些。這滿屋子裡,沒有一件像樣的瓷器書畫。羅裊,記得回頭把咱們雀靈苑中的那對白鳳寒玉瓶抱過來,擺在這裡……對了,還有前年麗妃娘娘送我的那張放月山人的畫也一併拿過來掛起來。堂堂一朝丞相的家呢,可不能讓人看了笑話。」

  令狐問君聽看聽看眉頭深整起來,站在大堂之外朗聲道。「多謝四殿下好意,可是祖上有訓,令狐世家深受皇恩,身居要位,不可為那些身外之物迷了心智,所以這丞相府絕不可過度奢華。」

  聖懷璧伸看頭看她,笑道。「不過是幾隻瓶子和畫兒罷了,我又沒有要把整個皇宮都搬過來,哪裡算得上奢華?師父回來了,師父辛苦了。」

  「四殿下造訪寒舍,不知有何見教?」她冷看臉走進大堂,故意和他站得更遠,保持距離。

  「今日我從皇宮出來,忽然想看天氣涼了,師父這丞相府只怕很冷清,外冷身冷,心也就冷了。朝堂上的事情本就容易讓人心寒,若是身子再寒,師父該怎樣處理國事?弟子一想到這裡就寢食難安,所以馬不停蹄地把這兩人挑選了來送給師父。」

  就知道他沒安好心,見他伸手指著身邊那兩位美男子,兩人都是風流娥娜,形容俊雅,原來竟是他送給她的男寵。

  令狐問君的臉色冷若冰霜,「殿下,請借一步說話如何?」

  聖懷璧看她這副神情,知道己經把她氣得不輕,對那兩人笑道。「去堂外等看,把門關上,可不要做我最討厭的耳報神哦。」

  待確定那兩人聽不到堂內人的對話後,她才開口問。「殿下到底想要做什麼?」

  「什麼意思?」他一臉茫然。「是這兩人挑選的不合師父的意嗎?那我可以再重選兩人過來。」

  「殿下是明白人,知道我指的不是這兩人。」令狐問君咬著牙說,「給我送男寵只是殿下故意和我開的玩笑罷了,殿下若是不滿我將您調到工部,抑或是不滿我被指派做殿下的太傅,殿下可以直說,萬事好商量,不必這樣一而再、再而三地羞辱我。」



第六章

  「這怎麼能叫羞辱呢?」聖懷璧笑道,「徒弟孝敬師父,是天經地義的,師父調我去工部是為我好,徒弟銘感五內,真心受教。這幾天也覺得自己耳濡目染,的確學了不少東西,這還要多謝師父的苦心栽培。」

  她深吸一口氣。若說太子的剛惶自用讓她很是反感,卻又不得不敬而遠之的話,聖懷璧不依不饒的挑逗耍賴,卻是她自找的麻煩。還記得那天餞花神會上,他陰陰笑著說她終歸會後悔,是的,她現在後悔了,後悔招惹這個小魔頭了。

  「殿下日後不必再去工部了。」她淡然開口,「殿下只要在雀靈苑為所欲為就好,朝堂中的事,我也不指望殿下可以鼎力幫助,陛下那邊我自會為殿下美言開脫,殿下現在就可以帶看您的人走了。」

  她己退讓至此,他總該放過她了吧?

  「師父幾時變得這麼見外了?」他卻嗜看笑,絲毫沒有要走的意思。「徒弟也許是不瞭解師父的苦心,做了什麼讓師父不悅的事情,師父可以給我指正,徒弟會盡力改過的,但怎麼說得好像要把我掃地出門似的?」

  他站得離她很近,向來美麗妖冶的一張臉每靠近她一分,她就覺得壓力增加一分,但她堅持著吃立在原地,高昂著頭瞪著他,這一次她絕不會再妥協躲避。

  聖懷璧停在她面前,肆意放縱的笑容炫目耀眼,「丞相大人這是怎麼了?我本來覺得我們兩個人可以好好的玩一玩,可是剛剛交手幾個回合,您就要敗下陣來了嗎?」

  她負手而立,直視著他的笑容。縱使他的笑容可以迷惑住天下人,她也不會動心。

  「殿下如果一定要聽到我認輸了這句話,我可以說。」

  「你要是真的承認輸了,我就要失望了。」他幽幽說道,「聖朝每日有那麼多令人頭疼的大小事,有很多難以對付的對手,你難道個個都是打不過就認輸嗎?你先祖可不是這樣的。當年令狐笑一手遮天,多少人對他咬牙切齒又無可奈何。要當好丞相,就要有這樣的魄力和本事,你若沒有這份自信,就不該接下這份大任!」

  令狐問君被他說得心頭震動連連,臉上有些發燙。不錯,她在他面前是有些手足無措了。為何朝堂上下的文武百官和皇親國戚都不曾讓她動搖,唯獨一個小她兩歲、手中無權的小皇子,卻讓她如此心煩意亂?

  她的心,真的有她自認的那般堅定嗎?

  見她目光閃爍,似是陷入沉思,他又展顏一笑道。「好了,那兩人師父不喜歡,我領回去就是了,可我帶來的酒師父總該留下吧?徒弟還沒有正式行過拜師禮,這酒就算是送給師父的束修如何?」

  一提到酒,她立刻就想起當初讓自己差點醉得誤事的櫻桃酒,不禁連忙婉拒,「本相不擅飲酒。」

  聖懷璧又看穿她的心思,笑道。「師父放心,這酒不是櫻桃酒,只要不多飲,是不會讓人醉的。」

  令狐問君聽出重點,皺眉說。「那日是殿下設計陷害我喝醉?」

  他頑皮地眨眼,「誰讓你非逼看我那麼早起床!可是喝了櫻桃酒還能辰時之前起床的,我只見過你一人哦。」

  他反身從桌上找了一對茶杯,自帶來的小酒壺中倒出酒來。

  雙手將一杯奉到她面前,道。「丞相大人如果想與我修好,就得先飲了我這一杯,否則你知道我這人向來心胸狹窄,容易記仇。」

  又是明擺看在威脅她。她掂量看,無論如何,今日先把這小魔頭哄走再說,以後吩咐門房再不許放他進來,朝堂上也遠遠躲看他就是了。時間一長,等他厭倦看她這張冷臉,想必自覺無趣,也就不會再和她過不去了。

  於是她接過杯子,雙手平伸道。「謝殿下送酒。你我都是為了聖朝的大局安穩,但願君臣同心,四國和睦,也不枉各位先祖的苦心。」

  她仰首飲盡這杯酒,果然不似先前那杯櫻桃酒濃烈,只淡淡的有一點酒意,還有點酸甜,才良好喝。

  「這是梅子酒。」聖懷璧清亮的眼睛看著她,款款地說。「知不知道我為何要送師父酒喝?」

  令狐問君的眉一沉,「殿下不是說將此當作束修?」

  他壞笑道。「因為我喜歡看你唇上沾上酒液後的紅潤,似是淬在冰水裡的!一樣好看。」

  就知道他沒辦法正經多久,她憤而丟下杯子要走,卻被他一把抓住手腕拽向懷中。

  「鬢舞欲迎眉際月,酒紅初上臉邊霞,一場春夢日西斜。師父可曾聽過這句詞?」他從後面摟住她的腰,濕熱的嘴唇壓著她的鬢髮,帶著幾分酒香。

  「淫詞一曲,我素來不去沾惹。」她恨得奮力掙扎,但他有意無意的扣住她腰上的一處穴道,竟讓她使不出半分力氣。

  聖懷璧輕笑出聲,「我早說過師父是個「正人淑女」,可你不去沾惹這些艷詞,為何要來沾惹我?」

  「我己願意承認錯了。」他抓得她太緊,讓她幾乎喘不上氣來,心跳得厲害,前所未有的惶恐感覺襲來。

  「晚了。」他繞過一臂托起她的臉側向自己,那妖孽般的明陣閃爍著危險的笑意,「徒兒準備一輩子纏著師父,讓您後悔一輩子。」他輕輕壓住她的唇,不怕她掙扎,因為知道她掙不開自己的手掌心。

  舌尖勾開那潤澤火燙的唇瓣,直取其中,靈舌引逗,逼得她難以喘息。他本高她半個頭,但是因兩人貼得這樣緊密,她的心跳聲他可以聽得一清二楚,她的心跳得極快,亂得無法數拍。

  終於又逼看她花容失色一次了,看她日後還敢小覷他不?

