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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巫靈 -【王爺二娶(宮闕亂之二)】《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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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5-29 00:06:39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巫靈 - 王爺二娶(宮闕亂之二)

他向來不喜這個王妃,嬌蠻任性不說,
三不五時找他吵架,動不動就回娘家哭訴他的冷淡,
這次甚至直接投湖,打算來個以死相逼——
人雖然救了回來,不過卻因此失去記憶,然而他真正不解的是,
怎麼在鬼門關前走了一遭,她連性子都大大改變了?
褪去難相處的臭脾氣,渾身散發一股嫻雅淡定之氣,
平時無所不用其極的黏著他,如今卻刻意與他保持距離,
以前兩人話不投機,他連應個聲都嫌懶,
現下她居然只看了他的畫,就明白他淡泊權勢嚮往自由的心志,
縱使術師說她的身子裡換了一具靈魂,姑且不論真假,
他反倒更喜歡她現在這味兒,打定主意非得得到她的心,
本以為兩人的關係日漸改善且越來越好,終能白頭相守,
怎料只是進宮參加家宴,竟會發生再也無法挽回的意外,
而這一切竟還與太子聞人玄卿脫不了干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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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5-29 00:07:34 |只看該作者
楔子

  她從小到大的心願只有一個,對別人來說非常簡單的這一件事,對她來說卻是難如登天,壓根不知道有沒有實現的一日。

  她想靠著自己的雙腳走出房間,不受拘束的天南地北到處行走,但從她出生以來,她的腳就因為不明原因,導致無法步行。

  雙腳的殘疾,讓她只能鎮日關在房裡,身子也跟著不好,總是小病不斷,直到現在都已經十九了,也沒有人上門提過親。

  對於婚姻,她很早就不抱期望,只希望總有一日雙腳的毛病可以好。但爹爹從小到大為她遍尋名醫,也不見狀況好轉,儘管如此,她還是希望奇蹟能夠出現,就算機會微乎其微……

  只是現在,或許她連那微乎其微的機會都等不到了—

  「羽茵,妳再撐一會兒,世坤已經去幫妳請名醫過來了,只要再幾日,再幾日就好了!」

  她全身發燙,似昏又醒,自從一個月前不小心染了風寒,她就一病不起,越來越虛弱,到現在已經連睜開眼睛的力氣都沒有,只聽到爹焦急的嗓音不斷在耳畔出現。

  她的時候到了嗎?這樣也好,她終於能夠脫離這副殘弱的身子,不再終日鬱鬱寡歡,只能從窗戶望著外頭的天空,猶如囚禁在籠中的雀鳥。

  對於爹爹和大哥無微不至的照顧,這輩子她是無法償還了,下一輩子她一定會做牛做馬報答他們的恩情,不會有任何怨言。

  下一輩子,她的要求不多,只要給她一副健康的身子、一雙良好的腳,身分高低貴賤都不要緊。

  她要的,其實很簡單,但對這一世的她來說,好難。

  意識逐漸模糊,就連爹的叫喚也開始飄忽、遠去,越來越聽不真切,看來她已經走到盡頭,再撐也撐不了太久。

  不知下輩子的她究竟會是什麼樣子?

  希望上天真能聽到她的懇求,憐憫她,別再開這麼大的玩笑,給她一個與正常人相同的開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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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5-29 00:07:56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到底該怎麼辦才好……」

  奇怪,是誰在講話?這個聲音……好陌生……

  「沒想到王妃這一回真的做絕了,差一點就把自己的命給賠上了。」

  「但王妃昏睡了這麼久,也不知還會不會醒來呀……」

  做絕了什麼?王妃?她們到底在說誰?

  她從渾渾噩噩的沉睡中睜開眼,感到萬分疲累,眼睛好一會兒才凝聚焦距,終於瞧清楚眼前景像,卻詫異的發現,自己躺在陌生的床上,頭頂那華麗的床帳,與原本所使用的素雅床帳完全不同,還有屋裡所彌漫的濃烈薰香,也讓她極度陌生,聞得非常不習慣。

  她到底在哪裡?現在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床邊的兩位丫鬟一聽到床上有動靜,即刻轉過頭,見她張開眼,莫不驚喜的喚道:「王妃,您可終於醒來了!」

  「您這一昏,可昏睡了將近十日呀,都快嚇死咱們了!」

  王妃?她們喚她王妃?可她並不是什麼王妃呀!她想開口說話,喉嚨卻乾啞不已,完全發不出聲音。

  「王妃,您想喝水嗎?奴婢馬上幫您倒來。」其中一名丫鬟轉身倒茶去。

  「奴婢去請禦醫再來幫王妃瞧瞧。」另一名丫鬟也轉身離去。

  她頭昏腦脹,真的不懂到底怎麼了,她又不是什麼王妃,爲什麼她們一直這麼喚她?

  她明明就叫朱羽茵,只是個商賈之女,甚至根本從未下嫁於人,怎麼可能會是什麼王妃?

  丫鬟倒了杯茶過來,扶起她虛弱的身子,喂她喝茶,她從茶水中見到了自己的倒影,猛然一震,不敢相信眼中所見。

  「王妃,怎麼了?這茶水……有問題嗎?」

  她不顧喉嚨疼痛,勉強發出一點沙啞到了極點的聲音,「鏡、鏡子……」

  「啊?是。」

  丫鬟只好暫時將茶杯擱著,轉身至妝台拿來一面銅鏡,她用著虛軟無力的手勉強捧住鏡子,在看到鏡面上所映出來的容顔後,再度一愣,遲遲回不了神。

  鏡子裡的女子是個嬌豔的美人,雖然因爲昏睡多日而顯得非常憔悴,但還是看得出原本豔麗的模樣,絕對是個傾城傾國的絕色。

  怎麼會這樣?朱羽茵啞然無語。這不是她的臉蛋呀!她再低頭看著自己塗上丹蔻的指尖、傲人的胸脯,與過往的纖細如柳完全不一樣,再度驚覺這個身子也不是自己的。

  這是夢嗎?要不然怎麼會發生如此不可思議的事情?

  「王妃,禦醫來了!」

  朱羽茵還陷在錯愕之際,另一名丫鬟已經領著禦醫進到房內了。

  禦醫在替她把過脈,上上下下都檢視過一遍後,微揚笑意說:「王妃的身子已經沒有什麼大礙,只要好好休養、多多進補,很快就能恢復精神的。」

  「我……不是什麼……王妃……」

  「什麼?」因爲她的聲音非常虛弱,禦醫有些聽不真切。

  「我不是……你們口中的……王妃……」

  禦醫一愣,他後頭的兩位丫鬟也錯愕的倒抽一口氣,低聲喃道:「王妃……失憶了!」

  她很清楚自己絕對不是失憶,但她到底該如何向他們說明白呢?

  禦醫鎮定的再幫她診了一次脈,上上下下又看了一遍,才道:「王妃,請別擔心,您可能是因爲意外受到太大的沖擊,而暫時失去了記憶,才記不得自己的身分,不要緊,多休息個幾日,記憶應該就會慢慢恢復,要是過一段時日還沒恢復的話,咱們再來想其他的治療辦法。」

  這一切都太荒謬了!或許她真的在夢裡,只要從夢裡醒來,一切都會恢復原樣的,她不必驚惶害怕!

  所以她不再與他們爭辯她的身分問題,濃濃的疲憊感爬滿全身,她躺回床榻,閉上眼,心想這麼做或許就能離開這詭異的夢境,回到她所熟悉的真實世界。

  結果她睡了醒、醒了又睡,渾渾噩噩又過了三日,卻始終都在這一間華麗的陌生房間裡,陪伴在她身邊的,一直是那兩名陌生的丫鬟,直到這一刻,她才不得不接受事實,這一切都是真的,不是夢。

  上天再度開了她一個大玩笑,她以爲自己病死了,就該去陰曹地府報到,沒想到陰曹地府沒去成,卻附在另一個女人身上,因此又活了過來!

  爲什麼?她真的不懂,上天如此的安排到底有什麼目的?

  她從剛開始的錯愕震驚,終於慢慢冷靜下來,思考自己目前的處境。她不知道這種狀況會維持多久,或許再過個幾日,鬼差就會發現這個錯誤來將她帶走,那麼在這個錯誤結束之前,她又該如何自處?

  想來想去,也只能先暫時頂替這個身子原本的主人過日子,沒有其他方法了。

  希望鬼差來帶走她的日子不會太久,因爲她不想佔著其他人的身子太久,畢竟頂替著別人的身分過著本不該屬於自己的日子,心裡總覺得不舒坦。

  等到第四日,朱羽茵暫時對現狀認命、精神也好上不少時,一個男人不期然的闖入房裡,不但嚇了她一跳,還帶給了她極大的震撼—

  「你可終於醒了,這一回沒死成,真不知是你的遺憾,還是我的遺憾。」

  她坐在床上,傻愣愣的瞧著眼前男子,他非常年輕,約莫二十五上下,長得非常俊秀,全身散發出一股渾然天成的王者之氣,但那冷傲的表情,再加上不帶情感的譏諷口氣,卻有種強大的疏離感,難以親近。

  「你是誰?講話爲何如此不客氣?」她忍不住脫口而出,只因他那冷淡無情的話語實在是太過刺耳,讓她很不舒服。

  「尋短不成,現在開始裝失憶,想博取我的同情或愧疚?」男子冷哼一聲,明顯的不屑。「不管你的失憶到底是真是假,都別以爲我會因此改變對你的看法,所以你還是省省吧。」

  尋短?這個身子原本的主子是自殺而亡的?爲什麼?她錯愕的呆愣住,久久沒有接話。

  一旁的丫鬟見她呆愣又蒼白的表情,以爲她被男子所說的話大大打擊到,只好硬著頭皮出聲緩頰,「王爺,王妃才剛蘇醒沒幾日,身子還虛得很,請王爺……憐憫一下王妃吧。」

  王爺?所以這個冷漠無情的男人,就是她現在所依附的身子主人的丈夫?看來這一對夫妻的感情……很不好。

  朱羽茵此刻真有一種想笑的沖動,笑此情此景的荒謬,她居然得啞巴吃黃連的承受根本就不屬於她的譏諷,她何其無辜?

  男子冷瞪了出聲的丫鬟一眼,丫鬟畏懼的瑟縮一下,之後才轉身拂袖離去,臨走前道:「希望你好自爲之,別以爲你每一回都能那麼好運的逃過一劫。」

  直到那男子離去,兩個丫鬟才鬆下一口氣,不過瞧著她的眼神都有一些尷尬,似乎怕她會承受不了剛才那些無情的話語。

  朱羽茵只是淡淡笑了笑,根本就不介意,因爲她又不是他所厭惡的正主兒。但她想,她有必要弄清楚這對夫妻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才不會像剛剛一樣,沒頭沒腦的被罵了一頓。

  瞧見主子不怒反笑,兩個丫鬟錯愕的對望一眼,如果是從前,她們倆可能就要開始收拾滿屋子被摔碎的花瓶殘片了。

  「你們倆……一個叫春花、一個叫秋月是吧?」

  「是。」兩人同聲應答。

  「我什麼都記不得了,你們可以告訴我,我所該知道的一切嗎?」

  「呃……這個……」她們有所顧忌的猶豫著。

  「不要緊,好的壞的全都告訴我,我不想聽好聽話,我要聽的是實話,就算是難聽的實話,我也不會怪罪你們,放心吧。」

  秋月又猶豫了一會兒,終於鼓起勇氣開口,「是這樣的,王妃……」

 ◎             ◎             ◎

  經由兩個丫鬟的述說,朱羽茵才明白,這個身子的主人名叫「姚孟箏」,是當朝戶部尚書的獨生愛女,雖然是個絕色美人,卻被家人寵得任性驕縱,脾性是出了名的潑辣。

  而剛才那名男子,正是當今皇上的三皇子聞人玄緒,受封禮王,爲周貴妃所出。

  姚孟箏之所以會嫁給聞人玄緒,全是她主動向爹提起的,因爲她偶然間見過聞人玄緒一回,就被他那不容人隨意靠近的矜貴之態所吸引,打定主意非他不嫁。

  戶部尚書愛女心切,只好硬著頭皮向皇上提了這門親事,而因爲戶部掌握國家的財政,皇帝多有倚重,便允了,於是姚孟箏順順利利成爲禮王妃。

  但這卻是一切錯誤的開始。她的任性驕縱在嫁人後一點都沒有改變,讓聞人玄緒非常厭惡,所以夫妻關係沒幾個月就鬧僵了,聞人玄緒甚至直接與她分房居住,在王府內能不見她就不見她,直接無視她的存在。

  姚孟箏怎麼能夠容許自己被冷落,因此開始在府內拚命惹事,就是要逼他出現面對她,這任性的舉動導致兩人的關係越來越糟,如果不是礙於是皇上指婚,再加上她有戶部尚書撐腰,他早就將她休離,哪還容得下她在禮王府作威作福。

  兩人最激烈的一次爭吵,就在十多日前。

  姚孟箏在後花園內拉住看到她就要離開的聞人玄緒,兩人停在大池邊大吵一架,接著他憤而甩袖離去,不打算再與她說任何一句話—

  「聞人玄緒,你給我站住!」姚孟箏拔高嗓音尖叫,「你再不站住,我就跳池尋短,讓你後悔莫及!」

  他根本甩都不甩她,繼續往前邁步,她總愛拿自己的性命威脅他,他早就沒感覺了,況且他很清楚她只敢嘴上逞能,才沒那個勇氣真的尋短。

  然而這一回她是真的被氣到失去理智,也像是突然著了魔,居然不顧一切地轉頭一跳,栽入又深又冷的池子裡。

  「啊—王妃跳池了!」

  「快來人救命哪—」

  在場的春花及秋月尖叫求救,聞人玄緒才驚覺她真的跳池了,他即刻跑回來,跳入池裡救人,花了好一會兒時間才將不斷往下沉的她撈起。

  姚孟箏先被趕到池邊的僕人們拉上去,緊接著聞人玄緒才被拉上來。

  他一身濕淋淋的焦急詢問:「王妃狀況如何?」

  其中一名僕人顫抖的探了探躺在地上的王妃的鼻息,才小聲回答,「王妃……沒氣了。」

  「你說什麼?」聞人玄緒訝異的來到姚孟箏身旁,伸手一探,真的沒氣了,再摸她頸間脈搏,也感受不到跳動。

  她就這麼死了?簡直太可笑、太荒謬了!

  「快、快去請禦醫!」聞人玄緒回頭命令僕人,就算這麼做根本於事無補。

  此刻的他心緒很混亂,不知自己到底該懊惱剛才的不理不睬,還是慶幸自己終於解脫了,不必再面對這麼一個驕縱、不可理喻的女人?

  他雖然厭惡她,但也沒想要逼她死,她爲何要拿自己的性命當賭注,甚至真的將命給賠了去?

  正當他緊皺雙眉、內心糾結不已時,原本躺在地上一動也不動的姚孟箏突然眉一皺,噗的一聲吐了好大一口水,嚇了在場所有人一跳。

  「王妃?」他訝異的再度探她鼻息,發現她又開始呼吸了,雖然氣息非常微弱,但肯定是有的。

  真沒想到她在斷氣沒多久之後又活過來了,這到底……是好還是不好?

  聽完兩個丫鬟講完十多天前那讓人驚愕連連的一日,朱羽茵的心裡終於有個底了。看來姚孟箏那賭氣的一跳,真的將自己的命給跳沒了,她才會陰錯陽差的取代她繼續活著。

  難怪剛才聞人玄緒對她的態度會如此糟糕,原本的姚孟箏得負極大責任,怨不得別人。

  丫鬟們小心翼翼的瞧著王妃的表情,就怕她有什麼不悅,卻見她一臉的心平氣和,和之前的性子天差地遠,說真的,她們實在非常的不習慣。

  難道人一失憶,不但過往的事情忘得一乾二淨,連性子也會跟著改變?如果真是如此,那王妃應該更早一點失憶才是!

  朱羽茵瞧著她們那有些不解的表情,淡淡一笑,「沒事的,你們就當過往那個驕縱跋扈的姚孟箏已死,現在這個姚孟箏已經重生,不會再像從前一樣了。」

  她因爲殘疾,再加上小病不斷,長年待在房裡,看透人世無常,所以性子也偏淡然了些,真的假裝不出姚孟箏那驕縱的性子,乾脆就不裝了,一切順其自然吧。

  反正說不定再過不久她就會離開這個身子,重新投胎去,所以她也懶得費神裝模作樣,走一步算一步就是。

  「是。」兩個丫鬟同聲應答,內心還是有許多想不通的困惑。

  只因王妃自昏迷蘇醒之後,整個人氣質都變了,雖然還是那一張嬌豔的臉蛋,但整個人所散發出來的氣質卻溫柔嫻雅,讓人感到前所未有的……舒服。

  如果失去記憶真能讓一個人徹頭徹尾的改變,那她們希望王妃乾脆就不要恢復記憶好了!

  朱羽茵繼續待在房裡養身子,腦子裡所想的卻是爹和哥哥,她的死肯定讓他們非常傷心,但她除了跟著難過之外,也無法做任何事。

  她現在在帝都明曜城,與她的故鄉長樂縣相隔千裡之遙,她根本無從知道家人目前的狀況,也不敢知道。

  因爲她怕在得知家人的消息後,她會捨不得死,會想回去看他們,但她現在是姚孟箏,且隨時都有可能回歸九泉之下,所以她寧願什麼都不知道,這樣將來再度離開時,牽掛也會少一些,也免得家人再受一次生離死別的痛苦折磨。

  聞人玄緒疏離她、冷落她,對她來說是好事,因爲她可以靜靜的等死,不必應付他,樂得輕鬆,只不過姚孟箏的家人,卻是個棘手的麻煩呀—

  「嗚……箏兒,你可終於醒來了,娘都快被你給嚇死了……」

  朱羽茵本坐在床上發愣,卻被突然闖入房內的中年婦人緊抱在懷裡,勒得她都快要喘不過氣來了。中年婦人一直在她耳邊哭哭啼啼,很是激動,她都不知該如何安慰她,乾脆就讓她抱個夠、哭個夠,自己還是少說話的好。

  這位有些福態的夫人就是姚孟箏的母親?真好,她真正的母親很早就死了,她已經很久沒有感受到這種親人間的擁抱,就趁這個機會回味一下好了,反正她也掙不開。

  姚夫人哭哭啼啼了好一會兒才止歇,鬆開環抱住女兒的手,瞧著女兒依舊有些憔悴的臉蛋,「聽說你什麼都不記得了,是嗎?」

  「是呀,娘,對不起,女兒連您都不認得了。」朱羽茵有些無奈的苦笑。

  「我苦命的女兒呀……」

  姚夫人又抱著她的頭開始大哭特哭,讓朱羽茵很是頭痛。

  「早知如此,當初娘拚死也要阻止你嫁他,也不會落得現在這番境地了。」

  一旁的春花及秋月對望了一眼,內心一陣默然,這段婚姻到底是誰苦命,還真有得說呢。

  朱羽茵剛才只是假裝有些無奈,現在倒是真的無奈了,她似乎該說些什麼話以示安慰,但就怕安慰不成,反倒讓姚夫人哭得更是凄厲,害得自己耳朵疼。

  就在姚夫人還抱著女兒不斷地哭哭啼啼時,聞人玄緒進到房裡,畢竟是岳母到訪,他就算再如何厭惡來到這裡,還是得露一下面,盡一下最基本的禮數。

  「岳母,近來可好?」

  「你—」姚夫人一聽到女婿的聲音,立刻放開女兒,站起身來氣呼呼的指著他罵道:「要不是你,咱們箏兒怎會落到這種地步?你還有沒有良心,居然對箏兒不聞不問,一點情義都沒有!」

  照理說聞人玄緒是王爺,姚夫人根本沒有資格指責他,但身爲母親,護女心切,使得她已經完全忘了禮數。

  他臉色瞬間一沉,沒反問她過去這些年到底是如何教養女兒,可以將女兒養得如此驕縱跋扈,已經算是很給面子了,她還有什麼好不滿的?

  「岳母,我對她已經仁至義盡了,要不然這座禮王府早就沒有她容身之處,她尋短來威脅我,導致現在傷身又失憶,是她自作自受,怪不得別人!」

  「你說什麼—」

  「娘,別再說了。」朱羽茵趕緊拉住姚夫人的衣袖,她大概已經知道,姚孟箏的性子是怎麼來的,就是被毫無條件寵壞的。「這事我的確有不對之處,您就別再和王爺爭執了,好嗎?」

  姚夫人不敢置信的倒抽一口氣,回過頭來瞧她。自己女兒的性子她當然清楚,從來只有別人認錯的分,哪可能她認錯。

  聞人玄緒也訝異的瞧了她一眼,真不敢相信她也有自我反省的一日,老天這時恐怕要下起紅雨來了。

  春花及秋月再度對望了一眼,很能理解他們此刻錯愕的反應,不感到錯愕那才奇怪。

  「哎喲,我可憐的女兒呀……」姚夫人又坐回床上抱住女兒,聲音哽咽,「你肯定被他的無情傷得不輕,才會如此絕望,娘明白、娘全都明白……」

  朱羽茵哭笑不得。這到底是哪一種的明白?分明就是不願意接受自己女兒性格大變。

  「別擔心,娘馬上帶你回家休養,別留在這裡讓人糟蹋了,好嗎?」

  「娘,女兒既然已經嫁人,就不該因爲一點小問題就避回娘家去,這會給人說笑的。」她雖然還沒真的嫁人,但這點道理她還懂得。

  「呃?」姚夫人再度不敢置信的一愣。

  朱羽茵不知道的是,之前姚孟箏可是三天兩頭就回娘家哭訴聞人玄緒是如何的冷淡,兩、三天不回禮王府是常有的事,才不管別人笑話不笑話。

  聞人玄緒神色復雜的瞧著她。怎麼她死裡逃生後,不但失憶,連性子都變了,從任性驕蠻的大小姐變成了一個識大體的小女人?

