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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凌淑芬 -【山重水複(七星傳奇之三)】《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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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4-22 00:00:37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1
凌淑芬 - 山重水複(七星傳奇之三)

老天爺故意要考驗她還是想整她啊?
為了一萬塊美金,看看她扯進什麼鬼事裡!
第一眼見到他,第六感就告訴她這個男人很麻煩
偏偏她弟弟財迷心竅,掉入金錢陷阱成為綁匪的共犯
她硬著頭皮出面收拾爛攤子,攬下這個燙手山芋!
在這男人「昏迷」期間是她好心收留他的
沒把他丟在大馬路旁變成觀光景點
她只能祈禱他知恩圖報,高抬貴手放他們姊弟一馬──
可惡!這男人真的超級惡劣,威脅利誘手段無所不用
只要她露出趕人的意思,他就一副馬上要報警的樣子
奈何她理虧在前,只好任由他賴在她家當食客……
原以為等他住膩了就會自動走人
不料情勢突然大逆轉,她家竟然成了凶案現場!
這下可好,她被搞得有家歸不得,有班不能上
始作俑者卻使出打帶跑戰術,企圖用吻來混淆她的意識
看他那副神祕樣,該不會藏了什麼不可告人的祕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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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4-22 00:01:05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你們綁架了一個人?」

  香娜咆哮,她面前的三個青少年同時畏縮一下。

  雖然體內有一半拘謹的日本血統,但另一半熱情激烈的義大利血液主導一切,因此所有情緒洶湧進她的心田,有極度的憤怒,極度的恐慌,極度的不安,極度的傷心,極度的驚惶,極度的無措。

  最後,極度的焦慮。

  她早該知道的!

  當山米打電話約她來碼頭區的一間廢工廠碰面,她就有了不好的預感。碼頭區是全紐約治安最差的地帶,龍蛇雜處,再加上廢工廠,光聽就讓人毛骨悚然。

  但是香娜安慰自己,或許是她想太多了,十六歲的青少年有一些很詭異的幽默感,或許山米是想讓她看什麼希奇古怪的東西才把她叫來的。

  顯然,她的自欺欺人於事無補。

  「那個……」狐群狗黨之一,保羅想開口。

  「閉嘴!」香娜大吼,漂亮的巧克力色雙眼緊盯著弟弟。「我說過幾次了?不要再跟他們兩個人混在一起!你們三個人混在一起永遠沒好事,你爲什麼不聽我的話?」

  「嘿!」另一個狐群狗黨強納微弱地想抗議。

  「閉嘴!」她再怒吼。

  通常這幾個叛逆的青少年是沒那麼容易被鎮住的,今天八成是他們也知道自己惹了大麻煩,竟然乖得不得了。

  「我們沒有綁架人,我們只是負責看守而已……」十六歲的山米咕噥道。

  「噢!這樣情況就好多了,不是嗎?『法官,我們不是綁匪,我們只是共犯!』帶我進去,讓我看看是怎麼回事!」

  三個青少年垂頭喪氣地領著她往工廠裏面走。

  香娜輕輕按住胸口,想止住心痛的感覺。

  爲什麼,山米?他應該比任何人都明白,爲了讓他們兩個不被拆開,跳脫孤立無援的環境,她有多麼的辛苦,多麼的努力。

  她在父親的墳前親口向他承諾,她一定會照顧山米,而將近十年來,她一直以爲自己做得不錯。沒想到,自己辛苦創造的未來還沒來得及實現,便已岌岌可危。

  香娜收緊微抖的手指。別慌,別慌!或許情況不到最差的時候,一切還可以彌補。

  她的母親在兩歲那年就過世了,她的父親一直到她八歲那年才又再婚,隔年生下山米。山米的母親是一個漂亮的拉丁美女,她則是義大利父親和日裔母親的混合體。

  日子本來可以一直這樣平順的過下去,直到她十六歲那年,一個酒醉的卡車司機撞上她父親的車子,她的父母當場死亡,當她帶著年幼的山米趕到醫院時,只來得及見到兩具冰冷的遺體。

  十六歲的香娜突然之間失去了一切。她的家,她的父母,而她自己尚未成年,身邊只有一個七歲大的弟弟。

  社工人員立刻介入,但香娜怎能接受她唯一的家人和她分開?

  於是她苦苦哀求當時的房東,一個七十多歲的猶太老人,求他告訴社工人員他願意收容這雙小姊弟。她承諾他們會自食其力,她會出去賺錢撫養她的弟弟,絕對不會給他帶來任何麻煩。

  她求了很久很久,那個孤僻的猶太老人終於勉強答應。從那時開始,她便姊代母職,肩負起教養弟弟的責任。

  在冰冷繁忙的大蘋果,每個角落都有辛酸的人說著辛酸的故事,他們只是另外兩個不起眼的小螺絲釘而已。

  從高中輟學、努力工作了一陣子之後,香娜某一天領悟,除非她要一輩子當個女侍,永遠吃不飽餓不死,然後她的弟弟一輩子當個計程車司機或工廠黑手,否則若要跳脫目前的環境,知識和學曆是唯一的途徑。

  於是,從五年前開始,她先念完高中學曆,接著身兼兩份工作,開始爲大學而努力。

  如今二十五歲的她,已經是紐約大學三年級的學生,再過一年她就可以拿到學位了,然後他們可以搬出哈林區,她會找到一個更好的工作,美好的未來看似就在眼前。

  結果山米告訴她,他在「看守」一個肉票。

  「噢,山米……」香娜呻吟一聲,將臉埋入手中。

  走到前面的山米頭越來越低。

  香娜深呼吸一下,現在千萬不能慌掉。

  這間廢工廠以前是堆放運載化學物品的貨櫃,因此空氣裏依然留有一絲刺鼻的氣味。

  由於長年廢棄的緣故,工廠的鐵皮牆斑駁鏽蝕,頂層一整排的玻璃窗已經全部霧化,讓陰天的午後更顯得陰暗。工廠內部非常廣闊,可是留下來的廢棄物和空桶也很多,到處都有死角,看起來就是一間完全適合宵小躲藏的地方。

  等這一切結束之後──如果他們能平安順利地「結束」──她一定要搞清楚山米平時到底都在做什麼。

  一行人在高高低低的雜物之間繞來繞去,繞到工廠的後半部,香娜拐了個彎,突然眼前一開,然後便看到了她弟弟和幾個小鬼幹的好事。

  以前爲了儲放工業用的瓦斯桶,在後半部的這個區域有人用鐵欄杆圍出一個空間,可以上鎖,免得有人闖進來亂動瓦斯桶,如今這個空間就變成一個現成的牢房。

  牢房裏有幾個鐵架沿著牆擺放,還有一個倒在地上的空瓦斯桶。香娜發現自己看進一雙極深的眼睛裏。

  被關住的男人很高大,約有六尺二寸,體格結實;若以運動員比喻,他較像長跑健將而不是舉重選手,身形是優雅的流線型。一頭過長的濃密黑發碰到他的衣領,下巴有兩、三天沒刮胡子的青影。

  「嗨。」男人的唇一勾。

  這個微笑非但沒有讓她放松,反而覺得大難臨頭。

  該死!她認識他!

  「我的天,山米,你們在想什麼?」她把臉埋進雙手裏,大聲呻吟。

  「我們……」三個青少年互看一眼,兩腳不斷的交換重心,緊張得不得了。

  香娜深吸一口氣擡起頭。

  如果她沒記錯的話,他叫「約翰.史密斯」。雖然香娜很大程度懷疑這是他的本名。這男人怎麼看都不像一個「約翰.史密斯」。

  他的年紀屆於三十到三十五歲之間,應該接近三十五歲的那一端。深發深眸褐膚,眼窩深邃,乍看之下很難直接判定是哪裏人,應該是混合了許多族裔的血統。

  他的身上有一種說不出來的遠久氣息,深沉的黑眸彷佛見過了好幾個世紀的事。

  「約翰.史密斯」坐在一個廢鐵架上,神情如此的平靜適意,彷佛被關在籠子裏的人是他們,而站在牢門外的人是他。

  一個人質應該有這麼自在的表情嗎?

  香娜背心突然一股戰栗感。

  第六感告訴她,這個人很麻煩,而她向來相信自己的第六感。

「山繆.弗蘭切思卡,你知道他是誰嗎?」香娜火大的讓義大利天性主宰一切。

  山米一縮,旁邊的保羅瞪大眼。

  「你不能在他面前叫我們的名字。」

  「保羅.彼得斯,你給我閉嘴!」

  「天哪,她又說了一個。」保羅絕望地揮揮手。「現在我們得殺了他了。」

  「幹吧!」強納一咬牙,從牛仔褲後腰抽出一把手槍。

  「嗯。」男人挑起一邊眉毛,那神情與其說恐懼,不如說是一隻被老鼠逗得很樂的貓。

  「你們這兩個笨蛋,把那個東西給我!」香娜撲過去搶槍。

  兩個人二十隻手指糾纏成一團,不知道哪根手指按到,突然間「砰!」的槍枝走火。

  「啊──」

  一大一小兩人都嚇到,強納很不爭氣的把槍往她身上丟。

  香娜手忙腳亂的去接槍,「啊,燙燙燙!」

  電影沒演過發射過的槍管會很燙,她反射性往地上一丟,槍咻的一聲往前滑,滑到誰腳邊誰就跳開,最後一路滑到牢門的旁邊。

  約翰.史密斯轉頭看看離自己腦袋只有三寸遠的子彈孔,再慢慢轉回他們身上,那抹笑容消失了。

  「我想,」他慢條斯理地走到門邊,撿起那支手槍,熟練地扣上保險栓插回自己的腰帶,然後走回原來的位置坐好。「這把槍還是交給我保管比較安全一點。」

  「啊!他有槍!」山米大喊。

  三個小孩面色如土。

  香娜比他們更怕,不過她是唯一的成年人,她得hold住。

  「你給我過來。」她揪住山米的手臂往旁邊拖。

  十六歲的他已經比姊姊高出幾寸。

  「你瘋了嗎?你知道他是誰嗎?他是我的前雇主!」香娜咬牙,從齒縫裏迸出話來。

  壓低聲音沒有意義,因爲隱隱的回音讓他們的對話響得一清二楚。

  「嗯。」山米低下頭。

  「你知道?你知道你還答應做這件鬼事?」

  她的朋友瑪麗是一家清潔公司的女傭,這間公司專門服務紐約地區的頂級客戶,其中不乏社紳名流的家庭。也因此,要成爲這間公司的雇工必須經過嚴格的背景調查,並且有有力的推薦信。可想而知,香娜是絕對不夠格的。

  兩個月前瑪麗出了車禍,撞斷腿沒有法子工作。在她的大力推薦之下,公司破例讓香娜幫忙代班一個月。光那一個月的收入和小費就等於香娜兩份工的薪水,讓她到現在還念念不忘。

  重點是,「約翰.史密斯」就是她清潔的其中一戶住家。

  她的腦中浮現他家的樣子,豪華昂貴,冷淡得完全沒有一絲人的氣息。屋子裏也沒有任何照片,或具有紀念性的擺設。在代班的那一個月,香娜從來沒有和他碰到面過,如果不是因爲洗衣籃定期出現待洗的衣服,垃圾桶裏偶爾出現垃圾,她真的會以爲這是一間沒有人住的昂貴樣品屋。

  香娜之所以會認得出他,是因爲最後一次她打掃完要離開了,在樓下的大廳遇到一個高大的人影站在管理員面前領郵,管理員恭敬地稱呼他爲「史密斯先生」,只看了他一眼,香娜就確定他一定是那間豪宅的主人。

  他的人和他的家一樣。即使看似笑著,體內卻透出一股強烈的距離感,讓人完全不敢親近。

  她有預感,這次山米扯上了一個燙手山芋。

  「你知道,爲什麼還要去綁架他?你難道不曉得,這個人一消失,警察絕對會去調查他身邊所有的人嗎?他的家人朋友公司同事,他的清潔女傭!警察查到我身上來只是遲早的事。天哪!他們一定會以爲我是共犯……山米,你到底做了什麼?」她悲慘地扶著額。

  「不是我綁架他的。」山米急急解釋。「兩天前,馬切羅說有個賺外快的機會,只要幫他看著一個人幾天就好,他會付錢給我,然後就完全沒有我的事了!」

  「馬切羅?那家夥是個幫派分子,你竟然聽他的?」香娜用力推他腦袋一下。「好,我們現在立刻去找馬切羅,把話說清楚。從現在開始,你跟這件事一點關系都沒有。他要看守人質叫他自己另外再去找人,我們一毛錢都不會收,懂了嗎?」

  「馬切羅死了。」保羅探頭進來插嘴。

  「什麼?」香娜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昨天晚上出車禍死了,所以我們才不曉得該怎麼辦……」山米小聲證實。

  「那馬切羅爲什麼要抓這個人?」

  強納也跑過來,三個青少年在她眼前排排站,一起無辜的搖頭。

  也就是說,他們不曉得馬切羅跟誰合作,不曉得人質的身分,不曉得還有哪些共犯,只有一個活跳跳的男人關在牢裏不知該如何處置?

  香娜真想昏倒。

  「重點是,這男人看見了我們的長相,我們不能放他走!」強納神經質地道。

  「閉嘴。」香娜用力吐一口氣。不夠,再深呼吸一口氣。還是不夠,再用力吐納幾次。「好,是你們來找我的,那麼這件事情就照我的方法來處理。」

  她大踏步走回牢房前。

  牢裏的男人還是那副輕松自在的樣子,根本不像人質應該有的神情。

  「史密斯先生,喝點水,吃點東西。」她拿起旁邊的一罐水和一袋零食,客氣地遞過去。伸手不打笑臉人嘛!

  她的姿勢很滑稽,因爲不敢太靠近,只敢站在離鐵條幾尺遠的地方,手伸得長長的。男人饒有興味地看了片刻,終於在她的手開始發抖時接了過去,零食往旁邊一扔,先扭開瓶蓋喝了口水。

  「史密斯先生,這一切都是誤會。」她拿出自己最爲友善、最講理、最有禮貌的語氣解釋道:「如果我們保證不傷害你,平安地讓你離開這個地方,你能答應我們不要報警嗎?」

  他的眉微微一飛。

  「山米只是一時誤入歧途,這兩天來他們並沒有傷害你……吧?」她先回頭確定一下,三個青少年忙不疊點頭。香娜轉回來繼續說:「而且你被綁架也不是他們的錯,充其量他們只是微不足道的小嘍羅。請你看在這些少年還有大好未來的份上,就算報警也不要提到他們好嗎?」

  「嗯……」男人低沉的嗓音拖得長長的。

  「我保證我們會立刻放你出來,我甚至可以給你一點錢,讓你坐地鐵回家。」她再加碼。

  說完,四個人八隻眼睛同時盯著他。

一股笑意又流回他眼中。約翰.史密斯搔搔下巴,狀似深思。

  「我不確定……」他慢悠悠地開口,慵懶的南方口音若換在其他的場合,香娜甚至會覺得很好聽。「畢竟被綁架了兩天不是什麼愉快的事。如果你們要放我走的話,嗯……我想我會直接走進警察局吧。」

  「然後?」

  「作僞證是犯法的。」他點頭。

  「他要舉報我們,現在我們得殺了他了。」強納哀號一聲。

  香娜簡直不敢相信天下有這麼找死的人!竟然跟綁匪……共犯說,你們要是放我走,我要立刻去報警?

  「你瘋了嗎?」她脫口而出。

  「沒。」他很肯定地道,笑容加深。「報警是好公民的義務。」

  「好了,你們兩個去找布袋,我來找武器。」強納哀天慘地,開始指派滅口任務。

  「你給我閉嘴!」香娜咆哮,三個青少年立刻僵住不動。「史密斯先生,這件事不是開玩笑的。」

  「我看起來像在開玩笑嗎?」

  非常!

  不只像,更像一隻耍著耗子玩的狡猾大貓。

  你們瞧瞧,這是人質應該有的樣子嗎?

  香娜完全亂了方寸。

  無計可施的她埋頭苦想,三個青少年在旁邊煩躁地踱來踱去,山米用力踢一腳空鐵桶。

  忽地,約翰.史密斯的笑容微斂,側耳似乎在傾聽什麼。

  「無論你們想做什麼,最好快點決定,有人來了。」他開口。

  四個人同時一愣,擡頭看著他。

  香娜陪他聽了一下,什麼都沒聽見。

  他抽出腰上的那把槍,四個人背心同時一涼。對喔!剛才怎麼沒有人想到,有武器的人是他?

  「你們是要放我出去,還是要我浪費一顆子彈?」他把槍口對準門鎖。

  反正也不準備關他一輩子,香娜回頭叫人:「山米,鑰匙呢?」

  「香娜,我不確定這是個好主意。」山米遲疑地道。

  「不然你們真的打算殺人滅口嗎?」

  根本沒那個狗膽的三個人咕噥兩聲,保羅從牛仔褲口袋掏出鑰匙,丟給香娜,她迅速走過去打開鐵門,再迅速退回山米身邊。

  四個綁匪神情比肉票更緊張。

  約翰.史密斯推門而出,單手退出彈匣,檢查一下還有多少子彈。異常熟練的手勢讓香娜明白,這是一個習於使用武器的男人。

  無形的恐慌化爲有形的冷汗,在她的背上凝聚。

  「運氣不好,現在不是我的最佳狀態。」他的語氣輕松,進彈匣、上膛的動作卻充滿緻命性。

  「……不好意思,史密斯先生,我們沒有聽到任何聲音。」她抓住山米的手臂。

  「兩輛車,朝這個方向過來,大概兩分鍾後會到。車身很重,所以應該坐滿人,保守估計八個,外加武器。」他環視一圈,尋找安全的逃生路徑。

  他用「聽」的就聽出這麼多東西?

  「你是誰?爲什麼有人要綁架你?」香娜緊張地道。

  「嗯。」他摸摸下顎。「我不確定是哪一邊的人。」

  「你有不只一邊的敵人?」

  「每個人都有不只一邊的敵人。」

  「我沒有!可見你做人真成功。」

  「不,是你人生不夠成功。」

  「……」

  「香娜,他說得有道理。」

  「閉嘴。」她紅著臉敲弟弟頭。

  ×的,竟然無法反駁這個邏輯。

  約翰.史密斯確定唯一的出口只剩下前門。後門和其他逃生出口早在當初廢棄時就直接焊死。如果在以前,這對他不是問題,但……現在不是他的「最佳狀態」,他的眼光往頭頂上的玻璃窗望過去。

  雖然狀況不佳,比起毫無內力的人,他的身手已經算矯健,旁邊堆高的雜物讓他可以輕易的攀上去。

  所以,現在到了抉擇的時刻,他想怎麼做?

  他停下來,輪流看著面前的四張面孔。

  她是一個挺漂亮的小姑娘,看起來頂多二十出頭。明媚的大眼,濃濃的黑眉,五官搶眼而分明,亮麗的黑鬈發在臉頰旁跳躍,粉白的肌膚因激動而蒙上一層豔麗的紅雲。

  砰砰輕響,他已經聽見兩條街外,車子駛過一個凹洞,底盤輕輕撞到路面的聲音。

  他快速考慮過一遍所有的可能性。

  他可以讓他們走,但他們逃不出兩條街就會沒命。

  也可以大家一起留下來,然後全部被射成蜂窩,雖然可惜了這樣一個活色生香的美人。

  他可以自己走,這個方法最簡單。不過,他要是想走的話,早就走了,情況和之前依然沒變。

  最後他把決定權交給他們。

  「你們想活嗎?」

  四個人不約而同點頭。

  「爲什麼?」

  幾個人互視一眼。

  「什麼叫『爲什麼』?有誰會沒事想死?」香娜皺眉道。

  「我就認識一、兩個。」不知爲何,他的笑容裏沒有太多喜色。

  他面前的四張臉,雖然他的世界渺小而微不足道,但每張臉上清清楚楚是驚疑不定,以及對生存的強烈慾望──這是一種他已經許久不曾感受過的慾望。

  他突然發現,他不想看見這四張臉在他面前咽下最後一口氣,起碼不是今天。

  最後,他在心裏做了決斷。

  「你們,」他對兩個毛都沒長齊的小鬼點點頭,「緊跟著我,盡量不要發出聲音。你,」他對山米點一下。「照顧你姊姊,讓她跟上來。」

  然後,四個人眼睛一花,他已經竄到幾公尺高的窗台上,嘰嘰嘎嘎一響,把沉重生鏽的窗框往外推開。

  推一道足夠人鑽出去的縫後,他對他們勾勾手指。四個人完全沒有遲疑,迅速跟上,因爲他們已經聽見門外有幾輛車子停了下來。

  山米的神色讓香娜知道這不是意料中該出現的訪客,而約翰.史密斯「聽」見了,而且知道他們有武裝。

  突然之間,跟著他一起逃好像是比較明智的選擇。

  保羅先跳到最低一層的一個舊木箱上,箱子晃了一晃。

  「啊!啊!」他在箱頂努力穩住自己。

  約翰.史密斯看天空一眼,歎了口氣。

  「『安靜行動』這四個字對你們有意義嗎?」

  「謝謝,您嘲諷的天性真是幫了好大的忙。」香娜對他假笑一下。

  門口的步伐越來越明顯,大門被人推開了,其他幾個小朋友加快速度,山米扶著姊姊踩上舊木箱,四個共犯加一個肉票,安靜無聲地進行他們的脫逃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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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4-22 00:01:24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玉衡失蹤了?」