  他志得意滿地笑看,將她吻得更深,似是有點沉溺於這種感覺了,她青澀得連胭脂都沒有塗抹的紅唇竟然如此吸引他就如她當時第一次出現在朝堂之上,那一臉的肅穆幽涼與她不同於尋常女子的風姿,立刻就抓住他的眼。

  青竹般的女人,冰肌玉骨、清涼無汗的美麗外表,或許算不得傾國傾城,卻極是耐看;寧折不別,冷靜沉穩的性子勾引得他總想好好逗弄,偏偏以往每次和她說話,她就聰明地避開。

  這一次,她主動招惹了他,就別怪他纏上她,此後她再想甩脫可就難如登天了。

  驀然間,堂外兩聲慘呼驚破了堂內的春夢旖旎,兩人乍然分開,只見大門打開,門外那兩名美男子竟然都倒在血泊之中。

  兩名黑衣蒙面的男子竄入大堂,左右看了一眼,長劍一指,便喊了聲,「殺!」

  聖懷璧心頭一緊,黑眸中方才蕩漾的春意早己消失無蹤,他冷笑一聲,眉宇間殺機頓閃,整個人似是一把美麗的殺人利劍,隨時即可出鞘。

  但就在此時,原本剛才己經身子軟得快站不住腳的令狐問君,忽然將他向後一推,然後閃電般從桌下抽出一柄不知幾時藏在那裡的利刃,身姿飄逸的刺向那兩人。

  他愣住,不知道令狐問君竟有這樣好的功夫,一人對敵兩人尚且游刃有餘。

  猶豫了一下,他沒有想好自己是否要上前助陣,但就在此時,原本看起來令狐問君略佔上風的形勢驟然大逆轉—那兩人雙劍合璧,劍氣暴漲,一下子將她的身影裹挾在劍光之中。

  聖懷璧知道事情不妙,他手指在腰上一拍,一柄金絲流雲劍自腰帶中抽出,落於他掌中。

  他方要加入戰局,突然劍光之下血光四濺,那兩名刺客悶哼一聲,同時向後翻身倒地,兩人的胸前頸下都己出現利刃割開的傷口,鮮血一滴滴往外流淌。

  那兩人互相對視了一眼,同時爬起身向後直退,騰身躍出牆頭時,還有血珠飛濺四周。

  聖懷璧長長吐出口氣,心中大喜,笑道。「好啊,丞相大人原來還是武林高手,只是不知道能不能抓住那兩人……」

  他話音未落,突然覺得事情不對—只見令狐問君臉色蒼白地緩緩轉身,一身的血跡斑斑,似是不僅從那兩人身上濺到的。

  他飛身而至,她手中的短刃「噹」的一聲落地,手掌上肆意奔湧的鮮血將她整個衣袖染紅了。

  聖懷璧大為驚駭,一把抓住了她的右手—只見她右手的無名指上竟血肉模糊,斷了一截。

  她的面孔早己沒有半分血色,受了傷的手還在奮力推他,一雙明眸炯炯有神如烈焰般熾熱,聲音卻極微弱地從齒縫中逼出,「走!」見推他不動,她恨恨地說。「此地不宜久留,那兩人懷揣利刃,是要置我於死地的,你還不走?」

  他的十指顫抖,臉色鐵青得難看。

  「閉嘴。」他猛地呵斥一聲,將她一把抱起,奔向大堂外,喊道。「丞相府的人都死絕了嗎?!丞相遇刺,去給我傳太醫院的宋太醫陳太醫蘇太醫!讓他們即刻到丞相府來見我。」

  令狐問君渾身無力,手上斷指的疼痛還未襲來,只覺得有點麻痺。被他抱著,聽他發號施令,她想讓他不要這樣大張旗鼓,以免驚動了幕後指使,但是……見他神色如此難看,以往的嬉笑玩鬧早己不見,那震怒之色似是被激怒發狂的蛟龍猛虎,連她看著都覺得膽寒,豈敢再多說一字招惹他?

  罷了,且再由他一次吧,所幸他無事,她這個丞相也算是盡職盡責了吧……

  丞相遇刺,半個太醫院都被搬到丞相府會診。

  令狐問君的房門前站了七八位太醫,內室中,太醫院最有份量的三位太醫己經幫她將傷口包紮好,但是斷指難續了。

  「就不能為她縫合嗎?!聖懷璧咬牙切齒地瞪著那重重裹起的厚重白布,似是那布中強忍的疼痛正刺在他的心裡。

  「手筋己斷,就算是接上了,依然不會如原本一般靈活,更何況丞相的斷指不是被普利刃砍傷,對方刀劍之上淬了毒,微臣雖然剛剛用解毒藥解了毒,但卻難以保住斷指處的經絡……」宋太醫是太醫院的首座,看看四皇子自小長大,自以為對這位小主子的脾氣十分瞭解了,但當他今日來到丞相府時,看到四皇子那鐵青難看的面孔卻大為震驚惶恐。

  他從不曾見過四皇子用這樣陰冷森寒的眼神看人,彷彿有人碰觸了他的逆鱗,他就要大開殺戒似的。

  聽到宋太醫的解釋後,令狐問君出聲問。「我的這隻手可還保得住?」

  他忙躬身回道。「丞相放心,現在毒性己解,除了這一指無法接續之外,其他都沒有問題。」

  「放心?堂堂聖都丞相府,刺客橫行,態意妄為,傷人性命,這還能讓人放心?」聖懷璧一句一頓,冷笑連連,問道。「刑部尚書呢?這裡出了這麼大的事,他到哪裡去躲清閒了?」

  門口有人回應,「陳明德在此!」隨即刑部尚書大步走進來,向他躬身行禮,「見過四殿下,」又轉而面向床榻上的令狐問君,「見過丞相大人。」

  「此事其實原本不該你管。」她生怕聖懷璧這位小主子又說出什麼難聽的話來,所以搶看先開了口,「九門關防,城內盜匪都是九門總督統轄,現任總督是令狐衛,該他來回話才對。」

  陳明德答道。「令狐總督也己在趕往這裡的路上,今日他正好出城練兵,所以回來得慢了點。雖說城防由他負責,但是現在犯人逃跑,又是行刺丞相,這種大事,刑部也會會同令狐總督一起調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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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3-4-7 00:03:02
第七章

  聖懷璧冷哼一聲,「算你識相,過來得還算快。令狐衛那傢伙,素來磨磨蹭蹭的,明日就該撤了他的職才對。」

  「殿下不要胡鬧了。」她無奈地以左手按住他的手臂,仰看頭看他,「若殿下真的想早日抓到逃犯,不如由殿下直言相告—前日你對我說的那個會不利於我的人到底是誰?也讓他們查案有個方向。」

  他一下子愣住了。當日他那句話本是順口胡編出來的瞎話,就為了嚇她,哪裡會想到一語成鑿,竟真的會有刺客到她府上行刺?!但他現在該怎麼和她說出實情?

  見他忽然語塞,令狐問君只當他不願意說,便低眉輕歎道。「罷了,殿下不肯說我也不強求,只是此人目的未達成,可能還會再來刺殺二陳大人,先不必急看追查兇手,你和令狐衛先調集兵馬人手護住這丞相府,我並非怕死,只是不想死得不明不白。」

  聖懷璧被她說得臉色一陣青白,心中明白她在怪自己都到了生死關頭還不肯說出實情,將他看作陰險狡詐的小人了。

  他狠狠地瞪看窗外,說。「你也不必看急,那刺客我自會幫你緝拿到案,就連那幕後黑手我也會幫你一併揪出來,碎屍萬段!」

  他話中的狠辣絕情讓令狐問君打了個哆嗦,抬眼對上他火辣辣的視線,那雙黑眸中熾熱燃燒的光芒,昭示看他這回絕非是在戲澹玩笑,雖然不知道他要做什麼,但她卻有一種濃濃的信任在心頭滋生。

  縱使他平日有千萬般的頑劣不正經,大事面前,他終究還是有皇子的威儀和氣勢。暗中刺殺她的人若是知道在殺她之際還得罪了這樣一個魔頭,也許也會後悔吧。

  想到這裡,斷指的疼痛彷彿減輕許多,她竟不自覺的露出一抹微笑來。

  聖懷璧盯著她唇角的這抹微笑,卻眉心緊夔,全無一絲笑意。

  倏地,他抽身離開廂房,疾步奔出丞相府。

  聖懷璧走入雀靈苑,揚聲問。「小謝呢?」

  一名長得輕靈俊秀的高眺男子應聲走出,躬身回應,「殿下有何吩咐?」

  他咬看牙根說。「幫我去查兩個人。這兩人剛剛去了丞相府,刺傷了丞相。」

  小謝一震,「是丞相的仇人?」

  「她在朝中才多久,做事向來謹慎,不至於和人結下這麼大的仇。」聖懷璧冷笑,「我猜那兩人本不是要殺她,而是要殺我的。」

  他再一震,躬身道。「是,那屬下知道去查誰了。」

  「三天之內,我要消息。就算揪不出那幕後黑手,這兩名刺客我也要。」

  聽他說得咬牙切齒,小謝問。「殿下是要活人還是死人?」

  聖懷璧冷哼一聲,「活要見人,死要見屍。我不管他們的主子有多難惹,總之我一定要把這兩人抽筋扒骨,千刀萬剮才能消我心頭之恨!」

  「屬下知道了,三天之內必定給殿下答覆!」小謝一躬身,迅速離去。

  立在原地,他手心依然是冰涼一片。

  剛剛令狐問君那一身鮮血的樣子是他今生所見過最恐飾的清景,並非是他見不得流血殺人,縱使現在有千萬人在他面前人頭落地、血流成河,他也可以做到冷眼旁觀。

  他所恐懼的是,前一刻還在他陣中輕顫著被他擁吻的那女子,下一刻竟滲遭毒手,而他,本有能力護她周全,卻因一時大意鑄成大錯!

  她沒有因為斷指而有過一句埋怨或痛呼,但那一刀卻似是斬在了他的心上。

  為了這個皇朝,他早有覺悟會付出血的代價,但怎麼也沒想到這代價,竟會從他身邊的人、從他最在意的這個女人身上開始。

  傷了他的人,羞辱了他的顏面,他豈豁再玩笑以對、一笑置之?

  她今日付出的這一指,來日他必要對方千倍萬倍的償還!

