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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為了一口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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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昔邀曉] 回到過去後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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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7-8 00:21:33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章

  古爾薇格抵達城堡的時候,太陽已經徹底落山,隔絕了瘴氣的城堡被籠罩在銀白的月光下,不像白天那麼明媚童話,反而顯出幾分陰沉沉的恐怖和神秘,終於能讓人相信這裡是某位魔王的居所。

  古爾薇格在城堡門前等待了許久,厚重的城堡大門緩緩開啟,出現在古爾薇格面前的魔王僕役弗加洛並未把古爾薇格請進城堡,而是勞煩古爾薇格替他們的魔王給公爵克洛里斯帶一句話——

  「去找林灼的親生父親,找到他,再帶著你的感謝來見我。」

  古爾薇格一頭霧水:「林灼的父親?為什麼?」

  弗加洛禮貌微笑,表示他也不知道這句話的意思。

  古爾薇格:「能不能讓我和阿斯莫德當面談談?」

  弗加洛微笑依舊:「很抱歉,我恐怕不能這麼做。」

  弗加洛拒絕透露更多消息,沒有讓古爾薇格知道,他們家魔王從城裡回來後,整個人就陷入了非常糟糕的狀態,除了公主索菲婭,沒有任何人能靠近他,就連帶給克洛里斯的話,也是通過索菲婭傳遞出來的。

  「好吧,」古爾薇格頭疼地扶了扶額:「我也不想讓局面鬧得太難看,但你必須替我問問阿斯莫德,他是否拿走了林灼的記憶,如果是,那麼他一定知道帶走阿比斯意味著什麼,如果不想教會發瘋追查他,發現他和公爵大人是親兄弟,讓他這些年低調隱居也要隱瞞的秘密就此公之於眾,最好盡快把阿比斯交出來。」

  古爾薇格也不是什麼可以隨便糊弄的無名小卒,話說到這份上,弗加洛只好又回去一趟,並在半小時後帶回來一封由阿斯莫德口述,索菲婭親筆所寫的信。

  「這封信,勞煩您交給還在德菲克特的教皇內侍。」

  古爾薇格:「……」

  什麼時候魔族也能耐下心給光明教寫信了?信封裡頭不會藏著什麼死咒吧?

  古爾薇格猶豫片刻,最終還是帶著信件回到德菲克特,並在德菲克特城外遇見了比克洛里斯晚到的公爵夫人的馬車。

  公爵夫人名叫柳聽風,是來自東方的人族。

  和西沃大陸不同,在神秘的東方,人妖共存,人族中有一部分被稱作修士,能通過修煉法術延長壽命。

  柳聽風就是修士,她因為意外來到西沃,與古爾薇格認識的時間比任何人都早,兩人關係匪淺,因此古爾薇格在和她一同前往城主宅邸的路上,把白天發生的事情和阿斯莫德要她帶的話,都跟柳聽風說了。

  柳聽風確實有一張跟林灼極其相似的臉,但因為柳聽風穿不慣這裡的衣服,頭髮也總是梳成自己習慣的樣式,氣質又特別溫婉柔和,所以一看就能看出她與林灼不是同一個人。

  柳聽風沒想到自己不過晚來一個白天,居然錯過了這麼多事情,自己的丈夫和曾經救過自己性命的人打了起來,還拿走了人家的記憶。

  哪怕林灼僅僅只是一個傷害弗雷未遂的老師,克洛里斯與她打起來,柳聽風也會充滿疑慮,想要探究清楚各種緣由,更何況林灼對她有救命之恩,即便林灼從一開始就討要了報酬,柳聽風也不認為這份恩情可以就這麼一筆勾銷。

  只是要弄清一切,就得先擺脫教會。

  柳聽風突然問:「教會如此執著,是衝著那個叫林灼的孩子,還是衝著那個叫阿比斯的亡靈?」

  對柳聽風瞞下了阿比斯身份的古爾薇格:「……」

  古爾薇格深吸一口氣,嘆:「好吧我承認,教會是衝著阿比斯去的,具體為什麼我不能告訴你,對不起。」

  「這有什麼好道歉的。」柳聽風笑道:「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立場,讓我選擇我肯定偏向我的家人,而你身為校長,自然也要盡到做校長的責任,保護自己的學生,這很正常。」

  馬車抵達城主宅邸,宅邸外被教團騎士團團包圍,柳聽風跟著古爾薇格穿過原本是花園的空地,雖然已經過去一個下午,但還是能聞到空氣中瀰漫的焦糊味。

  相比被夷為平地的花園,宅邸主體就要幸運得多,畢竟在場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不可能連座建築都復原不了。

  柳聽風跟古爾薇格一塊去見威利和克洛里斯,剛踏進房門,柳聽風就被弗雷抱住了:「媽媽!」

  「你沒事真的太好了。」知道自己的媽媽已經康復是一回事,看到康復的媽媽站在自己面前是另一回事,弗雷難以抑制自己的喜悅,說話都帶上了抑制不住的哭腔。

  柳聽風好笑地拍了拍弗雷的背,直到弗雷情緒穩定下來,鬆開柳聽風,一旁的伊露麗才終於有機會向柳聽風問好。

  接著才是克洛里斯,以及教皇內侍威利……

  「晚上好,公爵夫人。」

  柳聽風笑容依舊,只是那笑未及眼底:「晚上好。」

  古爾薇格及時打岔,拿出阿斯莫德的信,交給威利。

  威利不明所以,他打開信件,當著眾人的面看完後,臉色奇差無比。

  阿斯莫德在信上告訴威利,他已經知道了亡靈就是聖子的秘密,並想就此跟光明教進行一次交易。交易內容很簡單,讓阿比斯在他那待一個月,他保證在此期間不會有任何人通過他知道亡靈阿比斯就是聖子巴德爾,甚至能讓阿比斯他們與光明教保持聯繫,以保證阿比斯他們的安全,但這一個月內,光明教不能通過任何手段將阿比斯奪回,此後也不能對精靈公爵與他的關係進行任何調查。

  威利要是願意,就在最後一張紙上簽下名字並滴下他的鮮血,就此成立契約,如果信件拆封一小時之後契約未能達成,或者定下契約後光明教單方違約,整個西沃大陸都將知道光明教的聖子與亡靈是一體同生。

  這根本不是交易,這是威脅。

  那個魔族還只給他留了一個小時的時間。

  威利的視線掃過在場眾人,拿著信摔門而出。

  沒人知道信上寫了什麼讓威利臉色這麼難看,威利離開後,古爾薇格又把那句沒頭沒尾根本不知道是什麼意思的話複述給了克洛里斯聽。

  「他認為只要我能找到林灼的父親,就一定會感謝他?」克洛里斯比古爾薇格還要困惑,不明白阿斯莫德到底在跟他打什麼啞謎。

  「找找吧,或許能知道點什麼。」柳聽風越發覺得林灼身上有什麼他們不知道的秘密,解開這個秘密,或許一切都能找到答案。

  她向古爾薇格求助:「你那有什麼替人尋親的小道具嗎?」

  古爾薇格想了想,從儲物空間裡拿出一盒火柴,說:「這個或許可以,但還需要林灼的血,點燃後飛出的煙能顯示血液所有者的近親的姓名,希望林灼的父母是本國人,能擁有姓氏就更好了,不然就算通過戶籍來查,恐怕也是大海撈針。」

  至於林灼的血去哪找……柳聽風和古爾薇格一起轉向克洛里斯,柳聽風記得克洛里斯有打完架後用衣服擦劍的習慣,古爾薇格則是親眼看到克洛里斯用衣服擦去了劍上的血。

  面對柳聽風,公爵大人難得表現出幾分心虛,不太敢直視自己妻子的眼睛:「早就換掉扔了,弄髒的衣服我留著幹嘛。」

  他那一身衣服被林灼砍得破破爛爛,還被落雷燒掉了一條袖子。

  那些細小的傷治癒起來不難,一口生命樹的汁液下去,連條疤都沒留。唯獨被劈焦的左手,因為是天災系的魔法造成的傷,就算喝了一整瓶生命樹的汁液依舊無法痊癒,只能先戴著手套再用袖子遮一下,等回精靈之鄉用樹汁泡泡,看能不能好得快一點。

  柳聽風清楚自己丈夫在心虛什麼,她抬手戳了戳克洛里斯的左手手臂,直言:「我知道你受了多重的傷,別藏了,把衣服拿出來。」

  克洛里斯只能跟妻子坦白:「真的扔了,我知道你今晚會到。」

  所以提前讓古連把衣服拿去銷毀,還兩隻手都戴上了手套,試圖把自己受的傷都矇混過去。

  可惜運氣不好,妻子在來的路上正好遇見了古爾薇格,古爾薇格肯定把能說的都說了。

  沒有林灼的血,林灼本人又不在這,想要按照阿斯莫德說的尋找林灼的父親,未免太難了些。

  「其實沒必要聽他的。」克洛里斯說:「等從這裡脫身,直接去找他問也一樣。」

  克洛里斯瞭解自己的弟弟,知道以他的性格,就算打啞謎也不可能一直憋著不說答案。

  幾十分鐘後,威利從外面回來,原本強硬的態度忽然一散而空,對克洛里斯說了幾句不陰不陽的客套話,然後就這麼帶著教會的人走了。

  古爾薇格感到不可思議,克洛里斯也蹙起了眉,越發覺得明天必須要去一趟毒瘴森林,問清楚情況。

  今天太晚了,克洛里斯和弗雷都受了傷,柳聽風又是剛剛痊癒後一路趕來,眾人便在城主宅邸留下過夜,只有古爾薇格回了學生落腳的旅館,和老師們商議明天返校的事宜。

  第二天一大早,古爾薇格在確定人都到齊後,目送一眾師生通過直達學校的傳送陣離開,隨後又馬不停蹄趕往城主宅邸。

  德菲克特的城主雖然沒有存在感,但畢竟是這裡的負責人,昨天一天遭遇那麼多意外,先是被精靈公爵拆了家,後又被教團騎士圍了家,小心臟被折騰夠嗆,整整一夜沒睡。

  今早聽說古爾薇格來了,他趕緊出門迎接,邀請古爾薇格和他一起用早餐。

  古爾薇格也是愧疚,沒想到自己組織一趟校外活動會給德菲克特帶來這麼大的麻煩。兩人共進早餐時,古爾薇格透過餐廳的落地窗看到了弗雷的未婚妻伊露麗。

  她一個人在還是焦土的花園空地上,像是在尋找什麼。

  用完早餐後,古爾薇格讓城主去忙,自己來到花園,走到伊露麗身後,問:「你在找什麼?需要幫忙嗎?」

  伊露麗嚇了一跳,轉身看到是古爾薇格,她挽了挽臉頰邊的頭髮,說:「早上好古爾薇格校長,我沒找什麼,我就是覺得……」

  伊露麗猶豫了一下:「我就是覺得,這裡可能留下了林灼的血。」

  她昨天晚上就想這麼說,但她怕最後找不到白白浪費大家的時間,所以一大早起床自己來看,如果能找到,就可以避免提出想法後希望落空,讓大家白忙一場。

  有時候不得不承認林灼是對的,伊露麗就是一個渴望完美的人,她無法忍受自己提出的建議讓人失望,為此她必須提前來確認一下。

  古爾薇格看了看四週的焦土:「但這裡幾乎都被雷劈過,就算有林灼的血,也早就被劈沒了。」

  「或許有沒被劈過的。」伊露麗說:「雷電停止後,林灼在這裡站了很久,之後才讓人帶走,如果那時有血落在地上,說不定還能找到。」

  伊露麗說完也意識到自己太較真了,乾笑幾聲,說:「其實我也不確定,我就是覺得有可能,那就值得試一試。」

  古爾薇格很欣賞伊露麗的性格:「不輕言放棄是一項美好的品質,你不用為此感到不好意思。」

  伊露麗因古爾薇格的認可而感到高興,接著又聽古爾薇格話鋒一轉:「但是,你該稱呼林灼為老師,她還沒正式離職。」

  伊露麗面露難色,解釋說:「林灼對弗雷動手了,我很難再把她當成學校老師來看待。」

  古爾薇格:「可弗雷承認,是他先對林灼出言不遜。」

  伊露麗:「在那之前林灼也承認了她想要傷害弗雷,她總是這樣,莫名其妙地敵視我和弗雷,就好像我們曾得罪過她一樣。」

  古爾薇格不置可否:「你有沒有發現,這是一個循環。」

  伊露麗:「什麼?」

  古爾薇格:「他們在傷害對方之前,都曾遭受過對方的傷害,這世上很少有無緣無故的憎恨,或許還有什麼,是我們不知道的。」

  真的會有嗎?伊露麗不確定,畢竟弗雷的性格在那擺著,得罪誰都不奇怪。

  古爾薇格也不勉強伊露麗,她從自己的儲物空間裡掏出一個金屬盒,打開盒子,一隻金屬蝴蝶從裡面爬出來,緩緩展開鏤空的金屬翅膀,動了動細長的觸角,忽然展翅而起,飛向距離她們不遠的一塊土地上,盤旋幾圈後落下。

  「吸血蝶,它們對血腥味非常敏感,經常停落在人和動物的屍體上,被人視作不詳的蝴蝶,神明還在那會兒就被各種捕殺,早已絕跡,我從書上看到它們的記載,覺得很可惜,就自己做了一隻。」

  然而機械蝴蝶終究不是生物,它們不會死,但也不會進食,更不會重新繁衍族群,功能僅僅只能找到附近的血,用處不大。

  古爾薇格帶著伊露麗走到機械蝴蝶停落的地方,發現這裡有一小塊地方確實像落過血,呈血跡乾燥後的深褐色。

  古爾薇格拿出一把小鏟子和一個小瓶子,把那一塊土挖出來,裝進瓶子裡。

  她對伊露麗說:「吸血蝶只能找到最近的血,而不是找到唯一的血,公爵也在這受過傷,所以這些不一定屬於林灼。」

  伊露麗也有這方面的顧慮,她問古爾薇格:「那我們能先取一部分試一下嗎?」

  確認無誤最好,如果不是,她們還能用尋血蝶再找一次。

  古爾薇格喜歡伊露麗的謹慎,並由衷希望弗雷能從她身上學到這樣的品質,哪怕只有一半。

  古爾薇格就地掏出一張桌子,又拿出研缽,把被血凝結在一起的土塊搗碎,再挖一部分出來用紙張包好,最後拿出昨晚拿出來過的那盒火柴,將包裹著泥土的紙張點燃。

  這盒火柴劃出來的火焰是綠色的,點燃紙張後並未馬上出現反應,直到火焰接觸到紙張裡頭的泥土和血,才慢慢冒出白色的煙。

  白煙絲絲縷縷,就像一襲薄紗,緩緩升起,捲曲,逐漸形成兩行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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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7-8 00:46:26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一章

  弗雷一大清早就被古連給叫醒了,他一邊埋怨古連不體諒傷患,一邊跟著古連前往餐廳吃早飯。

  可到了才發現,古連根本沒把他帶去餐廳,而是將他帶到了待客室,他的父母以及未婚妻,還有校長古爾薇格都在。

  他先是感到奇怪,後又發現伊露麗的表情不太對,像是遭遇了什麼無法理解的事情,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困惑和迷茫中,見到他後臉上的迷茫又加重了幾層,眼底浮現出水氣,還不自覺地搖了搖頭,像是在拒絕接受什麼一樣。

  「怎麼了?」弗雷一臉擔心地走到伊露麗身邊,想要牽住伊露麗的手,卻被伊露麗躲開。

  古連把弗雷帶到就退了出去,房門關上後,古爾薇格給這個房間施放了好幾個禁製與隔音咒,確保他們待會說的內容不會讓任何人知曉,才開口對聚集於此的弗雷等人說道:「我們在花園的泥土裡找到了林灼的血。」

  古爾薇格的表情很嚴肅,看向在場四人的眼神很復雜:「為了確保無誤,我和恩布拉提前用一部分沾血的泥土確認了林灼父母的身份。」

  「身份?不是名字嗎?」克洛里斯問。

  古爾薇格因為這個問題閉上了嘴。

  克洛里斯明白了:「我們認識她的父母,所以看到名字,就能確認身份。」

  古爾薇格點頭:「對。」

  「那就讓我們看看那兩個名字。」克洛里斯說:「我很好奇他們到底是誰,會讓你們都表現得這麼奇怪。」

  這個你們,指突然開始打啞謎的阿斯莫德,也指古爾薇格和伊露麗。

  古爾薇格沒再說什麼,她拿出瓶子裡剩下的帶血的泥土,用紙包好後點燃。

  綠色的焰火飛速將紙張吞噬,沾染上血泥的同時升起裊裊白煙。

  伊露麗緊緊盯著那縷煙,雖然早在花園裡她就已經知道了結果,可她絲毫沒有因此表現地比其他人更輕鬆,反而比之前更加緊張,不由得祈禱這次出來的結果和之前不一樣,好證明一切都只是誤會。

  然而白煙在升到一定高度後就開始彎曲遊走,慢慢組成兩行文字,顯示出的內容和伊露麗在花園看到的一模一樣——

  弗雷‧布萊特。

  伊露麗‧布萊特。

  偌大的待客室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伊露麗死死盯著自己的名,直到白煙緩緩消散,她才無法忍受地閉上了眼睛,用兩隻手捂著,不讓混亂的情緒化作淚水湧出。

  這世上還有一對夫妻、或者還有一對愛侶名叫弗雷和伊露麗的可能性有多高?