天機的嗓音淺淺的,和他---她的人一樣。

他們的所在之處是「南集團」位于紐約市中心的總部,樓高七十五層的七十四層,天機的住所。第七十五層屬于他們神龍不見首尾的主子,南先生。

天機也是除了南之外唯一住在集團總部的人,這多少說明了她的地位。

七星之中沒有明確的排行,天機是大家公認的頭頭,除了主上以外的第二把交椅。

因爲遠在千百年以前,她的地位便是如此。

天機的住所也不若一般豪宅,她的家是她練道之所。

五行八卦,奇門遁甲,茅山道術,星象堪輿,占卦蔔算,這些在世人眼中已經失傳的秘術,其實全存在天機那千百年的古老靈魂中。

辛開陽常開玩笑,她開壇算出來的敵人方位,比GPS衛星定位還要準。

此刻他們在天機專門研究八卦圖的一個房間裏。瑤光知道開了燈之後,這裏實際這是一個二十平方公尺的方型空間,可現在她仿佛感覺周圍擠滿了隱隱綽綽的人。

知道這個空間讓瑤光不太自在,天機輕輕一笑,揚了揚手。

「楊克。」

她的輕喚一起,燈光大亮,所以秘境幻境盡皆消失。左邊那道白牆突然裂出一個缺口,從同色的門扇後頭走出一個高大沉默的男人。

天機的貼身護衛立刻站到她身後。她撫了撫身上的白袍,輕道:「到客廳去說吧!」

「好。」瑤光松了口氣。

兩個女人走了出來,一條長長的白廊仿佛沒有起點也沒有終點,在天機的住所,便是得習慣這許多玄幻之景。

「你不是抓著開陽一起來的嗎?」天機輕笑。

「他說你那些古古怪怪的東西讓人退避三舍,他要到客廳去等。」瑤光微微有些笑意。

天機的笑跟著揚起。

穿著秀白長袍的她,足如不沾地般往前滑去,雙瞳沒有焦距,瞳眸深處卻閃動隱隱光華。

識破天機必須付出代價,她的雙眼便是她的代價。

天機的眼,只見陰,不見陽。累世如此。

到了客廳,浪子開陽大刺刺地蹺著腳,坐在沙發座裏;看兩個美女走進來,咬著棒棒糖的嘴一咧,說不出的落拓瀟灑。

「坐。」天機一揚手,背後的長影如鬼魅般出現,扶她坐進一張紅木的單人沙發椅,又無聲地退到暗處。

「是若妮要你戒煙,還是你自己想戒?」瑤光坐在最要好的兄弟身旁,對他嘴上的棒棒糖微笑。

「噯,我像是怕太太俱樂部的人嗎?來,親一下。」他臉湊了過去。

「好啊!」瑤光不閃不躲。「等等,我拿手機拍下來,若妮應該會喜歡我的新桌面。」

辛開陽的臉堪堪在她的臉頰兩公分遠停住。

「嘖,陰險。」他咕噥一聲,又沒姿沒勢的癱回去。

瑤光輕聲笑了起來。

知道有人可以把這頭野生豹子拴住真好。

但是眼光回到天機的身上,她的心又是一沉。

他們七兄妹,連著主子,有著永遠無法對人言的奇特身份---因爲他們都已經活了千年。

不是單獨的一生,而是生生世世,不斷的投胎輪回,牢記著前塵往事,就這樣過了一千六百多年。

一開始主上得了「天外神人」的恩允,隨著天機一身玄妙秘法越練越深,他們的轉世之道也越來越簡潔。

這千年來,他們是朋友,是家人,是手足,世上再也沒有比他們更親密的人。

這個輪轉的過程不全然是順利的。首先,天璇脫出了他們的圈子之外,如今只是一個平凡普通的攝影師。而開陽這一世的輪轉也出現誤差,險些變成另一個「失落的一環」,他對他們失去了所有記憶。

瑤光懷疑,其實他應該還留著一些模糊的感應。這是爲什麼他能毫無困難的練回一身真傳的開陽神功,在這一世依然有著絕世的身手。而且,以他的浪子個性,會毫無質疑的接受天樞的千年之說,回到他們的圈子裏來,必然是因爲他心中一直有譜。

不過,千年時光確實帶來一些變化。

例如天機由男變女。

第一世的天機原爲男身,但是性別這件事在她身上一直不明顯,因爲她向來都是陰柔難辨的性子。

因爲認爲女體的陰氣有助于自身的修煉,于是脫離了第一世的男骨之後,她便選擇了女體投生。千百年下來,他們記得的她幾乎都是女相了。

「玉衡很平安。」仿佛感應到她的視線,天機略微蒼白的唇輕啓。

「那小子躲哪裏去了?」開陽不太痛快。少了一個人就表示他要做的事更多,陪老婆的時間更少。

天機古老而玄妙的氣質或許會震懾許多人,不過對這天不怕地不怕的浪子倒是沒什麼影響。

天機習慣了他的大刺刺,也不以爲忤。

「我算算看。」

她從寬長的白袖中掏出一隻龜殼,搖一搖,蔔了個卦。

「哇靠,你那袖子裏可以裝多少東西?」開陽挺起身,非常感興趣。

角落裏的人影往前一動,防止有人沒神經的去撩他主子的袖子,開陽察覺到護衛襲來的氣機,不過他不像玉衡那麼惡劣愛欺負人,舉起手坐了回去。

人影再移回角落裏。

「安分點。」瑤光給了他一個大白眼。

天機低頭掐算片刻,終于有了答案。

「玉衡還活著。」

「能弄死那小子的事大概也不多。」開陽把棒棒糖從左邊移到右邊。

「不過,狀況不好。」

瑤光聽了臉色一白。

七兄妹裏,雖然開陽跟她感情最親,玉衡卻是她同宗同門的師兄妹,關系卻又不一樣。

「他在哪裏?」瑤光定定地盯著她。

天機搖頭,「不必找,等他自己回來。」

「可是他如果遇到跟我一樣的情況怎麼辦?」瑤光當年就是練功走火入魔,才會一身內力化爲烏有。幸好當時遇到德容,散功到他身上,才撿回一條小命。

他們師門的內功雖然厲害,但在練到緊要關頭,都會遇到一個關卡;倘若那一關過不去,輕則功力全失,重則喪命。

他們不必怕死,但死亡本身就不是個愉快的過程。而且同化前世的記憶可能出現問題,投生之後要成長到有自主能力又得一段時間,更別提其他林林總總的變量,當然能避免就盡量避免。

她一直以爲功力比自己高的玉衡早已過了那個坎,難道還沒有?

「卦象中有兇險,但不是死劫,」天機沒有焦點的眸遊移,準確地對上兩人的眼睛。「這是他這一世的命數,如果不這麼度,可能還會有更兇險的,所以讓他遭這一劫,不全然是壞事。」

「可是我們起碼能找到他,陪他一起過關啊!」瑤光心焦地道。

「這倒是有理。」開陽兩手往後腦一枕。

其實要讓他說,他是站在天機那邊的。跟什麼「命數」,「劫難」無關,純粹覺得這個世界上大概也沒有幾個人弄得死那個小子,所以讓那眼高于頂的家夥吃點苦頭也不算壞事,哈哈哈!不過瑤光大美人擔心成這樣,算了!還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天機搖了搖頭。

「時機一到,他自會和我們聯絡,你就安心等吧!」

「我們得帶他去醫院。」

「我們不能帶他去醫院,你忘了他要報警嗎?」

「不然讓他死在我們公寓裏,問題就比較小嗎?」

這些人真吵……

「其實我有個辦法。」

「保羅,我不想聽你的辦法。還有,你在這裏做什麼?我不是說風頭過去之前,不準你們三個聚在一起嗎?」

「嘿!這一點不公平。」

「人生本來就不公平。」頓了一頓。「聽著,保羅,你們不是壞孩子,問題是每次你們三個人碰在一起,就像惡運的大磁鐵,什麼狗屁倒竈的事都會自動吸過來。我們最近最好低調一點,大家各自回家去,別急著聯絡,等風頭過去再說。」

「……也好,我們去街上探探有什麼最新的消息,過兩天再聯絡。」

「你們……噯,算了。」

總算可以安靜下來了吧?

「山米,我們得好好討論一下'友情'這件事。」

啊,又開始了,該死!

床上的男人決定從深眠中掙紮出來。

「啊啊,香娜,他好像在動。」

廢話,我又不是死人。

「廢話,他又不是死人。」

約翰。史密斯張開眼睛。

內息在靜脈內隱隱流轉,走到壇中立刻一滯,他沒有硬催,慢慢吐息,確定四肢百骸間沒有糾結的氣團。

狀況算好了一點。

他掀開被子,慢慢地坐起來。

兩雙瞪大的眼睛在床旁邊看著他。約翰。史密斯誰也不看,先扭了扭手腳,確定活動自如。然後他發現身上未著寸縷。

這種小事對他完全不是問題,他直接站起來,直接走進走廊對面的浴室。

香娜的唇發幹。

史密斯先生不穿衣服的樣子真的非常養眼……

「啊,未成年不宜。」她想去遮山米的眼睛。

「我是男的,他有的我都有好嗎?」雖然可能有一點尺寸上的差距。

「你該上學了。」

「我不能讓你單獨和他待在一起。」

「我不會單獨和他待在一起,我半個小時後也要出門上班。」她把弟弟往門口推。

「不行!」山米的腳陷進地毯裏,比她更堅決。

香娜相當驚訝。她的老好人弟弟幾乎不懂得「拒絕」兩個字如何寫,也因此老是被保羅那兩個壞小子利用。

某方面她一直覺得弟弟軟弱的個性是自己的責任,因爲他們有一段時間仰人鼻息地走過來,有的孩子是因此變得自尊心過高,性格蠻橫,有些則像是山米一樣,委曲求全,變得不擅長面對沖突。

她看著弟弟想保護她的神情,突然有一種好驕傲的感覺。

「你長大了,山米。」她抱住他大哭。

「……」這是山米。

「……」這是剛從浴室裏走出來,要問有沒有幹淨衣服換的男人。不過他決定還是退回去比較安全一點。

女人!

「放心吧,我知道該如何處理。你先去上課比較要緊。」她吸吸鼻子,拍拍弟弟肩膀。不知不覺間,山米都比她高了呢!

「不,我們一起等他出來。」山米堅決地道,「等確定他真的離開了再說。」

無奈的香娜只得和弟弟回客廳裏坐下。

過去幾天,他們姐弟倆已經討論出一個共識:無論史密斯先生遇到什麼問題,那都不是他們的問題。

雖然他威脅要報警,但除非他們姐弟倆真的打算把他殺人滅口,否則他們也無法拿他怎麼樣,養他一輩子是更不可能!到底在他昏迷的這幾天,是他們收留他的,沒把他留在大馬路旁變成觀光景點,香娜只能祈禱他知恩圖報,放他們姐弟倆一馬。

等了很久,水聲停止,浴室裏的男人卻不出來。

他不會又昏倒了吧?香娜有些擔心。

又過了一會,門終于碦嗒一聲轉開了。

走出來的男人整個頭發削短了,身上除了一條圍在腰間的毛巾,別無一物,神情依然對自己近乎全裸的情況完全不在意。

薄發,肌肉,英武,陽剛。只要是女人,眼光便無法離開這尊美得像戴維雕像的男人。

山米和他相比,猶如美工小刀對上一把威武的軍刃,這就是男人和男孩的差別。

那男人隨手撥撥櫃子上的一疊賬單,宛如他才是這個空間的擁有者。香娜猜想他不管到了哪裏,一定都會立刻占領那個空間。

「你要不要拿一套衣服給史密斯先生穿?」她手肘頂頂弟弟提醒。

山米固執地揚起下巴,仿佛領域被侵占的小公雞,即使力不能敵,還是要挺高脖子。

「好,好,我去。」她歎了口氣起身。

男人依然對他們視若無睹,繼續以眼光查探他們小巧的住處。

大門進來的右手邊是一間開放式的廚房,中間只有一個中島用餐台與玄關隔開,左邊則是兩人現在坐著的客廳。中間這條走廊走下去,右手邊依序是廁所,香娜的房間,對面則是山米的房間。走廊底端有一個約雙人床大小的儲藏室。

紐約寸土寸金,這樣小小一間公寓,已經是香娜能負擔的極限。

「請。」她拿了一套衣服回來。

「謝謝。」這是他醒來第一次開口。

他比山米高了四寸,山米的運動褲穿在他身上像九分褲,寬闊的肩膀也將山米的棒球T-shirt繃得緊緊的。

換好了衣服,他光著腳走到開放式廚房,拿起煮好的咖啡壺爲自己倒了一杯。

「所以,」他端著咖啡杯,臀部抵著流理台,從煙氣蒸騰的杯緣看著他們:「最近有什麼新鮮事?」

新鮮事?

「你是指,除了你帶我們走了一些曲裏拐彎的小巷子,一離開碼頭就昏倒的事?還是一昏就昏了七天,不吃不喝,甚至連呼吸都像停掉,把我們嚇得心髒也跟著快停掉的事?或是一醒來就像在自己家裏一樣又吃又喝又洗澡的事?」她給了他熱辣辣的一眼。「你再不醒的話,我已經準備要幫你包尿布了。」

現在想想,他真的已經七天沒有吃喝排洩了耶!

男人決定不浪費時間跟一個老外解釋「龜息法」,只挑了下眉,直指重點。

「顯然在我昏倒之前,我先把身上的衣服脫下來了?」

「……」香娜極有尊嚴地挺直背心,「你倒在一灘污水裏。」因爲他的眉依然挑著,她再加一句:「衣服是山米幫你脫的。」因爲他看起來沒有得到解答的樣子,她只好再加一句:「後來我洗衣服的時候,正好遇到一台故障的洗衣機,結果衣服就絞……咳!大不了賠你一套!」

沒想到債主反被討債,實在太下不了台。

男人看向她身旁的山米。

「她很容易激動。」

「偶爾。」

「有時候讓人很困窘吧?」

「咳。」山米想到剛才被抱著哭的樣子就歎息。

突然間這大小兩個男人就惺惺相惜起來!頃刻前的敵對意識到哪裏去了?

「你是不是應該先解釋一下究竟是怎麼回事?」香娜決定重拾對自己有利的陣線。

「乖,」他擁安撫的語氣道:「你去旁邊坐著,讓我們男人談談。」

香娜馬上又想炸開。「你說什……」

「香娜!」山米突然按住她的手。

忽地,她在山米臉上看見一種近乎成熟的表情。

這在她羽翼下保護了十幾年的小男生,而這陌生人只花了幾分鍾就讓他領悟到身爲一個男人的力量。

她的鼻子有些酸。

「你叫什麼名字?」男人問道,把咖啡杯往流理台面一放,低沉地問。

穿著過小的T-shirt和運動褲理應讓他顯得滑稽,他卻自信得像穿著一身名家設計的衣衫一樣。

這不是一個讓外在衣飾影響他氣勢的男人,強烈的男性自信從他骨子裏透出來,根深蒂固,仿佛會傳染,山米的背心不由自主地跟著挺直。

「山米。」

「我是指你的全名。」

「山繆。弗蘭切斯卡。」

「好,那我叫你山姆。」

因爲「山米」是小孩的名字,香娜領悟。

「山姆,我的名字是Alioth。」他走到客廳來,途中用腳勾過一張椅子,放在他們的對面坐定,然後傾身和山姆握手。

山姆莊嚴地接受他的緻意。

約翰。史密斯上哪兒去了?香娜忍不住刺他一下。「Alioth,那似乎是某個星星的名字。」

「它是北鬥七星的一顆星星,我們東方人稱之爲'玉衡',你們外國佬管它叫Alioth。」他的笑容一閃,「總之,艾立爾斯。辛在此聽候您的差遣。」

香娜慢慢接受他丟出來的訊息。

「這幾天有人來找我嗎?」他繼續問,對象依然是山米……山姆。

山姆看了姐姐一眼。「沒有。」

他們本來以爲遲早會有人找上門,也做好了心理準備,打不過就逃,沒想到過了七天卻異常的安靜。

「嗯。」艾爾拉絲快速在心裏想一遍。

香娜盯著他不露痕跡的臉孔。該死!提醒她絕對不要跟他玩撲克牌。

「山姆,你一開始怎麼會答應這種鬼差事?」她忍不住又抱怨。「你一定知道綁架是犯法的,一點零用錢就值得冒這麼大的險嗎?」

「那不是一點零用錢而已。」山姆看姐姐一眼。「馬切羅答應我,只要看守辛先生三天……他要付我一萬塊美金。」

一萬元。

香娜的唇張了一張。

一萬元。

山姆並不需要一萬元,但是,她需要。

她下學期不足的學費加上買課本的費用,約莫短缺一萬元。

山姆不是爲自己,而是爲了她。

雖然方法是錯的,但他是爲了她香娜又紅了眼眶。

艾立爾斯發現自己只值一萬元,真是令人哭笑不得。

「你那裏又有什麼故事?」香娜對他皺眉。

「有一天晚上我開車回家,有人制造車禍把我攔下來,接著就是好幾人沖出來把我打昏,等我醒來之後,就在那間牢裏和山姆面面相覷了。」艾立爾斯聳了聳肩,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抱歉,幫不上忙。」

這個故事是很典型的被綁架的範本之一,平凡無奇得像他的「約翰。史密斯」一樣,所以表示是假的。

「現在你有自由了,你想去報警嗎?」她皺起眉心。

身旁的山姆挺起胸膛,現出行將就義的決然姿態。

「這幾天既然沒有人找來,可見他們應該以爲自己的行跡敗露,逃的逃,躲的躲,報警大概也沒什麼用。」艾立爾斯悠然道。

「所以你打算就這樣放過綁架你的人?」她不可思議地道。

「嘿!他們是壞人,我是好人,好人都怕壞人。」

如果他的神情不那麼悠閑,她就會相信他真的很怕了。

「可是他們爲什麼要綁架你,你很有錢嗎?」香娜盤手臂瞪著他。

「我只是個普通拿死薪水的上班族。他們的目標可能是我老闆吧!我老闆是個低調神秘的富豪,在全世界都有産業。」

「那他們幹嘛不去綁你老闆,幹嘛要綁你?」香娜不爽地戳破。

「不曉得,大概是以爲捉到我之後,可以逼問一些跟我老闆有關的內幕。」

可惡這家夥擺明了不打算說實話,可是香娜想不出有什麼方法讓他吐實。

算了,一切都和他們沒關系,香娜拂平A字裙子的皺褶站起來。

「既然如此,你已經醒了,壞人做了,山姆沒事了,一切問題都解決了,那……再見,不送。」她客氣地道。

「謝謝你們救了我。」艾立爾斯也站起來,客氣地道。

山姆跟著站起來,不確定他要客氣什麼。

「別提了,小事一樁?」

艾立爾斯。辛先生沒有跟著「請」。

三個人直直挺在那裏,香娜又往門口做了個手勢。

「請!」

「我剛才想到一件事……」辛先生悠然開口。

「什麼事?」他不會又想報警了吧?

「我失業了。」他表情好和善。「所以我現在無家可歸,無事可做,流落街頭,可能還有壞人等著在外面抓我。」

「你不是說他們跑了嗎?」

「我只是個弱不禁風的人質,我懂什麼?」

「而喜馬拉雅山只是個小山丘。」她笑了下。

「真高興你能體諒。」

「不客氣。」

「所以,爲了不讓我必須去警局尋求他們的協助……你們家缺長工嗎?只要供膳宿就好,我保證我吃得不多。」

他的白牙閃亮亮得讓人好想揍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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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4-22 00:01:45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他之前在這裏。」瑤光在窄小的囚籠裏轉了一圈,對著手機道:「現在不在了。」

幾名冷漠迅速的大漢,無聲地在各個角落檢查,確定整間工廠沒有他們遺落的線索。不久,各自回到牢籠前,一起對她搖搖頭。

沒找到有用的信息。瑤光歎了口氣。

「我不懂,如果他能留下線索告訴我他曾經在這裏,爲什麼不說更多?」她翻看著手中的小鐵片。

這個圓形的薄鐵片只有一個成年人的拇指大小,看似不起眼,她卻很清楚這是玉衡的隨身暗器之一。外人絕對無法想象光憑這樣的一個鐵片,他就能制造多大的殺傷力。

但是,除了把它丟在牆角讓她找到之外,玉衡並沒有趁機刻下隻字詞組。

是他受傷太重,只能勉強丟下這點身份證明而已?或者有任何原因,他無法留下行蹤?

如果是後者,完全說不過去。因爲只要有一點點的行動力,就足夠玉衡留下一絲訊息,他有什麼理由不和他們聯系?

如果是前者……瑤光搖搖頭。

說真的,在這世上除了開陽,天權,天樞等寥寥數人,她想不到還有誰有那樣的本事重傷玉衡。

站在一旁的幾名大漢依舊文風不動,瑤光看著他們集合起來的雜物,除了一些食物空盒確定不只一個人曾經出現在這裏,此外沒有任何有用的情報。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現場沒有任何打鬥痕跡,牢門的鎖也不是被破壞的,所以玉衡離開時的狀況應該還算平和。

這依然不能解釋他爲什麼不嘗試與他們聯系。

「情況不太對。」瑤光對手機歎了口氣,「開陽,我開始擔心了。」

太過分了!

香娜忿忿地拿起咖啡杯,一面替杯裏注入咖啡,一面瞪著那個坐在窗前喝咖啡,看報紙的家夥。

如果視線能殺人,他寬闊的背已經被她射成篩子。

「說吧!那個男人是誰?」她的同事莎拉擠到她旁邊假裝忙碌,實則探聽八卦。

因爲「我弟弟看守的肉票」這個答案大概太過誠實,她又想不到有什麼適合的身份,最後香娜只是怨怒地再射一記眼箭過去︰「某個剛認識的人。」

「如果他不是你的,把他pass過來,我很樂意接受」莎拉笑嘻嘻地拿起咖啡杯回到收銀台後面,替客人結賬。

莎拉不是這三天來第一個向她打聽的女性生物,可以想見也絕對不會是最後一個。

香娜白天工作的地方時一個類似「星巴克」的咖啡專賣店。

他們的店位于布魯克林一個地鐵站的出口附近,因此生意相當好。老闆選用的咖啡豆又比星巴克那種連鎖店更好一些,因此價格雖然比較貴,每天依然吸引不少客人在通勤的途中進來買一杯帶走。

最近三天,只要早上的尖峰期一過,他就會神出鬼沒的冒出來,買杯咖啡坐下來看他的報紙。

他身上的白襯衫和黑長褲是香娜在廉價商場買的,可是混在那些精心打扮的上班族之中,竟然絲毫不遜色。

一如以往,只要他往某個地方一坐,氣場立刻占據了整片領域。

香娜不曉得自己嫉妒的是他每天可以吃閑飯看報紙,而她卻必須工作得像狗一樣,或是單純的他根本不需要任何置裝費。

「我去倒垃圾。」厭倦被一堆同事抓到旁邊打探情報,她把櫃台後裝咖啡渣的垃圾袋綁一綁,拿到後門去倒。

一打開後門,剛才還坐在前面看報紙的男人已經倚在門口等她。

「你是兔子嗎?跑得這麼快?」香娜把那包綁好的咖啡渣往他懷裏一推。「拿去,讓你自己有點用處。」

艾立爾斯一個踉蹌,整包咖啡渣差點掉在地上。

「喂!」她趕快過去搶救。「不會吧!雖然這袋咖啡渣不算輕,但是連我一個女人都抱得動!」

「我能說什麼?」艾立爾斯順勢把咖啡渣往她懷裏一送,退了一步,臉上微微發白。「我的力氣很小。」

他的步伐甚至有些不穩,不是裝出來的,仿佛那包二十磅的咖啡渣像山一樣重。

以他的強壯的體魄不應該有這種小雞力氣,香娜完全無法理解。

這男人身上的謎,可能花一輩子都無法解開。

「聽著,你不能再只吃飯不做事了。」香娜決定趁機把事情說清楚。「以我的薪水,要養我自己和山姆,還要付大學學費已經非常吃力,我沒有辦法再負擔你的開銷。你沒有什麼朋友可以投靠嗎?親戚呢?」

艾立爾斯眉心微皺,似乎在考慮她的話。

「我很同情你。」香娜接著道,「不過你的問題真的不是我的問題,如果你可以不對山姆和我提起告訴的話,我會感激到五體投地。可是除了感激之外,我真的沒有辦法提供更多。」

「一萬元。」他雙說往胸前一盤。

「尤其我們自己現在也自顧不……什麼?」她一頓。

「一萬元。」艾立爾斯重複一次:「山姆說,有人付他一萬元看著我。」

「所以呢?」他不會又威脅要報警了吧?