  「箏兒,別擔心,娘明白你的不正常只是一時的,等身子逐漸恢復後,腦袋也會跟著回復正常的。」

  姚夫人還是不願意面對現實,讓朱羽茵有些頭痛。

  不管女兒怎麼勸,姚夫人都打定主意要帶女兒回娘家,憤怒的對聞人玄緒說:「王爺,我要將箏兒帶走,親自幫她調養身子,請您別阻攔!」

  「岳母請放心,我完全不打算阻攔,你想帶她回去調養多久就調養多久。」他非常爽快的大手一揮,「需不需要我多派幾個人來幫忙整理行囊,好讓你們能夠更快回去?」

  沒想到女婿這麼不留情面,絲毫不加以挽留,甚至像是恨不得她們馬上離開一樣,姚夫人更是怒不可遏,「你—」

  「娘,別這樣。」朱羽茵再度拉住她的手,「我不會回去,我要留在這兒繼續休養。」

  「箏兒,你瘋了不成?」姚夫人拔高嗓音,瞧著女兒的眼神活像是見鬼了。

  「我沒瘋,我是真的不想走。」

  她在這裡,雖然會被冷落、無人聞問,但這正是她想要的處境,反倒回到姚孟箏的娘家,一天到晚被娘家的人關心、包圍,那對她來說才是真正的麻煩呀。

  因爲她根本就不是姚孟箏,她只想默默的過完這一段荒謬日子,不想再引起更多沒有必要的注意。

  「不行,娘不放心讓你繼續待在這兒了,你必須跟娘一起回去!」

  「娘—」

  姚夫人反抓住她的手,使力拉她下床,沒想到這一拉,居然拉出意外來,她冷不防從床榻上摔了下來,痛呼出聲,「啊!」

  「箏兒?」姚夫人擔心的蹲下身,懊悔不已,「你還好嗎?哪裡摔疼了?」

  「王妃!」春花及秋月也趕緊來到主子身邊關心。

  只有聞人玄緒還是站在原地,沒有靠近的打算。他微蹙眉心,不懂她又在打什麼主意?

  她是故意在他面前摔下床,好示柔弱?難道她現在知道耍驕縱得不到他一絲一毫的關懷,所以改用哀兵政策了?

  「我沒事……我沒事……」她強忍著痛意,勉強漾起一笑,「只不過在床上躺久了,身子虛,就連腳也使不上太大的力氣,才會不小心跌下來。」

  她的腳……居然有痛覺了!這個認知讓她大受震撼,也猛然驚覺,姚孟箏是個正常人,雙腳是好的,可以自由自在的到處行走,不受拘束。

  她在死前一直心心念念的,就是想要知道靠自己的雙腳走路到底是什麼感覺,沒想到這陰錯陽差的附身,居然讓她有機會實現死前心願,該說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嗎?

  原本了無生趣、只想默默等待鬼差來討命的她,此刻終於瞧見了一絲希望光芒。或許她能趁著再度離去之前,靠著這個身子一圓夢想,不再有任何遺憾。

  聞人玄緒繼續瞧著她,感到非常的不對勁。一個人不可能因爲失去記憶就連性子也跟著改變,她如果不是在作戲,肯定是有什麼隱情!

  他暗暗冷哼,他就等著看她還有什麼把戲可耍,相信以她那驕縱的性子,想僞裝也撐不了多久,一定很快就會原形畢露,變回從前那個讓他厭惡的姚孟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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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姚夫人要帶女兒回娘家休養的這一出戲,最後還是在朱羽茵的強力堅持下,順利落幕,雖然姚夫人還是不敢相信女兒的性子會變得她都不認得了,但也只能無奈的打道回府。

  好不容易請走姚夫人,朱羽茵暗暗鬆了口氣,而聞人玄緒對她的態度依舊冷淡,冷哼一聲就離開房間,也讓她緊張的情緒放鬆下來。

  很好,沒人理她了,這正是她所想要的,求之不得。

  原本沒有生存目標的她終於振作起來,不再一個勁的只坐在床上發愣,等待鬼差來接走她,她已經決定要好好珍惜這一段多出來的日子,靠著姚孟箏的身子一圓多年來的夢想—靠自己的雙腳走路。

  如今她一有空,就會在房內學習走路,摸著家具慢慢行走,丫鬟們都以爲這是久躺在床上所出現的後遺症,沒有多說什麼,只是陪著主子一同練習。

  「王妃,小心一點!」

  「累了嗎?要不要坐下來休息了?」

  朱羽茵從一開始的頻頻跌倒,摔得腳上青一塊、紫一塊,慢慢地終於領會其中的訣竅,這樣的欣喜,讓她常常練習到臉蛋都冒起薄汗,還不打算休息。

  這種可以自由行動的感覺真好,原本郁結的心也跟著開朗起來,臉上總是漾著開心的笑意,像個玩心十足的小女孩。

  等到她已經走得有模有樣後,她不再將自己關在房裡,開始試著走出去,在附近走走繞繞,並且不要春花與秋月的跟隨。

  因爲她們倆太大驚小怪了,見她身子略微不穩的一晃,就趕緊靠過來扶她,然後拚命的求她休息,吵得她很頭痛,所以她寧願自己一個人,愛做什麼就做什麼,也樂得清靜。

  此刻的她正是一個人,走在院落附近的穿廊上,摸著穿廊的扶手慢慢行走,走累了,就扶著欄杆站著休息,一邊吹著自然的風,一邊看著王府內的景致。

  很舒服、很自在,她很喜歡。

  好巧不巧,剛回府的聞人玄緒經過附近,就見她獨自一人站在穿廊上,表情看起來極爲悠閑自在,與過往的氣質完全不同。

  她穿著一身素雅的衫裙,臉上不施脂粉,綰起的髮髻上只插了幾支簡單的玉簪子,與從前豔麗的裝扮截然不同,反倒看來順眼不少。

  他微蹙起眉,聽說這段時間她的記憶一直沒有恢復,個性也沒有回到過去那驕縱的態度,對任何人都客氣有禮得很,已經嚇到不少人了。

  而她的雙腳似乎因爲長久臥床而有了些後遺症,最近非常努力的在練習走路,似乎還將走路當成了興趣,樂此不疲。

  而他這一陣子對她的不聞不問,也沒聽到她發出任何的抱怨,甚至是怡然自得的過著自己的日子,好像有沒有他對她來說,一點都不重要。

  他本以爲她假裝個幾日就會故態復萌,沒想到大出他的意料之外,她似乎不是裝的,而是真的改變了。

  但她怎麼可能會變得這麼多?從前的她是三天兩頭的想引他注意,一不順心就吵吵鬧鬧,潑辣得很,可現在的她,已經看不到傲慢之氣,反倒散發出一種溫柔嫻雅的氣質,讓他一直有種錯覺,在他眼前的這個姚孟箏不是原本的她,而是披著姚孟箏外皮的另一個女人。

  有這種可能嗎?明知這種想法很荒謬,他還是忍不住這麼想,因爲除此之外,他已經找不到更貼切的原因來解釋她的改變。

  朱羽茵休息得差不多,又開始邁步行走,路經三階的矮階,沒想到一個不小心,踩下矮階的腳步一滑,頓時重心不穩,眼看就要往前摔跌—

  「啊—」

  「當心!」

  聞人玄緒沒有多想,馬上沖了過去,在她跌落地的前一刻,從後方環住她的腰際,穩住她的身子。

  心驚膽跳的她好一會兒才回過神,轉頭瞧著抱住她的男人,發現竟然是聞人玄緒,她馬上臉一紅,站穩了腳步,極欲掙脫他的懷抱,不想與他太過親近。

  雖然這個身子原本的主人是他的妻子,可她不是,她還是個未出嫁的黃花大閨女,不習慣與男人有如此親密的接觸。

  見她避他避得快,好像他做了什麼唐突的舉動,他不禁蹙了蹙眉,感到有些不是滋味。

  這真的是他的妻子?之前她爲了靠近他,可以說是無所不用其極,如果是以前的她,絕對不會放棄這大好的機會,肯定緊緊纏著他不放。

  真是矛盾,他居然不知該如何面對她,到底該繼續把她當成從前那一個姚孟箏,還是該重新認識改變後的她?

  察覺到他似乎有些不悅的神情,她才意識到自己剛剛的反應似乎不太對,趕緊躬身道謝,「多謝王爺拉了我一把,才沒讓妾身跌得狼狽。」

  聞言,他眉心的皺痕又深了幾許,一雙深沉的黑眸瞧著她好一陣子,像是想從她身上瞧出什麼端倪來,好一會兒才答道:「從前的你,不會如此客氣。」

  「是嗎?我忘了。」她淡淡一笑,反正有什麼問題,一律都推到失憶上頭,也沒人能夠奈她何。

  但他瞧她的眼神,讓她有些不自在,好像自己的秘密會被他看穿似的,所以她一心只想著趕緊離開,免得被他越看越心虛。

  「如果沒別的事,妾身就不打擾王爺了。」

  朱羽茵再對他行了一次禮,也不管他探詢似的眼神,轉身繼續往前走,當作沒有他這個人存在似的。

  聞人玄緒瞧著她漸行漸遠的背影,心中的困惑也越來越深,思索了一番,決定改變過往對她不聞不問的態度,好好關注她。

  她爲何會有如此大的轉變?無論如何,他都要找出答案不可!

  之後,聞人玄緒開始命人暗中觀察她的一舉一動,無論她做了什麼,都要鉅細靡遺地向他回報。

  經過這陣子的觀察,他可以確定她是真的改變了。從她醒來之後,她對下人的態度就很好,不再用王妃的身分頤指氣使,與過往判若兩人,而原本對她多有微詞的下人們,也慢慢改觀,甚至有不少下人在私底下偷偷討論,希望她永遠不要恢復記憶。

  而她的喜好似乎也變了,命下人備了不少書,她現在不是在王府內到處走走看看,就是窩在房裡看書,倒成了個小書癡。

  有趣!越是觀察她,他就對她的改變越有興趣,更想追根究底。

  朱羽茵當然不知道聞人玄緒暗中在注意她,她還是照著自己的心意過日子,珍惜著多出來的每一日。每當她從睡夢中醒來,發現自己沒被鬼差帶走,她都會心懷感激,然後好好的過完新的一日。

 ◎             ◎             ◎

  這一日,她照樣甩下兩個丫鬟,一個人在王府內走走看看。

  她不得不讚歎禮王府的腹地廣大,她每日逛一點、逛一點,逛了許久都還逛不完,甚至常常會迷路,總是得等丫鬟尋到她,或是恰巧遇上路過的奴僕們,她才找得到回去的路。

  走著走著,她來到了一座荷花池前,池邊有一座花亭,打算到亭內稍作休息,怎知一走進去,卻發現石桌上擱著文房四寶,還有一幅畫了一半的山水畫。

  「奇怪,這是誰畫的?」

  這是一幅氣勢磅礡的流瀑圖,瀑布流動的筆觸強勁有力,毫不拖泥帶水,看得出來應該是男人所畫,而且畫技不凡。

  「畫得真好,真可惜沒有完成……」

  「你怎麼會在這裡?」

  「呃?」

  聞人玄緒質問的嗓音突然從亭外傳來,嚇了她好大一跳,她將眼神從畫中擡起,轉移到他臉上,才發現他的神色似乎有些不悅。

  原來是他畫的?他是在怪她的出現打擾他畫圖的興致嗎?實在怪不得她要這麼聯想,因爲她知道從前的姚孟箏非常不得他的喜歡,他是能不見就不見的。

  雖然如此,她還是漾起淡笑,客氣的說:「妾身只是偶然逛到這兒,想要進來休息一會兒,沒想到會打擾到王爺作畫的雅興,真的很抱歉。」

  他進到花亭內,目光依然緊瞅著她不放。

  如果是以前,他大概會認爲她在找藉口接近他,是故意到這裡來與他「不期而遇」,不過這陣子她變得太多,已經無法用過往的那一種想法看她。

  她的鎮定自如,優雅得如一朵亭亭而立的白蓮,那雲淡風輕的淺笑,有著莫名的吸引力,讓人玩味不已。

  要是以前,他肯定會馬上要她滾,不過他現在對她很有興趣,也就不介意繼續與她周旋。

  他瞧了瞧自己畫了一半的畫,似笑非笑的問:「你說這畫好,那麼究竟是好在哪裡?」

  他不打算趕她走?她雖然有些訝異,但他既然問了,她也就毫不避諱地說出自己的想法。

  「筆法蒼勁有力,流瀑的水勢一氣呵成,完美的勾勒出水流湍急之感,栩栩如生,的確是難得一見的佳作。」

  她對品畫還算是有些心得,之前因病待在房裡時,哥哥怕她無聊,都會搜羅一些不錯的畫卷來給她品評一番,藉此消磨時日。

  他訝異的挑了挑眉,她是真的懂畫?失憶前不懂的東西,怎麼可能在失憶後不經學習就突然懂了?她帶給他的驚訝與不解,真的是越來越多了。

  「另外有一種感覺,妾身不知到底該不該說……」她略微頓了頓。

  「但說無妨。」他倒想聽聽,她還能說出些什麼。

  她瞧著花亭外荷葉錯落的景致,再瞧向桌上的畫,斟酌了一會兒,才開口,「王爺面著荷花池作畫,但落筆而出的卻是流瀑,似是心不在此,或許流瀑所在的山林,才是王爺心之所向,只不過因爲某些原因暫時無法隨心所欲,才會藉由畫畫抒發心情。」

  聞人玄緒猛然一震,不敢置信,她居然將他的心思說得分毫不差,恍若心有靈犀

  之前他與她不必說心意相通了,各種喜好、習慣全都不一樣,總是話不投機半句多,現在她卻能侃侃而談他的畫作,氣質迥然不同,讓人刮目相看。

  朱羽茵見他一直盯著自個兒瞧,卻遲遲沒有搭話,不禁有些緊張,「妾身……是不是說錯了什麼?」

  「沒有,你沒說錯。」他終於回過神來,第一次在她面前露出笑意,是真心的笑,而不是過往那種皮笑肉不笑的冷笑。

  這是上天對他的彌補嗎?他本以爲這段婚姻已經沒救了,這輩子都得與驕縱的妻子綁在一塊兒,但事情居然出現轉機,往他意想不到的方向發展。

  如果她一開始就是如此溫婉得體,能夠懂得他的喜好,甚至能夠與他有共同話題的交談上幾句,他又怎會無視她的存在?

  她這一變,真是變得太好了,連他也忍不住希望,她絕對不要再變回原來那個讓他厭惡的女人!

  第一次瞧見他對自己笑,朱羽茵不禁感到有些羞窘,不知該如何應對,她只好選擇趕緊離去,免得自己會越來越手足無措。「妾……妾身不打擾王爺的雅興了,就此告辭。」

  她微低下頭,不敢再看他的笑臉,腳步微急的從他身旁經過,離開花亭,卻在花亭前的岔路愣住,左瞧右看,不知該往哪邊走才好。

  聞人玄緒瞧著她有些慌亂的舉措,居然覺得此刻失了穩重的她,竟也異常吸引人。

  「若要回你的院落,就往左邊走,往右只會離你的院落越來越遠。」

  「呃?」她心虛的一愣,他竟看出了她的無措,真是丟臉極了!

  她轉頭一瞧,果然見到站在花亭內的他還是帶著笑意,與過往冷淡至極的態度截然不同,害她不由得一陣心慌意亂。

  她可以應付他的冷淡,但他莫名的對她好,反倒讓她不知該如何是好,甚至有種頭痛的感覺。

  她不想招惹他,看來往後在王府內散步時還是小心一點的好,免得又與他碰上了。

  朱羽茵狀似冷靜的朝他行禮,才趕緊往左邊的回廊走去,只可惜略微倉卒的步伐早已洩露出她真正的心思。

  聞人玄緒瞧著她的目光依舊沒有收回,嘴角的笑意也深了幾許,因她剛才的反應玩味不已。

  失憶前的她,恨不得想盡辦法靠近他,求得他的關注,沒想到失憶後的她,倒是開始避起他來,反撩撥起他的興趣,他暗自在心中做下決定,得多找找機會,主動接近她。

  這就叫風水輪流轉?反正無論怎麼轉,他們倆都還在禮王府內,依舊是夫妻,想避也避不了的!

 ◎             ◎             ◎

  聞人玄緒派人來傳話,今晚要過來與妻子一同用晚膳,這個消息讓春花及秋月又驚又喜,趕緊特地再整理一遍房間,每一處小細節都不敢馬虎。

  坐在窗邊看書的朱羽茵瞧兩人興奮的,實在是哭笑不得,不懂聞人玄緒只是來吃頓飯,真有那麼大不了嗎?

  「王爺過來吃一頓飯,你們就如此大驚小怪,不怕被人取笑?」她忍了好一會兒,還是忍不住開口說道。

  「王妃,您還真是把所有事情都忘得一乾二淨呀。」春花趕緊向主子解釋這其中的利害關係,「王爺已經許久不曾到您這兒來用膳了,這難得一見的好機會,怎麼能夠輕易錯過?」

  「是呀王妃,王爺既然打算來用膳,如果晚膳的氣氛不錯,或許就會順勢留下來過夜,這對王妃來說可是天大的好事呀。」秋月跟著附和。

  「呃?過夜?」朱羽茵錯愕的一愣,完全沒想到這個可能。

  這副身子與聞人玄緒是夫妻關係,留下來同床共枕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但問題在於,現在住在裡頭的靈魂,已經換成她朱羽茵了。

  一想到必須和一個與陌生人差不多的男人同床,她終於感到情況不太妙,忍不住開始緊張起來。

  他不是很厭惡自己的妻子?既然如此,應該不會想要留下來,主動找罪受吧?

  「王妃,奴婢等一會兒就幫您精心妝扮一下,肯定能將王爺迷得神魂顛倒。」春花已經雀躍不已了。

  「千萬不要!」她心驚的即刻拒絕。

  「爲什麼不要?這是王妃的大好機會,只要王爺願意留下來過夜,與您好好的纏綿一番,您就有機會懷上孩子,這樣才能鞏固自己在府內的地位呀。」秋月不解的輕蹙起眉來。

  纏綿一番?懷上孩子?朱羽茵的臉蛋立刻漲紅。她還是個未出嫁的黃花大閨女,這些話對她來說太羞人了,她根本不敢想那會是什麼樣的情景。

  對於男女間的情事,甚至夫妻間的閨房親密,她是完完全全的門外漢,不知該如何應付。

  不行,她絕不能慌了手腳,就此坐以待斃!他過來用膳,她不會阻止,但是他絕對別想碰她一根寒毛,她得趕緊想應對的辦法,好避開這件事,如果他到時真想對她做些什麼的話。

  春花及秋月納悶的對望一眼,只因主子現在緊張的表情,真像是即將大難臨頭,但王爺願意過來,明明是一件非常難得的好事呀。

  兩個丫鬟在朱羽茵的極力堅持下,並沒有替她做什麼特別的裝扮,反正她就是打定主意故意不把他的到來當一回事。

  所以當聞人玄緒來到,朱羽茵在門內迎接時,就見她素著一張臉,一身簡單的家居服,頭髮也只是簡單綰起,連個簪子都沒插,樸素到連一旁的丫鬟都比她亮眼。

  他挑了挑眉,似笑非笑的問:「王妃不歡迎我過來?」

  「當然不是。」她睜著眼睛說瞎話。

  「那爲何打扮如此的……樸素?」

  「妾身想,咱們既然已是夫妻,也不必如此見外,不需特地打扮一番好掩飾缺點,就讓王爺直接看到妾身最真實的一面吧。」

  她知道這麼做會被人解讀成她是故意的,故意不把王爺的到來當一回事,但她就是要這麼做,希望他會因此感到惱火,轉身離去。

  然而他卻是伸手輕擡起她的下巴,將她的素顔仔仔細細的看過一遍,讚許一笑,「的確乾淨簡單多了,比起你以前的花枝招展,現在這個樣子反倒比較順我的眼。」

  「呃?」

  「希望你能繼續保持。」他的指腹在她柔滑的臉蛋上輕撫了一下,笑意又深了幾許,才收回手,進到屋裡。

  朱羽茵錯愕的摸著被「調戲」的臉蛋。事情不該是這樣發展的,他是故意要與她唱反調嗎?

  她感到困擾的輕咬下唇。這一招不行,她還有其他招,就不信激怒不了他!

  朱羽茵跟著聞人玄緒一前一後坐上桌,開始用起晚膳,其間兩人互動冷淡,可以說是各吃各的,她甚至連瞧都不瞧他一眼,像是完全當他不存在。

  見兩個正主兒之間的氣氛似乎陷入僵局,在一旁服侍的兩個丫鬟好生焦急。

  春花明知這麼做有些逾越了,但爲了主子著想,她還是忍不住開口詢問:「王爺,奴婢等一會兒是否要準備……宵夜呢?」

  這句話問得很委婉,就是拐個彎詢問他是否要留下過夜,他當然不會聽不出言外之意,朱羽茵也是。

  朱羽茵終於擡起頭來瞧向他,有些緊張不知他會如何回答,他也在這時瞧向她,兩人恰恰好四目相對,暗潮洶湧。

  她終於願意擡起頭來正視他的存在了?聞人玄緒毫不客氣的盯著她,沒有移開視線,微黯的眸光隱含著挑釁意味。

  「就準備兩份吧。」

  「是!」春花欣喜的回答。這就表示王爺打算留下來了!