  或許有,那麼姓氏布萊特,且其中一個還是精靈的呢?

  此前沒見過這兩行文字的弗雷以及他的父母則感受到了無比的詫異與震驚。

  弗雷回過神,他的第一反應就是:「不可能!」

  他驚惶地看向他的父母和古爾薇格,把自己覺得不可能的理由一一說明:「林灼和我差不多大,她怎麼可能會是我的女兒,而且她還是半精靈半血族,我和伊露麗明明是精靈和人族。最重要的是,我怎麼可能給我的孩子取名、取名叫……」

  原本可以輕易出口,甚至肆意羞辱的那個名字變得難以啟齒,最後幾乎是咬著牙擠出來的:「——貝利爾。」

  「夠了!不要提這個名字!」伊露麗終於承受不住,捂著臉痛哭出聲。

  弗雷問的問題,伊露麗早在看到那兩個名字後就向古爾薇格問過,古爾薇格回答了伊露麗,此刻又回答了弗雷:「它顯示的名字是『伊露麗‧布萊特』而不是『伊露麗‧恩布拉』。這說明林灼的母親已經嫁給弗雷‧布萊特並且改換了姓氏。」

  「這應該是發生在未來的事情。」

  「林灼她,很可能來自未來。」

  ……

  與陽光明媚的德菲克特不同,毒瘴森林一大早就被陰雲籠罩。

  好不容易從林灼和雷龍的記憶裡緩過來的阿斯莫德來到阿比斯和林灼所在的房間門口,踹了兩下房門以示禮貌,然後才推門而入。

  房間裡,阿比斯坐在床邊,林灼則睡在床上,絲毫沒有因為不速之客的到來而甦醒,睡得格外安詳。

  昨天上午剛到這,阿比斯就確認了林灼的情況,發現林灼並不是被混淆認知,而是失去了記憶,別說自己的名字,就連常識都不懂。

  為此阿比斯打消了馬上離開的念頭,因為他不知道林灼什麼時候能恢復記憶,也沒辦法保證在離開這後可以一直和林灼在一起。

  他無法想像什麼都不懂的林灼一個人在外會遭遇什麼,所以他決定暫時留下,把能教的都先教給林灼,還掏光巴德爾的家底,把十幾瓶用於治療的光明教藥劑都用在林灼身上,治癒了林灼身上所有的傷。

  幸好林灼只是失憶而不是變傻,發現藥水能讓自己身上不痛,就乖乖配合阿比斯,找出了自己身上的傷口,而且無論阿比斯教什麼她都能很快理解,光是昨天一天,阿比斯就教會了她許多,並試著把目前的情況告訴她,讓她明白兩人現在的處境。

  這期間阿比斯還因為時限被迫切換成了巴德爾。

  失憶的林灼對阿比斯能變來變去這件事接受良好,還對著巴德爾叫了阿比斯的名字。

  巴德爾說不清自己是什麼心情,或許他該像阿比斯擔心的那樣,趁林灼失憶,用自己最拿手也是最虛偽的一面騙取林灼的信任和真心,可面對失憶的林灼,巴德爾總覺得提不上勁,甚至有些希望林灼能快點恢復記憶。

  ——眼前的林灼,讓他感覺並不完整。

  巴德爾下意識忽略了一個問題:林灼完整不完整,和他有什麼關係?

  興致缺缺的巴德爾糾正了林灼,告訴她:「我不叫阿比斯,我叫巴德爾。」

  林灼:「哦,巴德爾。」

  巴德爾:「幹嘛?」

  林灼:「阿比斯呢?」

  巴德爾:「……」

  林灼明確地表達了對阿比斯的依賴和對巴德爾的不喜,因為巴德爾身上的光明元素太重了,刺得她眼睛疼。

  巴德爾拿起林灼掛在胸前的眼鏡,指腹撫過鏡片上的裂痕,將裂痕抹去,然後把眼鏡放到林灼的鼻樑上,說:「他沒教你戴眼鏡,我來教。」

  這就是巴德爾和阿比斯的區別。阿比斯過分遷就林灼,林灼覺得窗外陽光刺眼,阿比斯會選擇拉上窗簾,懶得偽裝的巴德爾則會直接讓林灼把眼鏡戴上。

  中午和傍晚都有人送來餐點,吃晚餐的巴德爾也不會像中午的阿比斯那樣,一邊教林灼怎麼用餐具,一邊替嫌麻煩的林灼把肉排切成塊,他自己吃自己的,完全無視林灼向自己投來的目光。

  「替她切一下又費不了你多少事。」阿比斯忍不住抱怨,雖然之前擔心巴德爾會騙林灼感情的也是他。

  巴德爾:「我又不是你。」

  而且誰也不知道林灼什麼時候能恢復記憶,萬一在他獻慇勤的時候林灼恢復了記憶,刻薄的半精靈肯定又會嫌他那副虛偽的嘴臉噁心。

  房間連接浴室,睡前巴德爾切換回阿比斯,阿比斯不忍心讓林灼髒兮兮地休息,忍著難為情教林灼換衣服洗澡,還替已經能熟練從手鏈裡拿東西的林灼疊了一下她那些隨便堆放的衣服。

  因為不放心,阿比斯讓林灼睡覺,自己在床邊守了一夜,聽到踹門聲時,他還給林灼扔了個隔音咒,同時悄悄把衣服下的皮肉換作死氣,潛藏在房間各個角落,以備不時之需。

  大步流星走進房間的阿斯莫德從桌邊拖了張椅子,放到阿比斯對面,然後就這麼大大咧咧地坐下了。

  「我叫阿斯莫德。」他開門見山道:「我的能力是奪取別人的記憶,林灼的記憶現在就在我這。」

  阿比斯沉下臉:「把記憶還給她!」

  「不著急。」阿斯莫德確實不擅長繞繞彎彎,有什麼目的也不會小心翼翼再三試探,而是把所有的一切都擺在明面上。

  他告訴阿比斯:「我的能力有一點不太好,就是奪取記憶時會被迫看到那些記憶,所以我知道你和巴德爾是一體,也知道你們是神裔,更知道荒蕪之地第五層下面關了什麼——」

  阿比斯選擇留下時就已經做好了秘密被發現的準備,可他沒想到,阿斯莫德居然直接看了林灼的記憶,還知道了這麼多。

  他的臉色越來越冷,直到阿斯莫德提及被關押的神族,話鋒猛地一轉:「可我對那些不感興趣,你的秘密在林灼的記憶裡根本不值一提。」

  阿比斯蹙眉:「……什麼意思?」

  阿斯莫德:「林灼是弗雷‧布萊特和伊露麗‧恩布拉的女兒,她來自一百二十年後。」

  阿比斯徹底愣住,就連巴德爾也對阿斯莫德所說的話感到震驚。

  阿斯莫德沒有給阿比斯慢慢消化的時間,這有什麼好慢慢消化的,他一口氣全部接受這些記憶的時候,不也沒人來阻止那些記憶,讓他好受些。

  他繼續道:「那才是我真正感興趣的地方,神歷6604年,聖子巴德爾宣稱這片大陸之上再無神明,並且在此後一百年締造了領土幾乎佔據整個西沃大陸的帝國尤加特希拉,同時打壓議院與光明教,宣揚種族平等,讓黑暗生物也能自由自在生活在陽光底下,而不是像現在這樣人人喊打……」

  「一個看起來還算不錯的未來,不是嗎。」

  阿斯莫德話落,本就陰雲密佈的窗外響起了一陣劇烈的雷鳴,大雨傾盆而下,砸向這片被瘴氣籠罩的森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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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所以,我是從一百二十年後來的?」

  城堡外的大雨下個沒完,烏雲密佈,硬生生把本該明亮的上午渲染成了黑夜。

  吃過早餐的林灼坐在床邊,面前是曲起一條腿坐在地上,背對著她給光明教寫信報平安的巴德爾。

  林灼的手腕上綁著好幾根髮帶,一隻手拿著梳子,一隻手捧著巴德爾齊肩短的銀髮,手法粗暴地給人梳了個亂七八糟的沖天髻。

  因為巴德爾頭髮長度不夠,也因為林灼沒綁緊,一縷銀髮就這麼從頭頂落下,垂到巴德爾臉頰邊,掃著皮膚輕輕晃動。

  「阿斯莫德是這麼說的。」巴德爾將蘸水筆伸進墨水瓶,金屬筆尖沾滿墨後又在瓶口過了兩下,才重新落回到紙面上,書寫文字。

  他幾乎不用怎麼思考,就能寫出一封內容正好用詞恰當的書信。

  所以寫信的時候,他還在細細回憶阿斯莫德對他和阿比斯說的話,思量這其中有幾分可靠。

  阿斯莫德之所以會把林灼記憶裡的未來告訴他們,原因很簡單:這位早已習慣隱居的魔王看到了未來獵魔運動的慘狀,因此對自己的女兒與同族能生活在陽光下的未來有了執念,想要趁一切還未開始,提前登上巴德爾這艘船。

  且因為索菲婭的關係,魔王與如今的皇室仇恨不小,巴德爾推翻皇族自己稱帝,這個過程他無論如何都想參與一下。

  為了避免日後產生誤會,阿斯莫德還坦白了自己和精靈公爵的兄弟關係。

  阿斯莫德並沒有張口就獻上他全部的忠誠,因為他確信他與克洛里斯之間的兄弟情沒那麼容易被斬斷,同時他也願意為巴德爾效勞,提供巴德爾所需的幫助,讓這個國家走向他所期望的未來。

  至於未來帝權與議院之間的矛盾,說實話,阿斯莫德只在乎自己兄長的性命,並不在乎自己兄長手中能掌握多少權力,所以——

  「如何權衡我與我的兄長,關鍵在你,聖子殿下。」

  阿比斯切換成巴德爾,一臉溫和的天族用他那雙金色的眼眸望著面前的魔族,問他:「你知道了未來,大可以解決掉我,讓亞爾夫海姆公爵按照未來我的做法去除掉教會和皇室,為什麼不這麼做?」

  阿斯莫德聳聳肩:「克洛里斯做不到,我太瞭解他了,他不屑搶奪別人果樹上的果實,而且他表裡如一,只會愛他的家人,我可不想放著顯而易見的答案不選,把賭注壓在他身上。」

  雖然巴德爾連和自己的半身都無法友好相處,但至少他能裝出一副憐愛世人的模樣,而且在林灼的記憶中,他確實創造出了一個各種族都平等的未來。

  只有巴德爾和阿比斯知道,那只是巴德爾計畫中的前半段,後半段就是毀滅,讓這個國家在最繁榮昌盛的時候跌入地獄。但從阿斯莫德的描述來看,他似乎並未執行計畫的後半部分。

  又或者,阿斯莫德隱瞞了什麼……

  「嘶——」

  在信上寫好落款的巴德爾被林灼扯著頭髮往後仰了仰,怒道:「你能不能放過我的頭髮?」

  林灼不管他,自顧自給他綁了個左右不對稱的雙馬尾:「可是我好無聊,你信還沒寫完嗎?寫完就讓阿比斯出來。」

  遭到嫌棄的巴德爾:「他得過一會兒才能出來。」

  林灼不大高興:「為什麼?」

  巴德爾:「因為你父母和祖父母待會要來。」

  他們過來不知道要待多久,巴德爾得攢出足夠多的時間給阿比斯,免得因為超出時限切換形態,暴露身份。

  阿比斯把能說的都和林灼說了,所以林灼不僅知道自己來自一百二十年後,也知道弗雷和伊露麗是她的父母。

  聽說自己的父母要來,林灼並不感到高興,她鬆開巴德爾的頭髮,慢慢挪到床裡面,靠著牆,渾身上下都透露出對他們的抗拒:「看見他們,不會疼吧?」

  巴德爾:「……」

  阿斯莫德向巴德爾和阿比斯說明自己的目的後,就準備把記憶還給林灼。

  可當阿斯莫德把手放在剛睡醒的林灼額頭,準備將記憶還回去時,接收記憶的痛苦讓林灼想都沒想就把阿斯莫德震開,中斷了整個接收記憶的過程。

  洶湧的魔力不見半點克制,直接把一位魔王摜到牆上,把牆砸得稀巴爛。

  阿比斯下意識覺得是阿斯莫德的問題,質問他對林灼做了什麼。

  從倒塌的牆壁碎石塊中爬起來的阿斯莫德:「我就是把記憶還給她,是她自己的記憶太痛苦了,她接受不了,我有什麼辦法?」

  記憶痛苦?

  阿比斯看向林灼,沒能恢復記憶的林灼還是那副懵懂的模樣,不同的是眼睛變得濕潤,還扯著阿比斯的袖子喊疼。

  阿比斯抱著林灼,問阿斯莫德:「記憶痛苦是什麼意思?」

  阿斯莫德在短暫的沉默後,稍微跟阿比斯講了一下林灼的過去。

  阿比斯先是錯愕,隨後而起的憤怒讓他表現出了從未有過的猙獰。

  事實上,受到林灼那段記憶的影響,阿斯莫德也很難對弗雷他們維持友好,能忍著不做些什麼,全靠他與克洛里斯之間的兄弟情誼。

  只有失憶的林灼,平靜地聽完了阿斯莫德的講述,因為現在的她缺乏常識,無法理解「父母」意味著什麼,也沒有人給她灌輸過「父母很重要」的觀點,所以即便得知父母不愛她,她也不會感到難過。

  她只擔心父母的到來會不會像阿斯莫德要把記憶還給她一樣讓她疼。

  她怕疼。

  很怕很怕。

  巴德爾垂眸合上墨水瓶的蓋子,伴隨著瓶蓋磕碰瓶口的聲音,他回答林灼:「現在的你,看到他們應該不會疼。」

  但要是擁有記憶的林灼就不一定了。

  她看到弗雷和伊露麗,會疼嗎?