  令狐問君遇刺斷指之事瞬間傳遍聖都,即使已經入夜了,文武百官依然接連不斷地前來探病,她因傷後疲累,只好命人一律擋駕,說她已累得睡了,那些官員方才散去。

  但是等到天色又更黑了些的時候,家丁跑來稟報,「丞相大人,陛下來了。」

  她一驚,慌忙起身接駕。

  聖皇早己陰沉著臉大步走了進來,用手按住她的肩磅,吩咐她說。「躺著吧,不要下地,讓朕看看你的傷勢。」

  「驚動陛下是微臣之罪。」她微微一笑。

  但聖皇的臉色比她難看得多,問。「到底是怎麼回事?好好的怎麼會出現刺客?聖朝幾十年都沒有這種事了,光天化日竟敢公然行刺朝廷重臣,那兩人你認得嗎?」

  「對方蒙著面,所以認不出來。」

  「除了你,聽說還死了人?」

  「是四殿下帶來的兩名隨從。」她不好說死的那兩人是男寵。

  但聖皇聽她提到四皇子,明顯一證,「懷璧當時也在這裡?」

  「是……四殿下來和微臣說點事情。」

  聖皇的臉色倏然變得更加陰沉,「那兩名刺客沒說什麼?」

  「沒有,他們從頭至尾只說了一個字。」

  「何字?」

  「殺」

  他勃然大怒,「這還得了?我聖都土地上竟然有如此猖狂的人?朕豈能容他?!令狐衛呢?」

  令狐問君答道。「剛剛他己經來過了,問了情況之後,現在回去差人調查。刑部尚書陳大人也主張朕合刑部一起會審。陛下,微臣的意思是,這件事可否就先這樣按下,暫時不要太張揚了?」

  他盯看她,「為什麼?你就不想早日抓到兇手嗎?」

  「微臣想過,這兇手背後的主使必然大有來頭,否則也不會對微臣下這樣的重手,那人如此膽大妄為,必是有恃無恐,我們這樣大張旗鼓地去抓人,最多也就是抓到兩顆小棋子,若是能按兵不動,沉下氣來,反而能引蛇出洞。」

  聖皇見她一張素白的小臉上毫無血色,手上裹看厚厚的白布,一身狼狽,卻依然神態從容、氣定神閒,不禁感慨道。「問君,你在面臨大事上的氣度真的和你父親一模一樣。好吧,既然你有如此想法,那朕就把這件事全權交給你負責了。」

  「微臣還有一事想請求陛下恩准。」

  「說。」

  「微臣想出使金城。」

  他眉心一緊,「你……當真這樣想的?」

  聽到聖皇的話,令狐問君就知道他們君臣的想法是不謀而合了。

  關於出使金城這件事,她早己想了好些日子,她剛上任丞相之職,沒有尺寸之功,眾人自然不會服她。

  眼下聖朝最大的危機就是財政赤字,國庫無銀,倘若她能把銀子要回來,一是立下大功一件,好在眾人當中樹立威信,二則可以堵住悠悠眾口,讓聖皇立她為相之事不再成為其他臣子說三道四的把柄。

  聖皇思付片刻,提醒說。「問君,這事你可要考慮清楚了,金城王病了很久,據說現在是由他們的公主主政,金城公主又是個很難纏的女人,你去找她要銀子,若是無功而返,這聖朝中可就沒有你的立足之地了。」

  令狐問君舉起那只受傷的手,苦笑道。「這朝堂之內也許己經沒有微臣的立足之地了,微臣若是連這件事都辦不好,這丞相之名豈不成了笑話?」

  聖皇歎了口氣,「懷向朕提議你來做丞相時,憑朕與他多年的情分與默契,便知道他不會看錯人,所以一口就答應了。現在想想,讓你一個女孩子來承擔這許多男人都不敢承擔的責任,朕和他,都太過冷酷無情了。」

  她低垂眼瞼,輕聲回道。「陛下不必如此掛心,問君自出生之日起,就是為了聖朝活看,無論要微臣做什麼都是應該的。」

  他輕輕拍拍她的另一隻手,「真是個懂事的好女孩兒,不知道日後會有哪個男人慧眼識珠娶到你。不過你現在己是一國之相了,只怕也沒有哪個男人敢娶你,唉,朕不會又耽誤了你的終身大事吧?」

  說到終身大事,令狐問君的眼前忽然閃現聖懷璧的臉,她只覺得雙頰發燙,尷尬地說。「微臣此生為國盡忠,願鞠躬盡瘁死而後己,早己抱定主意孤獨終老,人世間的情與愛,微臣是不會放在心上的。」

  聖皇卻搖搖頭,「這情愛之事朕是過來人,最明白。有些事情是求不來的,但若緣分真的到了,你想往外推拒也無可奈何,只願……得一知己吧。」

  因為聖皇默許了她出使金城的事情,所以待聖皇走後,令狐問君便急忙召集家中的蟀女先幫她收拾行囊,從這裡到金城,一來一回至少要十幾天,路上所帶的東西雖不必太多,但也需事先整理好。

  然後她思索了一下六部中尚未處理完的事,將亟待解決的列了一個長長的條陳,裝在匣子中,準備明日呈交給聖皇處置,在一切處理得差不多的時候,太醫上在她手上的麻藥大概是藥效退去,斷指處開始疼起來了。

  她在人前時對這麼重的傷表現得很淡然,但是現在四周無人,她忍不住皺起眉,打開床頭的一個藥箱,摸出一個布包來。布包裡頭都是針灸用具,她自小隻身在外,難免生病受傷,也就順便學了點岐黃之術,找到穴位之後,她用銀針灸住那個穴位,疼痛立刻減輕不少。

  她順勢倒在床上,長長舒了口氣。今天這件事真是驚心動魄又讓人心寒至極。

  靜下心的時候她問自己。到底那兩個刺客是誰派來的?又為何要殺她?

  她在朝中任職不到一年,待人總是客客氣氣,雖然政見上難免會與太子或他人起爭執,但總不到要置她於死地的地步吧?倘若那些刺客真的是為了取她性命,那必然是她還得罪了某些人或是惹上了天大的事情而不自知,可她想來想去,都覺得自己並沒有惹上這樣的事。

  那麼,又到底是為什麼會引來殺身之禍呢?那兩個刺客身懷絕技,有備而來,堂而皇之的入侵丞相府殺人,雖然丞相府並非皇宮內院,但也算是守衛森嚴了,對方敢來,顯然是抱了必死之心。

  到底會是何人?所為何事?

  猛然間她渾身一個激靈,突然想到別的可能—萬那刺客的目標不是她呢?

  當時屋中所站之人,除了她,還有聖懷璧!

  可是……聖懷璧雖然是皇子,手中卻未握有大權,並未如其他皇子一般掌理六部,殺他又有何用?

  這念頭剛剛興起,就被她按了下去。聖懷璧雖然對她挑釁輕慢,但在其他人眼中卻是個相當受歡迎的皇子,全無結下深仇大恨的可能……應該是她多想了吧。

  輕歎一聲,她翻過身面對看牆,真希望至少能好好的睡上一覺,再去費心思考這些事情。

  門外有人說話,聲音很輕,聽不清說的是什麼,她猜想是下人們在議論刺殺之事,但她己倦了,懶得再呵斥他們,便閉看眼不去理睬。

  房門忽然呷呀一聲開了,有人從外面走進來,她閉著眼,聽得對方足音很輕,不知道是哪個掉女進來了,正在想著是否要出聲讓她出去,現下自己不需要人服侍,忽然有只溫熱的手竟大膽地摸到她臉上。

  她大吃一驚,翻身坐起,卻被人一把抱住,緊緊按在對方胸口上。

  「放手!」她咬牙怒斥。這樣的大膽放肆,即使沒看見臉也可以猜到是誰了。

  「不放。」聖懷璧抱得很緊,似是連讓她喘息的縫隙都不留。

  她一隻手受傷,使不上力氣,另一隻手狠狠掐了他的大腿一下,想逼他鬆開手,但他雖然是鬆開了,卻只是鬆開一手,將她按倒在床上後,整個人又都壓在了她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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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她氣得低聲罵道,「四殿下,我這裡又不是青樓,您若要尋歡作樂就請另尋去處,不要把蠻力用在我這個受了傷的人身上。」

  他的臉朝下坯在她的枕頭上,聲音悶悶地傳出,「我不是你想的那麼輕浮。」

  令狐問君氣得冷笑,「殿下還說自已不輕浮?你平生會對幾個女子這樣又接又抱還一再輕薄的?我不信我是第一個。不能因為我是殿下的家臣,殿下就認為我可以任由殿下欺負,我令狐家可能是與你們聖天有不少的清愛糾纏,但不代表我令狐問君在身許聖朝之後,也要靠出賣色相謀得君寵!請殿下放尊重點,否則就算撕破臉,微臣也要請聖皇評評理了!」

  他沉默良久,忽然低低地笑出聲來,緩緩抬起頭,與她近在毫釐的對視,「丞相大人,你在別人面前很少這樣長篇大論的,你這氣勢若是拿到朝堂之上,誰敢不服你?看來你這手似是不怎麼疼了。」

  聽他提及斷指,她方注意到他的手正托看她的傷手,只是托得那樣小心翼翼,讓她這個傷者都沒有察覺到。

  「你的府外,我已經讓令狐衛會同兵部調集了三百兵馬守護,再有刺客敢來行刺,傷你一分一毫,我就要抽了他的筋!」

  他惡狠狠的表清讓令狐問君有些錯愕,問道。「你有什麼權力調動令狐衛跟兵部的人馬?我這個丞相還沒有下令,來下越權了吧?」

  聖咚璧笑嘻嘻地答覆,「只是指點他一下,也不算是我下令的,詔令當然還是由父皇下的。對了,你這些日子哪裡都不要去了,就在丞相府辦公吧,六部那裡我也差人都打了招呼,讓他們從今日起就把公文都送到你這裡來,不過父皇說了,你這些日子需要好好調養,可能連公文也看不了幾份。」

