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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後來送他們回家的是一個年輕人。
香娜不認識他,那不重要,他不過就是龐大集團裏的一顆小螺絲釘,過著聽命行事的日子,和他們姐弟差不多。
坐在後座裏,香娜的體內有一股燒疼的火。
如果真的問她,她會說不出自己在氣的究竟是什麼。只是其他情緒太過複雜,包括驚慌,包括痛楚,包括茫然,包括羞辱,于是憤怒似乎是最安全的一種。
山姆和她一起靜靜地坐在房車後座,很奇異的對這一切變化沒有任何疑問。
在其他時候,香娜會很奇怪他的安靜,但現在她太忙著處理自己的情緒,暫時顧不得弟弟。
她茫然地看著窗外,街景漸漸往她熟悉的哈林區而去,他們的家……家!
「啊!」她猛然想起來。
「怎麼了?」山姆回過頭問。
「我們不能回那裏去!」她握住山姆的手,連忙拍拍隔開後座和前座的那扇窗戶。「哈羅?停車!」
電動窗戶滑了下來。
「女士?」年輕的司機從後照鏡看著她。
「我們不能回那間屋子,請你隨便在路邊停下來,讓我們下車就好。」
現場突然沖擊回她的腦子裏,那裏死過一大堆人!
直到現在還沒有警察沖上門把他們抓走已經讓她很驚訝了,他們回去那間屋子不是自投羅網嗎?殺死那些人的「兇手」又沒跟他們一起回去。
「女士,我的雇主要求我直接載你們回去。」司機禮貌地點點頭。
「你瘋了嗎?警察說不定正在樓下等我們。」
「女士,我必須遵從指示。」電動窗戶升了回去。
香娜焦慮起來,這輛豪華房車突然變成一輛囚車,而且他們馬上就要換進一輛真正的囚車了。
她忽然想起自己對辛玉衡的指控……爲什麼不一開始就放他們自生自滅?
天哪!她不會真的惹毛他,他決定付諸實行了吧?
她看著山姆平靜的表情,突然又想了起來。
「你回學校的那幾天有沒有警察去找你?」香娜連忙問。
「什麼事都沒有,你不要擔心。」山姆拍拍她的手。
「我真不敢相信我竟然忘了問你。」她呻吟一聲。
「你問了啊!」
「我只是問你有沒有壞人去找你,我完全沒想到警察的部分。」她罪惡感地道。
「沒關系。」山姆臉上竟然帶了一絲笑意。「你每次談戀愛的時候都是這樣。」
「我沒有談戀愛!」她先用力反駁,然後頓一頓。「……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我'每次都這樣'?」
山姆臉上的表情與其說是譴責,不如說是好笑。
「你每次跟某個男人'有牽扯'的時候,都會這樣。」他換一個比較中性一點的說法。「艾立爾斯說你是母雞性格,只有心裏一在意起某個人,就會全心全意都在他們身上,忙著把每個人納入你的羽翼下,以至于甚至會忘了你自己的事---我想他真是說對了。」
「我才沒有……我有嗎?」
「有。」他肯定的點點頭,然後拍拍她的手。「所以從前我對你的男朋友很壞,因爲我很怕你有一天關心他們超過關心我,然後把我丟下來,跟著他們一起離開。」
「山姆,我才不會!」她驚駭地說。
「我現在知道了。」山姆露齒一笑,臉上有著以前沒有出現過的了解神情。「抱歉,我以前是個難纏的小鬼。」
「你現在依然是難纏的小鬼。」香娜把他勾到面前,用力親他一下。「但你這個年齡的男生就應該是這樣。我的山米漸漸長大了。」
