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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巫靈 -【太子別戀(宮闕亂之一)】《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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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5-29 00:01:53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巫靈 - 太子別戀(宮闕亂之一)

他不曉得自己是怎麼了,不但失去記憶,居然連靈魂都出竅了,
偏偏只有這個在他看來只會招搖撞騙的小仙姑看得見他,
逼不得已,他只好求助於她,
她用「預知夢」的異能解開了禁錮他的絕命咒,
成功讓他的魂魄回到肉身,怎知為了「固魂」,
還得到她住的道觀和她共同生活七七四十九天?!
且她壓根就是趁機找他麻煩,生活瑣事全都丟給他做,
晚上還會被睡相奇差的她拳打腳踢,搞得全身瘀傷。
縱使對她有諸多不滿,可他卻漸漸發現她其實本性善良,
見她難得脆弱的落淚,他的心竟沒來由的也跟著揪疼,
甚至萌生出一種念頭,想要照顧呵護孤身一人的她,
他深知尚未恢復記憶的自己給不起承諾和幸福,
然而無論他怎麼逃避,假裝未曾對她動情,
早已刻上心版的人兒,豈是說放就能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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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5-29 00:02:49 |只看該作者
楔子

  寧靜的夜,一艘船正在寬廣的河面上行駛著,船的外形雖然簡單樸實,體積卻很龐大,甲板上不時有侍衛打扮的人來回巡邏,一看就知乘客絕非尋常之輩。

  這其實是艘官船,載著的正是現年二十七歲的太子聞人玄卿,他正代替父皇南下巡視,已經進行一個多月了,但要將所有預定地方巡視完,大概還需要好幾個月。

  此外,太子妃梁鸝芝也一同隨行,還有幾名東宮幕僚也在船上,因為是微服出巡,所以聞人玄卿帶的人並不多,免得太過招搖,引來不必要的注意。

  此時夜極深,除了水波聲,幾乎聽不到其他聲響,般上大部分的人都已熟睡,只留幾名守夜的侍衛在船艙內待命,而聞人玄卿獨自一人站在船尾的甲板上,瞧著河面上的圓月倒影排遣煩悶。

  「唉……」

  他忍不住嘆了口氣,寧願在這兒吹冷風,也不想回到船艙去,因為不久前他才又與梁鸝芝起了爭執,兩人不歡而散。

  她是兵部尚書之女,兩人會成親無關情愛,全是朝堂政治勢力的考量。兩人個性皆高傲,私下相處互動冷淡,毫無火花可言,不過在人前都很會作戲,因此除了貼身僕從知道真實狀況外,其他人都以為他們的感情還算不錯。

  這回南巡,他本打算自己出來,但不知道為什麼,太子妃硬是要跟,剛才她就因為身子不適陣陣作嘔,應該是暈船了,他忍不住唸了她一句,兩人間的戰火馬上爆發,他不想與她吵,乾脆來到船尾透透氣。

  與梁鸝芝成親五年,他已經厭煩這種雙面人的日子了,然而他的婚姻卻由不得他作主,只要梁家在朝堂上依舊強勢,他就無法擺脫梁鸝芝,必須一直與她做一對貌合神離的夫妻。

  「呵。」他忍不住自嘲的輕笑,太子當成這樣有什麼好,倒不如當個普通老百姓,沒了宮中的壓力和束縛,肯定輕鬆自在不少。

  突然間,他莫名感到頭暈目眩、腳步虛浮,整個人非常難受,他一手撫額,一手抓住船身,慢慢蹲下身來,希望這麼做能夠減緩不適,卻一點用也沒有,頭暈的狀況反倒越來越嚴重。

  非常不尋常!他馬上想到剛才在船艙時,梁鸝芝主動倒給他的那一杯茶,他本不打算喝,她還冷冷的反譏,是因為她倒的,他才不屑喝嗎?

  難道她……在茶裡加了什麼東西?他努力搖晃腦袋,卻阻止不了越來越渙散的神智,想要開口喚人,卻發現虛弱得只發得出氣音,根本語不成句。

  「來……快來人……」

  他的眼神開始失焦,所見漸漸變得模糊,眼皮也一直沉重的往下降,緊接著身子癱軟,只能背靠著船身坐了下來。

  他這一閉上眼,還有甦醒的機會嗎?梁鸝芝為何要這樣對他,他們雖然感情不好,但他畢竟是她的丈夫,她如此害他,到底居心何在?

  此時,一道陰影從上空罩了下來,完全將聞人玄卿籠罩住,他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勉強抬頭瞥了來人一眼,是他的東宮幕僚之一、與他年紀相當的少詹事房子意,房子意見到他有異狀,不是緊張的幫助他,而是冷冷的瞧著他,像是在等待他昏死過去。

  他是怎麼了?現在又是什麼情況?聞人玄卿在心裡苦笑著,原來對他不懷好意的,不只一個人。

  看來這一回,他是在劫難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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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5-29 00:03:10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大慶王朝 長樂縣城

  「嘻嘻嘻……」

  一間小道觀的廂房內,一名年輕姑娘正抱著棉被翻了個身,還不斷的輕笑出聲,像是作了什麼好夢,開心得不得了。

  「嘿嘿嘿……」

  雖然已經日上三竿,她還是沒打算起身,也沒人來催促她起床,道觀內安安靜靜的,彷彿只有她一個人居住。

  「談梧霜!」

  一聲宏亮的叫喊由遠漸近,另一名男裝打扮的姑娘毫不客氣的踹開廂房大門,大剌剌地闖入,直接衝到床邊,果然見到她還在夢裡嘻嘻哈哈的,要是沒人來喚她起床,她恐怕還不知道要醒。

  「談梧霜,給本大爺起來!」

  刁南兒把被子一掀,將床上的人兒一把拉起來,半夢半醒的談梧霜一受到驚嚇,忍不住放聲大叫,「啊啊啊—」

  「你是烏鴉投胎呀?吵死了,快閉嘴!」

  「啊—刁南兒,我快被你氣死了啦!」被嚇醒的談梧霜一頭散髮,彷彿恐怖的女鬼,還不斷用雙手拍打刁南兒,「我的好夢正作到一半,居然被你打斷了,把我的美夢還來!」

  「作美夢又如何,能當飯吃嗎?」刁南兒馬上往後跳一步,離開談梧霜能夠攻擊到的範圍,涼涼一笑兼嘲諷。

  「你不懂,這夢很不一樣的!」她不平的替自己辯解。

  「是嗎?那好呀,你說來聽聽,到底是什麼天大的好夢,能讓你睡到現在都還不願意起身!」刁南兒故意掏掏耳朵,表示洗耳恭聽。

  談梧霜沒好氣的抓抓頭皮,才娓娓說道:「我夢到自己穿著一身華美的紅色禮服,頭上插了好多金色的花簪,長長的紅地毯對頭有名男子正緩慢地向我走來,還對我伸出手,像是來迎接我的。」

  「是喔,來迎接你做什麼?」刁南兒的語氣明顯有些敷衍。

  「做皇后!」談梧霜的一雙眼睛馬上亮了起來,雙手交握在胸前,心情又變得激蕩興奮,緊接著氣惱的回瞪刁南兒一眼,「結果當我正打算看清那名男子的樣貌時,你就把我給吵醒了!」

  她知道這種夢不太可能成真,因爲與現實差距太大了,但夢中的一切卻又好清晰,她甚至可以說出衣服上繡著的鳳凰圖案是何等的細膩美麗,好像自己真的穿過一樣。

  依照她的經驗,這種非常清晰的夢一定具有某種意義,只不過做皇后?哪裡輪得到她?不說當今皇上已有穆皇后,現今的太子也有太子妃了,她連幫皇后或太子妃提鞋的資格都沒有。

  「好啦好啦,我已經聽完你的白日夢,該上工了。」刁南兒可不想再繼續浪費時間在她那不切實際的美夢上頭。

  聽到上工,談梧霜即刻精神一振,「又有『金主』上門了?」

  「當然,這一次可是『非常金』的金主哦!」刁南兒得意一笑,緊接著催促道:「所以你快點起來,咱們這一回能夠撈多少,就全看你了。」

  一聽到有銀子賺,談梧霜馬上下床整理儀容,頓時把太過虛幻的美夢拋到九霄雲外去,畢竟填飽肚子比較要緊。

  她將黑柔的長髮全都盤上頭頂,綁成圓髻,再插上一根木簪,又穿上淺灰色的道袍,再背著一個同樣顔色的大布袋,看起來還挺有模有樣的。

  她是個小道姑,以幫人解決疑難雜症爲生,在長樂縣內小有名氣,有人還稱她「小仙姑」呢。

  她是個孤兒,從小就在道觀長大,今年已經二十二了,她本來不住在長樂縣,是四年前原本的觀主容不下她,將她趕出去,她流浪到長樂縣,見到縣內荒廢的「玉真觀」,乾脆就在這兒落腳了。

  刁南兒則是長樂縣內所有孤兒的頭頭,從小就被當男孩子養,因此裝扮及行爲一點都不姑娘家,甚至豪氣十足,因爲不這樣子根本鎮不住底下那些孤兒們。

  她靠著遍佈長樂縣內的孤兒蒐集所有小道消息,任何不爲人知的秘密她都知道,是長樂縣內炙手可熱的「消息王」,想從她身上探聽消息的人多不勝數,當然了,沒有付出相對的銀兩做爲代價,是別想從她身上得到任何消息。

  這一回的金主就是找上刁南兒,想向她探聽是否有人能解決一些「特殊」的疑難雜症,刁南兒即刻想到談梧霜,就直接過來找她了。

  談梧霜打扮好之後,隨便拿個饅頭跟著刁南兒離開玉真觀,邊走邊吃填肚子,順便再把情況問清楚一些。

  「到底是哪戶人家發生什麼事?」

  「城西的朱家,就是那個專門『吃喝嫖賭』的朱家。」

  說到城西的朱家,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因爲朱老爺在長樂縣內經營的生意,吃喝嫖賭都有,銀子大把大把的賺,宅子蓋得美輪美奐,出門總是穿金戴銀,像是怕別人不知道他很有錢似的。

  朱老爺的妻子已逝,留有一兒一女,聽說朱小姐不知得了什麼怪病,從小不良於行,遍尋名醫求治也不見好轉,還曾經昏迷不醒長達一年,半年前才又甦醒,鮮少露臉。

  大家私底下都說,就是因爲朱老爺賺太多缺德錢了,才會報應在朱小姐身上。

  「所以這一回是朱小姐又出了什麼問題,想找我去瞧瞧?」談梧霜納悶的問道。

  刁南兒講了老半天,只是不斷講朱家的八卦,就是沒講到此行的重點。

  「不是她,是另一個來路不明的男人。」刁南兒曖昧一笑,特別解釋道:「朱小姐撿回來的男人。」

 ◎             ◎             ◎

  這就要說到一個多月前,朱老爺又打聽到某處有個什麼都能治的名醫,要朱少爺帶著妹妹求醫去,結果當然還是無功而返,反倒在一條偏僻無人的小路上救了一名來路不明的昏迷男子。

  聽說朱少爺本來不想蹚這渾水,是朱小姐堅持要將人救回,他們找了許多大夫來看那名男子,卻一點用也沒有,男子直到現在還昏迷不醒,無計可施的情況下,乾脆試著求助鬼神,死馬當活馬醫。

  兩人一面走一面談,終於來到朱府大門前,刁南兒向門房說明來意後,門房即刻進去通報,沒多久就有一名丫鬟出來迎接她們。

  談梧霜一進到朱府,就被華麗的雕梁漆繪建築吸引住目光,忍不住暗暗讚歎。

  這個朱老爺果真賺了不少錢,才有辦法這麼揮霍。

  丫鬟將她們引領到後院的其中一處別院,別院雅致、環境清幽,與前頭的華麗又是不一樣的風格。

  她們一進到房內,丫鬟就說道:「小姐,刁公子已經帶人過來了。」

  刁南兒喜歡別人喚她刁公子或是刁爺,要是喚她刁姑娘她可是會翻臉的,想從她身上探聽消息,就要知道這不成文的規矩,免得踢鐵板。不知她女兒身的,看她打扮當然喚公子,而知道她女兒身的人,也都挺識相的,順著她的喜好叫喚。

  床旁,一名年輕姑娘坐在特制椅子上,下半身蓋著一件毯子,遮住雙腳,椅子兩邊有可以滾動的大輪子,只要後頭有人推,就能像馬車一樣到處行走,非常方便。

  她的臉色蒼白,是長年關在房內、缺少日照的病氣白,除去這一點不說,其實她長得挺秀美的,只可惜不良於行,要不然肯定人人搶著要娶。

  朱羽茵一瞧見男裝打扮的刁南兒,表情有些訝異的一愣。

  刁南兒不明所以,還是笑著打招呼道:「在下刁南兒,見過朱家小姐。」

  「久仰了。」朱羽茵回過神來,收回奇怪的表情,漾起柔美的笑顔,一點都沒有富貴小姐的驕氣,「刁公子很眼熟,讓人有種親切感。」

  「是嗎?這倒是我第一次聽人這麼說呢。」刁南兒不以爲意的笑笑。

  朱羽茵不再將注意力放在刁南兒身上,轉向談梧霜問道:「這就是刁公子所說的那位『小仙姑』?」

  「我叫談梧霜,是玉真觀的小道姑,見過朱家小姐。」談梧霜笑答,「我只是盡自己的棉薄之力幫助人而已,說小仙姑太擡舉我了。」

  「小仙姑客氣了。」朱羽茵不多說廢話,直接指著床上的人,「床上之人久睡不起,我已經先找大夫瞧過,他並無致命內傷,外傷也盡數痊癒,我想了想……或許他會這樣,是其他方面的問題,才會找上小仙姑,希望能有一絲轉機出現。」

  朱羽茵說得很委婉,不過談梧霜與刁南兒也明白她的意思,她懷疑男子是被什麼怪力亂神所擾導致醒不過來,才會找談梧霜來看看。

  不過不管她爲什麼會做出如此猜測,這都讓談梧霜明白,她已經「病急亂投醫」了,像這樣的人,只要給她一點希望,什麼事情她都會照做,很好操弄。

  談梧霜在心裡有個底之後,才說道:「先讓我瞧瞧他的情況吧。」

  「請。」

  談梧霜來到床邊,看著躺在床上的男人,他看起來很年輕,但因爲長久昏迷不醒,雙頰凹陷,非常憔悴,氣色也非常差,呼吸微弱,根本就已經一隻腳踏入棺材內了。

  她看過不少病重之人的氣色,所以頗有心得,這名男子臉上已經泛著將死的黑氣,最多撐不過半個月。

  「不妙呀不妙。」談梧霜一臉凝重的搖搖頭,「基本上,這位公子的三魂七魄已離體,陽壽將盡,當然醒不過來,再拖也拖不了太久。」

  「這怎麼成?小仙姑,請你想想辦法幫他延命吧,只要你能辦成這件事,要多少酬金我都會給你的。」朱羽茵有些激動的懇求。

  「呃?」談梧霜有些訝異的微微挑眉,這男子真的是朱羽茵在路上隨便撿來的嗎?爲一個陌生人付出這麼多,真的很不尋常!

  「我才不信自己陽壽將盡,你這個裝神弄鬼的騙子、神棍!」

  「咦?」

  一個莫名的男人嗓音突然出現在房裡,談梧霜轉頭一看,赫然狠狠的倒抽一口氣,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只因她看到了一個半透明的男人正站在牆角,一臉怒氣的瞪著她,彷彿隨時都會撲過來攻擊她。

  朱羽茵不曉得她的表情爲何突然變得這麼驚恐,順著她的視線偏過頭,並沒有看到什麼,不禁疑惑的問道:「小仙姑,怎麼了?」

  「喔呵呵呵……沒事。」談梧霜即刻轉回頭,一顆心害怕得撲通撲通狂跳,還是得裝得非常鎮定,「咱們剛才說到哪兒?對了,你希望能幫他延命……」

  「你瞧得見我?太好了,我終於等到能夠瞧見我的人出現了!」

  談梧霜的背脊瞬間發毛,完了完了,她肯定要被這個孤魂野鬼給纏上,要是不趕快溜走,她就麻煩了!

  「那個……朱小姐,延命之事不是說辦就能辦到的,我得先回去想想辦法,等我想到辦法之後再來告訴你,就是這樣,告辭!」說完,談梧霜即刻轉頭,腳步又急又快,像是在逃命一樣。

  「呃?小仙姑……」朱羽茵錯愕的看著她奪門而出。

  「談梧霜?」刁南兒同樣錯愕,本要馬上追出去,但腳跟一旋,又轉回身對朱羽茵笑道:「朱小姐,要請小仙姑過來一趟可不是件簡單事,雖然今日沒什麼進展,不過……」

  朱羽茵馬上明白她的意思,沒有請人白來的道理,她偏頭瞧了身旁的丫鬟一眼,丫鬟即刻掏出一小袋銀兩,交給刁南兒。

  「一點小意思,給您喝個茶,請笑納。」

  「嘿嘿……貪財了,請朱小姐放心,我回去與小仙姑溝通溝通,努力給你一個滿意的答覆。」該拿的就是要拿,她可沒在臉皮薄的。

  「請刁公子多費心了。」朱羽茵點點頭。

  刁南兒收下還不輕的錢袋後,即刻追出去,準備好好「拷問」談梧霜一番!

 ◎             ◎             ◎

  「天哪!天都還沒黑呀,怎會發生這種事?實在太邪門了!」

  談梧霜一路衝回玉真觀,直到踏入自己的房裡,才敢停下腳步,拚命喘氣,她早已流了滿身冷汗。

  她確定不是自己眼花,她真的在那間房內看到一個半透明的鬼影,而且那似乎就是昏迷不醒的男人的鬼魂!

  雖然她只瞥了他一眼,卻已經夠讓她印像深刻,那鬼魂的樣貌俊秀,與躺在床上的憔悴男人差距不小,但給人的感覺是相同的,肯定是同一個人!

  她說男子因爲魂魄離身,所以才會昏迷不醒,其實是胡謅的,沒想到還真的瞎貓碰到死耗子,亂說也能說中。

  「談、梧、霜!」

  刁南兒不久後也衝了進來,劈頭就是一陣痛罵。

  「你剛才到底在搞什麼鬼?急急忙忙的落荒而逃,活像見鬼,你到底還要不要做生意呀?」

  「我不是活像見鬼,我是真的見鬼啦!」談梧霜餘悸猶存的解釋道:「剛才那間房裡真的有鬼,而且還是……」

  話還未說完,她連忙狠狠倒抽一口氣,只見刁南兒背後慢慢往左平移出一個男人的鬼影,那雙幽深的眼緊盯著她不放,慘白的薄唇緩緩開闔—

  「你果然瞧得見我,你一定要幫我,我還不想死。」

  她登時雙腿一軟,直接坐倒在地,臉色也變得一片死白,只差沒眼一翻,直接昏死過去。

  現在是大白天呀,爲什麼……爲什麼這個男鬼還跟得過來?

  「談梧霜,你到底在幹什麼?」刁南兒見她如此反常,心裡也覺得毛毛的,有些驚惶的左瞧右看。

  「他、他跟回來了……」

  「什麼跟回來了?」

  「……鬼。」

  「你以爲我是那麼好嚇唬的人嗎?」

  「他正站在你的背後。」

  「什麼?」刁南兒嚇得躲到談梧霜後頭,左右張望,「哪裡?到底在哪裡?」

  她向來不信邪,但談梧霜沒道理嚇她,該信的時候還是信一下比較好。

  此時中間沒有人幫忙阻隔,談梧霜就得直接面對男鬼了,她只好硬著頭皮,勉強漾起笑,試著與男鬼溝通。

  「這位兄弟,冤有頭、債有主,我和你無冤無仇,你就放過我吧。」

  說實話,她被趕出來自食其力的這幾年,遇到的人大多是心理因素影響自身的精神狀況,才會疑神疑鬼的以爲撞邪了,通常只要有技巧的安撫一下他們的心神,移除引起害怕的症結,狀況就會好轉,根本就不是真的撞邪。

  她就是深知這種心理及安撫伎倆,才能靠著一張嘴騙吃騙喝,唬得大家一愣一愣的,甚至還贏得小仙姑的名號,這是她生平第一次活見鬼,難怪會嚇得不知所措。

  「但除了你之外,其他人都看不到我,如果你不幫我,或許我真的會死。」

  看著自己的身子日漸消瘦、憔悴,靈魂卻回不去,他真的心急不已,如今好不容易碰到一個看得到他的人,不管這個小道姑到底是不是在裝神弄鬼騙人,他也只能緊緊跟著她。

  或許是因爲他並不是真正死亡,只是魂魄暫時離體,所以他並不怕陽光,無論早晚都能來去自如。

  反正都已經遇到了,想躲也躲不掉,談梧霜乾脆鼓起勇氣與他杠上。

  「你如果真的不想死,就回到你的身體內就好了呀,何必飄來飄去的嚇人?」

  「你以爲我不想嗎?我已經試過無數次,但只要我一靠近自己的身子,就有一股力量將我彈遠,我根本連碰都碰不到。」

  「啊?」她訝異的挑了挑眉,嗅到一絲非常不尋常的氣息,「先讓我搞清楚一些事情,你叫什麼名?家住何處?爲什麼會昏迷不醒?」

  「我不知道。」

  「什麼?」她忍不住怪叫道。

  「我真的不知道,應該說……我想不起來。」

  他面露困惑迷茫。他不知自己的身分,也不知自己爲什麼會昏迷不醒,反正當他恢復意識時,就發現魂魄已經飄離身子,不管怎樣都回不去。

  他只能在一旁看著朱羽茵帶他回府,替他遍尋大夫,卻始終無法讓他甦醒,他曾試著讓人發現他的存在,卻一點用都沒有,沒人看得到他。

  除了談梧霜,她是唯一一個例外,也是他唯一的希望。

  談梧霜重歎了口氣,一般來說,想要擺脫鬼魂的糾纏,幫對方完成心願是最有效的方法,但面對這個什麼都記不起來的男鬼,她又該怎麼幫他?