  巴德爾不知道。

  如果會,那憑什麼呢。

  對他說扔就扔,言語刻薄的林灼,能毫不猶豫拒絕神明的誘惑,說自己的心願只有自己能實現的林灼,這樣的她憑什麼要為了那對不負責任的父母而感到痛苦。

  巴德爾站起身,走到桌邊將墨水瓶和寫好的信放到桌上:「你該讓他們看看你的記憶,不用全部,就挑你最不喜歡的那幾段就夠了。」

  林灼不解:「為什麼?」

  巴德爾回身:「為了讓他們付出代價。」

  未來的弗雷和伊露麗究竟變成了什麼樣他不知道,但他能保證,現在的弗雷和伊露麗,一定會為自己未來的所作所為而感到懊悔難過。

  巴德爾回到床邊坐下,對林灼說:「你看,因為他們,你甚至無法好好拿回自己的記憶,不該讓他們付出點代價嗎?」

  巴德爾在教林灼如何報復,阿比斯沒有阻止他。

  林灼回憶了一下自己剛剛接收記憶時的疼痛,點頭同意了巴德爾的提議,然後拿腳踹了踹巴德爾的腰。

  「你剛在地上坐了,不要坐床上,不乾淨。」

  巴德爾:「……」

  他就多餘管她!

  ……

  傾盆大雨中,兩匹毒角獸拖著一輛馬車,載著車上五人前往毒瘴森林。

  雨水劈裡啪啦落在車窗上,克洛里斯與柳聽風相鄰而坐,對面是弗雷和伊露麗,校長古爾薇格就坐在他們倆中間。

  車內氣氛沉悶,一直沒人說話。

  過了不知道多久,馬車從森林上方飛過,來到森林深處,穿過隔絕瘴氣的屏障,最終停落在城堡前。

  弗加洛接待了他們,帶著他們來到了城堡二樓的待客廳。

  待客廳裡,阿斯莫德與他的妻子索菲婭等候多時,克洛里斯看只有他們,問:「林灼呢?」

  阿斯莫德哪壺不開提哪壺:「著什麼急,需要給你們提供個場地再打一架嗎?」

  克洛里斯難得在自己的弟弟面前落了下風,被哽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阿斯莫德也意識到了自己對克洛里斯的敵意,扶額解釋:「我不是故意的,她的記憶還在我這,所以我有點受到影響。」

  這話還不如不說。

  古爾薇格:「你還沒把記憶還給她?」

  阿斯莫德正準備告訴他們林灼拒絕接收自己的記憶,待客廳的門就被人從外面打開了。

  眾人看向門口。

  率先出現在門後的是阿比斯,亡靈靛色的眼睛在弗雷和伊露麗臉上掠過,隨後側身,露出了跟在他後頭的林灼。

  失憶後的林灼看起來特別無害,她走進待客廳,視線很直白地在眾人身上一一掃過,最後停在柳聽風臉上。

  林灼走到柳聽風面前,好奇地看著她,問:「你和我長得一模一樣,你就是伊露麗嗎?」

  柳聽風也是第一次遇見和自己長得這麼像的人,她微微一愣,搖頭說:「不,我叫柳聽風。」

  林灼沒聽過這個名字,回頭望向阿比斯。

  阿比斯倒是知道這個名字屬於公爵夫人,告訴林灼:「她是弗雷‧布萊特的母親。」

  之後阿比斯又給林灼介紹了其他人,從公爵克洛里斯,到弗雷,到伊露麗,最後是校長古爾薇格。

  按說這是布萊特自己家的事情,古爾薇格可以不來,但:「是我找到了林灼的血,也是我提供的道具證明,為了避免是我的失誤,能讓我再當面確認一下你們的血緣關係嗎?」

  古爾薇格的要求並不過分,甚至可以說是情理之中,畢竟阿斯莫德口說無憑,是古爾薇格提供的佐證讓他們發現林灼的身世,古爾薇格對此負有一定責任,她得徹底落實林灼的身份,避免以後再出什麼岔子。

  眾人也都沒什麼意見,於是古爾薇格拿出她很少用的魔杖,對著林灼念動咒語,那是一個用來確認親子關係的魔法,被施咒者胸口會延伸出一條代表血緣的紅色光線,連接她的父母或兒女。

  條件是被施咒者的血親必須在她十米之內,距離太遠魔法將無法起效。

  當林灼胸口延伸出的紅色光線不斷延長,沒入弗雷和伊露麗的胸口,克洛里斯終於忍不住:「很好,我居然跟我的孫女打了一架。」

  還是毫不留情的那種。

  阿比斯跟林灼說過發生了什麼,林灼問克洛里斯:「如果不算我失憶,我們倆誰贏了?」

  克洛里斯沒想到林灼會這麼問他,他愣愣地看著眼前這個和自己妻子長得一模一樣的女孩,不假思索道:「當然是你,毫無疑問,就算你失憶了也是你,因為我找了幫手,算作弊。」

  「唔,那還好。」失憶的林灼絕對是全場最放鬆的那一個,她完全體會不到其他人的心情有多複雜,還伸手拿了兩塊桌子上的餅乾,自己一塊,阿比斯一塊。

  直到——

  「為什麼沒把記憶還給她,是出什麼意外了嗎?」

  聽到古爾薇格這麼問,林灼一下就想到了早上接收記憶的痛。

  她扭頭問阿比斯:「我們可以走了嗎?」

  眾人齊齊看向林灼,不明白方才還好好的,為什麼突然要走。

  阿比斯:「再待一會兒,好嗎?」

  上午阿斯莫德離開前曾說過,他們這一支魔族都快把別人的記憶給玩出花了,在城堡的書房或倉庫裡,說不定有讓林灼在恢復記憶時不那麼難受的辦法,他想知道阿斯莫德找沒找到這個所謂的辦法。

  林灼不高興地垂下頭:「好吧。」

  另一邊,阿斯莫德告訴古爾薇格:「林灼的記憶中有許多痛苦的片段,那些片段存在感太強,林灼接收記憶時會率先感受到它們,所以她拒絕接收記憶,我打不過她,沒法逼她接收,所以她的記憶還在我這。」

  也就是說,林灼剛剛想走,是害怕再一次觸碰自己記憶中痛苦的那部分。

  其實態度強硬一點,讓克洛里斯和古爾薇格聯手,加上阿斯莫德,未必不能按住林灼,讓林灼硬生生把自己的記憶接收回去。

  可在場眾人都默契地忽視了這個簡單粗暴的做法,問阿斯莫德有沒有其他方式,可以減少林灼接收記憶時的痛苦。

  阿斯莫德拿出他在書房裡找到的一本筆記,上面寫著可以把記憶製成藥水直接喝下,記憶會在睡夢中恢復。

  這是個好法子,可將記憶製成藥水的過程很繁瑣,還需要很多材料,古爾薇格發現其中一樣竟然是已經滅絕的吸血蝶的翅膀,就知道他們肯定得找各種類似的材料進行對比,才能找出最適合的替代品。

  柳聽風一直都對西沃大陸的藥劑製作感興趣,研究多年下來,可以說是精通此道,她與阿斯莫德還有古爾薇格就筆記內容進行商討。

  財大氣粗人脈廣的精靈公爵則負責寫信派人蒐羅各類稀缺材料。

  無所事事的林灼被雨停後的彩虹吸引了注意力,拉著阿比斯往樓下花園跑,這次阿比斯沒有再讓她留下,順著她的心意和她一塊離開了待客廳。

  伊露麗看林灼離開,猶豫片刻後起身跟了上去。

  她跟著林灼下樓來到花園,躲在走廊上遠遠地看著,不敢靠近。

  自從知道林灼是自己的女兒後,伊露麗就一直在回憶自己與林灼相遇以來發生過的種種場景,無論是林灼對她使用血族的魅惑,把她逼到崩潰大哭,還是林灼當面直言的那句「不殺了你們,已經是我最大的仁慈」,林灼的態度無一不表明她對自己還有弗雷的恨。

  伊露麗自己就有過糟糕的童年,她很難不猜測在未來,自己和弗雷感情破裂,把氣都撒在了林灼身上,還把林灼可能有的遭遇都腦補了一遍,越想越難過,導致她剛才完全不敢出聲,生怕自己一開口就會掉眼淚,嚇著林灼。

  她迷茫地看著林灼在花園裡的身影,不知道自己接下來該怎麼辦,就在這時,有人從背後握住了她的手。

  她嚇了一跳,回頭發現竟然是弗雷,他也悄悄跟了下來。

  他們倆這一天都幾乎沒和對方說過話,伊露麗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他,眼下更是想把自己的手從他手中抽回來。

  弗雷的心情也不好受,雖然他從未想像過自己當父親的模樣,但他是在父母的寵愛下長大的,他理所當然地以為家庭就是這幅模樣,自己的兒女也會如此,在愛裡長大,結果現實和他想的完全不同。

  他給他的女兒取名「貝利爾」,他的女兒也很恨他。

  這讓他和伊露麗一樣感到不可思議和迷茫,但他的性格沒有讓他迷茫太久,他緊緊抓著伊露麗的手,拉著伊露麗往回走。

  「你要帶我去哪?」伊露麗用力掙扎,卻怎麼都抽不回自己的手。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弗雷腳步不停,對伊露麗說:「我也想過,為什麼我們會給林灼取那樣的名字?林灼到底遭遇了什麼?」

  弗雷說著,因為內容正中伊露麗想法,伊露麗慢慢地停止了掙扎。

  弗雷帶著她回到待客廳外的走廊上,轉身堅定地看著她:「與其胡思亂想,不如我們一起去找阿斯莫德問個清楚。」

  伊露麗愣愣地看著他,呢喃道:「我們一起?」

  弗雷:「一起。」

  無論有什麼,我們一起面對。

  ……

  待客廳內,克洛里斯站在窗邊,看著樓下的林灼和阿比斯,問阿斯莫德:「你為什麼讓他們倆在一塊?」

  思路跟不上柳聽風,藉口喝茶回到妻子身邊想要歇一歇的阿斯莫德:「誰?」

  克洛里斯:「林灼和阿比斯。」

  阿斯莫德不打算透露自己把阿比斯拐來的真實目的,隨口道:「阿比斯對林灼很好,而且他們倆是情人關係,留下照顧林灼正好。」

  阿斯莫德用詞精準,是情人,不是戀人。

  他們從未和對方表過白,也沒有確立過戀人關係。

  正和柳聽風說著話的古爾薇格猛地扭頭,表情微妙地看著阿斯莫德:「失憶之前就是?」

  阿斯莫德:「失憶之前就是。」

  身為老師的林灼和作為學生的阿比斯,他們是彼此的情人。

  恐怕只有阿斯莫德覺得這沒什麼。

  但在場沒有一個人對此發表任何意見,索菲婭只覺得自己丈夫不該把這件事說出來,克洛里斯和柳聽風則還記著自己兒子給孫女起名貝利爾,並疑似虐待孫女那檔子破事,根本沒有立場批判林灼這種沒有師德的行為。至於古爾薇格,當初就是她提議讓林灼代課,是她引狼入室在先,要說責任,她也該承擔一部分。

  這種感覺太奇妙了,最後大家都默契地略過了這一點,扯開話題談起了別的。

  只有索菲婭揪著自己丈夫的耳朵,悄聲譴責他口無遮攔。

  道德感是非觀都很薄弱的阿斯莫德雖然不知道自己錯哪了,但還是在妻子面前積極認錯。

  正說著,阿斯莫德看見待客廳門半開著,弗雷站在門外,拚命向他招手。

  阿斯莫德放下茶杯,找了個藉口到待客廳外。

  弗雷怕被父母聽見,拉著阿斯莫德下樓,沒發現他叔在背後看他的眼神有多冰冷。

  等到了一樓樓梯口,弗雷才回頭對阿斯莫德說:「你有林灼的記憶,你能不能告訴我們,林灼到底經歷了什麼?還有我和伊露麗,我們倆為什麼會給林灼取那樣的名字。」

  阿斯莫德很不爽,剛剛還隨意暴露林灼隱私的他雙臂環胸,拒絕道:「她的記憶,我為什麼告訴你?」

  伊露麗也是在阿斯莫德拒絕後才想到這件事應該先徵求記憶的主人——林灼的意見,她羞愧地漲紅了臉,小聲跟弗雷說:「算了吧,還是等林灼恢復記憶,我們再去問她。」

  弗雷:「你覺得她會告訴我們嗎?」

  伊露麗:「……」

  可能性確實不大。

  應該沒有誰會隨隨便便把自己的傷疤刨給加害者看。

  阿斯莫德看出了伊露麗的猶豫,就在他以為伊露麗會和弗雷一起求他的時候,伊露麗艱難地做出了抉擇:「就算她不會告訴我們,我們也不能用這樣的方式去探究她的過去。」

  伊露麗跟阿斯莫德道歉,拉走了弗雷。

  阿斯莫德看著伊露麗離開的背影,眼神變得有些奇怪,他發現現在的伊露麗,和林灼記憶中的伊露麗似乎有些不大一樣。

  未來的伊露麗對林灼的痛苦根本無動於衷,但如果是現在的伊露麗,看到林灼那些記憶,知道自己在未來對林灼做過些什麼,還會表現得那麼無所謂嗎?

  阿斯莫德突然又想把林灼的記憶給他們看了。

  要不要這麼做呢?阿斯莫德想,人都走遠了,算了。

  阿斯莫德準備回樓上,餘光突然瞄見一旁有人,扭過頭一看,才發現林灼就這麼站在走廊的柱子後面,靜靜地看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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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7-8 00:47:07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三章

  雨剛停不久,空氣涼絲絲的,連帶著陽光也不像平時那麼強烈。

  林灼背光站在柱子後面,灰色鏡片的眼鏡微微下滑,赤色的豎瞳透過眼鏡上樑,靜靜地盯著阿斯莫德。

  阿斯莫德左右看了看,發現阿比斯在遠處的一棵樹上,雖然視線望著這邊,人卻沒有跟過來,大概是想給林灼一點私人空間。

  阿斯莫德第一次跟林灼單獨相處,他主動問道:「有事?」

  林灼也不鋪墊,直接問:「我為什麼會從一百二十年後來到這裡?」

  好問題。

  阿斯莫德:「因為你想救一個人。」

  林灼:「救到了嗎?」

  阿斯莫德聳聳肩:「暫時還沒有。」

  「哦。」林灼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準備回去找阿比斯,突然阿斯莫德叫住她。

  「我還沒跟你道過謝。」

  林灼回頭,一臉困惑:「為什麼要道謝?」

  阿斯莫德:「因為你救了我的哥哥,還讓我知道了一些有關未來的事情,這樣我就能規避一些錯誤的選擇。」

  林灼搖頭,根據阿比斯告訴她的事實,糾正阿斯莫德:「不是我讓你知道,是你搶走了我的記憶。」

  阿斯莫德沒有把克洛里斯供出來,直截了當地對林灼說了聲:「我很抱歉。」

  「哦。」一切從頭學起的林灼就連情緒也不怎麼豐富。

  阿斯莫德看了,總覺得這不符合一個魔王道歉和道謝該有的排場,又說:「為了表達我的歉意和感謝,你可以隨意向我提一個要求,只要不會傷害到我的妻女。」

  隨意提一個要求?