這家夥真是超級惡劣的!這兩天她要是露出要趕人的意思,他就一副他馬上要報警的樣子!偏偏這招威脅對他們管用。

「條件相同。」艾立爾斯對她挑一下眉。「我付你一萬元,條件是你提供膳宿。」

「你要付錢住在我家?」香娜荒謬地問。

「嗯哼。」

「你不是說你沒錢嗎?」她瞪住他。

「剩最後一萬元。」

「一萬元可以住得起更好的地方。」

「我喜歡你家。」

這男人說的話到底有哪幾句是真的,哪幾句是假的?

「我們家沒房間了!」

「一萬元。」他怡然丟出甜餌。「收下或拒絕。」

拒絕!當然拒……絕……呃……一萬元呢!

香娜,殷鑒不遠,別忘了之前有個人也「只是」提議給山姆一萬元,讓他看守另一個人而已,看看他們現在扯進什麼鬼事裏。

可是……一萬元……

離開學只剩下一個半月,她絕對沒有可能在一個月內賺到一萬元。

噢,上帝,你爲什麼要這樣考驗我?我知道我已經很久沒有進教堂告解,但你一定要這樣試煉我嗎?還派一個這麼可口的信使……

不!現在不是沉迷于肉體誘惑的時候。

「你保證以後報警不會扯出山姆和我?」

「保證不會。」

「也保證再也不會拿報警的事威脅我?」這隻小雌狐狸很多疑。

「童子軍榮譽。」他豎起三隻指頭。

他是童子軍才怪!哪個童子軍會收這種威脅利誘無所不能的壞人?

「你要住多久?」她的意志開始動搖。

「你覺得一萬塊可以住多久?」他反問。

「……到我開學爲止。」

「成交。」

一隻修長黝黑的手向她伸過來,香娜的手心汗濕,在自己的制服圍裙上抹了一抹。

開學,開學轉眼就到了。一萬元耶!最差的情況都發生過了,還能出什麼事?

「成交!」她握住他伸出來的手。

爲什麼有一種在和惡魔簽契約的感覺呢……

「我回來了。」

晚上十一點,香娜從晚上的兼差下班,提著一小袋剛出爐的甜甜圈走進家門。雖然山姆應該不會這麼早睡,她依然放低叫喚的聲音。

客廳的電視開著,轉到很小聲,但沒有人。她把包包放在玄關的五鬥櫃上,提著甜甜圈走到客廳。

山姆拿浴巾擦著一頭濕發,正好從浴室走出來。

「嘿,好香,有宵夜!」他嗅嗅鼻子。

十六歲的青少年有一顆永遠填不滿的胃。香娜一笑,正要坐下來和弟弟共享甜甜圈,突然發現不對。

「爲什麼你的房門關著?」她瞪著走廊道,「爲什麼儲藏室的門開著?---噢!他搶走你的房間對不對?簡直不可思議!」

母老虎放下甜甜圈跳起來,就要去敲屬于山姆的那扇房門。

「嘿,嘿!」山姆連忙把她攔下來。「沒關系。」

「有關系!那是你的房間,我們的約定是他住在那間儲藏室。」

雖然那間儲藏室塞進一張單人床就差不多滿了,但睡覺嘛!睡覺需要多大的空間?不高興他可以換地方住。

「無所謂,反正只是睡覺而已,睡覺需要多大空間?」山姆把她拉到客廳坐下,打開甜甜圈盒,塞一個到她手上。

有時這小子讓她氣到抓狂,有時又懂事讓她恨不得舔他兩口。

「好吧,我明天再和他談。」現在她太累了。

香娜搖頭婉拒弟弟遞過來的甜甜圈,癱在沙發裏,捏著酸痛的肩膀。

「香娜,真的,反正以前也都我一個人在家,整間屋子都是我的活動範圍,我不是那麼在意房間的事。」他滿足地咬一大口甜甜圈。「而且,我也不認爲明天你遇得到他。」

香娜捏肩膀的手一頓。

「他又……?」她做了一個向後癱倒的手勢。

山姆點點頭。

兩個人互看一下都沒講話。

過一會兒,她終于說:「那家夥不是正常人。」

同居一個星期之後,他們倆都發現,艾立爾斯的作息極端的詭異。當他醒著的時候,他可以完全不睡覺……這是指,他可以連續幾天都不合眼。可是當他說他要睡覺的時候,他一關進房間裏,也好幾天都不會出來。

香娜發現他的新陳代謝好像比正常人拉長很多倍,別人的一天二十四小時,被他拉長成一天七十二,甚至九十六小時的周期。

平時他們各自上班上學,所以也沒有人知道他一個人在家幹嘛,甚至是不是真的在家。不過他沒有再去她工作的地方閑晃就是了,害莎拉那些欲女這幾天都若有所失,望眼欲穿。

「其實他還蠻酷的。」山姆吃著甜甜圈,含含糊糊地說。

香娜訝異地看他一眼。「是嗎?」

「對啊,就是……咳,他好像會「功夫」。」大男生聳聳肩,一臉不在乎的樣子。這年紀的男孩子遇到越在意的事就越愛裝酷。

「功夫?」

「我說的不是成龍電影或李小龍的那種功夫,是真的,你知道,」他兩手比畫兩下,「功夫。」

「你是怎麼發現的?」她的表情不怎麼相信。

「從一些小地方。」山姆整理一下自己的觀察報告。「例如他的肢體反應比一般人還快。我今天下課回來的時候,他正要出門買東西,我打開樓下大門,正好看見他直接從二樓樓梯跳到一樓來。這可不是垂直的跳躍,而是橫躍所有的階梯,沒有功夫的人不可能跳這麼遠吧?」

「好吧,那頂多算他彈力驚人,跳得遠不表示他有功夫。」

看姐姐一臉不信,山姆抓起另一個甜甜圈,咕噥兩聲。「算了。」

「山姆,一個有功夫的男人不會抱不動一袋二十磅的咖啡渣。一個有功夫的男人不會領著我們逃到一半的時候,突然就在路邊昏倒。」

那一天逃出廢工廠,本來她也很訝異于他的身手靈活。從一樓竄到四公尺高的窗戶,再把他們一個一個拉上去,再從另一邊垂下去,最後他自己再如猴子一般地溜下高處,她看得歎爲觀止。

可是逃不到半裏,當她必須扛著一個兩百磅,渾身肌肉的男人走完剩下的路時,再多的贊歎也都化爲半夜釘草人的怨念。

不,「繡花枕頭」這種詞完全就是爲艾立爾斯發明的。他或許在健身房練出一身漂亮的肌肉,有需要時卻完全派不上用場。

雖然,在賞心悅目這一點,實在是不得不給他加分……

啊,啊,香娜飛快在腦海中畫掉他全裸的影像。

「好了,我要去洗澡睡覺,你也早一點睡吧。」

她拖著酸軟的身子走回浴室。

他們討論的男人果然一睡又是兩天。

他醒的這一天正好輪到她休假。

一大早香娜就決定來個全家大掃除。清理完客廳和自己的房間,她戴著手套,拿著清潔劑,哼哼唱唱,把烤箱刷得亮晶晶。

一旋身……

「哇-」她嚇得差點心髒停止。

身後的男人倚著牆,不曉得在她的身後欣賞多久了。

削短的發只讓他的棱角更銳利。從他男性化的眼神,她邊唱邊搖的俏臀顯然通過了他的檢定。

「你這人走路從不發出聲音的嗎?」

他雙眼繼續把她從上到下大量一圈,美豔的臉孔,纖細的脖子,在高聳的乳房盤桓片刻,往下經過纖細的蜂腰,最後是曼妙的小腹與長腿。

被他注視的地方有一陣灼燒的熱流通過,仿佛她剛才真的被某種無形的手愛撫。

她微妙地注意到兩人間氣氛的改變。

當山姆也在家時,他們三個就像普通的室友,甚至---香娜不想承認,不過有時甚至像家人一樣。彼此互相幫忙拿東西呀,放熱水呀,一起吃水果聊天。

他聽的時候比說的時候多,但山姆明顯很喜歡他,好像有無數的男生話題可以跟他說。

可是當山姆不在的時候,剛開始他大多時間在進行詭異的睡眠,一切還好解決。可是現在,現在……

沒有人可以否認艾立爾斯的身體狀況一日日改善---雖然她從不曉得他到底有什麼問題---他的步伐更穩健,眼神更深遠,臂膀跟有力。最重要的是,隨著他的身體狀況改善,他的男性意識明顯地一起複蘇。

有許多次,香娜感覺到他像今天這樣在她身後注視著她,而她的女性意識完全接納如許的恭維。

漸漸的,她發現自己會在他盯視時假裝不知道,其實乳頭不由自主地在衣服內挺起,皮膚刺痛。

久曠的身體是不爭的事實。他們兩個人在這間狹小的屋子裏緊密地感應到彼此的存在,那種濃烈的性意識,是千百年來促成人類繁衍的基本需求,誰都躲不過。

「咳!」她把清潔劑放下來,兩手往胸前一盤,徒勞無功的遮一下他的視線。「早安。」

「早。」他遺憾地給她一眼,害她差點想把手放下來。

嘿!這是她的身體,她可以決定要給誰看。

「你餓了嗎?」她試著轉移焦點。

「嗯。」艾立爾斯挺直身,往前面的客廳走去。「隨便弄就好,不要太豐盛。」

「……」

先生,我只是問問而已,我說要做給你吃嗎?

香娜對他的背心用力皺眉頭,然後拿出食材開始做飯。反正她自己也該吃午餐了!

不曉得跟誰鬥氣似的,他說隨便坐,她就故意做了一大桌食物。

在中島餐台布好午餐後,她也不叫他,自己坐在面對客廳的那一側吃了起來。

他拿起遙控器把電視關掉,自動走過來在她的對面坐下,拿起餐具開始用餐。

他吃東西的樣子很優雅,不是指那種紳士型的餐桌禮儀,而是他的所有動作都有一種流暢感,肌理伸縮,關節滑動,牙齒咀嚼,整個人像一部上好了油的精密機器。

「現在只有我們兩個人。」他吃著自己盤子裏的東西,突然開口。

「嗯?」她的視線趕快回到他臉上。

「如果你有需要,我不介意奉獻。」艾立爾斯輕笑。

「噢天哪!閉嘴!」雙頰火辣辣的香娜把一塊餐巾往他臉上丟。

他的叉子柄輕輕一頂,那張餐巾布突然像四個角被人用無形的線展開,平平地從半空中降落到桌面。

「哇!你可以再做一次嗎?」

「你願意讓我「奉獻」嗎?」他眉心一挑。

「想都別想。」

「那就不了。」他輕松地繼續進食。

香娜氣結。

電話突然響了起來,她走到客廳拿起無線電話。

「哈羅?我就是。」聽了半晌,臉色一變。「什麼?」

艾立爾斯恍若未聞,繼續吃他的午餐。

「真是非常抱歉,安德森校長,我馬上過去。」香娜掛斷電話,匆匆奔進房間換上比較端莊的衣裙,再沖出來拿起玄關上的包包。「山姆在學校裏有點狀況,我要趕過去一趟。」

他連頭都沒有回,揚起叉子的手向她揮一揮。

香娜被他的無動于衷氣得牙癢癢,沉著臉離開。

不到兩個小時姐弟倆就回來了,臉上一樣的難看。

桌上的食物已經收起來,髒碗盤也洗幹淨,艾立爾斯在客廳蹺著二郎腿,拿起遙控器看電視新聞。

看見姐弟倆進來,他沒有什麼反應,只是瞄他們一眼就繼續看新聞。

他的冷漠不知怎地讓香娜更生氣!

但現在沒有心思理他,香娜把抱抱往玄關櫃一放,跟在他的弟弟的身後跑。

「山姆!」

山姆直直走往走廊底端的小房間。

「山姆!你要不要告訴我,你爲什麼和別人打架?」

她趕過去的那一刻,房門堪堪在她鼻端前砰然關上。「山姆?山姆!」

她拍了兩下,裏頭的人不理她。

香娜揮揮手,挫敗地站了片刻。

最後,她回到客廳,像鬥敗的公雞癱坐在他的身邊……並不是她不想坐遠一點,這間迷你客廳只放得下一站三人沙發,而他老大就盤踞正中間。

忍了片刻,這家夥真的跟死人一樣,問都不問一句。就算是室友,看到另一個室友有狀況,也會關心一下吧?

「喂!」

「嗯?」他正在看一則火雞跑到公路上,造成公路大阻塞的新聞看得正高興,應得很漫不經心。

「人家跟你講話的時候,正眼看人一下吧?」香娜惱怒道。

艾立爾斯歎口氣,放下遙控器。

「有事?」他轉過來,一手架在沙發椅背,很悠閑很男人的姿態,

香娜沉默片刻。

「山姆今天再學校和同學打架了,校長將他停課察看兩天,要我把他帶回來。」

「噢。」他點點頭。「男孩子。」

「不,山姆不是那種會和人家打架的男孩子。」香娜視而不見地盯著前方。

「他只是會幫綁匪跑腿而已。」他點頭同意。

「嘿!」

「抱歉。」他舉高兩手求和。

香娜歎了口氣,繼續盯著前方。

「很多時候我很害怕,害怕自己是不是做錯了,害怕自己是不是沒能做更好的選擇,害怕我是不是讓他的生命裏缺少……」

「慢著。」他舉起一隻食指,阻止她滔滔不絕的述說。「這個對話的目的是?」

「你……」她真是會被他氣死。「你偶爾貼心一次會怎樣?」

「抱歉,我對談心的事不太擅長,換成是我妹妹,應該比較幫得上忙。」

這是他第一次談到他的私生活。

原來他有妹妹。

「你妹妹有心事的時候,你也從來不幫忙嗎?」

「那不一樣。」

「哪裏不一樣?」

「每個地方都不一樣。」

「她是女人,我也是女人,有什麼不一樣?」

「我不會想把我妹妹的衣服剝光,嘴巴含住她的乳尖,手用力搓她的乳房,腿把她的腿頂開,然後扶著自己對準位置,沖進她的體內。」頓了頓。「那樣有點變態。」

她彈開一點瞪住他。

他是認真的。

雖然嘴角掛著笑,雖然是輕松寫意的姿態,他的眼內清清楚楚是純男性的欲望。

她深處幽微的女性意識被點燃。

「停止,我現在沒有那個心情。」她哀號。

「好吧!我們等到你有心情。」

她並不是答應和他……

「天哪!」她呻吟一聲,把臉埋進自己的膝蓋裏。「我的問題已經夠多了,我現在不需要讓情況更複雜。」

艾立爾斯深深歎了口氣。

顯然,在解決她的問題之前,他也沒有好處嘗的。

「說吧,你要我做什麼?」

她的身體依然壓低,美豔的臉在膝蓋上轉過來。

「山米……山姆不肯告訴我,他爲什麼和同學起沖突。」她悶悶地道,「你可以跟他談談嗎?」

「我?」艾立爾斯簡直像聽到天方夜譚。

「你們都是男人,他比較願意對你敞開心房。」她飛快挺直腰。「而且,山姆有點崇拜你。」

「我?」

他去當人家的家庭顧問?

「拜托你。」香娜雙手合十,緊緊地懇求他。「我發誓青春期的男生就跟火星人一樣,突然之間我再也沒有辦法和他溝通了。山姆需要的是一個明了他處境的男人,一個足夠權威的男人。求求你去和他談一談吧!問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我才能知道要怎麼幫他。」

以前死在他手上的那幫兇神惡煞,恐怖分子可能再死十次都不會相信,他,辛玉衡,要去當一個十六歲少年的心靈導師。

他比較可能是教他用十二種不同的方法幹掉那些上門挑釁的小子,還有七種方法可以完全毀屍滅跡,不留痕跡。

「拜托?」他面前的黑發美女紅唇輕啓,眼波盈盈。

事實證明,性挫折會讓男人答應許多不符本性的事。他突然很能理解,爲什麼每次若妮一發火,開陽就乖得像貓一樣。

「……好吧。」吊著一根胡蘿蔔在一匹馬面前,它會願意爲你做任何事。

「謝謝你,謝謝你謝謝你謝謝你。」香娜感激地撲上去,重重在他頰上一吻。

然後艾立爾斯莫名其妙地就發現自己站在山姆的房門口。

他敲敲門,回頭看她一眼,香娜在身後給他鼓勵的一點頭。

「走開。」裏頭悶響。

「是我。」

過了幾分鍾,讓香娜覺得很不是滋味而艾立爾斯覺得很沒必要的,房門開了。

總之,權威自信的男人走了進去。

十分鍾後,走了出來。

香娜焦急地看著他。

「完成。」他拍拍她的臉頰,走到廚房找水喝。

完成?

「然後呢?」她焦急地跟過來。

「談完了。」他對她皺著眉頭,好像不曉得她還想要求什麼。

「你們談了什麼?」她耐心地問。

「男人的事。」他又拍拍她臉頰,拿著一杯水走回自己的房間。

……這是什麼意思?

「你總該告訴我結論吧?」她不可思議地叫道。

「噢,問題解決了。」他最後輕捏她鼻尖一下,把房門當著她的臉關上。

這……是什麼鬼東西?

什麼叫問題解決了?她的心裏一堆疑問,一樣都沒解決!

可是,從山姆的房裏傳來音樂的聲音,表示他的心情真的轉好。而她面前的門內傳來窸窸窣窣的怪聲音,不曉得他在裏面搞什麼鬼。

空氣中無論是性張力或情緒張力都莫名其妙的消失,只除了站在走廊上的可憐女人,頭頂一堆問號轉得跟旋轉馬車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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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4-22 00:02:01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這是昨天拿到的最新影像。」

瑤光將開陽按到桌子前坐下來,自己拉開他身旁的椅子一起坐定。他們面前是一整面機密的保全設施,包括牆上巨大的四十二寸屏幕。瑤光操控控制闆上的一些旋鈕,開始播放畫面。

開陽無奈地看他的小妹妹一眼,大手抓抓她頭發。

南集團總部的保全設備,如果稱爲全球第二,那就不敢有任何公司敢稱是全球第一,有一些甚至是國家級的監查系統。

三個巨大的液晶屏幕上,出現三個不同角度的影像,地點似乎在布魯克林某個街頭。

「來了。」瑤光指了指正中央那個屏幕。

一個白襯衫黑長褲的高大身影走進一間路邊咖啡館,時間是早上十點,半個小時後,同樣白襯衫黑長褲的高大身影走出咖啡館,消失在街頭。

真的是消失。他出現的時候幾波人潮正好遮住各個攝影的角度,等人潮走開他已經在鏡頭內,他離開的情況也差不多。

當辛玉衡不想讓人看見他的行蹤時,你就只會看見他要你看見的。

三天來,同樣的時間,同樣的地點,同樣的時間長度。

開陽一隻腳架在另一隻的膝蓋,神色漫不在乎,但瑤光知道什麼事都看在他眼中。

「所以呢?」

「所以?」瑤光覺得他的問題很不可思議。「我們找了半個多月,終于找到我師兄,還需要「所以」什麼?」

「那小子看起來挺不錯的。」開陽評論道。

「這就是重點,如果他沒有受傷,爲什麼他不和我們聯絡?」瑤光腦子裏有數不清的問號。

「或許他在度假啊!」

「度假?一個在度假的人不會突然被人家帶走,失蹤好幾個星期又出現!這不叫度假,這叫綁架。」瑤光挫敗地幾乎想捶桌子。「你們這些人到底是怎麼回事?每個人都一副不在乎的樣子。以前只要我們誰下落不明,天機會是第一個出聲的人---不,我更正,天機甚至在我們出發之前,就會先算出任務會不會順利。如果有任何我們會遇到危險的兆示,在我們出發之前她早就已經做好萬全的準備了。可是這次玉衡莫名其妙失蹤,她卻顯得完全不在意的樣子,這根本不是天機的個性。」

天機對世間萬物皆冷情,唯獨對他們幾個手足切切掛心。

開陽點點頭。

「還有天樞,他聽說玉衡失蹤了,可是天機一講玉衡沒事,他就跟著不動。還有天權---」瑤光籲了口氣。

「算了,不講天權,他現在也不方便插手我們這邊的事。爲什麼?爲什麼全世界只剩下我在關心玉衡的下落?」

開陽好笑地摸摸他妹子的頭。

「好吧好吧!我理你,我理你。」他笑道。「你從頭說起,一開始是怎麼發現玉衡「非自主性」失蹤的?他正在辦哪個案子?」

「他剛完成一個南斯拉夫的任務回來,準備休息一陣子。」瑤光悶悶地道,「我們在當地的分公司踩到一些黑道及高官的腳,據說一個黑幫打算綁架公司高層,勒索巨額的贖金之後撕票,玉衡就是去處理這件事的。」

「很順利?」

「聽說沒什麼枝節。」換言之,該透過官方管道安撫的人已經安撫,該透過私人管道處理的屍體也都處理得很幹淨。「他回紐約之後,我們兩個約了一起吃飯。到了當天,他沒有出現。我繞到他家裏去看,屋子沒有什麼不正常的地方。後來從地下停車場出來的時候,我在一個攝影機看不到的死角發現他棄置的保時捷,和這個。」

她拿出一個黑色圓形的鐵片。

「這是什麼?」開陽好奇地接過這個指甲片大小的鐵片。它一面平滑如鏡,一面卻有粗糙的紋路。

「不知道。」瑤光搖頭。「但這是玉衡的貼身暗器無誤。他從來不會讓這些暗器隨意掉在路邊,所以,他一定是被帶走了。」

「或許他是自願跟人家走的。」

「若是如此,他就沒有必要發射暗器了。」瑤光對他手中的小鐵片皺眉。

開陽繼續打量那小玩意兒一會兒,非常感興趣。

「我差點忘了那家夥跟刺蝟一樣,每一個毛細孔都裝了暗器。」

「這是他的專長。」瑤光歎口氣。

他們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長項。天機是奇門八卦,天樞,天權開陽是拳法與內力驚人,她自己一身神功盡失,但在組織裏,情報分析方面別有天賦,玉衡雖然也有一身內力,特長卻是武器。

給他幾塊鐵,他可以做出一把手槍給你,更別提各種奇奇怪怪,他自己親自研發的暗器。七星幾人或多或少都有幾樣玉衡爲他們量身訂做的貼身武器。

「你爲什麼覺得他遇到危險?」開陽好奇地問。

瑤光遲疑了一下。

「我們這個師門的內功有個特點。」她把自己走火入魔的情況告訴他,「在玉衡去南斯拉夫之前,他告訴我最近內力覺得有些淤滯,我很擔心,本來這次見面就是要幫他把脈看看情況如何的。」

「但是你們沒有見到。」開陽深思道。

「開陽,你知道嗎?如果現場讓我發現打鬥痕跡,我反倒比較放心。」這表示玉衡還有保護自己的能力。「可是現場除了一台車跟他發射過的暗器,什麼都沒有,這表示-」

開陽腦中已經迅速歸納出結論。

雖然如此,瑤光繼續往下說,仿佛在心裏盤桓多時的憂慮,必須靠訴說才能將魔鬼排除。

「一,當時他內力大散,突然失常,造成他只來得及發一枚暗器,就被人帶走。」

「可是監視畫面裏的他行動如常。」開陽靜靜地道。

這來到第二個推測。

「那個人是玉衡認識,而且信任的。所以才能來到他近身處,突然出手制服他,讓他只來得及發一枚暗器。」

瑤光的身軀微微一顫。

在這個世界上,能夠讓玉衡信任到靠得他這麼近,而且身手又強到足以出其不意地制伏他,世界上只有寥寥幾人。

更確切地說,只有不到七個人。

而這幾個人,無論是哪一個,都是瑤光無法想象的。

她不自覺地揉搓雙臂。

「他還活著,而且好好的。」開陽輕輕地將她攬進懷裏,提供無聲的支持。

這就是玉衡容許自己被拍到的原因,因爲他知道瑤光一定會展開調查,這個訊息是爲了讓她安心。

「但他還不想和我們聯系。」她盯著屏幕裏的身影。

玉衡,到底發生過什麼事?你爲什麼不能告訴我?