  朱羽茵心一慌,趕緊拿出早已想好的借口,「王爺若真要留下,恐怕妾身只會掃了王爺的興。」

  「哦?爲什麼?」他好整以暇的喝著湯,等著聽她能說出什麼理由來。

  她微紅起臉蛋,有些尷尬的開口,「因爲妾身最近的身子……不方便。」

  春花與秋月訝異的對望一眼,主子的身子到底方不方便,她們做貼身丫鬟的當然一清二楚,立即明白主子是在找借口拒絕王爺留下來過夜。

  爲什麼?這樣一個大好的機會,放棄很可惜呀,王爺下一回又不知要多久之後才會踏進這間房。

  「無妨,這個理由並不妨礙我留下來的決定。」他毫不介意的回答。

  「什麼?」她不敢置信的睜大眼,他居然有如此可怕的怪癖,連正在月事中的女人也有興致染指?「難道你……」

  「你到底想歪到哪兒去了?」他勾起一抹淡笑,調侃意味十足,「有誰規定我留在你這兒,就一定得發生什麼事情不可?還是什麼事情都沒發生,反倒讓你失望了?」

  「我才……才沒有!」她這下子連耳根都紅了,簡直丟臉極了。

  這個女人真好逗弄,像是對男女情事感到非常棘手一樣。聞人玄緒心情大好的看著她窘迫的表情,忍不住想再戲弄她一番。

  她越是不想要他留下,他就越要留下,她這一陣子帶給他的驚奇還真是一個接著一個,不知接下來她又會做出什麼異於過往的舉動,讓他刮目相看?

  朱羽茵苦惱的微咬下唇。看來他是存心與她杠上了,她究竟該怎麼辦才好?

  她戰戰兢兢,他則是難得的輕鬆愉悅,各懷心思的兩人就這麼彼此磨著,直到夜更深,是時候該上床休息了。

  朱羽茵如臨大敵,渾身僵硬,卻只能努力強裝鎮定,不能讓他看出自己在緊張害怕。

  但無論她如何保持冷靜,還是逃不過他的法眼,他知道她非常不自在,甚至一直抗拒他的靠近。

  兩人分別由丫鬟服侍更衣,脫去外衫,只剩最裡層的單衣後,就躺上床去,躺在內側的朱羽茵盡可能不著痕跡地往裡頭靠,盡可能與他拉開距離。

  然而聞人玄緒卻在這時伸手抓住她的手臂,制止她繼續往內縮,嚇了她好大一跳。

  「你想做什麼?」

  「你覺得我還能做什麼?」他刻意反問。

  她緊張得都快冒出冷汗來了。他如果想不顧她的意願強要了她,她絕對會抗拒到底,絕不屈服!

  他存心吊她的胃口,讓她七上八下的窮緊張,好一會兒之後才解釋,「被子就這麼丁點大,你離得這麼遠,是打算自己不蓋,全都讓給我,還是存心要讓我蓋不到,好一整夜受寒?」

  「呃?」她錯愕的一愣。他的語調明顯帶著笑意,難道他是故意要讓她緊張的?

  「如果你覺得縮在床的內側會比較安心一些,那也好辦,我跟著過去就是。」

  她馬上倒抽一口氣,只因他的話音剛落,人就馬上靠了過來,兩人之間幾乎沒了空隙,讓她剛才好不容易拉開距離的小心機頓時成了白費功夫,屬於他的氣息也漫天撲鼻而來,將她給團團圍住。

  這下子可好了,她後頭已經沒有退路,直接面對的就是他的胸膛,還真是走入了死巷子裡。

  聞人玄緒將被子拉過來,穩妥蓋住彼此,「好了,睡吧。」

  她怎麼可能睡得著?她的心兒一直卜通卜通的狂跳著,聲音大到她自己都聽得見,她懷疑或許連他都聽見了。

  「輕鬆一些,你的身子很僵硬,這樣怎麼有辦法睡得著?」

  「……王爺要是退開一些,妾身……就睡得著了。」

  「如果我說不呢?」

  她輕咬下唇,惱意漸生,他分明就是存心欺負她!

  「那麼妾身也沒什麼話好說的。」

  聞人玄緒輕笑出聲,身旁的小女人終於被他給激惱了,不過他可不打算讓步,她越是想躲他,他就越不讓她如願。

  那是一種很奇妙的感覺,她越抗拒,反倒更引出他想征服她的欲望,直到她投降臣服不可。

  這是一場男女間的角力,也是夫妻間的角力,他不想輸,因此很有耐心的與她耗著,甚至樂此不疲。

  聞人玄緒以閑話家常的語氣問:「聽說你最近看了不少書,都看了些什麼?」

  「……小說。」她雖然正惱著,什麼話都不想說,但就怕她的沉默反倒會自討苦吃,引來他更多的捉弄,只好悶悶的回答。

  「什麼樣的小說?」

  「才子佳人,風花雪月。」

  「你們姑娘家就喜歡這種的?講一個劇情來聽聽。」

  「王爺不會有興趣的。」

  「誰說沒有?我現在不就正表示自己的興趣了?」

  朱羽茵氣惱的瞪了他一眼,但在早已熄燈的房內,什麼東西都看不清楚,她就算眼睛瞪得再大也沒有任何用處,只是累著自己而已。

  「快一點,我的耐心有限。」

  無可奈何之下,她只能隨便找一個印像最深的故事,開始當起了說書人。

  她一邊說,他不時會輕應一聲,表示自己的確有在聽,聽到他不以爲然的劇情時,還會批評幾句,讓她感到又好氣又好笑。

  不知不覺的,她對他的防心漸漸鬆懈下來,緊繃的身子也慢慢放鬆,講到後頭,困倦感也越來越濃烈,到最後她根本就是閉著眼睛在講話,講著講著,就糊裡胡塗睡著了。

  直到她迷糊睡去,聞人玄緒還是清醒的,幽深的目光更顯銳利,腦海中某個想法也越來越強烈。

  他雖不看才子佳人那類的風月小說,兒時卻曾經著迷過一些志怪小說,書房內現在甚至還留有那些小說,雖然已經久久不曾翻閱,有些故事還深深印在腦海內。

  有些志怪小說曾寫到一個人因爲各種意外而性情大變,是被其他東西給附了身子,有時候是山精野怪,有時候則是人的魂魄。

  所以他身旁的女人,是因爲早已換了一個魂魄,才會出現截然不同的性子?

  但這世上真有如此玄妙的事?有沒有什麼辦法,可以證實他這個假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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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5-29 00:08:30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聞人玄緒到王妃院落用晚膳且過夜的次數越來越多了,春花及秋月很開心,朱羽茵卻很苦惱,不懂他到底在想些什麼。

  他不是很討厭自己的妻子嗎?爲何突然改變態度?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他雖然與她同床共枕,卻從未強迫她進行那檔親密事,他不是問她又看了什麼故事,就是天南地北的與她閑聊,每一回都是她先進入夢鄉。

  然後白日一醒來,她就會發現自己與他靠得好近好近,近到能夠感受到他的呼吸氣息,一剛開始她還會嚇得忍不住往後靠,將還在沉睡中的他擾醒,次數多了之後,雖然她依舊會有些心慌意亂,卻已不再驚慌失措,習慣了每晚都與他同睡一床,習慣一早睜開眼瞧見的第一幕,就是身旁的他。

  習慣,真的是一種很可怕的東西,她不得不懷疑,他每晚與她的閑聊,是有計劃的在消除她的防心,讓她習慣他的存在、靠近,不再排拒。

  而他的確成功了,這卻也是讓她更困擾的地方,因爲她不希望與他有太多的瓜葛,免得到時要離開時,會有什麼不必要的牽掛不捨。

  她到底該怎麼辦才好?聞人玄緒的事情已經夠讓她煩心了,沒想到姚孟箏的娘親又在此刻出現插上一腳——

  「箏兒,你還是什麼都想不起來嗎?」

  在被各色繁花包圍的花亭內,姚夫人憂心忡忡的瞧著女兒,那淡雅的氣質,說實話,讓她很陌生,覺得母女關係似乎也跟著疏遠了。

  「娘,真的很抱歉。」朱羽茵還是只能苦笑,因爲她無法說出實話,真的姚孟箏早已香消玉殞,她只是暫時佔著這個身子,多賴活一段時日而已。

  「怎麼會這個樣子?」姚夫人重歎了口氣,看起來非常失望。

  「娘,這種事情急不來的,吃些糕點吧。」

  她眼神一瞥,身旁的秋月趕緊幫兩人倒茶,倒也機靈。

  春花更是將一盤紅豆小餡餅移靠近姚夫人一些。「夫人,這餡餅內包的是您愛吃的紅豆,多多少少吃一些吧。」

  「是呀,娘要多吃一些,女兒覺得您這一回過來,似乎瘦了。」她順勢說道。

  姚夫人瞧著紅豆餡餅,一點胃口都沒有,一心還是掛記著女兒「很不正常」這件事情上頭,非得找出解決辦法不可。

  「對了!」姚夫人猛然想起,「聽說京內有個專門幫人解決疑難雜症的仙姑,非常有名氣,很多奇奇怪怪的病症她都治得好,她甚至能讓瘋子變正常,或許我該帶你去給那名仙姑瞧瞧,說不定去讓她瞧一遍,你就能恢復正常了。」

  朱羽茵心虛,如果那仙姑是招搖撞騙的也就罷,如果那仙姑真的有什麼神力,看出她根本就不是姚孟箏,那她究竟該如何應付?

  想了想,她還是趕緊找借口,不想去自找麻煩。「娘,我看還是不必了,一切順其自然吧。」

  「你已經順其自然這麼久了,也沒順出個所以然來,這要我怎麼放得下心繼續等下去?」

  「或許再過一段日子,這種狀況就會好轉的。」她只能盡可能的安撫,非必要,絕不去見那什麼仙姑。

  「要是再拖下去,只是讓你的狀況更糟糕那怎麼辦?不行,擇日不如撞日,娘今日就帶你去見那位仙姑吧!」

  姚夫人馬上站起身,拉住女兒的手就想往花亭外走。

  朱羽茵心驚的掙扎著,努力停在原地不動,「娘,真的不必這麼做,我不想去見那什麼仙姑。」

  「箏兒,娘這麼做是爲你好呀,難道你不想早些恢復正常嗎?」姚夫人詫異的睜大眼,和女兒拉扯起來。

  一旁的春花及秋月忍不住傻眼,現在這種情況,她們到底該不該幫忙?又是該幫誰呢?

  「現在這樣也沒什麼不好,不是嗎?」

  「不行,你現在這反常的性子,我怎麼瞧都覺得怪不對勁,今日你非得和我走這一趟不可!」

  「娘……」

  「你要是還認我是你娘,就別再反抗,跟我走就對了!」

  「啊——」

  姚夫人的力氣終究還是比朱羽茵大,她硬生生被拉出花亭,還踉蹌了好幾步,差點就跟不上姚夫人,有些狼狽。

  「王妃?」兩個丫鬟錯愕的對望一眼,趕緊沖出花亭,跟上前去。

  「娘,別這樣,請冷靜下來好嗎?」朱羽茵一邊被拉著走,一邊皺眉懇求。

  她一點都不想讓秘密被拆穿,多惹事端,她只想平靜的過完這段日子,不給任何人帶來麻煩。

  但頭痛的是,麻煩似乎接二連三的主動找上她,想避也避不了!

  「你都變成這樣了,教娘還怎麼冷靜得下來?我——」

  「這到底是在做什麼?」

  男人帶著怒意的嗓音突然響起,緊接著朱羽茵就感覺到自己的手脫離了姚夫人的箝制,下一刻卻又落入了另一個寬厚的掌心內,她都還來不及搞清楚狀況,就被一股力量往後一推,被高大的身影遮掩在後頭,徹底與姚夫人分開來。

  等她終於站穩腳步,擡頭一看,才驚覺聞人玄緒出現了,是他將她拉到自己的後頭護著,她微探頭看他,他瞧著姚夫人的眼神非常不悅,帶著非常的怒氣。

  她的心猛然一跳,不自覺被他的保護姿態撼動心魂,心湖的震蕩一波接著一波,難以平息。

  「岳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你非得和孟箏這樣拉拉扯扯不可?」他冷下嗓音質問。

  要不是他恰巧經過附近,聽到有不尋常的爭執聲,決定轉過來一探究竟,真不知情況會演變成什麼樣子。

  姚夫人忍不住錯愕,她們母女的事,他來插手做什麼?況且他不是不管自己妻子的死活嗎?

  「我要帶箏兒去找仙姑,治治她這失憶的病,不行嗎?」

  「病了該看的是大夫,而不是招搖撞騙的神棍,岳母別被外頭那些未經證實的傳言給騙了去,白白跑這一趟。」

  「你又怎知那是假的?說不定是真的。」姚夫人火大的指著他,「王爺,別欺人太甚,你之前不管箏兒的死活,放任她獨自養病也就算了,現在又要阻止我帶她出去求醫,你是存心不讓她好嗎?」

  「她的身子早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岳母要是不放心,我可以馬上命人喚禦醫來證明。」

  「現在不是身子的問題,而是腦子的問題……」

  「無論她的腦子到底有沒有問題,真要我說的話,我覺得她現在這樣挺好的,不必再有任何改變。」他毫不客氣的回答。

  姚夫人氣得指著他的手指都忍不住顫抖,「你、你……」

  「要不然咱們問問孟箏的意願好了。」聞人玄緒偏頭瞧向她,「你想去見那什麼仙姑嗎?」

  她的心再度一跳,有些羞澀的低下頭,輕搖腦袋,「我很好,沒事的。」

  得到她的回答後,他微勾唇角,得意的瞧向岳母,「既然我與孟箏都認爲沒這個必要,岳母又何必多此一舉,徒惹人嫌呢?」

  姚夫人不敢置信的瞧著聞人玄緒,又瞧了瞧自己的女兒。現在到底是在演哪一出,爲什麼她有看沒有懂呢?

  這個王爺女婿不是一直無視女兒的存在,這會兒怎麼會跳出來幫她說話、替她撐腰,難道兩人有了什麼意外的進展?

  「你們倆……是怎麼了?你對咱們箏兒……」

  「岳母不是一直不滿我冷落她,現在她有所轉變,而我也終於打算對她好了,岳母該要樂見其成才是,而不是幫倒忙,非得逼她重新拾回過去那一點都不討喜的性子。」

  朱羽茵心慌意亂的輕咬下唇。他果真在對她好,所以態度才會改變得如此之大,不只其他人訝異,連她都訝異不已。

  之前他沒說破,她還可以騙自己是她多想了,但他現在都當著姚夫人面前承認,她也聽得一清二楚,再怎麼不想面對都沒辦法。

  怎會演變成這個樣子?這全是她始料未及的狀況!

  姚夫人的臉色頓時青一陣、紅一陣,很是尷尬,「可你不覺得……她這樣的改變很奇怪、很不尋常?」

  「一點都不覺得,我倒覺得改得好。」聞人玄緒毫不客氣的直言,「岳母,身爲孟箏的娘親,你應該是希望她嫁得好、嫁得幸福吧,現在有個契機,能讓咱們原本糟糕的夫妻關係有所轉變,你不是應該要開心嗎?」

  「這……」

  「所以你現在該做的不是拼命質疑她爲何改了性子,而是接受已經改變了的她,樂見咱們的關係改善才是。」

  姚夫人被他說得啞口無言,她當然樂見女兒與女婿之間的關係改善了,但對於女兒變了一個性子,她還是覺得非常不習慣,一時之間真的難以接受。

  「岳母,你還是回去好好的想一想吧,孟箏身子才恢復沒多久,這樣一折騰也累了,就讓她好好休息吧,那什麼仙姑的地方就不必去了。」

  姚夫人又掙扎了一會兒,才像隻鬥敗的公雞,灰頭土臉的離開禮王府,不再強逼女兒一定要去給仙姑看個究竟。

  確定姚夫人暫時不會再來找麻煩,朱羽茵才暗暗的鬆下一口氣,慶幸終於逃過一劫。

  直到再也看不到姚夫人的身影,聞人玄緒才回過頭,「下一回岳母要是再逼你做些你不願做的事,而你處理不來,就趕緊派個人通知我,由我來應付她。」

  「嗯。」她輕應一聲,故意微低著頭,以免視線與他對上。

  他挑了挑眉,她這是在刻意避他?他馬上伸手擡起她的下巴,逼她面對他,自己的臉蛋也微微俯下,與她靠得好近好近,幾乎都快碰在一起了。

  朱羽茵瞧著他越來越靠近的臉蛋,心頭的悸動也跟著益發強烈,雙頰不由自主的緋紅一片,甚至覺得渾身上下都無法克制地熱了起來。

  「咱們倆都已經同床共枕那麼多日了,還這麼害羞?」他勾起帶有邪氣的笑意,雙唇與她的唇瓣只剩短短的一寸之距,幾乎都快碰上了,「之前的你可沒那麼害臊。」

  她費了好一番力氣,才能強裝鎮定,闆著臉回道:「之前是之前……現在是現在。」

  「呵,也是。」他輕笑出聲,轉到她耳旁低喃,「不過就是現在這樣的你,才讓我覺得有意思。」

  她的身子一僵,來不及有所反應,他就從她身邊退開,轉身離去,態度從容又瀟灑。

  朱羽茵這下子連耳根都漲紅了,連忙擡手捂住右耳,有些驚疑不定,只因剛才他的唇瓣似乎輕掃過她的耳垂,惹得一陣酥麻之意也跟著震蕩開來,讓她猝不及防。

  她這是……被調戲了?被人趁機輕薄了?

  「王妃?」

  「王妃小心!」

  想著想著,她突然腳一軟,差點就跌坐在地,幸好春花及秋月眼捷手快的趕緊一左一右扶住她,才沒讓她真的出了糗。

  「王妃您還好嗎?要不要奴婢派人去喚禦——」

  「我沒事,什麼人都不必叫!」她羞紅著臉,重新站直身子,才沒臉承認自己是因爲他剛才那曖昧至極的舉動而腿軟。

  她長這麼大,第一次被男人輕薄調戲,不只心慌意亂,就連腦袋也跟著亂成一團,不知該如何應對才好。

  如果接下來,他對她做出更親密的舉動,她又該怎麼辦?她又羞又苦惱的咬著下唇,覺得狀況越來越棘手了,根本不是她有辦法控制的。

  她控制不了的不只他,還有自己的心,明知他根本就不屬於她,也不斷抗拒著,但她還是忍不住對他……心動了。

  真糟糕,真不應該……

 ◎             ◎             ◎

  朱羽茵的困擾越來越多了,她不但得應付聞人玄緒對她日漸增多的曖昧舉動,還得努力控制自個兒的心,不能再繼續動搖下去,免得情況越來越失控。

  她不曾喜歡過一個人,不知該如何應付他對她逐漸明顯的「興趣」,總是只能在被他趁機調戲後氣呼呼的瞪著他,完全沒辦法反擊。

  爲什麼她還在這裡?鬼差到底什麼時候才要來將她帶走,他們是忘了還有她這一個在外飄泊的魂魄嗎?

  她真的想不透,自己爲何會遇到如此不可思議的事情,佔了別人的身,代替別人繼續過活,難道她真的要代替姚孟箏過完一輩子?

  「哎呀!痛……」

  她恍然回過神,才意識到自己正坐在房裡剌繡,繡著繡著就開始走神苦惱她與聞人玄緒的關係,一不注意就紮了自己一針,活該受到皮肉痛。

  她將才繡了一點的手帕擱到桌上,瞧著被紮到的左手食指,上頭已經冒出一顆小血珠來,在白嫩的指尖上顯得特別的剌目。

  「怎會這麼不小心?」

  她都還沒來得及回神,手就被從後靠過來的聞人玄緒握住。她訝異的轉頭瞧向他,他什麼時候進到房裡的,她怎麼不知道?

  而原本在房內的春花及秋月早就不見人影,就剩他們倆待在房裡,氣氛曖昧得很。

  他瞧著她指尖上的血珠,忍不住皺起眉,沒有多想,即刻彎下身,將她的指尖含入嘴裡,舔去那剌眼的紅痕。

  她呆呆的瞧著他,羞窘到了極致,已經完全不知道該做何反應,只能任由他亂來。

  指尖上的熱度、酥麻感,也同時幹擾著她的心魂,他所抓住的似乎不只是她的手,還有她的心,一顆初嘗情滋味的羞澀少女心。

  對情愛之事異常生嫩的她,怎麼招架得住他連番的親密舉動?這也是她最苦惱之處,卻是想避也避不開。

  他含著她的指尖好一會兒,才啓唇鬆開,見指頭已經不再流血,他才皺眉輕念道:「在想什麼?居然這麼魂不守舍的,連自己的手都給紮了。」

  她羞紅著臉趕緊收回手,偏過頭不再看他,「我才沒想什麼。」

  他又來擾亂她的心了,無論她對他的態度再如何冷淡,似乎都影響不了他,他對她的興趣依舊濃厚,真像趕也趕不走的蒼蠅。

  偏偏他們是夫妻,他來見妻子天經地義,與妻子調情也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她連嚴正制止的立場都沒有。

  他知道她又在害臊了,也就沒有再逼問下去,轉而拿起她放在桌上的繡帕問:「你繡的?」

  「嗯。」他轉移話題,她倒也暗暗鬆了口氣。

  「繡得挺不錯的。」

  「已經許久沒碰針線了,其實有些生疏。」她不假思索的回答,不自覺洩露了些許秘密。

  聞人玄緒倒是很敏銳的察覺其中語病,她說許久沒碰針線,那就表示她已經想起從前的事,所以才會知道自己的繡技已經有些生疏了。

  但過去的姚孟箏十指不沾陽春水,嬌生慣養成性,根本就不會刺繡。

  還是她根本就沒有失憶,只不過因爲她不是原本的那一個姚孟箏,對姚孟箏的事情完全不清楚,乾脆就假裝自己失憶,省得麻煩?

  他對她的真實身分越來越好奇了,到底該用什麼辦法,才能夠得知她一直隱藏的秘密?

  他一邊思考這個問題,一邊說道:「這樣想來,你還不曾繡過半個東西給我,何時補繡一個送我?」

  「我還沒遇到有人討東西討得這麼理所當然。」她沒好氣的睨了他一眼。

  他故意俯下身,輕輕環住她的身子,在她耳旁曖昧低喃,「做妻子的,幫自己的丈夫繡點東西,難道不應該嗎?」

  他的氣息吹拂著她的耳,害她不由得敏感的輕顫,偏偏想避也避不開,她已經被他先一步給鎖在懷裡,只好投降認輸。

  「你想要什麼東西?」

  「隨便,只要是你親手繡的就行。」東西的好壞在其次,他真正想要的,其實是那一份心意,她對他獨一無二的心意。

  他知道她對他是有感覺的,只是一直爲了某種原因在抗拒他,他也不急,慢慢的與她磨著、耗著,相信鐵杵終能磨成繡花針,總有一日能夠打開她的心房,接納他的進入。

  「那麼……你想繡什麼圖樣?」

  「都可以,隨你高興。」

  她再瞪了他一眼,這種事哪能隨她高興?要是她繡個一點都不適合男人的仕女圖給他,他也收得下手嗎?

