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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鈞蝦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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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Twentine -【熾道】《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演蝦是裝瞎的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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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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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7-24 00:00:45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章

  晚飯吃了紅酒檸香銀鱈魚,出自段大廚之手,又一次刷新了羅娜對料理的認知。

  餐桌上氣氛很好,其樂融融,段濤心情不錯開了瓶紅酒。段宇成和夏佳琪都是不能多喝酒的體質,羅娜陪他喝了大半瓶。

  吃完飯段宇成拉羅娜要出門,段濤問幹嘛去,段宇成說去跑步。

  「剛吃完飯就跑步?」

  「那就先散步再跑步,我們晚上都要訓練的,你不懂,走了!」

  段宇成帶羅娜爬上島中央最高的山坡,山坡上有一座小塔樓。段宇成跟羅娜介紹這裡之前是座燈塔,後來廢棄不用了,政府本來要拆,但島上老居民不同意,就改成了瞭望台。

  塔樓沒有門,段宇成和羅娜直接走進去,裡面是螺旋式的樓梯,很狹小,走個三四步就轉一圈。

  羅娜在黑黢黢的樓裡走了半天,頭都轉暈了,忽然感覺頭頂有風鼓入。

  「到了。」段宇成無不遺憾地說,「我們晚了二十分鐘,不然剛好能看到落日,從這裡看落日很漂亮。」

  羅娜望向遠處,瞭望塔是是全島的制高點,從這望向遠方,就像在看巨幕電影。夕陽尚留餘韻,就算遲了些,仍然很美。

  大海被染紅,海面上的船隻行駛得無比緩慢,時光也被一起拉長了。

  身邊是個二十歲的俊俏少年,羅娜有種化身愛情電影女主角的錯覺。

  風吹起段宇成的頭髮,露出好看的眉眼。

  羅娜斜眼看他,半晌,段宇成受不了了,笑著問:「你幹嘛啊?」

  羅娜:「什麼幹嘛,看看不行?」

  段宇成往旁躲:「你這麼看我很緊張啊。」

  「緊張你還笑?」

  「難不成要哭嗎?」

  羅娜靠近他,他悄悄往一邊躲。塔樓護欄是一個圈,沒有轉折地方能卡住他,羅娜乾脆一手一邊,抓住護欄,給他圈在了裡面。

  段宇成臉更紅了,抱著胳膊往下蹲。

  羅娜給他拎起來:「你之前沒這麼慫啊。」

  段宇成耳根發燙,小聲說:「你之前也沒這麼看過我啊。」

  羅娜靜了靜,問了一個戀愛之中大多數女人都會問的問題。

  「你什麼時候喜歡我的?」

  「啊?」段宇成嘀咕道:「……不知道啊。」

  「不知道?」

  他不敢看羅娜了,思索半天,小聲說:「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那天嗎?」

  「記得啊,在3中。」

  「我經常想起那天。」

  羅娜撇嘴。

  「是嘛。」

  段宇成拉住羅娜的手,認真道:「我有點晚熟。小時候什麼都不懂,精力都放在看書和訓練上,十八歲之前都沒想過其他事。但是那天……那天我從墨鏡下面看到你的臉,我第一次覺得原來女人可以這麼漂亮。那天晚上我就……」他有點難以啟齒,頭深深埋起。「我就做夢了……」

  羅娜張了張嘴。

  「行啊你……」

  他臉紅得要炸了。

  「我知道你是A大教練,那天你去了,我就贏了劉杉,我覺得是你給我帶來了好運。但是最後你們還是沒要我。其實那天我很生氣,我覺得自己被不公正對待了,我晚上都沒睡著覺,寫了一整本的毒誓,一定要考進A大。」

  羅娜說:「你可真幼稚。」

  段宇成誇張道:「你們傷害了一顆十八歲少年的心!現在還敢說我幼稚?!」

  羅娜挖挖耳朵:「誰讓你那麼矮。」

  「……」段宇成一把摟過她的肩,哼哼道:「後來我如願以償考進A大,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你。」