香娜發現她的家多出一些小東西。

因爲真的都是小東西,一開始並不顯眼,所以直到有一天她才注意到。

「這是什麼?」剛買完雜貨的她,把購物袋和鑰匙往五鬥櫃一放,便看到上頭有一支黑色的筆。

山姆正好從房間走出來,要進廚房拿飲料喝,一看,聳了聳肩回答︰「筆。艾立爾斯送我的。」

哦?那男人沒事送支筆做什麼?

香娜不禁拿起來把玩一下。是筆沒錯,有尖尖的筆頭可以寫,只是筆身一體成型,惦了惦重量,以一支原子筆來說算滿沉的,好像是整支的鐵做成的,上頭沒有任何卷標記號。她隨手想在便條紙上畫幾下,山姆伸手過來抽走。

「謝謝。」

「不客氣。」

弟弟的慷慨大方真是讓人非常「激賞」。

山姆露齒一笑,走到冰箱前,打開門取出一一罐可樂,扭開瓶蓋,隨手往對角的垃圾桶一扔。

空心進籃,得分!

香娜驚訝地發現,這小子什麼時候準頭這麼好了?

山姆邊喝可樂邊走進客廳,然後往沙發一癱,腿一伸,自在地看起電視。

香娜越想越不對勁。爲什麼這個神態很熟的樣子……

「早。」

然後另一個高了一點,肩膀寬了一號的男人從他房裏走出來,到冰箱前,取出一罐啤酒,扭開瓶蓋,看也不看隨意往身後一扔。

空心進籃,得分!

再仰著頭,邊喝啤酒邊走進客廳,然後往沙發一沉,長腿一伸,自在地占據第二個空位看電視。

「真高興你們培養出革命情感。」她澀澀地道。

「嗯?」一大一小兩個男人同時轉眼看著她,同時提起右邊的眉毛,臉上一模一樣的詢問。

「沒事。」香娜翻個白眼,收拾她的雜貨去。

回頭再往客廳看了看,不知何時,一些小角落裏多了些不是她和山姆帶回來的東西。

電視櫃上有一個小花瓶,茶幾上有個煙灰缸,玄關櫃旁有一組靴撐,清一色都是鐵制品,森冷堅硬,但出現在這個她布置出來的溫馨小空間,卻出奇的協調---雖然她很懷疑某人是那種會買花回來插的男人,家裏也沒有人抽煙,現在也不是穿長靴的季節。

撇開實用性,家裏突然多出來一個成年男人的東西,感覺……很難形容。

一個男孩的成長過程需要一個父親,無論她對弟弟多麼盡心盡力,卻永遠彌補不了山姆對父愛的渴求。

艾立爾斯當然是她見過最沒有父性的男人,但,他同時也是一個成熟世故的男人,完全符合一個男孩心中成年男人應有的形象,充滿權威,對山姆的所有人生疑惑似乎都有解答。

香娜依然不知道從學校回來那天,艾立爾斯到底跟山姆說了什麼,只知道之後他們兩個人結伴外出了幾次。

她問了幾回,山姆都神秘兮兮的不說,最後甚至學那家夥的樣子說︰「這是男人的事。」真正讓人氣結。

那兩個男人繼續看電影,不知道播到哪個橋段,他們兩個交換了一些心得,雙雙大笑,然後繼續看下去。

山姆是個敏感又慢熱的孩子,她記不得他曾經和任何外人這麼快速的親近過。或許,讓艾立爾斯介入他們的生命不全然是壞事,雖然他不會待太久。

香娜心頭一沉,隨即強迫自己把這種怪異的情緒拋開。

收拾完雜物,她順便把鞋櫃清一清。

「嗯?」

她拿出一個塞在角落的魔術方塊,他們家什麼時候有這種小玩意兒?

而且這魔術方塊雖然只有她掌心大小,卻挺沉的,表面只有灰黑的鋼鐵原色,卻極精巧細緻,香娜忍不住拿起來把玩。

又一隻手淩空把她找到的小玩意兒抽走。

「什麼時候吃午飯?」艾立爾斯拿在大掌中隨手拋弄,問道。

「你們兩個就賴在客廳裏當豬就好,還有吃什麼飯?」

「豬也是要被喂食的。」

「……」她輸了。

結果,難得的一個周末,還是要耗在家裏喂這兩個大爺,以前喂一個就夠麻煩,現在還擴增到兩口。

她把午飯做好,大小兩個男人不需叫,自動自發移到餐桌吃飯。

「對了,保羅借我PS2和遊戲光盤-」山姆剛興匆匆地出口,馬上咽回去。

「保羅,你還和他們混在一起?」香娜不快地道。

果然!

「他們沒有那麼壞……」山姆咕噥道。

「我已經說過了,你和他們混在一起時,老是會扯上麻煩事。」香娜重重道。

「也不見得都是這樣……」山姆覷了身旁的男人一眼,畢竟他就是最大的「麻煩事」。

艾立爾斯老神在在繼續啖他的意大利面,好像不管他的事。

「山姆,你已經不是小……」

「OK!OK!」山姆終于不耐煩地叫,「我也知道自己不是小孩子,請你不要再擔心我的交友狀況了好嗎?」

他再瞄艾立爾斯一眼,好像在他面前被姐姐叨念讓自己很沒面子。

香娜把接下啦的嘮叨壓了下去,弟弟臉上的叛逆讓她知道何時該適可而止,和青春期的少年硬碰硬不是最好的方法。

「什麼遊戲?」艾立爾斯突然開口。

「一款射擊遊戲。」山姆的口氣還有些僵。

「好吧!來試試。」艾立爾斯頷首。

男孩轉眼又笑了起來。「嘿,你教我練習的那招---」趕快又再定住,再瞄姐姐一眼。

「拿來,不給你吃了!」香娜氣得把他面前的盤子抽過了。「你這個吃裏扒外的小鬼,竟然跟別人結成同一黨!」

山姆笑容咧得大大的。

「別這樣,都是男……」

「你要是說一句「男人的事」,我就把你掐死!」香娜威脅道。

山姆扮個鬼臉,起勁地看向艾立爾斯。

「來吧!我們來驗收成果,我現在可是同學之中的神槍手。」他起身就想沖進房裏,把整套遊戲設備搬出來。

「放松。」艾立爾斯保持穩定的速度,繼續專心吃他的午餐。「那些東西不會跑掉。」

他不必揚聲,少年立刻定住,乖乖坐下來拿回自己的餐盤,學他穩定的速度把食物吃完。

真是太不公平了!她每天吼得頭都快斷掉才能勉強支使山姆做一點事,艾立爾斯只要坐在那裏說兩句就行了。她就這麼沒有權威嗎?

「吃完了。」山姆吞下最後一口面,期待地看著他。

「好了,山姆,艾立爾斯不見得想要玩你這些遊戲。」香娜只是提醒他。

山姆露出失望的神情。

「除非你有更好玩的「遊戲」要陪我玩。」艾立爾斯對她舉了舉啤酒瓶,那慵懶的眼神清清楚楚暗示他想和她玩的是什麼遊戲。「不然我可以暫時安于山姆的電視遊樂器。」

山姆尷尬又好笑。身爲弟弟的那一面他絕對不想知道姐姐的愛情生活,但身爲男人的那一面,跟性有關的話題永遠會引起他們的關注。

「喂!」香娜瞄一眼弟弟,嬌顔通紅。

「他的年紀早該懂了,我在他這個年紀只能想這件事。」艾立爾斯把啤酒放下來道︰「hell,我到了現在的年紀也只能想這件事!」

「住口!」她幾乎尖叫。

「好吧,好吧。」他喃喃抱怨。「山姆,去拿你的遊戲機!」

山姆歡呼一聲,沖回自己的房間。艾立爾斯舉著喝了一半的啤酒,慢悠悠晃回客廳,留下尷尬至極的香娜躲在廚房裏切水果。

不多久,山姆開始介紹遊戲裝備和玩法,電視裏傳出刺激的遊戲音效。

她拿一盤切好的蘋果和櫻桃進客廳,拉過一張椅子看兩個男人打怪。

「第一關比較簡單,只是初階的僵屍。」山姆拿著手槍把手示範道,「直接瞄他們的頭部可以一槍擊殺,如果射中身體其他部分就要多開兩槍,直到爆掉爲止。」

惡!香娜看著血腥的畫面,不確定一個十六歲的少年適合玩這個,不過還是不要在這個適合掃興好了。

僵屍湧出的速度越來越快,一開始山姆還能一槍射中腦部,後來他必須多開幾槍才能順利解決掉。

「啊啊啊……跳下來了,樓上那排僵屍要跳下來了!」她比打遊戲的人還入戲,指著屏幕角落的怪物尖叫。

「我知道,我已經在射了。」山姆大叫,滿臉聚精會神。

艾立爾斯手裏雖然有一支槍,但沒有真正在玩,只盯著看,一面解決她的啤酒。

香娜大叫︰「右邊!右邊那個魔王撲過來了!」

山姆來不及從迎面湧來的僵屍群裏抽身。

砰!那個魔王被一槍爆頭。

香娜激動的眼光從屏幕轉回他們身上。艾立爾斯拿槍的手依然閑閑擱在大腿上,另一手拿著啤酒喝了一口。

「啊,左邊要失守了。」山姆緊張得滿頭大汗。

砰砰砰砰砰!連續五槍準確地將五個怪物槍槍爆頭。

這次她看見了,是他開的槍。

爆了那五隻怪物,他依然輕松地坐著,甚至探身拿片蘋果來吃。

接下來,山姆依然獨撐大局,但只要有他應付不過來的怪物,每次艾立爾斯都以一槍精準地幫他解圍。

香娜不敢相信有人能準頭這麼高。雖然這只是個遊戲,但在用槍時機與瞄準技巧上卻是無法假裝的。

前幾天她上完晚班回來,正好遇到他出門買啤酒。她遠遠看著,他單手拋接那手啤酒的樣子,像拋接一顆乒乓球一樣。

雖然不懂他體內有什麼變化,但他確實在穩定的強壯回來,連他的作息都漸漸趨向正常人的時間,不再像以前一樣,一睡就是三,四天的周期。

「Yes!」山姆的歡呼聲將她的思緒拉回來。「破關了!破關了!這是我第一次破關!最後這關大魔王,我和保羅怎麼打都打不過,終于給我破關了,哈哈哈哈……」

艾立爾斯把槍往旁邊一丟,伸個懶腰,手交疊在腦後。香娜的眼神不覺地和他對上,他的眼底露出一抹興味,對她唇角一勾,她突然有種腦子裏的想法都被他看去的感覺。

「好了,我要去午睡,你們兩個自己打發時間把!」她切斷兩人的視線,站了起來。

「我得把東西去還保羅,他今天晚上有朋友要來,只借我玩半天而已。」山姆站起來開始收拾遊戲設備。「姐,我晚上可以待在他那裏嗎?」

香娜開口想拒絕,艾立爾斯懶洋洋的眼神突然轉深,好像在賭她敢不敢跟他獨處,一陣沖動讓她脫口而出︰「好,別待太晚。」

「耶!」山姆歡呼一聲,抱著遊戲機沖出門。

香娜力持鎮定,把沒吃完的水果端回廚房去。

豎起耳朵聽了片刻,身後都沒有聲音,她把冰箱門關上,一轉身……

「啊!」她嚇了一跳。

那道長影不知何時已貼在身後。

艾立爾斯唇角微挑。

這個簡單的動作帶給她全身一陣輕顫,不是警戒,而是……興奮

他兩手往她身後的流理台一搭,把她鎖在他的胸懷前。

「我想……」他的嗓音拉得長長的。「這件事拖得夠久了,我們現在把它解決掉吧。」

「什……什麼事?」她喘不過氣來。

一隻強而有力的大掌扶住她的臉頰,然後,他吻住她。

洶湧的狂潮在轉瞬間將她淹沒。

他的吻和他的人一樣,毫不保留,毫不退縮,一開始便以萬鈞的力道,唇撬開她的唇長驅直入,甚至沒有試探一下可不可以。

一探入之後,她的嘴便完整的被他占據。

他的味道和力道一起湧向她,純粹的男性化,攻城略地。在唇占領她唇的那一刻,探向她身旁的另一隻手臂收起,將她挺向他堅硬的身軀。

她柔軟的胸脯緊緊壓在他硬實的男性胸膛前,從他的喉嚨發出一聲滿意的輕吼,像一隻滿足的大熊。

她的手無助的攀住他的肩膀,但這樣無絲無縫的貼近還不夠,他的手遊移到她的臂下,輕輕的一個使力便讓她坐在流理台上,仿佛她完全沒有重量一般。這是一個不久前甚至連二十磅咖啡渣都抱不動的男人!

坐上流理台,她的腿自然而然的張開,他的腰部順勢卡進那個脆弱的空間,然後,她最女性的地方便感覺到他強硬的男性。

從頭到尾,他的唇都沒有松開。香娜感覺他用自己的堅硬摩碾著她,全身仿佛著火。

艾立爾斯終于中斷了這個吻,模糊的說了一句很男人的髒話,兩手將她從臀部捧起來,讓她的雙腿不由自主地夾住他的腰,開始往走廊移動。

「等……等一下!」她氣喘籲籲,手拍著他的肩膀。

「還要等什麼?」他平穩地道。

「不……不行!等一下。」她把腿松開,努力想下地。

「到床上,你想說什麼再慢慢說。」他又是那種懶懶長長的性感嗓音,想打帶跑混淆她的意識。

香娜被他下一個封過來的吻迷得人仰馬翻。

不對。

「我說,不!」她堪堪在他把她抱到房門口,緊緊抵住門框。「不!」

艾立爾斯的深眸眯了一眯。香娜仿佛看見他的大腦在盤算立刻把她抱進去,然後用情欲瓦解她反抗的可能性。

「不!」更堅定的一聲。即使她的雙頰紅潤,即使她的雙眼水蒙,即使她亢奮程度不亞于他。

「爲什麼?」他終于讓她下地,強裝出耐心地問。

「因爲你要的不是我。」終于可以在兩人之間拉開一點距離了,香娜松了口氣。

她不確定繼續跟他黏得緊緊的,自己會不會改變心意。

艾立爾斯用很刻意的姿態左右兩邊看了一下。

「我很確定現場的只有你和我,如果我不要你,那我要誰?我的十指好兄弟?」欲求不滿會讓男人的態度變得譏誚,就像他現在這樣。

「你要的只是一個女人,任何女人。」香娜閃到走廊的出口,兩手抱住胸口,仿佛想抵擋兩人強烈的吸引力。

「我只是正好在現場。但這不是我要的,我要的更多。」

艾立爾斯的眼露出警戒之色。

「我們在談的是「承諾」的問題嗎?」

「你瘋了嗎?我不會跟一個認識不到一個月的男人要承諾!」

「很好。」他松了口氣。

「所以,」她堅定地道︰「我不會和你上床!」

「……」

「因爲我值得更好的。」她抱起手臂瞪著他。「當一個男人要我的時候,他必須是真正的要「我」,我這個人,我的全部,我的好與壞。而你,」一根纖纖手指對住他的鼻尖。「艾立爾斯先生,你資格不符。」

他資格不符……?有多少女人前仆後繼的向他湧來,而他眼前這個竟然告訴他,他資格不符?

艾立爾斯罕見的無法作聲。

「放心,我知道你現在很難受。」她瞄了一眼他某個……還很激動的部分,仁慈的說︰「我出去買牛奶,給你一點時間冷卻一下。」

她善意的瞄了瞄浴室,暗示他應該如何冷卻,然後回身拿起自己的包包走向門口。

打開大門的那一刻,一根黑色的槍管直指她的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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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4-22 00:02:16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第一秒鍾,香娜的腦中一片空白。

第二秒鍾,強烈的驚恐。

第三秒鍾,她張嘴想叫完肺部所有的空氣。

第四秒鍾,一隻強健的手從背後掩住她,將所以尖叫壓回去。

第五秒鍾,槍管後面的那張臉突然多了一個血洞,在他的額頭中央。

才一眨眼的光景,連續五個拍子,一條生命就消失了。

一根長型物停在她的臉旁,她的眼珠一格格往旁邊轉動……

筆。

早上她撿到的那支「筆」。

尖尖的「筆頭」已經消失,只剩下中空的筆管,握在他修長的手指中。筆身的直徑就是剛才那個人血洞的直徑。

突然一陣天旋地轉,她被揮到一堵寬背的後頭。停止的時間仿佛開始挪移,而且比正常的時間更快。

一波波的黑衣人從樓梯湧上來,艾立爾斯背抵著她退了兩步,把她卡在鞋櫃和他的身體之間,香娜被頂得嗆岔了氣。

喀喀一響,他手中的筆管突然又冒出一段筆尖。咻咻兩聲,尖銳的筆頭噴出,撂倒另外兩個黑衣人。她終于明白,那不是筆,那是一管精密的袖箭。

小小的門口轉瞬間堆了三具屍體,他長腿一撩,屍體飛出,暫時阻住後面上了的人。

「窗戶!窗戶!」她驚駭地拍拍他。有黑衣人從整面的客廳窗戶爬進來了。

他丟掉筆箭,反手抽出鞋櫃旁的靴撐,又是喀喀一響,那副靴撐突然變成一柄鋒銳的回力刀。

他的手一揮,回力刀如流星一般劃出去,帶起一陣銀光。

兩端銳利的刀刃揮過之處,便見從窗戶爬進來的人頸斷血流,氣絕在地。

濃烈的血腥味一陣陣湧入她的鼻關,香娜忍不住幹嘔一聲,趕緊捂住嘴巴不敢再多看一眼。

門口的黑衣人躍過他堆擲的屍體,再度湧上來。艾立爾斯只是抵著她,不斷移動,突然之間她家裏多出來的那些小飾物都變成了充滿殺傷力的武器。

「啊!」

「唔!」

「呃呀……」

一句句慘叫伴隨著血腥氣揚起,她小巧可愛的家轉瞬間變成血肉模糊的地獄。

香娜臉色慘白,緊緊攀住他的背心,只能憑著潛意識跟他一起前進後退左攻右打。

突然,眼角瞥到地上有個黑影晃了一下。

啊!那具屍體還沒死!

「地上!地上!」她拼命拍他的肩膀要他看。

艾立爾斯早就看到了。

地上轉瞬間倒了十幾個人,不是死就是重傷,但有個人左臂雖然斷了,其他部分還有行動力。那人吃力的抽出被同伴屍體壓住的手,從左邊一句屍首懷裏抽出手槍……

門口有兩個人見他武器厲害,知道近身肉搏說不定機會更大,同時一起撲了過了。艾立爾斯甩開一條不知道怎麼變出來的黑索,同時纏住兩個人,但他自己也勻不開手。

地上的人撿起手槍,吸著氣對抗強烈的痛楚,慢慢瞄準他。

他吸口氣,將一身內力灌住在右半邊的身體,準備硬生生吃下這一槍……

「啊!踹死你踹死你踹死你……」忽然一個瘋狂的女人從他背後沖出去,跳到那個人的身上死命猛踹。

「啊……」斷臂處被她重重一踹,黑衣人狂吼一聲。

「誰教你不學好!誰教你不學好---」她根本不曉得自己在幹嘛,閉著眼狂踹狂跳,腦中只有一個念頭︰不可以讓他們傷害艾立爾斯。

槍。槍。要搶槍,張眼搶了那個人的槍就想退回來。

生死存亡之際,人類的腎上腺素全開。黑衣人似乎明白如果槍被搶去,他萬物生路。已經痛到快昏過去的神智突然一醒,他滾開幾寸遠,香娜沒想到他還有反應能力,槍竟然就這樣被他帶走。

她尖叫一聲,那根黑洞洞的槍管瞬間對準她的兩眼。

一條黑索卷過來,將持槍的手腕幾碎。

「啊啊啊啊……」香娜尖叫著躲回他的身後。

好可怕,好可怕,她拼命抱緊他全身發抖。

「你爲什麼要這麼做?」艾立爾斯百忙之中回頭看她一眼。

「做什麼?」她花容慘白。

「跑出去。」

「他想殺你!」她激動地說。這還用問嗎?

「他也可能殺了你。」艾立爾斯又看她一眼。

香娜被他這一看一問弄得莫名其妙。她當然不能眼睜睜看他被人殺死,這有什麼好說的嗎?