  「看來……只有試試『那個方法』了。」她無奈的抓抓頭皮,「刁南兒,我要睡覺,在我還沒醒來之前,你都要好好保護我。」

  「又睡?你到底行不行呀?」刁南兒面露懷疑。

  「行或不行,睡了才知道。」

  「你們到底在說什麼?爲什麼我聽不懂?」

  男子緊蹙起眉,她不是打算幫忙嗎,怎麼會突然要睡覺?哪有這種幫法的?

  「反正你安靜的在一旁等著就對了,如果你還希望自己能夠甦醒,就不要來幹擾我。」談梧霜壯起膽子命令道。

  男子抿了抿唇,雖然覺得她的語氣有所冒犯,但現在是他有求於她,也只能忍下不悅,點頭配合。

  「很好。」談梧霜笑了笑,緊接著轉過頭瞪向刁南兒,「要是我醒來發現你跑了,咱們就走著瞧吧。」

  「知道啦,煩死了。」刁南兒沒好氣的回答。

  談梧霜從地上站起身,爬上床,在床上盤腿而坐,雙手合十放在胸前,閉起眼來虔誠的低聲禱告道:「請夢裡的神仙指點迷津,告訴我身旁這位男鬼爲何回不去自己的身子,並且指引我解決的辦法。」

  在重復禱告幾遍後,談梧霜便在床上躺平,全身放鬆,腦袋放空,讓意識快速陷入深沉黑暗裡,進入夢鄉……

  一片黑暗中,遠處出現一個白色光點,談梧霜一見,便毫不猶豫的走了過去。

  依照過往經驗,她知道可以在那裡發現一些什麼,越走越近,光點也越來越大,最後成爲一面鏡子,鏡面映出另一個世界,一個她很陌生的世界。

  那似乎是一座小法壇,周圍布幔四垂,光線昏黃、香煙繚繞,而壇桌上擺著一些奇怪的東西,引起她的注意。

  她緊靠在鏡子上瞧,發現那是一張白色的紙片人,紙片人身上寫著一排生辰八字,此外,紙片人身上還纏著一圈又一圈的細小黑線,看起來像是頭髮。

  紙片人的四周總共擺放七盞小燭燈,其中六盞已滅,只剩紙片人頭頂上方那一盞還散發著火光,但火光非常微小,似乎隨時都有可能熄滅。

  緊接著,她看到有個人走向壇桌,但因爲光線不明,所以只看得見男子陰暗的身影,根本看不清樣貌。

  男子走到桌邊,停下腳步,似乎感應到什麼,毫無預警的朝她的方向轉過頭—

  「啊!」她嚇得馬上往後退,一屁股坐倒在地,痛叫出聲,當她再睜開雙眼時,她已經離開夢境,回到現實世界,還冒了一身冷汗。

  「談梧霜,你想嚇死人呀!」站在床旁的刁南兒沒好氣的瞪她一眼,「鬼叫鬼叫的,你到底看到了什麼?」

  「看到了很不得了的東西……」她還沒完全從驚訝中回神的低喃道。

  刁南兒的眼睛頓時一亮,「所以說,這一次成功了?」

  其實談梧霜並不是完全沒本事,她有一項特殊異能,就是能在夢中預見一些事情,只不過這個異能時靈時不靈,她無法掌控,所以一切只能憑運氣,靈的時候就靠異能幫人解決問題,不靈的時候就靠話術裝神弄鬼,所以嚴格說起來,她只能算是半個小騙子。

  到底是什麼東西?

  男子也在一旁緊張的等著,很想知道現在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談梧霜坐起身來,抹掉額上的冷汗,才轉頭瞧向男鬼,「你到底惹上什麼人?對方用你的生辰八字加頭髮,對你設下絕命咒,你就快被咒死了。」

  就是因爲那個絕命咒在作怪,男子的魂魄才回不到身子裡,等到最後那盞燈熄滅,就是男子真正死亡的時候了。

  男子一聽,心驚不已,他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當然也不會知道誰與他有如此大的冤仇,要用這麼陰毒的方式咒死他。

  「那我該怎麼辦?就只能眼睜睜看著對方咒死我嗎?」

  「基本上,要破除咒術可以從三個方向想辦法,一是將咒術轉移到別人身上;二是將咒術反彈回去給施咒者;三則是……『見光死』。」

  「見光死?什麼意思?」

  「有些咒術必須秘密進行,一旦曝了光、被人知道,咒術就會失去效力。」談梧霜緊皺起眉,「不過時間不多了,我瞧最後的那盞燈快滅了,要是不能在燈滅之前破咒,你就等著鬼差來帶你去地府報到吧。」

  「所以我現在該怎麼做?你能幫我嗎?」

  談梧霜輕歎了口氣,都被她碰到這種事情了,她能說不幫嗎?當然只能想辦法送佛送上西。

  談梧霜即刻下床,拉著刁南兒又往朱家急急衝去,男子也緊跟在後。

  來到朱府,談梧霜向朱羽茵說明情況後,朱羽茵毫不猶豫的相信她的話,並請她務必要幫忙挽救男子的性命。

  談梧霜重新回到男子沉睡的房裡,用一張白紙剪出她在夢中看到的人形紙樣,並且將印像中的生辰八字寫在人形紙上頭,再拔下男子一根發絲,纏繞在人形紙身上,依樣畫葫蘆的在人形紙咒四周擺上七盞小燭燈,只有人形紙頭部上方的燭燈是點亮的。

  她完全仿照在夢裡看到的設咒法,然後右手食指中指並攏伸直,拇指無名指小指曲起,指著桌上的紙咒大喊道:「破!」

  轟—

  中央的紙人瞬間燃燒起來,火焰高張,讓在場所有人都嚇了一大跳,難以置信的瞪大眼。

  談梧霜倒是興奮的漾起笑,催促在一旁同樣瞧得目瞪口呆的男鬼,「成了成了,你還愣在這兒做什麼,快回到你的身子裡!」

  男子回過神來,朝她點點頭後,就往床鋪的方向飄過去,果然這一回他沒再被任何力量彈出來,魂魄很順利的沒入身子內,失去蹤影。

  談梧霜將事先備好的水盆往桌上澆,澆熄火勢後,就對朱羽茵笑道:「朱小姐,我相信這位公子很快就能夠甦醒過來了。」

  然後她在長樂縣的「神蹟」又多了一項,嘿嘿……只要她偶爾這麼神來一筆,就算平時大多是靠一張嘴騙吃騙喝,衆人也會對她「小仙姑」的能力深信不疑。

  朱羽茵點點頭,「希望真能如此。」

  同一時刻,帝都明曜城的某一間宅子內—

  轟—

  年輕男子訝異的瞧著桌上幾乎要完成的絕命咒起火燃燒,不敢相信居然有人能夠破他的咒術,救下「那個人」的性命。

  「居然沒死……他的命還真硬,呵……」男子冷笑出聲。

  他袖子一揮,一道強勁風勢就將桌上的火給吹滅,只留下煙霧彌漫,氣味難聞。

  這下子倒好了,他不知道「那個人」現今流落何處,若想要趁他回京之前解決掉他,只怕情況會越來越復雜。

  現在該怎麼辦?哼,也只能見機行事,見招拆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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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5-29 00:03:24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隔日中午,男子終於甦醒過來,而且神志清醒,也很清楚昏迷時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朱羽茵見狀,難掩欣喜,即刻要總管送五百兩銀子到玉貞觀,作爲談梧霜的報酬,她當然是樂呵呵的收下。

  至於那個男子醒來之後,就不關她的事了,她也懶得理會。

  她繼續過著自己的日子,有事出門,沒事就窩在玉真觀內養花蒔草,累了就休息,自由自在,完全沒有拘束。

  她本以爲朱府的事就這樣順利解決了,沒想到--「……談姑娘。」

  「唔……」

  舒爽的午後,談梧霜正躺在窗邊的長榻上午睡,睡得正香甜,但耳邊似乎一直有什麼聲音嗡嗡嗡作響,就是不想讓她好睡。

  「……談仙姑。」

  「走開……」她伸手在耳邊揮了揮,以爲是蒼蠅在騷擾她,「去去去,別來!吵我……」

  「談梧霜!」

  「嚇!」

  男人惱火的咆哮終於將談梧霜叫醒,她一見到在眼前的居然是個半透明的魂魄,嚇得馬上往後退縮,後腦勺也因此猛力撞上牆,痛得淚都飆了出來。

  「啊--哎呀!好痛哦……」

  男子板著面容挑了挑眉,還真是無言,他真有這麼可怕,讓她嚇到去撞牆?

  「你……」談梧霜一邊揉著陣陣泛痛得後腦,一邊睜眼瞧清楚來魂樣貌,忍不住感到錯愕,「你怎麼又出現了?」

  是朱家的那個麻煩鬼!他不是已經順利回到身子裡了,怎麼又飄出來亂嚇人?

  「我也不想這樣,但除了你之外,我也想不到還有誰能夠幫助我。」

  男子無奈一歎。

  他好不容易甦醒過來,但過往的記憶卻沒有恢復,他還是不知道自己是什麼人。

  朱羽茵得知他失去記憶,感到很訝異,爲了方便,只好暫時先幫他取名爲「阿鵬」,因爲她一直向往自己能成爲大鵬鳥,在外展翅高飛,看盡世界,不必因病受困在小小的房裡。

  他雖然覺得這個名字有些俗氣,但朱羽茵是他的救命恩人,他也只能暫時接受,並留在朱府調養虛弱的身子,希望能夠趕緊恢復健康與記憶。

  只不過……不知道爲什麼,他常常無法凝聚心神,總是一個恍惚,魂魄又飄離身子,也常在入睡時身魂分離,這對他來說非常困擾,想著想著,他的魂魄就不知不覺飄到玉貞觀來,希望談梧霜能幫幫他。

  談梧霜無奈的抹抹臉,這個麻煩都已經主動找上門了,她又能怎麼辦?只能幫到底了,免得他再來煩她。

  「你再讓我睡一覺,我試試看能不能順利得到指引,這段時間別出聲吵我。」

  阿鵬點點頭,他已經見識過她「睡覺」的功力了,當然不疑有他。

  她爬回床上,誠心祈禱完後,再度躺平,很快就進入夢鄉。

  說實話,阿鵬對她說睡就睡的能力感到挺不可思議的,怎會有人這麼會睡,像是剛出生沒多久的娃兒,難道她晚上都不會睡不著嗎?

  約莫過了兩刻鍾,談梧霜終於甦醒過來,坐起身,表情看起來有點奇怪,像是在猶豫掙紮些什麼。

  「如何?你有瞧見任何影像嗎?」阿鵬馬上關心的詢問道。

  她重歎了口氣,沒好氣的瞪他,「你真是個超級大麻煩。」

  莫名其妙被罵,阿鵬忍不住皺起眉,真想斥責她大膽,但他現在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只要她能幫他解決問題,他姑且不和她計較。且他也不曉得自己怎麼會老是覺得別人這麼對他就是「不敬」的感覺。

  談梧霜沒有對他解釋到底在夢裡看到什麼,她直接到朱府去,找上朱羽茵,而阿鵬的魂魄也跟著回到朱府,重新進到身子裡,暫時從沉睡中甦醒,精神還是很不好,得耗費許多心力才能勉強保持清醒。

  在阿鵬的房內,朱羽茵聽談梧霜解釋現在的狀況,不禁訝異的輕挑柳眉。

  「你說他因爲之前的昏迷消耗太多元神,原本的陽氣幾乎耗盡,所以才會經常出現魂不附體的狀況?」

  「要是不盡快替他『固魂』,其他不乾淨的東西又趁他離魂時竄入他的身子內,那就麻煩了。」談梧霜表情凝重的點點頭。

  阿鵬坐在床上,臉色雖然好了一些,但看起來依舊很憔悴,說話時還是非常虛弱,「所謂的『固魂』該怎麼做?」

  「就是趕緊替你『補陽氣』,只要你身上的陽氣一足,魂魄就能夠穩固在身子裡,不會再隨意離魂了。」

  阿鵬與朱羽茵不解的對望一眼,同聲詢問道:「怎麼補?」

  「最快的方式,就是去找一個陽年陽月陽日陽時生的純陽之女,直接用陽女幫他補氣,另外準備兩條驅邪用的五色絲線,分別在五色在線共同點下鵬公子與純陽之女的一滴血,男左女右的綁在腕上,兩人必須共同生活七七四十九日,最好是寸步不離,陽女的陽氣才能順利渡到鵬公子身上,兩人的距離越遠,效果就會跟著減弱,只要過完這四十九日,鵬公子就不會再出現離魂問題了。」

  朱羽茵點點頭,「那我該去哪裡找適合的純陽之女?」

  「這就不在我能解答的範圍內了,只能請朱小姐另外想辦法找人。」談梧霜有些心虛的避過這個問題不談。

  「我明白了。」朱羽茵連忙吩咐身旁的丫鬢,「桃兒,領著談仙姑到賬房支領五百兩銀,感謝談仙姑的幫助。」

  「是的,小姐。」

  「多謝朱小姐,小姐客氣了。」一聽到有錢可領,談梧霜馬上笑逐顔開,沒在客氣的。

  等到丫鬟將談梧霜給領出房後,阿鵬才一臉歉意的對朱羽茵說道:「朱小姐,抱歉又給你添麻煩了。」

  「鵬公子,請你不必感到虧欠。」朱羽茵眸光一黯,像是想到什麼惆悵之事,「這個忙,我是該幫不可的。」

  阿鵬輕蹙眉頭,說實話,他一直覺得朱羽茵對他的好非常不尋常,彷彿有什麼隱情,要不然一般人絕不可能這樣幫助一個陌生人。

  「朱小姐,可以問你個較爲冒昧的問題嗎?」

  「什麼問題?」

  「在我失憶之前……咱們倆,認識嗎?」

  朱羽茵微微一頓,才漾起淡笑,「不認識。」

  真的不認識?阿鵬心裡還是存有疑惑,直覺她並沒有說實話。

  但如果她真的早就認識他,又何必否認,還故意裝作不認識?而且依她身子的狀況,她應該幾乎不會出府,又要怎麼認識他呢?他是如何想都想不明白……

  過沒多久,桃兒回到房裡,朱羽茵轉頭問道:「談仙姑已經走了?」

  「是的,她已經離開朱府了。」

  朱羽茵思考了一會兒,才做出決定,「馬上去請刁公子過府一趟。」

 ◎             ◎             ◎

  「刁南兒,你居然敢出賣我--」談梧霜忍不住仰天長嘯。

  這個貪財的刁南兒,居然連「好哥兒們」都出賣!一見到白花花的銀兩,馬上將她是純陽之女的事情說出來。

  她雖然在夢裡看到是由她幫阿鵬固魂,但她的直覺告訴她,那個男人很危險,絕對碰不得,所以她才不想再與他有更多的牽扯,才會請朱羽茵另找其人。

  沒想到人算不如天算,刁南兒的大嘴巴,逼得她不得不面對這個麻煩。

  「鵬公子,我想有些規矩,得先讓你明白,免得咱們日後還得爲這些事情爭執不休。」

  房內,談梧霜正經八百的雙手環胸,打算先對阿鵬來個下馬威,免得他反客爲主,在玉真觀生活的這段日子騎到她頭上來。

  「有什麼規矩,你就一次說清楚吧。」

  他知道對於固魂之事她並不情願,但他又何嘗不是?所以臉色也好不到哪裡去。

  她答應幫忙固魂的條件之一,就是一切都得聽她的,他必須跟著她在玉真觀生活,等到七七四十九日期滿,他才能回朱府。

  人在她的地盤內,她就是老大,她說了算,沒有他反駁的餘地。

  這是什麼惡霸的條件?說實話,阿鵬對她一直沒什麼好感,因爲她的市儈氣息太過濃厚,一切唯利是圖,就算她真有什麼異能,也改變不了他對她既定的成見。

  對他來說,女人就該像朱羽茵一樣,溫柔婉約、應對進退得體,所以談梧霜在他看來完完全全就是個不合格的女人。

  要是平常,這種女人他根本就看不上眼,怨只怨他現在不得不請她幫助,只能暫時忍下這口氣,勉爲其難的與她周旋。

  說也神奇,當兩人都綁上點了彼此血滴的驅邪五色線後,他的精神明顯好了不少,可以順利的集中注意力,不再動不動就恍惚失神。

  果真奇妙,有些時候,這些怪力亂神之事不相信還真的不行。

  「因爲你,我現在身子很虛非常虛,所以你住在玉真觀的這些日子,生活上的所有事情你都要負責打理。」

  談梧霜此刻的氣色顯得有些蒼白,還忍不住呵欠連連。

  這也難怪,她身上原本充足的陽氣被阿鵬瓜分過去,精神明顯變差,而這也是她原本很不想幫他固魂的原因之一,會影響到她自己的氣場。

  這是把他當奴僕在使喚嗎?

  阿鵬非常不能接受,斷然拒絕道:「我是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不是低賤的奴僕,這種事情辦不到!」

  「哈,你都不知道自己姓啥名誰,還會記得自己到底是不是奴僕呀?」她輕笑出聲,明顯的嘲諷,「你不答應也不要緊,現在馬上同朱府去吧,我樂得輕鬆省事。」

  說完,她就要拆了自己手上的五色絲線,阿鵬心一驚,立刻抓住她的手。

  「等等!你……」

  「怎麼樣?」她笑笑的反問,吃定他終究還是要妥協。

  阿鵬牙一咬,最終還是放開手,感到非常窩囊,「我答應就是。」

  大丈夫能屈能伸,他就當做是一場磨練吧,反正只需要忍耐四十九日,又不是永遠都得任由她使喚。

  「算你識識相。」她得意的勾起嘴角。

  阿鵬不想見她那太過得意的嘴臉,微偏過頭,「那麼我又該睡哪兒?」

  平時他們暫時分開一會兒,只要時間不會太久、相隔不會太遠,並不會有太大的影響,睡覺時不一樣,那是他精神最弱的時候,一不小心他的魂魄又會飄出來,對他來說很危險。

  「很簡單呀。」她指指冷冰冰的地板,「我睡床上,你睡地上,既不會分開太遠,你要是真的又離魂了,也可以馬上喚醒我。」

  要他睡地上?阿鵬即刻不滿的擰起眉,憑他的身份,哪有睡地上的道理,這對他來說分明就是一種污辱!

  憑他的身份?他猛然一頓,他到底是什麼身份?其實他一點頭緒都沒有,完完全全就是下意識的反應,覺得自己不該被如此對待。

  「怎麼?不滿嗎?你有什麼好不滿的?」她毫不客氣的伸出食指,猛戳他的胸膛,「本姑娘願意損失名節,讓你與我同睡一室,你就該感激涕零了,難道還妄想爬上我的床嗎?」

  要不是逼不得已,她也不想做這種決定,這些虧都是她在吃,他可是完完全全的得益者,他居然還敢有意見!

  大膽、大膽、真是大膽!阿鵬抓住她作亂的手,沉下臉色,「放肆!你不要命了是嗎?」

  膽敢對他做出如此冒犯無禮的動作,是要砍頭的,她真的是太沒有規矩了!

  「你才不要命了!不照我的規矩走,你現在就可以滾回朱府去了!」

  「你--」

  「怎麼樣?」她故意擡高下巴、挺起胸膛,「我勸你趕緊認清自己現在的處境,不要惹得仙姑我不高興,到時候反悔了……」

  好歹她也在長樂縣混了四年,可不是好欺負的,現在的形勢對她有利,她當然毫不客氣的頂回去,不怕他不妥協。

  果然,阿鵬喉嚨一啞,什麼反駁的話都說不出口了。

  「你考慮得如何,要不要放開我的手了?」

  阿鵬深吸了口氣,忍下屬辱,放開她的手,且不斷告訴自己,這只是暫時的,等到四十九日過去,她敢再對他無禮,兩人就走著瞧吧!

  這一晚,阿鵬從別問廂房抱來老舊且有黴味的棉被,鋪在談梧霜床旁的地板上,非常勉強的逼自己將就著睡,就當是在磨練。

  瞧他那萬分不情願的模樣,她才不想可憐他,倒頭就睡,在舒服熟悉的被窩中,等著快快進入夢鄉。

  她一向很好睡的,沾枕不到一刻鍾,就睡得不知天南地北,很難有事情吵得醒她。

  「咳……咳咳……」

  她將整顆頭都埋進被子內,盡量不去在意房內出現的其他聲音,等著熟到不能再熟的周公帶她去夢裡下棋。

  「咳咳……咳咳咳……」

  她快睡著了、快睡著了、真的快睡著了……

  「咳咳咳咳……」

  「夠了!」她終於火大的掀開被子,坐起身來,瞪向睡在地板上的可惡男人,「你是故意的嗎?刻意要我不得安寧?」

  「你以爲我願意嗎?」他強忍住咳意,同樣起身回瞪她,「門縫一直有冷風吹進來,再加上地板的寒氣,就是讓我身子不舒服,我又能如何?」

  聞言,她勉強止住怒氣,心想,他的身子骨還很虛弱,受不起折騰,或許在地上睡個一晚,明日他就要受寒了,情況會變得更加糟糕。

  非常無奈的重重大歎口氣,「罷了,我認栽,就當我上輩子欠你的!」她非常不甘願的往床內靠,挪出一半的空位,「你要上床,就給我安安分分的,別存任何壞心眼,要是敢亂來,我馬上踹你下床!」

  對他來說,接受別人的施捨與受辱沒什麼兩樣,他不屑的馬上回絕道:「不必你的假好心。」

  這個男人……真是欠揍!「你以爲你……現在有什麼本錢高傲了?要是不想明日一早病撅撅的,就給我滾上床來!」

  她從剛才就一直覺得,他的舉止反應全都帶著一股高傲之氣,不滿這個、不屑那個的,好像自己是皇帝老子一樣,不過那種氣質應該是天生的,想來他的出身應該不差,難怪這麼難討好。

  但那又如何?現在是他有求於她,他就該彎下腰,降低身段,好好聽她的!