  林灼想了想,視線投向弗雷和伊露麗離去的方向,問:「他們剛剛是不是說要看我的記憶?」

  阿斯莫德:「替你守住記憶不讓他們看?」

  林灼想起接收記憶時那種難受的感覺,搖頭說:「可以讓他們看。」

  阿斯莫德抬了抬眉:「懂了,但這其實也是我想做的事情,就不算在你頭上了,等你恢復記憶,有什麼想要,再來找我吧。」

  林灼倒是無所謂。

  她轉身離開,回去找阿比斯。

  阿斯莫德則展開了自己後背的蝠翼,不過瞬息就追上了弗雷和伊露麗,一手拎一個,把他們弄到了之前跟阿比斯提過的倉庫。

  阿斯莫德直接將人扔到地上,把他們摔夠嗆。

  「你幹什麼!」弗雷從地上起來,大聲質問阿斯莫德。

  阿斯莫德搬來一張椅子坐下,一隻手往後擱在椅子靠背上,翹著二郎腿衝他們抬抬下巴,說:「把你們背後那塊布扯開。」

  「啊?」弗雷攙扶著伊露麗起身,聞言回頭看了眼,發現背後確實有塊布,像是罩在什麼東西上面防塵用的。

  弗雷扯下那塊布,揚起的灰塵撲了他和伊露麗一臉,還是伊露麗及時用了魔法,增加周圍空氣的濕度,才讓那些灰塵都沉降下去。

  弗雷咳個不停,她問阿斯莫德:「你讓我們看一面鏡子做什麼?」

  被布蓋著的鏡子很大很大,目測有個四五米高,邊框厚重,做成華麗古樸的浮雕樣式。

  阿斯莫德站起身走到鏡子旁,抬手往鏡框邊一摁,看起來普普通通的鏡面上突然變得一片空白。

  阿斯莫德本人並不喜歡他那與生俱來的能力,因為搶奪記憶時會被迫讀取記憶,過度搶奪別人的記憶容易精神錯亂,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誰,因此阿斯莫德那一支魔族裡頭有好幾個都死於精神錯亂後的自殺。

  可即便如此,他們中還是有人熱衷於這份能力,並研究一切和記憶相關的東西。

  眼前這面鏡子就是其中之一。

  其實這面鏡子能直接顯示記憶,讓弗雷和伊露麗站在鏡子前看就行了。

  但顯然阿斯莫德不會滿足於此,他故意遮蔽了鏡面,告訴弗雷和伊露麗:「進入這面鏡子,你們就能看到林灼到底經歷了什麼。」

  弗雷喜出望外:「真的?」

  伊露麗依舊有些猶豫:「可是……」

  弗雷知道伊露麗的顧慮,也知道論口才自己很可能說不過伊露麗,於是他拉著伊露麗,直接跳進了鏡子,根本就不給伊露麗阻止他的機會。

  空白的鏡面在他們二人進入後泛起波紋,很快又歸於平靜。

  阿斯莫德鬆開手,走到一旁又拖來另一把椅子,對倉庫門口出現的克洛里斯說:「放心,就是讓他們看看林灼的經歷,就一小段。」

  至於看過後,會不會為了找出自己苛待林灼的理由而繼續看下去,那就不是他能左右的事情了。

  阿斯莫德邀請克洛里斯跟自己一起等弗雷和伊露麗出來,還同他閒聊道:「說起來,你好像一點都不好奇林灼的經歷。」

  克洛里斯走到阿斯莫德對面的椅子前,坐下:「不是不好奇。」

  「那為什麼……」阿斯莫德微微一頓:「你猜到了?」

  克洛里斯側頭看向那面空白的鏡子,金色的長髮隨著他的動作從肩頭滑落,輕盈柔軟的質地和漂亮的光澤堪比來自東方大陸的絲綢。

  「想也知道,」他說:「我怎麼可能任由弗雷給他的女兒取名貝利爾,除非我已經死了。」

  阿斯莫德也沒賣關子:「對,死於殉情,在林灼的記憶裡,你的妻子並沒有得到雷龍龍骨。不過我是真的沒想到,你會因為妻子的離世,選擇拋棄弗雷。」

  阿斯莫德用了「拋棄」這個詞。

  確實是拋棄,不然弗雷也不會剛畢業就背負起全族的命運。

  克洛里斯坦白:「我也沒想到。」

  柳聽風因光明教暗算臥床不起那段時間,克洛里斯不是沒有想過柳聽風會就這麼離他而去。

  他以為自己能撐住,顯然這只是他以為,想像出來的別離之痛永遠無法和現實體會相比較,不曾真正經歷過柳聽風離世的他也永遠都不可能明白林灼記憶裡的自己在失去柳聽風後有多麼的悲痛。

  但這並不妨礙他苛責自己,並且心疼那之後的弗雷和林灼。

  他不確定弗雷突然失去雙親會有多無措,但他知道教會和議院的矛盾有多深,如果把這一切全部交給弗雷,絕對是個災難。

  而且他要是還在,弗雷就是混賬上天,他也不會允許弗雷給林灼取名貝利爾,更不會放任弗雷和伊露麗虐待他的孫女

  想到林灼,克洛里斯忍不住嘆息。

  剛才在待客廳,阿斯莫德走後不久索菲婭也有事離開了一下,古爾薇格趁那個機會告訴他和柳聽風——林灼改變了這個世界的未來,改變點發生在小六月十五日,就是他拿林灼提供的雷龍龍骨,救回柳聽風那一天。

  林林總總加起來,他對這個孩子,虧欠得似乎有點多。

  ……

  鏡子裡,伊露麗沖弗雷暴怒:「你為什麼總是這樣!!」

  弗雷舉起雙手:「我保證這是最後一次。」

  伊露麗咬牙切齒:「我瘋了才會信你!」

  他們此刻站在一條陌生的街道上,面前是一座建築的入口,周圍很清淨,沒什麼人路過。

  耳邊遙遙傳來的車馬聲和腳下的觸感都讓他們感覺很真實,彷彿不是在誰的記憶裡,而是在一個真實的世界。

  因為不知道怎麼樣才能出去,他們打量起了四週,發現面前的建築是一所孤兒院,這讓他們很困惑——

  為什麼會是孤兒院,如果要看林灼的童年,他們不該出現在精靈之鄉的公爵城堡裡嗎?

  難道,林灼在裡面?

  「來都來了,不如我們……」弗雷往孤兒院裡頭示意。

  伊露麗攥緊自己的裙襬,思索再三,還是踏上了孤兒院門口的台階。

  他們原本還擔心進去後遇到人該怎麼解釋,結果發現沒有人能看到他們,他們也觸碰不到除了地面以外的其他物體。

  孤兒院進去兩側就是樓梯和走廊,正對面是中庭,再往前還有個禮拜堂。

  他們找了一圈沒找到林灼,正準備上樓,忽然聽見有一群小孩在唱——

  「貝利爾貝利爾,無價值的貝利爾,怠惰的貝利爾,魔王貝利爾……」

  聲音是從後院傳來的,弗雷和伊露麗對視一眼,拔腿就往後院跑去,弗雷也就罷了,伊露麗大概是第一次表現得這麼不貴族。

  他們來到後院,正好和那群嬉鬧著唱著歌的小孩擦身而過。

  後院是一大片草坪,有樹木鞦韆,還有蹺蹺板一類的兒童娛樂設施。

  除去剛剛跑走的那群小孩,還有許多孩子三三兩兩聚在一塊,唯獨一個黑色頭髮的小女孩一個人坐在樹下,顯得格外孤獨。

  小女孩背對著弗雷和伊露麗,但他們還是一下就確定了那是林灼,並在靠近後悄悄地放慢了腳步,看到了林灼小時候的模樣。

  半精靈的壽命和普通人類不同,眼前的林灼外貌跟五六歲的人族小孩差不多,有一頭和伊露麗一樣的黑色長髮,還有一雙和弗雷相似的綠色眼睛。

  她腿上放著一本厚厚的書,懷裡抱著一個打了補丁的舊玩偶,像是沒有聽到那首歌謠一般,聚精會神地看著書上的文字。

  伊露麗沒想到真能在孤兒院找到林灼,弗雷也不解,他猜測道:「我們是不是把林灼弄丟了?」

  還有林灼的眼睛,他們本以為伊露麗在未來被轉化成了血族,所以才生下帶血族豎瞳的林灼,但現在看來,好像不是這樣。

  弗雷話剛說完,他們注意到小小隻的林灼一手抱緊懷裡的玩偶,一手翻動書頁,自言自語似的,對懷裡的玩偶說:

  「我忍住了,我沒有動手教訓他們,我這麼乖,爸爸媽媽一定會來看我的,你說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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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7-8 00:47:22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四章

  小林灼這段對玩偶的自言自語,其實也可以理解為從小走丟的孩子渴望被父母找回。

  畢竟孩子這麼小,可能還不理解孤兒院這個地方意味著什麼,好奇追問自己父母在哪的時候被孤兒院的修女哄騙說「只要你乖,你的爸爸媽媽一定會來找你,接你回家」一點也不奇怪。

  但林灼說的是「爸爸媽媽一定會來看我的」。

  聽起來就好像有誰和她說過爸爸媽媽肯定不會接她回家,而她也以為自己不住在家裡是正常現象,所以她只希望爸爸媽媽能多來看看她。

  用詞上的微妙差別讓伊露麗有些在意,弗雷卻更加篤定是自己和伊露麗把孩子弄丟了,孩子從小在孤兒院長大,被人欺負,渴望父母卻始終看不到父母來找她,所以才會對父母產生恨意。

  甚至有可能連「貝利爾」這個名字也是別人給林灼取的。

  在西沃大陸,名字是很重要的一個標識,它被刻進一個人的靈魂裡,幾乎不存在改變的可能,所以弗雷猜測,林灼可能是在剛出生還沒取名的時候就被人抱走了,抱走她的人用心險惡,所以才給林灼取名「貝利爾」。

  一定是這樣。

  弗雷給伊露麗分享自己的猜測時,一個修女來到後院,徑直朝林灼走了過來。

  「下午好啊。」那個修女在林灼面前蹲下,伊露麗一眼就認出,修女是她的同班同學莉莉絲,同時想起劍術課上林灼對莉莉絲的親和態度,她好像明白了什麼——

  林灼認識未來的莉莉絲,並在孤兒院受到過莉莉絲的照顧,所以才會對她那麼好。

  不過現在的小林灼像是剛認識莉莉絲不久,她抬頭看了一眼莉莉絲,然後又低下頭,並沒有表現得非常熱情,甚至不肯開口和莉莉絲打一聲招呼。

  莉莉絲早已習慣了林灼的孤僻,她絲毫不介意,還很耐心地跟林灼搭話,問林灼她懷裡的玩偶叫什麼名字,可以介紹給她認識嗎,試圖以此和林灼拉近距離。

  至於原因,自然是因為林灼和她一樣有一個不那麼好的名字,莉莉絲深知因為名字遭受歧視有多無奈多可憐,所以她一進孤兒院就注意到了林灼,主動和她打招呼,主動找她聊天說話,即便很多小孩背地裡依舊唱著那首魔王貝利爾的歌謠,她也還是會一遍又一遍,不厭其煩地制止他們這種行為。

  她的努力得到了回報,總是沉默的林灼終於在這個下午,開口回應了她。

  「它沒有名字,」小林灼低著頭,視線依舊落在書上,稚嫩的聲音平靜地講述著足以讓人心碎的話語:「沒有名字比較好。」

  沒有名字,就不會被人編歌嘲笑。

  伊露麗自不必說,弗雷難得也有種心被揪住的不適感。

  現實裡的林灼看起來和他差不多大,實力更是甩他五六個精靈之鄉,因此即便知道林灼是他女兒,他也只是震驚、不敢置信,還有迷茫,很難真的把林灼當成自己的女兒看待。

  直到面對小林灼,看著這個年幼的、有著一雙和自己極其相似的綠色眼睛的孩子,他突然體會到一個父親本能地想要保護自己孩子的衝動,他越發想弄清楚到底是誰,是誰抱走他的女兒,還給她取這樣的名字。

  然而之後莉莉絲與林灼的對話讓弗雷此前所有的猜測都被推翻。

  莉莉絲問林灼:「你想不想再多擁有一個名字?」

  林灼抬頭看向莉莉絲,不是很理解地重複了莉莉絲的話:「多擁有一個名字?」

  莉莉絲不確定林灼能不能聽懂,她儘可能簡單地解釋說:「你的祖母來自東方,那的姓名體系和我們這不一樣,我是說……包容的尤加特拉希允許雙籍混血擁有兩個名字,所以,你還可以再給自己取一個新名字,以後我們就只用那個新名字。」

  弗雷像是被人兜頭潑了一盆涼水,有些沒反應過來眼下的情況到底是怎麼回事。

  莉莉絲知道林灼的祖母是來自東方?

  這個祖母……是指他的母親柳聽風嗎?

  如果是,那不就意味著莉莉絲其實知道林灼是誰的女兒?

  伊露麗也想到了這點,她恨不得向莉莉絲把一切都問清楚,可惜莉莉絲看不到她,無法解答她的疑惑。

  他們只能跟著這段記憶的節奏,繼續看下去。

  東方大陸不僅姓名體系和西沃不同,就連語言文字也完全不一樣,對此並不擅長的莉莉絲原本打算通過傭兵公會,向東籍人徵集姓名,但被林灼拒絕了,理由是她想自己給自己取名字。

  莉莉絲知道不該任由一個小孩自己做主,但她又能理解林灼對別人給自己取名的排斥,因此她答應林灼,但她會對林灼想到的名字進行把關,直到確定這個名字沒有歧義,她才會帶著她去市政大廳,領取登記表格。

  很有主見的小林灼立馬開始研究起了東方的文字。

  這段記憶是不連貫的,偶爾場景轉換,所以伊露麗和弗雷花了很短的時間就看完了小林灼在孤兒院的日常,知道小林灼早上起來會跟著一群小孩子一塊刷牙洗臉,一起上課,一起吃飯,到了自由活動的時間,孩子們都成群結隊在一起玩耍,只有她永遠都是一個人,邁著小短腿跑去孤兒院的圖書室,翻閱晦澀難懂的東籍字典和東西通用語對照詞典,給自己取新名字。

  最後,「林灼」這兩個字被小林灼一筆一劃歪歪斜斜寫到紙上,「林」取自「森林」這個東籍詞彙,那是精靈們都熱愛的環境,「灼」是明亮,是炙熱。

  莉莉絲問了好幾個東籍人,確定這個名字可以使用後,她特意換掉修女服,帶著林灼去了市政大廳。

  然後更加不可思議的場景在弗雷和伊露麗面前發生了。

  市政大廳的負責人出來接待了她們,負責人似乎把莉莉絲當成了負責照顧小林灼的僕從,對小林灼和莉莉絲恭敬異常,不僅稱呼小林灼為閣下,把她們請進了單人接待的小房間,還親自拿來了一張空白的表格。

  涉及姓名,需要本人填寫,小林灼寫完後負責人有些困惑,提醒她「林」字應該填寫在姓氏那一欄,以及林灼的祖母姓柳,問他們是不是弄錯了姓氏。

  莉莉絲猝不及防,不小心流露出了幾分心虛,負責人見狀不免感到狐疑。

  「雙籍混血可以擁有兩個名字」是新政策,手續繁多,沒個四五趟根本跑不下來,林灼能一來就填表格,走最便利的程序,全因她的父親弗雷‧布萊特是亞爾夫海姆公爵。

  負責人正要提議她們好好確認確認,莉莉絲已經穩住了心神,她硬擺出高傲的姿態,一通胡扯:「你說的這兩個問題不就是它們彼此的答案嗎?因為沒有用『柳』這個姓氏,所以才空出了姓氏那一欄,我想你應該能聽明白這是什麼意思對吧?」

  負責人其實不太明白,但為了不得罪公爵家的人,他還是表現出一副「原來如此,我當然明白」的樣子,把表格交了上去。

  離開的時候,負責人拜託小林灼替他向尊敬的公爵大人和公爵夫人問好,還扯了一通關係,說他們曾在一所學校上學什麼的。

  離開市政大廳,坐上回孤兒院的馬車,莉莉絲硬撐起來的那口氣一下子就洩了,差點沒暈過去。

  不過一切都是值得的,雖然姓氏那一欄依舊空著,但小林灼有了新名字,可以不用再被人叫「貝利爾」。

  莉莉絲很高興,一向表現沉默的小林灼也露出了笑容,她主動握住莉莉絲的手指,懸空垂下的小腿不自覺地晃著,終於表現出幾分小孩子該有的活潑。

  和高興的他們不同,弗雷和伊露麗都傻了,剛剛發生的種種一切都在告訴他們——林灼沒有被弄丟。

  知道林灼是他們女兒的也不止莉莉絲一個,市政大廳的工作人員也知道,因為林灼的戶籍檔案上明確寫著他們就是她的雙親。

  那為什麼林灼不和未來的他們生活在一起?