「哎呀反正我們兩個都沒死,你快想辦法---啊!」她抱頭躲過一顆子彈。

艾立爾斯抵著她往走廊退去,一路腿進山姆的房間。他的腳尖一擡,鐵床轟地直立起來,擋住薄薄的門扇。

「他們是誰?到底是怎麼回事?」香娜面容慘白。門外砰砰轟轟一陣巨響,他們試著要闖進來,那張床擋不了多久。

艾立爾斯打開窗戶,往外頭一探,外面是防火巷。

「走!」他把香娜拉到窗戶前,用力一推。

她住的公寓是一棟磚造建築的二樓,客廳窗戶面對馬路的那一邊,儲藏室外則是防火巷,有一道窄窄的鐵制陽台連著防火梯,可以直通地面。

「山姆……」

香娜驚嚇過度,腦子裏盡是一堆亂七八糟的思緒,從「還沒拿皮包」,到「房東看到這麼多屍體一定會很生氣」等等。

「走!」艾立爾斯將她更用力往前一推。

香娜只好爬上窗台,看著格子狀的陽台可以直視一樓地面,眼前一陣眩暈。

「快!」某人不耐煩,從她的屁股用力一推,她整個人跌出去。

「嘿!」她抗議。

艾立爾斯高大的身子跟著擠了出來。砰砰砰砰!一陣槍聲看看擊中他們剛才站的地方,單人床直接被透穿,被子的棉花在空中一陣飄揚。

香娜雙腳發軟,他幹脆把她往腋下一夾。

「等一下,梯子還沒放下去-」

他直接縱身一躍。

香娜連叫都叫不出來了,這樣也好,免得那些黑衣人發現。

在他落地的那一刻,頭頂上傳來砰的一響,看來房門失守了。

這條防火巷是幾間餐廳的後門,寬度約容一台送貨的廂型車進出,旁邊角落堆了一堆不要的垃圾和雜物,空氣又潮濕又黴味。

「過來。」艾立爾斯拖著她走向一處堆得高高的紙箱。

她有一台破車停在那裏。

「這台車已經發不動了!」她連忙聲明。

這台車是房東淘汰給她的,原本已經破舊不堪,後來香娜開了一陣,用盡它最後的利用價值,後來實在是修車的錢都比重買一台貴,她幹脆停在這個畸零的角落,任其他人往它身上堆垃圾,她自己都幾乎忘了它的存在。

她不曉得艾立爾斯如何知道這台車,八成是山姆告訴他的,總之想開它逃走的可能性等于零。

「進去。」艾立爾斯把駕駛座的車門打開,把她硬塞進去。

車門竟然沒有掉下來都讓她覺得意外。香娜邊爬到乘客座那邊邊叫︰「我說的話你聽見沒有?」

「你吵得死人都聽見了。」他嘲諷道,自己跟著滑進方向盤後。

她一張口但沒有聲音發出來,臉上出現受辱的神情,

「我們得加強一下你的語言技巧!」她終于不爽地道。

「以前沒有女人抱怨過。」

他竟然還有心情說這樣,香娜看老天一眼。

他俯身從方向盤底下扯出幾條線。

「別說它發不動,油箱的油可能早就漏光-」

噗嚕!轟隆隆隆-車子發動了。

車子的主人目瞪口呆。

「正如我所說,」艾立爾斯穩穩地操縱方向盤,將車子從四周的雜物間撞松一點空間,然後一個漂亮的回旋沖向巷子口。「我平時並不是閑閑坐在家沒事做!」

一個黑影突然沖出來,擋住他們的車子。

「嘿!」

「山姆!」香娜大叫。

山姆臉色發白。剛才突然想起忘了拿一片遊戲片,走到家附近就發現不對,突然間附近的行人都消失了,卻有好幾輛不明汽車停在附近。

住在這一區很久的山姆明白,這通常是街頭幫派火並的前兆。心急如焚的他繞了一大圈,從另一頭想順著防火牆爬回家裏警告香娜,突然間就聽到家裏傳出打鬥的聲音,然後香娜的那輛老爺車沖出來。

「進來!」艾立爾斯把門鎖彈開。

轟!樓上的黑衣人沖了出來。山姆擡眼對上一根槍管,下意識的,他手一擡,咻咻兩聲,持槍的人應聲墜落。

香娜看到他手中握著艾立爾斯送他的那支「筆」。

一舉得手,山姆反而愣住了。

「山姆,快上車。」香娜卻是冷靜下來,對弟弟喊。

山姆迅速回過神,打開後座跳了進來。

破爛的老爺車以驚人的速度疾駛而去。

一切猶如做夢一樣。

而且是一場惡夢。

香娜呆呆坐在客廳裏,腦子還無法消化過去幾個小時發生的事。再度回到這間她曾打掃過的豪宅,沒想到是在這樣驚心動魄的情況下。

「香娜?」山姆在旁邊輕碰了碰她的手臂。

她回過神看著弟弟。「你洗澡洗好了?」

「洗好了,你要不要去泡一泡?泡過澡會舒服一點。」

山姆輕觸她頰上的一小片淤青。

香娜微微一痛,應該是被某個粗魯人推來撞去一整天弄的。

「辛先生呢?」

從艾立爾斯變成辛先生,山姆感覺到她語氣的慎重。

「他還在書房裏,沒有出來。香娜,你沒有其他地方受傷吧?」

香娜看著弟弟柔軟的眼神,他仿佛在一天之內長大很多。

「艾立爾斯送你的東西,給我看看。」她伸出手。

山姆緩緩從長褲口袋掏出來,交給她。

香娜反複看了幾眼。誰能想到,外表如此無害的東西竟然具有那麼竟然的殺傷力。

……你教我練習的那招。

……我現在可是同學之中的神槍手。

她忽然明白山姆在學校打架的那天,艾立爾斯跟他說了什麼。

完全是那男人的風格。他不相信隱忍,他只相信還擊。被人打了,打回去就是了!

那他爲什麼沒有「打回去」,卻是在她家窩藏這麼久,讓別人打過來?

那些人大白天就敢出門殺人,如此的有恃無恐,她無法想象背後是多麼龐大的勢力在支撐。

如果他現在能回來,爲什麼不一開始就回來?

種種疑團在心中攢動,卻沒有任何答案。

如果只是她一個人也就罷了,但是還有山姆,她不能拿山姆的生命開玩笑。

「你先去睡吧。」

她把筆還給山姆,起身往書房走去。

叩叩。

「進來。」裏頭的嗓音沉沉。

她走進去,門在身後關上,揚起下巴盯著桌旁的男人。

艾立爾斯放下話筒,往她親手擦過的紅木桌一坐,穩穩地迎視她。

「我要知道一切!」她冷冷地道。

「那得看你對一切的定義是什……」

「省省那些廢話!」香娜無禮地打斷他的話。「首先告訴我,你是什麼人?還有,爲什麼有人要殺你?」

艾立爾斯的眼微微一眯。

香娜挺直背心,神情堅定不移,她不打算再接受他四兩撥千斤的敷衍。他必須給她一個答案!

該死,她早該這麼做了。

去他的一萬美金,去他的報警,如果不是她一開始東顧忌西顧忌的,這男人根本不會有機會陷他們的生命于危險之中,她和山姆也不至于搞到現在無家可歸。

她有什麼資格說山姆呢?她不也陷入同樣的金錢陷阱?

總之,她要知道一切,馬上!

「他們,可能,是某個我以前對付過的黑幫。」似乎看出了她的決心,他思索片刻,慢慢地開口。

「你對他們做了什麼?」香娜皺起眉頭。

「不多,」他聳聳肩,「只不過殺了他們的老闆,要求當地檢警出動人力剿滅他們的老巢,將幫派重要幹部逮捕,想辦法在獄中買通人幹掉幾個頑強的,再替檢方收集足夠的證據關剩下的幾十年,整個黑幫大概需要二十年的時間恢複元氣,就這一類的事,沒什麼大不了的。」

「所以這是你二十年前做的事?」

「半年前。」他摸摸鼻梁。

「時光飛逝啊。」她嘲諷道。

「顯然有幾隻漏網之魚我沒有照顧到。」他承認。

「那你打算回去照顧嗎?」

「我得先確定他們確實是我想的那些人才行。」

「難道你還有其他敵人?」

「有些人的引線天生就比較短。」他辯解道。

香娜長籲了口氣,慢慢滑進旁邊的椅子裏。

她疲憊的神情莫名的觸動了他。

艾立爾斯還記得當年第一次出征回來的心情,雖然那已經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

當時他和天樞大勝而歸,一個人坐在家中時,心中卻殊無喜意,有的只是跟她臉上一樣的疲憊感。

時間過去,那股疲憊漸漸變成麻木,于是他已經記不得自己行屍走肉了多久。

久到他已經想放棄。

但是他不想看到她放棄。

她,香娜。弗蘭切斯卡,永遠熱情開朗,活力四射,用她最大的能量擁抱生命。

他不想看見她失去生命力。

生平第一次,他有了安慰人的沖動。

「香娜。」他蹲在她面前,握住她的手舉到唇邊輕吻。「我會解決一切,不要擔心。」

「你?」香娜慢慢將手抽出來。「你就是讓我最擔心的要素。你的一切都讓我不解,我爲什麼應該相信你。」

這很新鮮,他從沒想過自己有一天會想去爭取別人對他的信任。

「你想要知道什麼?」

「什麼都想知道,你說你們東方人都叫你的名字……呃……」

「玉衡。」他善良地幫他接下去。

「對,但是你看起來一點都不像東方人。你說你沒有地方可以去,卻突然帶我們回到這間房子。你說你沒有任何親人可以通知,但你至少有個妹妹。你說你……」她無力地揮了揮手,不知道要不要繼續說下去。

「香娜……」

「不!」香娜堅定地拍開他再次探過來的手。「我要求一個明確的答案!我和山姆的家都被你毀了,你知道嗎?我永遠不能放心讓他再回學校讀書了,我也不知道那些人會不會找到我工作的地方抓我。我們無法回到那個家,還有那一堆死人,警察……天哪,我甚至不曉得我們會不會坐牢。」

她這輩子從來沒有親眼目睹生命在她的眼前消失,今天的事只應該發生在電影銀幕上。

她一直抗拒著不去想那一張張死亡的臉孔,它卻蜂湧回她的心中。所有的鮮血,頭破血流,斷肢殘骸,一具具的屍身……

「嘔!」香娜扶著椅背轉過身幹嘔。

「噓……一切都會沒事的,我保證。」強壯的手臂緊緊摟住她,輕聲撫慰。

這是他第一次的溫柔。

「都死了那麼多人,怎麼會沒事?這裏不是什麼第三世界國家,是美國耶!」她哽咽著。「都是我的錯,我早就應該一腳把你踢出去的,嗚……我們要去坐牢了,我要一輩子老死在牢裏了,嗚。。。。。。」

「你不會坐牢的,我已經都處理好了。」他輕吻了吻她的眼瞼。

「怎麼處理?難道你能把那些屍體變不見?我們的家,我和山姆的家……嗚哇……」放聲大哭。

艾立爾斯措手不及。

他最沒意料到的就是她會突然大哭。

以前她若不是兇巴巴,就是嘮哩嘮叨,再難的事情也直接沖過去迎戰,原來……原來她也會哭。

「原來她也會哭」的事實,讓他突然領悟……她是個女人。

當然他的身體一直知道她是個女人,不過那是情欲上的認知。心理上,他一直只看到她堅強的那一面,所以他忘了,她也有軟弱的時刻。

他身邊軟弱的女人不多,瑤光,天機,兄弟的老婆,她們都善于處理自己的情緒;即便有軟弱時,也不勞他出面,所以他一直忘了女人是纖細的,女人是柔軟的。

女人,會哭。

這個老是對他沒好聲氣,隨意使喚他的女人,不顧自己安危出去撂倒敵人的女人,會哭。

艾立爾斯像看著一個從沒見過的生物一樣的看著她。

現在怎麼辦?

他竟然想打電話給開陽,問他老婆哭的時候他都怎麼處理。

最後,他只是笨拙地環住她,讓她的臉頰貼住自己的心口,聽那穩定平靜的跳動。

終究是累了。長年累積的壓力在這一刻瞬間潰堤,香娜也不知道自己在哭什麼,她只知道自己有好多好多的情緒,想一口氣把它們全哭出來。

叩叩!山姆不放心的臉從門縫裏探進來。

艾立爾斯看他一眼。

「她……?」山姆以嘴型無聲的問。

艾立爾斯搖搖頭。

山姆一臉擔心的站在門外。

他懷中的女人繼續抽抽噎噎哭個不停,他看著她可愛的頭頂心,再看看門口的那個少年,突然間,一股奇異的情緒牽進他的心裏。

那是除了他的兄弟姐妹之外,第一次對外人産生的情緒。

對他懷中的女人,對這個少年。

那是一種,很莫名其妙,叫做「保護欲」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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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4-22 00:02:31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當她處在極端的情緒是,香娜習慣做家事麻痹自己。

從踏進他家開始,她天天繃緊神經,等著一堆特警沖進來將他們統統領走。

四天過去,特警隊沒有出現,連CNN都沒有播出他們的通緝相片。

事實上,新聞的報導是「一樁發生在哈林區的當地幫派與外來黑道火並事件。」

香娜完全不曉得自己應該怎麼想。

她密切地盯著電視,幾個新聞網輪流轉來轉去。整個事件真的被歸類爲幫派火並而已,似乎還牽涉到什麼毒品交易。不過因爲警察還在調查之中,中間又牽涉到外國人,情節複雜,因此媒體掌握的數據非常有限。

從頭到尾唯一跟她家有關的只是一句「波及到附近一棟民宅,所幸屋主外出,沒有受害。」

屋主外出?她敢保證事件發生的時候,屋主絕對沒有外出。

香娜呆呆坐在電視前,想著他說的他會處理……這就是處理後的結果嗎?

心頭一團糟,她也不知道該怎麼想。

「算了!打掃!」她跳起來,奮勇握拳,換上一件小可愛和短褲,開始打掃。

叮咚,門鈴響了。

那一大一小兩個男人窩書房的窩書房,窩自己房裏的窩自己房裏,竟然沒有人要出來開門。

「喂!有人來了!」

她從被自己刷得光可鑒人的地闆上跳起來,對著書房怒吼。

「去開啊。」裏頭的男人竟然只是丟出來這麼輕松的一句。

香娜氣得牙癢癢,嘰裏咕嚕的去應門。

門一打開,一個全世界最美麗的女人站在外面。

美麗有許多不同的標準。不同文化和種族對于美麗的定義不同,女人好男人對美麗的觀點不同,甚至女人自己看美女的標準都不同。

越美麗的女人,對另一個美麗的女人越挑剔。

香娜是個美麗的女人,她很挑剔。

即使如此,她都不得不承認,這女人不但是她見過最美的女人,而且有百分之百的資格被稱爲全世界最美麗的女人。

這女人的美,是一種跨越種族的美……雖然她明顯是個東方人,但由任何西方人來看,都會不由自主地贊歎一聲︰「這真是我見過最美麗的女人」。

而這樣的一個女人正站在她家……更正,是艾立爾斯家門口。

「嗨。」她連忙把濕濕的手在抹布上擦一擦。

美女迅速打量她一眼,蛾眉輕輕蹙起。只這樣一蹙就讓香娜覺得自己十惡不赦,怎麼可以讓如斯美女爲她皺眉?

「辛先生呢?」美女直接走進來,仿佛她不存在一樣。

香娜連忙把門拉攏一點。

「您是哪位?」她客氣地道。

美女似乎相當驚訝,又看了她一眼……小姐對不起,認不出來你是我罪該萬死,不過你也沒到舉世知名的程度。香娜想。

「你是誰?」美女不悅地問。

嗯,美女雖美,態度欠佳。

正常。多數美女都態度不佳,因爲世人縱容她們。

「小姐,既然按門鈴的是你,你是不是應該先自我介紹?」驚豔過去,精明老練的香娜也不是省油的燈。

美女的視線越過她,往她的身後投去。

「玉衡!」

她突然輕喊一聲,沖了進來,香娜只好讓開,免得被撞翻。

一回頭,從書房裏走出來的艾立爾斯已經將那美女抱滿懷。

真熱情。香娜酸溜溜地想。

美女緊緊抱著他的脖子,低語一些她聽不懂的話。艾立爾斯低頭親吻她的發絲,也在她耳畔輕語,兩個人儼然是久別重逢的情侶。

香娜越看越不是滋味。

她絕對不承認這叫吃醋。只是,爲了他,她和弟弟搞得有家歸不得,有課不能上,有班不敢去,他倒好,天下第一美女自動找上門投懷送抱。

「嗯哼!」她用力清一下喉嚨。

艾立爾斯眼光擡起來。她的腳底闆開始打拍子,要去他們收斂一點。

「瑤光,這是香娜。」他從善如流的幫兩人介紹。「香娜,這是我妹妹,瑤光。」

妹妹?

嘩!

先不講他爲什麼有一個看起來像東方人的妹妹,反正現在人的關系紊亂,重點是,天天對著這樣的一張臉,不對其他女人的美貌免疫也很難。

「嗨,你好。」香娜友善地走過去握手,突然發現自己右手還握著一條抹布,趕緊把抹布往茶幾上一扔。

「我得跟你談談!」瑤光有更急的事。

「太好了,我們一起談。」香娜愉快地道。「我先換件衣服,十分鍾就好。廚房有我剛烤好的餅幹,你們可以先喝喝咖啡聊聊天。」

瑤光怪異地盯著她。

「瑤光和我有一些事……」艾立爾斯,或辛玉衡,或管他叫什麼鬼東西的男人開口。

「嘿!」她飆到他面前,用力戳他硬邦邦的胸肌。「你也不想想我和山姆落到這種地步是誰的錯!除非你們要談的事跟我們沒關系,不然我強,烈,要,求,知,道,所,有,細,節。」

瑤光在旁邊看得橋舌難下。

「香娜,有客人嗎?」被吵醒的山姆揉揉眼走了出來。

瑤光看看那個男孩,再看看香娜,突然發現自己好像有點錯估這位拉丁美女的身份。

「玉衡,這是……?」

玉衡摸摸鼻子,「他是香娜的弟弟,山姆。」

「弟弟?」她保守地問︰「爲什麼你……呃……朋友的弟弟會在這裏?」

「這真是好問題。」香娜兩手一盤,笑得甜甜的,準備聽他怎麼回答。

玉衡張開嘴,閉上,再張開。最後,他拍拍師妹的肩膀。

「我們晚點再談。」

「我就是這麼說的。」香娜愉快地道。「你們兩個去吃餅幹,山姆,出來盯著他們,確定他們沒有趁我不在的時候偷咬耳朵,我馬上出來。」

山姆雖然搞不懂什麼情況,不過還是很盡責地走出來跟住他們。

瑤光的表情簡直可以稱爲人間一絕。

看男孩表情很認真的樣子,她只好率先走向廚房,玉衡竟然也乖乖跟在她後面。

瑤光忽然想笑。想不到他有一天也會被女人使喚,還這麼聽話!跟若妮家的那只有得比。

她找到餅幹和煮好的咖啡,端到餐桌上,一大一小坐定位,自動自發拿杯子,倒咖啡,拿餅幹,吃餅幹,動作完全一緻化。

笑意又在瑤光的喉間滾動。

「她有點老母雞的個性。」玉衡辯解似的解釋。

「絕對。」山姆咕噥。

「必要時刻非常的專制。」

「百分之百。」

「嚴重的護巢意識。」

「知道。」山姆附議。

大小兩個男人互看一眼,惺惺相惜。

瑤光知道現在不是笑的時候,但她實在忍不住。

「抱歉,剛才我以爲她是你的……呃……總之我不夠禮貌,對不起。」

五分鍾內沖完戰鬥澡換好衣服的香娜窈窕走來,正好聽到她最後一句話。

「你以爲我是他的什麼?」她替自己倒了一杯咖啡,在玉衡的右手邊落座。

「呃……」瑤光第一次找不到合適的字眼完成句子。「女性朋友。」

「炮友。」她甜甜地道。

「如果你要這麼說的話。」瑤光輕噥。

「他做夢。」

「親愛的,你絕對想象不到在我的夢中,我們已經做過多少事了。」玉衡對她舉杯示意。

香娜輕抽一口氣,拿一塊餅幹丟他。

「你不能在你的妹妹面前講這種話。」

「瑤光結婚了。相信我,她懂。」他接住餅幹吃掉。

「好吧!那你不能在我弟弟面前講這種話。」她盤起手。

「山姆,男人對你的姐姐有性幻想是一種恭維。」他告訴男孩。

尷尬的山姆笑容卻咧得大大的。

「噢!」她惱火地想拿東西砸他。

瑤光連忙把餅幹籃子搶過來。

香娜看她忍笑忍得很辛苦的樣子,神情更困窘。

「你別聽他胡說,我跟這家夥絕對沒有什麼!」

「真的?」瑤光看著自己的師兄。

香娜誤會了她的眼光,以爲她在質疑。爲了挽回自己的名譽,她鄭重強調︰「我們之間頂多只有幾個吻而已。」

山姆拿餅幹的手一頓,瑤光挑起秀氣的眉。

「對,而喜馬拉雅山只是一座小山丘。」唯恐天下不亂的某人補充。

「真的只是個普通的吻---雖然是滿激烈的,是說你應該也知道你哥哥,我是指,當然他的吻技是不錯的。不過吻就是吻,吻不代表什麼,即使吻得很深入,即使我們兩個都很。。。。。。噢我的天哪!我在說什麼?」

她爲什麼要在自己的弟弟面前描述跟另一個男人的親吻?她到底在做什麼?香娜後悔莫及地把臉埋進手裏,真想死。

「哈哈哈……對不起,我不是故意……天哪……哈哈哈哈!」瑤光笑得幾乎喘不過氣來。

「起碼你有第一手資料,我的吻功很好。下次開陽又在炫耀他用勇猛的肉體征服他老婆時,請做我的見證人。」辛玉衡舉杯向師妹緻意。

「艾,立,爾,斯!」某女咬牙切齒。

「我虛心求教。」山姆窘得滿臉通紅,還是插口。

「完了。」香娜悲慘地趴在桌上。「我早該知道你是個大麻煩!你對我弟弟絕對有壞影響。」

瑤光抽出一張紙巾點了點眼角,順勻了氣息,對她伸出手。

「我想我們有一個錯誤的開始。開門的那一刻,我以爲你只是另一個想引起我哥哥注意的女人,所以禮貌欠佳,顯然我弄錯了。」

「沒關系,雖然我無法想象哪種女人會想引起這種人的注意。」她橫他一眼。

「這種人」在旁邊深覺受辱,開口想挽回男人的形象。

「好了,我們要談什麼?」香娜連忙阻止他,免得他又說出讓自己應付不了的話。

瑤光先謹慎地看山姆一眼,香娜會意,轉頭對弟弟說︰「山姆,你介意給我們一點時間嗎?」

「不公平!這事我也有份,我也想知道!」山姆叫道。

香娜按住弟弟的手,真誠地說︰「我知道,我保證一定會把所有內容告訴你,只是我們需要一點時間討論一下,先讓我們談談好嗎?」

「哼!」山姆雖然氣憤不已,還是聽話回自己的房間去。

「他是個好孩子。」瑤光對山姆的背影微笑。

「最好的孩子。」香娜歎息。

「那麼,」瑤光的視線穩穩地回到師兄身上。「你要告訴我完整的故事嗎?」

「我以爲你會比我清楚。」玉衡往椅背一靠,狀似悠閑。

香娜卻感覺他體內有道防護意識升了起來,爲什麼?

瑤光歎息。

「這幾天我沒有辦法立刻過來,還得多虧你留的這個爛攤子給我。那麼多屍體,要處理起來不容易。」她解釋道。

「不容易」還真是客氣的說服,香娜心想。

這就是他這幾天在家和人聯絡的事情嗎?警方才會有那套幫派火並的版本。

「你們兩個在同一間公司工作嗎?」她問兄妹倆。

「是。」瑤光含蓄地點點頭。「那天殺到你家的人大多是拿錢辦事的傭兵和殺手。至于派他們來的人,我想玉衡應該知道是誰吧?」

「約瑟普。史塔加。」他的唇一挑,眼神卻冰涼得讓人心驚。

香娜莫名所以地看著他,瑤光想幫忙解釋,她那師兄卻自己開口了。

「那是一個從我手下逃脫的黑幫老大。」

「就是「要花二十年回複元氣」的那一個?」香娜皺眉道。「可是雇殺手應該要花不少錢吧?他哪裏來的錢?」

辛玉衡聳聳肩,瑤光盯著面前的咖啡杯,也沉吟不語。

「玉衡,你當初是怎麼失蹤的?是誰帶走了你,當時又是什麼情況?」瑤光問。

一隻咖啡杯在辛玉衡的手指尖轉動,他的神色深遠,讓人摸不清情緒。

「我練功不順,正要去找你,他買通的人守在樓下,幾乎是不費吹灰之力就帶走我。」終于,他說。

就這樣?