  羅娜悠然道:「餘情未了啊?」

  段宇成搖頭:「那時候還沒想這麼多,就想先利用你進田徑隊再說。」

  「你個小畜生!」羅娜一腳給他蹬開。

  段宇成捂著腿咯咯笑,笑著笑著面容沉靜下來,他凝視羅娜,真切地說:「你問我什麼時候開始喜歡你的,我也說不太具體。但只要有你在,我就忍不住想花心思獲得你的注意。」

  羅娜抖抖胳膊:「行了行了,別說了,麻死了。」

  「是你問我的好吧。」他背靠欄杆,看著她說,「你放心,我一定會對你超好的,我絕不會讓你後悔。」

  風從後面吹來,讓他的髮絲看起來很軟。段宇成是典型的海邊男生的相貌,皮膚水嫩,五官秀氣,眼睛不算大,但形狀好看,睫毛特別長。

  他是完美的。

  羅娜想著。

  沒有前綴詞,沒有「幾乎」,沒有「好像」,羅娜在這一刻確定,他就是完美的。

  天漸漸黑下來,他們離開瞭望塔。下樓梯時,羅娜提醒段宇成可以在家再嘚瑟幾天,但等假期結束歸隊了,心一定要收住,專心在高原春訓上。

  段宇成停了下來,塔樓裡太黑,羅娜直接撞了上去。

  「幹什麼,走啊。」

  他一本正經地問:「『收住』是什麼意思,我在隊裡能親你嗎?」

  羅娜想都沒想。

  「當然不行!」

  段宇成沒說話,也沒動作,高大的身材堵在前面,羅娜想走也走不了。

  不樂意了?

  羅娜拿手戳他胸口:「你記著答應過我什麼吧,絕對不能讓戀愛影響職業。你是第一次去高原訓練,這麼好的機會給我把握住了!」

  段宇成抓住她的手指頭,賴賴唧唧道:「我也沒說不把握啊,那要不你現在給我親一下。」

  羅娜:「……」

  黑暗助長了少年的氣勢,他沒等羅娜回應,往後上了一層台階,跟她站到一起。

  空間太狹窄了,他們緊貼在一起。

  羅娜已經感覺到段宇成的氣息落在她臉上,夾帶著冬風和海鹽的味道。

  他的嘴唇在她臉上輕輕摩挲,並不急於一個吻。他的手抱著她的腰,羅娜後背抽緊,身體隨著他的撫摸自然而然熱起來。

  誰能想到呢?

  兩年前的夏天,那個戴著墨鏡去高中招生的女人能想到今天嗎?

  她能想到自己會有這個下場嗎?