山姆窘困不堪。到底是成長中的男孩子,這種肉麻兮兮的表白讓他們最不自在。
可是問題依然沒有解決。香娜盯著那扇電動窗,開始考慮有什麼方法可以安全的離開這輛車。
「香娜,別擔心,我相信艾立爾斯都安排好了。」山姆制止她蠢動。
「你對他可真有信心。」她酸溜溜地道。
房車轉進他們家的那條街。
遠遠的,兩個人,一男一女就站在街口的馬路邊,看似在等人。
他們一看就是警察。香娜想。
男的那個年紀比較大,接近五十歲,微帶著灰影的深棕色頭發,一臉的冷峻嚴肅,看起來就很不好惹。女的那個二十出頭,一頭金發,從她站在男子身後半步的姿態來看,應該是個剛畢業的菜鳥。
車子終于在他們的家樓下停了下來。
中年警察慢慢走來。
再躲也沒用,香娜歎了口氣。
「走吧!」
姐弟倆下車之後,那輛車並沒有立刻開車。香娜全心在這警察身上,沒有心思去理車裏的人。
「山姆。」出乎意料,中年警察對山姆點了點頭,臉上雖然沒有太大的表情,眼神稍微和緩一些。
「羅伯森先生。」山姆禮貌的點頭招呼回去。看香娜投過來的眼神,他主動介紹。「香娜,這位是羅伯森警探,他來學校找過我。警探,這位是我姐姐香娜。」
「原來如此。」香娜的貓眼微微一眯,山姆沒有看向她。
「山姆,當你告訴我,你陪姐姐和她男朋友去度假時,你忘了告訴我她男朋友是誰。」羅伯森警探的眼神平穩的遊移到香娜身上。
香娜覺得後腦有一種緊緊的感覺。
「呃,我確定我有。」這位警探的態度與在學校的和善不一樣,山姆感覺有什麼不對,語氣趨于保守。
警探微微一笑,笑容中沒有太大的喜色,問話的對象直接對準香娜。
「弗蘭切斯卡小姐……」
「請叫我香娜。」她勉強一笑。
「我還沒告訴我姐姐家裏發生什麼事。」山姆趕快說。
警探看他一眼。
「那不妨由我來吧!」他簡單地道。「香娜,警方在你們樓下的DVD出租店地下室,破獲一個小型的安非他命工廠。」
「什麼?」香娜叫道。
「這是真的。」山姆點頭。當他發現時,自己也很驚訝。
「這些年來,我們一直住在一間毒品工廠的樓上!」她叫了出來。
「恐怕是的。」山姆做個鬼臉。
「噢!我的天哪!」她是有感覺那間DVD出租店偶爾會出現一些奇奇怪怪的客人,不過頂多以爲是一些怪咖來租色情片而已,沒想到……
警探看了他們兩人一眼,似乎在分析她是在演戲,或真的感到吃驚。
無論如何,他繼續往下說。
「在你們出外度假期間,有一些外籍黑幫過來買毒品,和負責那間毒品加工廠的幫派發生沖突,最後演變成一場槍擊事件。當時有人往上逃到你們家去,使你們的屋子受到波及,也變成犯罪現場,唯一'慶幸'的是,」警探講'慶幸'這兩個字時,臉色有些諷刺。「當天你們不在家,沒有受到傷害。」
「我的天,我的天……」香娜不及去想警探奇怪的反應,只能不斷重複。
原來這就是辛玉衡處理掉整件事的方式。
她一點都不懷疑,他一定知道他們家樓下有問題。他連她的祖宗八代都調查清楚,怎麼可能不清查她的住家狀況。
香娜越發明白事情的演變。
當他想要找個地方躲起來時,她和山姆簡直是最好的利用品。他一定早就想好,如果到時候自己要抽身離開,只要像現在一樣利用這些地理位置布置一場槍戰,然後統統推給毒品和黑道就好。
畢竟這裏是哈林區,毒品和幫派就像家常便飯一樣,任何人都不會懷疑。
即使真有人懷疑,憑他的本身,要掩蓋真相,制造一些證據又有什麼困難的呢?
遠在他們認識他之前,他就已經在算計他們!
噢,她又火大起來!