  阿鵬現在也是滿肚子怒火,只覺得這個女人真是得寸進尺,不要命了!

  雖然窩囊到了極點,他還是只能忍辱負重,抱著棉被爬上床,背對著她躺下。

  反正只要忍完四十九天就好,時間一到,他連半刻都不想多留,一定馬上離開!

 ◎             ◎             ◎

  談梧霜承認,她是刻意欺負阿鵬的,誰教他專門來找她麻煩,害她不得安寧,她不趁機好好的「回敬」一番,心裡就是不平衡。

  所以,看到他在廚房內爲了兩人的午膳而忙得焦頭爛額、萬分狼狽時,她很沒良心的笑了,而且還笑得非常開心。

  「唔咳咳咳……」

  此時她手拿一顆白饅頭,站在廚房門外,一邊啃饅頭,一邊幸災樂禍的看著他。

  就如她所猜測的,他沒失憶之前,十之八九是個十指不沾陽你水的大少爺,所以什麼家事都不會做,連升個竈火都不會,就算她已經提點過他升火的訣竅,他還是將自己弄得灰頭土臉的,午時都已經過了,火卻還升不太起來。

  幸好她有充足的乾糧,而且她從一開始就沒指望他能順利弄出一桌菜來,純粹就是想挫挫他的銳氣,所以吃不到午膳,她一點都不介意,只要有饅頭可以填飽肚子就心滿意足了。

  阿鵬蹲在竈門前,手拿竹制吹管,俊秀的臉蛋早已蒙上一層灰,看起來可笑至極,他喪氣的連連歎氣,看著竈內不斷冒煙卻不冒火的乾柴,內心忍不住升起一股連乾柴也欺負他的不平之火。

  爲什麼他會淪落到這麼狼狽的境地?真是不甘心極了!

  「喂,如果真的做不來,就別勉強了,我可以可憐你,咱們的午膳你直接拿銀兩出門去買就好了。」她很不怕死的還在一旁火上加油。

  「誰說我做下來?我,一定可以的!」他不想被個女人看輕,咬牙繼續和竈火奮戰。

  只要他肯學,沒有任何事情能夠難得倒他,不過就是升個火而已,他怎麼可能做不來!

  又花了好一段時間,他才終於勉強把火升起來,雖然這樣已經耗盡大半心力,他還是振作起精神,繼續下一個挑戰。

  在進廚房之前,談梧霜已經先丟給他一本簡單的食譜,他就不信照著食譜做菜有什麼難的,只要不放棄,他一定可以搞定!

  憑著不服輸的自尊心,他開始準備飯菜,不過他一下子被鍋中噴起的油燙到手、一下子又被炒菜的煙霧熏得睜不開眼,整個人汗流俠背的,從沒感到這麼累人過。

  他還不死心?她不免有些訝異,以爲像他這種公子哥兒,應該是禁不起太多挫折的,沒想到他倒是越挫越勇,出乎她的意料。

  時間逐漸流逝,已經接近夕陽西下時分,忙亂了一整日的阿鵬,終於煮出生平第一頓三菜一湯。

  砰!

  當他將最後的小飯桶放上桌後,他終於能夠坐下來喘氣,一臉如釋重負。

  「吃吧。」

  坐在他對面的談梧霜默默看著桌面,剛盛進碗裡的白飯很明顯沒有煮熟,而三道菜不是沒熟,就是過焦,至於湯則看起來有些濁濁的,不知他到底加了什麼奇怪的料?

  她要是將這些飯菜給吞肚,不拉肚子才怪!

  她毫不猶像的站起身,說道:「我不怎麼餓,你自己吃吧,今日累了一整日,你一定很餓,多吃一些啊。」,說完,她即刻離開偏廳。

  回到房內,她打開放在櫃子裡的大布包,拿出一顆饅頭,忍不住自言自語道:「鬼才敢吃他煮的東西,我又不是傻……咦咦咦?幹麼搶我的饅頭!」

  緊跟著她回房的阿鵬立即攔截,不讓她有機會把饅頭放到嘴裡,甚至連櫃子內的大布包一並拿出來,護在懷裡。

  「你在做什麼?快把饅頭還給我!」她錯愕的喊道。

  「成天到晚吃饅頭,一點營養都沒有,你身子已經夠虛了,不該再這麼折磨自己,還是吃我煮的東西比較營養。」阿鵬皮笑肉不笑的說著。

  「我才不……」

  「而且是你要我煮的,不吃完,暴殄天物,當心下輩子投胎當乞丐,連吃都沒得吃。」他以非常理所當然的語氣宣告,「所以這些沒營養的饅頭我暫時沒收了。」

  她忍不住愣住了,饅頭就算再沒營養,也沒他煮的東西難以下咽呀!

  「你也不看看你煮出了什麼鬼東西,那能吃嗎?」

  「怎麼不能吃?我就吃給你看。」

  「什麼?啊……」

  他抓住她的手,不由分說地將她拉回偏廳,硬是強迫她坐下,兩人繼續面對那一桌子的菜。

  阿鵬拿起自己的那一碗白飯,舉筷夾了一把已經被他炒到老綠的空心菜,面不改色的放入嘴裡,姿態優雅的吃了起來。

  談梧霜不敢置信的瞧著他一口接一口,毫無困難的將飯菜都給吞下肚、不禁感到困惑。

  難道他煮的菜只是賣相差了些,其實勉強還可以入口?

  她掙紮猶豫了好一會兒,終於忍不住好奇的拿起筷子,夾了一口青江菜,打算試試味道。

  沒想到菜一入口,她臉色慘變,丟下筷子、捂住嘴巴,衝到外頭大吐特吐。

  「嗚哇……嗯……咳咳咳……呸呸呸呸……」

  這是人吃的食物嗎?豬吃了說不定也會吐,他居然還吃得下去,他到底有沒有味覺呀?

  「你這個家夥騙我!我都已經這麼虛弱了,你還用這麼可怕的菜毒我,到底有沒有良心呀……」

  她一邊反胃作嘔,一邊火大的咆哮,一點都聽不出來哪裡「虛弱」了。

  然而她罵得越兇,阿鵬就笑得越得意,他將碗筷放回桌上,不再折磨自己,低喃道:「的確挺難吃的,真虧我還吞得下去……」

  不過能夠反過來整到她,一切都值得了,一整日所受的鳥氣全都煙消雲散,舒爽得不得了。

  「我服了你了,從明日開始,不必勞煩你親自下廚,直接去外頭買回來就好,咱們別再互相折磨了。」

  「不行,君子一言既出,駟馬難追,我答應過你的事情,就一定會做到,絕不會反悔。」他斬釘截鐵的回答。

  他就不信自己會被區區做菜這種事情打敗,潛藏在體內的好勝心不容許就此認輸,他一定要繼續挑戰,直到做出的菜能入口爲止。

  「什麼?不要啦,我求你……」

  談梧霜忍不住哀號,沒想到原本想整人卻反倒自找罪受,她到底是招惹了什麼樣的災星呀?

  結果在他的堅持下,接下來談梧霜只要一聽到要吃飯,就聞之色變,一連吐了好幾天,才終於等到他慢慢抓到訣竅,飯菜基本上都能入口了,只不過味道還是差了點。

  她真的很想痛哭流涕,謝天謝地,並且發誓以後再也不這樣欺負人了,免得又遭受現世報。

  至於阿鵬,他也拉了好幾天的肚子,沒討到多少便宜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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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與談梧霜一起生活的日子,對阿鵬來說,做家事只是小問題,因爲他可以學,並且憑著他不服輸的性子,通常過幾日就能夠駕輕就熟。

  但有一件事,卻讓他感到非常棘手,完全不知道該如何改善,那就是--談梧霜的睡相之差,真是讓他「大開眼界」,不敢相信她真的是個女人!

  夜深人靜,萬籟俱寂,玉貞觀內當然也是安安靜靜的,黑暗的房裡,阿鵬與談梧霜各據床鋪的一邊,阿鵬在外,同樣側身面向外,談梧霜在內,也一樣側身面向內。

  兩人中間隔著一小段距離,井水不犯河水,似乎沒什麼問題,不過這只能在她尚未睡死之前維持住,當她睡死之後,一切都不一樣了。

  「唔……」

  啪!談梧霜無意識的一翻身,一隻手就揮到阿鵬身上,手背還不偏不倚的正好甩上他的側臉,巴掌聲在寧靜的房內響起,聽來格外響亮。

  他忍不住翻了翻白眼,要不是確定她的睡相就是這麼糟糕,他會以爲她是趁機報仇,誰教他總是煮難吃的東西虐待她的胃。

  甩巴掌已經不是第一次了,有時候她還會莫名其妙踹他大腿,反正不管是什麼樣的攻擊,遭殃的都是他,他實在很不想說得這麼明白,但他身上好幾處瘀傷,都是和她「睡」出來的。

  他必須用盡所有力氣,才能忍住將她五花大綁的衝動,因爲只有將她全身上下都綁得緊緊的,才能防止她在睡熟之後亂翻亂滾、對他拳打腳踢。

  爲什麼他一定得忍受這種窩囊的日子不可?真是恨呀……

  阿鵬深吸了好幾口氣,才忍下胸中的怒火,轉過身,拉起她橫過來的手,微掀開她被子一角,想將她的手塞進被子裡,免得她又繼續亂打人。

  原本睡得迷迷糊糊的談梧霜被他的動作擾醒,一睜開眼,就發現他俯下身來緩緩朝她逼近,像是想要侵犯她,頓時睡意全失,驚叫出聲。

  「啊--別過來--」

  「唔--」

  她手腳並用,奮力一搏,馬上將阿鵬狠狠的瑞下床去,他吃痛的悶哼一聲,跌得滿眼金星,簡直是嘔到了極點!

  「你想幹什麼?」她連忙坐起身,將被子拉得高高的,警戒的瞪向他,居然想趁機污我清白,虧我還收留你、幫你固魂,你這個衣冠禽獸。別想再誰近我半步!」

  真是氣死人了!早知道他是這種人,她死也不會讓他留在玉真觀。害自己陷入失身的危機,白白被他欺負去!

  阿鵬從地上爬起來,火大的回罵道:「誰想污你清白了?是你睡沒睡相,一睡熟就滾來滾去,一隻手還打上我的臉,我只是要把你的手塞回棉被而已!」

  「你現在再怎麼狡辯都沒有用。」

  「要不然你和我換個位置睡石看!」阿鵬即刻提議,「我睡內,你睡外,到時候你就會知道,你自己的睡相到底差到什麼程度,真是令人不敢恭維。」

  談梧霜不平的瞪大眼,她爲什麼一定要聽他的話不可?她就是喜歡睡內側,不行嗎?

  「怎麼?不敢面對自己睡相到底有多差的事實,打算當縮頭烏龜?」他刻意哼笑一聲,「那就算了,我也只能自認倒黴被你誤會了。」

  「誰說我不敢的?換就換,沒什麼大不了!」她才不想被他看扁,不知不覺就落入他激將法的圈套中,與他換了床位。

  她就不信這樣能夠證明什麼,要是換了床位之後,什麼事都沒發生,看他還有什麼話說!

  這一晚,因爲剛與阿鵬發生爭執,並且對他存有戒心,所以下半夜她並沒有睡好,當然也就沒有任何事情發生。

  接下來的幾晚,她時時刻刻戒備著,就怕他又趁機偷襲她,也沒有深睡,不過他什麼舉動都沒有,遷自睡得安穩。

  撐了好幾晚都沒睡好,這一晚,她終於不敵倦意進入深深的沉睡中,她的壞習慣也跟著出現,不知不覺一個翻身,結果就……

  砰的一聲,談梧霜直接滾下床,摔得凄慘,睡意全都被摔光了,痛得一邊流淚一邊揉著屁股,動作僵硬的從地上撐坐起身。

  「痛……痛死我了,……」

  發生什麼事了?她爲什麼會從床上跌下來?是誰陷害她?

  談梧霜睜開淚汪汪的眼,愣了好一會兒,這才意識到根本沒有人害她,是她自己從床上滾下來的。以前睡在內側,不管她怎麼翻身都不會有事,但現在她睡在外側,一翻錯邊,慘劇就發生了。

  背對著她躺在內側的阿鵬本來一點反應都沒有,但在她連聲哀號兼咒罵之下,他的肩頭開始微微抽動,就像是在強忍笑意。

  果然自食惡果了吧,他就知道沒了他這一道人肉堵牆,她拿糟糕的睡相遲早會讓自己滾下床去,終於讓他給等到了!

  等到疼痛和緩不少後,談梧霜才從地上爬起身,毫不客氣的猛搖他肩膀,「起來,快點起來。」

  阿鵬也不再裝睡,直接睜眼起身,「現在你總該明白,自己的相到底有多麼差了吧?」

  她還是死鴨子嘴硬的回道:「之前只有我一個人睡這張大床,怎麼睡都沒事,是被你佔去一半位置我才會滾下床的,追根究底,還是你的問題。」

  這女人的臉皮實在有夠厚--「明明就是你的睡相差,真不知將來是哪個倒黴的男人娶你當老婆,到時記得提醒我警告他,當心每晚都被你襲擊。」

  「反正那也不關你的事!」聞言,她的臉蛋倏地漲紅,又氣又惱的爬上床,將他往床外側拉,「把裡面的位置還給我!」

  她不要再睡外邊了,摔一次已經夠了,還是睡內側舒服又安全!

  「喂!你……」他真有股想掐死她的衝動,「再不改改那糟糕的睡相,當心沒有人敢娶你!」

  「反正你又不娶,你管那麼多做什麼?」她沒好氣的背對著,拉起被子躺下。

  她的臉又熱又燙的,難爲情極了,幸好夜裡看不清她的臉色,要不然讓他發現她在害羞,真不知他又會怎麼嘲笑她。

  她嫁不嫁人,或是嫁給誰,關他什麼事?莫名其妙!

  阿鵬火大的瞪著她的背,只能深吸幾口氣,繼續忍耐,反正他並不是永遠都這麼倒黴,得和她同睡一床,他比較可憐她將來的丈夫,得一輩子忍受這種無道折磨。

  不,說不定不會一輩子,因爲她很有可能嫁人沒多久就被休了,理由就是「毆夫」!

 ◎             ◎             ◎

  然而有些事情可以忍耐,有些事情卻是阿鵬想忍耐也忍耐不了的。

  原來談梧霜是個騙子!是神棍!經常在胡言亂語,裝神弄鬼!

  「談仙姑呀……」一名中年婦女進到擺放著不知名神像的觀堂內,連連呼喚。

  在後頭的談梧霜聽到叫喚聲,沒過多久就從觀堂後門進來,漾起職業笑容,「原來是陳大嬸,又怎麼了嗎?」

  「談仙姑呀,我最近又全身泛疼,怎麼睡都不安穩,您幫我瞧瞧,是……」

  「啊!」她突然伸手往陳大嬸左肩上一抓,從外人的眼中看來,她就只是在抓空氣而已,但她卻煞有其事的輕皺眉頭,「又是你這隻小病魔在搗亂,可被我給抓住了吧。」

  「什麼?」大嬸嚇了一跳,「小病魔又纏上我了?談仙姑這該怎麼辦才好呀,您一定要幫幫我!」

  「陳大嬸,別擔心,我已經幫你把小病魔給抓住了。」她用另一隻手輕拍陳大嬸肩膀,「你等我一會兒,我去後頭把這只小病魔給處理掉。」

  「好的、好的!」陳大嬸用力點點頭。

  談梧霜離開觀堂到後頭,大概過了一刻鍾,才又回到觀堂內,手中多了一包外頭繞著一圈符紙的藥包,「陳大嬸,把這包藥及符紙一同煎了喝下,並且保持心情輕鬆,不要老是這麼緊張害怕,很快就沒事了。」

  「多謝談仙姑!」陳大嬸感激的雙手捧住藥包,恭敬道謝,「要不是談仙姑,我……」

  「夠了,我實在看不下去子!」

  阿鵬在這時突然從觀堂後頭衝進來,對著陳大嬸劈頭罵道:「你有病就該去看大夫,找她這個神棍做什麼?要是符紙吃了就能治百病,這世上所有大夫都不必活了!」

  談梧霜這種伎倆,他這陣子已經看太多了,先是裝神弄鬼一番,然後安撫對方的情緒,之後要對方回去煮符紙煎藥,然後就笑嘻嘻的收下對方主動奉上的酬金,一點都不感到心虛。

  這很擺明就是騙人的招數,偏偏有許多人吃她這一套,他真不透,這些人怎會愚昧無知到這種地步,竟分不清真假!

  陳大嬸愣了一下,困惑的問向談梧霜,「談仙姑,這人……」

  「他有毛病,正留在我這兒接受救治,所以你不必理會他說的話。」談梧霜面不改色的回答。

  誰有毛病?阿鵬火大的瞪向談梧霜,這個女人,當心死後下拔舌地獄!

  「哦……原來呀……」陳大嬸朝阿鵬投以憐憫目光,原來就是因爲有病,才會亂說話。

  陳大嬸將酬金交給談梧霜,又慎重的再次道謝後,便開開心心的拿著符藥包離開玉真觀,完全沒把阿鵬的勸告聽進去。

  直到確定陳大嬸走遠,談梧霜才雙手擦腰,瞪向阿鵬,「你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別擋我的財路。」

  「你明明在騙人,賺這種黑心錢你能睡得安穩嗎?」他並不認爲自己哪裡做錯了,反倒覺得她居然連一點羞恥心都沒有,根本就是沒藥救了!

  「誰說我在騙人?我只是以另一種方式在說明陳大嬸而已。」她大言不慚的回答。

  陳大嬸被全身酸疼的問題困擾多年,看多少大夫、吃多少藥都沒用,直到遇上她才有所好轉,說穿了陳大嬸是心病大過身病,她只要先安撫陳大嬸的心神,再給一貼強身補氣的藥包,就能讓陳大嬸的情況好很多,並不會傷害到她。

  「在我看來,這就是騙人!你明明有真正的異能可以幫助人,總是不走正道,非得這樣騙人個可?」

  「我自有我的理由,你管不著!」她惱怒的用力皺起眉頭。

  如果她有辦法控制異能,又何必這樣裝神弄鬼?問題就在於她完全無法控制自己的力量,又得討生活,才不得不這麼做。

  真要說,她根本就不想要這種異能,也討厭使用這種異能,因爲她夢到且真的發生的大多是不好的事情,才會被之前的觀主視爲不祥之人趕出道觀,流落到長樂縣來自力更生。

  但阿鵬完全不明白她的難爲掙紮,只當她冥頑不靈,卑劣到了極點!

  「像你這種騙子,我才不屑再與你有任何瓜葛!」

  再繼續與她生活下去,完全就是污辱他了!他無法再忍受下去,馬上不顧一切的轉頭衝出玉真觀。

  「喂!你……」談梧霜錯愕的看著他衝出門,一去不回,內心的怒火也衝上最高點,不想再管他的死活,「很好,既然離開了,你就別再給我回來!」

  她轉身回到後院房去,樂得一個人清靜!

  阿鵬衝出玉真觀後,並沒有回到朱府,而是漫無目的地在長樂縣內隨意亂晃,直到走得再也走不動、整個人頭暈目眩,才停下腳步,靠著路旁的牆面不斷的喘氣。

  他蹲下身,靠坐在牆腳,希望經過短暫休息後,頭暈的狀況能夠好轉,卻發現一點用也沒有,彷彿一離開談梧霜,他也失去了力量的來源,又回到之前經常魂不附體的糟糕狀況,意識逐漸變得渙散。

  還真是邪門。爲什麼偏偏會遇到這種事情,他到底是招誰惹誰了?