  羅娜抱住段宇成,他們相擁親吻,唇齒之間都是互相的氣味。

  他的朝氣讓黑暗也生出了翅膀。

  防線在的時候沒覺得,潰堤了才知道裡面裝了多少喜歡。他的樣貌,他的性格,他的意志,還有那能把人融化的笑容。

  吻一下,大海上就開出一朵花。

  ……

  小島之行圓滿結束。

  可以說,收穫頗豐。

  羅娜在第二天一早就走了,趕最早的那趟船。段宇成因為昨晚過於興奮,醒得比較晚,沒趕上送羅娜。

  他起床的時候得知羅娜已經走了,急得臉也不洗牙也不刷穿著睡衣就要去追。

  「追什麼,已經上船了。」夏佳琪說。

  「你們怎麼不叫我!」

  「叫了啊,你沒醒。」

  「不可能!」

  段濤晃悠悠從廚房出來,嘴裡叼著一片烤麵包。

  「大早上喊什麼,坐下。」

  父親的威懾力還是要強一點,段宇成皺著眉頭坐下,還沒坐穩忽然想起應該給羅娜打個電話,又起身往樓上走。

  「回來。」段濤往沙發上一坐,不容置疑的語氣。

  段宇成回頭,夏佳琪也正襟危坐在段濤身邊:「小成你過來。」

  段宇成扯著嘴角笑了笑,走回來。

  「幹什麼,開批鬥會?」

  夏佳琪說:「那你有什麼要交代的嗎?」

  段宇成坐在父母對面,想了想,說:「沒有,她不讓我說。」

  夏佳琪質問:「不讓你說什麼?」

  段宇成聳聳肩,輕鬆道:「我知道你們看出來了,我也沒想瞞你們。」

  段濤咧嘴笑,被夏佳琪狠狠瞪了一眼。

  段宇成想起什麼,對夏佳琪說:「你之前讓她叫你夏姐,是不是故意想要拉開輩分距離?」

  夏佳琪哼了一聲。

  段宇成說:「你可別逗了,她才沒所謂呢。」他這話說得又甜蜜又驕傲,「我倆男才女貌,已經定好了的事,你就別摻和了。」

  「你經過誰允許就訂好了!」

  「她允許就夠了啊。」

  夏佳琪崩潰了,「我的天啊!段濤!你看你兒子說的這叫什麼話!」

  段濤笑道:「什麼我兒子,不是你兒子?」

  夏佳琪轉回來訓段宇成,用塗得花裡胡哨的水晶甲指著他。

  「我早就看出你不對勁,當時我就說你心裡有鬼,沒想到你還來真的了!她可是你的教練!她比你大多少呢!」

  「才八歲,你跟我爸差了十一呢。」

  「那能一樣嗎,我們是男大女小。」

  「我說夏佳琪女士,你的思想境界什麼時候能提高一點。」

  「段宇成!」夏佳琪急得直拍茶几,「我就明確告訴你了,我不同意!我們家可不是一般家庭,你找女朋友必須得經過我同意。」

  段宇成做了個鬼臉。

  「確實不是一般家庭,別人家哪有這種暴發戶的氣質。」

  段濤咳嗽了兩聲,止住這個話題。

  夏佳琪說不過他,向段濤求助:「你看他!」

  段濤放下茶杯,對段宇成說:「你媽媽的擔憂不是沒有道理,你跟你的教練,你們倆之間不確定因素太多了。」

  夏佳琪附和:「沒錯。」

  「所以呢?」段宇成說:「你們想說什麼,讓我們分手?」

  兩人幾乎同時回答——

  「不。」

  「對。」

  回答了「對」的夏佳琪難以置信看向自己老公。

  段濤神色嚴肅,對段宇成說:「男人成年了,就不能隨便反悔。我相信你是經過深思熟慮才做出這個決定的。但你也要記得,你也答應過爸爸媽媽會對自己負責。」

  段宇成說:「我知道,你放心。我回屋補覺了。」

  段濤擺擺手。

  「哎!」夏佳琪還想說什麼,被段濤制止。

  「別管他了。」

  「可是——」

  段宇成走到樓梯口,想起什麼,回頭說:「夏女士,我只是給你提個醒,你千萬不要因為這個事去打擾教練,否則我一定生氣。」

  夏佳琪張大嘴巴。

  段濤拿起遙控器準備看電視了。

  「他這個年紀,認準的事十頭牛也拉不回來,你就別管了。」

  「不行,反正我不同意,我要去找羅教練跟她攤牌說。」

  「你要往你兒子槍口上撞?」

  「那怎麼辦?就這麼放任不管了?小成才二十歲,他懂什麼啊。」

  段濤如願調到棋牌頻道,歡樂鬥地主聯賽正在進行,他品了一口茶,說:「隨你便,反正我是勸你老實點。運動員脾氣都大,我看那個教練也不是好欺負的類型,你惹你兒子就算了,要是把人家也惹毛了,沒人去救你。」

  被推到風口浪尖的主人公此時正在返回學校的途中。

  她一路上都在回憶此行「收穫」,時間過得飛快無比。

  下午一點,羅娜趕回學校。她本打算先去找王啟臨報告家訪結果,不料剛走到校門口,就看到一道怒氣騰騰的身影衝了出來。

  「哎!」羅娜喊住吳澤。「你幹什麼去,要殺人啊?」

  吳澤一臉陰森。

  「我是想殺人,你給我找把刀吧。」

  「出什麼事了?」

  「跑了隻兔崽子。」

  羅娜挑眉,吳澤陰沉道:「他最好祈禱別被我逮著,否則我打折他的腿,正好就不用訓練了!」

  現在隊裡能讓吳澤這麼抓狂的只有一個人。

  「李格?」

  吳澤聽到這名字,嘴角反射一抽,抖下些菸灰。

  當初吳澤用一場比賽把李格搞進隊,他幫他墊付了將近四萬的賠償金,跟他約定全國錦標賽拿到獎牌就放他走。

  不過李格太貪玩了,心思根本不在比賽上。之前段宇成的成績能壓住他時還好點,但經過吳澤幾個月調教,李格成績突飛猛進,現在儼然是全校百米第一人,所以對訓練越來越掉以輕心。

  「他媽的,在學校稱個霸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吳澤沉聲罵,「他這個成績想在全國錦標賽拿獎牌簡直做夢!」

  羅娜說:「他還小,你有點耐心。知道他去哪了嗎?」

  吳澤冷冷道:「我閉著眼睛都能找到他。」

  「那走吧,我跟你一起去。」

  吳澤斜眼看她。

  「你去幹嘛?」

  羅娜無奈:「你自己照照鏡子,跟他媽要拍黑幫片似的,這樣出去哪個隊員能跟你回來?」

  吳澤冷哼一聲,不再多言,去路邊攔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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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計程車開到距離學校五公里開外的建材市場,這一帶是小商品城,每天人流量巨多,吳澤讓司機把車停在路口。