「你的弟弟比你們早幾天回來,就我所知,是因爲你希望他回來參加一項暑期測驗?」
「……是。」
「我們兩天前去學校找過他,他說要等你回來之後才有辦法聯絡上你。」羅伯森道。
「很抱歉,我們去的地方……很隱密,沒什麼高科技産品。」她只能這樣說。
羅伯森皮笑肉不笑地牽動一下嘴角。「我想也是。」
香娜突然覺得生氣。無論讓他心情不爽的原因是什麼,他沒有權利出在自己身上。
她斷然開口︰「警探……」
「你的律師聯絡我們,說你有些貼身衣物想帶走?」警探直接打斷她的話。
「我的律師。」她重複,然後順著警探的視線望過去。
剛才替他們開車的司機已經下了車,站在車門旁邊。她這才注意到,他穿的不是一般司機的黑色制服,而是一套很正式的西裝。
仿佛得到自己上場的指示,司機---律師傾身從車子裏提出一個公文包,緩緩向他們走過來。
「辛苦你了,律師。」香娜兩手盤起來,非常刻意地對他微笑。
律師佯裝無視,低頭從包包裏抽出一張A4紙,交給羅伯森警探。
「這是我的當事人希望取回的東西,都是一些他們的衣物和日常用品。」
警探直直看了他好一會兒,律師目光毫不回避,有一瞬間香娜以爲自己在看兩隻鬥狗對抗。
終于,警探把他手中的清單接過來,低頭看了一下。
上面大部分是兩人的衣物和日用品,不過……
「俄羅斯方塊?」警探看律師一眼。
律師看向香娜。「就放在……玄關上?」得到香娜的確認,他對警察解釋道︰「那是她父親當年送她的玩具。雖然是不起眼的小東西,但對我的當事人具有很高的紀念價值。」
「香娜,這份單子是你親自列的嗎?」羅伯森問她。
雖然律師沒有任何動作,香娜可以感覺到他背後的汗毛仿佛都豎起來,等待她的回應。
「是的。」她最後說。
羅伯森嗯了一聲,把單子看完。除了那個俄羅斯方塊,沒有什麼太奇怪的東西。
「你們家已經變成犯罪現場,我們無法讓你進去,但我可以派一位女警上去幫你把衣物收拾一下,帶下來。」
「我們不能回去?」她驚慌起來。那他們要住哪裏?
律師給她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
羅伯森把女警叫過來,單子交給她,低聲又交代了幾句。女警點點頭,轉頭上樓去了。
香娜心裏一陣陣的煩躁。如果這個家不能回去,她得在很短的時間內再找到一個住所,一切重新安頓又需要一番功夫。
在他們等著女警下來時,羅伯森走到律師面前,很近很近,神色不善地開口。
「我早該知道這整件是你們的手筆。'南集團',嘿。」羅伯森冷笑一聲。「回去告訴你老闆或不管哪個人,我不管他們多有錢有勢,口袋裏收集了多少肮髒的政客,能對我們警方施加多大的壓力!這裏是美國,我的轄區,他們無法永遠的隻手遮天。只要是在我的地盤上,他們最好給我安分一點。」
「我可以向你保證,我的客戶都是正正當當的生意人,納稅的好公民,奉公守法是他們的第一要務。」
羅伯森嗤哼一聲,香娜在旁邊完全作聲不得。
南集團?辛玉衡是南集團的人?更有可能的情況是相當高階的主管?
他的辦公室,他帶她去的那間大樓,完全沒有任何特殊的表示,所以她一直無法肯定他的公司究竟是哪一間。
原來是南集團。
即使再不關心時事的人都知道南集團!它的觸角從銀行,國際保全,制造業,服務業,旅館業,媒體業都有它的蹤影。
曾經一度,南集團的名聲並不彰顯,而是隱藏在各種不同的大小集團背後。直到有一次CNN的財經金融記者想做一個國際級財團的專題,討論這些財團的社會責任,才在無意間發現,有一些世人以爲不相幹的集團,背後其實屬于一個共通的名字。于是,這個神秘而龐大的組織,就此暴露在世人的眼中。
即使如此,南集團的最高統治者也鮮少在熒光幕前曝光,偶爾的一些慈善晚會場合,便成爲小報熱列追逐的目標。
想到那間總部和那幾個談笑風生卻聲色不露的人,她忽然很能明白南集團爲什麼能低調地維持這麼多年。
香娜有點昏眩,現在她知道爲什麼會有壞人想綁架他或他的老闆了。如果有機會,她都想綁架他!