  他們懷抱著不解和不安,跟著小林灼回到了孤兒院。

  之後的日子裡,改了新名字的小林灼依舊是一個人獨來獨往,他們跟著林灼,漸漸熟悉這所孤兒院,偶爾還會分不清現實和記憶的差距,看到林灼睡覺時被調皮的孩子偷偷掀掉被子,弗雷抬手就往那小屁孩腦門上招呼,伊露麗也想把被子給熟睡的小林灼蓋好,可兩人的手都摸了個空。

  ——他們什麼都做不了,只能看著。

  小林灼因此感冒生病,幸運的是喝下藥就好了,沒受太多的罪。

  這件事本該就這麼結束,可偏偏,小林灼在病癒後翻到一本童話書,書上的主人公是一隻小鴨子,故事內容很簡單,結局就是小鴨子生病,爭吵的鴨爸爸和鴨媽媽一起照顧小鴨子,兩鴨重歸於好。

  伊露麗看到這個故事,心裡升起不安的預感。

  很快這個預感就應驗了,小林灼再一次跑到她給自己取新名字的圖書室,在那個放有東籍字典的小角落裡,拖出來一本厚厚的,堆滿了灰塵的破舊書籍。

  林灼在她年幼時便展露出了她對魔咒方面的天賦,哪怕是一本無意間發現的,根本不該出現在這裡的《基礎毒咒大全》,她都能在一個下午就掌握其中一個能讓人重病在床的咒語。

  「不!不不不不!林灼!住手!住手!!」伊露麗險些沒把自己的嗓子叫破,伸出的雙手穿過林灼小小的身軀,他們還是什麼都阻止不了,眼睜睜看著林灼對自己用毒咒,看著她倒下,看著她發著高燒在冰冷的地面上躺了好久才被找來的莉莉絲慌忙抱走治療。

  幸好林灼年紀小,魔力還不深厚,所以魔咒的效果很快就被孤兒院常備的藥物清除乾淨,並未留下不可逆轉的損傷,但那畢竟是毒咒,小林灼被抽乾了所有的魔力,一連好幾天都無法下床。

  伊露麗心疼得要死,整個人都快哭傻了,不停質問弗雷為什麼未來的自己和他會把小林灼丟在這,為什麼不來看小林灼。

  弗雷哪裡知道答案,只能抱著伊露麗不停地安慰,希望在這段回憶結束前,他們能找到答案,再不濟讓他們看一眼未來的自己也好,看看未來的自己到底變成了什麼鬼樣子,怎麼能忍心把小林灼扔在孤兒院。

  弗雷的心願姑且算是得到了滿足。

  ——莉莉絲在看到那本毒咒大全和那本小鴨子童話書後猜到了小林灼的意圖,出於心疼,即便知道不可能,她還是聯繫了林灼的父母,並誇大其詞說林灼快不行了,想騙他們至少來看一看林灼。

  躺在床上的林灼聽到和她睡一間屋子的孩子們議論外面來了一輛漂亮的大馬車,還說從車上下來了一位非常漂亮尊貴的夫人,他們議論那位夫人的儀態和首飾,嘰嘰喳喳地整理衣著頭髮,祈禱自己能被貴族夫人看中收養。

  林灼心想會不會是她的媽媽來看她了,就偷偷從床上下來,穿著睡衣溜出房間往樓下跑。

  「把外套穿上啊!」伊露麗操碎了心,追著林灼下了樓。

  林灼手腳還是軟的,小小的身子走起路來搖搖擺擺,但好歹是安全抵達了一樓。

  她朝一樓修女們的辦公室走去,可裡面只有兩個修女在聊天,並沒有看到莉莉絲或者未來的伊露麗。

  小林灼沒有放棄,她又找了一圈,終於在禮拜堂側邊的一間空教室裡看到了莉莉絲,還有那個她在報紙上看過無數次,做夢都想見到的人。

  她嚇得趕緊躲到一邊,不敢被看見。

  伊露麗和弗雷就沒有這方面的擔憂,他們站在門口,看到了背對著門口的那個身影。

  弗雷篤定那就是未來的伊露麗,背脊筆挺姿態優雅,身上的衣著頭髮首飾,無一不昂貴考究,頭上還戴著一頂帽子,微微側頭時,能看到她漂亮的下頜線與豔麗的紅唇。

  伊露麗則有點不敢相信,總覺得未來的自己看起來特別冰冷,和她曾經想像過的樣子全然不同。

  但無論如何,終於見到了不是嗎。

  「你最好讓我知道你有什麼苦衷。」伊露麗對著未來的自己的背影,頗有些咬牙切齒。

  小林灼還躲在門邊,她糾結是要回房間躺好,讓自己看起來嚴重一點,還是就在門口等著,省了媽媽上樓找她的功夫和時間。

  小林灼緊張極了,還年幼的她對父母這個詞的含義全部來自書本和別人的口述,以及偶爾孤兒院組織出行,路上能遇到的別人的家庭。

  他們都說沒有父母不愛自己的孩子,書裡的父母遇到再大的矛盾,只要有孩子在,就能讓他們心軟。

  所以她無比的期待,希望自己也能像別人家的孩子一樣,拉著父母的手出門遊玩,被他們擁抱,被他們喜愛。

  「可是你來了啊!」空教室內,莉莉絲突然拔高了音量,質問面前的伊露麗,話語中透著一絲哀求:「你既然願意來,不就證明你還是關心她,愛著她的嗎?!」

  小林灼從沒見莉莉絲這麼激動過,她好奇地跑到窗戶下面,踮起腳往窗戶上扒拉,想知道裡面發生了什麼,然後就聽見她的媽媽對莉莉絲說——

  「你錯了,我只是聽你說她快不行了,過來給她收屍的。」

  誒?

  林灼仰起的小臉就這麼愣住。

  還站在門口的伊露麗腦子一下就空了,耳邊一陣嗡鳴,她聽不到莉莉絲憤怒的咆哮,但她知道自己想做什麼,她掏出了魔杖,魔杖頂端鑲嵌著今年生日時弗雷送給她的綜合晶石,她將晶石對準那個優雅得體的背影,口中念出了曾被魔咒課老師三申五令,絕不可輕易使用的死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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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7-8 00:47:42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五章

  弗雷和伊露麗被鏡子彈出來時,克洛里斯正在詢問阿斯莫德,問他給教皇內侍送的信裡面到底都寫了什麼,為什麼對方看完信就心甘情願地撤了。

  關於這點,阿斯莫德早就跟巴德爾商量過要怎麼解釋,眼下自然張口就來:「我在森林裡撿到了迷路的聖子殿下,拿他跟光明教做了筆交易,你不用太擔心,更不用插手,我自己能行。」

  話剛說完,弗雷和伊露麗就被鏡子給吐了出來。

  鏡子內外時間流速不同,弗雷他們在鏡子裡看了好多天的回憶,實際鏡子外才過了一個小時。

  但很顯然他們這一個小時過得並不好,特別是伊露麗,從鏡子裡出來的她手中還握著魔杖,魔杖頂端的晶石直接裂成了兩半。

  阿斯莫德和克洛里斯一塊站起身,雙手插兜,語調悠閒:「忘了提醒你們,別試圖在回憶裡攻擊誰,那樣會傷到鏡子,還會遭到鏡子的反擊。」

  弗雷扶起伊露麗,聽見伊露麗還沒冷靜下來,搖著頭呢喃道:「不……這不是真的,我怎麼、我怎麼可以這麼對她,我怎麼可以說那樣的話……」

  弗雷攬著她的肩,兩人破天荒地反轉了立場,輪到弗雷安撫起了伊露麗,讓伊露麗冷靜,不要著急。

  「這其中肯定有原因,我們……」

  「有什麼原因她都不該那樣對林灼!!」伊露麗近乎失態地衝弗雷叫了起來,明明凶得是她,可眼淚忍不住溢滿眼眶的也是她。

  叫完她也意識到自己不該對弗雷發火,於是又深呼吸,硬生生把眼淚憋回去,努力克制地對弗雷說了聲:「對不起。」

  被嚇到的弗雷很快就適應了,他聳聳肩,無所謂道:「這有什麼的,你都忍我這麼多回了,也該輪得到我忍忍你了。」

  伊露麗用手背錘了錘隱隱抽痛的額頭,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然後向阿斯莫德提出了繼續的請求。

  她要繼續看下去,她要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對林灼這麼殘忍。

  她必須要知道原因!

  然而阿斯莫德卻並未讓她如意:「你們傷到了鏡子,總該給鏡子一個自癒的時間。」

  克洛里斯也覺得不能再繼續下去了,他對他們說:「今天先到此為止,回去休息吧。」

  說著,他看向阿斯莫德。

  阿斯莫德:「當然,我的妻子早就給你們準備好了房間,如果你們還能睡得著的話。」

  弗雷有些不爽阿斯莫德陰陽怪氣的態度,伊露麗啞著嗓子提醒他:「林灼的記憶還在他那,他對我們的態度,應該都是受到了林灼那份記憶的影響。」

  之前阿斯莫德嘲諷克洛里斯的時候就解釋過這點。

  弗雷一聽,果然逼自己把那點不爽給壓了回去。

  弗雷和伊露麗一塊離開倉庫。

  走出倉庫後,弗雷回頭看了眼倉庫裡那面鏡子,眼底滿是不解——

  未來的伊露麗對林灼的態度如此糟糕,那麼他呢?

  他在哪?未來的他知道未來的伊露麗是這樣對待林灼的嗎?

  如果知道,他為什麼不阻止?

  ……

  坐在樹上的林灼連著打了好幾個噴嚏。

  「冷嗎?」阿比斯摸了摸林灼的手,發現林灼的體溫還是一如既往地高於尋常溫度。

  林灼搖了搖頭:「不冷,就是鼻子癢。」

  「剛剛教到哪了?」林灼問阿比斯。

  阿比斯:「隔音咒。」

  林灼想起來了,掰著手指道:「隔音咒分對外隔音和對內隔音,還有全隔音,對外是不讓別人聽到你的聲音,對內是讓你聽不到別人的聲音,但這需要較高的精準度,最普遍的全隔音咒是你聽不到別人的聲音,別人也聽不到你的。」