  她望看屋頂的橫樑,輕聲說。「我也沒有多少時間可以休養,今日我已經和陛下請旨要出國幾日,陛下也恩准了。」

  他的手臂一緊,聲音沉了下去,「出國?你要去哪裡?」

  「金城。」

  他的眉心擰成了死結,「是為了要銀子?」

  「對。」

  他盯著她的眼看了半晌,花瓣般的嘴唇緩緩開闔,「我跟你一起去。」

  令狐問君驚得花容變色,像是又被人斬了一刀似的,斷然拒絕,「不行!」

  他笑了,那詭異的笑容讓她不寒而慄。「我親愛的師父,你大概是忘了,我想做的事從沒有做不到的。」

  她的手不疼了,但是開始頭疼,她呻吟一聲側過臉去,「我累了,今天沒有力氣和你鬥嘴,殿下請回吧。」

  聖懷璧輕呼一聲,「看我!差點忘了來找你的正事。」他從懷中掏出一個小方盒,打開來,取出一顆藥丸塞到她的嘴裡,「這是父皇的秘藥,益壽延年還在其次,最重要的是可以補精血修元氣,幫你增進功力,總之有百利而無一害。」

  口中乍然被他塞入一粒藥丸,她還沒來得及反對,那藥丸就己經在口中融化了,一股沁人心脾的清涼香氣化入唇舌之中。「這是朝露凝香丸?」她忽然想起傳說中的那味靈藥,「可這不是全天下也沒有幾顆嗎?」

  「是啊,父皇那裡也只有十顆。前年我生病時父皇送了兩顆給我,我沒捨得吃,一直留在手邊,現在就送給你了。你看我對你有多好,可你還一直喋喋不休地數落我的錯處。」他將自己說得很偉大的樣子,連帶看又抱怨了她的「不知好歹」。

  看著那張滿是無奈和氣惱的小臉,他心中一陣癢癢,湊到她的紅唇前。

  「雖然自己沒福分吃,但是如蒙師父不棄,也讓徒弟聞一聞味道如何?」

  她還沒嚴詞拒絕,他的舌尖己經伸進她的口內,勾走了她口中殘存的一絲藥香後,依然流連不捨地上下翻挑,興風作浪。

  她不悅地皺著眉,心中也偷偷思量著是不是該趁勢咬掉他的舌頭解氣?只是他一旦吻起來就似是狂風巨浪一般不給她喘息的機會,直到他戀戀不捨地退出之後,還用舌尖舔了舔嘴角,一臉回味。

  「這藥丸真的很好吃的樣子,看來我應該把另一顆也吃掉。!他偷笑著,翻身躺倒在她身邊,伸出一臂攬住她,忽然轉了個話題。

  「既然我們要去金城,是不是該一起想想,路上該準備些什麼?坐馬車還是乘船?要帶幾個下人……尤其是廚子,宮中只有張三思炒的菜我吃得最順口,不知道如果我和父皇借走這個人幾天,父皇肯不肯?」

  「殿下,我還沒同意您和我一起去金城。更何況這是去做正事,不是去遊山玩水,殿下那些講究就留在皇宮裡吧。微臣此次輕車簡從,不想驚動黑羽和玉陽,殿下的這些習慣請恕微臣無法同意。」

  看她這樣不情不願地皺看眉,想看她今天畢竟受了天大的苦楚,聖懷璧也不忍心再惹她生氣,只摟看她,將臉貼在她的肩膀上,柔聲道。「好,你說什麼就是什麼,我都聽你的。你不讓我帶那些人,我就不帶了,只是你身邊總要有些人手來保護你吧2這丞相府的人你挑幾個,我那裡也挑幾個帶在身邊,人不用多,精明千練就好。」

  令狐問君側目瞪看他,「殿下連那些無用的男寵都要帶上的話—」

  「不是什麼無用的男寵。」他打斷她的話,語意深沉,「今日我帶來的這兩個人只是徒有美貌,我不知道今天會遇到這種事,否則也不會帶他們來了。我那裡還有智勇雙全的可用之才,能以一當百,你見到就知道了。」

  她冷笑一聲,「殿下又在說笑了,雀靈苑是什麼地方,我沒去過也並非不知道,您那裡又不是兵部刑部,哪裡用得上智勇雙全之士。」

  「這是個秘密,根本沒有幾個人知道。」聖懷璧烏黑的眼瞳泛看光澤,直看到她心裡去,「除非是最親近的人,否則我不會告訴他。問君,我並非你所想的那種人,你雖然不信,但早晚有一天你會明白。」

  他第一次直呼她的名字,竟叫得如此親暱熟捻,彷彿己經叫過千百遍了。而他此刻認真正經的表情更讓她不禁呆住,彷彿這是一個陌生的熟人,她似是認得他,又似是不認得。

  但是他的正經只維持了一下子就又恢復了平日笑容滿面的模樣,雙唇又貼在她的頰上摩攀了幾下,執拗說。「反正我是一定要跟你去的,你攔也攔不住,還是乖乖地依了我才好。那金城公主聽說還待字閨中,說不定她見到我這等絕世美男子會一見傾心,恨不得把整個金城都交付給我,到時你豈不是可以省去許多口舌。」

  雖然今晚有這麼多的事情讓她傷心煩惱,但是他這番話卻逗得她嘿哺一笑,「國家大事哪有你說的這麼兒戲,殿下想以色惑人或許是個好辦法,只是倘若那公主要招你入贅,殿下肯不肯留在金城呢?」

  聖懷璧第一次見到令狐問君笑得這樣燦爛,平日裡的正經嚴謹一掃而光,此刻的她露出了幾分少女應有的嬌憨純美,他按捺不住洶湧情潮,一下子摟過她的肩膀,再次覆吻住她的紅唇,含含糊糊地說。「我這美色若能惑住你,就是拿一朝三國的皇位和我交換我都不要。」

  她皺起眉想推開他,他氣喘吁吁地在她耳畔威脅道。「別動,否則我若把持不住做出什麼越軌的錯事,你可別說我欺負你這個傷患。」

  令狐問君嚇了一跳,心中明白他這小魔頭什麼瘋事都做得出來,哪裡還敢掙扎,只得任由他在她唇上態意享用。

  汲取了她的甜美後,他又靠著她躺好,呢濃道出自己的決定,「我今天也累了,就讓我在你這裡睡一下吧。」

  「殿下請回你的寢宮休息,否則若陛下有事找你……」即使當年在黑羽練兵,和男子們同吃同住,也沒讓她有過現在的煩惱。這小魔頭平時在她身邊轉轉就己經讓她心驚膽寒了,現在竟然還要與她同榻而眠,她怎麼可能睡得看?

  但是無論她怎麼說怎麼推他,這小魔頭就是一動不動的靠著她睡了,也不知道他是真的累了困了,還是故意裝聾作啞把她的話當耳邊風,總之他就是閉看眼,全不回應。

  他安然熟睡的樣子真像個孩子,平日裡他就總是集笑看魅惑人心,如今連熟睡時的樣子都美得像朵睡蓮,一個男子怎麼可以有如此傾國傾城的容貌,又有如此妖孽一般的性情?

  她看看他怔怔地出神,想起自己第一次返京入朝時,進入皇宮第一個看見的人就是他。那天他負手而立站在湖邊,一襲白衣勝雪,笑容俊美絕俗,讓她恍然以為自己看到了洛神現世。都說聖朝皇帝貪戀令狐家的美色,但其實在他的美色面前,身為令狐家一員的她也不得不說,令狐一族都甘拜下風。

  但徒有美色似乎也並非什麼了不起的事情,她原本沒有將他放在眼裡的,如今竟被他蠱惑了心神,亂了方寸,甚至,斷了指。

  她今日其實本不至於到斷指的地步,若她與那兩名刺客再周旋纏鬥一陣,引得府內護衛趕來,並非不能退敵。

  但她當時從對方身上感覺到濃濃的殺氣時,第一個反應就是要保護他的安全,所以才會以命相搏,逼得對方也連出殺招,最終才落得斷指的地步。

  為了這樣一個輕浮放浪、喜怒無常的男孩,失了一指,值得嗎?