不,更正,她想宰了他。
看著羅伯森正義森然的眼神,她不禁汗顔。
通常這種好警察被財大勢大的大人物踩在腳下的事,都只在電影上看過,而且每次看的時候她都很氣憤,沒想到……這次自己竟然是站在「壞人」的那一邊。
羅伯森又看他們姐弟一眼,香娜只能對他笑一笑,並祈禱自己的笑容不會太心虛。
那位女警終于下樓來。羅伯森先把包包接過去,確定一下裏面的內容物,最後拿出那個俄羅斯方塊檢查。
香娜心裏很緊張,真怕它突然射出什麼鬼東西,然後他們當場全部被捕。畢竟這是辛玉衡的傑作,誰知道它又有什麼特異功能。
幸好,警探翻轉把玩了幾下,確定它真的隻是普通的益智玩具,終于把方塊放回包包裏,一起交給他們。
律師自動接過來。
「謝謝。」
「請留下一個警方隨時可以和你當事人聯絡的方法。」羅伯森簡短地道。
「自然。這是我當事人的聯絡方式。」律師在他遞過來的筆記本上寫下一串字。
香娜完全不知道他填的是什麼,因爲,連她都不知道自己接下來會住在哪裏。
「希望我不會有需要再聯絡兩位。」羅伯森對姐弟倆點點頭。
「很高興認識你,再見。」
香娜知道再多說什麼都沒用,拉了拉弟弟,直接走回豪華房車。
律師跟在他們身後,他們進後座,他進駕駛座,車子發動時幾乎沒有什麼聲音。他駛離那兩位警探時,甚至很禮貌的抽空跟他們揮揮手。
香娜冷眼旁觀。
「說吧!你老闆在搞什麼?」知道駛離一條街外,她才開口。
原來被當成權勢的共犯,感覺這麼不好……她一點都沒有受寵若驚或虛榮的感覺。
辛玉衡那幫人顯然經常踩到警方的痛腳,偏偏警察又奈何他們不得,羅伯森才會對他們這樣深惡痛絕。
「我只是奉命載你回來,再載你到另一個地方,必要時提供我的專業服務,其他的事我一概不知。」律師身手從身旁的衣物袋裏摸出那個俄羅斯方塊,放回自己的包包裏。
「另一個地方是指哪裏?」她瞪著後照鏡裏的他。
律師沒有回答,只是開車。
「羅伯森看起來不太痛快,你主子那裏記得準備好我們去度假的證據吧?」她再譏刺一下。
律師依然沒有回答。
香娜突然覺得自己很蠢。找他麻煩有什麼用?他的老闆是辛玉衡,他根本沒必要應付她。
「香娜?」山姆遲疑地輕觸她的手。
「你這個吃裏扒外的家夥!」香娜把他的臉頰當面團揉,氣全出在他身上。「說!你爲什麼沒告訴我經常去學校找你?」
男孩的臉皮被蹂躪得變形。「艾義爾依喔……」
香娜松開他的臉皮,「說!」
山姆松了口氣,可憐地揉揉自己臉頰。「艾立爾斯說,沒必要拿這種小事煩你。」
香娜倒抽一口氣︰「你竟然先去找他?」
「不,是他來找我的。」他連忙道。
「哼!後來呢?」
「後來我就照艾立爾斯說的跟警察說啦!」山姆討好的一笑。「我說你們兩個瘋狂的陷入愛河,決定趁開學前到沒有人煙的山區去度假,把我一起帶去了。然後你想到我開學前有個暑期測驗,所以讓人先帶我回學校上課,你們兩個過幾天才會回來。」
這個理由非常簡單,正因爲如此,反而不容易找到破綻。而且,她相信那男人必要的時候甚至有證據證明他們真的去度假。
還瘋狂的陷入愛河呢!哼!