  朱羽茵考慮了一會兒,才提議,「大鵬鳥好不好?這挺適合男人的。」

  以前每天躺在榻上時,她常常會希望自己變成大鵬鳥,能自由自在的在天空中翺翔,不受任何拘束。

  現在她已經不需要變成大鵬鳥了,但還是對這個動物情有獨鍾,只不過以前一直沒機會繡,就趁這一回繡一隻給他吧。

  「好,就大鵬鳥。」

  「不過我希望由你來畫一張大鵬鳥,我再照著你畫的圖繡,可以嗎?」她此刻瞧著他的明亮目光中倒有些挑釁。

  他找了個麻煩給她,她也要將他拉下水,他不畫,她就不繡,看他什麼時候畫出來,她就什麼時候繡。

  最好他永遠都不畫,她就可以省了一件事,樂得輕鬆。

  這是在反擊,對他下戰帖?

  他挑了挑眉,揚起一笑,「有何不可?」

  她敢下戰帖,他就敢接,樂得與她糾纏下去!

  聞人玄緒對「妻子」所隱瞞的秘密越來越好奇,只不過始終想不到一個好法子能夠順利探知。

  他也曾經有過姚夫人那樣的念頭,帶她去尋找有異能的術士,但一方面不確定那些術士是真有異能,還是招搖撞騙,另一方面就是他不相信那些人,就怕真被那些人探得什麼秘密,沒過多久就傳了出去,反倒惹上不必要的麻煩。

  他想探知她的秘密,卻也不想傷害她,所以遲遲沒有更進一步的動作,除非出現他能信任的人。

  這一日,聞人玄緒正要出門,才剛來到王府門口,尚未坐上馬車,一名年輕男子突然從對街竄了過來,身手利落的停在他面前,對他拱手行禮。

  「王爺,近來可安好?」

  「又是你。」他沒好氣的冷瞪著來人,「你怎麼還是不死心?」

  「在尚未說服王爺之前,在下是不會死心的。」年輕男子淡淡一笑。

  這名男子長得很斯文,身穿米白色布衣,外表看似尋常,身上卻散發著一股淡淡的不尋常之氣。

  他叫做封無涯,是名咒術師。

  聞人玄緒第一次見到他,是三個月前的某間酒樓內,當時的他做尋常百姓打扮,但封無涯卻攔下他,說他有帝王之氣,並且希望能夠爲他所用。

  封無涯一直在找能夠施展抱負的路,而他相中了聞人玄緒的帝王之氣,想要輔佐他登上皇位,於是開始纏著他不放。

  說實話,聞人玄緒對當皇上一點興趣都沒有,甚至有時候覺得王爺的身分是種束縛,所以當時他直接叫封無涯去找當今太子聞人玄卿,但封無涯執意要跟他,讓他煩不勝煩。

  他已經連番拒絕好幾次,並且說得很明白,他對皇位一點興趣都沒有,偏偏封無涯已經認定他,還說當今太子帝王之氣不足,他才是最適合當皇上的人選。

  「封無涯,別挑戰本王的耐性。」聞人玄緒沉下表情,冷聲威脅,「當心本王一聲令下,派人將你押入牢裡,治你個妖言惑衆之罪,到時無論你有再大的抱負,也無用武之地,只能老死在牢裡!」

  「在下是真的想要跟著王爺,希望能爲王爺所用,就算王爺不爭皇位,那也不要緊,在下已經不強求了。」他退而求其次,先讓他答應收了自己再說,其他的事情之後再來想辦法也不遲。

  「你——」

  聞人玄緒猛然想到,封無涯是咒術師,那麼是否有辦法探知他妻子現在所隱藏的秘密?

  他正愁找不到足以信任的人,但封無涯一直想要爲自己所用,執著到已經近乎偏執的程度,他是否可以信任他?

  聞人玄緒猶豫了許久,好不容易才終於做出決定,「你真的想留在本王身邊,不計任何代價?」

  封無涯眸光一亮,聽得出來他的態度已經開始軟化了。「那是當然!」

  「那也得你的能力能夠讓本王認可才行。」

  「王爺打算如何試探在下的能力?」

  聞人玄緒冷冷一笑,「有一件事,就看你辦不辦得到。辦得到,本王就決定收你,要是辦不到,當心你的小命不保。」

  他已經決定了,就豁出去這麼一次吧,反正他終究要搞清楚妻子的秘密,既然有人主動上門來爲他所用,不用白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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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5-29 00:08:51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好奇怪……」

  「不知王爺與那人有什麼關係……」

  春花與秋月端著新泡的茶進到房裡,一邊走一邊忍不住低聲討論著,聲音雖小,還是引起朱羽茵的注意。

  她放下看到一半的書冊,瞧向兩人,「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春花先將茶壺放上桌,才來到主子面前,回道:「王妃,奴婢們剛才聽說,王爺收了一名來歷不明的男子入府,很是奇怪。」

  「怎樣奇怪?」

  「因爲聽其他人說,是那名男子主動纏上咱們王爺的,希望替王爺效力,王爺本來不收,但不知什麼原因,突然改變心意,就讓他進王府大門了。」秋月也來湊一腳。

  聽完她們的解釋,朱羽茵不由得輕笑出聲,「只是收了一個人而已,瞧你們大驚小怪的。」

  「因爲這是頭一回嘛。」春花有些羞窘的回答。

  叩叩!此時突然傳來敲門聲。

  在經過朱羽茵允許後,一名丫鬟進到屋裡,對她有禮的行禮,「王妃,王爺請您過去書房一趟。」

  「要我過去書房?」她不免有些訝異,因爲這是聞人玄緒第一次請她去書房。「知道是什麼事情嗎?」

  「奴婢不知。」

  難不成他已經把大鵬鳥畫好,要她過去拿?不對,他大可以過來她這裡時順道帶來,要不然吩咐丫鬟直接送過來也行,再怎樣都不該叫她親自過去拿吧?

  雖然心裡有困惑,朱羽茵還是起身離開房間,由春花及秋月陪伴著,往聞人玄緒的書房方向前進。

  只不過一來到書房外頭,得到指示的丫鬟就請她留下春花及秋月,表示王爺不希望有外人幹擾。

  她心中更是納悶了,但也只能照辦。

  等她獨自一人進到書房後,就見聞人玄緒坐在書案後,案旁有一名陌生的白衣男子。她不自覺的微蹙眉頭,難道這名男子,就是剛才丫鬟們提的那個人?

  封無涯對朱羽茵躬身行禮,「草民封無涯,參見王妃。」

  「不必多禮。」她客氣回答完,瞧向聞人玄緒,「王爺,這是……」

  「他是我找來幫助你的人。」

  「幫助我什麼?」

  他從椅上起身,來到她面前,輕握住她的手,溫柔的說:「雖然我挺喜歡你現在的性子,但也擔心你遲遲恢復不了過往記憶,是不是有什麼問題,才打算請他來幫你看一看,確定有無大礙。」

  她頓時心一驚,但表面上還是裝得非常鎮定,「怎麼看?」

  「草民會先點個熏香讓王妃放鬆心魂,之後草民問什麼,王妃只要照實回答就可以了。」封無涯簡單解釋。

  她輕蹙眉頭,隱約有些排斥。

  她這些細微的反應,聞人玄緒全看在眼裡,不過他還是柔聲哄道:「只是簡單的問一些問題,問完後,要是他確認沒什麼大礙,以後我也無須再掛記擔憂了。」

  真有如此簡單嗎?朱羽茵不得不擔心,就怕被問出什麼端倪,洩露了真正的身分。

  「孟箏,不必怕。」他微微縮緊握住她的手,「無論結果是什麼,我都不會對你怎樣的,放心。」

  她微咬下唇,瞧向聞人玄緒。現在這種情況,她要是再拒絕下去,只會令人生疑,對她沒什麼好處。

  反正想避也避不開了,也只能硬著頭皮點頭答應,暗自祈禱這個叫封無涯的男人並沒有那麼厲害,什麼事情都不會發生。

  「你能答應,那就好。」聞人玄緒欣喜一笑,轉頭對封無涯說:「那就準備開始吧。」

  「是。」封無涯拱手行禮。

  他在另一間小房間內點起一座小熏爐,裡頭放著不知名的香料,刻意選在太陽下山之後進行,小房間內只放了兩盡燈,讓裡頭雖有光線,卻又不會太亮。

  朱羽茵被請入小房間,坐在較深處的椅子上,燃起的熏爐就在她的左手邊,香氣逼人。

  而聞人玄緒則站在門邊暗處,遠遠的在一旁觀看封無涯如何套問出他想知道的答案。

  此時小房間內就只有聞人玄緒、朱羽茵、封無涯三人,最靠近熏爐的朱羽茵很快就覺得頭有些暈,熏香的香氣太過撲鼻,讓她不是很舒服。

  而熏香對封無涯沒有任何影響,離得最遠的聞人玄緒也已經被封無涯事先告知過,熏香有鬆懈心神的作用,因此他也小心避免聞入太多香氣,甚至用袖子適時的遮掩口鼻。

  封無涯站在朱羽茵面前,在她因爲熏香而開始有些精神恍惚時,從袖裡拿出一塊綁著紅繩的白色圓玉,垂吊在她面前。

  「王妃,請您看著這塊玉,千萬別移開視線。」

  她精神不振的瞧了他一眼,還是遵照他的指示,瞧著微微晃動的圓玉,意識越來越模糊。

  緊接著,他開始念起普通人聽不懂的咒語,嗓音低沉,接連不斷,聲音直入她的腦海內,讓她困倦的感覺更深了。

  過了一段時間,她慢慢的閉上眼,停住不動,像是睡著了,身子卻依舊直挺挺的坐在椅子上,猶如老僧入定。

  直到此刻,封無涯才收起白玉,開始詢問,「你是姚孟箏嗎?」

  她猶豫了好一會兒,才緩慢的回答,「不是。」

  朱羽茵的意識已經暫時被封無涯控制住,所以他問什麼,她就答什麼,無法自我控制。

  聞人玄緒眸光一凜,仔細聽著封無涯與朱羽茵的問答,不想錯過任何一句話。

  「你怎會不是姚孟箏?你又如何不是姚孟箏?」

  「姚孟箏已經不在這個身子內了,我只是不小心佔了這副身子,所以……我不是姚孟箏。」

  在姚孟箏體內的魂魄果然已經不是原來的那一個!聞人玄緒雖然心裡已經有底,但在聽到她親口坦白,還是忍不住訝異。

  封無涯輕蹙眉頭,他是有聽過這種身子被另一個魂魄佔去的例子,不過自己倒是頭一回遇到。「你爲何會佔了這個身子?有什麼原因嗎?」

  「我也……不是很清楚……」她的語氣有些恍惚,「我本來以爲自己快要病死了,沒想到當我再次睜開雙眼,就發現自己進到這副身子裡,靠著姚孟箏的身子繼續又多活了這段日子……」

  「所以你打算頂替姚孟箏繼續活下去?」

  她搖搖頭,「我一直在等……」

  「等什麼?」

  「等鬼差來將我帶走,好結束這段陰錯陽差的日子,可不知爲什麼,我等不到鬼差來,只能一直待在這個身子內,不知自己該何去何從……」

  聞人玄緒心一驚。她一直想走?難怪她從蘇醒後就一副淡然處之的模樣,像是什麼都不在意。

  要不是她的改變讓他開始注意她、主動接近她,或許兩人真的在不知不覺間錯過了。

  封無涯思考了一會兒,才又詢問,「那麼你原本的身分,到底是誰?」

  她的身子明顯震了一下,對這個最關鍵的問題産生強烈的抗拒掙扎,緊蹙起眉搖了搖頭,不願說出口。

  看來這個問題是她最顧忌的,爲了減緩她的心防,封無涯決定先改問其他問題。

  「那麼你原本的家中,有些什麼人?」

  「爹、哥哥,還有一堆丫鬟、僕人……」

  「你尚未嫁人?」

  她頓了頓,語氣突然變得有些自嘲,「嫁不了的……」

  「爲什麼?」

  朱羽茵又開始掙扎,最後只是不斷的搖頭,又出現抗拒的反應。

  見她遲遲抗拒不說,封無涯只好再下一次命令,語氣加重,「告訴我,到底爲什麼?」

  她還是搖頭,並且抗拒得更加厲害,身子也跟著搖搖晃晃,表情也非常痛苦,像是抗拒他的命令會帶給她非常大的折磨。

  聞人玄緒見情況不對,即刻沖向前,來到她的身邊,將她抱住,「夠了,不必再問下去了。」

  「但她尚未回答出……」

  「我說夠了!」他微惱的低斥。

  封無涯抿了抿唇,一彈指,原本還在掙扎的朱羽茵頓時像斷了線的木偶,全身癱軟,在聞人玄緒的懷裡失去意識。

  聞人玄緒心慌的緊緊抱住她,瞪向封無涯,「這又是怎麼一回事?」

  「王爺不必擔心,王妃只是暫時暈過去,不會有事,很快就會蘇醒,等她蘇醒之後,不會記得在下曾經問過什麼,也不會記得自己曾經回答過什麼。」

  聞言,他原本擔憂的心才得以放下,即刻將她打橫抱起,要送她回房休息。

  封無涯在他即將離開小房間前開口詢問,「王爺,您打算如何處理現在的情況?」

  他停下腳步,不過沒有回頭,語氣嚴肅的威脅,「剛才的事情,若傳出去一字半句,本王會要你付出極大的代價。」

  他打算保下那一個來路不明的女魂?封無涯雖然訝異,還是鎮定的回答,「那是當然,剛才的事情,在下絕對不會洩露半句,那麼王爺與在下的約定……」

  「你可以留下。」

  「多謝王爺!」封無涯立即欣喜的躬身道謝。

  聞人玄緒不再回話,抱著朱羽茵離開小房間,腳步又快又急,恨不得她能快一點蘇醒。

  爲什麼會有這種陰錯陽差的狀況出現?他不得不想,或許是上天的安排,讓他們倆以這種方式牽上緣分,讓他終於遇上真正能夠打動他心的女人。

  既然是上天給予的機會,他當然要緊緊把握,絕不放手!

 ◎             ◎             ◎

  朱羽茵不知自己到底怎麼了,當她終於從沉睡中蘇醒時,人已經回到自己的房裡。

  她的記憶只到自己瞧著封無涯手中的圓玉,之後究竟怎麼了,她便一點印像都沒有。

  所以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她有沒有洩露出不該讓其他人知道的秘密?

  「唔……」她動了動想起身,但或許是熏香的效力還沒完全散去,身體還是有些虛弱無力,費了好一番勁才坐起來。

  在房內的聞人玄緒一聽到有所動靜,即刻從圓桌邊來到床畔,關心的瞧著她,「你還好嗎?」

  她瞧著他關心的神情,忍不住感到有些心虛,就怕在她想不起來發生什麼事的那段時間,暴露了自己的秘密。

  她摸了摸還有些暈眩的頭,「我……剛才到底怎麼了?」

  因爲身子仍不大舒服,再加上有些驚慌,她一時忘了禮數,大剌剌地在王爺面前自稱「我」,不過聞人玄緒也不介意,他反倒覺得這樣比較不生分。

  「你說了些話,然後就暈過去了。」

  「我說了什麼話?」

  「也沒什麼,反正都不重要了。」他對她溫柔一笑。

  他已經決定,就讓這一切將錯就錯吧,他喜歡這個換了魂魄的妻子,無論她的真實身分究竟是什麼,那都不要緊,他不在乎。

  她不敢吐實,他就裝作什麼都不知道,與她一同裝傻,也能理所當然的將她鎖在自己的身邊,繼續與她培養感情。

  她對男女情事的生澀,原來就是因爲她尚未成親,難怪總顯得驚慌失措,恐怕她連情愛的滋味都沒有嘗過。

  不過不要緊,他會教會她情愛的滋味,要她離不了他,心甘情願的爲他留下來,無論是以什麼樣的身分。

  「真的沒什麼?」她困惑的輕蹙眉頭,不相信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

  「要不然你認爲會有什麼?」他乾脆把問題丟回給她。

  她有些困擾的輕咬下唇,就是覺得莫名的不安,雖然他對她的態度沒什麼變,但她就是隱約覺得不太對勁。

  「別想太多,反正你繼續照著之前那樣過活就是了,你我之間不會有任何的改變。」

  聞人玄緒輕撫著她的臉蛋,想要安下她的心,但他這樣的舉動反倒讓她的心更亂了,低下頭不敢再繼續瞧著他。

  他們倆之間不會有任何改變?這怎麼可能?至少她的心……已經不受控制的在改變了。

  從對他的淡然疏離,慢慢的開始産生動搖,而且越來越明顯,她想忽略都忽略不了。

  該怎麼辦?她好掙扎、好苦惱、好……心慌意亂……

  幾日之後,聞人玄緒說要出王府幾日,並且吩咐朱羽茵準備些簡單的行囊,跟他一同出門。

  她不懂他出門又何必非得帶著她,倒是她身旁的兩個丫鬟興奮得立即幫她整理起行囊來。

  「王妃,王爺願意帶您出門,這是一件好事,您千萬不要拒絕呀。」看主子一副意興闌珊的模樣,春花一邊打包行囊,一邊忍不住開導。

  「是呀,王爺不時都會離開個幾日,不過都是自己一人出去,主動要王妃陪伴,這還是頭一遭,這表示王爺越來越看重王妃了。」秋月也開心的附和。

  朱羽茵苦笑了笑,就是因爲他越來越看重她,她才忍不住苦惱呀,本以爲他出門幾日,她正好可以趁機喘口氣,沒想到他連出門也不放過她,非得要她同行。

  而她又能如何?她現在正扮演他的妻,他的要求她除了照辦之外,又哪有其他選擇?或許她說不,也阻止不了他的決定,他還是會將她硬拉出府的。

  所以她也不打算抗拒,乖乖認命就是。

  等到出行的那日到來,朱羽茵與兩個丫鬟坐馬車,聞人玄緒騎馬,除了車夫之外,就只有四名隨從隨行,果然一切從簡。

  不知他要帶她去哪兒?雖然心裡的困惑不少,朱羽茵還是沒有多問些什麼,反正肯定不會有什麼問題。

  馬車很快便離開明曜城,往附近的山林駛去,約一個時辰後,他們來到山中的一座別院前,終於停下步伐。

  別院大門前早已有一名中年男子等候多時,他見到聞人玄緒下馬,即刻躬身行禮,「恭候王爺駕臨。」

  聞人玄緒朝他點點頭後,才轉頭瞧向馬車,「孟箏,下來吧。」

  春花幫忙掀開車簾,朱羽茵緊接著探出頭來,對這座隱藏在山林中的別院到底是做什麼的,真是好奇不已。

  聞人玄緒對她伸出手,「來吧。」

  她握住他的手,緩步下了馬車,一聞到與京城截然不同的清新涼爽空氣,就舒服的微漾笑意。

  看來她在禮王府也快悶壞了,禮王府大歸大,但裡頭的一景一物皆是刻意雕琢過的,遠不如這裡綠意盎然的自然景色有生氣。

  她瞧著大門上什麼都沒寫,從外觀也看不出個所以然來,終於忍不住開口問:「這裡是……」

  「我的私人別院。」他別有深意的瞧了她一眼,「這是只屬於我的一方天地,有時京裡待得煩了、悶了,我就會來這兒小住幾日,而你……是我頭一個帶到這裡來的人。」

  朱羽茵一愣,即刻低下頭來,微紅起臉蛋。他對她的特別,她真的消受不起,也倍感苦惱呀。

  行李就讓丫鬟和護衛們忙碌去,聞人玄緒直接帶她進到別院內,牽著她的手也沒打算鬆開,不知情的人瞧見,會以爲兩人的感情有多好,好到時時刻刻都如膠似漆。

  她有些羞窘的瞧著兩人交握的手,想甩也甩不掉,幸好這裡人不多,要不然她真要無地自容了。

  此處別院非常幽靜,小庭院都是自然的花草,少了匠氣,多了抹自然清新。

  他帶著她走在兩旁都是竹叢的穿廊上,一邊說道:「這附近的山景很不錯,不遠處還有一道瀑布,四季都有不同風韻,不時來這裡小住,總有種能夠洗濯身心的感覺。」

  她瞧著身旁的景致,保養得很好,花草也生長得很茂盛,應該隨時都有人在看顧,感覺得出來他對此處的用心以及重視。

  「王爺爲何會在這裡建一處別院?總覺得……王爺似乎喜歡這裡勝過在京城?」

  聞人玄緒微微一頓,緊接著倒是笑開嘴,「你就是這一點讓我驚喜不已。」

  他在想什麼,不必開口,她都懂,這種心靈契合的感覺,正是他將她放在心上最關鍵的原因。

  有些人一輩子都遇不到能與自己心靈相契合的另一半,他既然有幸遇到了,又怎會輕易放手?或許錯過她,他就再也遇不到另一個能讓他心甘情願放上心頭的女人了。

  「妾身問東,你答西,我又怎麼會明白你的意思。」她故意裝作不懂,不想再繼續害羞下去。

  「你說得沒錯,我喜歡在這裡,勝過待在京城。」

  他雖然生來尊貴,是皇子之一,但卻一點都不喜歡因身分帶來的束縛,偏偏這又是他擺脫不了的命運。

  他喜歡書畫,不愛權力鬥爭,但母妃卻時時刻刻叮囑他,身爲皇子之一,皇位也有他的分,只要有機會,絕不能放棄皇帝這個位置。

  從小聽到大,他早就覺得厭煩了,多麼想離開這猶如牢籠的明曜城,四處遨遊,只可惜他的身分不容許自己這麼做,只好在明曜城附近尋了這一處幽靜之地,建一座只屬於自己的別院,不時來這裡小住幾日,尋求心靈上的放鬆及慰藉。

  所以當初封無涯主動找上門時,他才會如此排斥。不是每個人都渴望權力,與其當皇帝,他寧願帶著筆墨紙硯離開繁華帝京,畫盡大慶王朝每一處美麗的風景,這才是他最向往的事。

  朱羽茵聽他娓娓道來,才驚覺他與自己是如此的相似,都想無所顧忌的到處遨遊,擺脫掉禁錮著自己的束縛。

  她懂那種不自由的感覺,對於他,她似乎又靠近了一些,不是身子上的靠近,而是心靈上的靠近。

  原來他們都是渴望自由的人,是因爲這樣,上天才會安排兩人以這種方式相遇嗎?