  「他來這裡幹嘛?」羅娜問。

  吳澤:「玩。」

  他輕車熟路帶羅娜走到建材市場裡面,周圍都是小型檔口,充斥著叮叮咣咣的鐵器聲,空中飄滿浮塵。羅娜之前只知曉有這麼個地方,但從沒來過這裡。吳澤繼續往裡走,走到西邊出口,對面是個大型的服裝批發商場,路邊堆著大包小裹的貨物。

  羅娜抬手扇灰:「這有什麼可玩的啊?」

  吳澤沒說話,羅娜瞄向他,基本已是黑雲壓城城欲摧。

  他腳步越來越快,羅娜預感快到目的地了。

  果然,在路口串店拐了個彎,一家電玩城出現在他們面前。雖然地處偏僻,而且設施破舊,但電玩城人氣很旺,門口聚集了一群抽菸聊天的小青年。

  羅娜又看了眼吳澤,他眼底發黑,一把推開破破爛爛的玻璃門。

  電玩城裡放著很大聲的音樂,烏煙瘴氣,羅娜碰碰吳澤,喊道:「你要不要給他打個電話?」

  吳澤進入暴怒模式,完全聽不進任何人的話。他自帶雷達一樣,往一個方向一瞪,從群魔亂舞中找到了那道身影。

  羅娜快步跟上吳澤。

  就算再怎麼不務正業,李格從背影看還是一個運動員。他跟段宇成一樣,火氣足,大冬天只穿件薄外套,袖子還擼到胳膊肘,露出了半截紋身。

  羅娜曾在夏日見過這套紋身的全貌,是個渾身冒火的神像。那天田徑隊訓練完,天氣太熱,李格就把上衣脫了。他年輕氣盛,有意炫耀,所有人的目光都被他吸引,包括羅娜。

  現在想想,好像那時段宇成就吃了醋,他問她在看什麼,羅娜說李格的紋身很炫,就是花裡胡哨不知道是什麼。

  段宇成沒說話,第二天查完資料回來告訴羅娜那是不動明王。他問她是不是特別喜歡,還說他也可以紋一個。

  羅娜當場就批評了他,說你別搞這些邪門歪道的東西。

  段宇成哼一聲,說那你就別看了。

  不合時宜想起甜蜜情節,羅娜偷偷笑了笑。

  前方,眼看李格要進入吳澤的斬殺範圍了,羅娜趕緊從後面拉住他。吳澤氣勢太盛,羅娜被帶得一個踉蹌。

  她壓低聲音道:「你別衝動,冷靜一點。」

  吳澤咬牙:「我今天打不死他!」

  羅娜正色道:「我問你,你是想打死他還是想保住飯碗?」

  吳澤回答:「打死他。」

  羅娜:「……」

  吳澤繞開她走向李格,羅娜拉不住了,情急之下喊道:「師哥!」

  這個叫法讓吳澤駐足,緩緩回頭。

  羅娜還沒想好怎麼說,她往後看了看,李格玩得渾然忘我,完全沒有注意到自己身處險境。忽然間,遊戲畫面吸引了羅娜的注意。

  那裡面有兩個小人打來打去。

  羅娜看著說不出的熟悉,她眉頭微皺,問吳澤:「你看那個……是拳皇吧?」

  吳澤瞥了一眼,沒說話。

  羅娜走到他身邊:「那白頭髮的是K吧,我沒記錯吧?」

  吳澤黑著臉,半晌吐了一句:「是阿修。」

  羅娜笑了,吳澤冷哼。

  他的氣場好像沒剛剛那麼恐怖了。

  羅娜小聲問:「你是不是也想起來了?」

  很多年前他們念體校的時候,吳澤淘氣,帶羅娜逃訓練,十次有九次去遊戲廳,當時他來玩的就是拳皇。羅娜記得那家遊戲廳很破,拳皇只有97版本,吳澤一手八神庵秒天秒地。

  而他能玩多久全看王叔找來的速度,找到之後就是一頓暴打。

  「時間過得真快。」羅娜感嘆。她看著李格的背影,幾乎跟當年的吳澤重疊。她諷刺道:「你自己當年還玩,憑什麼現在人家玩你就要殺人家。」

  吳澤冷笑:「那當年我玩了就被打,憑什麼他玩就不能被打。」

  羅娜噎住幾秒,說:「時代不同了,現在不能用這種教育方式。」她想了想,忽然靈光一閃。「你現在還會玩嗎?」