  爲什麼他連自己是誰都想不芯來?他好恨。恨自己的無能爲力,這種束手無姚的感覺,真的會令人感到沮喪。

  他雖然經盡了力在保持清醒,但眼皮還是越來越重,沒多久他便陷入一片黑暗的世界裡,徹底失去意識……

  「唉……」

  一道女人無奈的輕歎聲,似遠又近,慢慢抓回他渙散的神智,從一望無際的黑暗中逐漸甦醒過來。

  他睜開眼,才發現自己回到了玉真觀的廂房內,外頭天色已經暗下,猜測自己昏過去至少有大半天的時間了。

  談梧霜搬了張圓凳就坐在床邊,無奈的瞧著他,見他終於甦醒,意識清醒不少之後,才開口說道:「鵬公子,你明知道自己此刻的狀況特殊,卻還是做出如此衝動之事,真是太危險了。」

  他在路邊暈過去,即刻引起路人圍觀,不知他到底是從哪兒來的,而專門在城內探聽消息的孤兒們見到他,很快就認出他身份,趕緊來玉真觀向她「賣」消息。

  她雖然還在氣頭上,但她也不是這麼不負責任的人,既然都已經答應要幫忙,就不能放任他自生自滅,只好付了一筆錢,從孤兒口中知道阿鵬目前的所在之處,而她一個姑娘家又無法單獨將他帶回來,只好又付了另一筆錢,請孤兒們幫忙將他扛回玉真觀。

  她是很有「職業道德」的,都已經收了朱羽茵的酬金,就算這陣子與阿鵬有不少的摩擦,她還是沒忘了自己的責任,會對他的狀況負責到底。

  阿鵬坐起身,發現頭已經不暈了,精神也好轉不少,忍不住在心裡重重歎了口氣,看來他短時間內還真的別想擺脫她。

  「我知道你看不慣我的作爲,但說實話,我也看不慣你的自以爲是,咱們倆彼此彼此。」

  「我哪裡自以爲是了?」他輕整起眉,很不認同她的說法。

  「以你自身的優越感,看輕我的生存之道,這不是自以爲是是什麼?」談梧霜進一步解釋,「每個人活在這個世上,都有自己的生存方式,有些人可以輕輕鬆鬆過活,有些人卻必須要些小心機才能求得一頓溫飽,明明比較辛苦的是後者,爲什麼反倒是後者被人:看不起?」

  「你這是狡辯,騙人本就是錯,不管是大騙或小騙。」

  「難道你從小到大,沒有騙過任何人,無論理由是什麼?」

  阿鵬一愣,他什麼都給忘了,又怎麼知道自己以前到底有沒有騙過人?不過倒是沒來由的感到心虛。

  「有時候騙人不一定不好,要看目的是什麼,井不能一概而論。」她無愧於心的說道:「至少現在,我都沒有用騙術害人,努力以不傷人的方式靠它混口飯吃,還算有點良知,沒真的黑心到什麼都不顧了。」

  這就是人在江湖,身不山已,她不否認自己是半個騙子,但是她目前能夠活下去的方式,沒得選擇,只能盡量將對別人的傷害降到最低,讓自己的良心還過得去。

  如果能有好的出身、好的職業,她又哪裡會想當半個神棍?若是能生在富貴之家那就更好了,不用花費心力就能過得舒舒服的,哪裡還需要擔心下一頓飯不知道在哪裡?

  一切都是命,半點不由人,她不怨自己的命差,因爲那無濟於事,她只想努力讓自己活得好一點,那樣就夠了。

  雖然對她的某些想法還是不怎麼認同,但他也冷靜下來,深思一遍,至少能夠接受每個人都有不同生存方式的說法,不管那方式到底是好是壞。

  而她,如今看來也不是那麼壞,或許是因爲他不曾與她這種特別的人朝夕相處過,不曾深刻感受到何謂睜眼說瞎話的欺騙,一開始才會對她如此反感,甚至厭惡的想要遠離她。

  「反正我這人就是這樣,你接受得了也好,接受不了也罷,對我其實沒有任何差別,這世上沒有一個人是完全討人喜歡的,有人喜歡你,就一定有人厭惡你,我又何必爲此改變自己,那只會沒完沒了而已。」

  聞言,他倒是不否認,沒有一個人是完全討人喜歡的,當然他也一樣。

  「所以,這陣子就請你暫時忍耐吧,別再隨意鬧脾氣,對我是不會有任何影響,吃虧的只會是你自己。」談梧霜有些無奈的聳聳肩,「說實話,我也在忍耐,不好受的不是只有你一個人。」

  他對她的反感已經因爲她這一連串的自白減少不少,原本滿腔怒火也早就消散得差不多,所以倒有心情半帶笑意的調侃道:「我怎麼就看不出來?」

  「那就是你眼拙了。」她再度聳聳肩。

  他深吸了口氣,終於重新振作,而對現實,既然他暫時與她分不開,他所能做的的確也只有忍耐,對於無法接受的事情,也只能選擇眼不見爲淨。

  這也算是另一種磨練吧,就當做開開眼界吧,畢竟不是每個人都有機會與「神棍」住在一塊兒的,換個角度想,他還真是「有幸」。

  他自嘲的笑了笑,居然學會開始苦中作樂了,只要能夠熬過去,就可以海闊天空,她都能熬了,他相信自己一定也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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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5-29 00:03:57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阿鵬與談梧霜繼續過著同住一個屋檐下的日子,而兩人原本水火不容的氣氛也慢慢開始有所轉變。

  這陣子他發現,同樣一件事,只要換個心態看待,就會變得不太一樣。

  談梧霜哄騙他人的行爲的確不可取,但她也不是真的差到底,還算有些良心,看到真的病的很嚴重的人不去找大夫,而來求助神佛幫助,她倒是很會用話術先安撫病患,然後巧妙的引導病患去找大夫,最後說這是上天給她的指示。

  說穿了,她也怕鬧出人命,只敢小騙,不敢大騙,所以很會見機行事,腦袋很機靈,再加上那一張油滑到不行的嘴,難怪深信她是仙姑的人不算少。

  「鵬公子,我等一會兒要出門一趟,因爲不知得耗上多久時間,所以你得跟著我一起。」

  這一日,談梧霜突然提出這樣的要求,卻沒說明埋由,阿鵬輕整眉頭,狐疑地問道:「你要出門做什麼?」

  「做善事。」她的表情似笑非笑,不知到底是不是在說笑。

  「做善事?憑你?」他擺明了當她是在說笑。

  「反正不管我要做什麼,你跟著就對了,別這麼多廢話。」她沒好氣的瞪他一眼。

  的確,他沒得選擇,只能跟著她一同出門。

  走在她身後,隨她在長樂縣的大街小巷繞來繞去,走了好一會兒都未見她停下,他實在不知道她究竟要去哪兒。

  好不容易,談梧霜終於停在一處老舊的宅子前,伸手輕拍門板,問道:「有人在嗎?」

  「來了!」沒多久,傳來應門聲,緊接著大門由內打開,是一名中年婦女,她看到談梧霜,即刻漾起笑,「談姑娘,有一陣子沒來了。」

  「不好意思,因爲最近比較忙,所以現在才有辦法抽空過來。」

  「不不,不好意思的是咱們。」中年婦女秦蓮一頓,困惑的看著站在談梧霜身後的阿鵬,「這位公子是……」

  「他是我最近新收的小跟班,大嬸可以不必在意他,要不然有什麼粗重活兒,可以趁機使喚他做一下。」談梧霜毫不心虛的笑答。

  什麼小跟班?什麼使喚?還真敢說!阿鵬沒好氣的瞪了談梧霜一眼,才對秦蓮行禮,「你好。」

  「你好。」秦蓮同樣回禮,覺得有些訝異,從沒想過談梧霜身旁會有這樣一個氣質明顯不凡的「小跟班」。

  阿鵬跟著談梧霜走入大門,發現這座宅子不但老舊,似乎也沒什麼傭人,安安靜靜的,從剛才到現在,他就只看到大嬸一個人而已。

  談梧霜不必秦蓮帶路,自己熟門熟路的走到宅子後頭去,來到一扉房門前,非常自然的推門而入,語調開心的喚道:「奶奶,孫兒回來看您了。」

  房間內,一名滿臉皺紋、滿頭銀髮的老婆婆坐在窗邊,聽到叫喚即刻轉過頭,很開心的笑道:「是小倩嗎?」

  「是呀,小倩回來看奶奶了。」

  曾婆婆一伸出手,談梧霜就趕緊走上前去,握住曾婆婆的手,陪她一同坐在窗邊曬太陽。

  「奶奶,最近可好?小倩可想您了。」

  「呵呵……當然好、當然好。」曾婆婆開心的拍拍她的手,捨不得放。

  阿鵬緊接著踏入房門,立刻察覺到奇怪之處,曾婆婆的眼神沒有焦距,似乎是失明了。

  更讓他感到奇怪的地方時,談梧霜那時變成什麼「小倩」了?還喚這位老婆婆「奶奶」?這真是她的奶奶嗎?

  「小倩,還有其他人跟來了是吧?」曾婆婆因爲雙目失明,聽覺反倒變得異常敏銳,「那不是阿蓮的腳步聲,是誰呢?」

  這座宅子內只住了她與秦蓮婆媳倆,所以她完全不曉得這多出來的腳步聲到底是誰。

  聞言,阿鵬只好也來到曾婆婆面前,就算對方瞧不見,他還是規矩的行禮,「婆婆您好,在下叫做阿鵬。」

  「是男的?」曾婆婆將臉蛋往談梧霜的方向轉,欣喜不已,「小倩,我念了你那麼多回,你可終於帶孫女婿回來見我這個老人家了。」

  孫女婿?阿鵬隨即一臉錯愕,他可沒那麼大的「福分」當這個女人的丈夫,急著想澄清,「婆……」

  談梧霜卻在這時朝他瞪了一眼,用眼神警告他別「亂說話」,壞了老婆婆的興致。

  被這麼一瞪,他原本想說的話瞬間梗在喉嚨裡,不上不下的、有種說不出的難受,他到底招誰惹誰了,非得充當她的「丈夫」不可?

  見他識相的閉上嘴,談梧霜才轉回頭,對曾婆婆笑道:「他之前很忙,都抽不出空陪我回來,這我不是已經向奶奶解釋過了?」

  「喔,對呀,唉……人老了,老是忘東忘西的。」曾婆婆忍不住歎氣,隨即振作起來,將頭轉向阿鵬的方向,並且伸出手,「阿鵬,快過來讓奶奶好好的瞧瞧你。」

  談梧霜的銳眼再度瞪向他,要他照著做,他忍不住翻了一記白眼,卻也只能無奈的照做,又靠近曾婆婆幾步。

  曾婆婆先是摸到阿鵬的手,再慢慢的往手腎摸上去,談梧霜暗示他彎腰低頭,他掙紮了好一會兒,覺得這對他來說,真是一種不敬,但最終還是不敵談梧霜的威脅,彎下驕傲的腰杆,讓曾婆婆能夠順利摸到他的臉。

  乾枯的手在阿鵬的臉上仔仔細細摸了一圈,曾婆婆才心滿意足的收回手,對談梧霜笑道:「是個俊俏的人呢,咱們小倩真是有眼光。」

  「那是當然縷!」談梧霜同樣笑答,一點都不覺得有什麼不好意思的。

  倒是阿鵬的嘴角微微抽了抽。這樣摸能摸出個什麼所以然來?還有辦法分辨美醜?他才不信。

  此時秦蓮端來了三碗綠豆湯,開心的說道「「娘、小倩,來喝碗綠豆湯去去火吧。」

  「我來我來。」談梧霜馬上端起碗綠豆湯,我最喜歡喂奶奶吃東西了,吃了東西有元氣,奶奶才能長命百歲。」

  「呵呵呵……你這張嘴呀,就是甜,像是吃了幾斤蜜一樣。」曾婆婆被哄得樂呵呵的。

  秦蓮見婆婆開心,也漾起欣慰的笑容,並將其中一碗綠豆湯端給阿鵬,「阿鵬公子,請用。」

  「多謝。」阿鵬伸手接過。

  秦蓮將談梧霜的那一碗放到桌上後,又轉身離開去做其他事情,留談梧霜兩人繼續陪伴老人家。

  阿鵬見談梧霜一人就夠抓住曾婆婆所有的注意力,便將碗也放到桌上,趁機追出去,想要好好搞清地現在的狀況。

  「大嬸,請留步。」

  「阿鵬公子有事?」秦蓮依言停下腳步。

  「是這樣的,因爲我剛跟在談姑娘身邊不久,很多事情都不太清楚,所以想問問你,爲什麼她……要假扮婆婆的孫女?」

  「喔,其實這是我請談姑娘幫忙的。」秦蓮無奈苦笑。

  秦蓮與丈夫只生了一名女兒小倩,之後丈夫因意外過世,只剩她一人獨自扶養小倩及照顧婆婆。

  小倩的嘴很甜,所以很得曾婆婆的疼愛,曾婆婆年歲漸大,眼睛逐漸看不見,也是小倩扛起照顧責任,讓秦蓮能無後顧之憂的掙錢養家。

  但就在一年多前,正值十八歲的小倩突然得了急病,撐沒幾日就斷了氣,曾婆婆大受打擊,昏死過去。

  等曾婆婆甦醒過來,卻忘了小倩病死的事情,頻頻向秦蓮追問小倩的行蹤,秦蓮不忍婆婆再受打擊,只好強忍著喪女之痛,騙婆婆說小倩已經嫁出去了,當然不在家裡。

  沒想到曾婆婆卻三不五時問她小倩何時會回娘家,她已經很久沒與小倩說說話了,有時候甚至還會自言自語,似乎有些瘋癲,她想再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便請談梧霜來看看,希望她能治好婆婆。

  不過,談梧霜一踏入房裡,開口說第一句話,曾婆婆就開心的緊抓住她的手,拼命喊她小倩,說小倩終於回來看她了,但事實上,談梧霖的聲音跟小倩根本就不像,想要錯認非常困難。

  談梧霜見曾婆婆思孫心切到這種程度,乾脆就順著曾婆婆的意,你裝孫女哄了她好一陣,秦蓮見婆婆終於漾起久違的笑顔,忍不住淚如雨下,感慨不已。

  之後秦蓮就改變想法,不希望婆婆想起孫女已死的傷心事,改爲請求談梧霜能夠偶爾來充當小倩,讓婆婆開心開心。

  更令她感動的是,談梧霜不但爽快的點頭答應,還不收取任何報酬。

  「談姑娘的心地真的很善良。」秦蓮漾起感激的笑意,「就是因爲有她,婆婆才有活下去的動力,這份恩情我是如何還都還不清的。」

  聽完秦蓮的解釋,阿鵬倒是非常訝異,沒想到談梧霜也有如此好心且貼心的一面,一點都不像平時的她。

  在解答完阿鵬的困惑之後,秦蓮點了點頭,便又去忙其他的活兒,而阿鵬也回到曾婆婆的房前,稱靠在門邊瞧著談梧霜與曾婆婆有說有笑,就像是真的祖孫一樣。

  現在的他,心中的感觸有些復雜,但不可否認的,她的確對談梧霜有些改觀,卻也不得不困惑,她到底是以什麼樣的心態,面對這一件事?

  他看得出來,她是真心誠意的在與曾婆婆相處,彷彿曾婆婆真的是她的親奶奶,感覺不到一絲別扭或不自在。

  那自然的親情流露,能夠溫暖人心,就連他也不由自主的感動,捨不得出聲破壞此刻房內彌漫的濃濃天倫之樂。

  談梧霜大概陪了曾婆婆一個時辰,才準備動身回玉貞觀。

  臨走前,不但曾婆婆依依不捨,就連談梧霜也感到有些難過,在連聲道了好幾次再見後,她才離開曾家宅子。

  在回去的路上,阿鵬半開玩笑的說道:「原來你還真的會做善事,要不是我親眼所見,想要我相信,恐怕比登天還難。」

  「你就當我平時虧心事做多了,偶爾也來做做善事,好彌補一下吧。」面對阿鵬的調侃,她是欣然接受,還有心情自我調侃。

  「那麼恐怕你得再多做一些善事才夠。」

  「哈哈……多謝誇獎。」

  這樣還笑得出來?阿鵬忍不住搖頭失笑,對她那比城牆還厚的臉皮真是無可奈何,徹底服了她。

  兩人間原本井水不犯河水的距離,似乎在回家的路上不知不覺拉近了一些,他對她的芥蒂也淡去不少,甚至有種想要重新好好認識她的想法,想要真正摸清楚她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她的本質並不壞,至少他看清了這一件事,也的確看到了她善良的一面……

 ◎             ◎             ◎

  之後阿鵬又跟著去了曾家幾次,每回他都會配合談梧霜假扮「孫女婿」哄曾婆婆開心,反正他只要打聲招呼就好,之後就由她陪曾婆婆所化,他可以一旁納涼去。

  談梧霜對曾婆婆真的很有耐心,無論老人家如何的任性不講理,她都有辦法安撫,而且臉上始終帶著微笑,這讓阿鵬不得不佩服,如果是他,絕對沒有這種耐性。

  他與談梧霜一左一右扶著曾婆婆走出房間,到外頭的院子走走、曬曬太陽,曾婆婆非常開心,始終保持著燦爛笑意,她的開心也感染了兩人,讓他們不禁也跟著咧開笑容。

  「對了,小倩、阿鵬呀,你們什麼時候才要生個曾孫讓我抱抱?怎麼到現在都還沒半點消息?」

  聞言,談梧霜與阿鵬皆是一頓,互瞧了一眼,尷尬不已,一個是假孫女,一個是假孫女婿,哪裡來的曾孫,難不成還要他們再去找個娃兒來假扮?

  阿鵬雙眼微眯的瞪著談梧霜,要她趕緊解釋,別再讓這個謊言越滾越大,到最後沒法收拾。

  「啊哈哈……送子娘娘還不送孩子給咱們倆,我也沒辦法呀。」談梧霜尷尬的笑答。

  「那就去拜拜呀,求送子娘娘趕緊給你們一個孩子。」曾婆婆一左一右的握住他們的手,「一起去拜,這樣才更有誠心,更容易求到孩子的。」

  「呃?」

  談梧霜與阿鵬都沒想到曾婆婆會來這麼一手,兩人的手不其然的交疊在一塊兒,溫熱的陌生觸感刺激著彼此,害他們莫名的心跳加速,有些不知所措。

  礙於被曾婆婆給握著,他們又不敢任意縮手,只能任由莫名的曖昧之氣從交疊的手掌慢慢蔓延開來。

  談梧霜很不習慣的皺了皺眉頭,不懂自己到底在緊張害羞些什麼,她又不是沒見過世面的女人,而且現在的情況是迫不得已,她是不得不暫時假裝一下,與他根本沒有半點情意,又何必感到難爲情?

  阿鵬也不知自己到底在想什麼,他雖然對談梧霜已經沒什麼排斥感,但也說不上有好感,又何必爲了這樣的碰觸而感到尷尬不自在?

  「你們倆怎麼了,爲何突然都不說話了?」曾婆婆納悶的問。

  「蛤?」談梧霜率先回過神來,趕緊笑了笑,「知道了,我和阿鵬會找個好日子,一同去拜拜,求送子娘娘給咱們一個孩子,好帶來逗奶奶開心。」

  「呵呵呵……那就好、那就……嗚咳咳咳……」

  曾婆婆突然無預警的嗆咳起來,嚇了兩人一跳,馬上異口同聲的問道:「奶奶,您怎麼了?」

  「沒事沒事。」曾婆婆壓下咳意,重新漾起笑容,「只是突然覺得喉嚨有些癢。」

  「奶奶也出來走的夠久了,咱們回房裡休息,好嗎?」阿鵬率先提議。

  「對呀,奶奶,咱們扶您回房吧。」談梧霜也跟著附和。

  曾婆婆微微點點頭,並沒有拒絕,因爲她也感到有些疲累了。

  兩人扶曾婆婆回到房裡坐下休息,談梧霜見她三不五時還會輕咳幾聲,便交代阿鵬好好照顧曾婆婆,她則去找秦蓮,想問問看是否有藥可以讓曾婆婆服用。

  「奶奶,您稍等一會兒,小倩很快就會回……呃?」阿鵬瞧曾婆婆突然抓住他的手,似乎有話想說,不解的問道:「奶奶,怎麼了?」

  「她是個好女孩,你一定要好好待她,知道嗎?」

  「奶奶,咱們倆早已是夫妻,我當然會好好待她,這點請您不必擔心。」阿鵬忍不住失笑,在他們倆「已是夫妻」的狀況下,才對他做這種叮嚀,她不會覺得太晚了嗎?

  「我知道你們不是夫妻,而我也知道……其實她根本就不是小倩。」曾婆婆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決定把話說清楚。

  阿鵬錯愕的一愣,完全出乎意料。

  曾婆婆什麼都知道了?她到底是什麼時候知道的?

  曾婆婆收起笑意,忍不住感慨一歎,「唉,多虧她願意哄我這個神智不清的老太婆,也難爲她了……」

  曾婆婆當初的確是因況受到太大的打擊,才真懸著遺忘孫女已死的痛苦,甚至還有些神智不清,才會將談梧霜誤認爲是孫女,緊纏著不放。

  但就在大概半年前,曾婆婆神智慢慢恢復,不但想起孫女已死的事,也認出談梧霜與孫女的聲音根本不一樣,但她還是繼續裝傻,就只爲了能讓她再多陪陪自己,好慰借自己思念孫女的心。

  她已經老了,沒剩多少日子了,所以她才會忍不住趁著談梧霜不在時對阿鵬吐實,並且希望阿鵬能夠好好善待談梧霜。

  她早已把談梧霜當成自己的另一個孫女,當然希望孫女能夠得到一個好姻緣,而她這些日子以來都會偷偷觀察,感覺得出來阿鵬彬彬有禮、氣質不俗,是個可以托付終身的對像,才想幫他們牽牽線,讓這一對「假夫妻」終能變成「真夫妻」。

  「我不清楚你對談姑娘有何種想法,但相信我,她是個好姑娘,討她回家當老婆,絕對不會有錯的。」

  既然曾婆婆都已經挑明了講,阿鵝也只好老實回答,「奶奶,您這樣說,讓我非常爲難。」

  他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不清趁在尚未失去記憶之前,他是否有家人、是否有妻孩:,又怎敢隨隨便使對任何一個女人動情?