  關於這個問題,她沒有答案,她只知道,對他的防備,似乎因此更加軟化不少,想抗拒都抗拒不了……

 ◎             ◎             ◎

  他們來到這裡已是午後,再處理一些入住的瑣碎事後,也已傍晚了。

  用完晚膳,朱羽茵本以爲終於可以休息,沒想到聞人玄緒又拉著她往外走,而且還只有他們倆,不許其他人跟隨。

  他甚至連燈都沒提,就拉著她走在漆黑的廊道上,害她不得不緊靠在他身旁,難掩緊張地問道:「王爺,咱們要去哪兒?」

  「別緊張,就只是後院。」他當然感覺到她害怕的靠近,暗自低笑著,「還有,以後私底下你不必如此拘束,別老是妾身妾身的,也直接喚我的名就好。」

  她微咬下唇,有些心慌的刻意忽略他後頭所說的話,「咱們不能白日去,非得摸黑去不可?」

  「『那一件事』就是得摸黑去不可。」他刻意賣起關子來。

  到底是哪一件事?她真是越聽越胡塗了,不過也沒再追問,只是緊跟著他。

  兩人一前一後來到後院某一處,就著月光,朱羽茵只看到在小水池邊遍布著及膝的草叢,而草叢的最外圍有一組矮石桌椅,除此之外就沒什麼特別的了。

  他帶她來到石桌椅邊坐下,她才正要坐在他旁邊的石椅上,他卻突然說道:「夜裡石椅冰涼,且不知會不會有什麼蟲子亂爬,你還是坐我這兒吧。」

  「坐你這兒?怎麼坐?」

  「還不簡單。」

  「啊——」

  聞人玄緒手一張,即刻環住她的腰,讓她跌坐到自己的大腿上,兩人頓時緊緊相依,氣氛著實曖昧。

  她先是錯愕的瞪大眼,接著氣惱的瞪著他,「你——」

  「咱們是夫妻,這樣靠著挺正常的,不是嗎?」他笑笑的搶先一步堵住她所有可能的抱怨。

  她一時語塞,直有種啞巴吃黃連的無奈,誰與他是夫妻了?她可是個尚未嫁人的黃花大閨女!

  「別惱,等一會兒就會有『驚喜』了。」他放柔嗓音安撫。

  她火大的繼續瞪他,管他什麼驚喜,她現在就是氣惱,恨不得能夠馬上離開他的懷抱,但他的手臂穩穩扣著她的腰,害她根本就動彈不得,被他吃盡了豆腐。

  他笑看著她困窘的模樣,然後從地上拾起一塊小石頭,丟到前方的草叢內,頓時草叢沙沙作響。

  她納悶的偏過頭,不懂他到底在搞什麼鬼,卻在下一刻露出不可置信的驚喜表情。

  數不清的螢色光點從草叢裡飛了起來,慢慢的在他們四周環繞著,像是天上的星子降落地面,點綴了這一方小天地的璀璨。

  這時她已經完全將對他的不滿拋諸腦後,好奇的瞧著這些飄飛的熒光,語氣隱帶著興奮,「這是什麼?」

  「是螢蟲,咱們來的時間剛剛好,能瞧見牠們在夜裡發光的景像,這可不是隨時都看得到的。」

  朱羽茵像個孩子似的,伸手想要摸飄飛在身旁的螢蟲,卻怎樣都摸不到,不過她一點都不氣惱,反倒開心的輕笑出聲,覺得很有趣。

  聞人玄緒瞧著她開心的笑顔,心裡突然有種很奇妙的感覺,明明是同樣的相貌,卻散發出截然不同的氣質,好似她還有另一個個性完全不同的雙生姊妹。

  本以爲只要能將她留在身邊,就算不知道她的真實身分也不要緊,但越和她相處,他開始感到有些貪心了,想要知道更多有關於她的事,越多越好。

  他將她伸在半空中追流螢的手抓住,收了回來,果然順利引回她的注意力,她轉回頭,輕蹙柳眉,不懂他又怎麼了。

  「你有小名嗎?」

  「呃?」

  「給我一個名字,只屬於咱們之間的名字。」他不想再稱她孟箏了,因爲她畢竟不是姚孟箏,如果可以,他真想知道她的本名。

  她愣了一下,不懂他爲何會突然提出這種要求,但說實話,她也厭倦頂替著別人的名字過活,因爲那始終讓她感到奇怪別扭,遲遲無法適應。

  猶豫了好一會兒,她終於回答,「茵。」

  「什麼茵?」

  「碧草如茵的茵。」

  該不會這是她真實姓名的其中一個字吧?他揚起開懷的笑意,「那麼往後,我就喚你茵兒。」

  她羞澀的輕輕點頭,臉蛋熱呼呼的,想來應該是早就羞紅了臉,這下子她倒慶幸沒有燈火,什麼都看不清,要不然她會更覺得無地自容。

  但他還是看出了她的嬌羞,心弦一動,再也難以抑制對她的渴望,趁著月色朦朧之際,傾身向前吻住了她柔嫩的紅唇,終於一償所願。

  他想要的不僅如此,但就怕進展太快會嚇壞她,所以只能非常克制的只佔有她的唇,沒有更進一步的親密動作。

  但這一吻卻足以讓朱羽茵震撼不已,她瞪大雙眼,完全呆愣在他的懷裡,不知該如何反應,一顆心慌亂的急遽跳動,甚至失了序,腦中一片空白。

  怎麼會這樣?他們倆不該走到這一步的,因爲她目前的存在根本就是個錯誤,是不該出現的!

  慘了,再不趕緊想辦法阻止,就怕接下來的情況會越來越不受控制,她想脫身都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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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5-29 00:09:09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聞人玄緒的一吻,將原本曖昧模糊的界線徹底打破,雖然之後他沒有再對她做出更逾越的舉動,還是逼得朱羽茵不得不認真思考兩人目前的關係。

  她以爲只要裝傻、不回應,能拖多久算多久,這樣就夠了,但她沒考慮到的是,他的鍥而不捨,會反過來動搖她的意志,讓她苦惱又爲難。

  「王妃,您要到哪兒去?」

  「我只是出去透透氣,你們不必跟過來。」

  朱羽茵甩下兩個丫鬟,一個人離開別院的廂房,在庭院內散心透氣,自從昨晚那意外的一吻,直到現在,她的心還是混亂不已。

  她越來越不知道該如何面對聞人玄緒了,昨晚她佯裝身子不舒服,想一個人好好的休息,才暫時避開與他同睡一房的窘境,難道她接下來還要用相同的理由來避開他?他肯定會瞧出不對勁的!

  她不是他的妻子,且不知什麼時候會離開這個身子,所以就算她對他萌生出再多的好感,她也不敢放任心緒,只能不斷的抗拒。

  但如果……她就是得依附在姚孟箏的身子上,與他過完這一輩子呢?這有可能嗎?

  心思混亂,越想越是心浮氣躁,她不知該如何是好,只想逃得遠遠的,暫時不想面對任何一個人。

  走著走著,不經意在別院內迷了路。這也難怪,她昨日才到這裡,對別院完全不熟悉,而剛才她又邊走邊想事情,根本沒有注意自己走到哪裡去了,會迷路也不奇怪。

  她走在廊道上,隨意拐彎,不經意見到一處微開的小偏門,她便來到偏門前,好奇的往門外瞧。

  外頭是一條小山路,不知通到哪裡去,她一時好奇,便推開門,走出了別院,踏上小山路。

  山路有一點濕滑,應該是夜裡山中霧氣濃,露水未乾,所以她小心翼翼的走,然而才往前走沒多遠,就聽到山林深處似乎傳來了若有似無的流水聲,更是讓她好奇不已,放膽往聲源走去。

  越往深處走,流水聲就益發明顯,朱羽茵加快了腳步,想要趕緊尋到目標,沒想到不慎踩到一個小窟窿,緊接著腳步一滑,就從小山路滑下一旁的陡坡,嚇得她忍不住驚呼出聲,「啊——」

  她一邊滑一邊滾,好不容易才在坡底停了下來,全身不但沾滿泥濘,還疼痛不已,痛得她趴在地上好一會兒都起不了身,只能拼了命的喘氣,差點沒痛暈過去。

  「痛……好痛……」等到全身的痛楚好不容易減緩了些,她才勉強撐坐起身,擔心害怕的瞧著周圍。

  坡底距離方才所走的小山路,有好一段高度落差,她根本就爬不上去,就算硬要爬,肯定沒幾步就又會滑下來,但她又不能坐以待斃,只能試試看找其他出路。

  她想站起身,卻在試圖站起的那一剎那,左腳腳踝傳來強烈的剌痛,整個人又隨即跌坐在地,痛得忍不住泛出淚來,「哎呀!好痛……」

  糟糕,她的腳扭傷了,這下子她連走都沒辦法,該怎麼找尋其他出路?

  她不禁開始後悔自己的莽撞,如果她沒有一個人離開別院,或許就不會發生這種意外,落得孤立無援的下場,只能無助的跪坐在原地,不知自己能不能順利脫險,也不知會不會有人來救她?

  她已經離開別院有好一段距離,就算她開口呼救,院裡的人應該也聽不到,只是白費力氣。

  到底該怎麼辦?誰會來救她?她不想就這麼胡裡胡塗的死在這裡呀!

  另一方面,接近午時,即將要用午膳,春花在別院內尋找主子的行蹤,想要請主子回房用膳,但她幾乎把別院都給走遍了,卻沒見到主子的身影,不由得感到不妙,趕緊去書房找王爺。

  聞人玄緒就算來到別院,府裡有什麼重要的事需要他盡快做出決定,府內總管還是會派人來別院請示他的意見,所以他現在正在書房內見從府裡過來的僕從,一聽到春花說找不到朱羽茵的行蹤,眉一蹙,即刻責問,「王妃出房散心,你們怎麼沒有一個人陪著她,任由她自己一個人,這樣還算她的貼身丫鬟嗎?」

  「王爺,是王妃不讓奴婢們跟隨的。」春花一臉委屈,「要不是王妃命令咱們別跟去,奴婢也不敢如此大膽的讓王妃一人落單呀。」

  況且別院就這麼大,她心想主子再逛也逛不到哪裡去,也就沒有多留心,誰知道好死不死就出問題了!

  聞人玄緒立即命令別院內的所有人趕緊在附近尋找朱羽茵的下落,打算等一會兒要是再沒有任何線索,就要把王府的人手全都調過來,擴大尋找範圍。

  她怎會突然失去消息?他知道自己昨晚的唐突嚇到她了,所以她要求一個人休息,他便順著她,甚至今早也沒有打擾她,讓她能有足夠的時間整理心情思緒,沒想到竟然發生了這種事。

  她是故意不告而別的?不,他絕不相信,肯定是有其他原因!

  「王爺!」沒過多久,一名別院僕人沖入書房內,「側門被人打開了,而且山路上留有新腳印,王妃很有可能自己一個人踏上山路了!」

  聞人玄緒原本慌亂的心似乎瞧見了一絲曙光,恨不得馬上沖出去,「趕緊找幾個人過來,與我一同尋人。」

  「是!」僕人即刻轉身離去。

  僕人找了另外三個人,再加上聞人玄緒,一共五個人走上側門的小山路,希望能夠順利找到朱羽茵的行蹤。

  「茵兒——」

  「王妃,您到底在哪兒?」

  「王妃——」

  他們一邊往前走,一邊不斷的喊著,聲音回蕩在山間,接連不斷。

  聞人玄緒一邊尋找,一邊祈禱,希望只是虛驚一場,她或許只是恰巧出來別院看看,正在回來的路上,就快要與他們相遇。

  這一條山路沒有岔路,她如果真在山路上,他們絕對不會遇不到,怕就怕她根本不在這條路上,他們就算尋再久也是白尋。

  「茵兒,你聽到我在喚你嗎?聽到就快出點聲回答我——」他心急如焚,完全冷靜不下來,只是奮力的嘶喊,「茵兒——」

  「呃?」

  原本沮喪的坐在坡底的朱羽茵,聽到了上頭傳來的叫喚,又驚又喜,她趕緊開口大喊,想要讓他們知道她的所在。

  「我在這裡——王爺——」

  聞聲,聞人玄緒神色一喜,即刻往前疾走,後頭的僕人們也馬上跟上。

  「茵兒,你到底在哪裡?」

  「王爺——」

  他們循聲來到朱羽茵滑下的地方,往下一看,終於在約四個樓層深的坡底發現到她的身影。

  聞人玄緒先是欣喜,隨即又擔心不已,「茵兒,你受傷了嗎?哪裡傷著了,嚴不嚴重?」

  「我還好,只是一腳扭傷了,其他沒有大礙。」

  確定她暫時沒有性命危險,他大大鬆下一口氣,趕緊命令身旁的僕人,「快回去拿繩索過來,並且找更多人來幫忙。」

  「是!」其中一人馬上轉身離去。

  「茵兒,再忍耐一會兒,我一定會將你平安救上來的。」他出聲安撫道。

  「嗯。」朱羽茵微哽著嗓音點頭,突然有股好想落淚的沖動。

  能在最無助的時候看到他,她好開心,所有的不安在見到他出現的那一刻,全都煙消雲散,重新湧現了希望。

  幸好他找到她了,要不然被無邊無際的恐懼包圍,她真的不知道自己能夠撐到什麼時候。

  沙沙沙……

  她本靜心等著他們取來繩索救她,卻在這時聽到遠處的草叢發出奇怪的聲響,忍不住驚叫出聲,「啊——」

  「茵兒,怎麼了?」聞人玄緒擔心的詢問。

  「我……我不知道。」她緊盯著怪聲來源,就怕有什麼東西會突然竄出來,「草叢內有沙沙的奇怪聲響,而且似乎逐漸朝我這兒靠近。」

  草叢內的奇怪聲響?難道會是蛇?他內心暗叫聲不妙,但還是鎮定的對她說:「別擔心,別妄動,咱們就快下去救你了。」

  她雖然很想保持冷靜,但她現在行動不便,根本沒法逃,聽到沙沙聲響越來越靠近,她的臉色也變得更加蒼白,整個人緊張得不自覺微微顫抖。

  此時不只她緊張,聞人玄緒也非常心急,頻頻往回頭的山路上望。

  「人還沒回來嗎?」

  「小的馬上回去催人!」其中一名僕人趕緊回頭去看情況。

  沙沙沙……

  聽著那越來越靠近的聲響,朱羽茵慌得只能不斷的往後縮,但她已經退無可退了,這麼做簡直就是徒勞無功。

  聞人玄緒已經無法再等待僕人拿繩索過來,他乾脆豁出去,直接從她滾下去的路線滑下,一邊滑一邊抓著一旁的草枝減緩速度。

  險像環生,嚇得僕人們驚呼出聲,「王爺,小心呀!」

  「王爺——」

  聽到喊聲,朱羽茵擡起頭來,才發現聞人玄緒正不顧自身安危的滑下,同樣又驚又錯愕。

  「王爺,危險!」

  「茵兒,小心前方!」

  「呃?」她連忙轉頭一瞧,才發現一條青竹絲從前方的草叢蜿蜒而來,頓時害怕的驚叫出聲,「啊——」

  「茵兒!」

  聞人玄緒一滑到底,即刻撲向朱羽茵,將她壓倒在地,青竹絲也在此時猛地竄出,直往兩人襲來。

  嘶嘶嘶——

  他隨手抓起地上的枯枝,往毒蛇身上狠打過去,青竹絲又嘶叫了一聲,即刻轉身竄回草叢內,沙沙聲響綿延不絕,迅速遠去。

  被撲倒在地的朱羽茵緊張不已,直到壓在她背上的聞人玄緒撐起身子,她才睜開緊閉的雙眼,確認毒蛇已經遠離了。

  她鬆口氣,之後趕緊直起身子,轉身關心他的情況,「王爺,你還好嗎?」

  他居然爲她做出這麼危險的事來,不但冒險滑下陡坡,還替她擋下毒蛇的襲擊,要是他有個什麼萬一,那怎麼辦?

  「別擔心,我沒……」他本欲安撫她,卻突然臉色一變,「唔!」

  他趕緊拉起左袖,發現左小臂上出現了蛇的咬痕,正滲出黑血來,原來他剛才還是不慎被毒蛇咬了一口,剛開始還沒什麼感覺,等到危機過去,一放鬆,才開始感覺到痛。

  朱羽茵此時也看到了他手臂上的咬痕,又擔心又緊張,想幫助他,卻不知該怎麼做。

  聞人玄緒當機立斷,自行將黑血吸出,吐到一旁,她手忙腳亂地將細腰帶解下,等他吸完大部分的黑血後,幫忙把腰帶纏在他的上臂處,希望能順利減慢蛇毒擴散的速度。

  瞧著她一邊打結,手卻拼了命的顫抖著,他趕緊揚起笑,不想讓她繼續擔憂。

  「你別擔心,我不會有事的。」

  「真的嗎?」她眼眶泛紅,嗓音哽咽,還是無法不擔心,因爲他的臉色已經開始轉白了。

  「當然是真的,相信我,咱們都會沒事的。」

  「王爺,小的就來了!」在上頭的僕人們大喊,回去拿繩索的人終於回來了,他們正將繩索綁在一旁堅固的樹幹上,接著把繩子往下拋,好拉著繩索走下陡坡去救人。

  見救兵終於到了,聞人玄緒暗暗鬆下一口氣,但還是不忘繼續安撫著依舊緊張的朱羽茵,「你瞧,已經有人來救咱們了,不會有事的。」

  「王爺……」她緊握住他的手,眼眶中的淚水越積越多,激動、感動各種情緒交織在一起,哽咽到幾乎說不出話來。

  他對她的好,她怎有辦法視而不見,繼續排斥下去?光他願意爲她不顧性命,就足以將她的心防全都瓦解,讓她正視他的情意。

  然而聞人玄緒本以爲自己還可以撐下去,但一見救兵已經到來,原本緊張的情緒更加放鬆,神志也跟著鬆動,一股強烈的暈眩感立刻猶如排山倒海般襲來,他隨即眼一閉,往前倒入朱羽茵的懷裡,不再有任何反應。

  「呃?」她錯愕的抱住他,一顆心提到了最高點,淚水再也忍不住地滾滾滑落,「王爺,你別嚇我呀,王爺!」

  她摸著他的鼻息,還有氣,但是非常虛弱,她難以克制地心慌害怕,就怕蛇毒會害了他的命。

  她不想見到這種悲劇發生,他不可以死,絕不可以死!

  朱羽茵緊緊的將他護在懷裡,淚如雨下的激動咆哮,「快呀!快來人幫幫忙,快點救救他——」

  僕人們緊張的將陷入昏迷的聞人玄緒先救上山路,之後才把朱羽茵給救上來,一行人火速回到山間別院,然而在這裡根本就沒有大夫,他們只好又趕緊將王爺送回明曜城,緊急喚禦醫前來救治。

  朱羽茵不顧腳傷、不顧自身的狼狽,堅持守在聞人玄緒的床旁,看著他始終蒼白的臉色,沒有任何反應,她就心急如焚,完全沒有辦法冷靜下來。

  爲什麼禦醫還不快出現?她第一次覺得時間過得如此緩慢且折磨人,煎熬著她的心,讓她幾乎快要喘不過氣來了。

  「王妃,您還是先回房去休息吧。」一旁的春花擔心不已,「至少也先把這一身衣裳換下來,等禦醫過來了奴婢再扶您過來,這樣好嗎?」

  她神色凝重的搖搖頭,「不,我不想離開他……」

  她此刻真的不想離開,只想緊緊守著他,與他一同走過這個難關,陪著他一起撐下去。

  他會平安無事的!什麼忙都幫不上的她,只能不斷的祈禱,盡自己最大的力量爲他祈福。

  「來了!禦醫來了!」

  秋月領著禦醫急急沖入屋裡,終於帶來了一絲希望,朱羽茵由春花扶著先退到一邊,讓禦醫能夠順利替王爺診治。

  朱羽茵靜靜的在一旁等著,但其實心中焦急不已,好不容易終於等到禦醫處理好聞人玄緒的傷勢,她才緊張的詢問,「禦醫,王爺的狀況還好嗎?」

  「幸好在第一時刻就將毒血給清得差不多,體內殘餘的蛇毒並不多,雖然王爺暫時昏迷,但只要按時幫他喂藥,快的話一日,慢的話幾日之後就會蘇醒的。」禦醫恭敬的回答。

  直到此刻,她才終於有辦法喘上一口氣,整個人虛軟得差點跪坐在地,要不是春花扶著她,她真會在禦醫面前出糗了。

  「禦醫,咱們王妃身上也有傷,請您也幫王妃處理處理吧。」秋月提醒道。

  「那是當然,請王妃在椅子上坐著,在下好幫王妃瞧瞧。」

  朱羽茵點點頭,在春花的攙扶下坐到一旁的椅子上,讓禦醫幫她處理手上的一些擦傷,還有左腳的扭傷。

  幸好她的腳傷也不嚴重,只要多休息幾日就會好轉,不會有什麼太大的後遺症。

  這時她才願意隨著春花回房,將一身髒衣換下,稍微梳洗整理一番,接著又趕忙回到聞人玄緒的房裡,決心守著他。

  除非他能順利蘇醒,要不然她無法徹底放下心來,根本就無心休息。

  春花與秋月雖然擔心主子如此折騰自己,也會跟著病倒,但她們勸不了,只好一同陪著、熬著。

  朱羽茵坐在床畔,由兩名丫鬟幫忙喂他藥,她自己卻是一口飯都吃不下,也沒有睡意,直到夜已深,丫鬟們都趴在桌邊疲累的睡著了,她還是沒有闔眼,始終關注著他的狀況。

  到了半夜,聞人玄緒似乎作起惡夢來,眉心緊蹙,不時的搖頭。

  見狀,她趕緊握住他的手,柔聲安撫道:「王爺,沒事的,王爺……」

  「別走……」他無意識的反過來與她十指緊緊交扣,啞聲喃道:「茵兒……別走……」

  「我不走,哪兒都不會去了,所以你可以放心,安心的休息……」她微哽著嗓音回答。

  此時此刻,她再無法對他築起心防了,更不想再壓抑對他的喜愛,下了決心,能陪在他身邊多久是多久。

  她不知自己還能留在這個身子內多久,但只要她還在的一日,就不會再繼續排拒他了。

  或許這一場錯誤,是爲了要讓她有機會遇到他,不只彌補了她想靠自己雙腳走路的遺憾,還給了她本不敢奢想的情愛,讓她的人生能以另一種方式圓滿。

  就算她必須一直頂替著別人的身分而活,永遠無法以自己的真面目見他,她也沒什麼好怨尤了。

  只要他能蘇醒痊愈,她什麼都不顧忌了,他希望她怎樣都好,她都依他,全都依他了……

 ◎             ◎             ◎

  早晨的陽光從窗戶逐漸照入房裡,帶來一室的明亮。

  房內悄無聲息,兩個丫鬟仍然趴在桌上睡著,而守了一整夜的朱羽茵終究還是抵擋不了疲累的侵襲,側躺在聞人玄緒的身旁,睡得極沉,但一隻手還是與他緊緊交握著,就連在睡夢中都沒有放開。

  她本來只想小憩一會兒,沒想到竟胡裡胡塗的睡熟了,連天亮了都一無所覺。

  結果最先醒過來的,反倒是受傷的聞人玄緒。

  他睜開疲憊的雙眼,感到身子還是非常虛弱,腦中一片空白,過了一會兒,好不容易意識終於清明了些,想起自己被毒蛇咬傷,才真正清醒過來。

  他已經回到自己的房裡了?那麼茵兒呢?