  吳澤挑眉:「幹什麼?」

  羅娜湊他身邊問:「你覺得他玩得厲害嗎?」

  吳澤吊著眼梢遠遠看了一會,吐了倆字。

  「菜逼。」

  羅娜勾勾手指,「來,我們從後面走。」

  坐在李格對面,與他決戰的是個瘦弱的小青年,兩人打得面紅耳赤難解難分,李格埋著頭搓招,像得了帕金森一樣渾身抽搐。

  小青年打得聚精會神,忽然被人拉起來,眉頭一緊就要罵人,但回頭見到鐵塔一般的吳澤,頓時銷聲。

  吳澤歪歪下巴。

  小青年識時務,走了。

  吳澤坐到機器前,羅娜蹲在他旁邊,機器正好擋住了他們的身影。因為強行打斷對戰,剛剛那一局李格贏了。羅娜透過兩台機器的縫隙看對面,囂張的小屁孩臉上洋溢著中二的笑容。

  下一局很快開始。

  羅娜看著吳澤叼著煙熟練選擇角色的場景,恍然間覺得時光倒流了。

  雖然遊戲版本不一樣了,但吳澤選的還是她熟悉的那三個人——草薙京,八神庵,大門五郎。羅娜小時候還曾給這個組合起名為「大京巴」。

  對戰結果很快出來,吳澤寶刀未老,第一個上場的角色八神庵直接一串三,把李格打傻眼了。

  他馬上又開一局,結果一模一樣。

  眼看李格臉色越來越差,羅娜覺得莫名其妙的好玩,她摀住嘴看吳澤,他嘴角也帶著冷笑。

  連輸三場,李格受不了了,狠狠一拍機器,站起來就想挑事。

  吳澤眼峰一挑,正等著他呢。

  李格看清對面人,眼瞪如金魚,一時間像被點穴了一樣一動不動。

  羅娜也跟著吳澤站了起來,李格終於醒了,扭頭就跑。

  吳澤煙一摔就追了上去。

  李格還沒跑到大門口就被吳澤追上了,吳澤薅住他後脖領,用力一拉。

  「唔!」李格咬牙,下盤猛然發力,硬生生站住沒摔。

  羅娜看得驚訝,她第一次見到被吳澤用全力拉還拉不倒的運動員。

  李格掙扎道:「放開我!你幹什麼!」

  吳澤說:「你有臉問我幹什麼?」

  「我都破了校記錄了你還要我練什麼?」

  「你就是破了世界紀錄,錦標賽前也得聽我的。」

  「你不就是讓我拿獎牌嗎?」李格一把甩開他,揚起下巴,「我給你拿就是了,你別以為幫我墊了幾萬塊錢我就賣身給你了,我可不是A大的學生,你管不著我!」

  他往外走,吳澤問:「你去哪?」

  「我愛去哪去哪!」

  「再找個地方接著玩?」

  「沒錯!你少管老子!」

  吳澤看著他的背影,靜默五秒,然後大步走過去,在李格身後抬腳,一腳踹在少年的膝蓋窩上,李格就地跪下。

  「吳澤!」羅娜衝過去拉,但這回無論如何也拉不住了。吳澤從後面掐住李格的脖子,另一隻手反扣他的手腕,沖羅娜沉聲道:「去叫車。」

  路邊行人圍觀。

  按理說李格的體格不應該這麼輕易會被制住,但吳澤這次真是動了雷霆之怒,羅娜不敢說話,跑去攔車。

  李格被吳澤壓回學校。

  兩人坐在後座,在車上又罵了起來。

  李格可能打架打不過吳澤,但口才還挺溜的,他還把王啟臨給搬出來了。

  王啟臨今年主抓短跑,李格成績的飛昇讓他對他刮目相看。而且對王啟臨而言,運動員永遠大於教練,所以李格的地位自然毫無懸念地超過了吳澤。

  王啟臨不止一次提醒吳澤,要保好這根苗子。

  吳澤被李格連嘲帶諷說得怒髮衝冠,但又不能真的對他下死手,氣得半路就下車了。

  李格勝了一局,臨別還跟吳澤道了句再見,吳澤狠狠摔上門。

  羅娜回身看李格:「你怎麼這麼不服管?」

  李格哼道:「我憑什麼服管?」

  「吳教練也是為你好,你既然已經來隊裡了,為什麼不好好練呢?」