車子最後在布魯克林的一間連棟屋前停了下來。
「女士,這是你們的新家。」律師從駕駛座轉頭過來說。
香娜看看那棟房子,三層樓,紅磚牆,不新不舊,地段中庸,很適合一般家庭居住,正常時候是她會喜歡的房子。
「我們不想住這裏。」她盤起手,挑戰地直視他。
律師毫不在意,自行提起公文包走下車。
「我只奉命送你們到這裏,任務達成,稍後會有人過來把車子開走。」他彎下身,從敞開的車門看著他們。「你們的家已經不可能回去了,我雇主說這間房子是一個補償,你們可以一直住下去,也可以找到想要的房子爲止。我的建議是,住下來吧!」
他把鑰匙往前座一丟,吹著口哨,走向最近的地下鐵入口。
香娜氣得牙癢癢。
傲慢的律師,就跟他傲慢的主子一樣!
史塔加看著朝他走來的男人,臉上一點意外的神情都沒有。
他早知道會有這一天。
陽光鮮朗明豔,眼前的庭園寬廣,整片平場的綠意猶如地毯一般,草地的四周有灌木叢與花壇圍繞,蜜蜂蝶兒在彩卉之間嗡嗡飛舞,他坐的小涼亭將整片美景盡收眼中。
他拿起圓桌上的馬丁尼啜了一口,酒杯的旁邊是一柄黑色的手槍。
他沒有伸手取槍。
沒有意義。那個男人找得到這裏,所有的保全措施必然已經被撤除。
史塔加行走江湖一世,他知道何時該奮力一搏,何時該持有最後一點尊嚴。
男人直直走過來,往他對面的椅子坐定。
「希望沒有讓你太難找。」史塔加向他舉了下杯子。
辛玉衡聳聳肩,陪他一起欣賞悠閑的庭園美景。
「還好。」
兩個男人靜靜坐著。
這件別墅非常適合度假,辛玉衡想。邁阿密的氣候如此宜人,不遠處就是碧海藍天,空氣裏都是樹木與海水的香味,或許哪天他真的可以帶那女人一起來度個假。
「既然你能找到這裏來,我猜你也不需要我告訴你,背後資助我的人是誰了。」史塔加譏誚地道。
辛玉衡頷首。
「我早該知道你們美國人不能被信任。」史塔加冷冷地道。
「我不是美國人。」他說。
「隨便你怎麼說。」頓了頓,史塔加道︰「最後一個問題。」
「請。」
「在南斯拉夫的時候,你爲什麼要放我走?」史塔加盯著他。「你明明有機會抓到我,卻冒險到機場搭機離開。你很清楚,如果不殺掉你,南斯拉夫的黑道沒有我的容身之地,所以我會不斷的嘗試,直到成功爲止。爲什麼你當時不先下手?」
辛玉衡伸展長腿,讓自己坐得更舒服一點。
「我以爲你有辦法做到一件事。」
「什麼事?」
辛玉衡聳聳肩。「那不重要。你沒能做到,而我改變主意,就是這樣。」
一股冷意從史塔加的腳底竄了上來。
那股冷意其實已經存在許久,無論他心裏有沒有過僥幸的想法,他明白,最後的一刻即將發生,一切就要結束了。
強烈的不甘心湧上他的心頭。一開始,當'那個人'提出可以助他一臂之力時,他就知道自己除了殺死辛玉衡,沒有第二條路。無論在南斯拉夫,在美國,或在任何地方。
這個世界已經沒有他的容身之處。
「動手吧!」史塔加冷冷地道。
辛玉衡看了看他,突然開口︰「我其實有點欣賞你。」
史塔加看他一眼。
「起碼你邪惡得表裏如一,現在人很少這麼忠于自我了。如果只是爲了我自己,我不會殺你。」一個沒有敵人的人生太無聊。
「那你爲什麼來?」史塔加沒有任何僥幸的想法,只是單純想知道。
「因爲你不只對我造成威脅。」辛玉衡道︰「我明白你們的組織信念---至死方休。不是自己死,就是敵人死。所以,你活著,這我想保護的人就是一個威脅。」
「你有關心的人了……」史塔加慢慢地道。
「是。」
辛玉衡白牙一閃,從長褲口袋裏掏出一個小巧的俄羅斯方塊,輕輕一旋,方塊正中對分成兩半,中間以一根極度銳利堅韌的金屬細絲連結。
史塔加平靜的閉上眼睛。