  林灼一邊重複阿比斯教過的知識點,一邊把三種形式的隔音咒都用了一遍。

  林灼雖然失憶,但實力還在,很輕易就能學會別人花上幾年才能學會的內容。

  愉快的教學持續了很久,阿比斯望著好學的林灼,慢慢地陷入了沉默。

  林灼:「怎麼了?」

  阿比斯:「我在想等你恢復記憶,會不會氣我隨隨便便就從別人那得知了你的過往。」

  林灼:「我會嗎?」

  阿比斯搖頭:「我不知道,我只是擔心你會。」

  「那就道歉吧,然後再答應我一個要求,這不就行了。」林灼照搬了阿斯莫德剛剛的做法。

  巴德爾敏銳道:「誰教她的?」

  阿比斯問林灼:「誰教你的?」

  林灼:「阿斯莫德。」

  巴德爾「嘖」了一聲,「我就知道。」

  阿比斯則摸摸林灼的頭,告訴她:「不是所有錯誤,都能用一個道歉和一個要求來彌補,讓他道歉彌補,至於原不原諒,你得自己做決定。」

  林灼還不太能理解,但她記住了。

  阿比斯又說:「不算彌補,你隨時都能和我提任何要求,只要我能做到。」

  聽起來很誘人,問題在於林灼目前的認知還是太少了,根本想不出什麼要求,只能問阿比斯:「我失憶前喜歡做什麼?你帶我去做我喜歡做的事情吧。」

  阿比斯想了想,覺得可能是……

  「研究?」

  林灼好奇:「研究什麼?」

  「一個魔法陣。」阿比斯回憶:「你曾經為了研究它而廢寢忘食。」

  可現在的林灼什麼都不記得了,阿比斯對那個魔法陣也沒什麼瞭解,沒法教林灼,只能作罷。

  「還有別的嗎?」林灼問。

  阿比斯:「喝酒也算吧,就是你手鏈裡用玻璃瓶子裝的那些。」

  林灼聞言,從手鏈裡掏出一瓶,讓阿比斯替她打開。

  阿比斯把手伸到酒瓶瓶口,輕輕一個響指,瓶塞就啵地一聲出來了。

  林灼直接對著瓶子喝了一口,阿比斯沒有攔她,因為阿比斯認出這是一瓶果酒,度數不高,口味偏甜,完全可以拿來當果汁喝。

  林灼也確實挺喜歡這個口味的,她抱著酒瓶子,問阿比斯:「還有別的嗎?」

  阿比斯繼續回憶,突然聽見巴德爾涼涼道:「喜歡把一隻亡靈往床上騙。」

  阿比斯愣住,他看著眼前什麼都不懂的林灼,想起兩人曾經那些激烈又亂七八糟的歡愛場景,驀地漲紅了臉。

  林灼:「巴德爾又吵你了?」

  天族取代亡靈出現在林灼面前,慢吞吞的語調聽起來格外遭人嫌:「我不過是提醒他你喜歡做什麼,我不能出來難道連句話都不能說了嗎?」

  林灼毫不留情地抬手把他往樹下推:「知道自己不能出來就別出來,快換回去!」

  巴德爾抓住她的手腕:「我偏不換,你還能……」拿我怎樣。

  現在的林灼是不能拿巴德爾怎樣,但阿比斯可以,他強硬地奪回了身體的控制權,決定多教林灼幾個攻擊類的魔法,看巴德爾不爽就轟他,雖然他和巴德爾是一體,但他是亡靈。

  亡靈不死,閉上眼就能切斷巴德爾受傷時的痛。

  林灼很喜歡學魔法,但她還是想知道:「沒別的了嗎?」

  她失憶前喜歡做的事情。

  阿比斯:「當然有,是我對你瞭解還不夠。」

  林灼:「巴德爾剛才說他提醒你了,他的提醒也沒用嗎?」

  用……當然是有用的,失憶前的林灼從不會為自己的渴求和慾望感到羞恥,和阿比斯做也是因為她喜歡,覺得那樣快樂。

  所以那確實算得上是林灼失憶前喜歡做的事情,之一。

  但阿比斯總不能把失憶的林灼往床上拉,別說做了,他甚至都沒辦法把答案告訴她,總覺得那樣像是在犯罪。

  林灼好奇:「為什麼。」

  「就是……你現在什麼都不懂,我不能……」阿比斯支支吾吾半天沒解釋出個一二三來。

  林灼沒有太為難阿比斯,但她滿臉的遺憾讓阿比斯於心不忍,猶豫片刻後,阿比斯還是稍微做出了一點嘗試——

  他親了一下林灼的額頭。

  那是帶著珍惜與愛重的一吻,蘊含的感情沉甸甸的,滿得彷彿要溢出來,但卻不會讓人感覺到壓力,反而簡簡單單,柔得像一陣風,吹得枝葉嘩嘩作響,也吹得林灼心裡發癢。

  ……

  伊露麗的情緒始終沒有平復,為了避免嚇到林灼,晚餐大家並沒有在一起吃。

  臨睡覺前,林灼進浴室洗了個澡,出來發現床邊坐著看書的阿比斯變成了巴德爾,不高興地問:「為什麼是你?」

  巴德爾也很不自在,但他偽裝得很好,沒讓林灼看出來:「為了繼續給阿比斯攢白天使用身體的時間。」

  林灼走到床邊,下逐客令:「那你去別的地方睡。」

  巴德爾心裡頭那點不自在瞬間煙消雲散,甚至還起了些許惱怒,合上書起身就走:「不用你說我也沒打算留下。」

  他準備去找阿斯莫德要個空房間,路上如果遇到熟人,就把他和阿斯莫德對過的那套謊話拿出來,說他是被阿斯莫德撿回來的,現在是阿斯莫德手裡的人質。

  可他萬萬沒想到,自己剛出林灼的房間,剛把門關上,就遇到了阿斯莫德和克洛里斯,還有柳聽風。

  巴德爾:「……」

  他為什麼在城堡好解釋,他為什麼從林灼的房間裡出來可不好解釋。

  過來找林灼的克洛里斯和柳聽風也很意外,他們一同望向阿斯莫德,阿斯莫德則朝巴德爾挑了挑眉,奇怪他為什麼要用這個形態離開林灼的房間。

  幸好巴德爾對撒謊一道非常精通,他飛快譜出新劇本,放大方才的怒火,全無往日對外的和善親切,沖阿斯莫德道:「另外給我找個房間。」

  阿斯莫德:「……隔壁就是空的。」之前被林灼砸出來的牆已經修復,還重新收拾了一下,完全可以住人。

  巴德爾隨即掠過他們,朝隔壁房間走去。

  就在他準備開門進去的時候,克洛里斯叫住了他:「等一下。」

  巴德爾繼續他的本色演出,金色的眸子冷冷地瞥向克洛里斯,無禮又傲慢的模樣簡直就像是被怒火沖昏了頭腦:「公爵大人找我有事?」

  克洛里斯之前接觸過巴德爾,他記得巴德爾性格溫和,斯文禮貌,所以越發不明白眼下到底是什麼情況,只能先問:「你為什麼會從林灼的房間裡出來?」

  巴德爾聞言冷笑,一副怒火更添三分的模樣:「阿比斯能進林灼的房間,為什麼我不可以?」

  說完自顧自進了隔壁的空房間,用力甩上了房間門。

  克洛里斯疑惑得不行,試圖讓阿斯莫德給他一個答案。

  好在阿斯莫德不笨,順利接住了巴德爾的劇本,他說:「大概是發現林灼不止他一個,感覺自己被人玩弄,所以惱羞成怒了吧。」

  克洛里斯:「……」

  資訊量有點大,公爵夫婦品了品才反應過來——

  「他和阿比斯都是林灼的……」

  阿斯莫德:「林灼又沒結婚,有那麼一兩個情人,不是很正常嗎。」

  柳聽風算是開了眼了。

  至於克洛里斯,他還記得林灼失憶前是學校的老師,也記得阿比斯和巴德爾都是學校裡的學生,更記得巴德爾是光明教的聖子,於是他默默替自家孫女打起了掩護,叮囑阿斯莫德:「別讓古爾薇格和光明教知道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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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7-8 00:48:36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六章

  巴德爾甩門上鎖,轉身的同時切換回阿比斯。

  阿比斯沒有停留,他徑直走向窗戶,開窗後化作死氣,借外面的夜色遮掩,離開房間回到了林灼那。

  林灼正準備睡覺,但阿比斯不在她總覺得缺點什麼,在床上這摸摸那看看,就是不肯躺下。

  死氣剛從窗戶飛入房間她就發現了,她一下高興起來,沖那團飛到床邊的死氣喊道:「阿比斯,你……」

  林灼話沒說完,由死氣凝聚成的阿比斯抬手摀住了她的嘴。

  阿比斯的體溫比林灼要低很多,皮膚接觸起來涼涼的,很舒服。

  這時外頭傳來敲門聲,阿比斯湊到林灼耳邊,小小聲道:「躺下裝睡,好嗎?」

  近在咫尺的聲音聽起來和平時不大一樣,林灼不知道為什麼後脖頸會感到一陣酥麻,她點了點頭,聽話地躺到床上任由阿比斯給她蓋好了被子。

  敲門聲又響了一次,阿比斯走去開門,半路還把外套脫掉,搭在了椅背上,儘量避免和巴德爾裝束相同。

  阿比斯打開門,公爵夫婦看他的眼神不禁有些微妙,也就完全不懂什麼叫心虛的阿斯莫德表現如常,問他:「林灼呢?」

  阿比斯:「她睡了,你們找她有什麼事嗎?」

  阿斯莫德看向公爵夫婦。

  克洛里斯不自覺地壓低了聲音:「既然睡了,那就明天再說吧。」

  柳聽風也是這個意思,總不好把已經睡著的人硬生生從床上拖起來。

  不過在離開前,克洛里斯又多問了一句:「我們剛剛看到巴德爾從這個房間裡出來,好像很生氣的樣子。」

  阿比斯看了眼阿斯莫德,雖然不確定這個魔族有沒有領會巴德爾的意思,但他還是按照巴德爾的劇本演了下去,不過稍稍做了點改良:「一個自作多情的人而已,公爵大人不必理會他。」

  阿比斯不希望別人以為林灼同時招惹了兩個男人,欺騙他們的感情,所以故意把巴德爾的行為說成了自作多情。

  然而他這反應在公爵夫婦眼裡不像澄清,更像是爭風吃醋打壓情敵。

  送走阿斯莫德與公爵夫婦,阿比斯關門上鎖,特地在門後站了一會兒,確定外面的人已經離開,緩緩舒出一口氣。

  ——剛剛真是太險了。

  「發生什麼事了?」林灼的聲音從背後傳來,阿比斯這才發現林灼不知道什麼時候下床來到了他的身後,竟然一點動靜都沒有。

  阿比斯低頭看了眼,發現林灼沒穿鞋,就像抱小孩一樣把林灼抱了起來,邊帶她回床上,邊告訴她:「巴德爾剛剛出房間的時候被他們撞見了。」

  林灼坐在阿比斯結實用力的手臂上,這個姿勢,阿比斯的頭正好在她懷裡,她輕輕撥弄阿比斯頭頂的捲髮,問:「被發現了嗎?」

  阿比斯把林灼放回到床上,自己也在床邊坐下,再一次替林灼把被子蓋好:「沒有,他想辦法糊弄過去了。」

  林灼:「什麼辦法?」

  阿比斯:「他讓別人誤以為他和你的關係跟我和你一樣,這樣他從你房間離開,就會顯得很正常。」

  阿比斯的回答理所當然地引出了林灼的下一個問題:「我和你的關係……是什麼關係?」

  阿比斯沉默了幾秒:「我希望是戀人,雖然我不知道你是怎麼想的。」

  知道林灼一定不清楚「戀人」的含義,阿比斯還告訴她:「戀人就是指兩個相互喜歡的人。」

  林灼懂了,並毫不羞澀地詢問阿比斯:「你喜歡我嗎?」

  阿比斯望著林灼,明知道失憶的林灼可能不會理解,但還是認認真真地向林灼表達了自己的心意:「喜歡,我喜歡你,很喜歡很喜歡。」

  林灼理所當然道:「我也喜歡你,那我們就是戀人。」

  阿比斯並未給予肯定的回答,因為他很清楚,林灼此刻對他的喜歡是他作弊得來的,因為林灼失憶了,而他從一開始就在她身邊,照顧她關心她,所以她會毫不猶豫地說她喜歡他。

  他要是在這個時候認下這重身份,那就太卑鄙了。

  林灼沒有發現阿比斯的沉默,她讓阿比斯留下陪她,等她睡著再離開。

  阿比斯答應了,他坐在床邊,等到林灼熟睡後才用走到窗戶邊,化作死氣回隔壁房間。

  第二天早上,公爵夫婦來找林灼之前,從古爾薇格那得知了一個消息——那具從傳送陣底下挖出來送回學校的龍骨,在昨天晚上被人偷走了。

  「神奇的是,那顆被放在我這,忘了一塊送回去的龍核也不見了。」古爾薇格收到龍骨被盜的消息後才想起龍核,結果她把儲物空間翻了個遍,都沒看到龍核的影子。

  克洛里斯:「……」

  他親眼看著龍核融進林灼身體,當然知道龍核的消失跟龍骨被盜沒有半點關係。

  事實上,他昨天晚上和妻子一起去找林灼,就是因為他從阿斯莫德那問到了林灼跟龍核的關係,從而得知林灼經歷過人體試驗,並且長年遭受無核痛的折磨,所以想要給吸收了龍核的林灼做個全面的身體檢查。

  這件事他本來是想越少人知道越好。

  但既然古爾薇格已經發現龍核的失蹤,加上她也是個準法聖,有她幫忙給林灼做身體檢查,說不定效果更好。

  於是克洛里斯就把林灼情況告訴給了古爾薇格聽。

  吃著早餐的古爾薇格差點沒把自己給噎死,並在匆忙結束早餐後,跟著公爵夫婦一塊去了林灼那。

  他們到時,林灼也剛吃完早餐,正準備拉著阿比斯下樓散步,結果還沒出門就遇上了趕來的古爾薇格,考慮林灼是個女孩子,公爵克洛里斯和阿比斯一起被留在房間外的走廊上等待,只有柳聽風和古爾薇格一塊進了林灼的房間。

  「你不用緊張。」柳聽風語氣溫和地安撫林灼,沒有一上來就扔檢測魔咒,或者扒林灼的衣服,而是細心地跟她說明情況,等林灼同意,才讓古爾薇格動手給林灼檢查,自己則拉上窗簾,替林灼褪去了她後背的衣服,露出了她背上那一排順著背脊生長的紫色龍鱗。

  走廊上,阿比斯和克洛里斯都沒有心思跟對方客套搭話,他們各自沉默著,直到走廊一頭傳來奔跑的腳步聲,是弗雷和伊露麗。

  他們並不知道林灼怎麼了,只是在求阿斯莫德繼續讓他們使用鏡子的時候得知林灼在接受身體檢查,就急忙趕了過來。

  「林灼怎麼了?為什麼要給她檢查身體,她身體不舒服嗎?能不能讓我進去看看她?」伊露麗著急地問,甚至顧不上對克洛里斯用敬語。

  伊露麗始終忘不了小林灼為了見她對自己使用惡咒的一幕,更忘不了只能眼睜睜看著小林灼倒在地上卻無能為力的絕望,無論如何都想要確認林灼的情況。

  克洛里斯面對憔悴的伊露麗,說:「你進去也幫不了什麼忙,和弗雷一塊在這等吧,或者回去休息,你現在的狀態看起來很不好。」

  伊露麗搖頭:「我沒事,我可以在這裡等。」

  克洛里斯想了想,還是決定再多嘴說一句:「無論你多麼愧疚,多麼想要補償林灼,你都得先照顧好自己的身體,只有那份愧疚的心情,改變不了任何事情。」

  伊露麗點頭:「我記住了,謝謝您的提醒。」

  但她還是沒有離開,堅持在走廊等待裡面的人出來。

  弗雷和她一塊,並頻頻向阿比斯投去疑惑與排斥的目光。

  昨天看到阿比斯的時候,他還處在迷茫中,所以腦子沒轉過來,現在好點了,就很不理解為什麼阿比斯會在這。

  他忍了又忍終於還是沒忍住,當著克洛里斯的面,向阿比斯問出了這個問題:「你為什麼會在這裡?」

  阿比斯本來就很討厭總是找他麻煩的弗雷,知道弗雷是林灼的父親,對林灼做過什麼後,那種討厭進化成了極度的厭惡,因此他半點面子都沒給克洛里斯留,態度惡劣地反問弗雷:「我在哪,和你有關係嗎?」

  弗雷當真是改變了許多,要放在以前,就算不和阿比斯動起手,他也會變得暴跳如雷,用他能想到的最惡毒的話語,讓阿比斯滾。

  但現在,他只是冷下臉,用詞也沒以前那麼不知分寸:「林灼的事情也和你沒關係,離開這裡,否則……」

  「弗雷。」克洛里斯頭疼地打斷了弗雷對阿比斯的威脅,提醒道:「他曾在我向林灼揮劍時毫不猶豫擋在林灼面前,林灼信任他,把他趕走,當心林灼恨你。」

  弗雷咬牙,很不甘心就這麼留下阿比斯,但還是在克洛里斯和伊露麗的阻攔下停止了對阿比斯的驅趕。

  阿比斯才不管弗雷的態度,他現在就擔心一件事——發現林灼經歷過人體實驗,擁有多種種族特徵的公爵夫婦會不會對林灼起什麼不好的念頭。

  說來也是他和巴德爾的疏忽,竟然忘了讓阿斯莫德隱瞞這件事。

  阿比斯和巴德爾從小在光明教長大,看盡了骯髒污穢,知道有的人為了獲取別人身上的力量,能沒有底線到什麼地步。

  哪怕公爵夫婦是林灼的祖父母,阿比斯和巴德爾也無法相信他們一定會對林灼好,而不是在知道林灼的特殊後,對林灼起別的心思。

  巴德爾叮囑阿比斯:「就算他們因此打林灼的主意,你也不要輕舉妄動,他們無論要做什麼都不急在這一時,只要阿斯莫德與我們還是同盟,最低限度肯定能讓林灼恢復記憶,只要林灼恢復記憶,誰都奈何不了她。」

  阿比斯在心裡問巴德爾:「萬一他們不肯把記憶還給林灼了呢?只靠阿斯莫德這個同盟有用嗎?」

  失憶的林灼就像一張白紙,任何人都能在紙上書寫,比恢復記憶的林灼更好控制。

  巴德爾:「古爾薇格還是可以相信的,伊露麗也可以利用,拿捏伊露麗,基本就等於拿下了弗雷,你大可放心,我比你更想讓林灼恢復記憶。」

  事關林灼,哪怕阿比斯和巴德爾不對付,也不得不將巴德爾的話都聽進去。

  幸運的是,公爵夫婦不是光明教那些人渣,他們真的只是檢查了林灼的身體,確定林灼在吸收龍核後沒有任何不適應,也沒有再因為情緒不佳而產生過疼痛。

  林灼那顆獸族心臟也一直保持安靜,沒有給林灼帶來多少困擾,但下個月就不一定了,下個月是大月,大月月圓之夜,獸族會陷入狂亂,無論是力量、速度,還是攻擊性,都會是平時的好幾倍甚至數十倍。

  獸族狂亂的根本原因就在於心臟,無論那時候林灼恢沒恢復記憶,他們都得提前準備一個地方,讓林灼平安度過狂亂夜。

  另外,古爾薇格還在林灼的龍鱗上挫了一點粉末下來,說是有件事想要確認一下。

  阿比斯再三確認那些鱗片粉末是從林灼背後挫下來的,而不是用拔下來的龍鱗挫成的,並且林灼沒有感受到疼,才徹底放下心。

  古爾薇格:「……」

  拔龍鱗?想什麼呢,別說她沒這麼殘忍,就算有,就算她能用她的作品趁林灼失憶沒有防備壓制林灼,身邊一個來自東方大陸,能把各種無害的樂器都當成武器使用的修士看著,門外還有一個武聖杵著,她就是瘋了才敢拔他們孫女的龍鱗。

  檢查結束後,林灼拉著阿比斯繼續去散步,伊露麗還是不敢貿然接觸林灼,便轉去追問古爾薇格以及公爵夫婦林灼的身體情況,想知道林灼身上的龍鱗和獸族的心臟是怎麼一回事,弗雷依舊和她一起。

  昨天林灼只是在花園裡玩,今天就拉著阿比斯穿過瘴氣屏障,跑進了樹林裡,用樹林裡遇到的凶獸來練習阿比斯教她的那些魔法。

  阿比斯一路跟著,沒有出手打擾林灼重新熟悉那些魔法,只是某個空隙,問了巴德爾一句:「你說你比我更想讓林灼恢復記憶,什麼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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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7-8 00:48:52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七章