「開陽和我看過現場的錄像,我們一緻認爲---」她看向師兄,「暗算你的人,應該是你認識的人。」

香娜驚訝地睜大眼看向他,他擡起眼,直直對住師妹。香娜的眼輪流在兩人之間轉動,不敢隨便出聲。

好像牽扯進比她原本以爲更複雜的事呢……

「玉衡?」瑤光輕聲催促。

辛玉衡的腦子在轉動,瑤光仿佛想光憑用看的,就看懂他腦子裏在想什麼。

最後,他緩緩開口,兩個女人同時屏住氣息。

「那時天色太黑,我沒看清楚。」他白牙一綻。

瑤光瞪住他。

「我當時狀況不太好。」他看向香娜。

香娜莫名其妙的覺得自己應該附和他。

「對,他當時狀況不太好。」

瑤光的眼光在他們兩個之間來回。「就這樣?你完全提供不出任何線索?」

「我當時狀況非常非常不好。」

「對,他當時狀況非常非常不好……關我什麼事?」香娜咕噥。

瑤光把手盤起來,擺明了不信,辛玉衡的眼神無辜得很徹底。

這兩個人真的以爲他們可以靠眼神心電感應嗎?

在場唯一的智者決定發聲了。

香娜舉起一隻食指,要求兩人注意。

「聽著,我曾經跟山姆說過。」

「哦?」兩個人的視線依然鎖著彼此,互不放松。

香娜徑自往下說。

「有一次,保羅和山姆吵了很嚴重的一架,保羅就是跟山姆一起看守你的其中一個男孩---瑤光,我改天再向你解釋……總之呢!保羅喜歡一個女同學,那個女生喜歡山姆,而山姆對她不感興趣。」

沒反應。

她敲敲桌子,要求兩隻鬥牛犬對說話的人表現出一點尊重,瑤光終于不甘不願的把眼神轉向她,辛玉衡照做。

香娜對兩人贊許地點點頭。

「那個女生約山姆出去,山姆沒答應;而保羅約那個女生出去,那個女生也沒答應,最後保羅就得到一個結論︰如果不是山姆,那個女生一定會接受他的邀請。」她期待地看著兩人。

辛玉衡把她的故事從頭到尾想一遍,然後確定自己沒聽懂。

「所以?」

香娜做個孺子不可教也的表情,繼續說下去︰「所以保羅就來找山姆大吵一架,指責他怎麼可以搶好朋友喜歡的女生。山姆當然覺得很冤枉,氣跳跳地跟著吼回去,兩個男生就這樣不說話了。」

她對辛玉衡說︰「雖然我很不喜歡山姆跟他們鬼混,不過山姆對這件事很難釋懷,我看了也很難過,就問他啦。」

「'山姆,你爲什麼不好好地跟保羅說清楚?只要兩個人講清楚不就沒事了?'」

「山姆回答︰「他是我的朋友,他應該要相信我才對。」所以甯可自己氣死也不肯低頭。」

「有一天我出去買東西的時候,在街上遇到保羅,我叫住他︰「保羅,我知道山姆不理你,你也很難受,你爲什麼不好好跟他談呢?」」

「保羅也給了我類似的答案︰'他是我朋友,他應該幫我才對。'然後也梗在那裏下不了台。」

瑤光越聽這個故事越茫然。

「這個故事有特定的宗旨嗎?」辛玉衡好心地幫她問。

「廢話!」香娜揮了揮手,真想放棄他們倆。「問題根本不在山姆或保羅,而是那個女孩子,他們是爲了那個女孩子吵架的。既然如此,去找那個女孩問清楚不就好了嗎?」

「所以……」瑤光不確定自己跟上了她的步調。「你要我們去找那個女孩子?」

「那個女孩子是個十六歲的善良高中生,你們去找她幹嘛?」香娜真想昏倒。「你們應該去找那個史塔加!」

「噢。」瑤光松了口氣,謎底揭曉。「這件事我已經在辦了,他的下落很快就會被我挖出來。」

「那不就得了?史塔加不可能沒原因的大複活,你們只要找到他,問出一直以來是誰在幕後資助他,問題就解決了一半。」這兄妹倆的反應真的很慢耶!

「嗯,你的故事……很有對比性。」瑤光困難地道。

辛玉衡沒有辦法昧著良心說這種話,所以決定什麼也不說。

「你們兩個的聯想力應該要再增強一點!」香娜用教訓山姆的表情教訓他們。

「抱歉。」瑤光迅速說。

「外面的世界競爭是很激烈的,不充實自己怎麼出去跟人家比呢?真是!」

女王對他們搖搖手指,起身傲然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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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4-22 00:02:47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你確定我們應該來這裏?」香娜盯著眼前沒有任何標志的鋼門,懷疑地道。

不只門上面沒有標示,他們所在的這個空間都沒有任何特殊的標示。

這裏是個十乘二十公尺見方的空間,有點類似一個樓梯間,地上是光可鑒人的黑色大理石,四周牆壁貼著鐵灰色的壁磚,上頭有漂亮的紋路,除了空氣中幾不可聞的空調聲以外,沒有別的人影或聲音。

真難想象一分鍾前,他們是從一棟非常繁忙的商業大樓走進這個小天地來的。只是幾條彎來彎去的走廊和幾扇秘門,整個喧囂的紐約市仿佛完全消失。

「是你自己說你什麼都要知道的。」辛玉衡不理她,直接將手按在鋼門旁邊的牆面上。

那個前面和其他鐵灰色的牆也沒什麼不同,不知從哪裏響起輕輕的'嘀'一聲,眼前的門突然滑開來。

「那是因爲我太清楚你這人有多麼懂得在別人不注意的時候,進行一大堆偷雞摸狗的事!」

「我做了什麼偷雞摸狗的事?」

「敢情閣下忘了出現在我家的那一大堆武器?」

「噢。」他不在意道︰「那這裏是我的公司總部,最適合你探頭探腦。」

鋼門打開之後,裏面是一座電梯。香娜站立不動,一隻大掌在她腰後輕推一下。

「我現在最關切的不是你,是山姆。」她固執地站在原地不動。「你確定今天應該讓他去上學嗎?」

山姆的高中下學年推出幾堂針對大學的加強課程,要上那幾堂課必須在開學之前接受測驗,他非去不可。

盡管生活拮據,香娜從來沒有想過只讓山姆讀到高中畢業就好。如果可能的話,她希望他甚至能讀自己讀不起的研究所。可是現在情況不同,從山姆一出門她就擔憂得連飯都吃不下。

辛玉衡被她盧得受不了,終于決定運用身爲男人的優勢。

「嘿!等一下……你過分……嘿!我還沒有說我要一起來……」小雌貓被人拎著領子,直接押進電梯裏。

「我的拳頭比較大,我說話。」辛玉衡按下關門鍵,電梯開始往上移動。

「霸淩!」

「對極了。」他豪不慚愧。

「你好歹也害羞一下。」

「哦?」他突然轉過身子,將她困進電梯一角。「我做了什麼需要害羞的事嗎?」

事實證明,不要太逼一個沒有耐心的男人,識時務者爲俊傑。

「好吧!你天生人格高尚,是我說錯了。」香娜清清喉嚨。

一開始困住她只是好玩,可是一陣淡爽的女性香味沁入鼻端,玉衡心中一動,低頭湊進她的頸項嗅聞。

這個情況也不太妙,比起色心大發,惹毛他似乎是比較好的選擇,香娜趕快重拾之前的話題。

「事前發生到現在才兩天而已,那些壞人說不定守在學校等山姆出現……」

「我已經安排好了。」他的鼻尖努著她嫩嫩的頸窩,香娜一陣戰栗。

「無論如何,我們之中一個人應該陪他一起……」她的嗓音發抖。

「我已經安排好了。」他探出舌尖,滑過她香軟細膩的肌膚。

香娜全身一震,細細的疙瘩全浮起來。

「或許應該有個人打電話給他的校長……」

「噢,閉嘴,女人!」

他的手按住她的後腦,輕輕一施力,豐豔的紅唇便仰高輕啓。

這男人真的很擅長接吻……

香娜忍回一聲呻吟。

不行,不能老是讓他用這種打帶跑的戰術,太低級了。

她張唇想咬他,他輕笑一聲,手滑到她的肋下,在某個地方一按,香娜突然覺得一股電流刺了她一下,全身驀然酸軟,堵在她唇上的男人毫不客氣地長驅直入。

可惡……

她吸吮他的舌頭,然後被他勾引得滑進他唇內。強烈的男性氣息擁抱她,所有女性敏感的地方升起一陣熱流。體內一處空虛的地方仿佛想大聲尖叫,祈求他的填滿……

不行!

她只讓自己意志不堅兩秒鍾,便果斷地收回自己的舌頭,同時將他想趁機塞進來的舌頭推出去,雙手緊緊捂住嘴巴。

「我已經說得很清楚對于'隨便的性'是什麼態度!」她掩在手後悶悶地說。

一雙漂亮的貓眼因爲情欲而閃閃發亮,玉衡呻吟一聲,幾乎想霸王硬上弓的壓上去。

「我保證,當我和你上床的時候,腦子裏絕對不會有隨便的想法。」他誘惑地道。

蛇引誘亞當破戒也不過就如此了。

「只要是在我的屋檐……」改口。「只要在同一個屋檐下,我就不會輕易改變原則。」

「即使這個屋檐是我的屋檐也一樣?」

「既然我被迫跟你綁在一起是你的錯,那在誰的屋檐下都一樣……我的身體,我說的算。」她揚起下巴。

一聲輕笑在他身後響起。

香娜看出去,呻吟一聲,真想打爆他的頭。

電梯早就到了,門都開了,兩個觀衆在外面聽得興緻盎然,她爲什麼老是在他的親朋好友面前出糗。

「後面!」香娜困窘地推推他,要他回頭。

自己被鎖在他的胸前,成什麼樣子?

「我們先把誰的屋檐,誰是老大的問題談清楚。」玉衡頭也不回,手往控制闆一按,電梯門緩緩合上。

瑤光笑吟吟的揮揮手,任門關上。

門馬上打開。

辛玉衡抱著腳原地直跳,低聲詛咒,香娜女王尊貴萬千地走了出來。

「瑤光。」她莊重地點了點頭。

「香娜。」瑤光用同樣莊重的眼神回禮。「這位是我們的另一個兄弟,開陽。」

「哈哈哈哈……」開陽毫不客氣,指著電梯裏那個吃癟的家夥大笑。

玉衡緩緩站直,眼神真是凍得死人。

香娜發現他們在一個非常巨大的空間裏,約莫是一整個樓層。

而所謂的一個樓層,在樓下沒有全打通的地方,可是足以容納一間百貨公司,七間餐館,以及其他數間小公司。

在這一層,整個空間是開放性的,只以屏風和古董櫃做區域性的隔開。主色調是冷白,因爲深褐或深紅古董櫃體便顯得有畫龍點睛之效。

電梯出來的左手邊是一個寬廣的休憩區,三張長沙發圍成口字狀,中間是一張方形的大理石桌,一個巨大的液晶電視懸掛在牆壁上。角落有巨型盆栽,和半人高的花瓶插著梅枝;明明是走極簡的現代路線,卻和古代家具融合得相得益彰。

每一樣家具看起來都印著一個昂貴的卷標,價錢可以讓窮人吃一整年。如果接待區就是這樣奢華的手筆,無論辛玉衡的老闆是誰,香娜都想拜倒到他門下去。

玉衡走出電梯,對著大笑的男人就是一拳揮去。男人一步跳開,不爽地跟著一拳過去,兩個人登時纏上了。

「你們兩個!收斂一點!」瑤光斥責。

兩個一碰面就幼稚化的男人立刻跳開,給彼此挑釁的一眼。但他們就像所有愛打打鬧鬧的兄弟一樣,吵歸吵,彼此的親密感情是不容懷疑的。

開陽先生完全是她的菜。粗獷,豪放不羈,牛仔褲與襯衫,典型勞動階級勇壯型男的代表。

「他有人要了。」辛玉衡在她耳後酸酸的提醒。

「謝謝你。」她手肘頂他一下。

其實辛玉衡也是跟強壯的男人,只是她見過他連一包咖啡渣都抱不動的樣子,銘印現象太深,總是很難把他跟「威猛」兩個字連在一起。

「所以,你活著回來了?」

開陽把棒棒糖從左邊抵到右邊,懶洋洋地挑了張沙發坐下來。

「其他人呢?」玉衡環住她的腰,坐在開陽的對面,瑤光在他們的左手邊坐下來。

一坐下,空氣裏立刻響起悠揚的樂音,香娜好奇地四處打量,找不到感應裝置在哪裏。

旁邊一整道白牆只掛了一幅畫,看不出有什麼機關。

「想喝什麼?」瑤光問她。

「咖啡,不加糖,謝謝。」

出乎意料,起身的是辛玉衡。

他走到掛著畫的那道牆前,不知道按了什麼開光,半面牆往旁邊滑開,露出一個隱藏式的吧台,已經煮好的咖啡壺閃著指示燈。

辛玉衡替她和自己倒了杯咖啡。瑤光和開陽都搖搖頭,他便沒有替他們準備。

「謝謝。」她接過熱騰騰的咖啡小聲說。

那道牆再度滑回原位,她眼睜睜地看,超想過去檢查一下還有哪些機關。

「天權還陪著他的小可愛皇後,天樞有要務在身,天機……」開陽聳了聳肩,白牙一咧。「沒人搞懂天機在幹什麼過。」

「那都是我們的兄弟姐妹。」瑤光對她微笑。「天樞,天璇,天機,天權,玉衡,開陽,瑤光。」

「你們有七兄妹?」她橋舌難下。

瑤光微笑點頭。

「你是怎麼從南斯拉夫那個鬼地方逃出來的?」開陽隨便坦坐著的樣子都充滿男性魅力。

香娜看得兩眼冒心心,她身旁的男人又陰陰的捏她的腰肢一下。

噢。香娜氣得頂他肋骨,他眼也不眨,當被瘙癢一樣。

「和某人不同,我從來不逃的。」辛玉衡禮貌地指出。

「那天發生在哈林區的混戰可不是這麼回事。」開陽吐槽。

「那是「計劃性撤退」。」

「好吧,那你在南斯拉夫是怎麼「計劃性撤退」的?」開陽從善如流。「就我所知,最後一批人打定主意和你同歸于盡,已經埋伏在機場打算來個自殺攻擊,你就這麼大刺刺走進去?」

「不然呢?」

「我懂了。」開陽點頭。「你買下一架飛機載你出來?」

「我買下一間航空公司。」他轉向妹妹︰「瑤光,你可以告訴主公他的名下多了一份産業。」

「好。」瑤光乖巧地道。

香娜越聽越不對勁。

「等一下,你買下一間航空公司?」

辛玉衡看著她,表情在問︰怎樣?

「那是一個對你們來說很有敵意的環境,對吧?」她問。

「不能說友善。」他拿起咖啡啜一口。

「所以說你們短期之內大概也不會再去了?」

「世界上有更好的度假地點。」

「那請問你花那麼多錢,買一間航空公司,在一個你再也不會去的地方做什麼?」她質問。

「逃命?」開陽提供答案。

「我說過了,我和某人不一樣,我不逃命的。」辛玉衡對兄弟皺眉。

「那是因爲你不知道逃命多有趣。」開陽想起來還回味無窮。

香娜一拍額頭,跌坐回沙發椅內。

「你們這些人脫離現實太久了!沒有人只是爲了離開一個地方就買下一間航空公司。你們這群不知民間疾苦的家夥,一定要多到外面走走才可以!」

三個人似乎覺得她的評論很好笑,高高低低的笑了起來。

「我還以爲愛嘮叨是在像若妮這種當了媽的女人身上才會出現。」開陽樂不可支地道。

「我才不愛嘮叨!」她抗議。

「算了,女人天生都愛嘮叨。」開陽突然抱怨起來。

「怎麼?你最近又惹你家那隻母老虎生氣了?」玉衡聽出了點端倪。

「別開玩笑,我們家若妮最甜蜜可愛,哪裏像母老虎?」

「他目前移民書房兩天。」瑤光毫不給面子。

「他做了什麼好事?」玉衡感興趣地問。

「他帶他兒子去墨西哥出公差。」瑤光再度代答。

「謝謝,以後有事請詢問我的發言人,辛瑤光小姐。」開陽挖苦。

玉衡橫兄弟一眼。「我還以爲會需要用到我們出動的時候,都是不太平靜的時候?」

「答對了。」瑤光遺憾點頭。

「哈哈哈哈,你活該!」換玉衡指著他鼻子大笑。

「那小子在娘胎裏我就灌內力給他,現在雖然才四,五歲,一般成年人只怕還不是他的對手,是那女人保護過度!」開陽咕噥抱怨。

香娜再度聽不下去。

「這跟保護過度無關,你怎麼可以帶未成年兒童出入危險場所?若我是你老婆,睡書房還算客氣的。」

「放心,她也沒多客氣。」開陽滿心滄然。「接下來要哄她回床上又要花好多力氣。」

不過爲什麼他的表情看起來好像很享受那個過程的樣子?

「老婆對你應該不只是陪睡用的吧?」香娜點點手指。

「當然不是。」

「那你有沒有跟她說過?」

開陽困惑了兩秒鍾。「……她應該知道吧?」

「是嗎?」香娜拿起自己的咖啡杯,好整以暇地啜了一口。「我們女人是很需要聽見好話的。誰知道老公還愛不愛我們,或只是習慣我們溫暖的肉體。你要是天天跟她說我愛你,沒事多表白幾次,說不定早就從書房搬出來了。」

開陽越想越不對勁,突然掏出手機,快速地和他老婆說︰「老婆,我要強烈聲明,我愛你。而且我娶你絕對不是因爲你的肉體,而是因爲你懷孕了……」

啪!那端惡狠狠地掛掉。

「過分!」

「你怎麼可以那樣說?」瑤光和香娜兩個女人氣憤不已。

「你這個蠢蛋---」玉衡笑到快斷氣。

開陽大難臨頭地呆在那裏。

「呵,好熱鬧。」一聲輕笑。

香娜沒有聽到任何腳步聲,突然一把悠涼的嗓音就出現在身後。

那是一個女人。

很奇特的女人。

一襲月牙吧的長袍包住她的全身,輕薄的衣料勾勒出她清瘦的線條,一把直長的烏發落在肩後,只以一個簡單的發圈箍了起來。那身肌膚白得幾乎與她身上的衣袍同色。

這個女人非常美麗,但懾人的並不是她的美麗。要論美,瑤光比她更美上幾分。

這女人身上有一種飄忽的氣息,仿佛你一靠近她就會聽見無數的私語,都是環繞在她的身旁,千百年來不肯散去的靈魂的囈語。

香娜下意識往辛玉衡的身後靠了一靠,他的手立刻環住她。

「天機。」玉衡一點頭。

從天機出現的那一刻,每個人都不自覺地沉定下來,連浪子開陽都把跨在茶幾上的腳放回地上。

「回來就好,我知道你這次定是有驚無險。」

天機足不沾地的滑了過來,瑤光很自然讓出自己的位子,改坐到開陽身邊。天機輕謝一聲,坐了下來。

「你的身體恢複了嗎?」天機轉向玉衡。

她的眼神也很特殊,好像既看著人,又不是在看著人。

「還好。」玉衡隨意地啜口咖啡,對對面的兄弟挑了下眉︰「我才離開一陣子,這裏除了咖啡就沒有強一點的東西了?開陽,我對你真失望。」

「別怪我,瑤光命人把所有酒都收起來,說你完全恢複前不能喝。」開陽又恢複吊兒郎當的樣子。

玉衡受不了地搖搖頭。

嚴格說來香娜也講不出哪裏奇怪,從天機出現之後,她就是覺得場面似乎有了微妙的變化。

然後她發現,是其他幾人的神情不同了。她不知道他們兄弟姐妹的排行,因爲這幾個人看起來年齡都差不多。她甚至不確定他們是親生兄妹。可是其他人會對彼此沒大沒小,對著天機時,就明顯有一種特別的尊重。

天機的年齡甚至看起來是最輕的,她想不通。

「楊克呢?」瑤光替她倒了一杯茶。

「我派他去跑個腿,過兩天就回來。」天機輕緩啓齒,拿起瑤光爲她倒的茶啜一口。

香娜看著她的袍袖,她的手和白瓷茶杯,老母雞的天性忍不住發作。

「哈羅,你一定不常出去運動對不對?」

所有人同時頓住,連辛玉衡都莫測高深地盯住她。

香娜看每個人一眼。

「運動可以産生腦內啡,而且曬太陽對人體很重要。」她強調道。

「嗯。」辛玉衡敷衍地應了一聲。

「除了能合成維生素,陽光也能給人開朗的心情,你以爲我爲什麼整天活蹦亂跳,健康得不得了?就是因爲我經常在戶外活動,每天只有出去跑步十五分鍾,你們馬上可以感受出不同。」

一陣安靜。

開陽突然「嗤」的一聲拍手大笑。

「說得好,說得好。」

受到鼓勵,她熱心地轉向天機︰「你長得真漂亮,天天關在屋子裏多可惜?出去曬曬太陽,曬黑一點才健康。如果一開始不適應,可以先從事一些室內運動。我一個朋友在瑜伽教室打工,如果有需要的話,我可以幫你拿簡章,說不定還有員工優惠。」

玉衡聽不下去了,捏她腰眼一下。

「噢!」掐我幹嘛?她白他一眼。

「你怎麼就沒想到替我報名員工優惠?」他無奈地道。

「一個連咖啡渣都抱不動的人練什麼瑜伽?你應該去練健身吧?」

「咖啡渣都抱不動,噗哈哈哈哈……」開陽拍桌子狂笑。

他很吵。玉衡眼神不善。

天機輕笑一聲,放下杯子。

「你說得對,我確實少了點運動。」她親切地伸出手。「你是?」

玉衡正好傾身去拿另一邊的報紙,擋住了天機探過來的手。很擋路耶!香娜拍拍他,被他反手握住,抽不回去。

「她是玉衡的新房東,香娜。」瑤光笑道。

「兼我的救命恩人。」玉衡輕笑。

天機輕輕喔了一聲,手縮了回去。

「真的?」瑤光好笑地道。

「一次。」

「兩次。」

兩個人同時開口,她看玉衡一眼。

「第二次是哪一次?」她只記得有人要殺他們的那一次。

玉衡抓抓她頭發,把她漂亮的卷發弄得更亂,香娜抽回自己的手拍掉他的。

看他喝完自己的咖啡,改喝她的,她忍不住嘮叨︰「咖啡不要喝那麼多,會上癮的。一天最適合的量是兩杯,你早上出門已經喝過一杯了,這是第三杯。」

「我說了,她是老母雞個性。」玉衡按著額頭,癱回椅子內。

「什麼老母雞?」她用手肘頂他。「……好吧,或許有一點!但你如果從青春期就開始照顧一個小小孩,你也會年紀輕輕就變成老母雞的。」

玉衡拉過她柔軟如綿的手把玩。

瑤光輕輕一笑,香娜被她笑得毛毛的,越想越不對勁,趕快解釋。

「我只是看不慣人家糟蹋自己的身體。你們知道美國每年光是付在醫療支出的錢有多驚人嗎?其中更有許多是我們納稅人的錢,如果每個人都懂得在生命中做出明智的抉擇,我們人人都可以過著一個健康自主的生活。」

「完了,開始傳道了。」玉衡呻吟一聲,手捏捏眉心。某個女人氣得又想頂他。

「沒錯,做明智的抉擇很重要。」瑤光對師兄眨個眼。

「算了,我還是趁她對你們開班授課前把她帶走吧!」玉衡起身將她拖了起來。

天機還沒坐下多久,他們就走了,會不會有些失禮?