「再見,我的朋友。」
銀光一閃,纏上他的頸項。
男人靜靜地躺在床榻上。
夜深沉。
他的身上沒有蓋任何東西,腳上甚至穿著軍靴,黑如子夜的襯衫與長褲也不像睡衣。如果不是這個時間,這個地點,很難相信他正在睡覺。
整間臥室除了他躺的原木矮榻沒有任何家具,左邊的一扇門可以進入他的房間,他的床尾還有另一扇門,不知道通往何處。任何人要進去那扇門,必須先通過他。
目前爲止,還沒有人成功過。
一道黑影無聲無息的站在他的床旁,甚至讓人看不清是何時出現在這件臥室裏的。
銀光一閃,楊克陡然轉醒,往左邊一側。
閃著銀芒的短刃釘上他原來躺的地方。他再往右邊一閃,避過第二招擊殺。
他膝蓋沒彎,整個人突然像被人從床尾拖出去一樣,平平的滑了出去,然後直挺挺的站起來。
「不錯。」黑影輕笑,對他這招壁虎遊牆功的火候相當激賞。「用暗器殺你,想來你也不服。」
楊克剛站穩,黑影收起銀刃,空手進襲,下一招迅速殺到。
兩道人影轉瞬間咻咻咻咻的過了十招,速度快得讓人分不清兩條影子的區別。
覷見一個空檔,楊克抽身一躍,舉起右手阻止黑影,開口想說話。
黑影又輕聲一笑。「你再不認真打,我就殺進來了。」
楊克眼神一眯。
仿佛要印證自己的話,黑影突然往床尾那扇門欺去。
楊克的眼神透出血色,濃濃的殺意頓時湧現!
五爪如勾,削向黑影的右肩。黑影腰一低避過,五爪改勾爲掌,拍向黑影胸口。黑影被這兩招略微一阻,楊克已攔在門前。
兩條長影迅速又纏在一起,招招很絕,再無容情之意。
轉眼間過了百來招,黑影的招式走輕靈之路,騰空淩躍,飛腿送掌,煞是好看;楊克的招式走的是沉如淵嶽之路,實打實的勢子,每一拳出去隱含咻咻的風聲,當者立斃。
兩個完全不同路數的武學大家過招,倘若是在古代,真會讓一堆武林人看得如癡如醉。
由百招而千招,兩人沉默無聲的猛攻,一時之間分不出上下。
楊克紮實的功夫不重騰躍,看似比較不費力,但黑影也未顯出疲態,甚至有些狡獪,時不時會突然把楊克逼遠之後,突然竄向那道門,逼得楊克立時飛身來護,久了漸漸顯出輕功身法的不足。
突然間,黑影一記地堂腿逼得楊克跳開,自己又回身攻向那扇門。楊克回放不及,情急之下往矮榻的椅腳一踢。
這張矮榻是以一段千年神木雕刻而成,一體成型,沉重萬鈞,當初是耗了數十人的力量才杠了進來;被楊克一掃,它卻像一張塑料桌子飛快滑出,床尾撞到牆壁,「砰」的一聲整張床立起來,恰恰擋在門口。
與高手過了千招,體力與內力的耗損本就沉重,這一腳又是他凝他全身之力,上半身立時現出破綻。黑影闖向門口只是一個假動作,待楊克情急救駕,他騰身一躍,一掌結結實實擊中楊克右胸。
楊克晃了一晃,步履不穩,再退一步,胸口氣血翻湧,陡然哇的嘔出一口鮮血。即使如此,他的第一個動作依然是躍向立起的木床旁,不讓黑影有機會越雷池一步。
黑影見他傷勢如此沉重,依然一心護主,不禁也有些佩服。
「天機的內功心法,你倒是越練越上手。看來她當初挑中你當這門心法的傳人,是挑對了。」
楊克抹掉唇邊的血沫,灼灼地盯住他。「再過五年,你不是我的對手。」
「我要殺你的方法太多,便是再五輩子你也躲不過,你以爲拳腳是唯一的路?」黑影嗤之以鼻。
「再過五年,你便不是我的對手。」楊克傲然重複。
「好吧!那我拭目以待。」
黑影輕笑一聲,微微一閃,如來時一般突兀的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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