  她幽幽歎氣,雖然無聲,但呼出的熱氣卻繚繞在他的鼻息間,驚動了他。

  聖懷璧的長睫眨了眨,那雙霧濛濛的明眸盯看她的眼,幽幽一笑,「問君,我剛剛決定了一件事。」

  「什麼?」她本能地應了一句,又覺得應該糾正他的稱呼,就算他不再叫她師父,也不該直呼她的名字。他每次一出口喚她的名字,她的心就微微顫抖,這種感覺實在令她心驚。

  他望看她的眉眼,緩緩說道。「我要你—做我的人。」

  令狐問君心湖頓時掀起滔天巨浪,彷彿被投入巨石,她完全不敢想他這句話背後到底蘊藏著怎樣的危險含意,她的嘴唇翁動著,卻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聖懷璧則拉過她受傷的右手,在那皓腕上吻了下,「這算是我蓋在你身上的私印,日後你身上就刻看我的名字,別人再也搶不走了。」

  他笑得那般純真歡悅,她的心卻一沉再沉,似是被他拖入了一個無底深淵,只恐會萬劫不復。

  令狐問君要出使金城的事情在朝堂上公佈之後,立刻又引起朝野上下的熱烈議論,本朝丞相向來鎮守聖都,極少離境,若有那少數的幾次離開,都是為了調停邊關大事,而為了和金城要銀子,就要勞動丞相親自出馬,更是前所未有之事。

  有些老臣本就不服令狐問君,不由得冷嘲熱諷,「當年令狐笑執掌聖朝的時候,一封信函下去,三國有誰敢不依命行事?如今竟落得丞相親自登門要錢,我聖朝的顏面何在……」

  太子聖懷璟聽到這消息倒是立刻就明白了,「那女人想借此在朝內揚名,只怕沒那麼容易。金城這兩年的反心越來越重,若依著我的意思,早早一統四國,哪裡還用現在這麼費事。」

  聖懷瑋正巧下朝走過他身邊,聽到他說的話,不禁冷笑一聲,「一統四國?好大的口氣,太子殿下是不是要親自領兵出征呢?」

  聖懷瑛臉色陰沉道。「三弟才是我朝的威武大將軍,這建立千秋功業的事情自然是要指望三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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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4-7 00:03:28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他把臉一揚,「那就等你坐上皇位之後,再給我下旨吧。」

  和三弟朕袂下朝,聖懷玥見兩人略有斂齲,急忙出面緩頰,「父皇早早教導我們,一朝三國有今日之基業實在不易,不可亂生妄動之心。太子也不過是說說而己,三弟何必要給哥哥臉色看?對了,怎麼今日不見懷璧上朝?」

  「一個小小的雀靈苑主事,用得看他上朝嗎?雀靈苑能有什麼軍國大事值得他到這裡來商議的?!」太子蔑視地哼了一聲,轉身走了。

  聖懷璋冷眼看看他的背影,鄙斥道。「心胸狹窄的小人,不過比咱們早生了幾年,就白白得到這個皇位,我若是日後在他面前下跪稱臣,真是不甘心!」

  聖懷玥笑看拍拍他的肩膀,「好了,人各有命,你身為威武大將軍,掌管聖朝十幾萬兵馬,他可不敢小覷你。對了,你知不知道懷璧在哪兒?那天他讓我幫他找本琴譜,我好不容易找來了,怎麼就不見他的影子呢?」

  他一副沒轍地說。「那小子像猴子一樣四處亂跑,誰知道他現在在哪兒,最近他不是被調到工部去幫忙了,若不是在雀靈苑就是在工部吧,你差人去問問不就知道了。」

  聖懷璧不在工部,也不在雀靈苑。

  此時的他,一葉輕舟,順江而下,正在前往金城的路上。

  這麼快就要動身是令狐問君的決定,她知道自己前往金城之事聖皇必然是要昭告群臣的,而群臣一旦知道,此事就會傳遍一朝三國,她希望能爭取時間盡速趕到金城,以免生變,所以在聖皇公佈此事的當天一早便乘船出發了。

  坐船是聖懷璧的提議,這位四殿下軟磨硬泡地非要和她同行,她本以為聖皇向來嬌寵他,必然不會答應,沒想到聖皇只簡單交代幾句要他好好照顧受傷的她,就恩准了他的同行。

  這下子連最後阻擋他的屏風都被推倒,令狐問君是真的無計可施了。

  聖懷璧自小到大都沒有離開過聖都,對這次出行簡直是興致勃勃。慫恿她說水路又快又穩,聖朝的汛期雖至,卻不會影響到他們前往金城的這條連葉江,若想早去早回,還是走水路最好。

  她思慮了一番,覺得他說的也有道理,就同意了。

  但她沒想到他竟命人準備了一條這麼大的船—這船足有十幾丈長,五六丈寬,上下兩層,不要說裝人,就是船工也要好幾十名同時搖槳才可以推得動大船行進。

  她看到時驚怒不己,「這樣一條大船多招搖,我不能坐這船。」

  聖懷璧笑咪咪地拉看她道。「先不說你現在的身子還要靜養,就是只為了出使時我聖朝的顏面,也不能委屈自己去坐那小船吧?金城的人最有錢,向來重體面、好奢侈,看我們幾個人坐了條小船去要錢,哪裡還能把我們放在眼裡Z所以搭這船是絕不被輕視的,父皇也己答應了我坐這船,否則我如何能變得出這麼大的一條船。快上船吧!一會兒若是被文武百官知道你今天要走,說不準還會有人追出來送行,你又不知道要耽摘多久了。」

  令狐問君就這樣被他推上船。

  因為不滿他的「一手遮天」,自上船後她只看和金城有關的書籍,根本不和聖懷璧說話。

  他就靠在船頭,看著船工搖槳,也很能自得其樂。

  到了晚上,四周都安靜下來,只能聽到幾十面船槳在水面上整齊劃過的水浪聲,月光照在江面上,銀色的水面寧靜而深遂,比起白日更多了一份蠱惑人心的力量。

  令狐問君不由得放下書本,站在船欄旁,望著那緩緩從身邊流過的江水,忽然覺得一陣恍惚。

  正所謂。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無窮己,江月年年只相似。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見長江送流水……

  幾百年裡,一朝三國中也曾有多少英雄人物、名人豪傑在這江面上經過,多少人間悲喜交加或慨當以慷的故事從這江面上流過。如今她也是浩浩長河中的一員,今夜她在這江上行走,明朝誰又會在江邊說起她的名字和屬於她的故事呢?

  思及至此,令狐問君不免也有了一絲悵然,情不自禁地歎口氣,將桌上的一杯涼茶端起,倒入江中。

  以茶代酒,就讓她祭奠一下過往的英魂,但願這江水可以保佑她順利完成此行,為聖朝的基業奠定一份穩定。

  忽然間,船頭響起一聲笛音,清越空靈,婉轉於月色之中,吹的正是那曲<春江花月夜>,曲聲幽遠,宛若江畔美景都盡顯於笛音之中。

  此際船行水動,江水握潺,伴著動人的笛音,讓人的心境都變得安寧靜謐。

  她入神的聽著這笛音,只覺笛音雖然雅致優美,但其中更有一番大氣雍容,豁達如江風,純美如江月,真非尋常人間氣象。

  待一曲終了,她還沉浸在笛音之中久久未能回過神來,征怔地看看面前那位憑欄臨風、持笛而立的美麗男子,心中暗自慨歎。這才是滴仙啊!

  聖懷璧微笑著緩步走近她,問道。「我這一曲夠不夠向丞相大人賠罪了?」

  她這才恍然大悟,他在月色江上吹這一曲原來是為了向自己請罪。不知怎地,臉似是熱了,別過頭去說。「微臣豈敢讓四殿下說什麼賠罪。」

  「但你明明是氣我自作主張才不和我說話的。」

  他對她的一舉一動、一擎一笑,曾幾何時己經看得如此透徹?

  見她伸手去拿涼茶,他笑著按住她的手,「別喝涼茶,傷脾胃。」

  令狐問君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己經被他困在船上一角,身後是船欄,前面就是他的懷抱。

  「坐好,我要和你說正事了。」她板起臉來,知道不能再給他嬉鬧的機會。

  他居然就真的乖乖坐下,在她對面的凳子上,只是把那茶壺裡的涼茶都潑灑出了船外,怕她還會繼續喝那涼茶。

  她皺了皺眉,也不理那茶了,正色地說。「金城國現在主事的金城公主,閨名是個『倩』字。」

  「嗯,這名字真是名副其實,難怪賴帳。」他撇著嘴戲澹道。

  「據說,這位公主不同於金城歷代的君主,她並不致力於獲得更多的財富,只專心國事。因為皇室中她是唯一的子嗣,所以金城皇位注定由她繼承,雖然國主尚在,但己纏綿病榻多年,可以說,她現在實則己經是女王一樣的地位了,見到她時,我們也要禮敬。」

  聖懷璧不置可否地聳聳肩,「隨你好了,只怕你越是禮敬,對方的氣勢越盛。」

  「殿下在見到人家公主時,請不要再像對微臣這樣張狂了,這關係兩國之交,而非君臣之禮。」

  「我是那麼沒分寸的人嗎?」他笑望看她,「其實我早己想好了,見到對方時,你不要告訴她我是誰,就說我是你的貼身護衛即可。」

  令狐問君一愣,「殿下不願透露身份?」

  「不願意。」

  「為何?」

  「見了面,一旦報出我的身份,彼此之間難免要以國禮相見,皇子公主什麼的,虛偽客套,我最不喜歡和人做這些事,也懶得應付。我不報出真實身份來,你也可以少了好多麻煩。」

  令狐問君低頭想了想後點頭,「好,就依殿下。但這樣一來,殿下在那邊事事就都要聽我安排,看我的眼色,不可造次。」

  他笑得餡媚,「我現在還不是事事都聽你安排?」

  她瞪他一眼,「殿下還在說笑?」

  聖懷璧笑看一下子張開雙臂撲上來,將她一把抱在懷中,她雖然一直注意提防看他的偷襲,卻沒想到他這樣說變臉就變臉,竟是防不勝防。

  「我突然想到了一句詩,特別適合我們眼前的景象。」他抱著她,嗅著她發上的香氣,柔聲低語。「但願君心似我心,定不負相思意。」

  令狐問君一顫,身子僵住。

  「怎麼,你不信?」他摩擎看她的背,想幫她重新溫暖身子。

  她再一歎,「殿下到底還要戲弄我到幾時?」

  她真的快忍不下去了,八歲離開了聖都,十幾年的顛沛流離,受盡了孤獨寂寞的煎熬,也忍受看在晨風晚月中獨自練武的辛苦,還要學會和各種人打交道,學習各種各樣的本事技能。

  她時常在這樣的月色下問自己,為何要堅持下去?這世上反正也沒有一人愛她,為何她就不能自私一點、多愛惜一下自己?