  失憶的林灼對自己的實力一點數都沒有,一個普普通通的小咒語,別人釋放出來最多牽制一下凶獸,由她釋放出來,不僅能把凶獸直接轟碎成渣,就連周圍的樹木都遭了殃。

  精靈熱愛植物是天性,這樣的天性驅使林灼去學習怎麼控制分寸,很快林灼便明白了如何精準攻擊目標,儘量不破壞周圍的環境,也減少了多餘的魔力消耗。

  因此從樹林裡傳來的動靜越來越小,站在城堡二樓落地窗前的克洛里斯也終於收回自己的目光,看起了古連從聖都給他帶來的信件。

  他看得非常心不在焉。

  他是突然收到弗雷偷跑來參加校外活動的消息,連夜從聖都趕來的,因此手頭的事務沒來得及全部交代下去,導致他從來到這起,就沒有停止過和外界的聯繫,一些緊急的公文和信件全靠手下的精靈不停往返,親自送到他面前。

  克洛里斯收起信件,吩咐了古連幾句,古連便領命離開。

  古連離開後,柳聽風從房間外面進來,一直跟在她後面追問林灼情況的弗雷和伊露麗不見了蹤影。

  「他們呢?」克洛里斯問。

  柳聽風走到他身邊,和剛才的他一樣透過窗戶眺望遠方,試圖通過森林裡傳來的動靜,確定林灼的位置:「我讓他們先去休息,等養好了精神我才會告訴他們林灼為什麼會有龍鱗和獸族的心臟。」

  伊露麗現在的精神狀態,根本不適合知道林灼經歷過人體試驗這件事。

  克洛里斯:「你確定他們能靜下心來好好休息?」

  伊露麗從鏡子裡出來後就沒有平靜過,更別提睡覺,弗雷一直陪著她,也是徹夜未眠。

  柳聽風:「我給了他們一瓶安眠藥劑。」

  這種情況下,任何規勸,都比不過功效強勁的藥劑管用。

  然而借助藥劑好好休息的伊露麗和弗雷並沒有在下午的時候來找柳聽風。

  克洛里斯猜到什麼,和柳聽風一同前往倉庫,果然在那看到了使用中的鏡子,以及鏡子前坐著的阿斯莫德。

  「下午好。」阿斯莫德和他們打了聲招呼。

  「你的鏡子已經完成自癒了嗎?」克洛里斯問。

  阿斯莫德笑了笑:「還沒有,但要想阻止他們提前知道林灼的過往,只能用這個辦法。」

  阿斯莫德不希望弗雷和伊露麗提前知道林灼的經歷,他擔心那樣會降低他們看到林灼記憶時的痛苦。

  克洛里斯走到空白的鏡子面前站定,問出一句:「這也是她所希望的嗎?」

  只要林灼的記憶沒還回去,阿斯莫德就會受到記憶的影響,對弗雷和伊露麗充滿惡意。

  「是,也不是。」阿斯莫德說:「林灼很樂意看到她的父母痛苦,不然她也不會費盡心機讓弗雷來毒瘴森林,但她從沒想過要讓弗雷和伊露麗看她的記憶,倒不是因為尊嚴或隱私——她才不在意這些,我有沒有和你說過她其實已經瘋了,她不像我們魔族生來就沒有道德沒有底線,而是在曾經擁有過那些後,又被徹底摧毀,所以正常人所在意的東西在她眼裡什麼都不是。」

  「她之所以沒想過讓她的父母看她的記憶,僅僅是因為她很早就接受了父母不愛她的事實,她很清楚、並且堅信自己的悲慘不會給他們帶來任何影響,更不可能激起他們一絲一毫的愧疚,更別說讓他們因此感到痛苦。」

  「我不過是在瞭解了這些之後,做出了一些她樂意看到的舉動。」

  「身為她的祖父,滿足一下她這小小的心願吧。」

  「況且這對弗雷也不全是壞事,他也該有所成長了,被未來的自己打醒,總比哪天讓現實打醒來的體面不是嗎?」

  克洛里斯從小就知道阿斯莫德滿口屁話,卻沒想過自己也有被他說服的那一天。

  他回頭望向柳聽風,垂著眼簾的柳聽風注意到丈夫的視線,抬眸回望,從中看出了徵求意見的意思,她稍加思量,最後只得露出一抹苦笑:「禍福無門,唯人所召。」

  這一切都不是上天注定的,而是每一個人,每一個舉動和決定所造成的「因」,遠到他們夫妻對弗雷的放縱寵溺,近到克洛里斯與阿斯莫德聯手搶奪林灼的記憶,統統都在這份因果之中。

  發展到如今,與其迴避,不如面對。

  ……

  第二次進入林灼的記憶,這次出現在弗雷和伊露麗面前的林灼並非小小的幼童,而是一個看起來十一、二歲的少女。

  孤兒院還是那個孤兒院,但孤兒院裡的孩子卻換了不少。

  因為所有種族中,人族數量佔比最大,孤兒院的孩子裡也是人族居多,半精靈的壽命與人族不同,幼年期的體態生長也較為緩慢,林灼長到這個年紀,孤兒院裡的人族孩子已經換了好幾茬,因此新來的孩子裡幾乎沒人知道林灼的另一個名字叫貝利爾。

  擺脫名字的影響,又是孤兒院裡的「老人」,林灼在孤兒院的日子肉眼可見地好了許多。

  總有那麼幾個小跟班覺得她不愛說話的樣子很酷,喜歡追著她跑,還自顧自替她出頭,幫她教訓那些背後說她壞話的人,雖然這樣會給林灼惹來麻煩,卻也讓林灼的生活變得更加豐富多彩,連帶著性格也開朗了不少。

  等到入學的年紀,林灼順利考上了魔武第一學院。

  莉莉絲開心地不行,她不願意讓林灼去買二手的校服來穿,就拿自己的工資去買了布料,用奶奶留下的縫紉機給林灼做了一身新的。

  送林灼去學校那天,莉莉絲又一次換下了自己的修女服。

  伊露麗注意到這個細節,和第一次不同,這次她領會到了莉莉絲的苦心,明白莉莉絲這麼做是不想讓人發現林灼在孤兒院長大,免得林灼被人看不起。

  伊露麗也因此提起了一顆心,特別害怕林灼明明是公爵之女卻在孤兒院長大的事情被人捅破。

  要真有這麼一天,她無法想像林灼會面對怎樣的嘲笑與議論。

  未來的生母與養母所共同擔憂的事情,放在林灼面前似乎根本不值一提。

  她甚至沒有刻意隱瞞,在開學第一天不少同學因為她是公爵之女跑來和她打招呼,理所當然稱呼她為「林灼‧布萊特」時,她非常自然地接了一句:「是林灼。」

  「什麼?」帶頭來打招呼的女孩愣了一下,沒反應過來,問:「你的意思是我們可以直接叫你的名字嗎?」

  林灼搖頭,臉上的笑容坦然而溫和,跟在孤兒院裡的表現有些不同,讓伊露麗和弗雷都感到眼熟,像是在哪見過:「不,我的意思是,我沒有姓氏。」

  伊露麗和弗雷都替林灼捏了把汗,但在場的低年級學生們根本想像不到林灼的處境,替林灼各種找補——

  「因為是東籍名字吧。」

  「那就難怪了,東方的姓名體系和我們這邊是不太一樣。」

  女孩子們圍著林灼嘰嘰喳喳,自說自話把這事兒圓了過去。

  沒有人願意相信林灼身為公爵獨女,會無緣無故得不到自己父親的姓氏。

  甚至還會有老師主動跟林灼說起她的父母,把她父母學生時代幹過的趣事一一分享給她聽,偶爾說到特別出格的事蹟,他們會理所當然地對林灼說:「你要是不信可以回去向他們求證,我想這會成為一個不錯的晚餐話題。」

  哪怕林灼不止一次表示自己和父母關係不好,老師們也會覺得那只是普通的家庭矛盾,還自以為是地開解林灼,告訴她這世上沒有不愛自己孩子的父母。

  「所有人都認為她過得很幸福。」伊露麗看著林灼聽老師說話的背影,哽咽道:「包括曾經的我們。」

  ——曾經在塔樓的儲物間裡,自信無論未來的孩子性格像誰,都會愛她的他們。

  弗雷抓緊了伊露麗的手,卻感覺不到半點來自伊露麗的力道。

  弗雷慌了,昨晚伊露麗睡不著,他們在一塊討論過可能會造成林灼被他們送去孤兒院的原因,其中他們認為可能性最大的,就是他們感情破裂,誰也不想再看到對方的孩子,所以選擇把林灼送走。

  雖然目前還沒有證據能證明這一點,但他們都幾乎默認了這就是真相。

  弗雷在林灼的記憶裡向伊露麗據理力爭,說只要他們感情不破裂,未來一定能夠改變。

  可伊露麗對這段感情已經完全失去了信心,她甚至不想再去探究自己和弗雷的感情到底是怎麼破裂的,就想知道自己該怎樣才能生下林灼,讓林灼擁有和這段記憶完全不一樣的童年,以及自己這樣做,會對現在的林灼造成什麼樣的影響。

  她的思維因為悲痛的情緒而變得混亂,她隱隱察覺到有什麼地方不對勁,卻怎麼也抓不住那一絲令人難受的違和感。

  周圍的場景在他們交談的同時發生變化,時間來到林灼入學的第三年,從宿舍裡出來的林灼遇到了專門跑來找她的同學,那同學對她說——

  「你猜我看到了什麼?你父母來學校了,我剛在校長室門口撞見他們。」

  林灼:「……是嗎?」

  那位同學沒有發現林灼笑容微斂,興奮地對她說:「說實在的,他們可比報紙上的照片好看多了,你不去和他們打聲招呼嗎?」

  林灼笑著搖了搖頭:「不了,我待會兒還要上課。」

  「好吧。」那位同學略顯遺憾,倒是和林灼一塊去上課的另一位同學,十分好奇地追問:「他們來學校做什麼?」

  「他們來給一個叫亞伯的小男孩辦理入學。」

  「亞伯又是誰?林灼的弟弟?」

  「不可能,那男孩長得不像公爵也不像公爵夫人,還是天族,怎麼可能是林灼的弟弟。」

  弗雷在一旁聽著,他沒有去在意那個叫亞伯的男孩,而是奇怪,他和伊露麗的感情不是破裂了嗎,為什麼還會一起來學校,給一個天族男孩辦理入學?

  伊露麗則在他們的對話中,發現了違和感的來源——

  她和弗雷都默認他們是因為感情破裂才拋棄林灼,看林灼的記憶時,弗雷的重點都放在了林灼身上,沒有注意到在周圍人的隻言片語中,他們夫妻之間的婚姻並沒有出現什麼令人惋惜的變化。

  而她則是注意到了,卻以為那是貴族夫妻對外的偽裝,哪怕感情破裂也不願被人看笑話,因此直到現在她才反應過來:以弗雷的性格,當真會為了維持貴族的體面,偽裝到這個地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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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7-8 00:49:12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八章

  如果未來的弗雷變成了一個合格的、虛偽的貴族,即便與妻子相看兩厭也能做到在外人面前恩愛如初,那為什麼不乾脆裝到底,把林灼也留在身邊?

  伊露麗終於想到了這點。

  她發現自己犯了和弗雷一樣的錯誤——僅憑自己現在的認知,過早給一件事情下判斷。

  她正要同弗雷商量自己的發現,弗雷已經轉身,朝記憶中校長室所在的方向走去。

  弗雷想要親眼看看,自己與伊露麗的關係究竟變成了什麼樣。

  伊露麗追上他,告訴他沒用的,這裡是林灼的記憶,林灼沒有看到的場景,記憶裡肯定不會呈現。

  果然,他們走著走著發現周圍的人都不見了,學校倒是還在,遠處也能聽見學生趕去上課的吵鬧聲,這就和他們第一次進入鏡子時在孤兒院外看到的場景一樣,能聽見聲音,能看到周圍的環境,但卻看不見人。

  因為林灼的記憶不包括這部分,所以關於這部分只有環境框架,沒有內容呈現。

  伊露麗把弗雷拉回去,邊走邊告訴他自己的發現。

  「所以我們還在一起?」弗雷問。

  越來越多的疑問堆積在一塊,讓伊露麗的情緒變得很不穩定,她反問弗雷:「為什麼你會覺得我知道答案?」

  弗雷:「……對不起。」

  伊露麗閉了閉眼,她寧可弗雷和她大吵一架,將心中所有的憤懣與難受都發洩出來,可面對別人性格衝動不講道理的弗雷總是特別容易對她服軟,讓她想吵都吵不起來。

  他們回到林灼身邊。

  林灼和往常一樣上課聽講,下課就去泡圖書館。

  路過那座通往圖書館的聯絡橋時,林灼停下了腳步,而非常想要確認未來夫妻關係是否破裂的弗雷跟伊露麗也借由她的視線,看到了未來的自己和彼此。

  這也是他們第一次看到未來的弗雷。

  未來的弗雷看起來要比現在成熟許多,耀眼的金髮雖然沒有留得像他父親那麼長,但也到了肩膀以下的位置,用一根黑色的緞帶隨意捆在頸後。

  別人要是這麼對待自己的頭髮,絕對會顯得邋遢且不修邊幅,偏偏那個人是弗雷‧布萊特,是連衣服上一顆小小的扣子都要私人訂製手工打造的亞爾夫海姆公爵,隨性的細節在他身上到處都是,但這絲毫無損他的氣度,反而突出了他不受拘束的性格與張狂。

  這種成熟的張狂與他從小錦衣玉食養出來的貴氣相融合,莫名透出一股子學生時代所沒有的、多情的人渣味。

  但事實上,亞爾夫海姆公爵是有名的痴情種,所愛僅他妻子一人。

  他察覺到了林灼的視線,側頭望向聯絡橋,淡漠冰冷的綠色眼瞳在林灼臉上停留了好一會兒。

  他的妻子注意到了他的停留,正要和他一樣回頭,卻被他抬起的手撫住了臉頰。

  他微笑著說了句什麼,他的妻子也笑了起來,兩人牽著那個名叫亞伯的孩子,一起離開了學校。

  跟在林灼身邊的弗雷和伊露麗看到這一幕,越發迷茫不解——

  所以他們夫妻感情和睦,卻獨獨拋棄了他們的孩子?