  他對已的身世一片茫然,連帶的也一直覺得很不安,這樣是無法給任何一個女人幸福的。他不想在自己不知情的狀況下害人,毀了一個女人的一生,所以當然是能避就避,絕不讓自己有動情的機會。

  「這有什麼好爲難的,難道你……」

  耳尖的曾婆婆已經聽到有腳步聲逐漸靠近的聲音,她只能無奈的停住這個話題,趕緊吩阿鵬,「對了,請你別告訴談姑娘我已經想起所有事情,就當我依舊癡傻吧,我真的很喜歡她的陪伴,真的……」

  「我知道了。」阿鵬點點頭,配合著老人家的心願,暫時不打算拆穿這件事。

  「奶奶。」談梧霜開開心心的端著一碗湯走進來,「原來娘有幫奶奶準備止咳湯,我喂奶奶喝一碗吧。」

  「好呀好呀,奶奶最愛小倩喂我喝湯了。」曾婆婆樂呵呵的回道。

  阿鵬在一旁看著她們「祖孫倆」,感觸頗復雜,因爲此刻的天倫之樂,是從一個陰錯陽差的謊言開始,並不是真的。

  她們都知道事實,卻都不又想揭穿,只希望這樣歡樂和諧的氣氛能夠延續下去。

  同樣是在說謊,但這種「善意的謊言」卻一點都不讓人厭惡,甚至有些感慨,就連他也在不知不覺中成爲其中一個角色,努力幫忙圓這個謊,只希望能讓曾婆婆得到僅存的快樂。

  原來謊言這麼深奧,原來這世界處處都是謊言,謊言是好是壞,端看使用的人是爲了何種目的,是以什麼心態在使用。

  這個世界的是非黑白,是無法輕易界定的,也沒有絕對的對或錯,很復雜,就和復雜的人、心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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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5-29 00:04:11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再過個幾日,當談霜及阿鵬來到曾宅時,居然發現曾宅裡裡外外全都掛起了白幡。

  有人過世了?這……不會是真的吧?

  談梧霜的率先走進大門,腳步又快又急,想要確認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難道曾婆婆過世了?但她前幾日過來時,曾婆婆還好好的,很有精神,怎麼可能說走就走呢?

  阿鵬擔心的隨後追上,發現她的臉色很難看,就怕她無法接受老人家驟逝的消息。

  談梧霜進到前廳,靈堂確確實實的出現在眼前,而一身孝服的秦蓮正跪在靈堂前燒紙錢,眼眶早已紅腫。

  秦蓮轉過頭,才發現他們來了,趕緊起身,用袖口抹去眼裡的淚水,努力振作,「你們來啦,事情發生得太突然,我還沒來得及通知你們。」

  「奶奶她……真的過世了?」她不想相信這件事,語氣也顯得有些激動,「爲什麼?前幾日她明明還好好的。」

  「其實這兩個月來,婆婆的身子明顯虛弱不少,精神也不好,只不過在你們面前,她都沒有表現出來而已。」秦蓮神色黯淡的回答,「她是在睡夢中過去的,表情很安詳,沒什麼痛苦,這對他來說是一種福氣。」

  秦蓮已經接連連走了丈夫、女兒,現在連婆婆都走了,雖然難過是一定的,但她也知道這種時候反而要更堅強,先把婆婆的後事處理好。

  她朝談梧霜深深的一鞠躬,「談姑娘,很感謝你這一年來的幫助,讓婆婆能夠開心的過完最後這段日子,這天大的思情我不知該如何才能報答,但我相信,你一定會好心有好報的。」

  怎麼會?談梧霜還是深陷錯愕當中,完全無法回過神來,這樣的驟變對她來說太過意外了,甚至下意識的強烈排斥曾婆婆已逝的事實。

  「對了,我婆婆有留下一樣東西,希望能交給談姑娘,請談姑娘稍等一會兒,我這就進去拿。」

  秦蓮轉身進到內室裡拿東西,而談梧霜依舊處於有些失神的狀態,這讓阿鵬不兔感到擔心,因爲這是他頭一次見到她如此反常的反應。

  沒多久,秦蓮去而復返,手中拿著一個用淡灰色布巾包裹住的小東西,來到談梧霜面前,「談姑娘,這是我婆婆交代要給你的。」

  談梧霜終於回過神來,表情木然的接過東西,將灰布巾打開一看,才發現裡頭包著一隻碧綠的玉鐲,看起來並不便宜。

  「這是婆婆本來打算留給小倩做嫁妝的玉鐲,但小倩已經用不上了,所以婆婆希望能夠交給你,讓你留著做以後出嫁的嫁妝。」

  曾婆婆似是知道自己來日無多,在過世的兩天前特地將秦蓮叫入房裡,交代好所有的身後事,這隻玉鐲也是那時曾婆婆托付給秦蓮的,因爲連她也不確定,自己還能不能撐到下一回談梧霜再來看她的時候。

  秦蓮也是那時才知道曾婆婆已經想起所有事情,婆媳倆抱在一起哭了一場,皆是感慨萬千。

  聞言,談梧霜才訝異的明白真相,「所以……奶奶其實早就知道……」

  秦蓮點點頭,「她知道你不是小倩,但還是打從心底把你當成孫女,所以婆婆的心意,請你一定要收下,這樣婆婆在天之靈才能開心、滿足。」

  談梧霜瞧著手中的玉鐲,突然覺得這個鐲子好重好重,重的不是玉鐲本身,而是曾婆婆傾注於其上的心意。

  等她向曾婆婆上香完,跟阿鵬一同走出曾家大門時,她的思緒還是有些恍恍惚惚的,無法完全冷靜下來接受這一件事。

  從今往後,她不必再來逗曾婆婆開心了,少了一件事情可做,她的心似乎也覺得空空的,有種不知接下來該怎麼辦的感覺。

  其實人都是會死的,她就算遇得不多,也不是沒遇過,但這一次很不一樣,對她來說,意義很不同……

  阿鵬真的很不想再見到她如此茫然失落的模樣,因爲這一點都不像她,她應該是無時無刻都很堅強才對,現在突然表現出這麼脆弱的一面,他反倒不習慣了。

  「都結束了,你也該放下了,就算曾婆婆不再了,日子還是得過下去,你怎麼能被這一點小事打到呢?這根本就不像你!」阿鵬忍不住想要敲醒她,好讓她別再頹喪下去。

  「你怎麼可能會懂我的心情!」她有些生氣的反駁,「我是真的將她當親奶奶看待,因爲……因爲她給了我不曾有過的親情溫暖,我真的很喜歡她,很希望能一直當她的孫女……」

  她是孤兒,原本不明白擁有親人到底是什麼感覺,直到遇見曾婆婆後,她才有機會體會被祖母疼愛的感受,雖然剛開始根本就只是場騙局。

  但這一場騙局很美好,美好到讓她心甘情願的一而再、再而三來曾家假扮早已不存在的孫女,就只爲了貪求這原本就不屬於她的天倫之樂。

  現在曾婆婆死了,她擁有親人的美夢也被逼著不得不醒來,什麼都沒了,她又變回一個人,孤獨的一個人。

  想起這一年來和曾婆婆的相處,談梧霜忍不住眼眶一紅,當著阿鵬的面開始落下豆大淚珠,還低聲嗚咽起來。

  原來失去親人心會這麼痛,胸好悶、好難受,像是所有的哀傷都想在這時傾洩而出,壓得她都快無法呼吸了。

  「你……你哭什麼?」見她落淚,他先是錯愕,緊接著便感到手足無措,根本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姑娘家,「人都是會死的,她只是過完她在人間該過的日子,到另一個世界過活,或許她在另一個世界活得很快樂,也已經見到真正的孫女,你應該替她高興,何必要難過?」

  她可是談梧霜耶!可以臉不紅氣不喘裝神弄鬼唬人的談梧霜,居然也會哭?而且還哭得浙瀝嘩啦的,真是讓他太錯愕了。

  「我就是難過不行嗎?有誰規定我不能難過的?你說呀、你說呀……」她哭得兩頰都是淚水,一邊不甘的反駁,就是打算哭到底,好好的發洩情緒。

  「好吧好吧,你想哭就哭吧,好好的哭完一場,接下來就要重新振作起來,別再隨便掉淚了。」他真的沒轍,只能依了她,看她在曾家大門外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醜死了。

  「嗚……爲什麼我想哭幾場你也要管,真是莫名其妙……」

  阿鵬無奈一歎,多說多錯,他乾脆就不說了,安安靜靜陪著她,讓她哭個夠。

  「嗚嗚嗚……」

  但她的哭聲這麼凄慘,他如果真的只在一旁看,連一點表示都沒有,會不會也太奇怪尷尬了些?

  「你……唉……」

  他最後選擇順著自己的心意,將她摟入懷中,輕拍著她的背,不再用嘴巴說什麼安慰的話語,而是以行動試著安撫她受傷的心,看能不能讓她好過一些。

  他不管這麼做到底合不合理、逾不逾炬,他就是打從心底想這麼安慰她,所以就做了,沒想那麼多。

  他不喜歡看她哭泣、難過,這讓他的心也跟著悶悶的,很不好受,他寧願她變回之前那個總是招搖撞騙、老是害他動怒的談梧霜,也不想見她落淚,哭得他的心也跟著莫名的揪了起來。

  談梧霜沒想到他會突然有這樣的舉動,頓時錯愕的愣住,卻沒有伸手推開他,只因爲他的胸膛好溫暖,彷彿源源不絕的傳遞力量給她,讓她能夠努力振作下去。

  她將頭埋向他的腳膛,繼續哭泣,放縱自己接受他的安慰,再軟弱一會兒。

  只要哭完這一場就好,哭完之後,她會拋開所有哀傷,努力繼續往前走,重新回到原本的生活正軌。

  但她永遠都會把曾婆婆當成自己的親奶奶,也希望曾婆婆能順利的在另一個世界與親生孫女團聚,享受真正的天倫之樂。

  而她能有這一年當曾婆婆孫女的美好回憶,已經夠了,該滿足了……

 ◎             ◎             ◎

  尷尬,真的是怎麼想怎麼尷尬!

  自從從曾家回來後,談梧霜就覺得自己沒臉見人了,她居然會放縱自己在阿鵬的懷中大哭特哭,還接受他的安慰,好似兩人有什麼特殊關係一樣。

  她不曾表現出勢此軟弱的一面,就算被觀主趕出來,她也沒滴下半滴眼淚,沒想到曾婆婆過世卻讓她強硬的心防潰堤,哭得一塌糊塗,最槽糕的是,還被阿鵬從頭到尾看個一清二楚。

  就算事情已經過去好幾日,她還是擺脫不了那種尷尬的感覺,只好盡量避開他,免得彼此都感到不自在。

  但就算如此,每次只要一想起那日的情形,她總忍不住羞窘至極,完全沒有因爲日子一天天過去而淡下來。

  「哎唷……怎麼這麼丟臉,我乾脆去死死算了啦……」

  談梧霜忍不住在觀堂裡抱頭懊惱出聲,這已經是她這幾日來不知道第幾次的自言自語了,反正她每想到一次就懊惱一次,恨不得時光能倒流,重來一次,她絕對死都會硬撐著,不流下半滴眼淚。

  只可借事情發生了就發生了,怎麼樣也改變不了,她除了無奈的要自己趕緊接受事實以外,也沒其他辦法。

  反正她就覺得自己在阿鵬面前丟臉丟大了,無論他怎麼想,她短時間內就是沒臉面對他。

  「談仙姑。」

  「呢?」

  她自我懊惱到一半,突然發現觀堂內進來了一位姑娘,而且是朱羽茵的貼身丫鬟桃兒,她馬上振作起精神,漾起笑意。

  「原來是桃兒姑娘,請問有什麼事嗎?」

  「談仙姑,咱們家小姐要奴婢過來看看,不知鵬公子爲何尚未回到朱府。」桃兒客氣有禮的回道。

  「呢?回朱府?」

  「談仙姑,您應該是忙到忘了日子了,昨日就是鵬公子來您這兒的第四十九日,今日一早就該回朱府的。」

  「啊?四十九日到了?」怎麼這麼快?

  談梧霜忍不住訝異,曾幾何時,她的心態已經變了,從一開始恨不得趕緊拜托阿鵬這個大麻煩,然後慢慢習慣與他相處,不再感到度日如年,到最後甚至忘了時間,忘了他只待四十九天就會離開,回到朱羽茵的身邊去。

  猛然意識到兩人即將要分離,不再有任何關係,她竟然覺得很失落,不想放他走。

  她這是怎麼了?該結束的就要結束,這是早就確定的結過,她到底是在不捨些什麼?

  「談仙姑,您怎麼了?」桃兒見談梧霜的表情有些奇怪,納悶的詢問。

  「呃?啊哈哈……沒事沒事。」她趕緊回過神來,壓下心中莫名的失落,「原來時間過得這麼快,我都沒發現,幸好朱小姐心思夠細膩,派你過來提醒。」

  「那麼……鵬公子……」

  「談梧霜!」還真是說人人到,阿鵬恰巧一臉不滿的從後頭衝入觀堂內,「你這是什麼意思,這幾日都把我當瘟疫似的,避之唯恐……呃?桃兒?」

  「鵬公子,久違了。」桃兒朝阿鵬行禮。

  他本來有一肚子火,對談這幾日鴕鳥般的行爲已經忍耐到了極點,打算好好的與她說一說,結果桃兒一出現,就打斷了他的計劃。

  「桃兒姑娘,有什麼事嗎?」

  「看來連鵬公子也忘了這一件事。」桃兒淡淡一笑,「今日已是鵬公子待在玉真觀的第五十日,鵬公子是時候該回朱府了。」

  「什麼?」他同樣訝異的一愣。時間已經到了?怎麼會?

  最初,他還信誓旦旦的心想,絕對不會在玉貞觀多呆一日,時間一到就要走,沒想到轉眼間,四十九日已過,他卻渾然無所覺,忘了自己一開始是多麼厭惡與談梧霜一同生活。

  他不想離開,內心突然有一股衝動,想要繼續留下來,但他有什麼立場留下,或許她還巴不得趕緊甩開他,這樣她才能重回一個人時的寧靜。

  「是呀鵬公子,你終於可以收拾行李回朱府了。」談梧霜努力揚起笑意,裝得一點都不在乎的模樣,「回去之後,你就能把手中的五色絲線解下,我相信你再也不會被魂不附體的問題所擾了。」

  他瞧向談梧霜,表情顯得有些怨怒,她果真迫不及待的想要趕他走,連半點想要挽留的心都沒有?

  是呀,這本來就是她該要有的反應,真挽留他才是反常,可爲什麼……爲什麼他就是極度不悅,失了該有的冷靜?

  「你瞪我做什麼?我說錯什麼了嗎?」談梧霜一臉無辜的回望著他。

  「沒有。」阿鵬努力忍下不滿,重新拾起該有的風度。「多謝談仙姑這些日子以來的照顧,後會有期。」

  「最好是不要,因爲你只要出現在我面前,都沒什麼好事,你就好心一點饒了我吧。」談梧霜故意調侃。

  既然沒事了,就別再出現擾亂她的生活,他現在離開正好,她混亂的心緒才有時間趕緊平靜下來,免得再受他影響。

  她和他是不同世界的人,緣分結束,就不必再見面了,反正見了也沒什麼用,又何必自找罪受?

  他沒想到她會把話說得這麼絕,雖然她故意用很不正經的語氣說,但他知道,她的確打從心底這麼想,要他在踏出玉真觀後,就不要再出現在她面前,惹她心煩。

  高傲的他怎麼忍得下這口氣?當下轉身到後頭的加房去整理包袱,不想再與她多說一句話。

  她不想再見到他,他會讓她如願的,絕不會再用他的熱臉來貼她的冷屁股,再被她毫不客氣的嘲笑。

  從今往後,她走他的陽關道,他過她的獨木橋,兩人再也沒有任何關係,就當不曾認識過吧!

 ◎             ◎             ◎

  阿鵬跟著桃兒回到朱府,果然在經過七七四十九日的固魂之後,他就算離開談梧霜身邊,也不再會感到昏眩虛弱,身子骨也強健許多。

  朱羽茵見他終於恢復正常,開心不已,但對於他還是沒有回復記憶感到有些擔憂,甚至該說……有些焦急。

  她到底在焦急什麼?阿鵬對於她是有越來越多困惑了,依舊覺得她是知道些什麼的,但卻不願意承認,只能耐著性子等他自己想辦法恢復記憶。

  對於恢復記憶這件事,阿鵬當然同樣心急,因爲一日不想起自己的身世,他就一日感到不踏實,只可惜天不從人願,無論他如問的思考,想不起來就是想不起來,腦中的過往記憶始終一片空白。

  只不過除了失憶這事困擾他之外,還有另外一件事,也大大影響他的心情……

  「鵬公子,你有心事?」

  「呃?」

  聞言,他從凝思中回過神來,才意識到自己現在正與朱羽茵坐在朱府後花園內的亭子裡,說好了他是來陪她談天解悶的,沒想到他竟不自覺的恍惚失神,還讓她給逮著了。

  他趕緊振作精神,回道:「我沒什麼心事,多謝朱小姐關心。」

  「你的失魂落魄,不但我看出來了,連桃兒都看得出來。」朱羽茵淡淡一笑,毫不客氣的直接戳破他的謊言。

  站在朱羽茵背後的桃兒也輕笑了一聲,表示認同小姐的說法。

  阿鵬尷尬的微抿了抿唇,不想多加辯解,因爲他自己也很明白打從回到朱府後,他就常常心不在焉的,總會不自覺想到獨自待在玉真觀的談梧霜。

  又只剩下她一人了,她有沒有好好的照顧自己?是不在他離開之後,她又開始三餐不定,過著愛睡多久就睡多久的日子?

  她現在在做什麼呢?是不是又用她那三寸不爛之舌,拐騙無知的小老百姓買她那根本一點效用都沒有的符藥,還沾沾自喜?

  她是否會偶爾想起他?會不會覺得沒有他能夠鬥嘴的日子似乎無聊了些?還是很開心她終於不用再讓出一半的床給他。她愛在那張床上怎麼翻滾都不要緊,不會一伸個懶腰就打到他了?

  難道兩人幾乎寸步不離的相處了四十九日,真的沒在她心裡起任何變化,對他……

  「鵬公子,你又在恍惚失神了。」

  「呃?」阿鵬再度回神,這下子耳根倒有些紅了,沒想到自己居然會魂不守捨到這種地步,連連在朱羽茵面前失態,「朱小姐,很抱歉。」

  「你不必向我道歉,不過我很想知道,到底是什麼事情如此困擾著你呢?」朱羽茵趁機一問。

  阿鵬輕蹙起眉頭,真不知該如何啓口,他是爲了一個女人心不在焉,而且還是一個很不知好歹的女人。

  「既然鵬公子不方便說,那麼乾脆就由我來猜吧。」朱羽茵頓了一下,才又開口,「和談仙姑有:、關?」

  他一愣,頓時有種無地自容的尷尬,想要矢口否認,卻張不開嘴,說不了謊,只能以不回答表示默認。

  「所以我猜對了?鵬公子從玉真觀回來後,老是這般失魂落魄、魂不守舍的模樣,果然與淡仙姑有關。」

  「朱小姐的觀察果然細膩。」既然掩飾不了,阿鵬只能無奈苦笑承認了。

  「所以鵬公子對談仙姑……動心了?」

  再度愣在當場,完全不知該如何回答。他沒想過朱羽茵竟會直搗核心,將他一直逃避去對的事情直接挖出來,逼得他不得不正視這個問題。

  他對談梧霜動心了?對那個他原本看不順眼的女人?到了此刻,他不得不面對自己的真心,他……的確對她動了心。

  在經過四十九日的朝夕相處,他雖然曾經厭惡過她,卻也慢慢對她政觀,不知不覺將她放上了心,才會出現不想離開玉真觀、想要繼續陪著她的念頭。

  她的缺點,他看得一清二楚,但這世上哪有完美的人?重要的是她的本性並不壞,再加上看到她對曾婆婆的用心,撼動了他的心,讓他無法克制的萌生出一種情緒,想要保護孤零零一個人的她。

  他想給她溫暖、給她家人,甚至給她一個真正屬於她的家,但現在的他什麼都給不起,所以他之前才會拼命逃避自己的真心,假裝不知道早已對她動了真情,以爲這樣自欺欺人,就可以真的當做什麼事都沒發生過。

  明知不該對任何人動心的,但他又如何控制得了?

  看阿鵬的反應,朱羽茵就知道自己猜對了,她擔憂的輕蹙起眉頭,「鵬公子,趁現在還來得及,將心收回,別再深陷下去了。」

  阿鵬困惑的瞧著她,「爲什麼?」

  「這對你與她的處境都不好,真的不好。」朱羽茵無法說得更清楚,只能這麼暗示他。

  早知道讓他到玉貞觀去,會讓他與談梧霜日久生情,當初她就該堅持要談梧霜住入朱府,至少這麼一來,她一發現他們倆之間的氛圍有異,就能趕緊阻止,而不是現在他都已經對談梧霜動了心,她才來想辦法亡羊補牢。

  「朱小姐,很抱歉我必須這麼說,但我一直覺得,你似乎知道我在失去記憶之前到底是什麼人,可以請你別再繼續隱瞞下去,直接告訴我嗎?」

  他感覺得出來,她對他並沒有男女之情,她之所以會阻止他與談梧霜繼續有情感上的牽扯,並不是因爲她喜歡他,而是有其他原因。

  他不得不懷疑,她其實深知他一直想不起來:的某些事情,而且那些事情足以影響他與談梧霜之間的關係,所以才會加以阻止。

  「我真的不知道你失去記憶之前到底是誰,要不然我也不會一直留你住在這兒。」對於這件事,朱羽茵還是堅定的不承認。「總而言之,我說這些話真的是爲了鵬公子好,請鵬公子千萬別怪我多言。」

  「朱小姐是我的救命思人,我感激都不及了,又怎會怪罪朱小姐?」朱羽茵還是否認,阿鵬也只能暫時作罷,不再追問。

  但不管她阻止的真正理由是什麼,依他目前的處境,的確不該再繼續深陷下去,應該盡早斬斷這才剛萌芽的情絲。

  他的眸光一黯,忍不住自嘲,理智是一回事,但感情又是另一回事,明知不可爲,卻還是想要爲之,因爲他捨不下已經進駐到心裡的那抹倩影,捨不得將她給抹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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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5-29 00:04:27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失魂落魄的不只阿鵬,談梧霜也是。

  阿鵬離開後,玉真觀裡再也聽不到阿鵬惱怒不滿的聲音,無論他走到哪兒,都是冷冷清清的,連心也跟著空了一塊。

  莫名其妙,在他來之前,她一點都不覺得一個人生活有什麼不好,爲什麼他一離開,她就開始覺得孤獨、寂寞?