  但今夜,竟有個人對自己說出這樣深情不渝的話來,她不信,不是因為她不信他能說出這樣的話,而是因為她從來都不敢相信這世上真的會有真心實意的愛情落在自己身上。連父母親人都不愛她,更何況是一個相識不過多久的陌生人?

  聖懷璧托起她的臉,看到她眉宇間的憂傷時他的心更軟了,忍不住吻上她的眉心,輕聲低語,「你的臉上怎麼老是有這麼多的憂愁,難道被我喜歡是一件讓你不愉快的事情?」

  「我累了,要休息了。」令狐問君沒有再與他多說什麼,只是推開他,轉身回了自己的艙房。

  他在她身後猶豫一下,並沒有跟上去。

  方纔還掛在臉上的溫柔笑意在此時一點點褪去,他拍了拍手,一名清俊男子從下層走上來,正是前日他下令緝兇時領命而去的小謝。

  「我還以為你要趕不上開船了。」聖懷璧懶懶開口,但眼神銳利。「是不是己經查到幕後主使了?」

  「是。」小謝躬身回稟,「不出殿下所料,那兩名刺客出自邱朕東府上,是邱大人家中豢養的武師,自那日行刺丞相失敗後,這兩人便隱遁逃跑,屬下抓到其中一人,但卻服毒自盡了,另一人屬下己安排人手繼續追查,只怕他們是不肯回到邱府了。

  「他們當然不敢回去,回去也是死路一條,」聖懷璧冷笑一聲,「邱朕東是吧,他在兵部任職多年,平日就像個悶葫蘆,三哥一直以為他是好人,但我早知道他和太子暗中勾結,沒想到這一次太子竟然會繞看圈子,指使他的門客來做這種違背天理人倫的齷齪事。

  小謝遲疑了一下,說道。「殿下,現在這事還沒有足夠的證據證明和太子有關,所以還是暫時先不要輕舉妄動的好。」

  「我當然知道,不過父皇可能也已有所察覺,否則他不會同意派我去金城。父皇對太子還存了一念之仁,哼,只是他的狼子野心昭然若揭,父皇若再容忍下去就是助襯為虐了,所以他這『一念』要靠我幫他拔除才是。」

  他所說的每一個字都是極為冰冷陰毒,皇宮中的傾軋爭鬥自古以來就末曾休止過,他從小看到大,耳濡目染,知道這世上無人不可用,但也無人可全信,即使是手足至親也一樣。

  尤其是這回傷的還是令狐問君,這個女人,一年前於他是陌生人,現在卻是他唯一要拚盡性命去保護的人,誰要是敢擋在他面前,再傷她一絲一發,他絕對會讓他們生不如死!

  而這一指之仇既然找到了債主,就不怕討要不回來了。

  船行五天,終於抵達金城國的都城。

  由於令狐問君在出發前己經給金城國遞交了信函告知此事,所以金城國也己派了使節在港口等候迎接。

  令狐問君下船時回頭看了眼聖懷璧,問道。「真的想好你是誰了?」

  「當然。」他拱手長揖,「在下是丞相大人身邊的隨侍親信,畢懷笙。」

  她哼了一聲,「怪的名字,簡直是欲蓋彌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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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4-7 00:03:42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就這樣,兩人一起乘車進入了金城國的都城,一直來到王宮。

  金城國在一朝三國之中,因為擁有無數礦藏而成為四國中首屈一指的富豪,王宮雖然已歷經百年以上的時間,但看上去依然華萬無比,甚至較聖朝皇宮更加金碧輝煌。

  走在這座王宮之中,人們的視線容易被周圍那華麗精緻的雕樑畫棟吸引,亦會被這炫目的奢靡所震懾。

  聖懷璧走在令狐問君的後面,哼了一聲,「窮奢極侈,攬四國之財於一身,四國之中它必是亡國之首。」

  她看他一眼,沉聲道。「在金城地界,說話當心。」

  此時他們已經來到王宮正殿的門口,遠遠就可看見一名紅衣宮裝萬人被人簇擁看立在那裡,走近些,只見她千嬌百媚,款款欠身說。「金城倩見過令狐丞相。」

  「公主多禮了,本相來得唐突,還請公主恕罪。」令狐問君回以國禮,雙手捧上一個擅木匣子,「這是聖皇送與公主的禮物。」

  金城倩微微一笑,「聖皇真是太客氣了。那本宮就收下了,請丞相代為轉達本宮謝意。」她似乎並不在乎那匣子中裝的是什麼,只揮揮手,叫人把禮物收好。

  然後公主款步走到令狐問君跟前,笑看伸手拉住她,上下打量看她。

  「都說聖朝讓一名女子做了丞相,本宮心中還奇怪,究竟是怎樣的女子擔當得起這樣的重擔,見到丞相本人才算明白了,若非風華絕代,豈能成為當世傳奇?」

  她一雙妙目如秋水橫波,自令狐問君身上轉到站在她身後的聖懷璧身上,詫異地笑道。「就連姊姊身邊的人都是這般奪人眼目,這位公子又是那位呢?」

  令狐問君暗暗苦笑。

  這聖懷璧雖然不願意暴露身份,但無奈一張臉長得太過惑人,人家還說不到三句話,就已經留意到了他的存在。

  她回身看著他,輕聲介紹,「這是聖皇派給本相的畢侍衛。」

  聖懷璧應聲走出,不卑不亢,按照禮節屈膝跪地,「畢懷笙參見公主殿下。」

  沒想到他竟真的肯跪下去,令狐問君忽然間很想笑,但還是忍住了。

  金城倩的明眸在他身上轉了幾轉,笑道。「畢侍衛快請起,本宮沒有那麼多規矩。聖朝果然是聖朝,隨便派出一人就是如此鍾靈毓秀,豈不讓我金城國汗顏?丞相大人,你我都是女孩子,雖然各謀其政,但是女子之間互相說話不該像他們男人那樣端著高高的架子,不如我叫你一聲問君姊姊,你也直呼我的名字,可好?」

  兩人初次見面,金城倩就如此平易近人、親切溫和,看在令狐問君眼中並不覺得這是多麼好的開始。她心中明白,對於她此行的目的,金城倩必定早有準備了,但對方開口說的這句話,和國事沒有一點關係,也許就是想刻意避開自己所要說的話題。

  之後還不知道會有怎樣的艱難險阻,但既來之則安之,她從善如流地微笑道。「我癡長公主三歲,就厚看臉皮叫公主一聲倩妹,若有失禮之處,公主可直言相告。」

  金城倩笑看挽住她的手臂,歡欣雀躍地說。「我自小就沒有兄弟姊妹,盼看有個姊姊盼了好久,沒想到今天終於從天而降了一位這麼了不起的姊姊,真是太好了!今晚王宮之宴,就算是慶賀我們姊妹相識,姊姊請和我入殿,做妹妹的有很多國事上的問題要和姊姊討教

  呢,姊姊可要知無不言,千萬不要和妹妹客氣哦。」

  令狐問君淺淺笑道。「任憑公主安排。」

  這一夜,金城王宮燈火如晝,大擺宴席。席上美味佳餚無數,更有樂師彈奏迎賓樂曲,舞姬翩然起舞。

  金城倩坐在主位頻頻向令狐問君敬酒,嬌憨得就如一個妹妹在和姊姊撒嬌一般。令狐問君也一直微笑看回應對方的諸多問題,甚至是女孩兒家的許多私事,只要對方開口,她便盡量回答。

  直飲到月至中天,旁邊的宮嬸小聲地提醒道。「公主殿下,天色太晚了,也該休息了。」

  金城倩這才驚呼一聲,「哎呀,真的這麼晚了,做妹妹的真是該死,竟然沒有顧慮到姊姊行船勞頓,怎麼也要好好睡上一覺才行。那妹妹就不打擾姊姊了,望姊姊今夜有好夢常伴。」

  她說看笑看,步態中似是也有了醉意,和令狐問君告別後便被宮眸攙扶看走了。

  「真是個厲害的公主。」聖懷璧今日沉默了半天,一直站在令狐問君的身後冷眼旁觀,此時方輕聲開口,嘴邊似掛著微笑,眼中卻全是寒意。

  令狐問君站起身,晃了一下,被他一把扶住。

  聞到她身上的酒味,他不禁打趣道。「平日說自己酒量不高,今天就鯨吸百川的,就算是為了國家大事,也不必這麼糟蹋自己的身體吧?」

  「別笑我了,先扶我回去,只怕我是醉得認不得路了。」她轉過身來,兩頰艷若桃李,眼中看見的聖懷璧己不是一個,而是三四個,看得她心驚膽戰的。

  一個聖懷璧都讓她難以招架了,若是三四個聖懷璧一起出現,她該如何應付?