  不等他們細思,路過聯絡橋的一位老師叫住了林灼,還問她:「你怎麼在這?」

  林灼遲疑道:「我……不能在這嗎?」

  老師笑道:「不不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你父母來了,你還不知道嗎?你該去見見他們。」

  林灼:「我知道,他們剛離開。」

  老師驚訝:「離開了?那他們應該來見過你了吧。」

  林灼搖頭:「沒有,我想他們可能並不希望看到我。」

  老師還以為林灼在跟父母賭氣,不贊同道:「別這麼說,公爵和公爵夫人一定是太忙了。」

  林灼已經習慣別人總是用「公爵和公爵夫人一定是太忙了」這句話來安慰她,因為從她入學以來,無論是遇到意外導致她受傷進校醫務室,還是學校的家長開放日,來的都是莉莉絲。

  所有人都默認林灼的父母很忙,沒有時間,並熱衷於教林灼體諒她的父母。

  後來再沒人這麼對她說過,因為那個叫亞伯的孩子入學了,那個孩子體弱多病,很多課程都無法參與,經常需要家長來學校提供證明,辦理相關的手續。每次來的都是公爵或公爵夫人,可當處理完那些事務,接待他們的老師詢問他們要不要借這個機會去看看林灼,卻總是會遭到他們的拒絕。

  老師們終於意識到林灼強調過不止一次的「關係不好」,和他們想像中的「關係不好」,不是一回事兒。

  弗雷和伊露麗因此開始關注那個叫亞伯的男孩,不明白未來的自己為什麼會拋下親生女兒不管,對他那麼好。

  然後他們通過林灼的記憶,確認亞伯是塞繆爾的孩子,塞繆爾已經去世,所以未來的他們收養了亞伯。

  弗雷和伊露麗一開始還能冷靜客觀地看待亞伯,畢竟那是塞繆爾的遺孤,塞繆爾和他們關係不錯,比起師生更像是無話不談的朋友,在朋友去世後照顧他的孩子,這沒什麼不對。

  可隨著記憶的推進,他們意識到亞伯取代了林灼,從小在精靈公爵的城堡長大,擁有著本該屬於林灼的生活。

  他們一下就冷靜客觀不起來了。

  哪怕寵愛著亞伯的是未來的他們,也無法阻止反感與厭惡在他們心底慢慢滋生,連帶著對無辜的塞繆爾也產生了微妙的排斥情緒。

  這還不算完,林灼與她父母關係微妙的秘密並沒有止步於教師層。

  亞伯入學那年正好錯過了家長開放日,第二年的家長開放日上,幾乎全校都發現了一件很奇怪的事情,那就是公爵和公爵夫人僅僅作為亞伯的家長出席了學校的開放日,林灼的家長,依舊是那個叫莉莉絲的女人。

  於是所有人都知道了,林灼的父母不是沒有時間,只是不愛她。

  這段記憶裡的林灼表現如常,弗雷和伊露麗卻感到窒息,他們甚至有些恨未來的自己,為什麼不顧林灼的心情,為什麼要這麼對她,為什麼要讓她這麼難堪。

  不過還好林灼性格溫和善良,無論是對老師還是對同學,總是格外地包容體貼,所以即便被人發現她的父母不愛她,也沒有誰會因此疏遠或排擠她,都是安慰居多。

  就連明面上不喜歡她的同學,也沒再像以前那樣跑她面前譏諷她,反而背著她去找亞伯的麻煩。

  林灼學生時代的人格魅力可見一斑。

  林灼是在一次課間,意外撞見以往討厭自己的同學替自己出頭,把亞伯堵在牆角欺負。出聲制止後,那個同學還是一副看林灼不爽的模樣,罵她對搶走自己父母的人還這麼爛好心,簡直沒救了。

  那個同學罵完林灼就走,留下縮在牆角裡哭泣的亞伯,和抱著書籍猶豫要不要就這麼離開的林灼。

  最後林灼不僅沒有就這麼離開,還發現亞伯額頭溫度高得不正常,把亞伯送去了校醫務室。

  校醫務室老師對林灼進行了一番詢問,林灼沒有提及那個替她出頭的同學,只說自己路過,看到亞伯在哭,身體情況也不太好,就把他送來了。

  「好吧,那你,要不要在這等一下?」校醫務室老師問她。

  眾所周知,亞伯在學校有半點風吹草動,公爵和公爵夫人都會第一時間趕來。

  林灼留在校醫務室等待,一定會遇到他們。

  林灼對父母的冷待並非完全無動於衷,她想了想,還是點頭留在了校醫務室。

  等待期間,林灼難得表現出了幾分緊張,伊露麗和弗雷在一旁,比她更加緊張。

  此前的記憶中,林灼並沒有直面過她的父母,這是第一次。

  弗雷和伊露麗對未來的自己失望透頂,卻又忍不住懷揣希望,希望他們看在林灼是他們親生女兒的份上,良心發現,對林灼好一點,哪怕只有一點點。

  可看到一同出現在二樓樓梯口,朝著林灼氣勢洶洶走來的未來的自己,弗雷和伊露麗的心一下就沉到了底。

  「不,不要這樣對她……」伊露麗捂著臉,發出了絕望的聲音。

  弗雷則切切實實體會到了伊露麗想對未來的自己使用死咒的心情,弗雷垂在身側的手緊握成拳,他告誡自己不要衝動,把這段記憶看完,或許情況沒有他預想的那麼糟糕。

  結果情況比他想得還要糟。

  未來的他們像對待仇人一樣看著病房外等候的林灼,質問她:「你對亞伯做了什麼?」

  林灼微微一愣,過了幾秒才搖頭,為自己申辯:「我什麼都沒有做。」

  校醫務室的老師正好從病房裡出來,她聽到了公爵夫婦對林灼的質問,替林灼說了句話:「幸好林灼及時把亞伯送來這裡,或許你們應該感謝她,而不是……懷疑她。」

  就連不相干的老師都會為林灼叫屈,可他們卻堅持自己的態度。

  林灼終於忍無可忍,她叫住他們,想要當面問清楚:「你們為什麼這麼討厭我?」

  校醫務室老師意識到自己不該留在這,趕緊找個藉口退回病房。

  弗雷和伊露麗站在林灼身後,他們和林灼一起看著未來的自己,等待著一個答案。

  未來的伊露麗蹙著眉定定地看著眼前的林灼,她似乎想起了什麼,忍著作嘔的衝動,發自內心道:「為什麼?因為你的存在讓我覺得噁心。」

  熟悉的話語讓弗雷和伊露麗夢迴學校,在校長室外的走廊上,弗雷問林灼為什麼要針對他和伊露麗的時候,林灼就是這麼回答他們的。

  林灼還說——

  「不殺了你,已經是我最大的仁慈,你還想奢求什麼?」

  未來的弗雷對滿臉錯愕的林灼丟下這句話,隨後攬著自己妻子的肩膀,進了亞伯所在的病房。

  空蕩的走廊剩下林灼孤零零一個,眼前的場景定格,阿斯莫德這次準備的記憶,就到這裡。

  弗雷和伊露麗終於明白,原來這句傷他們很深的話,是他們先對林灼說的。

  一股強大的力量拖著他們往外拽,伊露麗渾身脫力,任由那股力量將她拖了出去,弗雷卻不想就這麼離開,他掙脫開那股力道,不停地向林灼那抹孤獨的身影靠近。雖然他也不知道自己靠近能做什麼,但他就是不想走,不想就這麼丟下林灼一個人。

  弗雷沒有意識到自己此刻的表情有多猙獰可怖,全然沒有半點貴族大少爺的影子,只剩濃鬱到化不開的厭惡與憎恨——

  未來的他是腦子被老鼠啃了嗎?說的都是些什麼屁話?

  奢求?一個孩子希望父母能愛自己,這算什麼奢求?

  明明他自己就是在父母的愛裡長大的,他不是應該比任何人都更懂這點才對嗎!?

  連自己的孩子都無法愛護,還活著做什麼,去死啊,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啊!!!!!

  不停反抗那股力量的弗雷感受到了內臟被壓迫的痛苦,有血腥味從喉間湧出,但他沒管,他死死地咬著牙,固執地朝離他越來越遠的林灼走去,直到一隻手抓住他的手臂,硬生生將他從鏡子裡拽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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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阿斯莫德把弗雷扔到鏡子前的地上,壓迫全身的力量驟然消失,弗雷終於鬆開牙關,吐了一地的血。

  一旁還沉浸在林灼記憶中的伊露麗被嚇回了神,她慌忙把手伸向弗雷,於此同時克洛里斯也提起了弗雷的領子,強迫弗雷抬起頭,往他滿是鮮血的嘴裡灌了一小瓶生命樹的樹汁——克洛里斯那隻被林灼劈焦的手還沒痊癒,本來是打算回精靈之鄉泡樹汁,看能不能好得快一點,結果發現林灼是自己的孫女,一時走不開,只能讓手下的精靈送了許多生命樹的樹汁來。

  會發光的金色樹汁灌入口腔,弗雷被擠壓破碎的內臟很快就得到了修復。

  克洛里斯拎著那枚空瓶子蹲在一時還無法起身的弗雷面前,問他:「為什麼不肯出來?」

  弗雷恍惚的視線慢慢聚焦,他望著自己父親充滿責備與擔憂的臉,呢喃道:「爸爸。」

  克洛里斯下意識緩和了表情,告訴他:「我在這。」

  這才是一個正常的父親該有的姿態啊。

  弗雷慢慢低下頭,殘留的疼痛讓他的嗓音顯得格外沙啞——

  「對不起。」

  ……

  林灼在樹林裡玩了一上午,中午拖回來兩隻凶獸,交給索菲婭。

  凶獸肉質鮮美,份量又多,索菲婭詢問過林灼的意思,便把凶獸交給廚房處理,準備晚上在花園裡烤肉吃。

  璀璨夜空下,明亮且具備驅蟲功效的燈球掛得到處都是,滋滋冒油的肉塊間隔著清脆爽口的蔬菜,葷素搭配,營養均衡,林灼兩口一串,還放下了古爾薇格給她倒的果汁,喝起了阿斯莫德從地窖裡搬出來的酒。

  雖然失去了記憶,但林灼的酒量依舊好得驚人,阿比斯看林灼實在喜歡喝酒,又怎麼都喝不醉,便沒有阻止她喝。

  阿斯莫德也吃得開心,怕肉不夠,還親自進林子裡又拖了兩隻凶獸回來扔給廚房。

  剛運動完的阿斯莫德渾身都蒸騰著熱氣,他坐下給自己倒了杯酒,看克洛里斯可憐只能吃素,就給克洛里斯也倒了一杯。

  克洛里斯望著杯中輕輕搖晃的酒液,問阿斯莫德:「很高興?」

  「不如說是痛快。」阿斯莫德毫不掩飾自己對弗雷的幸災樂禍:「我原以為林灼的記憶最多能讓他們倆在精神上受點苦,沒想到還能讓弗雷自己把自己弄傷。」

  克洛里斯提醒他:「別以為你是受林灼的記憶影響,我就不會揍你。」

  「你當然不會。」阿斯莫德篤定:「你還想從我這知道鏡子裡發生了什麼,把我揍趴下了,誰告訴你?」

  克洛里斯冷冷地望著阿斯莫德,可惜阿斯莫德向林灼借了膽,完全不知道什麼叫怕。

  索菲婭在一旁無聲嘆氣,真心祈禱丈夫把記憶還給林灼後不要因為後悔自己說過的話而抱著她一整天不肯撒手。

  克洛里斯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入喉辛辣,是他最不喜歡的滋味,於是又把酒杯放下了。

  跟不愛喝酒的人喝酒實在沒意思,阿斯莫德還想去跟林灼拚一拚酒量,就沒再賣關子,和上次一樣,把弗雷他們這次看的記憶簡單說了一下。

  克洛里斯沒有問未來的弗雷和伊露麗為什麼這麼討厭林灼,而是問:「下次你會讓他們看什麼?」

  阿斯莫德:「放心,下次的記憶就輕鬆多了,畢竟林灼的生活也不全是圍著他們倆轉的。要不是裡頭有他們厭惡林灼的原因,我還真不想讓他們看這段記憶。」

  克洛里斯:「他們厭惡林灼的原因,也會讓他們痛苦嗎?」

  對於這個問題,阿斯莫德確實有些拿不準:「應該會吧,要是不痛苦,他們為什麼這麼恨林灼?」

  看克洛里斯沒有其他要問的了,阿斯莫德拎起兩個酒瓶子朝林灼走去,準備跟他侄孫女喝個痛快,索菲婭怕阿斯莫德沒分寸,就一塊跟了去。

  魔王夫婦離開後,柳聽風一手將自己的果汁推到克洛里斯面前,一手拿起克洛里斯的酒杯,喝水似的一口喝掉全部,接著又給自己倒了一杯。

  透明的酒液落入酒杯,柳聽風聽見克洛里斯問她:「未來的他們會因此而恨林灼,現在的他們就一定會嗎?」

  柳聽風放下酒瓶:「不好說。」

  沒有誰是一成不變的,未來的弗雷經歷過喪父喪母,獨自一人扛起了全族的榮耀,他的經歷和觀念,還有看重的人事物,跟現在的弗雷完全不一樣。

  至少林灼那些讓弗雷痛苦的記憶,放在未來的弗雷眼中似乎根本不值一提。

  最重要的是:「他們現在看的是林灼的記憶,不是未來的他們的記憶。無論原因是什麼,都是通過別人轉述得知,感觸會輕很多。」

  就好像她跟克洛里斯通過阿斯莫德口述得知林灼的過去,即便心疼,也遠比不上弗雷和伊露麗親眼去看來的更加難過。

  但他們沒打算提醒阿斯莫德,因為弗雷和伊露麗都需要這個答案。

  城堡的房間裡,吐血太多的弗雷坐在窗沿上,他這個房間看不到熱鬧的花園,只能看到一望無際的森林,像一片黑色的大海,每當夜風吹過,隨風搖晃的枝葉就像翻湧的海浪,能吞噬一切誤入的生靈。

  安靜的氛圍讓他的情緒穩定了許多,可他總忍不住想起學生時代的林灼,還有校長室外用相同話語回答他疑惑的林灼。

  他甚至覺得林灼那兩句話未必是模仿未來的他,很可能發自內心——對現在的林灼而言,不殺他們,確實算仁慈。

  可他就是想不通,為什麼?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為什麼他會變成那副令人噁心的模樣?

  尖銳的思緒讓弗雷逐漸忽視了外界的環境,因此敲門聲響了三遍他才聽見。

  他從窗沿上下來,走到門前,開門,看到伊露麗就站在走廊上,將一瓶安眠藥劑遞給他,對他說:「我知道你現在最不想見的一定是我,我也對鏡子裡的自己感到厭煩,但我猜你應該需要這個。」

  伊露麗的聲音很平靜,甚至用了一語雙關。

  「鏡子裡的自己」指林灼記憶裡的自己,也指現在照個鏡子都覺得鏡子裡的人面目可憎的自己。

  伊露麗努力裝得風輕雲淡,這樣如果弗雷需要,她也可以像昨晚的弗雷一樣,給自己愛的人一點依靠。

  弗雷望著她無法掩飾黯淡的眼眸,沒有接過安眠藥劑,而是抬起雙手,輕輕地將她抱進懷裡:「你錯了。」

  弗雷說:「我現在最不想見的人不是你,是我自己。」

  ……

  花園的烤肉派對一直到深夜才結束,林灼以她可怕的酒量戰勝了魔王阿斯莫德。

  畢竟別人喝酒都是圖個痛快,她喝酒是為了鎮痛,每次都要把自己灌個爛醉,要是個人族,她早就把自己喝廢了。

  回到房間後,阿比斯繼續留在林灼的房間,準備等林灼睡著,再回隔壁。

  但因為林灼吃太多烤肉,吃撐了,在床上躺半天都沒能睡著。

  阿比斯翻了一下巴德爾的庫存,沒發現能用的藥劑,就去找古爾薇格,從古爾薇格那拿了一瓶消食的藥水,回到房間打算讓林灼喝下。

  可林灼實在是太撐了,又有些醉,任由阿比斯怎麼哄都不肯張口,免得再給自己的肚子增加負擔。

  阿比斯沒辦法,眼睜睜看林灼一隻手在被子下不停給自己揉肚子,揉著揉著停下,像是要睡著了,結果因為難受睡不著,又繼續揉。

  循環幾次後,阿比斯問:「我替你揉揉?」

  林灼睜開眼,沖阿比斯點了點頭。

  阿比斯怕自己皮膚溫度太低,召了個火球來烤了烤掌心,然後才把手伸進被子,貼在林灼的肚子上打轉。

  怕風吹進被子,阿比斯還在林灼身側躺下,揉了一會兒,林灼蹙起的眉頭終於放鬆下來,聲音含糊地問阿比斯:「你和巴德爾吵架了嗎?」

  阿比斯的手頓了頓:「很明顯?」

  林灼:「嗯。」

  阿比斯垂下眼眸,感受著掌下的溫度與柔軟,解釋:「沒有吵架,只是我問了他一個問題,他回答不上來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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