  李格冷笑:「他對我好?你哪隻眼睛看到他對我好?你們村兒都是這麼對人好的?」

  羅娜:「他只是脾氣差,但對你真的不錯。」

  「少來。」李格翻了一眼,「我跟他只是相互利用的關係。」

  羅娜說:「他沒有在利用你。」

  李格瞪眼:「他是用我來保自己的飯碗,別以為我不知道。」

  羅娜說:「如果我告訴你他對自己的飯碗沒有那麼在意,你相信嗎?」

  李格:「不信!」

  羅娜笑了:「那如果我告訴你他對你這麼嚴格是不想你浪費才能,你是不是更不信?」

  李格小臉緊繃:「當然不信!」

  羅娜點頭,轉回前方,淡淡道:「你以後會懂的。」

  車停在校門口,李格頭也不回走了。

  羅娜覺得這倆人上輩子不是有殺父之仇,就是有奪妻之恨。兩人總是見面沒五分鐘就能吵起來。本來羅娜建議寒假了,雙方先拉開距離冷靜一下,可偏偏李格跟家裡關係奇差,放假不回,要不給他留學校指不定上哪失足去。

  除夕前夜,王啟臨特地打電話來囑咐吳澤要給寒門隊員送愛送溫暖,吳澤全程咬著牙聽,最後把手機摔了桌子上。

  羅娜在旁風涼道:「別摔壞了,你還有錢買新的嗎你。」

  吳澤斜眼看她。

  只有羅娜知道,王叔這一場病幾乎把吳澤的積蓄都掏空了,他給李格墊付的幾萬塊錢差不多是最後的家底了。

  吳澤笑了笑,把手機撿了回來。

  「也是。」

  羅娜抿抿嘴。

  雖然窮,但心態好。

  除夕前夜,吳澤和羅娜帶著問題兒童去超市買吃的。

  他們選購啤酒,李格在旁邊亂咋呼,不是這個度數低了,就是那個口感不好,吳澤冷冷道:「你想喝什麼自己買。」

  李格閉嘴了。

  一個賽一個窮。

  衣兜裡手機震了一下,羅娜拿出來看,是段宇成的消息。

  他趴在床上發自拍,應該剛剛洗過澡,渾身濕潤,上身赤裸,摟著枕頭笑,露出一點點紅潤的舌尖,眉眼之間盡顯風騷。

  圖片配有四字:「想我了沒?」

  羅娜:「……」

  自打冬泳結束,這孩子都解鎖了些什麼技能。

  她心裡有小怪獸在撓癢癢,冷不防抬頭,吳澤正看著她。

  羅娜慌忙收起手機。

  吳澤問:「怎麼了?笑得跟個傻子似的。」

  羅娜搖頭:「沒事沒事。」

  她沒回消息,遠方的少年像是發洩不滿一樣,消息一條接一條進來。羅娜被震得耳根發紅,小聲說:「我先去那邊看看。」

  吳澤看著她的背影沒說話,沒一會一顆頭從旁邊冒出來。

  李格看看吳澤,又看看羅娜,眼珠子十分靈活。

  吳澤冷漠道:「你看個屁。」

  李格做恍然大悟狀:「你想泡她啊?」

  吳澤眼角一抽,李格嘲諷道:「沒戲啊你。」他完全沒有被吳澤陰森的臉色嚇住,吊兒郎當地靠在啤酒架上。「她有男朋友了,你看不出來?」

  吳澤指著地上兩箱啤酒。

  「搬回去。」

  「……憑什麼我搬。」

  「你要不怕我把你的遊戲機砸了,你可以不搬。」

  李格喜歡玩遊戲,用攢了很久的口糧買了台二手PSP,本來一直藏著,結果前幾天還是不小心落到吳澤手裡了。

  李格冷著臉,沒兩秒又不懷好意地笑了。

  「你就厲害吧,活該三十歲沒女朋友。」

  說完馬上搬著啤酒跑了。

  年輕嘴盛,吵架非說最後一句,吳澤一肚子鬱結無處撒,想了想,又扛了箱啤酒去結賬。

  這個年過得很不安生,大家各懷心事。羅娜糾結著怎麼讓段宇成平衡戀愛和職業;吳澤糾結著這帶小孩的苦日子何時能到頭;李格糾結著自己的掌機什麼時候能拿回來;小島上的夏佳琪糾結著兒子的初戀不符合自己心意該怎麼處理。