  躺在床鋪中,突然覺得這張床變得好寬好冷,只不過少了他在旁邊、聽不到他睡著時規律的呼吸聲,爲什麼就會差那麼多?

  習慣真是一種討人厭的東西,害她如此不好受,她只能選擇忍耐,重新適應一個人的生活,她相信只要過個幾日,她就能恢復原本閑散自在的談梧霜,樂於享受一個人的日子。

  但她沒想到,這竟是一件如此痛苦的事情--「我已經失眠好幾日了,怎麼辦呀怎麼辦……」

  在一連好幾晚都在床上翻來覆去、眼睜睜看著窗外的天色由暗轉明後,談梧霜終於受不了的來到城南大宅找刁南兒大吐苦水,非常無力的趴在桌子上,一雙黑眼圈是又大又明顯。

  這處已經荒廢已久的大宅院,外牆處處都有裂開掉下的痕跡,內部雖然也非常老舊,但倒還能遮風避雨。

  而這裡就是長樂縣孤兒的依身處,平時他們都到外頭探聽消息,夜裡就會回到這過夜休息。

  「你不是仙姑嗎?自己看著辦。」同樣坐在桌邊的刁南兒很沒良心的笑了笑,一臉幸災樂禍。

  「刁南兒,你實在是太沒良心了!」談梧霜睜著一雙大黑眼猛瞪她,接著又趴到桌上繼續哀號,「怎麼辦……我不想再繼續失眠了啦,真的好痛苦呀……」

  爲什麼回不去?她與阿鵬相處明明只有短短的四十九日,爲什麼會比不過自己住在玉真觀的四年?他憑什麼帶給她如此強烈的影響,害她想回到過去清淨的日子都不行?

  早知如此,當初就不該心軟幫他,現在反倒害到自己。

  刁南兒對她如此反常的反應很有興趣,涼涼的問道:「梧霜,你是不是喜歡上人家了?」

  心虛的一愣,趕緊否認,「你不要亂講話!」

  「哈,你以爲我是誰?我可是刁爺耶!」刁南兒伸出食指輕點她的鼻尖,形形色色的人,我看得還不夠多嗎?你這種症狀,我一眼就瞧出來了,你正在犯相思病。」

  「誰犯相思病了?」談梧霜極力否認,「我昏了頭才會去喜歡那個來路不明的家夥!」

  他是個大麻煩,她怎麼可能會笨到去招惹麻煩?又不是吃飽太閑沒事幹。

  他只不過是在她最傷心難過時曾經安慰過她而已,雖然安慰的方式很笨拙,但以爲這麼做就能打動她的心,也太小看她了吧!

  「所以我現在看你就是昏了頭的模樣啊。」刁南兒一邊搖頭,一邊拍拍她的肩膀,「恭喜你,你完蛋了。」

  「我哪裡完蛋了?」

  「對我來說,一旦踏入感情泥淖,心就不再是自己的,而是對方的,喜怒哀樂都將由對方主宰,這不是完蛋是什麼?」

  「我已經說了,我才沒有……」

  「看看你,沒他在身邊就沮喪失落,睡也睡不好,還跑來我這兒訴苦,你就算沒有兩隻腳都踏入感情泥淖,至少也已經一腳踩進去了,當心越陷越深。」刁南兒毫不客氣的提點她,「那個家夥是朱小姐的,就算真要有什麼,也是朱小姐和他,不是你,你還是趁早死心吧。」

  不能怪她這麼想,朱羽茵對阿鵬的好,早已超過對一般人的幫助,要說朱羽茵對阿鵬沒有其他特別的心思,她才不相信。

  所以她並不樂見談梧霜與阿鵬有情感上的牽扯,因爲若是真的發展到談梧霜與朱羽茵共搶一個男人的狀況,朱羽茵一定擁有絕對的優勢。

  除非談梧霜不打算繼續在長樂縣混下去,爲了阿鵬杠上財大勢大的朱家,要不然真的趁早抽身得好。

  「……我回去了!」談梧霜已經不指望在刁南兒這裡得到任何安慰,還是早點離開好,省得她又說出什麼不中聽的話來刺傷她。

  「不送啊,你別另一隻腳也跟著陷進去時又來找我訴苦呀。」刁南兒也不阻止,笑笑的看著她離去的背影,暗自希望她是個聰明人,能夠早點想開,畢竟感情這回事,外人插不了手,只會惹得一身腥而已。

  「你別詛咒我!」聞言,談梧霜頭也不回的嗆道,接著火大的衝出宅子。

 ◎             ◎             ◎

  走在路上,越想越氣,她絕不承認自己喜歡上阿鵬了,更不會認爲這幾日食不知味、睡不安穩,是因爲沒他陪伴在身邊。

  他算哪根蔥?他連來玉真觀幫她打雜都沒資格,滾一邊去吧!

  「啊--」

  談梧霜突然失控的大叫一聲,抱頭蹲下,完全不在乎自己已經成爲來來往往行人側目的焦點。

  「夠了,可以停止了,別再想他,我才不要讓刁南兒的烏鴉嘴有靈驗的機會!」

  她和他已經結束了,不會再有任何交集,她爲什麼要爲了一個莫名其妙的男人患得患失,將自己搞成現在這副德行?

  不行,她要振作,一定要振作,絕不能再讓他有機會影響她了!

  「沒錯,我要振作,重新回到原本的生活,一個人繼續快樂的過日子!」

  在自我信心喊話完之後,她又站起身來,但她這一陣子吃不好也睡不好,猛然一起身,眼前隨即一黑,感到頭暈目眩,身子左搖右晃的,眼看就要一屁股跌坐在地。

  「小心!」

  「呃?」

  一個熟悉的身影迅速朝她逼近,將她安穩的抱在懷裡,那厚實的腳膛、令人安心的溫暖,讓她控制不了的心跳加速,沒來由的緊張又害羞。

  她擡起頭來,果然見到多日末見的他,還露出擔心的神情,眉頭更是緊緊的整起。

  「你怎麼了?還好嗎?」阿鵬擔心的詢問。

  她沒有回答,只是有些傻愣的瞧著他,不懂他都已經離開了,爲什麼又要出現在她面前?他這麼做根本就是存心動搖她的意志,給她帶來困擾。

  「你……」

  他見來未往往的路人一直瞧著他們倆,不免感到不自在,而玉真觀就在前方不遠處,他乾脆拉住她的手,快步往玉真觀的方向走,有什麼話都回去之後再談。

  等到兩人都進到觀堂內,阿鵬才放開她的手,不過眉心依舊緊蹙著。

  「你的臉色怎麼這麼差?我不在,你就過得這麼散漫,也不懂得要照顧自己了?」

  明知不該再來看她,但他還是控制不了思念她的心,趁機過來一趟,結果就見到她像個瘋於一樣在路上尖叫,氣色差得像是隨時都會昏過去一樣。

  她果然讓人放心不下,他到底該拿她怎麼辦才好?

  「你……你還來幹什麼?」談梧霜終於回過神來,努力掩飾見到他的欣喜,故意惡聲惡氣,「沒事就不要來打擾我,快點回去。」

  她伸出雙手抵住他的胸膛,打算把他推出去,然而她這樣的舉動,反倒讓右手上的五色絲線露了出來,也讓眼尖的阿鵬發現。

  他抓住她的右手腕,訝異的問道。「你爲什麼還戴著這條絲線?」

  「呃?」她心虛的臉微紅,沒好氣的回道:「要你管。」

  她只是懶得解下打得死緊的結,才會繼續戴著,才不是對他念念不忘,更不是覺得只要不解開,她與他之間的牽絆就還是存在,不會斷絕。

  她絕對不會承認自己就是在乎他,免得他得意,或是以爲她是個隨隨便便的女人,就只因爲和他共同相處了四十九日,就將他放在心上,想甩都甩不掉。

  這時,她突然發現他抓著她的左手腕上,同樣戴著一條五色絲線,正好讓她逮著機會,反問道:「你還不是一樣沒把絲線解下,我不是說過你回朱府之後就能拿下來了,你又是爲什麼還戴著?」

  阿鵬同樣一陣心虛,他回朱府後的確曾經想過要將絲線解下,可是想到上頭有她的血,解繩的動作就停了下來,寧願繼續被它綁縛著。

  他們分明都牽掛著彼此,卻都嘴硬不肯說明,但手腕上的絲線早已透露出掩藏的心思,再否認也沒說服力了。

  既然如此,他也不想再假裝下去了,他再度將談梧霜擁入懷中,這一次不是滿懷擔憂,而是滿心的思念,渴望著她的氣息、體溫,以此慰借自己多日來的相思之情。

  「呃?」她的臉蛋瞬間飛紅,手足無措,「你……你怎麼能……」

  「我有事,所以我來打擾你了。」他已經豁出去了,說什麼都不會放手,拿出前所未有的厚臉皮在她耳邊說道。

  「什……什麼事?」

  「我精神不濟,總覺得三魂七魄似乎落了一魂一魄在你這兒,所以非得回來找你不可,肯定是你趁我不注意時,對我施了什麼邪術,要不然爲什麼我一離開玉真觀,腦海內心心念念的都是你、就是無法將你的身影從心房內驅趕出去?

  他不得不面對現實,明知道現在的他根本就沒資格愛人,他還是守不住自己的心,喜歡上她了,抵擋不了喜愛她的情緒如潮水般狂湧而來,灌滿他的心田,已成爲汪洋一片。

  無論他想出多少理由說服自己不該碰情感、不該喜歡她,都爲時已晚,他早已將心遺落在她的身上,收不回,只能投降。

  他這是在拐個彎向她示愛?一意識到這一點,她更是心慌意亂,羞得連耳根子都紅透了。

  「你……到底在胡說什麼……」

  「我沒胡說,事實證明,見到你之後,我的精神的確好了不少,又重新恢復元氣了。」

  終於能夠切切實實的擁著心念已久的人兒,原本空虛的心房因而變得充實,精神當然也好了許多,多麼希望能再抱久一點,遲遲捨不得將她放開。

  他哪時變得這麼無賴了?她暗罵著,但心裡卻泛起一股前所未有的甜蜜。

  「你是因爲在朱府太無聊,才來耍我的嗎?」

  原來受到影響的人不只有她,他也一樣,那四十九日的朝夕相伴讓他們都有了極大的改變,已經無法說斷就斷了。

  他們互相思念、互相牽掛,沒有經過分別,不會發現到這樣的轉變,也不會察覺其實早在不知不覺中將彼此放上心,再也忘不掉。

  「不管你信或不信,我都要說,其實……我很想你。」

  談梧霜心中的最後一絲矜持,就因爲他這一句話,徹底消散開來,心也完全軟化,再也無法假裝對他的情意無動於哀。

  她終於鼓起勇氣,伸手回抱住他,也表明了對他的心意,「我也……很想你。」

  縱使刁南兒不看好她與阿鵬的未來,她也管不了這麼多了,閃爲她的心早就爲他而深陷、沉淪,兩隻腳都一同陷進去這感情的泥淖,不想再費力拔出來了。

  她就是喜歡上他了,想和他在一起,不管之後會遇到什麼挫折阻撓,就當做是一場磨練及考驗吧。

  不經一番寒徹骨,焉得梅花撲鼻香?她相信只要兩人一起努力,沒有什麼問題解決不了的。

  此時此刻,她只想好好感受被他擁抱的幸福滋味,其他事情都暫時不去想,不想太快自尋煩惱……

 ◎             ◎             ◎

  互相表明心意後,阿鵬與談梧霜原本紛亂不安的心也跟著定了下來,也達成了共識,雖然未來情況不明,但無論出現什麼問題,他們都要攜手一同解決,絕不輕言放棄彼此。

  而阿鵬首先要處理的問題,就是他和朱家之間的關係。

  雖然朱羽茵說他在恢復記憶之前都能住在朱家,但一來不知道他還得花多久時間才能恢復記憶,二來如果他永遠都恢復不了,那該怎麼辦?

  所以他不能再待在朱府了,無論他到底會不會恢復記憶,他都得離開。

  他必須與朱羽茵將話說明,他要離開朱府,靠自己的力量謀聲,在長樂縣站穩腳步,他與談梧霜才有未來可言。

  「鵬公子,請留步。」

  阿鵬才剛從玉真觀回到朱府,府內總管就特地擋下他的腳步,阿鵬不解的輕整眉頭,「有事?」

  「咱們老爺想與鵬公子說說話,所以希望鵬公子移駕。」總管客氣的說道。

  他只見過朱家老爺幾次面,對於他暫住朱府之事,朱老爺始終沒有表示什麼意見,態度不明,這一次特地請他過去,肯定是有什麼事情要發生了。

  他雖然覺得有些不安,但還是跟著總管的腳步來到一處偏廳,一走進去,才發現不只朱老爺,連朱羽茵的大哥朱世坤也在。

  坐在主位的朱老爺朱金身材矮胖,年屆中年,而坐在旁座的朱世坤身材高瘦,看起來頗爲年輕。

  朱金而無表情的等著阿鵬出現,朱世坤倒是微蹙著眉,似乎有些焦急。

  「朱老爺、朱公子。」阿鵬朝兩人行禮。

  「鵬公子,你的身子狀況如何?是否還有任何不適?」朱金開口詢問。

  「托衆位的福,已經完全痊愈了。」

  「已經痊愈就好。」朱金點點頭,「鵬公子,咱們也不必說太多客套話,我之所以請你過來一趟,是想和你商量一件事情。」

  「朱老爺請說。」

  「咱們朱家在你身上所投入的心血和金錢可不少,而我這個人,是最市儈的商人,不喜歡做虧本事,這麼說……你可懂得意思?」

  阿鵬瞬間了然於心,朱金是來要報償了。

  「在下非常感激朱家的救助,只要在下做得到的事,朱老爺請盡管吩咐,在不絕對會努力償還恩情的。」

  「你還挺識相的。」朱金滿意的點點頭,「我已經想好了,既然你遲遲無法恢復過往記憶,日後也不一定恢復得了,那麼乾脆就留下來,當咱們朱家的女婿好了。」

  「什麼?」阿麟訝異的睜大眼,「朱老爺,您的意思是……要我娶朱小姐?」

  「娶她有什麼不好?是她救你回來,也是她費盡心思請大夫、請仙姑,才讓你逃過死劫,她對你的思情大過天,要你娶她報恩,並不是什麼過分的事。」

  要不是女兒不良於行,哪裡還輪得到阿鵬來當朱家的女婿?朱金暗哼,他可是看在女兒對阿鵬的照顧已經超出尋常,似是對阿鵬有意思,才決定讓這個來曆小明的家夥當女婿,認真算起來,真正占了便宜的人是阿鵬。

  阿鵬心急的問道:「朱小姐知道這件事嗎?朱小姐也答應這麼做?」

  他不相信朱羽茵會答應,、因爲她對他根本沒有半點男女之情,更何況他真正喜歡的人是談梧霜!

  「她知不知道、答不答應都不要緊,反正婚姻之事,父母作主就行了,你與她只要等著成親,其他的瑣碎事情自有人處理。」

  「朱老爺,很抱歉,這件事恕在下無法答應,除了娶朱小姐之外,其他的於及恩方式都可以再商量。」

  「你這是瞧不起咱們羽茵嗎?」朱金憤怒的拍了扶手一下,站起身來,「我沒嫌你來路不明就已經很不錯了,你還嫌咱們,簡直是不知好歹!」

  「爹,別發火,當心身子。」朱世坤擔心的提醒。

  他雖然也很疼愛妹妹,但並不贊同爹亂點鴛鴦譜,卻又不希望妹妹因爲殘疾而孤老終身,所以內心挺矛盾的,縱使沒有阻止爹擅自作主,卻總隱隱覺得不安。

  「朱老爺,在下並沒有瞧不起朱小姐的意思,但感情無法強求,硬是在一塊兒,對彼此只會是種折磨,那種痛苦簡直生不如死。」阿鵬態度堅定的回絕。

  他不知自己爲何會對這種強迫的婚姻有如此深的感觸,反正他心裡有一個很明顯的聲音,他不想再被人左右,無論是什麼理由,都無法逼他娶一個不愛的女人。

  他現在的唯一所愛就是談梧霜,除了她,他不會也不願與其他女人成爲夫妻!

  「你住口!」

  「總而言之,在下是絕對無法接受將自己的婚姻作爲報恩的代價,請朱老爺見諒!」阿鵬低頭躬身道歉。

  想不到他與談梧霜之間的難關這麼快就出現了,雖是寄人籬下、受人恩惠,但並沒有因此失了骨氣,面對這種強迫的行爲,他就是無法接受,不管朱金用多大的思情他就範,他也絕不妥協!

  「你……哼,你以爲在朱府內,還有你討價還價的餘地嗎?」

  阿鵬擡起頭來,微蹙眉頭,「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除了答聲娶羽茵,你已經沒有第二條路走了!」朱金火大的朝門外大喊,「來人!」

  兩名高壯的男僕馬上進到偏廳內,朝朱金行禮,「老爺。」

  「將鵬公子押回房內,嚴加看管,沒有我的允許,所有人不得隨意接近,更不準他踏出房門半步,直到成親那日爲止!」

  「遵命!」

  這是硬要逼婚?阿鵬不敢置信的瞧著兩名男僕架住自己的兩隻胳臂,硬是往外頭拉。

  「朱老爺,您不能這麼做--」

  「我要怎麼做,還輪不到你來插嘴!」朱金執意爲之,早就不顧一切了,「世坤,開始準備婚禮,越快越好,別拖太久。」

  朱世坤見狀,內心的不安更爲加深,卻還是只能回答,「是。」

  阿鵬被軟禁在房內,門外有護衛不分早晚的守著,三餐都由丫鬢送入房裡,根本不讓他有任何機會可以出來。

  同一時刻,朱府也開始籌備婚事,打算在一個月之內讓兩人完婚,趁早解決這件事情。

  朱金心想,只要木已成舟,阿鵬就算想跑也跑不了了,爲了愛女,他不惜當壞人,非得將阿鵬留下不可。

  而這件事也不可能完全瞞得住朱羽茵,只不過她在知道後。卻沒有加以阻止,讓人實在猜不透她真正的想法是什麼。

  朱府即將辦喜事的消息、很快就傳遞了長樂縣城,談梧霜當然也有所聞,一時之間實在難以接受,不明白阿鵬前一刻才對表明心意,下一刻怎麼就答應了和朱羽茵之間的婚事,難道他只是在耍著她玩?

  下一瞬,她又自行反駁了這個念頭。不,她不相信,阿鵬不是這樣的人,這裡頭肯定有什麼古怪!

  「你說什麼?阿鵬在朱府被軟禁起來,他根本就不是因爲報恩才答應婚事,而是朱老爺硬逼他的?」

  談梧霜在城南大宅內,聽著刁南兒派人幫她打聽回來的消息,不禁感到錯愕又憤怒,沒想到朱老爺居然會使出這麼卑劣的手段,難怪阿鵬也跟著消失了半個月,實在是太可惡了!

  「是呀,聽朱府的下人透露,鵬公子當朱老爺的面拒絕成親,才惹得朱老爺勃然大怒,將他軟禁,非逼他接受這一門親事不可。」

  如今距離成親之日,只剩下半個月,朱家正緊鑼密鼓的準備中,看來誓在必行。

  談梧霜擔心的緊蹙起眉,她到底該如何幫他?她絕對無法眼睜睜的看著朱老爺仗協欺人,硬逼阿鵬娶朱羽茵!

  「梧霜,你真的想攪和進去?」刁南兒不贊同的也跟著蹙起眉,「朱家財大勢大,只要朱老爺不開心,一句話就可以讓你在長樂縣活不下去,除非你不想繼續在這裡混,要不然就別去招惹他們。」

  「但他們這麼做是不對的!」

  「對或不對,是你說了算嗎?他們朱家對鵬公子有大恩,要他娶朱小姐當做報答也算說得過去。」

  「可是這事關一輩子的幸福,他們怎麼可以……」

  「反正現在朱家執意爲之,你再多說什麼也沒有用了,難道你打算去搶婚,然後跟著鵬公子浪跡天涯,永遠不再回長樂縣了?」

  「這也沒什麼不好!」談梧霜賭氣的回答。

  「梧霜,我當你是朋友,才會這麼勸你,不要以爲我也和朱老爺一樣棒打鴛鴦。」刁南兒輕歎了一聲,看來談梧霜已經完全陷入,想救也救不回來了,「衝動不是件好事,爲了一個男人犧牲自己原本的好日子,真的值得嗎?」

  談梧霜不甘心的回道:「那是你不懂。」

  「是,我的確不懂,我只懂沒有銀子,就算有感情也會餓死。」

  「算了,我回去了!」談梧霜即刻從椅子上起身,不想再繼續聽刁南兒故意澆她冷水。

  「梧霜,我拜托你盡快冷靜下來,千萬別衝動……」

  談梧霜離開的腳步越來越快,將刁南兒的聲音完全拋到腦後,不去聽、不去想,內心的決定已經沒人可以動搖。

  就算必須杠上朱家那又如何?就算再也無法在長樂縣混那又怎樣?她可以到其他地方和阿鵬一同重新開始!