香娜想開口,腰眼又被輕輕掐了一下,辛玉衡的眼底掩去所以神情,她若有所悟,不再出聲。

「玉衡?」進電梯前,天機突然在他們身後輕輕呼喚。

他們兩人停下了看著她。

天機清雅的臉龐揚起一個歉意的笑。「我一直認定你這次有驚無險,所以沒有費心找你,你不會怪我吧?」

玉衡的嘴角輕輕一牽。「都幾年的兄弟了?怎麼會。」

「那就好。」天機點點頭。「這次是我做錯了,你放心,我不會再錯一次的。」

玉衡靜靜看她一眼,對其他人點了下頭,轉身挽著香娜走進電梯。

香娜跟每個人揮手道別。

「拜拜,天機如果要上瑜伽課,記得找我哦!」

天機對她的方向一笑。「我會。」

電梯門緩緩關上,她依然掛著燦爛的笑拼命揮手。

「不用再揮了,再揮她也看不見。」一個熱熱的氣息湊近她耳畔說。

「什麼意思?」她用嘴角回話。

「天機的眼睛看不見。」他涼涼道。

呃?

笑容一僵,電梯門整個關上。

「那你幹嘛不早點跟我手?」香娜手叉腰瞪他。

「有點神經的人都看得出來。」玉衡懶懶地道。

香娜給他一個大白眼。

原來她看不見啊……真難想象!那雙眼充滿靈氣,毫無盲眼之人的渾沌,竟是看不見的。

難怪她注視人的時候仿佛看著你,又不像看著你,香娜總算明白原因。

「知道嗎?」辛玉衡先生突然很有興緻閑聊。

香娜瞄他一眼,不確定他想發表什麼高論。

「我認爲你對我有感覺。」辛玉衡靠在牆角,長腿伸展,對她挑了下眉。

香娜學他的姿勢,在他的對角靠著,對他挑了下眉。

「怎麼說?」

他邁開長腿,一步,兩步,站在她的身前,很近很近,近到從他身上仿佛射出電流,敏感的刺激著她的皮膚。

「對一個毫不關心的人,你不會注意他喝了幾杯咖啡,健不健康,會不會被人殺掉。也不會在那個人這麼做的時候……」一根長指輕輕摩挲她的玉膀,一層細細的疙瘩立刻浮了起來。「有這種反應。」

香娜鼻尖都是他的氣息。

「所以,」灼熱的呼吸拂著她耳旁的鬢發,語音如絲。「我認爲你對我,非常有感覺。」

香娜深思地盯著他胸膛。

「或許你是對的。」

她承認得這麼幹脆,反而讓他退後一點盯著她的臉。

「或許我真的對你有感覺。」香娜依然是深思的神情。「或許我越來越關心你,或許,有一天我甚至會跟你上床。」

辛玉衡揚起眉,還來不及說話,她又接了下去。

「……在我覺得可以信任你爲止。」

揚起的眉掉回原位,他緊盯著她。「你不信任我?」

電梯門打開,她轉身走出去,只玩味地丟他一句︰「你信任你自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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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他有事瞞著我們。」瑤光深思地道。

他們正坐在開陽家的客廳,剛吃完飯的若妮忙著張羅兩個孩子洗澡。

因爲擔心好兄弟繼續被嬌妻刁難,瑤光特地提議要來他們家吃飯,當個和事佬;結果人家兩口子早就好得像蜜裏調油,哪裏勞煩她擔憂?

想想也不意外,開陽終究是真正的一家之主,遇到大事還是他說的話算數。不過平常時候他喜歡讓若妮對他作威作福,這是人家夫妻倆的生活情趣。

開陽這裏沒問題了,另一個兄弟卻讓她越發憂心。

「親愛的,幫我把盤子放進洗碗機裏好嗎?」若妮探出頭呼喚。

「我來。」瑤光主動幫忙。

開陽君子遠庖廚,只是坐在隔開廚房和餐廳的吧台前,舒舒服服喝他的威士忌加冰塊。

「說說你的看法呀!」瑤光把晚餐的髒盤子放進洗碗機,回頭看看他。「我不明白玉衡在想什麼,他以前從來沒有這麼古裏古怪過。」

開陽轉動手中的酒杯,冰塊與玻璃杯撞出清脆的聲響。

瑤光把所有髒盤子放好,關上洗碗機的門,啓動機器讓它運作。然後走到開陽對面,與他四目相望。

「你確定你真的想知道?」他慢慢開口。

「什麼意思?」她把手盤起來。

開陽白牙一閃。「我的大美人兒什麼時候變得這麼遲鈍了?」

瑤光不語,依然是那挑釁的神情。

開陽悠然喝自己的酒。

漸漸的,盔甲垮了下來,瑤光咬著下唇。

「開陽……」反複叫了幾聲,卻是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爲什麼找不到玉衡的蹤跡,明明就在同一座城市裏?

爲什麼氣數將盡的黑道逃亡分子,突然有那麼充裕的資金一路追殺到美國來?

爲什麼這些殺手會知道到何處去找他?

爲什麼玉衡不肯告訴她,失蹤那天是誰撂倒他?

以南集團的財力,便是要找一隻蚊子也被她翻出來了,遑論一個集團的核心人物。

找不到玉衡只代表一件事……有人不願意她找到,而且是她身邊的人。

于是所有該送到她手中的數據先送到了那個人手中。

這人甚至供給那些流亡黑幫情報和資金,讓他們雇殺手直擊玉衡的藏身之處。

至于玉衡爲什麼不肯告訴她……

瑤光的背心一陣發涼,用力揉了揉手臂。

開陽見狀繞過吧台,將她擁進懷裏,她像溺水的人攀附浮木一樣的攀緊他。

「開……」若妮幫女兒洗完澡,正要叫老公去盯兒子洗,猛地看見瑤光伏在他懷中,背心伏動。

開陽對她搖搖頭,若妮露出擔憂的神色,不過依然點了點頭,自己走進兒子的房間去。

盤旋在瑤光腦中的念頭,極度駭人,極度難以接受,即使她隱隱已經有些預感,卻依然不肯去正視它,這些日子以來只是告訴自己「不可能,不可能。」

但它是唯一的可能。

心思敏銳的開陽早就想通了,只是不忍言明。如今一下將她心頭的那塊紗揭開,逼得她不能不去面對。

能制住玉衡的人,世間屈指可數,只有寥寥幾個。

他們幾個。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她緊緊伏在開陽懷中,無論如何都無法接受。

爲什麼?爲什麼他們之中,會有人想置玉衡于死地?

會是誰?

她知道不是她,不是開陽,不可能時天璇。

天樞?天權?天機?甚至……主上?

每想到一個名頭,她就激烈地搖頭一次。千年之久的手足,竟會突然之間背叛彼此?這是一個比死亡更令人難以接受的事。

如果有一天,必須懷疑到這些人身上,瑤光不知道世界上還有誰能讓她相信。

「開陽?」若妮打開陽台門,看見丈夫靜靜地站在夜風裏。

高樓風緊,若妮拉攏上身的針織外套,站了出來,把陽台門反手關上。

整個城市的燦爛燈景將開陽映成一個黑暗的剪影。凝重如山,不動不搖。

這是她深愛的男人,連天塌下來她都能毫不猶豫的把生命交付給他,讓他帶領自己走到天涯海角。

開陽已經很久很久不曾一個人關在陽台上過,她深愛的男人心裏正在受苦。

她從背後抱住他,吸取他強壯的男性氣息。

「一切都沒事吧?」她溫柔地問。

「嗯。」開陽反手將她挪到胸前,緊緊擁住,親吻一下她的發心。

她陪著他靜靜觀看紐約的繁華紅塵。

「開陽?」

「嗯?」

「我愛你。」她踮腳吻了吻丈夫的下巴。

一陣模糊的笑意浮上他的嘴角,開陽收緊臂膀,從妻子強烈的愛意裏重新找到力量。

香娜坐在計算機前,對著自己的存款餘額犯愁。

她的開學日就在下個星期了,以目前的態勢來看,連公司和家裏都不敢回去的她,更無法確定自己是不是能如期回學校上課。

雖然某人說山姆可以回學校上課,他已經安排妥當,但人家可沒說連她也安排妥當。香娜酸溜溜地想。

最要緊的是她的學費問題。一開始短少一萬美元,是以她正常工作到開學爲止的兩份工薪,但如今她已經不明原因好久沒去上班,連工作保不保得住都難說,更不敢想老闆會發給她這段期間的薪水。

咖啡屋的時薪與小費非常優渥,少來這段時間的進賬,眼看又是一千多塊的短缺,再加上山姆開學也有一些學雜費要付,她一想就頭皮發麻,簡直沒有勇氣再看賬戶餘額一眼。

「通常在槍口下被救回來的落難美女,接下來都有英雄繼續拯救,沒聽過哪一位還要張羅生活費的,爲什麼我就沒有這種好運?」她喃喃自語。

她相信錢對辛玉衡不是問題,但那是他的錢,不是她的。說好的一萬美元就是一萬美元,短缺的部分她必須自己想辦法。

不知何時起,她開始習慣叫他辛玉衡……雖然她依然不懂看起來並不特別像中國人的他,爲什麼會有一個中文名字。

這兩天他都陰陽怪氣的,在家的時候總是用一種很詭異的眼神盯著她,出門時也不會講一句他去哪裏。

香娜雖然是老母雞個性,哄人的耐心在山姆童年期早就耗光了,當然更懶得哄他。

他要古裏古怪就隨他去吧!她先來頭痛自己的財務問題要緊。

「一直幹耗著也不是辦法。」她籲了口氣。

山姆去上輔導課,辛玉衡不在家,想了想,她決定去街口買杯飲料散散心。

來到一樓大廳,看著富麗堂皇的大理石櫃台,和後面的警衛與接待員,她突然心中一動。

慢慢捱到櫃台旁邊,兩個衣著華貴的婦人從接待員手中接過郵件,說了幾句話一起轉向電梯。

她左右看看,確定暫時沒有人會過來打擾,假裝若無其事地越捱越近,最後走到櫃台正前方,對一名穿著全黑制服的帥氣接待員微笑。

「嗨。」她友善地打招呼。

「女士,您好。」訓練有素的接待員有禮地回應。

「咳,」她清了清喉嚨。「我叫香娜,是二十七樓辛先生的客人。」

「是,女士,我認得您。」接待員彬彬有禮。

「真的?」她訝然看他一眼。「總之,我只是想請問一下,這棟樓有沒有哪戶人家正好缺少鍾點清潔工?」

「……女士?」接待員微微一頓。

她趕快說︰「我知道你們這裏住了許多重要人士,不隨便讓鍾點工進去的,不過我以前在這裏工作過,應該可以通過你們的安全檢查。」

「您是想……找打工機會?」接待員必須再確定一下她的意圖。

「答對了。」她漾出一個極度燦爛的微笑。

接待員仿佛大夢初醒,然後古裏古怪的盯著她。

「請您稍後,我問問看我的主管。」

「謝謝你。」香娜感激地道。

辛先生的貴客竟然找他要打工機會,接待員無論如何都想不到。

拿起話筒,撥了一個內線,轉過身低低講了幾句話。不到一分鍾,話筒掛回去,香娜期待的看著他,接待員又恢複了冷靜有禮的那一面。

「小姐,我的主管請您到三十樓,那裏有您在找的機會。」

「噢,真的嗎?」有機會,真是太好了。香娜開心地走向電梯。

「最左邊那座電梯。」接待員提醒。

「好。」

這樓大樓的樓層越高,用戶越少,自辛玉衡住的二十七層起已經是一戶一層,三十樓是頂樓,更只有一座電梯直達。

能住得起三十樓的人,屋主身價一定不凡,她只能期待對方不是個小氣鬼,小費也給得大方。

低頭看一下自己的打扮,幸好剛才只是想去買飲料,所以穿的是舒適的牛仔褲與淡粉色的針織衫,要打掃也很方便。

叮一聲,電梯到達頂樓,她小心翼翼地走出來。

外面的是一條華美的走廊,牆面上是乳白色珍珠漆,下半是及腰高的櫻桃木壁闆,整個空間安靜無聲,唯一一扇紅木大門位于走廊底端。

她往前走了兩步,門自動打開。她推開門走了進去。

辛玉衡站在落地窗前等著她。

「啊。」她點點頭。

映滿日光的落地窗將他圈成一道修長的剪影,她刺眼地眨了眨,避開強烈的日光。辛玉衡從玻璃窗前,悠然向她走來。

「這一層也是你的。」她道。

這個空間其實比較像一座道場,他們所在之處完全空曠,大約占領樓面積的三分之一,地上鋪有軟質地墊。

左手邊的牆面有兩扇門。一扇門沒關,裏面可以看見一些計算機設備和書桌家具;另一扇門關著,她猜想大概是廚房衛浴之類的機能空間。

辛玉衡慢慢地走到她身前停住。

他穿著一件黑底細灰條紋的高級襯衫,黑色手工長褲,一身玄黑只令他更英挺逼人。除了四周沒有此起彼落的電話聲,和穿梭來去的上班族之外,他看起來就像站在公司裏的高級主管。

「這裏是你的辦公室。」她霎時明白。

「之一。」

所以,很多時候他出門上班,可能只是上到三十樓來而已。

「當然這棟大樓的物業管理公司也是你的了。」她知道剛才接待員打給誰了。

「你不會以爲我會讓一群陌生人處理我的郵件吧?」他的手插在口袋裏,側頭看她。「門房告訴我,你在找打工?」

「我總得賺錢付學費。」香娜走到那間辦公室前,探頭看一下。「我以前在這棟大樓工作過。」

「我知道。」

他當然知道。他還有什麼不知道的?

她回過身,發現他不知何時已緊粘在她的身後。這男人走路真的一點聲音都沒有。

一個認知突然降臨到她的腦海。

「你認得我……」她的口氣慢慢的,像邊說話邊思索。「從工廠裏見面的第一眼,你就認出我。」

這男人既然多疑到不容許陌生人處理他的郵件,必須擁有他居住大樓的物業公司,他就更不可能讓一個臨時的代辦人員去打掃他的住處。

他知道她!

他一開始就調查過她。

辛玉衡微微一笑。

「香娜。弗蘭切斯卡,父親喬歐。弗蘭切斯卡是意大利移民,十七歲來到美國,二十七歲那年娶了一名日本女性小泉惠子。來年生下一名女兒,香娜。女兒兩歲時,小泉惠子過世,六年後喬歐再娶一名巴西女子,薇娜。貝羅,來年生下兒子山繆。

兒子七歲的時候,夫妻倆車禍過世,女兒香娜負起撫養幼弟的責任。這段期間在十一個不同的公司打工或兼差過,我有一份詳細的公司列表。香娜目前是紐約大學三年級的學生,blah blah,大概是這樣。」

她的思緒不斷地轉。

他既然認出她,要求躲藏在她家裏就不會是一個巧合,必然是因爲他很放心他們姐弟倆對他不會構成威脅,同時可以成爲他利用的對象。

該死!

雖然香娜不曉得整件事是如何運作的,誰想殺誰,誰又要躲誰,但是如果一切水落石出時,連山姆會去看守他只怕都不是個意外。

他早就把他們玩弄在股掌之間。

「你不只認出我,也認得山姆。」香娜微眯起眼,陰森地瞪著他。

辛玉衡沒有否認。

「你失蹤之後,瑤光一直翻天覆地的在找你,我相信所以跟你有關的人一定都被她查問過了,可是她卻一直沒有查到我家來。」她的腦子飛快轉動。「你!因爲你把我的資料抽出來了對不對?除了你,沒有人知道我來代班過,是嗎?」

物業公司是他的人,他要抽走一份臨時工的資料易如反掌。

「我原本也是這麼以爲的。」玉衡的神色有些飄忽難辨。

香娜心中思潮如湧,情緒越來越無法平靜,根本無法去探究他話中細微的差異。

「你!」她指著他鼻子。「你一定很清楚山姆沒有任何前科,是個好孩子,絕對不會傷害你,所以你就利用了他的善良……」

「我可不是雇他看顧人質的人。」他插口。

香娜不理他,繼續激烈地道︰「你威脅要報警,逼我們不得不收留你!其實你根本就知道我們姐弟都不是壞人,從一開始就打定主意利用我們。」

「香娜……」他安撫地走過來。

「走開。」她把他的手揮開。「我不懂你爲什麼要躲起來,我也不想懂,這就是我爲什麼不跟你上床的原因。」

「噢,這兩者有關聯?」他的黑眸眯起。

香娜決定不再跟他客氣。

「你以爲我傻到看不出來嗎?你每一次誘惑我的時候那都是有目的的。第一次是因爲你不想回家,于是誘惑我收留你。」

「第二次是因爲我發現你那些奇奇怪怪的玩意兒,你不希望我問問題,所以想轉移我的注意。」

「第三次是你終于不得不回來,可是你感到不安。」

辛玉衡眯起的眸開始射出危險的神色。

「噢,你想騙誰?你以爲我看不出來嗎?」她毫不容情地繼續戳穿他,所以的隱忍在這一刻全部爆發。「你根本不想回來,如果可能的話,就算一輩子都躲起來也可以,對不對?偏偏你放不下身邊的這些人。在我看來,你只是個優柔寡斷的家夥,連山姆都比你堅定。起碼我叫他不要和保羅他們混在一起時,他還懂得要爭取!」

「你……」辛玉衡咬牙。

她滔滔不絕繼續下去︰「艾立爾斯!辛玉衡!或不管你叫什麼名字!我或許看起來大而化之,直來直往,但我不是笨蛋。我很清楚你要的不是性,你只是想逃避。抱歉,我不是一個爲了幫助別人逃避現實就陪他上床的女人!」

辛玉衡陰狠地盯著她。

她不甘示弱地瞪回去。

空氣裏嗶嗶剝剝的火花交錯,所有薄幕解開,她一下子戳穿一直藏在他心頭的隱刺。

「辛玉衡,你很清楚我爲什麼不信任你,因爲你根本不信任你自己!如果你對你自己有足夠的信任,你早就回到你的家人身邊,面對那隻不管是什麼原因讓你想躲的魔鬼。原本這一切都不管我的事,但,你沒有,權,利,利,用,我。」香娜用力抹抹莫名其妙發熱的眼眶,一句一頓戳他胸口。

「你根本不在意我們對不對?等哪天覺得夠了,你打算一走了之,對不對?是什麼改變了你的心意?」她瞪住他。「你爲什麼要把我們帶回來?爲什麼不像一開始打算的那樣,任我們自生自滅?別說你開始關心我們了,我是不會相信的!」

辛玉衡斂去所有的不悅,偏頭盯著她。

他的眼神好亮,亮得甚至讓人開始感到危險,一些新生的意緒漸漸充斥于他的黑眸中。

「你似乎以爲自己很了解我。」他的語音慢慢的。

「比你想象中的了解。」她怒道。

「是。」他點頭。

真的比他想象中了解。而他已經很久很久沒有被人這樣直截了當的數落。

突然間,心頭一輕,仿佛她毫不容情的揭示將那些重擔也一一取走,他感覺前所未有的輕松。

看著她氣跳跳的神色,他突然意動。

「說啊!反駁我啊!」猶不知死活的雌狐狸沖到他面前來。

他順應心性而爲,一直鐵臂扣住她的腰,將她放倒,他整個人隨即壓上去。

「噢!」她肺裏的空氣全沖出來。

背部是軟墊,其實不怎麼疼痛,但他沉重的軀體令人心慌。

接著,他的氣息迎唇而來。

「不……」她嗚咽著,無助地甩頭,他完全控制住她的動作,不讓她再躲。

堅硬的唇覆了下來。

她像隻發狂的野貓,爪子狠狠地叮進他的臂肌,他的鐵軀一抖,唇依然覆住不移。

驀地,那薄弱的抗拒變了調,她用力推開他,讓他翻開來,改坐到他的身上。她開始惡狠狠地撕咬他,把他的襯衫粗魯地扯開,扣子掉了一地。

他眼底的光彩亮得驚人。

第一次,當他吻她,看她的時候,他的眼底不再有算計的神彩。

他的瞳孔放大,體溫飆高,男性腫脹,他的每一絲反應終于脫出理性的掌控,開始讓身體誠實地反映出它的需要。

他的動作比她更粗魯,一個彈指便抓破她胯間的布料,再一個動作她的長褲連同底褲被撕扯下來。

他的拉鏈裂開,下一秒鍾,他深深地沖進她的體內。

這是粗獷原始的交合,如動物一般,互相拉扯撕裂,兩方都想將彼此壓倒,卻又無比興奮。

他用力的沖撞,讓她必須緊緊抓住他的手臂才能穩住自己,不跌在地上。

一次,兩次,三次,極緻的高潮湧來。她喉間迸出呻吟,兩腿之間激烈收縮。

他最後一個奮力的上挺,幾乎 將她摔了下來。感覺屬于他的熱流沖進自己體內,她輕喊一聲,再度攀上高峰。

抵死纏綿。

原來,這真是一種接近死亡的感覺。

她癱軟在他胸前,感覺他和自己同樣激烈地吸著氣,努力讓維生的空氣重新灌飽肺腔。

香娜不知道他們躺了多久,甚至自己是不是有睡著。

神智稍微清醒一些是因爲她感覺到身下的男人在移動。

他舉著她的腰,輕輕將她移開,然後站起來拉好長褲。襯衫紐扣已經沒救,隨便扯下來一丟,轉身走進那間裝滿辦公設備的房間。

香娜慢慢從地上坐起來,突然覺得有點冷。

機械性地尋找自己的長褲,最後發現它根本不可能再被穿回去,她只能撿起他丟掉的那件襯衫,綁在腰間做爲臨時的長裙。

雖然腳步無聲,這一次她感覺到他走了回來。

她站起來,兩腿之間酸軟,一陣濕濡的感覺流出,她下意識夾緊雙腿。

辛玉衡遞給她一張白色的紙。

支票。十萬美金。

「這數字不是我們說好的那個。」她直接推回去。

他不接,退開一步,表情空白,讓人看不出所以然,仿佛半個小時的激狂完全沒有發生過。

「你應得的。」他淡淡說。「交易完成。香娜,你隨時可以離開。」

強烈的屈辱貫穿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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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4-22 00:03:23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後來送他們回家的是一個年輕人。

香娜不認識他,那不重要,他不過就是龐大集團裏的一顆小螺絲釘,過著聽命行事的日子,和他們姐弟差不多。

坐在後座裏,香娜的體內有一股燒疼的火。

如果真的問她,她會說不出自己在氣的究竟是什麼。只是其他情緒太過複雜,包括驚慌,包括痛楚,包括茫然,包括羞辱,于是憤怒似乎是最安全的一種。

山姆和她一起靜靜地坐在房車後座,很奇異的對這一切變化沒有任何疑問。

在其他時候,香娜會很奇怪他的安靜,但現在她太忙著處理自己的情緒,暫時顧不得弟弟。

她茫然地看著窗外,街景漸漸往她熟悉的哈林區而去,他們的家……家!