  他緊張的本欲下床尋人,可一轉頭,就見到她的沉睡面容,眼睛下方還可以見到明顯的暗沉,顯得非常憔悴。

  他心一突,沒想到會見到這種景致,他與她靠得好近好近,近到可以感受到她的呼吸,甚至只要再往前靠一些,就能與她耳鬢廝磨,好不親密。

  這是夢嗎?還是一場美好的夢?

  他舉起兩人交握的手,根本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但掌心貼掌心的溫度,卻讓他的心瞬間暖起來,不禁暗自感到開心。

  這就是因禍得福?那麼再被毒蛇多咬幾口他都甘願。

  「唔……」

  因爲他舉手的動作,連帶牽動到朱羽茵,讓她終於從睡夢中蘇醒了,她迷迷糊糊的睜開雙眼,恰巧與他四目相對,緊接著她便呆愣住,遲遲沒有辦法反應過來。

  「怎麼突然傻了?」他嗓音微啞,帶著笑意說道。

  「王爺!」她微撐起身子,激動的叫出聲來,忍不住喜極而泣,「太好了,你終於醒了……」

  謝天謝地,他終於沒事了!她緊張了整整一日的心終於可以徹底放下,好好的鬆一口氣。

  幸好他安然度過難關,化險爲夷,她好開心,真的好開心……

  「沒事了,別哭……」

  他用另一隻手抹去她滾滾滑落的淚水,原本交握的手更是合得更緊,兩人都不想放開。

  她漾起笑容,由著他幫她擦拭淚水,已經不再拒絕他對她的好,以及舉手投足之間所傳遞出的情意。

  春花與秋月都被主子突然的高喊給嚇醒了,一醒來就瞧見床上那親密互動的身影,不由得相視一笑,非常識相的不在此刻出聲打擾,免得壞了好氣氛。

  接下來,肯定會有一番新氣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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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

  聞人玄緒蘇醒後,覺得自己已經沒什麼大礙,但朱羽茵還是堅持要他在床上好好休息個兩、三日,這樣她才能安心。

  爲了讓她安心,他只好順著她的意,乖乖地在床上休養,不過他一點都不覺得無聊,甚至樂在其中,因爲她幾乎寸步不離的守在他身旁,親自照顧著他。

  她終於願意敞開心防接納他了,這是他盼了許久的事,好不容易如願以償了。

  這一晚,用過晚膳,朱羽茵親自喂聞人玄緒喝藥,她坐在床畔,仔細小心的用湯匙舀藥湯,稍微吹涼後,才遞到他面前。

  「王爺。」

  聞言,他濃眉一蹙,頗不滿的說:「你喚我什麼?」

  「呃?」她突地一愣,下一刻才意會到,他自從醒來後,就一直要她直接喚他的名,別再生疏的喚王爺,「從前喚王爺習慣了,一時之間很難改過來。」

  「只是很難改,又不是改不過來,只要多喚幾次,自然而然就會習慣了,像我現在都能很自然的喚你茵兒。」

  「我知道,下一回我會多加注意的。」她有些羞澀的微紅起臉蛋。

  「不必等到下一回,你這一回就能試著改正,不是嗎?」

  她有些爲難的瞪了他一眼,再瞧到隨侍在旁的兩個丫鬟正偷偷抿嘴輕笑,更是羞窘不已。

  「你還猶豫什麼?難道真這麼困難?」他鍥而不捨,就是執意要聽她喚他的名。

  她掙扎了好一會兒,還是拗不過他的堅持,語氣嬌羞的喚道:「玄緒。」

  他聽得心花怒放,笑得可開心了,「這才是我的好妻子。」

  「這下你總該滿意了吧。」她沒好氣的瞪他一眼,「快點喝藥,免得藥涼了效果就打折了。」

  聞人玄緒終於心甘情願的喝藥,感覺不到藥的苦,倒是滿心的甜意,沒多久一碗湯藥便已見底。

  朱羽茵將空碗交給一旁的春花,見他嘴角有藥漬,即刻掏出繡帕,「你的嘴角有藥漬。」

  她動作輕柔的擦掉藥漬,本欲收手,卻被他突然握住,害她嚇了一跳。

  「怎麼了?」

  他沒有說話,只是用一雙幽深的眼眸瞅著她,瞧得她莫名有些害羞悸動。

  兩人凝視多時,他才低吻著她柔嫩的手指,一指吻過一指,明明那吻只落在指頭上,她卻覺得全身上下都被他給一同吻遍似的,忍不住輕輕一顫,敏感不已。

  春花及秋月見氣氛越來越曖昧了,頗識相的無聲退出房間,不打擾王爺和王妃正在進行的閨房情趣,嘴角始終輕揚,樂見接下來的發展。

  很快的,房內就只剩聞人玄緒與朱羽茵兩人,他更是無所顧忌的慢慢靠近她的臉蛋,試圖得到她的吻。

  這幾日兩人毫無隔閡的相處,已經讓他越來越壓抑不住渴望她的心,多麼想趕緊與她更進一步,徹底穩穩的抓住她,無論是身或心。

  他從來沒有如此迫切想得到一個女人過,她是唯一的一個,也會是他生命中絕無僅有的一個。

  她知道他想幹什麼,他眸中醞釀多時的欲望也清楚可見,她雖然感到萬分羞怯,卻沒有逃避,由著他慢慢靠近,直到四唇相貼,再也沒有任何空隙。

  他先是輕輕的、慢慢的吻著,等到身子緊繃的她慢慢放鬆下來後,他才再進一步的含住她的唇瓣,誘引她爲他輕啓朱唇,更深一步的唇舌交纏。

  兩人越吻越濃烈,情火逐漸高漲,即將一發不可收拾,他伸手環住她的腰,收緊雙臂,兩副身軀緊密相貼,也快速的熱了起來,深藏在體內的欲望被強力勾起,再也難以克制。

  聞人玄緒一個翻身,就將朱羽茵帶上床,壓在自己的身下,她原本有些迷茫的意識,被嚇得突然又清醒了不少,身子再度緊縮,又開始緊張起來。

  「茵兒,別怕……」他一邊埋首吻著她雪白的頸項,一邊啞聲柔哄著,「我會好好待你的……別怕……」

  她鼓起勇氣,伸手回抱住他,將自己全然交給他,想當他真正的妻子,想感受與他纏綿的滋味,也想滿足他,所以都依他。

  她不怕,她也很渴望他,就猶如此刻的他一樣……

  一夜的纏綿,倦極的兩人相依而眠,睡得又沉又甜,即使天已大亮,兩人還是一無所覺,也沒有不識相的人進來破壞氣氛。

  直到接近午時,聞人玄緒才率先轉醒,他瞧著懷中依舊睡得香甜的人兒,滿足的揚起一抹淡笑,貪戀著此刻寧靜卻甜蜜的感受。

  他靜靜的瞧著她許久,才依依不捨的收回視線,小心翼翼地起身下床,沒有將她吵醒。

  等他打理好自己,走出房間,早已在外等候多時的春花及秋月即刻向他行禮,「王爺。」

  「王妃還在睡,別進去吵她,等她自己醒來後,你們再進去服侍她。」

  「是。」秋月頓了一下,才開口詢問,「那麼王爺,您要在哪兒用午膳?」

  「拿到書房去,另外,叫封無涯來書房見我。」

  「奴婢知道了。」秋月再次行禮,才轉身離去。

  這下子只剩春花在房門外,聞人玄緒低聲囑咐,「好好在這兒候著,有什麼事就來書房向我報告。」

  「是。」

  吩咐完後,他才放心的到書房去,一連休養了好幾日,有不少事情都擱著等待處理,無法再拖下去。

  他進到書房處理事情沒多久,接到傳喚命令的封無涯也來到書房內。

  「見到王爺已經順利痊愈,並且終於得到王妃的芳心,屬下由衷的爲王爺感到開心。」

  他淡淡一笑,心情很是愉悅,「不必多說廢話,我要你查的那件事,有結果了嗎?」

  「屬下幾乎翻遍了能夠查找的書籍,說實話……還是沒有一個明顯的答案。」封無涯老實回答。

  聞人玄緒在知道姚孟箏的身子內早已換了另一個新魂魄之後,就命封無涯搞清楚爲何會發生這種事情,以及這種情況是暫時還是永久的,然而結果不盡理想,這種靈魂轉換之事是有記載,但都沒人知道是什麼原因促成的,由古至今始終都是一個無人能解的謎團。

  至於這種情況到底是暫時還是是永久的,書中的記載都很簡單,並沒有多加詳述,所以封無涯也無法肯定,現在依附在姚孟箏身上的魂魄到底會不會離開,如果真的離開了,姚孟箏的魂魄是否又會再回歸到自己的身子?

  聞人玄緒微蹙起眉頭,「那依你所見,她會離開嗎?」

  「如果沒有任何料想不到的意外狀況,應該不會有太大的改變。」他只能保守的回答。

  「難道就沒有預防的辦法?」聞人玄緒還是很不放心。

  他要的不是只有一時,而是一輩子,他要茵兒陪著他直到天荒地老,兩人要一同白頭到老。

  「請王爺給屬下一些時間,讓屬下想些預防的辦法,到時要是真有意外,屬下會盡力而爲的。」

  聞人玄緒點點頭,暫時也只能這樣了,「好吧,你可以下去了。」

  「多謝王爺,屬下告退。」

  封無涯行完禮後,就退出書房,一帶上門,他原本恭敬的面容隨即揚起一抹詭笑,看起來非常不對勁。

  真沒想到,聞人玄緒會對一個不知從何而來的陌生魂魄上了心,爲了留下她,不惜一切代價,他甚至也因此終於進到禮王府,可以逐步開始他的「計劃」。

  他本來還在苦惱,找不到任何強而有力的原因促使聞人玄緒爭奪太子之位,現在倒是讓他瞧見了一個大好方向,可以好好的利用利用。

  那個來路不明的魂魄,正是他最好的機會,絕不能放過!

 ◎             ◎             ◎

  朱羽茵與聞人玄緒的感情快速進展,既然兩人已有肌膚之親,對彼此的愛意也逐漸加深,再分房也只是在自我折磨,因爲他們恨不得能夠時時刻刻都膩在一起。

  所以聞人玄緒搬進她的院落,與她每日同床共枕,她從一開始的萬分害羞,怕見到丫鬟們偷笑的表情,終於慢慢習慣,對於他的親密舉動,不再害羞扭捏,欣然接受了。

  但他要是在大庭廣衆之下也像私底下一樣毫不節制、無所顧忌,她倒是會板起臉禁止,叮囑他別太放肆。

  王府的下人都發現,王爺的性子明顯有了轉變,之前都冷冷的,一身高傲之氣,但在與王妃的關係轉好之後,笑容一多,原本冷傲的表情也跟著和緩不少,不再像從前那樣高貴不可侵犯。

  而他們也喜歡王妃現在溫和客氣、體恤下人的模樣,都暗自希望王妃不要再變回原來的性子。

  一切都很好、很美滿,幸福的日子過去得也快,不知不覺間,朱羽茵靠著姚孟箏的身子,待在禮王府也好幾個月過去,一切正常,沒有任何異樣。

  她不得不想,自己一開始的想法是不是錯了?她並非陰錯陽差的誤入這副身子而是她本就該與聞人玄緒相遇、相愛,只不過是用一種不可思議的方式。

  畢竟他身爲王爺,還住在明曜城,而她只是普通的商賈之女,還帶有殘疾,整日都只能鎖在房裡,甚至住在遙遠的長樂縣,兩人想要相遇,簡直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她不知這一切到底是不是天意,她只能心懷感謝,感謝上天讓她遇到了他,讓她感受到從不曾奢望能得到的愛情。

  只不過……她還是有一點遺憾,因爲她無法以自己的真面目對他,只能當著他以爲的「姚孟箏」……

  「在想什麼?」

  「呃?」

  朱羽茵從沉思中回過神來,才感覺到聞人玄緒正從後將坐在桌邊的她給摟入懷裡,下巴輕靠在她的肩頭,在她耳邊柔聲低喃。

  用完晚膳後,他一直都在書房裡忙碌,因爲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才會忙完,她便吩咐兩個丫鬟先去休息,她一個人在房裡等待。

  爲了打發時間,她本來正在幫他繡新的錢袋,上頭的展翅大鵬鳥只繡了四分之一,她就不知不覺想起自己目前的處境,沒想到這一恍神,連已經入夜了都沒注意到,甚至連他回到房裡都不曉得。

  「還在發愣?我問的問題,真有這麼難回答?」

  「的確很難回答。」她淡淡一笑,「因爲我只是純粹繡累了,偷偷發呆一會兒,腦袋根本就是一片空白,你要我怎麼回答你的問題呢?」

  「真的?」他微微蹙眉,但他剛才看她沉思的表情,一點都不像腦袋放空,說心事重重還比較像。

  「當然是真的,要不然你認爲我有什麼事情好想的?」她不知到底該不該向他坦承自己的真實身分,她還在猶豫掙扎當中,所以只能暫時裝傻了。

  如果將她所經曆的這些不可思議狀況告訴他,他會不會將她當成妖怪,然後開始排斥她、疏遠她?

  現在的她過得太幸福了,幸福到她想盡可能的保有這一切,不想失去,所以到底該如何做才好,她真的很猶豫,遲遲做不出決定。

  「這當然要問你,我又不會讀心術。」

  「好了,夜已深了,咱們快休息吧,別再花工夫討論這些無意義的問題。」她將手中尚未繡完的東西放上桌,從椅上起身,「我來幫你更衣。」

  她在逃避問題!雖知如此,他也沒有再逼問下去,暫時饒過她。

  換下衣裳,只著簡單的單衣,兩人一同躺上床,他習慣性的將她摟入懷裡,親密的互相依偎,在這寒冷的冬季,他們就是彼此最好的暖爐。

  朱羽茵在他的懷裡舒服的漾起笑,他的擁抱不但溫暖,還讓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所以睡意很快就襲來了。

  「茵兒。」

  「嗯?」

  「快過年了。」

  「是呀,怎麼了?」

  「除夕那一晚,咱們得進宮參加家宴,這是你失去記憶後頭一回參加宮裡的宴席,肯定有不少人等著瞧你。」

  她性子轉變的事情早已經在宮內傳開來了,大家都對她好奇得很,只差沒有一個正式的名目與她見面,所以這一回的家宴她肯定會成爲所有人注意的焦點,他得先提醒她,讓她心裡有個底,免得到時被嚇得手足無措。

  「呃?家宴?」她突然被嚇得睡意全消,趕緊睜開雙眼,「參加家宴該注意些什麼?我、我什麼都不知道……」

  她對皇宮的規矩一點都不懂呀,之前是曾經接受過皇後的召喚進宮過兩次,但那都只是私底下簡單的話家常,和參加宴席完全不一樣。

  而且到時出席的人肯定不少,都是她不認識的人,她到底該如何應付,她可一點頭緒都沒有!

  「別緊張,我會派個人來教導你家宴時該注意的一些禮儀規範,要是真遇到你不知該如何應付的狀況,那很簡單,就來到我身邊,我會幫著你、護著你的。」他輕笑出聲,就知道不先告訴她,她肯定慌了手腳。

  聽他這麼說,她頓時鬆下一口氣,心想還有時間準備,自己不必太過驚慌。

  「到時要是我給你出了糗,你可別怪我。」

  「放心,我相信你的能耐,你絕對可以表現得很好的。」他這可不是盲目的說好話安撫,而是她真的有與生俱來的嫻雅氣質,比姚孟箏更像個有氣度的王妃。

  朱羽茵繼續依偎著聞人玄緒,不過已經沒有什麼睡意了,因爲過年,她想到了自己那遠在長樂縣的爹與哥哥。

  在禮王府安定下來的這段日子,她不只一次想要請人到長樂縣去,探探爹與哥哥目前過得好不好,但她擔心要是讓聞人玄緒知道,她無法向他解釋自己與他們的關係,所以只能壓下對家人的思念。

  她知道她的離去,肯定會讓他們非常難過,她只希望他們能夠早些擺脫失去她的傷痛,好好的過活。

  她應該已經回不去了,她只能在遙遠的明曜城幫他們祈福,但她永遠不會忘記,她曾經是住在長樂縣的朱羽茵……

  很快的,已屆除夕,朱羽茵一大清早就起床著裝準備,打扮得非常隆重。

  雖然聞人玄緒已經派人教導她該注意的所有禮儀,她還是忍不住緊張,很怕自己一時慌亂,就什麼都給忘了,在衆人面前大大的出糗。

  等到準備出門,聞人玄緒握住她的手,發現她的手很涼,知道她正緊張著,他便揚起笑,柔聲安撫,「別擔心,有我在,一切都會順順利利的。」

  「嗯。」她點點頭,雖然依舊緊張,但還是努力漾起一笑。

  兩人坐上馬車,很快便抵達皇宮,此時天色也已經逐漸暗下,皇宮內到處點著燈火,隱約傳來絲竹樂聲,原本嚴謹肅穆的皇宮,難得顯現出喜氣熱鬧的一面。

  聞人玄緒先帶她去正殿覲見皇上及皇后,皇上聞人震祺見禮王妃氣質丕變,端莊嫻雅,忍不住嘖嘖稱奇。

  「朕聽皇后說,皇兒的王妃像是換了個人似的,本來還不相信,認爲皇后誇大了,真見了面,才知一點都不誇張,這實在是太讓人訝異了。」

  朱羽茵微微紅起臉蛋,不知該如何回應皇上的話。

  倒是聞人玄緒幫她開了口,「人總是會變的,父皇應該是樂見其成才是吧?」

  「嘖嘖嘖,皇后你瞧,朕都還沒說什麼重話,皇兒倒是已經開始維護起自己的王妃了。」皇上故意取笑道,「看來性子變的,不只有一個人啊。」

  「這樣很好呀,臣妾的確樂見其成。」坐在一旁的穆皇后端莊一笑。

  雖然這個三皇子不是她親生的,但她對皇上的子女該照顧的都有照顧到,氣度大方,因此才能穩坐皇后之位。

  看出朱羽茵的窘困,皇上沒有再多問什麼,在寒暄幾句之後,就讓他們離開,這讓朱羽茵忍不住鬆了一口氣,心稍微安了點。

  向皇上及皇后請完安後,聞人玄緒便帶著她去見自己的生母周貴妃,等到開宴時辰到來,才轉移到偏殿去,參加家宴。

  一進到偏殿,皇上的子女及后妃們都齊聚一堂,好不熱鬧,果然如聞人玄緒所預料的,朱羽茵一出現,馬上成爲所有人注目的焦點,只不過礙於皇上及皇后在場,他們不好造次,也就沒有什麼特別的動作。

  朱羽茵隨著聞人玄緒在長桌邊坐下,開始用起晚膳,晚膳的氣氛非常熱鬧,大家有說有笑的,就算原本生疏的,說了幾句話聊開之後,也就熟稔起來。

  只不過面對這麼多人,朱羽茵幾乎都不認識,不禁有些苦惱,他看出她的困擾和不安,所以在用膳之餘,便會輕聲在她耳邊提點每個人的身分,從別人的眼中看來,他們倆就像是在講夫妻間的私語,感情好得很。

  「坐在最靠近父皇旁邊的男子,就是太子,太子旁邊的女子是太子妃。」

  朱羽茵跟著將視線轉移到皇帝身邊的男子上頭,他看起來與聞人玄緒差不多年紀,面貌俊秀,嘴上始終掛著溫雅淡笑,似乎是個很好相處的人。

  原來他就是大皇子聞人玄卿,而他身旁同樣笑意盎然的女子是太子妃梁鸝芝,她暗暗記下,免得以後再相見卻認不出來,那就丟臉了。

  「坐在母后身旁的是五皇弟,目前尚未娶妃。」

  她繼續調轉視線,來到皇後身旁一個氣質淡漠,臉上沒有半點情緒的男子身上,原來他就是被封爲靜王的五皇子,聞人玄羲。

  聽說五皇子曾經拜師學藝,是個「陣術師」,雖然他是王爺,卻常常行蹤不定,甚至對成親一點興趣都沒有,讓他的生母穆皇后非常頭痛。

  一頓飯吃下來,朱羽茵該記的人都記得差不多了,飯後皇帝將子女們留下來繼續話家常,而皇后則帶著其他女眷們到她的寢宮內聊些女人家的話題,朱羽茵當然也被迫離開聞人玄緒的身邊。

  幸好有皇后在,這些女眷們雖然對她的改變萬分好奇,也不敢問些太過分的問題,所以她暗暗又鬆了一口氣,與這些女眷們聊得愉悅,時間不知不覺很快就過去了。

  等到皇后累了,各家女眷也準備散場,各自回去,朱羽茵同樣跟著退出寢殿,卻在剛走出殿外沒多久,眼前一道身影閃過,像是聞人玄緒的背影。

  那身影快速的彎入穿廊轉角,一下子就不見了,她猶豫了一會兒,還是脫離了女眷的行列,彎入剛才那道身影消失的轉角裡,卻什麼都沒發現。

  「奇怪,是我眼花了嗎?」她左右瞧了好一會兒,發現這條長廊沒有其他人,安靜得可以,與之前在皇后寢宮內的熱鬧截然不同。

  她本來打算轉身離開,順著來時路回去找聞人玄緒,那道身影卻又在此時一閃而過,在前頭的穿廊轉角又轉彎消失。

  「玄緒?」她試著喚道,「是你嗎?玄緒……」

  這到底是什麼情況?此時她更加疑惑了,最後她還是選擇往前走,想要一探究竟,但因爲太過專心注意著前方的情況,導致完全沒有察覺到,就在長廊旁的幽暗樹叢內,有個人正盯著她的一舉一動,而那個人,正是偷偷潛入皇宮的封無涯。

  封無涯暗暗冷笑,朱羽茵剛才所見到的身影,就是他用紙咒人幻化而出的假像,他等這個大好時機已經等很久了,終於可以開始實行他的計劃。

  朱羽茵一直被酷似聞人玄緒的身影誘引,一路往前行,穿過長廊、花園、渡橋,終於見到那身影上了一座在湖邊的高亭。

  那高亭約有一層樓高,需要走階梯上去,她在階梯下停頓了一會兒,深吸了一口氣,拾級而上。

  「玄緒,是你嗎?」

  她一來到亭子,果然見到有個背對著她、面向湖畔的男人身影。

  男人聞聲愣了一下,才轉過身來,一看見來人,難掩驚訝地問道:「三弟妹?你怎麼會跑到這兒來了?」

  「呃?」她錯愕的愣住,怎麼在亭子內的人是太子,而不是她一直以爲的聞人玄緒?