  所以她一定要想辦法將阿鵬救出來,絕對不讓這門婚事有機會成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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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5-29 00:04:44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被軟禁在朱府的阿鵬,同樣正在思索、尋找法子找逃出去的機會。

  他絕對不會娶朱羽茵,就算得背上忘思負義的罪名,他也不會妥協!

  只不過他想順利逃出去卻是一件難事,門外無時無刻都有人守著,讓他無法輕舉妄動,因爲他只要失敗一次,下一回朱家對他的監視肯定會更加嚴密,那麼處境就會變得越發艱難。

  所以在等到最好的時機前,他絕對不能衝動行事,不過這麼多天他都沒去找梧霜,也沒任何消息,不知她會不會擔心他?不知她有沒有誤會他,以爲他真的想娶朱羽茵爲妻?雖然內心非常焦急,他也只能努力忍下,等順利逃出去之後,再好好的向她解釋。

  「大少爺。」

  此時房門外傳來守衛向朱世坤行禮的聲音,接著卻出現重物落地的悶響。

  坐在房內的阿鵬一直注意著外頭的情況,百思不得其解,接著門鎖被打開,只見朱世坤神色嚴肅的急走進來。

  「鵬公子。」

  「朱少爺,有事?」

  「快,你趕緊跟著我走。」朱世坤沒有多做解釋,拉著阿鵬衝出房間。

  阿鵬一走出房門,就見到兩名守衛倒在地上昏迷不醒,才敢確定朱世坤是來幫他的,他不禁感到又訝異又不解:「朱少爺,你爲何要幫我?」

  「我是爲了羽茵才膛這渾水的,並不是要幫你。」

  朱羽茵對於婚事不表示任何意見,由著大家忙婚禮,其實只是暫時按兵不動,順便減低衆人的防心,並不是表示她樂意與阿鵬成親,她私底下求哥哥幫忙,因爲她知道懇求父親收回成命是沒有用的,哥哥說不定還比較有辦法。

  朱世坤本來對這樁婚事就不是完全的贊同,現在連當事人之一的妹妹都來懇求他,於是他很快的就倒戈向妹妹那一方,決定找機會將阿鵬救走。

  今日朱金不在府內,是最好的機會,所以朱世坤才會迷昏守衛,趕緊將阿鵬帶出來。

  他們在長廊上疾行,最後來到後院的偏門,朱羽茵已經坐著輪椅先一步在偏門邊等待著。

  「朱小姐?」阿鵬一邊喘氣,一邊對朱羽茵道歉,「真的很抱歉,在下已經心有所屬,實在無法答應這門婚事。」

  「鵬公子不必介意,因爲我的心裡也早就放了其他的人了。」朱羽菌朝阿鵬無奈一笑,緊接著將放在膝上一包沉重的錦囊交給他。「這給你,讓你在路上應急可用。」

  那是一隻以淡藍色錦緞爲底,繡上一隻展翅翺翔大鳥的錦囊,阿鵬打開封口一看,才發現裡頭放了不少大額銀票及便於使用的小碎銀,頓時訝異不已。

  「朱小姐,我不能……」

  「你一定要收下,因爲我能幫你的最後一件事,就是這個了。」朱羽茵堅定的說道。「離開長樂縣,去帝都明耀城,想辦法與靜王見上一面,等見到靜王之後,我相信你就安全了。」

  朱羽茵口中的靜王,就是五皇子聞人玄羲,她已經評估過形勢,找聞人玄羲是最安全的,對阿鵬也是最有利的。

  阿鵬不解的蹙眉問道:「你爲何非要我這麼做不可?」

  「相信我,他對你找回自己的過去肯定有幫助,你非得見他不可。」要不是情況緊急,她真的不想說得這麼清楚,因爲這麼做很有可能會替自己招來不必要的猜疑。

  果然,阿鵬立刻起了疑心,她到底知道些什麼,爲何就是不說明白呢?

  「朱小姐……」

  「人在這兒!」

  「快將鵬公子抓回去!」

  府內其他僕人一發現阿鵬房外的守衛昏倒後,就急著到處尋找阿鵬的行蹤,非得要在朱金回來之前將阿鵬抓回來,要不然情況就糟糕了。

  他們分頭搜索,其中兩名僕人來到後院,一發現阿鵬的行蹤,立刻大聲呼喊。

  朱羽茵見狀,趕緊催促道:「鵬公子,快從偏門離開,外面已備好一匹馬,離開後就快點去找靜王。」

  「你還猶像什麼,快走!」朱世坤也跟特催促。

  「別跑!」

  阿鵬見除了原本的那兩名僕人,不少僕人在聽到叫喊後,陸續出現在四周,朝他們奔跑過來,他終於不再猶豫,轉身踏出偏門,來到朱府後頭的小巷道內。

  門旁已徑備好一匹放妥馬鞍的馬。只要一坐上馬,就可以揚長而去,但……他會騎馬嗎?

  「鵬公子,相信我,你一定落的!」朱羽茵在門內焦急的喊道。

  「站住!」

  「別想跑--」

  可鵬踩上馬蹬,奮力一躍而上,動作利落又漂亮的在馬背上坐穩,並且很順手的抓住緩繩,控制似乎有些受驚的馬兒。

  「站住!你們不准追!」朱世坤急急伸手擋不已經追來面前的僕人們。

  然而他們根本不聽朱世坤的命令,因爲他們更怕被朱金趕出朱府,沒了工作。

  「少爺,失禮了!」

  「鵬公子,不許走!」

  眼見其中一名僕人已經衝出偏門,直往馬兒撲來,阿鵬幾乎沒有思索,下意識的拉緊僵繩,控禦馬兒擡高前蹄嘶叫出聲,一隻馬蹄正中僕人的胸口,將他猛力的踢開。

  「啊……」

  被踢中的僕人往後倒下,痛得撫著胸口,哀號出聲,阿鵬也因此知道自己的確對騎馬這件事情非常熟練,就算沒恢復記憶,他也能駕輕就熟的控制馬兒踢人!

  「鵬公子,快走!」朱羽茵見越來越多人靠過來,趕緊催促。

  「朱小姐,後會有期!」

  阿鵬快速揚長而去,同一時刻也有好幾名僕人衝出偏門,卻已經來不及阻止,他們緊急回到府裡,幾名僕從,無論如何都要想辦法將他給追回來!

  阿鵬快速離開朱府後頭的小巷道,來到人來人往的大街上,以精湛的騎術聚精會神的在人群中狂行穿梭,嚇得行人們忍不住驚呼出聲,紛紛閃躲。

  他本該在離開朱府後就馬上前往城門,越快離開長樂縣城越好,但他卻沒有這麼做,而是冒險的往玉真觀的方向急馳,想要去找談梧霜。

  他一離開長樂縣,還有沒有機會再回來、什麼時候回來,都是個未知數,所以他絕對不能一聲不響的就離開。

  沒多久,阿鵬來到玉真觀的大門前,拉緊緩繩停馬,馬兒順勢發出一陣嘶鳴。

  在觀堂內的談梧霜聽到外頭有奇怪的聲響,連忙出來探看情況,一看到騎在馬上的人是已有半個月沒見到面:的阿鵬,又驚又喜,即刻衝到高大的馬兒邊,仰起頭問道:「阿鵬,你怎麼出來的?你不是被朱家老爺給軟禁嗎?」

  她正苦惱著不知該用什麼辦法將阿鵬救出來,沒想到他就自己出現了,這對她來說,簡直是再好不過的事情!

  她知道他的狀況?阿鵬有些訝異,但這樣也好,他不必費時再解釋消失半個月的原因,可以直接切入正題。

  「是朱小姐違抗父命冒險放我走的。」

  「朱老爺要是知道,一定不會善罷罷休的,你現在有沒有危險,要不要先躲起來避避風頭再說?」開心完之後,她忍不住開始擔心起他現在的處境了。

  「我正要離開長樂縣,去明耀城查明我的身世。」阿鵬朝她伸出手,非常慎重的詢問,「梧霜,你願意跟我走嗎?」

  「呃?」

  「我不知道要花多久時間才能查清楚自己的身世,也不確定一路上是否會遭遇兇險,但我唯一確定的就是,我不想再和你分開了了。」

  他想帶她走,就算這趟路無法解開他的身世之謎,他也能與她在其他地方開始新的生話。

  留在長樂縣,會被朱家盯上,甚至被拆散也不一定,而他也不曉得離開後,她在長樂縣會不會遇到什麼事,與其分隔兩地的彼此牽掛,一倒不如一起上路,至少能夠互相陪伴,心也能安定不少。

  「梧霜,這一路上,無論發生什麼事,我都會想盡辦法保護你,你願意相信我,跟我一起走嗎?」

  他緊張的瞧著她,發現她一臉訝異,卻始終沒有回答他的問題,這讓他更是忍不住擔心,就怕她會拒絕。

  如果她真的開口拒絕,那他該怎麼辦才好?他已經沒時間說服她了,再不趕緊離開,朱府的人很有可能就會追過來了!

  「梧霜?」

  談梧霜猛然從驚訝中回過神來,終於有所反應,「你等我一會兒!」

  她即刻衝入玉真觀內,過沒多久,就見她背了一個大包袱,再度回到他面前,態度堅定,沒有任何猶豫。

  「我跟你走,就算天涯海角也無所謂,只要有你在身邊就好了!」

  反正她本來就沒有家,雖然在玉真觀住了四年,但與其說這裡是她的家,倒不如說這裡只是她暫時落腳之處,再加上沒有什麼放不下的牽絆,所以隨時都可以離開。

  她本就打算要和他去其他地方重新開始,既然他想到明曜城尋找自己的身世,她當然沒有理由不跟隨。

  得到她明確的答復,阿鵬原本滿心的不安終於能夠放下,開心的握住她的手,使力一拉就將她拉上馬,讓她坐在他的背後。

  談梧霜的雙手緊緊扣住阿鵬的腰,免得掉下馬。

  阿鵬緊接著說道:「坐穩了,我們要出發離開長樂縣了。」

  「嗯。」她點點頭。

  「駕!」他再度拉緊緩繩,控制馬兒開始奔跑,朝最近的城門急馳而去,無論如何,先順利離開長樂縣城再說。

  她的心緊張又期待的跳動著,雖然未知的未來讓人心慌,但只要能和他在一起,似乎就有無限的勇氣。

  馬兒在街道上奔馳,再度引起路人的注意,驚呼聲不斷,恰巧刁南兒正要往玉真觀走去,同樣混在人群當中,她訝異的瞧著一閃而過的阿鵬與談梧霜,忍不住睜大眼,不懂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談梧霜--」

  在馬背上的談梧霜聽到了刁南兒的叫喚,轉過頭,看見在人群中的刁南兒,但因爲情況緊急,她也不能叫阿鵬停下馬讓她和好友告別,只能眼睜睜看著兩人的距離越來越遠。

  刁南兒算是她在長樂縣唯一深交的朋友,唯一真正有感情的朋友,雖然對好友感到有些抱歉,她還是義無反顧的轉回頭,將在長樂縣的一切全都拋下,開始了新的旅程。

  別了朋友,或許此生此世都不會再見了,好好保重……

 ◎             ◎             ◎

  阿鵬與談梧霜離開長樂縣城後,暫時在附近的小城鎮落腳。

  盤纏對他們來說是不成問題,不只因爲朱羽茵給了阿鵬一筆可觀的銀子,談梧霜也將四年來所存下的錢全都帶在身上,也算是小富婆一個。

  所以現在最大的問題就是該走哪一條路去明曜城,才是最快最方便的,因此他們先去買了一張大慶王朝的地圖,先將路線確定了再說。

  客棧房內,阿鵬與談梧霜一邊看著地圖,一邊討論接下來的打算--「明曜城在北,咱們在南,所以現在開始要往北邊走,中間經過酈水城,只要順著大官道走,應該就沒有定錯路的疑慮,也比較不容易發生什麼意外。」阿鵬指著地圖上的每一個會經過的大城說道。」

  他相信朱羽茵不會向父親透露他們的行蹤,所以朱金應該不知道他們要上明耀城,走大宮道是安全的,應該不會遇到朱金的追兵。

  「就聽你的吧。」談梧霜點頭,沒有太多意見。

  反正就算真的走錯了,再繞回來就好,雖然會浪費不少時間,不過她把這當成是趟遠行,花再多時間她也不在意,只要有他在身旁就好。

  她開心的笑著,開始期待接下來的旅程,只有兩人相依相伴,不知會激起什麼樣的火花?

  「你……」

  他們同時轉頭看向對方,臉蛋不期然靠得好近好近,鼻尖差點就要碰到了,害兩人皆是一愣,曖昧的氣息也在此刻飄散開來,勾得他們忍不住心神蕩漾。

  她微紅起臉蛋,心頭小鹿亂亂撞,期待他能有更進一步的行動,想對她做什麼,她都不會拒絕。

  反正她都已經認定他了,也決定天涯海角都與他相隨,就只差一個名分而已,她相信他會給她的,他不是始亂終棄的人,肯定會對她負責的,既然如此,她又何必擔心?

  況且……她也很想要他的靠近,以及更進一步的親密。

  對於她散發出來的誘惑,阿鵬當然是無法抵擋,情不自禁的慢慢靠近,想要一親芳譯,吻上那誘人的粉嫩唇瓣。

  但就在四片唇瓣即將相互貼合之際,他還是有所掙紮的硬是將頭一轉,拉開兩人之間曖昧的距離,重新恢復冷靜。

  「呃?」她訝異的睜大服,不懂他明明也想要吻她,爲什麼到最後一刻卻改變心意?

  「咱們剛才說到哪裡?」他故意轉移話題,「對了,我想問你,你不會騎馬,要不要我雇一輛馬車讓你乘坐,這樣你也會比較輕鬆些?」

  他不想在什麼狀況都不確定之下就與她有了親密關係,這對她來說是不好的,而且他心中也一直泛著某種奇怪的不安,總覺得自己所遺忘的身世有重大的秘密,甚至會影響到兩人的關係。

  至少等到他確定身世、可以給她承諾時,再與她有更進一步的發展也不退,這是他保護她的方式,不希望她吃虧,雖然他是真的發自內心喜歡她。

  「不必這麼麻煩,我沒那麼嬌弱。」雖然不懂他爲什麼在最後一刻退縮,讓她失望極了,但還是強打起精神回答。

  「你可別逞強。」

  「是不是逞強,試試不就知道了?」她真的覺得自己麼那麼嬌弱,況且與他共乘一騎,這才甜蜜呀,雖然……她的屁股會坐得很痛。

  反正她暫時不打算改變現在的趕路方式,他也就由著她了,不過很懷疑她到底能夠撐多久?

  在決定好路線後,隔天一早便繼續趕路,往明曜城邁進。

  果然,就如阿鵬所猜測的,談梧霜撐不到幾天就受不了,一天到晚坐在馬背上顛呀顛的,麼有練過的人真的吃不消。

  此時日正當中,兩人正坐在大樹蔭下休息順便用午膳,馬兒則在一旁吃草。

  「天哪……明曜城到底還有多遠?再這樣下去可是會死人的……」

  談梧霜忍不住哀歎連連,早知如此就不要死鴨子嘴硬的逞強了,到最後受苦的還是自己。

  阿鵬一邊低笑,一邊安撫道,「再忍著點吧,等到下一個城鎮,我就幫你雇輛馬車。」

  「啊……好不甘心哦!」她要賴兼撤嬌的倒在他的大腿上,繼續喃喃道:「我不想成爲你的累贅……」

  她突然感到懊惱又後悔,雖然當初覺得共乘一騎很親密,但現在卻覺得要是她也會騎馬那就好了,這樣她與阿鵬就能一人一騎,速度肯定會比現在快得多,說不定早就衝到明暇城了。

  她也希望他能趕緊查明自己的身世,別再當個無根的人,只恨自己真的一點用也沒有,只會扯他後腿。

  阿鵬輕撫著她的臉蛋安撫,溫柔的笑道:「你並不是累贅。」

  他很開心這一路上能有她的陪伴,至少不會感到寂寞,她的樂觀開朗總是能夠讓氣氛變得熱鬧輕鬆,就像現在一樣。

  她是他的力量,只要有她在,他就能夠繼續振作下去,不知道自己的過去也不要緊,那就好好的與她一同生活,就當自己重生了,一切重新開始。

  反正無論結果到底是什麼,他都不會放開她,他會努力構建只屬於兩人的新人生,幸福快樂的一起走下去。

  此時官道上快速駛來一輛馬車,馬車經過他們休息的地方沒多久就急急的停了下來,一道熟悉的身影從馬車上跳下來,怒氣衝衝的朝兩人狂奔而來。

  「談梧霜!」

  「呃?」談梧霜錯愕的看著那人快速逼近,腦袋終於離開阿鵬的大腿,坐直身子,「刁南兒?」

  是她眼花了嗎?要不然怎麼會在這裡看見刁南兒?

  阿鵬看著越來越靠近的刁南兒,也不禁感到錯愕,他們都已離開長樂縣那麼遠了,怎公能夠遇到她呢?

  「談梧霜,你是太不夠意思了!」刁南兒火大的停在談梧霜面前,劈頭就痛罵,「一聲不響的離開,連個道別都沒有,你到底有沒有把我當朋友呀?」

  談梧霜還是感到不可思議,遲遲無法完全回過神,「你……怎麼會來了?」

  「你們要去明曜城,我不能也跟著去嗎?」

  刁南兒那天看到阿鵬帶著談梧霜離開,原本還不是很相信,直到去到玉貞觀,發現重要物品真的都不在了,才真正確定談梧霜是和阿鵬私奔去了。

  於是她暗中與朱羽茵交涉,只要朱羽茵告訴她談梧霜與阿鵬的行蹤,她就幫忙放假消息出去,讓朱金找不到他們的行蹤。

  刁南兒在得知他們會去明曜城之後,既訝異又扼腕,因爲她老早就想去明曜城了,這些年她努力的掙錢存錢,就是希望有朝一日能去那尋找自己的親生父母。

  她是孤兒,但養育她長大的人曾經說過,他是在明耀城外的樹林裡撿到還在襁褓中的她,所以她的親生父母很有可能就住在明曜城內。

  所以她再也忍不住了,將在長樂縣內的權力暫時下放給一個一直跟在她身旁、拼她處理雜事的跟班,由他當孤兒們的頭頭,繼續照顧他們,自己則拿著存了好多年的盤纏正式上路,就這麼恰巧的,讓她在半路上遇到他們。

  聽完刁南兒的解釋,阿鵬不得不感到訝異,她也要去明曜城確定身世?怎麼所有事情全都兜在一塊兒?像是有什麼力量在互相牽引著。

  這倒是讓他想起,他在長樂縣與刁南兒只有短短的幾面之緣,卻總覺得她有點眼熟,難道這不只是錯覺?

  「所以說,咱們又可以在一起了?」談梧霜沒想那麼多,只是很開心又多了一個伴,即刻站起身來緊抱刁南兒,「哈哈……對不起啦,當時真的情況緊急,我不是故意不向你道別的。」

  「哼,現在才道歉會不會太晚了?」刁南兒才沒這麼好安撫,繼續臭著一張臉。

  「對不起啦,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談梧霜的臉皮厚,不介意再多道幾次歉,非得磨到好友認輸不可。

  然後……她馬上就有馬車可以坐了,等一下她就能跟刁南兒窩在一起,不必再忍耐到下一個城鎮,也不必再多花一筆錢啦,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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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5-29 00:05:01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刁南兒加入旅程後,談梧霜改與她共乘一車,阿鵬騎馬在側,前進的速度加快許多,有時遇到不得不露宿野外的狀況,兩個姑娘家也能直接睡在車上,阿鵬與受雇的車夫就在馬車邊野營。

  他們順利的一路前行,並沒有受到任何阻礙,終於即將到達酈水城,來到這兒,就表示他們已經走了一半的路程,距離明曜城也越來越近了。

  一行人本打算在天黑之前進入酈水城,沒想到還是慢了好幾步,等他們來到城門前時,天色已經大黑,而城門也早已關上,明日一早才會再度開啓。

  阿鵬停下馬,一旁的馬車也跟著停下。

  談梧霜掀開馬車的窗簾看向外頭,問道:「阿鵬,來不及了嗎?」

  「的確是來不及了。」他無奈一笑,「咱們今日只好在附近找個地方過夜,明日一早才能入城。」

  「喔……暖呼呼的棉被飛走了……」車內的刁南兒忍不住呻吟。

  「唉,沒辦法了。」談梧霜也跟著淡淡苦笑,本還以爲今天終於能在好一點的客棧好好的洗個澡,舒舒服服睡上一覺的,只好再忍耐一晚了。

  馬車跟著阿鵬掉頭,想要在附近找個適合的落腳處,阿鵬突然想起不久前似乎經過一間像是小廟的建築物,乾脆就在那裡過夜吧。

  一行人又慢慢遠離城門,走在沒有任何火光的官道上,兩旁是一望無際的矮草叢,幸好微弱的月光讓他們不至於什麼都看不到。

  萬籟俱寂的黑夜中,只剩下馬蹄聲、車輪轉動聲規律的響著,再無其他。

  沙沙……

  突然間,官道旁的矮草叢突然出現不明聲響,阿鵬轉過頭,發現有幾道黑影正迅速的朝他們逼近,而且速度快得很不尋常。

  那是人嗎?雖然身影擠看起來是人的模樣,但行走的速度快得不像話,反倒像是在飛一樣。

  阿鵬驚覺不妙,馬上命令車夫道:「快走,走得越快越好。」

  車夫也感覺到氣氛異常詭異,即刻甩起緩繩,讓馬車在官道上疾馳。

  阿鵬也抽出短馬鞭拍打馬兒的臀部,加快奔跑速度。

  「發生什麼事了?」

  談梧霜和刁南兒從前頭的車門探出半個身子,往後一瞧,才發現在暗夜之中居然有好幾道身影在後頭追趕他們,行動極其詭異。

  現在是怎麼回事?那些影子到底是人是鬼?