  大概只有段濤和段宇成這爺倆心夠大,一個忙著看電視吃餃子,一個在忙著包禮物寫情書,歡天喜地,不亦樂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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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段宇成年後歸隊,懷揣著禮物和愛意。

  這世上沒有任何一個詞能準確形容20歲少年陷入初戀是什麼狀態。他的活躍度被調到最高,整天傻笑,走路一顛一顛,每次路過玻璃製物品都要停下照一照。

  不過他的狀態大起大落很厲害,前一秒還如花似錦,後一秒就因為偶遇羅娜和李格膩味在一起而炸毛。

  當然,所謂「膩味」,只不過是他的臆想。

  羅娜最近忙得腳不沾地,她很想調節李格和吳澤的矛盾,至少不能讓雙方都帶著情緒去春訓,否則質量將大打折扣。

  李格不愛聽說教,背著身往外走,羅娜一路跟在後面苦口婆心。

  在快走到校門口時,側前方忽然傳來一聲大吼。

  「喂!」

  羅娜和李格都被喊得一激靈,羅娜轉頭,十米開外,大包小裹的段宇成直勾勾盯著他們,好像下一秒就要撲過來咬人。

  李格罵道:「喊你媽喊!有病啊!」

  段宇成包往地上一放,想要過來教訓這個沒禮貌的後輩,被羅娜眼神制止。

  段宇成的不滿值上漲了。

  羅娜又囑咐了李格幾句,把人放走了。她來到段宇成面前,剛想訓話,便見小屁孩脖子一揚,看起來竟還想讓她道歉。

  羅娜皺眉:「你怎麼回事?」

  段宇成說:「你問我怎麼回事?我還想問你呢。」

  他剛正不阿的表情看得羅娜蒙頭轉向。

  她抹了一把臉,神色也嚴肅起來。

  「你跟我過來。」

  她一路沉默,將段宇成帶到體育場後身一個空蕩蕩的林子裡。

  周圍空無一人,羅娜思考片刻,說:「你年過得怎麼樣,好好休息了嗎?」

  段宇成點頭:「好好休息了。」

  「春訓馬上要開始了,準備好了嗎?」

  「當然準備好了,對了……」他忽然想起什麼,掏出一個大袋子遞給羅娜,「這個給你的。」

  羅娜狐疑接過:「什麼東西?」

  「禮物。」

  羅娜打開袋子,裡面是大大小小的禮物盒。

  「都什麼啊。」

  「都有,你看看喜不喜歡?」

  禮物有買的,也有自己做的。段宇成心細手巧,禮物準備得頗具匠心,其中最精緻的大概是一罐的手工摺紙。

  誰能想到這麼一個高大健碩的全能運動員還會摺紙?

  羅娜熟悉段宇成的手,因為要練投擲項目,他原來細膩的手掌現已全是繭子,竟還能折出這麼多好看的花鳥和星星。

  罐子裡就像個小樂園,千奇百怪,花樣百出。

  她看出他花了多少心思,所以更加憂慮。

  她問他:「你用了多長時間弄這些東西?」

  段宇成說:「沒多久,一天一夜就折好了。」

  羅娜深吸一口氣,凝視著他:「你用了『一天一夜』摺紙,還告訴我你好好休息了?」

  段宇成說:「沒事啦,一點也不累,你喜不喜歡?」

  羅娜抿唇,低頭揉脖子。

  喜不喜歡?