  隱身在附近的封無涯見所有條件終於都到位了,即刻從袖裡掏出一張長形符咒,食指中指夾咒一甩,符咒便飛黏到朱羽茵的背後,沒有任何人發現。

  他低聲念咒,她即刻渾身一震,像是被撕裂般的痛楚開始折磨著她,讓她疼痛得緊抱住雙臂,表情扭曲難看。

  聞人玄卿察覺到她的異樣,即刻關心的問道:「三弟妹,你怎麼了?」

  痛……好痛!好像有股越來越強大的力量要將她的魂魄扯離這個身子,但她不想離開,掙扎得越強,反噬回來的痛苦就越強烈,她已經痛得冒出一身冷汗。

  意識隨著逐漸加強的痛意越來越渙散,幾乎快暈了過去,她好害怕,因爲她有預感,只要暈了,就什麼都無法挽回,她的魂魄就會被抽離這副身子。

  不,她想留在玄緒的身旁,一直一直陪伴他,她不要離開,放過她!

  「啊——」

  朱羽茵突然慘叫一聲,緊接著身子往後一倒,眼看就要從樓梯上跌下去。

  危急時刻,聞人玄卿已經顧不得禮節,趕緊沖向前,想要抓住她,「三弟妹——」

  他伸手一抓,卻還是差那麼一點點,指尖擦過她的衣袖,眼睜睜看著她從樓梯上往下墜,又急又快,猶如一朵從樹枝上掉墜在地的散瓣山茶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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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5-29 00:09:46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原本一場好好的除夕家宴,居然發生了料想不到的意外,整座皇宮也跟著混亂起來。

  聞人玄緒一從太監那裡得知消息,就心急如焚地立刻奔往禦醫院。

  禮王妃突然發生意外,從樓梯上滾了下來,目前正在禦醫院裡,禦醫正全力救治當中!

  她怎會發生意外?她不是在皇後的寢宮內與其他女眷談天,那裡能夠發生什麼意外?禦醫正全力救治?她到底傷得多嚴重,會讓傳話太監支支吾吾的,不敢把情況說明白?

  他好不容易沖到禦醫院,早已氣喘籲籲,一踏入室內,就見多位禦醫正來來去去的忙著,但奇怪的是,太子也在。

  聞人玄緒無暇理會爲什麼太子也會在場,趕緊抓住其中一名禦醫,急急的問道:「我的王妃呢?她現在在哪兒?情況如何?」

  「王妃目前還在診間內。」禦醫先試圖安撫,「請王爺再稍等一……」

  他才管不了那麼多,馬上沖入診間內,就見朱羽茵蒼白著臉躺在床上,臉上擦痕斑斑,床旁多位禦醫努力想辦法救治,臉色都非常凝重,情況似乎不太樂觀。

  其中一位禦醫見禮王爺出現,即刻行禮,「王爺。」

  「到底怎麼了?她本來好端端的,怎會變成這個樣子?」

  「這……下官也不甚清楚。」禦醫老實回道,「剛才太子殿下急急忙忙將禮王妃送過來時,王妃就已是這樣,身上諸多擦傷,氣息微弱,聽太子殿下說,王妃不知因何原因,突然從樓梯上跌了下去,然後就失去意識,目前下官們正全力檢查王妃的傷勢,盡可能的救治王妃。」

  「是太子送她過來的?」他不解的微蹙眉頭。

  「是的,聽說事發當時,只有太子殿下一人在場。」

  他即刻轉身走到外頭,沉下表情質問太子,「她爲何會出意外?又爲何只有你在場?」

  「三弟,你先冷靜一點,我也不懂爲何會發生這種事情……」

  聞人玄卿在皇帝與諸位子女話家常時提早離席,一個人到亭子裡吹吹涼風,想要好好獨處一下,卻沒想到不期然遇到三弟妹,親眼見著三弟妹自己摔下樓梯,然後失去意識。

  他將在亭內發生的事情簡單解釋一遍,聞人玄緒卻不相信,認爲太子肯定隱瞞了什麼事情沒有說出口。

  「你說我的王妃是自己摔下樓梯的?好端端的她又怎會摔下樓梯,傷勢還這麼嚴重?」

  「我的確實話實說了,她當時的情況有些詭異,像是中邪似的,我曾經試著想拉她一把,很遺憾的,我並沒有成功。」聞人玄卿表情同樣很凝重。

  「中邪?好一句中邪。」聞人玄緒忍不住哼笑出聲,「當時只有你一個人在場,你說什麼都沒人能夠反駁,事實到底如何,又有誰能證明?」

  他不信她會莫名其妙從樓梯上跌下來,要是沒有什麼沖突、爭執,又怎會無緣無故發生意外?

  「要不然你認爲事實又會是如何?」聞人玄卿沉下臉色,微微動怒,「我該說的都說了,信不信由你,接下來我不會再多作解釋了。」

  此時原本在診間內的禦醫們全都退了出來,表情依舊凝重,聞人玄緒一看他們的陣仗,內心就有股非常強烈的不好預感,忍不住心驚膽跳。

  爲首的禦醫往前跨了一步,沉默良久,才躬身道:「請禮王爺……節哀順變。」

  聞人玄緒不敢置信的瞪大眼,「你說什麼?」

  聞人玄卿也非常錯愕。禦醫的意思是……禮王妃死了?

  「王妃她……已經去了。」禦醫硬著頭皮解釋,「她身上雖有多處外傷,但那些外傷都不至於要了性命,下官們真的找不出任何致命原因,但王妃的脈息還是逐漸弱下,無法挽回,就這麼……咽下最後一口氣。」

  聞人玄緒臉色大變,馬上沖入診間內,來到床邊,他看著她更加慘白的臉色,伸出微微發顫的手,好一會兒才終於覆上她的臉蛋。

  她的臉蛋是涼的,他再將手移至她的脖子,感覺不到脈搏跳動,沒有呼吸,胸前也失去了起伏,全然缺乏生氣。

  「茵兒?」

  她像是睡著了,睡得很沉,沒有任何反應。

  「茵兒……」

  這怎麼可能?沒有致命傷害,她又怎會離他遠去,他不相信!

  肯定是哪裡出了差錯,要不然不會是這種結果,他無法接受!

  他強忍著驚惶悲痛,打橫將她從床上抱起,急急走出診間,要將她帶回禮王府。

  禦醫見他神色有異,懷裡還抱著已經沒了氣的禮王妃,擔心他受不了打擊而做出什麼瘋狂的事,紛紛上前勸阻,「王爺……」

  「滾開!」

  他沖出禦醫院,在皇宮內快速奔走,上了自家馬車,要車夫以最快的速度回到禮王府。

  「茵兒,你會沒事的。」在馬車內,他緊抱著身子越來越涼的妻子,微啞著嗓音低喃,「會有辦法的,我相信封無涯能找到方法救回你的……」

  既然她不是因外傷而亡,那就是魂魄因爲意外而離開身子,那麼只要抓住她的魂魄,將魂魄再塞回這個身子,她是否就能蘇醒過來?

  他不知道這種方法是否行得通,但無論如何他都要試一試,想盡辦法都要將她給救回來!

 ◎             ◎             ◎

  一到禮王府,聞人玄緒立刻抱著妻子跳下馬車,即刻焦急的大喊,「快,快去喚封無涯過來見我!」

  府內丫鬟不知發生了什麼事,卻也感覺得出來氣氛非常詭異,趕緊轉身跑步喚人去。

  他先將妻子帶回房裡,春花及秋月見到王妃居然是失去意識地被抱回來,擔心不已,馬上迎上前,「王爺,到底發生……」

  「出去!沒有我的命令,任何人都不準進來!」他口氣冷厲的命令。

  兩個丫鬟嚇了一大跳,不敢再多問一句話,趕緊離開,她們從未見過表情如此恐怖的王爺。

  聞人玄緒將姚孟箏的身子小心放上床,等著封無涯出現,沒多久,封無涯便應召進到房裡。

  「王爺,怎麼了?」

  「快,快幫我救回茵兒!」聞人玄緒急急抓住他的手臂。

  聞人玄緒將在皇宮內發生的事能講的全都講了,封無涯聽完,先是微低著頭沉默思考,過了好一會兒才回答,「這或許是王妃的魂魄因爲意外而離開了身子,所以才會出現這種情況。」

  這與他想的相差無幾。「那麼你有辦法找回她的魂魄,讓她重新回到這個身子內,然後活過來嗎?」

  「屬下可以試試看用『引魂咒』。」封無涯凝肅著表情解釋,「借由引魂的咒語,試圖再將王妃的魂魄給引回來,如果能夠順利引回,王妃就很有可能再度蘇醒。」

  「那麼你快去準備!」一有了希望,聞人玄緒的眼神即刻一亮,迫不及待。

  「但屬下必須先告訴王爺,引魂咒不一定能成功,若是七日過後,還是引不回魂魄,就代表王妃的魂魄已經被帶回地府,到時屬下也無可奈何了。」封無涯必須先說明情況,免得到時候咒術失敗,王爺反倒怪罪他辦事不力。

  「還沒試過,又怎知能不能成功?你快去準備吧!」聞人玄緒已經管不了那麼多了,先試試看再說。

  「是!」

  封無涯在另一個小房間內擺了一張床,將姚孟箏的身子平放在床上,床的四周貼滿了符咒,除此之外,小房間內的窗子全都用黑布遮起,只在房間四個角落點上燭火,看起來陰暗詭譎。

  接著他每隔三個時辰就會念一次咒語,試圖引魂魄回歸。

  過程中,聞人玄緒一直都待在小房間內,時時緊盯著狀況,始終忐忑不安。

  他已經下令,沒有他的允許,除了他與封無涯之外,任何人都不準踏入房間裡頭,以免破壞咒法,阻礙朱羽茵的回歸。

  府內下人本來都不清楚到底發生什麼事,只覺得王爺及封無涯的行動非常詭異,後來他們才得知消息,原來王妃在皇宮發生意外,已經身歿了。

  皇帝知道消息後,好幾次派人來關心三皇子的狀況,但那些使者沒一個人見到三皇子的面,全都被趕出王府,就連太子親自來探視,也是無功而返。

  大家都在傳,禮王無法接受王妃突然逝去的事實,大受打擊,所以已經失去理智,想盡辦法要讓王妃復活,可以說是走火入魔了。

  衆人憂心忡忡,卻不知該怎麼辦才好,只能眼睜睜看著王爺霸著已死王妃的屍身不放,遲遲不願意面對現實,讓她入土爲安。

  聞人玄緒幾乎沒闔眼的等著床上的人兒重新呼吸、蘇醒過來,但日子一天天的過去,她的情況卻沒有任何改變。

  他心中所懷抱的希望,也隨著日子的過去越來越少,整個人也越來越無助,彷佛快要撐不下去了。

  「茵兒,你快回來呀。」他站在貼滿符咒的床邊,神色憔悴的瞧著她,啞著嗓音不斷跟她說話,不管她到底聽不聽得到,「你不是答應過我不走的,要一直陪伴在我身旁?既然如此,你又怎能食言,留我在這兒苦苦等著你回來,卻始終都等不到?」

  他不相信她如此狠心,不相信她在瞧見他此刻憔悴的樣貌時不會心疼,還能毫無牽掛的放下他,徹底離他遠去。

  「茵兒,你要是心疼我、不捨我,就快點回來吧,別讓我失望……」

  但無論他說了多少話,她依舊不爲所動,他的意志也跟著越來越消沉,越來越絕望。

  轉眼間,第七日的最後期限已經到來,床上的人兒還是沒有半點反應,聞人玄緒跪在床畔,緊握著她早已沒有任何溫度的手,爬滿血絲的紅眼一眨也不眨的瞧著她的睡顔,心痛到極致,似乎也慢慢麻木了。

  封無涯算算時間,七日的時限已過,慢慢來到王爺身旁,淡淡的說:「王爺,今日已經是第八日了。」

  他在除夕夜對她下的是離魂咒,硬將她的魂魄拉離身子,因爲她本就非這個身子的主子,是意外佔有的,所以離魂咒對她的效力非常強大,順利將她的魂魄驅逐出這個身子。

  而他跟王爺說,他所施的是引魂咒,其實根本就不是,他連那陌生女魄的生辰八字都不知道,又怎麼有辦法順利且正確的引到那個女人的魂魄?

  他設下的其實是屏障,禁止任何魂魄靠近這個身子,甚至是依附上去,他不知道那個女魂是否仍在附近徘徊,但只要他的符咒未除,她就根本靠近不了,也就無法還魂蘇醒。

  聞人玄緒沉默了許久,才用著極度沙啞的嗓音開口,「真的已經第八日了?」

  「很遺憾的,是的。」

  「……真的沒有其他方法了?」

  「王爺,屬下萬分慚愧。」

  聞人玄緒不發一語,絕望到了極致,反倒什麼感覺都沒有了,他只是癡癡的瞧著她的容顔,多麼想一直這樣瞧著她,不必有任何改變。

  但他的視線,卻逐漸彌漫了一層水霧,讓他連她的容顔都看不清,眨了好幾次眼,卻一點用也沒有,只是讓眼界越來越模糊。

  絕望的淚終於滾滾而落,一發不可收拾,他明明還緊抓著她的,但她卻早就離他遠去,只是他一直不肯承認這個事實,一直盼望,她還能爲他再回來。

  他早就已經失去她了,他終於肯面對事實,這個讓他徹底心碎的殘酷事實……

  「姚孟箏」死去八日後,禮王府終於發喪了,僕人們哀戚的準備著王妃的後事,府內的氣氛非常凝重。

  聞人玄緒的心一死,整個人也沒有任何生氣,提不起勁處理後事,所以所有事宜全都交由王府總管打理,他根本無心過問。

  他將自己關在房裡,不準丫鬟們將與她有關的東西處理掉,房間還維持著她在世時的模樣,好像這麼做,她就不算真正離開,她還是停留在這裡,只是他看不到而已。

  他知道這麼做根本就是在自欺欺人,但還是控制不了思念她的心,只能用這種方式繼續逃避。

  雖然他很清楚,她真的已經離去了……

  封無涯推開房門,靜靜的進到房裡,就見王爺獨自坐在床邊,雙眼無神,消瘦許多,連他進來都沒有半點反應,像是將自己的心徹底封閉,不想知道外界的任何事情。

  但封無涯還是來到床邊,喚道:「王爺。」

  聞人玄緒沒有任何反應,像是當他不存在一樣,眼睛連眨都沒眨。

  「王爺,您如此折磨自己,不但於事無補,也『便宜』了其他人,何必呢?」他刻意加重便宜這兩字的語氣,希望能順利引起王爺的注意。

  果然,聞人玄緒又沉默了好一會兒,終於淡淡的開口,「什麼意思?」

  「王妃死得不明不白,讓王爺連最後一面都見不到,難道王爺就真的認命,不打算追究,還給王妃一個公道?」

  他偏過頭,死氣沉沉的眼睛終於瞧向封無涯,等著看他還想說些什麼。

  「正如王爺所想的,王妃不可能無緣無故從樓梯上摔下來,最有可能的原因,就是太子隱瞞了某些實情,甚至該說,王妃失足跌落的最關鍵原因,太子可能因爲有某些顧忌,而選擇略過不提。」

  「你到底想暗示什麼,你就直說吧。」

  「那麼屬下就鬥膽冒犯了。」封無涯不再有顧忌的說,「該不會當時在亭內太子殿下想對王妃做什麼,遭到王妃的抗拒,王妃才會意外跌下樓梯而亡?」

  「放肆!」聞人玄緒怒罵出聲,「你竟敢隨意出口誣蔑皇室中人,難道不怕掉腦袋?」

  「屬下是站在王爺這一邊的,只是幫王爺把不敢說的話給說出來,難道王爺就不曾這麼想過?」封無涯大膽反問。

  聞人玄緒表情一僵。他的確是如此想過,或許是太子對茵兒有什麼踰矩的行爲,遭到茵兒的反抗,她才會意外失足跌下樓梯。

  但依他對太子的了解,太子是不會做出什麼悖德無禮之事,所以他心裡也很矛盾,不知到底該不該這麼想。

  「往後你別再提這種想法,畢竟當時沒有第三人在場,已經無人能夠證明到底事實真相爲何。」

  「但不管如何,王妃之所以會死,太子絕對脫離不了關係,王爺真的能夠忍下這口氣,看王妃含冤入土,而太子殿下卻依舊逍遙自在,不必付出任何代價?」

  這番話,瞬間化爲一根針,狠狠剌入聞人玄緒的心房,本以爲已經死透的心又浮出陣陣痛意,忽略不了。

  他怎麼可能忍得下這口氣?他最愛的女人因別人而死,還死得不明不白,不管過了多久,他都不可能釋懷。

  爲什麼死的人是她,而不是太子?爲什麼他必須面對喪妻之痛,而太子卻什麼事情都沒有,繼續過著原本的日子?

  這不公平!他不甘心,說什麼都無法接受!

  封無涯見王爺本來死沉的眼神開始出現怒火,重新恢復生氣,知道自己的計謀生效了,於是他繼續火上加油,非得徹底勾起王爺對太子的憤恨情緒不可。

  「只有王爺能替王妃報仇,只有王爺能讓太子殿下得到報應,只有王爺……能安撫王妃的在天之靈,讓王妃毫無怨恨的安心離去。」

  聞人玄緒神色一沉,像是入了魔,所有的悲痛情緒全都轉爲憤恨的怒火,終於因恨而振作起來。

  他要報仇,要太子付出應有的代價,以慰茵兒在天之靈!

 ◎             ◎             ◎

  她在一片黑暗中不停地掙扎,不知自己到底身在何處,即將何去何從。

  她不想離開聞人玄緒,她想留在他身邊,所以絕對不能離開姚孟箏的身子,她必須死賴著不走。

  讓她回去,她一定要回去!

  「呃?」

  朱羽茵從昏迷中睡開雙眼,冷汗泛滿全身,虛弱的急喘著氣,剛蘇醒時腦海中一片空白,完全無法思考,等過了好一會兒,她的腦袋才慢慢開始運轉,意識到自己正躺在床上,虛弱得連起身的力氣都沒有。

  她現在在哪兒?她瞧著淡雅的床幔,有種奇怪的熟悉感,卻冷不防渾身一顫,不敢置信。

  這裡似乎是……她還是「朱羽茵」時所住的閨房,她是在作夢嗎?還是……一名丫鬟打扮的年輕姑娘在此時靠近床畔,看到睜開眼的朱羽茵,先是瞪大雙眼,緊接著激動欣喜的淚滾滾滑落,立即握住她的手,泣不成聲,「小姐,您可終於醒來了……小姐……」

  是她的貼身丫鬟桃兒呀!所以她……真的回來了?

  之前她一直誤以爲自己死了,看來她原本的身子一直還活著,所以她才會在離開姚孟箏的身軀後,又回到自己的體內,然後蘇醒過來?