  聖懷璧一笑,扶住她的手臂,將她小心翼翼地護在身前,扶回了金城倩為他們安排的別院廂房。

  進了屋,將她扶上床坐好後,他親自幫她倒了一杯茶醒酒。

  令狐問君捧著茶杯,一邊喝著一邊問道。「你剛才說她厲害,厲害在哪裡?」

  「一見面就拉著你以姊妹相稱,然後又和你在夜宴上東拉西扯,明知道你是來要銀子的,卻一個字都不提,只說那些沒用的閒事,還拚命的灌你酒。看她離去時雖然是歪歪斜斜,但是臉色不紅,眼神清亮,顯然她是千杯不醉的海量,這點酒根本沒有讓她醉倒,從頭至尾她的腦子比你還要清楚。」

  聽了他的一番分析,她贊同的點點頭,「殿下看得很透徹,這位公主殿下今天是故意在和我打啞謎,我由看她先客氣這一日,也算是盡了客人的禮數,到明日,我便不能再由看她了……哎呀,你做什麼?」

  她本來昏昏沉沉的閉著眼說話,忽然覺得腳下一輕,睜開眼時,只見他正握著她的腳踩,手中還拿著她的一隻鞋。

  她本就醉紅的臉頰更加飛紅一片,低聲喝道。「放開手,你真是越來越不像話了,女人的鞋也要脫?」

  「反正我親也親過你了,抱也抱過了,你的人己經注定是我的,讓我摸一下腳怕什麼?」他半跪在地上,笑咪咪地托看她的腳,「我只是幫你脫了鞋,讓你躺下時可以睡1得舒服一些。你想不想沐浴淨身,我叫他們再給你打些水來?」

  「不用。」她一下子抽回腳,板看臉說。「殿下請回吧,這裡不是聖朝,由不得殿下胡鬧,若是被金城人發現了蹊蹺……」

  「最多他們會認為我們兩人之間有暖昧,但是也不算什麼大不了的事。」他滿不在乎地將她另一隻腳上的鞋子也脫了。「說不定對方現在就派了眼線暗中關注著我們兩人的動向,所以請丞相大人不要再稱呼我殿下了,直呼我的名字就好。」

  「怎麼直呼,難道要我叫你懷璧嗎?」她沒好氣地問。

  他笑道。「就叫一個字難道不行?」

  一個字?難道要叫他「璧」?她紅看臉翻身倒在床上,和衣而臥,不想再理他的胡言亂語。

  聖懷璧從後背貼上來,柔柔說道。「穿這麼多衣服睡覺,又是喝醉了酒,可是會生病的哦,要不要我幫你把衣服脫了?」

  她忍無可忍地翻身而起,赤著腳站在地上把他推出房門,「快走,不許再進我房間一步!」

  他微笑著站在緊閉的房門前,躬身說。「請丞相早些休息。」

  然後轉過身,面對站在一旁垂手侍立的小謝,神情幽冷道。「調集人手守住這裡,一隻耗子都不能放進去。倘若丞相有了任何閃失,就不要再活看見我。」

  「是。」小謝躬身接令。

  聖懷璧抬頭看看天上那輪孤芳自賞的冷月,淡笑道。「在這金城國看到的月亮好像都比在聖朝看看時還多了幾分銅臭氣,但願這裡的事情能早早了結,我已經想回聖朝去了。」

  第二日一早,金城倩就帶著宮女太監一大堆人來找令狐問君。

  她在房門前遇到聖懷璧,他沒有再行大禮,只是微笑看躬身道。「參見公主殿下,我家丞相還在梳洗,不知公主會這麼早過來,可要小人進去通紊一聲?」

  金城倩一雙美目在他身上打了個轉,笑答,「是本宮來得太唐突了,竟忘了姊姊遠道而來一定累了,宴席上又喝了不少,今天必然不會這麼早起……不過這樣最好,我今天特意帶了身新衣服來,想請姊姊換上。」

  「新衣服?」聖懷璧向後一看,果然看到幾名宮女手中托著新衣,簪環首飾都一應俱全。

  他遲疑著說。「丞相大人素來節儉,在衣服上從不講究,只怕公主的大禮她未必肯收。」

  「請公主進來吧。」屋內的令狐問君突然開口,接著房門自內打開,只見她長髮技肩,還未來得及將頭梳好,顯然是因為聽到金城倩的聲音中斷了梳頭。

  她嬌笑看走進來,說。「我昨天看到姊姊穿的那身官衣,就不禁想到,姊姊若是能換上女裝,不知是怎樣的好看。所以姊姊不要怪妹妹自作主張,將我上個月新制的一套衣服拿過來,想請姊姊換上。」

  令狐問君走到那新衣前,手指在絲綢上劃過,「這衣裙可非尋常女子能穿的,實在是太過貴重了,我怎麼能要……」

  「就知道姊姊一定會和我客氣,我才不管,這是妹妹的一點心意,姊姊若是不收下,那你昨天送我的聖皇禮物,我也不要了。」她撅著紅唇嬌慎,然後跳到門口將房門關上時對聖懷璧做了個鬼臉,「你家丞相要更衣,你可不要偷看哦。」

  他微微一笑,心中也很好奇令狐問君若換了女裝會是什麼樣子。自兩人相識以來,她穿的衣服不是最簡單的粗布麻衣,青袍白衫,就是丞相官服,從未見她如一般女子那樣精心打扮過。

  屋內一陣說說笑笑,似是金城倩逼看令狐問君換了衣服,片刻之後,房門重新打開,只見金城倩推著令狐問君走出,對聖懷璧說。「你們丞相現在這樣子,比起剛才不只美了十倍,是不是?」

  聖懷璧雙眸一亮—眼前的令狐問君唇紅眉翠,一身天藍色的宮裝長裙華美雅致,剛才披教的長髮已高高梳起挽在腦後,她素來氣質清冷,如今妝容上的捆脂色為她多添了一份平日難得一見的嫵媚。站在嬌艷動人的金城倩身邊,她清新出塵,冰機玉骨,不僅毫不遜色,且更多了沉穩內斂的大氣平和,讓人一眼看到便再也移不開目光。

  他不禁笑道。「果然很美。」

  令狐問君暗中瞥他一眼,對上他笑意吟吟的陣子,只覺那眸中的清意太濃太張揚,生怕被金城倩看出什麼破綻來,急忙自嘲道。「畢侍衛真會開玩笑,在金城公主面前,那個女人當得起美這個字。」

  金城倩笑得花枝亂顫,挽看她的手臂說。「走,姊姊打扮得這麼美了,可不能藏在深閨無人識。今天我帶姊姊去我們金城景色最美的驪山遊覽一番。」

  令狐問君淡淡道。「倩妹要是不介意的話,我想去未羊山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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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4-7 00:03:54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章

  她瞬間臉色一僵,笑容似是被人定住了,半天才尷尬地說。「姊姊去那裡做什麼,未羊山早己是座死山了,金城人都不會去那兒玩的。」

  「倩妹該知道我此行不是為了遊樂,否則,聖朝內國事繁忙,陛下怎麼肯放我出來。」

  金城倩皺看眉,「姊姊當真要去未羊山?」

  令狐問君不動聲色地回應,「倘若妹妹國事繁忙,我可以自行前往,不會打攪金城一兵一卒。」

  她想了片刻,才點頭道。「好,妹妹陪姊姊走這一趟,但是姊姊去了之後可不要失望,」

  「妹妹肯陪我去,姊姊就感激不盡了。」令狐問君笑道。

  令狐問君上馬車時,聖懷璧彎腰為她提起裙擺,「丞相大人請抬腳,小心絆倒。」

  她回頭看向他,低聲說。「到了那裡,你不用說話。」

  「知道。」他微笑著為她關好車門。

  金城倩本來是要坐另一輛馬車的,卻走了過來,詢問。「難得一起出遊,我和姊姊同乘一車可好?」

  令狐問君在車內應答,「那是我的榮幸了。」

  聖懷璧又將車門打開,但公主並未急看上車,反而看看他問。「你服侍你們丞相多久了?」

  「不到一年。」

  「看你倒是個很細膩體貼的人。」金城倩笑吟吟說。「我們金城國就沒有你這麼溫柔的男子,姊姊捨不捨得把他割愛留給妹妹?」

  令狐問君在車內微笑道。「並非姊姊不願意答應你,而是此人是聖皇親自安排在姊姊身邊的,能不能留下他要問過聖皇的意思,我都做不了這個主。」

  「只怕是姊姊不捨得吧。」金城倩聞言便沒再說什麼了,嬌笑一聲上了馬車。

  隨行車馬七八輛,浩浩蕩蕩的駛往金城首都東面的未羊山。

  對於這座山,聖懷璧倒是知道一些。這座山在金城赫赫有名,因為當年金城人最先發現的金礦就是在這座山上,這裡是名副其實的一座金山,金城人借這座山得以發財致富,成為四國中富甲天下的財經大國,而在金城國,類似這樣的金礦金山並不只一座,這真是老天厚待於他們的禮物。

  今日令狐問君要到這金山上來,是為了親眼看一看金礦的開採和冶煉嗎?為何一提此山,金城倩竟臉色大變的說這裡是一座死山?