  阿鵬騎馬緊跟在馬車後頭,朝談梧霜她們大喊,「快進去車子內,別探出頭來!」

  「阿鵬,小心後面--」談梧霜驚呼出聲。

  其中一道黑影率先逼近阿鵬,拿著一把長劍淩空劈下,阿鵬馬上低頭俯身,利刃只削過他飄飛起的一縷髮絲,情況極爲驚險。

  他執起手中的短鞭,朝黑影用力甩去,黑影非常機警的急速後退,躲過回擊後,再度逼近攻擊。

  好幾道黑影輪流逼近、攻擊、退後、再逼近,阿鵬一個人不但要控制馬匹,還要閃躲襲擊,應付得很辛苦,驚險連連。

  談梧霜擔心的瞧著馬車役的混亂,很怕阿鵬會因此受傷,但這種情況她又幫不上什麼忙,只能眼睜睜的乾焦急。

  「梧霜,快點進來!」刁南兒在車內不斷的拉她的衣袖,「外頭很危險,別不要命了!」

  「可是阿鵬真的很危險,我沒辦法置之不理呀!」

  「你什麼忙都幫不上,唯一能做的就是保護好你自己,別成爲他的累贅!」

  咻--這時,其中一道黑影的劍被阿鵬打飛出去,卻意外插入馬車的左後車輪,輪子一卡住,車軸頓時斷裂開來,車身隨即也跟著傾斜,情況頓時十分危險。

  「啊--」

  談梧霜與刁南兒同時驚呼出聲,而半個身子在車外的談梧霜更是重心不穩,眼看就快被甩飛出去。

  「梧霜!」

  阿鵬一見談梧霜有危險,不顧一切的從馬背上往前一躍,抱住正巧掉下車的她,兩人一同滾到一旁的矮草叢內。

  馬車繼續驚險的往前走,歪了一邊的車身像是隨時會翻到一樣,嚇得在車廂內的刁南兒緊緊抓住窗框不放,真怕自己小命不保,而前頭的車夫則是嚇得滿頭冷汗,死命拉著韁繩,想要讓受到驚嚇而狂奔的馬兒趕緊停下來,終於,馬車有驚無險的停在半路上,車上的兩人都平安無事。

  阿鵬將談梧霜緊緊護在懷裡,止不住強勁的翻滾力道,與她一同滾了好長一段距離,直到他的背猛力撞上一排矮樹叢的枝幹,才終於停了下來。

  「唔!」阿鵬的背與後腦勺首當其衝的承受到猛烈的撞擊,痛得忍不住悶哼出聲,尤其是腦袋又痛又暈,甚至忍不住想作嘔幾乎快昏了過去。

  「阿鵬?」談梧霜從他的懷裡擡起頭來,看到他痛苦的表情,非常擔心他的情況,就怕他受傷了,「你還好嗎?哪裡傷著了?」

  「頭……頭好痛……」他抱頭呻吟,痛意越來越強烈,那種痛像是從腦海深處擴散出來,想將他的腦袋撕裂開來似的,痛的他直冒冷汗。

  突地,熟悉的畫而如海浪般洶湧而來,一幕一幕再一幕,月夜下的拉扯、河底的掙紮、某個女人的冷嘲熱諷,全都在此刻一一重現,清晰得像是正在發生一樣。

  這些到底是什麼?畫面太多、太混亂了,他根本就無法承受……

  「阿鵬!」談梧霜驚慌的坐起身,抱住他,急得都快哭出來了,「你再忍耐一會兒,一切都會沒事的!」

  她伸出發顫的手輕摸他的後腦勺,以爲他的頭撞出了傷口,卻什麼都沒摸到,更是心慌意亂,「奇怪?怎麼會……」

  沙沙沙……

  好幾道黑影此時又朝他們急衝而來,手上長劍反射銀光,殺氣騰騰,像是非得置他們於死地。

  談梧霜知道他們根本逃不了,只能緊緊抱住阿鵬,驚叫出聲,「啊--救命--」

  「別想傷害他們!」

  另一道陌生的沉穩男音突然響起,介入這場混亂,一名灰衣男子帶著八名手下翩然出現,即刻與黑影打了起來,瞬間扭轉局勢。

  灰衣男子的手下們很快就將黑影打得節節敗退,他則直接來到談梧霜身旁,蹲下身來,關心兩人的情況。

  「別擔心,沒事了。」

  「呃?」談梧霜驚魂未定的瞧著他,他的氣質不凡,有種不食人間煙火的淡然之氣,她差點就誤以爲是天上的仙人下凡來幫助他們了。

  他是誰?怎會突然出現?又爲什麼要幫他們?

  而不遠處一棵高大松樹的頂端,迎風站著一名奇怪的男人,男人面罩白面具,面具後頭是披垂而下的及肩蓬亂白髮,他的眸光一銳,從衣袖內掏出一把短刀,使力朝阿鵬所在的方向射去,打算來個出其不意的一擊!

  灰衣男子察覺到有危險,趕緊推了談梧霜他們一把。

  「小心!」

  「啊--」

  談梧霜抱著阿鵬往一旁偏倒,疾飛而來的短刀劃過灰衣男子的左臂,直直插入阿鵬身旁的草地上,那力道之強,若真的射中阿鵬的身子,不死肯定也會受重傷。

  談梧霜緊張得渾身冒汗,又看到近在咫尺的暗器,真的想不透阿鵬到底是招惹了什麼麻煩,對方居然千方百計的想要他的命。

  她眼一轉,才發現灰衣男子衣袖上已經染出一片血漬,又驚又慌的問道:「公子,你還好嗎?」

  「不礙事,只是皮肉傷。」灰衣男子沒有理會手臂上的傷,轉頭尋找暗器到底是由哪裡射過來的。

  「真是遺憾,又失敗了。」面具男淡淡喃道,一點都沒有懊惱的感覺,那嗓音雖低沉,卻不蒼老,聽得出來應該很年輕。

  他從樹上一躍而下,身影沒入黑暗之中,識相的選擇撤退,就在同一時刻,原本還與灰衣男子的手下打得難分勝負的衆多黑影,瞬間平空消失,只剩長劍掉落一地,詭異之極。

  緊接著,衆多人形紙片慢慢的飄墜而下,灰衣男子站起身走過去,撿起一張制片人,原本淡漠的表情微擰起眉,終於明白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紙咒人?對方居然是咒術師……」

  剛才的那些黑影,全是這些紙咒人幻化而成的,而控制這些紙咒人的那名咒術師,法術高強,絕不是普通人物。

  紙咒人此時突然自行燃燒起來,過沒多久所有紙咒人都變一團灰燼,什麼證據都沒了。

  「真狡猾……」灰衣男子眉心的皺痕又深了幾許,知道對方可不好對付。

  「阿鵬,你怎麼了?阿鵬……」

  談梧霜驚惶的嗓音重新引起灰衣男子的注意,他即刻回到他們身邊,關心阿鵬的狀況。

  只見阿鵬似乎比剛才更加痛苦,咬牙抱著頭,全身不斷地冒冷汗,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阿鵬……阿鵬……」

 ◎             ◎             ◎

  他聽不到談梧霜急切的呼喊,意識深深墜入回憶的漩渦當中,越沉越深,直到記憶來到他遺忘已久的最關鍵那一日,也是扭轉他命運的那一日。

  他終於想起來了,全都想起來了,他,就是當今的大皇子,也是皇位第一繼承者--聞人玄卿!

  撲通一聲,當日情景在腦海中重現,中了迷藥的聞人玄卿雖然全身無力,還是在少詹事房子意靠近他時試圖掙紮,卻仍然不敵迷藥的效力,被房子意硬生生從船上推入深黑的大河裡。

  他的身子不斷地往下沉,掙紮了好一會兒,才勉強遊浮出水面,然而此時他已經被急流衝離官船好長一段距離,就算呼救也沒人聽得見。

  再這樣下去,他會溺死在河裡的!聞人玄卿只能咬牙努力保持清醒,拼了命朝遠處有光源的方向遊過去。

  靠著因危機而産生的強大意志力,他不知道自己到底遊了多久,意識也不知道渙散又重新凝聚了幾次,終於讓他順利遊到岸邊,躺在滿是雜草的岸上,拼命的大口喘氣。

  「哈……哈……哈……」

  梁鸝芝與房子意聯合起來暗算他?爲什麼?他們之間有什麼關係?殺他的目的又是什麼?

  幸好他大難不死,順利活了下來,接下來只要找到官府,讓府送他回京,他就要馬上徹查這件事,要他們難逃意圖謀害他的罪責!

  或許是聞人玄卿喝的迷藥並不多,雖然很疲累,但意識還算清醒,一邊休息恢復體力,一邊等待天亮。

  好不容易挺到天亮,聞人玄卿終於站起身,開始在雜草堆中探索,離河岸越來越遠,最後走到一條不知名的偏僻小路上。

  他站在路中央,正猶豫著不知該往左還是往右走時,似乎聽到細如蚊納的聲音在耳際響起,幹擾著他的思緒。「這是什麼聲音?」他不解的左瞧右看,卻沒有發現任何異狀,難道,是他出現了幻聽?

  那聲音由弱漸強,越來越清楚,他這才意識到那並不是蚊蠅聲,而是人聲,聽起來像是在念經、念咒,低沉的嗓音持續不斷念著他聽不懂的話,害他的頭開始隱隱作痛,且痛意迅速加劇。

  「唔……」

  他撫著疼痛的額頭,意識再度渙散開來,這一回無論他再如何努力保持清醒,也抵擋不了強烈的痛意,這股劇痛快速浸吞掉他所有知覺,終至眼前一黑,往後一倒,昏死在偏僻的小徑上。

  直到載著朱家兄妹的馬車偶然經過,朱羽茵堅持要將他救回去醫治,他才會變成阿鵬,才會遇到談梧霜,終於嘗到將一個人放在心頭上的滋味,終於明白何爲動心,從此念念不忘中……腦海中的疼痛漸緩,聞人玄卿也從回憶的洪流中掙脫,慢慢恢復意識,睜開雙眼,微喘著氣,卻已不再痛苦。

  此刻他們依舊在宮道旁的矮草叢內,距離剛才的危機還不到一刻鐘,而福大命大沒受半點傷的刁南兒及車夫也靠聚過來,再加上灰衣男子的手下們,一群人都圍在談梧霜和阿鵬身旁。

  談梧霜見躺在腿上的阿鵬似乎已經不再受疼痛折磨,開心的漾起笑,激動不已。

  「阿鵬,你還好嗎?阿鵬……」

  聞人玄卿撫看還有些昏沉的腦袋坐起身,此時才發現談梧霜旁邊還有一名灰衣男子,他訝異的睜大眼,「五弟?」

  灰衣男子正是聞人玄羲,他微鬆下一口氣,雖然依舊沒什麼表情,看起來卻是放心不少,「幸好咱們及時趕到,才沒讓那個人傷了大皇兄。」

  太子意外失蹤的事早已在京裡傳開,朝堂內有一派人馬以國不可一日無儲君爲由,一直要皇帝改立三皇子聞人玄緒爲太子,皇帝不相信大皇子已死,連忙派五皇子將人找回來。

  聞人玄羲曾拜陣術士祝如山學藝,會使用不少陣法,他拿聞人玄卿消失時遺留在官船上的貼身玉佩設尋人陣,尋人陣將他指引到酈水城,他才有辦法在聞人玄卿遇襲的最危險時刻現身,適時解除危機。

  「五弟?大皇兄?」談梧霜錯愕不解的瞧著他們,「你們到底在說什麼?爲什麼我完全聽不懂?」

  「我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但你口中所說的『阿鵬』,其實是消失已久的當朝太子,聞人玄卿。」聞人玄義解釋。

  「當朝……太子?」談梧霜不敢置信的瞧向聞人玄卿,心頭也在此時冒起一股涼意,「你是太子……」

  所以他口中的五弟,也就是當今五皇子,靜王聞人玄羲?

  一旁的刁南兒也訝異的睜大眼。雖然她早就從阿鵬的談吐舉止猜出他的出身應該非富即貴,卻萬萬沒想過,居然會「貴」到這般程度。

  「對,我是太子,我全都想起來了。」

  聞人玄卿欣喜的笑著,他終於找回所有的記憶,不再茫無頭緒。

  「梧霜,我……」話才起了個頭,便突然頓住,因爲他發現她表情非常奇怪,像是一下子與他疏遠不少,遂感到納悶不解。

  「梧霜,你怎麼了?」

  「啊哈哈……真沒想到你會是太子殿下。」談梧霜突然笑出聲,但表情非常的僵硬,「既然已經有人來找你,你也恢復記憶了,那麼我想……也不要我陪伴了。」

  「什麼意思?」他緊蹙起眉,有種很不好的預感,她好像要離開他了。

  「我突然不想去明耀城了,那繁華的帝都一點都不適合我這種鄉下土包子,我覺得我還是回長樂縣會比較自在,所以……咱們還是在這裡分道揚鑣吧,希望你接下來一路順利,後會有期。」

  她僵硬的站起身,當著大家的面轉頭快步離開,叫聞人玄卿不敢置信的馬上起身追上,抓住她的手,不讓她走。

  「梧霜,你到底怎麼了?你不是答應過就算要到天涯海角,你也會跟著我嗎?」

  「那不一樣,當時的你是『阿鵬』,現在的你卻是『聞人玄卿』,我所承諾的那個阿鵬已經不在了。」

  「阿鵬就是我,我就是阿鵬,哪裡不一樣?」

  「當然不一樣,阿鵬和我都是再普通不過的普通人,而你,聞人玄卿,卻是高高在上的太子,與我根本就是不同世界的兩個人。」

  在知道阿鵬的真實身份居然是太子的那一刻,一股強烈的自卑感瞬間將她整個人包覆住,有種深深的絕望從心底冒出來,甚至很過分的希望他不要回復記憶。

  他是太子,她卻是連父母是誰都不知道的孤兒,他是天上的霓虹,她卻是地上的爛泥,兩個人怎麼有辦法在一起?

  不必到京城,她在長樂縣裡,也看過不少門不當戶不對的男女硬要在一起,結局沒幾個好的,小老百姓都這樣了,更別說他還是皇帝之子,帝王之家更重視身家背景,饒是當他丫鬟都不一定夠資格,又是憑什麼能和他在一起?

  她沒有飛上枝頭當鳳凰的野心,她只想安安穩穩過著平凡的生活,所以還是趁現在趕緊分開吧,長痛不如短痛,這樣對彼此都好。

  聞人玄卿真想不到,他的太子身份居然會是她態度轉變的原因,還因此想要離開他。

  「我不在乎你的身份,那完全影響不了我對你的情意,你也不必覺得自己配不上我。」

  「我是真的配不上你,你不在乎,但其他人會不在乎嗎?你的太子妃會允許我這麼低賤的女人待在你身邊,污辱了你至高無上的身份嗎?」

  她知道他硬要留她在身邊不是不行,但她就不相信其他人不會有意見,到時肯定會有許多難聽的話傳出來,光用想的她就覺得痛苦。

  還有,他早有太子妃了,雖然男人三妻四妾是常態,根本不算什麼,但有哪個女人願意和其他女人分享自己的丈夫?沒幾個女人如此大方,只不過迫於形勢不得不忍下這種酸楚,要不然也不會有那麼多妻妾互相爭風吃醋的事情發生。

  她自認不是大方的女人,也不想要這麼卑微的愛情,更不想後半生得過著和其他女人不斷爭風吃醋的可悲日子,只能趕緊趁早斬斷與他的情緣,兔得傷得越來越重。

  她的質問,讓他想起了梁鸝芝,以她那高傲的性子哪容得下談梧霜的存在?他可以想像得到,她表面上會接納談梧霜,但那是爲了她的面子,但私底下她肯定不會給談梧霜好臉色瞧的。

  而且他與梁鸝芝之間還有許多問題要解決,這個時候帶談梧霜回京,讓她卷入即將發生的混亂,對她來說:真的好嗎?

  「所以太子殿下,你的情意,小女子我真的無福消受。」談霜強忍住內心的酸楚,紅著眼眶,微硬著嗓音說道:「你就當做失去記憶的這段日子只是一場夢,現在夢醒了,你也不必在意你在夢裡曾經和哪個女人做過什麼承諾,回去重新過你太子該過的生活,忘了夢裡的一切吧。」

  她緊咬住下唇,很努力的忍著,直到轉過身,背對著他邁開步伐後,才允許自己無聲的落下淚來。

  原來愛錯人是這麼痛苦,早知道她就不要愛人了,心好痛……真的好痛……

  聞人玄卿緊整起雙眉,心很沉很重,卻無法開口再要求她留下來,只能眼睜睜瞧著她越走越遠,強忍著越來越強烈的心痛。

  刁南兒錯愕的看著聞人玄卿,再看向漸行漸遠的談梧霜,很意外事情居然會發展成現在這般局面,她很擔心落單又傷心的談梧霜,連忙追了上去。

  「梧霜,等等我……」

  聞人玄羲默默來到聞人玄卿身後,問道:「大皇兄,不將那位姑娘留下來嗎?」

  「不了,現在留她下來,只會讓她痛苦。」聞人玄卿深吸一口氣,重新振作起來,「五弟,能麻煩你一件事嗎?」

  「什麼事?」

  「派幾個人暗中保護她們,無論她們要去哪裡,都別讓她們遇到危險。」

  「好。」

  聞人玄卿還沒有放棄談梧霜,只不過他想要先回京解決他與梁鸝芝之問的問題,等把所有阻礙全都排除後,再將她接到他身邊。

  他希望她在他身邊是快樂的,但現在的他無法給她快樂,只好放手讓她走,暫時成全她。

  雖然這麼做,折磨的是他自己,他的心會因思念她而疼痛,日日夜夜,都無法停止……

 ◎             ◎             ◎

  聞人玄羲已經在酈水城待了一段時間,所以他在這兒有一間暫時落腳的宅子,聞人玄卿便跟著他回到宅子內休息,打算過幾日再動身回京。

  聞人玄卿雖然很疲累,卻睡不著,因爲他一顆心都惦記著談梧霜,他知道她現在一定很難過,多想立刻飛奔到她面前,緊緊抱住她,要她別走。

  但他不能這麼做,只能努力壓下思念之情,等待將她挽回的最好時機到來……

  隔日中午,聞人玄卿便將五弟找來,他對現在京內的形勢完全不清楚,所以要五弟告訴他,在他失去下落之後,京裡到底發生了哪些事,他必須在回京之前完全掌握狀況,才不會亂了手腳。

  「大皇兄失去下落後,宮船本在當地的碼頭暫停,當地官府立刻派兵搜尋大皇兄的行蹤,不過因爲大嫂的身子狀況不好,官船便再度起程回京,將尋找大皇兄的事情交給當地縣令處理。」

  「鸝芝的身子狀況不好?她生了什麼病?」聞人玄卿不解的蹙起眉。

  「也不是病,就只是害喜嚴重,造成身子非常虛弱。」

  「害喜?」聞人玄卿訝異的睜大眼,「幾個月?」

  聞人玄義對大皇兄的反應有些不解,難道大皇兄不知道妻子已有身孕?

  「那時差不多三個月。」

  「三個月……呵,好一個梁鸝芝,她還真敢!」聞人玄卿自嘲的道,難怪那時她在船上總是身子不適的想作嘔,他還以爲她只是單純的暈船,沒想到根本就是空口白話。

  他與她貌合神離已久,他甚至已經有一年多沒與她同床共枕,她怎有辦法懷上孩子?

  難怪她想害他,身爲太子妃卻行爲不檢,懷上其他男人的孩子,意圖混亂皇室血脈,這可是極爲嚴重的事情。

  他即刻想到房子意,既然是他們倆連手在船上合謀害他,那麼梁鸝芝肚子裡的孩子,很有可能是房子意的種。

  聞人玄卿忍下怒火,繼續冷靜的詢問道:「房子意呢?他在回京後,有沒有什麼不尋常的舉動?」

  「房子意?」聞人玄義有些訝異皇兄會問到這個人,「他在回京後沒多久,就意外墜馬而亡。」

  「什麼?」聞人玄卿不敢置信,怎會有這麼湊巧的事情?他不相信是意外,這分明就是殺人滅口。

  「然後再沒多久,大嫂不幸小産了,原因不明。」

  聞人玄卿緊蹙起眉,這一切變化都很不尋常,看來事情並不單純,暗地裡肯定有什麼陰謀!

  「而大皇兄消失兩個月都沒半點消息後,朝堂就開始有人聯名上奏,希望父皇改立三皇兄爲太子。」

  聽到這事,聞人玄卿沒有震驚或憤怒,倒是無奈的輕歎一口氣,真不知該拿三弟怎麼辦才好。

  「三弟對我的恨意還是這麼深,連太子的位置他都要搶。」

  三弟的妃子姚孟箏之前因意外不幸逝世,那時恰巧他也在場,三弟便將姚孟箏的死全都歸咎在他身上,也因此開始與他作對,無論他如何解釋,三弟始終都將他當成害妻兇手。

  「五弟,多謝你的相救,等回京之後,就是我與他們的戰爭了。」聞人玄卿的眸光一銳,心意已決,絕不會讓意圖謀害他的人道遙法外。

  無論派人來襲擊他的人是不是梁鸝芝,她都逃不了了,既然是她先對他無情,那就別怪他對她無義,兩人的夫妻關係,除了結束這一條路可走,再無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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