  「小姐,奴婢馬上去喚老爺及少爺過來,他們盼這一日已經盼許久了!」桃兒笑著抹去臉上的淚水,急急沖出房間報好消息去。

  沒多久,朱羽茵的爹爹朱金及大哥朱世坤同樣腳步急促的沖入房裡,奔到床畔邊,激動得眼眶含淚,遲遲說不出話來。

  真的是爹與大哥!久未見面,她忍不住落下淚來,哽咽著喚道:「爹,大哥……」

  「羽茵!」

  父子倆也跟著哭成一團,緊抓住她的手不放,一家子哭了好長一段時間,才慢慢止住淚水,破涕爲笑。

  原來當初她病重昏迷後,還剩一口氣在,大夫都說沒有救了,朱金卻還是不放棄,用大量珍貴的藥材吊住她最後一口氣,就盼著她終有一日能蘇醒。

  這段日子,她就像活死人一樣,但他們還是小心翼翼的照料著她,將她的身子顧得好好的,與從前沒什麼差別。

  能與家人重新相聚,朱羽茵固然高興,卻也忍不住難過,因爲這就表示她必須與聞人玄緒分開,或許這輩子再也無法見面。

  而她也沒有臉再出現在聞人玄緒面前了,因爲真正的她根本配不上他,不只身分配不上,殘疾之身更是。

  她完全不敢去想,他要是知道他曾經喜愛過的她,事實上是個身有殘缺的人,他會有多麼的震驚錯愕?是否會覺得她欺騙了他?

  罷了,就當與他在一起的那段日子是一場美夢,現在夢醒了,她也應該回到現實,認清自己的身分,別再有任何奢望。

  她不再是他的禮王妃,變回真正的自己,那個永遠無法靠著雙腳走出房門、可悲的朱羽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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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5-29 00:10:02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朱羽茵蘇醒之後,變得有些郁郁寡歡,但在家人面前,她還是會努力漾起笑意,不讓家人擔心。

  但其實她爹及大哥都知道,她有心事,只是不說,他們也只好當作不知道,暗地希望無論是什麼事情,她都能快一些想開,讓自己活得快樂些。

  她請大哥打聽了一下京城禮王爺的事情。朱世坤雖然不明白妹妹打聽這個做什麼,還是幫她辦了,所以她知道,禮王府已經發了喪,禮王妃正式入土爲安,聞人玄緒已經接受妻子已逝的事情。

  在那之後,她便不再打聽京城內的任何消息,徹底死心,安安分分的在長樂縣過日子。

  不知不覺間,半年已過——

  一輛馬車行駛在偏僻的小道上,速度緩慢,而坐在馬車內的,就是朱羽茵以及大哥,還有丫鬟桃兒。

  「羽茵,你別喪氣。」朱世坤笑著安撫,「世上神醫哪有那麼容易尋到的,咱們這一回又遇到了僞裝神醫的庸醫,他才醫不好你的腳,總有一日咱們一定會遇到真正的神醫。」

  「大哥,別擔心我,我已經看開了,醫不醫得好都無所謂的。」朱羽茵淡淡一笑。

  就在十天前,朱金打聽到一名醫術高明的神醫,就要兒子帶著妹妹求醫去,其實這早已不是第一次,她從小到大不知看過多少名醫,卻沒有一個有辦法醫治她的腳疾。

  她早已認命,出發前就不抱希望,果然如她所料,所以得知結果後,她依舊很冷靜,難過的反而是大哥,只是大哥不知道她的心思,還反過來安慰她。

  此時原本平穩行走的馬車突然停了下來,朱世坤納悶的開口詢問車夫,「怎麼突然停下來了?」

  「少爺,路上橫躺了一個人,擋住咱們的去路。」車夫無奈回答。

  「什麼人躺在路上?死的活的?」

  「請等等,小的下去察看。」車夫安靜了好一會兒,才又報告,「少爺,人還活著,瞧不出什麼明顯外傷,而且這人身上穿的衣料還挺高貴的。」

  「只有他一個?附近沒有什麼其他馬車之類的?」

  「沒有,就只有他一人。」

  在這偏僻的小道上,怎麼會有人莫名其妙倒在路上?這事情想起來就古怪,如果可以,還是少碰爲妙。

  朱世坤本不想理會,但朱羽茵卻開了口。

  「大哥,既然人還活著,咱們就帶他到附近的鎮上讓大夫瞧瞧吧。」

  「如果他不醒怎麼辦?你就不怕招惹麻煩?」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沒有試過,又怎知他到底會不會醒?況且咱們是做善事,我相信老天爺有眼,不會讓咱們招惹到麻煩的。」

  朱世坤又猶豫了一會兒,最後還是不敵妹妹的懇求,終於點頭答應幫忙,要車夫將那昏迷的人擡進車裡,好送到附近的鎮上看大夫。

  車夫費了好一番勁才將一個昏死的男人擡入車裡,男人身上穿的衣料雖然高貴,卻是一身狼狽,像是經曆過一番磨難。

  朱羽茵瞧著男子昏迷不醒的蒼白美容,第一眼就覺得面熟,一時之間卻想不起來自己再哪裡見過,過了好一會兒,才猛然警覺認出了男子的身份。

  他是太子聞人玄卿!他怎麼會出現在這裡,而且還昏迷不醒?

  朱世坤發現妹妹一臉錯愕,納悶的問:「羽茵,你怎麼了?」

  「呃?沒事。」她趕緊恢復鎮定,「咱們快走吧,免得耽誤送他看大夫的時間。」

  她不得不感到困惑,太子不是該待在京城內,怎會落難昏倒在偏僻的小路上,究竟發生來了什麼事?

  他們將聞人玄卿帶至最近的城鎮求醫,但看了好幾位大夫,沒有一個人查得出他爲何昏迷不醒,但他們都覺得他並沒有病。

  人遲遲不醒,這對他們來說倒成了棘手麻煩,不過朱羽茵還是堅持將人帶回長樂縣,然後請大哥再度幫她打聽京城的消息,尤其是關於太子的消息。

  後來她才知道,太子代替皇上南下巡視,卻在船上出了意外,生死未卜。沒過多久,朝中有一派人馬開始上書請求皇上,改立聞人玄緒爲新太子。而身爲當事人之一的聞人玄緒,由著那派人馬進言,並沒有表態不接太子之位,換言之就是他其實是默許這件事情發生的。

  爲什麼?他不是對權勢沒有任何興趣,甚至還有四海遨遊的打算,怎麼現在卻打算爭位了?

  這其中肯定有什麼問題在!她雖然心急,卻不能主動將太子送回京城去,一方面他身上沒有任何能夠證明身份的東西,她說他是太子,沒人會相信;另一方面她不想暴露自己的行蹤,再與皇室有任何牽扯,甚至讓聞人玄緒發現到她的存在。

  雖然她的樣貌已變,他八成認不出她來,但她就是不想冒險,也不想再見到他。

  見了面卻不能相認,只是徒增心痛,那麼她又何必自討苦吃?

  眼見無論請多少大夫都無法讓太子蘇醒,朱羽茵轉而求助長樂縣內掌握各種小道消息的「消息王」刁南兒,要刁南兒幫她尋找能夠解決「特殊」疑難雜症的人,就這麼找到在長樂縣內有「小仙姑」之稱的談梧霜。

  談梧霜擁有一項異能,就是能在夢中看見或預知一些事情。

  朱羽茵這才得知原來太子被人下了絕命咒,才會始終昏迷不醒,也靠著談梧霜破了咒術,終於讓太子醒過來。

  只不過,太子清醒後,又出現了另一個問題,他失去了所有記憶,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

  「這到底該怎麼辦才好……」

  朱羽茵坐在房裡靠窗的榻上,獨自沉思著,因爲太子失憶,她只能幫他暫時取個名字叫「阿鵬」,她不能主動提點他的身分,所以看著他遲遲恢復不了記憶,她很心急,卻又不知該怎麼辦才好。

  除此之外,他被下咒的事情也讓她很不安,究竟是誰在背地裡用咒術害他?沒來由的,她直覺想到封無涯。

  她對他一直有種說不出的忌憚,現在再回想起她從姚孟箏身子離開時那奇怪的感受,還有太子意外在場的事,總覺得這一切的一切,好像都有所關聯,似乎有什麼陰謀正在暗中運轉著。

  既然有人想加害太子,她更不能讓他在這個時候回到京裡,這只會讓他暴露在危險中卻不自覺,反倒是在害他。

  「老爺。」

  桃兒恭敬的叫喚聲,將朱羽茵的思緒拉回,她才發現爹爹已經進到房裡來了,她即刻振作精神,漾起一笑。

  「爹,您怎麼來了?」

  「難道沒事就不能來你這兒看看?」朱金故意不滿的皺眉。

  「女兒當然不是這個意思。」她繼續笑著,知道爹根本就沒有生氣。「桃兒,快搬張椅子過來呀。」

  「是的小姐。」

  桃兒手腳利落的搬了張椅子放在榻旁,朱金坐下後就握著女兒的手,猶豫了一會兒,還是開了口,「羽茵,你也二十了,是不是覺得……有些寂寞?」

  「有爹和大哥在,女兒又怎麼會寂寞?」

  「我指的不是這種寂寞,而是……你會不會希望有個男人能夠朝夕陪伴著你,給你快樂,甚至是幸福?」

  她原本的笑意一窒,終於明白爹爹在暗示什麼。

  爹想幫她找成親的對像,是這樣嗎?

  「爹,我不想嫁人。」她直截了當的說,「我這個樣子,沒有資格嫁人的。」

  「爹也沒打算將你嫁出去,咱們可以招個夫婿進來呀,我看你對那個『阿鵬』挺好的,而你將他救回來,還醫醒了他,對他有救命之恩,反正他也不知道自己家在何處,乾脆就讓他留下來報恩,成爲咱們朱家的贅婿。」

  朱羽茵錯愕的睜大眼。人家可是當今太子,萬萬不成啊!

  然而她無法將事實說出,只能心急的再次拒絕,「爹,我真的不想嫁人,阿鵬更是萬萬不可!」

  「爲什麼不可?我說行就行。」

  朱金其實早就做好決定了,今天只是來知會女兒一聲,本以爲女兒會答應,沒想到女兒竟是這般反應,他不禁有些惱火,然而他並不打算改變決定。

  「你只要乖乖當個新嫁娘就好,其他的事情爹會張羅得好好的,你別擔心。」

  他專門經營吃喝嫖賭,錢雖然賺得多,卻也引來不少怨恨,百姓甚至在私底下說她之所以一生下來就不良於行,就是因爲他賺了太多黑心錢,報應在女兒身上,所以他對這個女兒非常心疼,卻也感到非常虧欠。

  他不管其他人如何看待自己,說他強逼人報恩都不要緊,他就只是個愛女心切的父親,不希望女兒孤獨一生,所以這門親事非得成功不可!

  「爹……」

  「你好好休息吧,到時候才能當個美麗的新嫁娘。」朱金拍拍女兒的肩膀,不再多言,起身離開房間。

  朱羽茵心慌意亂的瞧著爹爹離去的背影。事情居然出現她預料不到的發展,她即將被逼著與失去記憶的太子成親?!

  她知道爹爹是言出必行的人,一定會想盡辦法達到目的,現在該怎麼辦才好?她絕對不能讓這門婚事有機會辦成!

  「桃兒!」她的語氣難掩焦急。

  桃兒趕緊來到榻邊,「小姐,怎麼了?」

  「快,快去幫我喚大哥過來一趟!」

  爲今之計,她只有找大哥幫忙,希望大哥能站在她這一邊,因爲在朱府內,能夠幫她的,就只剩下大哥了!

  朱金果然言出必行,即刻向阿鵬提出娶朱羽茵報恩的事,但他早已傾心談梧霜,所以斷然拒絕朱金的要求。

  朱金火大不已,馬上將他軟禁起來,並命人開始籌備婚事。

  朱羽茵在知道爹開始籌備婚事後,並沒有加以阻止,看似認命了,其實完全不是這麼一回事。

  她只是在等,等最好的時機,破壞這一門婚事!

  就在成親的十天前,她終於等到機會,開始行動了——

  「小姐!」桃兒神色緊張的沖入房內,「少爺已經開始行動了!」

  朱羽茵凝肅起面容,鎮定的開口,「快帶我去後院的偏門。」

  「是!」

  她坐在特制的椅子上頭,左右都有輪子,一推就能行走,桃兒推著她快速來到已經打開的偏門邊,就等著大哥將被軟禁的阿鵬帶過來。

  今日爹不在,所以是他們行動最好的日子,要是錯過了,太子想要離開會更加困難,所以今日一定得成功不可!

  沒多久,朱世坤就順利帶著阿鵬急急奔來後院偏門,這是阿鵬在拒絕婚事後,第一次有機會見到她,無論如何,他都覺得自己必須向她道個歉,並且說明原由。

  「朱小姐,真的很抱歉,在下已經心有所屬,實在無法答應這門婚事。」

  「鵬公子不必介意,因爲我的心裡也早就放了其他人了。」朱羽茵苦笑著,趕緊將放在膝上的一包沉重的錦囊交給他,「這給你,讓你在路上應急可用。」

  那是一隻以淡藍色錦緞爲底,繡上一隻展翅翺翔大鵬鳥的錦囊,他打開封口一看,才發現裡頭放了不少大額銀票及便於使用的小碎銀,頓時訝異不已。

  「朱小姐,我不能……」

  「你一定要收下,因爲我能幫你的最後一件事,就是這個了。」她堅定的說著,「離開長樂縣,去帝都明曜城,想辦法與靜王見上一面,等見到靜王之後,我相信你就安全了。」

  靜王聞人玄羲與太子是同母所出,並且淡薄名利,對權力爭奪完全沒有興趣,所以她相信,提點太子去找靜王,是對他最安全的一條路。

  她能幫他的就只有這樣了,接下來的事情,與她再也沒有任何關係。

  她只想靜靜的在長樂縣過活,終老一身,她絕對不會嫁人,無論對像是誰,她都絕不答應。

  因爲她的心早就給了聞人玄緒,對她來說,她早已經嫁過人了,無論如何都不會背叛他。

  就算他完全不知道這一切也不要緊,只要她自己明白,也就夠了……

 ◎             ◎             ◎

  聞人玄緒爲了向太子報仇,無所不用其極,徹底變了一個人。

  他利用早就與太子貌合神離的太子妃,在船上制造了一場「意外」,讓太子落河失蹤,又命封無涯設下絕命咒,務必要讓太子死在外頭,再也回不來。

  要了太子的命、奪太子之位,就是他對太子所做的報復,既然他因太子而失去了摯愛,就要把太子所擁有的東西全都奪過來!

  恨只恨太子福大命大,落河不但能夠順利脫險,加諸於身的絕命咒也在即將成功前被人破解!他甚至派封無涯去襲擊正踏上回京路程的太子,卻也在酈水城外被趕去救援的五皇弟阻止,而太子也因受到剌激而恢復記憶。

  現在,太子順利回京了,他奪太子位的計劃也跟著停擺,上天始終在與他作對,就是不讓他報仇。

  「可惡!」

  聞人玄緒在書房內,狠狠的捶打書架,震得書架搖晃猛烈。

  他神色陰郁,咬牙切齒,繼續思考對策,到底該怎麼做,才能讓太子得到應有的報應,並且不會再受到阻礙?

  他就不信太子是只九命怪貓,怎麼殺都殺不死,就算真是九命怪貓,命終也有用完的時候,不是嗎?

  所以只要他鍥而不捨,絕不放棄,他相信總有成功一日的!

  「王爺。」此時一名僕人進到書房裡,緊張的說:「王府內有客人來了,想求見王爺。」

  不能怪這個僕人如此緊張,只因王爺的性情大變,常常無緣無故動怒,而他們卻連他動怒的原因是什麼都不知道。

  「什麼客人?」

  「是……太子殿下。」

  聞人玄緒銳眸一瞪,語氣也跟著沉了下來,「他來做什麼?」

  「小的……小的也不清楚。」僕人明顯感受到王爺正在發怒,還是只能硬著頭皮回答。

  他冷哼出聲。這太子真夠大膽,這樣都不怕死,居然敢來踩他的地盤!

  好呀,他就等著瞧,看太子打算來做什麼,是親自來送死嗎?

  聞人玄緒來到前廳,還沒踏進廳裡,就見太子表情有些凝重的坐在廳內等待,他一邊邁開步伐,一邊嘲諷道:「真是稀客,太子殿下好不容易曆劫歸來,不是應該待在東宮殿內好好休養,怎還有心情跑到我這兒來作客?」

  見到三弟出現,聞人玄卿即刻起身,凝重的神色不改,「三弟,我知道你對我有諸多誤解,所以我此次前來,是希望能與你好好談一談,將誤會解開。」

  「你我之間沒什麼好談的。」他冷冷回絕,「除非我的王妃能夠死而復生,要不然說什麼都沒用。」

  「你爲什麼始終認爲是我害死她的?」聞人玄卿忍不住歎氣,如果當時還有第三人可以作證,或許他就不必蒙受這不白之冤了。「我可以對天發誓,三弟妹的死真的與我無關。」

  「如果太子今日前來只是爲了想澄清這件事,那麼請回吧,恕皇弟沒那個心思與太子在這個問題上頭多說。」聞人玄緒很不耐煩的下完逐客令,就打算轉身離

  「三弟,等等!我還有一樣東西想讓你看看。」

  「我什麼都不想看,太子別白費力氣了。」他雖然停下腳步,卻沒有轉回身子。

  「你真的不想看?就算這麼做你肯定會後悔?」其實聞人玄卿是一點把握都沒有,但還是故意誇大,就爲引出三弟的好奇心來。

  聞人玄緒眉一蹙,終於轉過身,「你到底想幹什麼?」

  聞人玄卿從懷中掏出了朱羽茵給他的那個錦囊,遞到他面前,試探性的問:「這東西,你可有興趣?」

  談梧霜爲了愛跟著聞人玄卿來到明曜城,不久前她在夢中看到聞人玄卿將這錦囊拿給聞人玄緒的一幕,認爲朱羽茵肯定與聞人玄緒有某種關係,而他們兄弟之間的心結,也很有可能因朱羽茵而化解。

  所以她要聞人玄卿找機會來見見聞人玄緒,她相信事情會有好進展的!

  果然聞人玄緒一瞧見錦囊,就錯愕的睜大眼,錦囊上所繡的大鵬鳥,他再熟悉不過了,因爲正是他親手所繪的!

  他即刻搶走太子手中的錦囊,仔細看手藝,與茵兒留下來的那些繡帕是一樣的,就像是她親手繡出來的一樣。

  「你怎會有這個錦囊?是什麼時候到手的?又是從哪裡得到的?」聞人玄緒一改態度,難掩激動的問。

  聞人玄卿暗暗訝異,還真被談梧霜給說中,他此次過來會有意想不到的進展。

  「我流落到長樂縣城時,是被一名商賈之女所救,當我要離開回京時,她用這個錦囊裝了盤纏給我,所以我才會有這個錦囊的。」

  「商賈之女?她叫什麼名字?」

  「她叫朱羽茵。」

  「朱羽茵?」聞人玄緒內心的震撼更是強烈了,「哪一個茵?」

  「碧草如茵的茵。」

  給我一個名字,只屬於咱們之間的名字。

  茵。

  什麼茵?

  碧草如茵的茵。

  「碧草如茵的茵……」聞人玄緒低聲喃道,想起與她之間曾經有過的對話,她也是碧草如茵的茵,這究竟只是湊巧,還是……那一個朱羽茵,就是曾經陪伴在他身邊的茵兒?

  難道她還活在這個世界上,只不過不是用姚孟箏的身子,而是改用這個叫做「朱羽茵」的女人身子?

  若是只有一個相似之處,可以叫做巧合,但若是相似之處超過兩個以上,那還會是巧合嗎?

  無論如何,他都打算去一探究竟,搞清楚這個「朱羽茵」到底是不是他的茵兒!

  「你說她是長樂縣的商賈之女,她住在長樂縣何處?」聞人玄緒努力壓抑著激動詢問。

  「朱家在長樂縣非常有名,住在城西,專門經營各種吃喝嫖賭的事業,你在那裡隨意找個人問,他們都能告訴你朱家在哪兒。」

  聞人玄緒即刻轉身,已經迫不及待飛奔到長樂縣去。

  聞人玄卿卻又在此時開口,「三弟,再等一等!」

  他停下腳步,不過沒有轉過身,「你還有什麼話要說?」

  「你若是真想去見她,有一件事情,我希望你心裡先有個底,免得等真正見到了面,你出現任何震驚錯愕的反應,有可能會傷了她。」

  聞人玄緒微蹙起眉,轉頭瞧他,「到底是什麼事情?」

  「朱小姐她……從小不良於行。」聞人玄卿表情慎重的說,「她是一個好姑娘,唯一的遺憾就是無法行走,是個半殘之人。」

  果然,聞人玄緒面露錯愕,無法即刻接受這個驚人消息,遲遲回不了神。

  她……無法行走?他腦中猛地閃過她剛依附在姚孟箏身上時,像個新生嬰孩似的努力練習走路,甚至還因此跌了不少次,難道那根本就不是臥床太久的後遺症,而是……她本就不良於行,完全不會走路?

  似乎越來越多跡像顯示,這個朱羽茵與他的茵兒真的有某種關係存在,絕非純粹的巧合那麼簡單!

  「這樣子,你還想去見她嗎?」

  聞人玄緒回過神來,沒有回答太子的問題,而是腳步堅定的往門外走去,以此表明了他的答案。

  他很快就釐清了自己的情感,無論她是美是醜、是殘缺是完美,只要她是與他心靈相契合的那個茵兒,他就要她。

  他愛的不是她的外貌,而是她的心魂,那才是最重要的!

  封無涯躲在前廳外頭,聽到了兩人的對話,眉心緊蹙,感到不可思議。

  難道當初依附在姚孟箏身上的那個魂魄,真的還沒消失,又依附著另一個身子活過來了?這對他來說,是大大不利的消息!

  王爺對太子的憤恨之心,完全是靠著失去摯愛推動的,要是失去了這一個理由,那麼他所做的一切都將會前功盡棄,再也無法煽動王爺爭奪太子之位。

  不行,他必須跟著去瞧瞧,絕不能讓那個女人壞了他籌備已久的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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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4-25 1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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