「啊!」她猛然想起來。

「怎麼了?」山姆回過頭問。

「我們不能回那裏去!」她握住山姆的手,連忙拍拍隔開後座和前座的那扇窗戶。「哈羅?停車!」

電動窗戶滑了下來。

「女士?」年輕的司機從後照鏡看著她。

「我們不能回那間屋子,請你隨便在路邊停下來,讓我們下車就好。」

現場突然沖擊回她的腦子裏,那裏死過一大堆人!

直到現在還沒有警察沖上門把他們抓走已經讓她很驚訝了,他們回去那間屋子不是自投羅網嗎?殺死那些人的「兇手」又沒跟他們一起回去。

「女士,我的雇主要求我直接載你們回去。」司機禮貌地點點頭。

「你瘋了嗎?警察說不定正在樓下等我們。」

「女士,我必須遵從指示。」電動窗戶升了回去。

香娜焦慮起來,這輛豪華房車突然變成一輛囚車,而且他們馬上就要換進一輛真正的囚車了。

她忽然想起自己對辛玉衡的指控……爲什麼不一開始就放他們自生自滅?

天哪!她不會真的惹毛他,他決定付諸實行了吧?

她看著山姆平靜的表情,突然又想了起來。

「你回學校的那幾天有沒有警察去找你?」香娜連忙問。

「什麼事都沒有,你不要擔心。」山姆拍拍她的手。

「我真不敢相信我竟然忘了問你。」她呻吟一聲。

「你問了啊!」

「我只是問你有沒有壞人去找你,我完全沒想到警察的部分。」她罪惡感地道。

「沒關系。」山姆臉上竟然帶了一絲笑意。「你每次談戀愛的時候都是這樣。」

「我沒有談戀愛!」她先用力反駁,然後頓一頓。「……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我'每次都這樣'?」

山姆臉上的表情與其說是譴責,不如說是好笑。

「你每次跟某個男人'有牽扯'的時候,都會這樣。」他換一個比較中性一點的說法。「艾立爾斯說你是母雞性格,只有心裏一在意起某個人,就會全心全意都在他們身上,忙著把每個人納入你的羽翼下,以至于甚至會忘了你自己的事---我想他真是說對了。」

「我才沒有……我有嗎?」

「有。」他肯定的點點頭,然後拍拍她的手。「所以從前我對你的男朋友很壞,因爲我很怕你有一天關心他們超過關心我,然後把我丟下來,跟著他們一起離開。」

「山姆,我才不會!」她驚駭地說。

「我現在知道了。」山姆露齒一笑,臉上有著以前沒有出現過的了解神情。「抱歉,我以前是個難纏的小鬼。」

「你現在依然是難纏的小鬼。」香娜把他勾到面前,用力親他一下。「但你這個年齡的男生就應該是這樣。我的山米漸漸長大了。」

山姆窘困不堪。到底是成長中的男孩子,這種肉麻兮兮的表白讓他們最不自在。

可是問題依然沒有解決。香娜盯著那扇電動窗,開始考慮有什麼方法可以安全的離開這輛車。

「香娜,別擔心,我相信艾立爾斯都安排好了。」山姆制止她蠢動。

「你對他可真有信心。」她酸溜溜地道。

房車轉進他們家的那條街。

遠遠的,兩個人,一男一女就站在街口的馬路邊,看似在等人。

他們一看就是警察。香娜想。

男的那個年紀比較大,接近五十歲,微帶著灰影的深棕色頭發,一臉的冷峻嚴肅,看起來就很不好惹。女的那個二十出頭,一頭金發,從她站在男子身後半步的姿態來看,應該是個剛畢業的菜鳥。

車子終于在他們的家樓下停了下來。

中年警察慢慢走來。

再躲也沒用,香娜歎了口氣。

「走吧!」

姐弟倆下車之後,那輛車並沒有立刻開車。香娜全心在這警察身上,沒有心思去理車裏的人。

「山姆。」出乎意料,中年警察對山姆點了點頭,臉上雖然沒有太大的表情,眼神稍微和緩一些。

「羅伯森先生。」山姆禮貌的點頭招呼回去。看香娜投過來的眼神,他主動介紹。「香娜,這位是羅伯森警探,他來學校找過我。警探,這位是我姐姐香娜。」

「原來如此。」香娜的貓眼微微一眯,山姆沒有看向她。

「山姆,當你告訴我,你陪姐姐和她男朋友去度假時,你忘了告訴我她男朋友是誰。」羅伯森警探的眼神平穩的遊移到香娜身上。

香娜覺得後腦有一種緊緊的感覺。

「呃,我確定我有。」這位警探的態度與在學校的和善不一樣,山姆感覺有什麼不對,語氣趨于保守。

警探微微一笑,笑容中沒有太大的喜色,問話的對象直接對準香娜。

「弗蘭切斯卡小姐……」

「請叫我香娜。」她勉強一笑。

「我還沒告訴我姐姐家裏發生什麼事。」山姆趕快說。

警探看他一眼。

「那不妨由我來吧!」他簡單地道。「香娜,警方在你們樓下的DVD出租店地下室,破獲一個小型的安非他命工廠。」

「什麼?」香娜叫道。

「這是真的。」山姆點頭。當他發現時,自己也很驚訝。

「這些年來,我們一直住在一間毒品工廠的樓上!」她叫了出來。

「恐怕是的。」山姆做個鬼臉。

「噢!我的天哪!」她是有感覺那間DVD出租店偶爾會出現一些奇奇怪怪的客人,不過頂多以爲是一些怪咖來租色情片而已,沒想到……

警探看了他們兩人一眼,似乎在分析她是在演戲,或真的感到吃驚。

無論如何,他繼續往下說。

「在你們出外度假期間,有一些外籍黑幫過來買毒品,和負責那間毒品加工廠的幫派發生沖突,最後演變成一場槍擊事件。當時有人往上逃到你們家去,使你們的屋子受到波及,也變成犯罪現場,唯一'慶幸'的是,」警探講'慶幸'這兩個字時,臉色有些諷刺。「當天你們不在家,沒有受到傷害。」

「我的天,我的天……」香娜不及去想警探奇怪的反應,只能不斷重複。

原來這就是辛玉衡處理掉整件事的方式。

她一點都不懷疑,他一定知道他們家樓下有問題。他連她的祖宗八代都調查清楚,怎麼可能不清查她的住家狀況。

香娜越發明白事情的演變。

當他想要找個地方躲起來時,她和山姆簡直是最好的利用品。他一定早就想好,如果到時候自己要抽身離開,只要像現在一樣利用這些地理位置布置一場槍戰,然後統統推給毒品和黑道就好。

畢竟這裏是哈林區,毒品和幫派就像家常便飯一樣,任何人都不會懷疑。

即使真有人懷疑,憑他的本身,要掩蓋真相,制造一些證據又有什麼困難的呢?

遠在他們認識他之前,他就已經在算計他們!

噢,她又火大起來!

「你的弟弟比你們早幾天回來,就我所知,是因爲你希望他回來參加一項暑期測驗?」

「……是。」

「我們兩天前去學校找過他,他說要等你回來之後才有辦法聯絡上你。」羅伯森道。

「很抱歉,我們去的地方……很隱密,沒什麼高科技産品。」她只能這樣說。

羅伯森皮笑肉不笑地牽動一下嘴角。「我想也是。」

香娜突然覺得生氣。無論讓他心情不爽的原因是什麼,他沒有權利出在自己身上。

她斷然開口︰「警探……」

「你的律師聯絡我們,說你有些貼身衣物想帶走?」警探直接打斷她的話。

「我的律師。」她重複,然後順著警探的視線望過去。

剛才替他們開車的司機已經下了車,站在車門旁邊。她這才注意到,他穿的不是一般司機的黑色制服,而是一套很正式的西裝。

仿佛得到自己上場的指示,司機---律師傾身從車子裏提出一個公文包,緩緩向他們走過來。

「辛苦你了,律師。」香娜兩手盤起來,非常刻意地對他微笑。

律師佯裝無視,低頭從包包裏抽出一張A4紙,交給羅伯森警探。

「這是我的當事人希望取回的東西,都是一些他們的衣物和日常用品。」

警探直直看了他好一會兒,律師目光毫不回避,有一瞬間香娜以爲自己在看兩隻鬥狗對抗。

終于,警探把他手中的清單接過來,低頭看了一下。

上面大部分是兩人的衣物和日用品,不過……

「俄羅斯方塊?」警探看律師一眼。

律師看向香娜。「就放在……玄關上?」得到香娜的確認,他對警察解釋道︰「那是她父親當年送她的玩具。雖然是不起眼的小東西,但對我的當事人具有很高的紀念價值。」

「香娜,這份單子是你親自列的嗎?」羅伯森問她。

雖然律師沒有任何動作,香娜可以感覺到他背後的汗毛仿佛都豎起來,等待她的回應。

「是的。」她最後說。

羅伯森嗯了一聲,把單子看完。除了那個俄羅斯方塊,沒有什麼太奇怪的東西。

「你們家已經變成犯罪現場,我們無法讓你進去,但我可以派一位女警上去幫你把衣物收拾一下,帶下來。」

「我們不能回去?」她驚慌起來。那他們要住哪裏?

律師給她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

羅伯森把女警叫過來,單子交給她,低聲又交代了幾句。女警點點頭,轉頭上樓去了。

香娜心裏一陣陣的煩躁。如果這個家不能回去,她得在很短的時間內再找到一個住所,一切重新安頓又需要一番功夫。

在他們等著女警下來時,羅伯森走到律師面前,很近很近,神色不善地開口。

「我早該知道這整件是你們的手筆。'南集團',嘿。」羅伯森冷笑一聲。「回去告訴你老闆或不管哪個人,我不管他們多有錢有勢,口袋裏收集了多少肮髒的政客,能對我們警方施加多大的壓力!這裏是美國,我的轄區,他們無法永遠的隻手遮天。只要是在我的地盤上,他們最好給我安分一點。」

「我可以向你保證,我的客戶都是正正當當的生意人,納稅的好公民,奉公守法是他們的第一要務。」

羅伯森嗤哼一聲,香娜在旁邊完全作聲不得。

南集團?辛玉衡是南集團的人?更有可能的情況是相當高階的主管?

他的辦公室,他帶她去的那間大樓,完全沒有任何特殊的表示,所以她一直無法肯定他的公司究竟是哪一間。

原來是南集團。

即使再不關心時事的人都知道南集團!它的觸角從銀行,國際保全,制造業,服務業,旅館業,媒體業都有它的蹤影。

曾經一度,南集團的名聲並不彰顯,而是隱藏在各種不同的大小集團背後。直到有一次CNN的財經金融記者想做一個國際級財團的專題,討論這些財團的社會責任,才在無意間發現,有一些世人以爲不相幹的集團,背後其實屬于一個共通的名字。于是,這個神秘而龐大的組織,就此暴露在世人的眼中。

即使如此,南集團的最高統治者也鮮少在熒光幕前曝光,偶爾的一些慈善晚會場合,便成爲小報熱列追逐的目標。

想到那間總部和那幾個談笑風生卻聲色不露的人,她忽然很能明白南集團爲什麼能低調地維持這麼多年。

香娜有點昏眩,現在她知道爲什麼會有壞人想綁架他或他的老闆了。如果有機會,她都想綁架他!

不,更正,她想宰了他。

看著羅伯森正義森然的眼神,她不禁汗顔。

通常這種好警察被財大勢大的大人物踩在腳下的事,都只在電影上看過,而且每次看的時候她都很氣憤,沒想到……這次自己竟然是站在「壞人」的那一邊。

羅伯森又看他們姐弟一眼,香娜只能對他笑一笑,並祈禱自己的笑容不會太心虛。

那位女警終于下樓來。羅伯森先把包包接過去,確定一下裏面的內容物,最後拿出那個俄羅斯方塊檢查。

香娜心裏很緊張,真怕它突然射出什麼鬼東西,然後他們當場全部被捕。畢竟這是辛玉衡的傑作,誰知道它又有什麼特異功能。

幸好,警探翻轉把玩了幾下,確定它真的隻是普通的益智玩具,終于把方塊放回包包裏,一起交給他們。

律師自動接過來。

「謝謝。」

「請留下一個警方隨時可以和你當事人聯絡的方法。」羅伯森簡短地道。

「自然。這是我當事人的聯絡方式。」律師在他遞過來的筆記本上寫下一串字。

香娜完全不知道他填的是什麼,因爲,連她都不知道自己接下來會住在哪裏。

「希望我不會有需要再聯絡兩位。」羅伯森對姐弟倆點點頭。

「很高興認識你,再見。」

香娜知道再多說什麼都沒用,拉了拉弟弟,直接走回豪華房車。

律師跟在他們身後,他們進後座,他進駕駛座,車子發動時幾乎沒有什麼聲音。他駛離那兩位警探時,甚至很禮貌的抽空跟他們揮揮手。

香娜冷眼旁觀。

「說吧!你老闆在搞什麼?」知道駛離一條街外,她才開口。

原來被當成權勢的共犯,感覺這麼不好……她一點都沒有受寵若驚或虛榮的感覺。

辛玉衡那幫人顯然經常踩到警方的痛腳,偏偏警察又奈何他們不得,羅伯森才會對他們這樣深惡痛絕。

「我只是奉命載你回來,再載你到另一個地方,必要時提供我的專業服務,其他的事我一概不知。」律師身手從身旁的衣物袋裏摸出那個俄羅斯方塊,放回自己的包包裏。

「另一個地方是指哪裏?」她瞪著後照鏡裏的他。

律師沒有回答,只是開車。

「羅伯森看起來不太痛快,你主子那裏記得準備好我們去度假的證據吧?」她再譏刺一下。

律師依然沒有回答。

香娜突然覺得自己很蠢。找他麻煩有什麼用?他的老闆是辛玉衡,他根本沒必要應付她。

「香娜?」山姆遲疑地輕觸她的手。

「你這個吃裏扒外的家夥!」香娜把他的臉頰當面團揉,氣全出在他身上。「說!你爲什麼沒告訴我經常去學校找你?」

男孩的臉皮被蹂躪得變形。「艾義爾依喔……」

香娜松開他的臉皮,「說!」

山姆松了口氣,可憐地揉揉自己臉頰。「艾立爾斯說,沒必要拿這種小事煩你。」

香娜倒抽一口氣︰「你竟然先去找他?」

「不,是他來找我的。」他連忙道。

「哼!後來呢?」

「後來我就照艾立爾斯說的跟警察說啦!」山姆討好的一笑。「我說你們兩個瘋狂的陷入愛河,決定趁開學前到沒有人煙的山區去度假,把我一起帶去了。然後你想到我開學前有個暑期測驗,所以讓人先帶我回學校上課,你們兩個過幾天才會回來。」

這個理由非常簡單,正因爲如此,反而不容易找到破綻。而且,她相信那男人必要的時候甚至有證據證明他們真的去度假。

還瘋狂的陷入愛河呢!哼!

車子最後在布魯克林的一間連棟屋前停了下來。

「女士,這是你們的新家。」律師從駕駛座轉頭過來說。

香娜看看那棟房子,三層樓,紅磚牆,不新不舊,地段中庸,很適合一般家庭居住,正常時候是她會喜歡的房子。

「我們不想住這裏。」她盤起手,挑戰地直視他。

律師毫不在意,自行提起公文包走下車。

「我只奉命送你們到這裏,任務達成,稍後會有人過來把車子開走。」他彎下身,從敞開的車門看著他們。「你們的家已經不可能回去了,我雇主說這間房子是一個補償,你們可以一直住下去,也可以找到想要的房子爲止。我的建議是,住下來吧!」

他把鑰匙往前座一丟,吹著口哨,走向最近的地下鐵入口。

香娜氣得牙癢癢。

傲慢的律師,就跟他傲慢的主子一樣!

史塔加看著朝他走來的男人,臉上一點意外的神情都沒有。

他早知道會有這一天。

陽光鮮朗明豔,眼前的庭園寬廣,整片平場的綠意猶如地毯一般,草地的四周有灌木叢與花壇圍繞,蜜蜂蝶兒在彩卉之間嗡嗡飛舞,他坐的小涼亭將整片美景盡收眼中。

他拿起圓桌上的馬丁尼啜了一口,酒杯的旁邊是一柄黑色的手槍。

他沒有伸手取槍。

沒有意義。那個男人找得到這裏,所有的保全措施必然已經被撤除。

史塔加行走江湖一世,他知道何時該奮力一搏,何時該持有最後一點尊嚴。

男人直直走過來,往他對面的椅子坐定。

「希望沒有讓你太難找。」史塔加向他舉了下杯子。

辛玉衡聳聳肩,陪他一起欣賞悠閑的庭園美景。

「還好。」

兩個男人靜靜坐著。

這件別墅非常適合度假,辛玉衡想。邁阿密的氣候如此宜人,不遠處就是碧海藍天,空氣裏都是樹木與海水的香味,或許哪天他真的可以帶那女人一起來度個假。

「既然你能找到這裏來,我猜你也不需要我告訴你,背後資助我的人是誰了。」史塔加譏誚地道。

辛玉衡頷首。

「我早該知道你們美國人不能被信任。」史塔加冷冷地道。

「我不是美國人。」他說。

「隨便你怎麼說。」頓了頓,史塔加道︰「最後一個問題。」

「請。」

「在南斯拉夫的時候,你爲什麼要放我走?」史塔加盯著他。「你明明有機會抓到我,卻冒險到機場搭機離開。你很清楚,如果不殺掉你,南斯拉夫的黑道沒有我的容身之地,所以我會不斷的嘗試,直到成功爲止。爲什麼你當時不先下手?」

辛玉衡伸展長腿,讓自己坐得更舒服一點。

「我以爲你有辦法做到一件事。」

「什麼事?」

辛玉衡聳聳肩。「那不重要。你沒能做到,而我改變主意,就是這樣。」

一股冷意從史塔加的腳底竄了上來。

那股冷意其實已經存在許久,無論他心裏有沒有過僥幸的想法,他明白,最後的一刻即將發生,一切就要結束了。

強烈的不甘心湧上他的心頭。一開始,當'那個人'提出可以助他一臂之力時,他就知道自己除了殺死辛玉衡,沒有第二條路。無論在南斯拉夫,在美國,或在任何地方。

這個世界已經沒有他的容身之處。

「動手吧!」史塔加冷冷地道。

辛玉衡看了看他,突然開口︰「我其實有點欣賞你。」

史塔加看他一眼。

「起碼你邪惡得表裏如一,現在人很少這麼忠于自我了。如果只是爲了我自己,我不會殺你。」一個沒有敵人的人生太無聊。

「那你爲什麼來?」史塔加沒有任何僥幸的想法,只是單純想知道。

「因爲你不只對我造成威脅。」辛玉衡道︰「我明白你們的組織信念---至死方休。不是自己死,就是敵人死。所以,你活著,這我想保護的人就是一個威脅。」

「你有關心的人了……」史塔加慢慢地道。

「是。」

辛玉衡白牙一閃,從長褲口袋裏掏出一個小巧的俄羅斯方塊,輕輕一旋,方塊正中對分成兩半,中間以一根極度銳利堅韌的金屬細絲連結。

史塔加平靜的閉上眼睛。

「再見,我的朋友。」

銀光一閃,纏上他的頸項。

男人靜靜地躺在床榻上。

夜深沉。

他的身上沒有蓋任何東西,腳上甚至穿著軍靴,黑如子夜的襯衫與長褲也不像睡衣。如果不是這個時間,這個地點,很難相信他正在睡覺。

整間臥室除了他躺的原木矮榻沒有任何家具,左邊的一扇門可以進入他的房間,他的床尾還有另一扇門,不知道通往何處。任何人要進去那扇門,必須先通過他。

目前爲止,還沒有人成功過。

一道黑影無聲無息的站在他的床旁,甚至讓人看不清是何時出現在這件臥室裏的。

銀光一閃,楊克陡然轉醒,往左邊一側。

閃著銀芒的短刃釘上他原來躺的地方。他再往右邊一閃,避過第二招擊殺。

他膝蓋沒彎,整個人突然像被人從床尾拖出去一樣,平平的滑了出去,然後直挺挺的站起來。

「不錯。」黑影輕笑,對他這招壁虎遊牆功的火候相當激賞。「用暗器殺你,想來你也不服。」

楊克剛站穩,黑影收起銀刃,空手進襲,下一招迅速殺到。

兩道人影轉瞬間咻咻咻咻的過了十招,速度快得讓人分不清兩條影子的區別。

覷見一個空檔,楊克抽身一躍,舉起右手阻止黑影,開口想說話。

黑影又輕聲一笑。「你再不認真打,我就殺進來了。」

楊克眼神一眯。

仿佛要印證自己的話,黑影突然往床尾那扇門欺去。

楊克的眼神透出血色,濃濃的殺意頓時湧現!

五爪如勾,削向黑影的右肩。黑影腰一低避過,五爪改勾爲掌,拍向黑影胸口。黑影被這兩招略微一阻,楊克已攔在門前。

兩條長影迅速又纏在一起,招招很絕,再無容情之意。

轉眼間過了百來招,黑影的招式走輕靈之路,騰空淩躍,飛腿送掌,煞是好看;楊克的招式走的是沉如淵嶽之路,實打實的勢子,每一拳出去隱含咻咻的風聲,當者立斃。

兩個完全不同路數的武學大家過招,倘若是在古代,真會讓一堆武林人看得如癡如醉。

由百招而千招,兩人沉默無聲的猛攻,一時之間分不出上下。

楊克紮實的功夫不重騰躍,看似比較不費力,但黑影也未顯出疲態,甚至有些狡獪,時不時會突然把楊克逼遠之後,突然竄向那道門,逼得楊克立時飛身來護,久了漸漸顯出輕功身法的不足。

突然間,黑影一記地堂腿逼得楊克跳開,自己又回身攻向那扇門。楊克回放不及,情急之下往矮榻的椅腳一踢。

這張矮榻是以一段千年神木雕刻而成,一體成型,沉重萬鈞,當初是耗了數十人的力量才杠了進來;被楊克一掃,它卻像一張塑料桌子飛快滑出,床尾撞到牆壁,「砰」的一聲整張床立起來,恰恰擋在門口。

與高手過了千招,體力與內力的耗損本就沉重,這一腳又是他凝他全身之力,上半身立時現出破綻。黑影闖向門口只是一個假動作,待楊克情急救駕,他騰身一躍,一掌結結實實擊中楊克右胸。

楊克晃了一晃,步履不穩,再退一步,胸口氣血翻湧,陡然哇的嘔出一口鮮血。即使如此,他的第一個動作依然是躍向立起的木床旁,不讓黑影有機會越雷池一步。

黑影見他傷勢如此沉重,依然一心護主,不禁也有些佩服。

「天機的內功心法,你倒是越練越上手。看來她當初挑中你當這門心法的傳人,是挑對了。」

楊克抹掉唇邊的血沫,灼灼地盯住他。「再過五年,你不是我的對手。」

「我要殺你的方法太多,便是再五輩子你也躲不過,你以爲拳腳是唯一的路?」黑影嗤之以鼻。

「再過五年,你便不是我的對手。」楊克傲然重複。

「好吧!那我拭目以待。」

黑影輕笑一聲,微微一閃,如來時一般突兀的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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