  他心中滿腹疑慮,只待親眼得見方能揭秘。

  待到達未羊山山腳下時,令狐問君先開口道。「車子就停在這裡吧,不必再往前走了。」

  聖懷璧抬頭望去,只見這座山不同於平日他所見的青山翠柏,層巒疊嶂,而是光禿禿的,沒有蒼翠欲滴的樹木,也沒有爛漫搖曳的百花。大片的山皇上到處都有人工開掘過的痕跡,一處又一處的礦洞,直通山腹,但四周卻沒有一個礦工進出,地面上的砂石積了厚厚的一層,顯然己經很久沒有人從此處經過了。

  難怪金城倩說這裡是一座死山,這裡當真沒有任何生氣,難道這意味看……

  他恍然大悟,回頭去看,只見公主感慨地站在一邊,指看這座山說。「我金城國曾經引以為傲的金山,如今就變成了這副模樣。想當初盛況之時,幾千名工人在此同時開採,一年所產黃金便有兩三萬兩,只可惜百年來開掘過度,這山早已被挖光磨盡,每年風起之時,都城之內的高牆都擋不住這山上的沙塵席捲而來,曾經有臣子勸我說服父皇遷離這裡,將都城南移三十里,但是要遷都又談何容易啊。」

  令狐問君長下頭撿起一塊石頭看了看,問道。「公主殿下遲遲不給聖朝簽發庫銀,就是區為這山早已挖空嗎?」

  「不只是這座山,金城國內己經沒有一座可以真正挖掘的金山了。我金城建國三百年,什麼樣的金山也禁不起連年不斷地挖掘開採,先祖又都是大手大腳揮霍之人,國庫中所留的積蓄遠非外人所想的那麼多。」金城倩歎道。「現在金城如大廈將傾,獨木難支,父皇又病得這麼重,前幾年和黑羽那一戰,若非當時的令狐丞相及時趕到,說不定金城就要亡國了。」說看她的眼淚撲簌簌地成串落了下來。

  聽她這樣一番告白,聖懷璧默默皺眉。自小他聽到有關金城的故事都是與那富可敵國莫不相關,但也許是因為怕開採礦山的技術外洩,金城一直將實際礦藏清況隱藏得很深。數百年前,聖朝也已和它簽訂協議,同意由它獨立開採,但要求它必須在其他三國需要時提供金銀支援,否則金城國會面臨其他三國的軍事圍剿。

  各國雖有各自的財稅制度,但都不如金城富裕,因此金城每年提供的銀兩是各國很重要的一筆收入來源,金城一直是小心翼翼地在四國中維繫看生存的權力,但如今這唯一維繫它等舌下去的支柱竟然沒有了?倘若金城國名不副實,成為一座無金國,那再沒有任何優勢的它必將首先遭到侵吞,四國之亂就在眼前了。

  聖懷璧又看向令狐問君,想知道她是否如自己一樣的憂慮,不想她卻柔柔問。「我可以進礦山去看看嗎?」

  金城倩猶豫了一瞬,旋那說。「姊姊今天穿得這麼漂亮,這礦山內臟兮兮的,還是不要去了吧,有什麼好看的?」

  「既然來了,就進去看一看吧,我很好奇礦山到底是什麼樣子的。」說看,令狐問君提起招擺遷自走進最近的一個礦坑。

  聖懷璧看了眼站在後面沒有動的金城倩,想來她是嫌棄礦洞太髒,不願意跟隨,便獨自跟了進去。

  礦坑又深又暗,礦壁上隨處可見人工開採的痕跡,地上還有零星教落的十字鎬和裝礦石用的破舊籮筐。

  聖懷璧向來也是個極愛千淨的人,一見這清景,一邊摸索著點燃了一個火摺子,一邊皺著眉說。「丞相大人,這裡有什麼好看的,都是廢棄的礦山了,回頭把自己的手腳弄髒了,你就不性人家說你丟了聖朝的威儀?」

  令狐問君一手觸摸在礦壁上,輕聲道。「你自小就在聖朝長大,一定不知道開礦冶金是個什麼景象吧,這裡的每一處路徑都是四通八達的,鼎盛時期,就如金城倩所說,上千工人在此工作,提籃舉鎬,燈火通明,通宵達旦地開採金礦。有時候工人累極了,會在礦山中唱起他們自已的歌兒。巍巍高山,燦燦黃金,開君礦石,養我家人。一人一鎬,一金一命,終埋此山,貧富同行。」

  聖懷璧聽得證住,「你怎麼知道得這麼清楚?」

  她回眸苦笑,烏黑的眸子在火摺子下熠熠生輝,「莫忘了,我八歲就離開聖朝了,這礦山……我也待過三年呢。」

  三年,自十二歲扮作孤兒進礦山打探金城國人開採礦藏的方法,到十五歲離開。足足三年,她曾在這樣暗無天日的礦坑中,和那些最低賤的工人們一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曾親眼見過礦坑坍塌,貧賤的性命活活掩埋其中,也曾親耳聽過礦山中礦工們長沉悲傷的歌聲。

  一鋤一鎬之下,是窮人的血淚;一籃一車上,是他們養活全家大小的希望。

  她知道皇權執掌者的奢華生活是靠著什麼奠基起來的,所以她從不羨慕那高高在上的君主,她只是深深憐潤被壓在世間最底層的窮苦百姓。

  如今,這礦山已成了一座死山,空山,唯獨那曾經在耳畔迴響過的歌聲彷彿還在幽幽迴盪。

  身後,他忽然將她一把抱住,在她耳畔柔聲說。「以後跟看我,不會再讓你吃那種苦了。」

  她心中一軟,接著警醒著掙開他,恨聲道。「又忘形了!要是被金城國人看到了可怎麼辦?」

  「他們都不願意進來,所以我就算是抱抱你也不會有人看到的。」他笑著說,但還是鬆開了手。

  「走吧。」她轉身走了出去。

  洞外,金城倩正百無聊賴地站在那裡等看她,見她出來後鬆了口氣,「好姊姊,咱們回去吧,我們金城還是有不少美景的。」

  「好啊。」令狐問君保持微笑,重新和她上了車。

  就這樣完了?這樣簡單地轉了一圈,看了一座死山,就沒有後話了?聖懷璧不禁心中疑惑。

  一行人怎麼來的,就又怎麼回去了。

  因為快到吃午飯的時間,令狐問君說自已餓了,金城倩就提議先回宮去吃飯。

  進了王宮,下了車,她問公主,「倩妹今天也要陪我一起吃飯嗎?」

  「那是當然了。」金城倩一掃剛才臉上的哀怨神色,笑得甜蜜,「我已經叫御膳房備好了金城的拿手菜,姊姊一定要嘗嘗看。」

  「那可不可以送到我那裡的廂房?妹妹的寢宮每日進出的人太多,我們姊妹也不好說話。」

  令狐問君的提議讓金城倩愣了愣,然後又笑道。「好啊,姊姊是客,主隨客便。來人,叫御膳房備好飯菜,送到問君姊姊那裡,今天我們姊妹要說說私房話,其他人一律不得打攪我們。」

  這回是令狐問君主動挽起金城倩的手臂,笑著與她同行。

  酒菜很快擺上,令狐問君先倒了一杯酒舉起,「姊姊的滔量不好,昨夜都是妹妹敬酒給我,我不好推辭,結果一夜宿醉,讓妹妹早上看了我衣衫不整的笑話。但今天姊姊還是要敬妹妹一杯,區為妹妹招待姊姊實在是太過周到,姊姊受之有愧。」

  「原來姊姊酒量不佳,那妹妹昨天晚上真是該死了。」金城倩說著自責的話,也端起酒杯來。

  令狐問君道。「這杯酒過後,你我姊妹之清要先放一放,說一說兩國之事了。」

  金城倩持看酒杯僵在那裡,臉上還掛看笑,「姊姊說得這麼鄭重,妹妹都不敢喝這杯酒了。」

  「那我先乾為敬。」半點停滯都沒有便一飲而盡。

  她強笑著也把酒喝了。「好了,姊姊想和我說些什麼?」

  「公主幾時肯把聖朝需要的那五十萬兩白銀簽發?」令狐問君開門見山,問的正是讓公主一直迴避的話題。

  金城倩放下酒杯,歎氣道。「姊姊今日去了未羊山,也應該知道妹妹的難處了,這五十萬兩白銀不是小數目,妹妹現在正在竭盡全力籌措之中,姊姊就是想要,只怕一兩天內也籌集不足。」

  「要等多少天才能籌集夠?或者你可以讓我帶走多少?」她再問道。

  金城倩想了半晌,「若是姊姊這回必須帶銀子回去,那我手邊最多能給你五萬兩,五十萬兩……只怕還要再等三個月。」

  聖懷璧侍立在門口,聽到這裡忍不住冷笑一聲。因為屋內兩個人說話時很是安靜,這一聲冷笑雖輕卻傳到了屋中。

  看了眼站在門外的他,金城倩不禁整起眉。「姊姊的手下似乎欠缺禮數啊。」

  令狐問君卻沒有呵斥聖懷璧,而是盯著她說。「這區區五萬兩我是無法向聖皇交代的,三個月聖朝也是等不起的。眼下正值汛期,各地都要加固防洪大堤,戶部要花的項目也看實很多,我這次走,至少要帶走五十萬兩銀子。」

  金城倩將兩手一攤,「那妹妹就實在是沒辦法了,倘若我把銀子立刻都交給姊姊,我們金城國的人可就要餓肚子了。」

  「當年一朝三國立下的契約,妹妹不會忘了吧?四國之中,尊聖朝為首,聖皇之旨凌駕於三國之上,四國對聖皇的旨意不得有任何的異議二這麼多年來,聖朝平街其他三國,才有了今日的穩定局面。妹妹如今之舉似是要撕毀契約,倘若四國動盪,妹妹可承擔得起這千秋罪人的罪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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