  當然喜歡。

  小男友肯花心思哄自己開心,沒有女人會不喜歡。但對羅娜而言,現在有比澆灌少女心更重要的事。

  三天前王啟臨告訴羅娜,他已經將段宇成推薦給國家隊,但現在還沒有具體回覆。國家隊全能主教練鄭建平的意思是看他春訓結束後的全國錦標賽發揮怎麼樣再決定。

  他們怕段宇成心態受影響,決定先不告訴他這件事。

  「給,這個你也收著。」段宇成遞來一個信封,淺黃色的封皮,紋路摸起來很有質感,被一片乾花瓣封住,散發著淡淡的香味。

  這是羅娜這輩子收到的第一封情書。

  臉紅是生理反應,無法克制。

  她努力找回語言。

  「你還記得答應我的條件吧?」

  「當然記得。」

  「但你現在這個狀態我覺得不行。」

  「為什麼不行?」

  羅娜皺眉:「我覺得你的心思完全偏了,其實你不用送我這些東西,你好好訓練就是送我最好的禮物。」

  「但我想送。」段宇成走近了點,聲音輕鬆,「送你東西讓我感覺開心,我越開心越能好好訓練。」

  謎之邏輯。

  羅娜心一橫,抬頭道:「今天這些我就收下了,但以後不許弄了,至少春訓結束之前不許再分心。」

  又開始假正經,段宇成不鹹不淡哦了一聲。

  「還有,」羅娜嚴肅道,「春訓期間不許主動找我,不許想任何跟訓練無關的事,沒有我的允許你不能給我發消息,也不能給我打電話,一切行動聽從楊金教練指揮。」

  段宇成聽她一道道列喪權辱國的跳躍,單邊挑眉:「全是你單方面提要求?不公平吧,我也要提。」

  羅娜問:「你有什麼要求?」

  段宇成說:「我就一條,不許你跟短跑隊的來往。」

  羅娜匪夷所思:「什麼?」

  段宇成哼道:「短跑隊裡沒好人。」

  羅娜:「……」

  腦仁疼。

  賊疼。

  「你給我回去……」羅娜看也不看他,指著生活區的方向。「把行李放宿舍,然後上操場跑個十公里。」

  「啊?現在?」

  「沒錯。」

  「為什麼啊,我趕路回來好累的呀,我們出去吃飯吧。」

  「吃個屁,按我說的做!」

  「你可真兇,你在海裡時可不是這樣的。」

  羅娜崩潰,推著段宇成往外去。

  「走走走走走!趕緊跑步去!十公里不夠就二十公里!跑到你頭腦清醒為止!」

  段宇成用後背跟羅娜做親密接觸,半仰著身子往外蹭,哄著她說:「行行行,都聽你的,不就萬米跑嘛,看我給你40分鐘內跑完。」

  羅娜:「你就吹牛逼吧!」

  段宇成笑著感嘆:「我爸說得真對,女人一談戀愛就愛瞎咋呼。」

  羅娜一掌給段宇成推遠,少年悠悠轉了半圈,倒退著走路。

  「別忘了啊。」他鎮定自若,竟敢用命令的口氣跟她說話,「離短跑隊的人遠點。」

  羅娜用信封給自己搧風降溫。

  花香四溢,擋也擋不住。

  歸隊兩天後,段宇成開始恢復訓練。

  三月初,高原春訓正式開始。

  A大參加這次春訓的隊員只有段宇成和李格,由羅娜、吳澤,和楊金作為教練員陪同前往。

  春訓時間很久,將近一個月,行李帶得很多。吳澤和楊金兩個大男人不管不顧,後勤準備全落在羅娜頭上,忙得焦頭爛額。

  他們與省隊的人約定在機場匯合,一大早從學校出發。

  田徑隊的車停在門口,段宇成忙著幫大家搬行李,李格就靠在一邊休息。段宇成偶然一抬頭,竟看見李格在抽菸。

  他頓時問:「你現役還抽菸?」

  李格睨他一眼,愛答不理。

  段宇成跟李格關係不怎麼好,或者說李格跟誰的關係都不怎麼好。他年紀小,性格叛逆,愛出風頭,最討厭兩種人。一是跟他對著幹的,譬如吳澤;二就是正人君子型的,譬如段宇成。當然了,像羅娜那種認真嚴厲一板一眼的他也煩。

  好像這世上就沒他不煩的東西。

  「把煙掐了。」段宇成說,「教練馬上過來了。」

  李格說:「過就過來,關你屁事。」

  段宇成忍著火沒發,要不是羅娜之前跟他說過,要他有機會多照看一下李格,他腦袋被門擠了才會管他。

  羅娜打完電話走過來,李格背過身,不讓她看到自己抽菸。

  「準備好了嗎?」

  段宇成點點頭。

  「那等他們來了我們就出發,時間還來得及。」

  「你吃飯了嗎?」

  「啊?」羅娜忙活半天,根本不記得吃飯這茬了。

  「我就知道,給。」

  羅娜低頭一瞧,是個包得很漂亮的三明治。羅娜吃過段宇成的三明治,一看就是手工做的。

  她放低聲音:「你大早上在宿舍做三明治?」

  段宇成說:「是啊,昨晚準備好的材料。我室友韓岱考了營養師證,他幫我設計了個新配方,你試試。」

  在段宇成的極力推薦下,羅娜撥開三明治的包裝,色澤鮮豔的蔬菜和糖心蛋的香味流露出來,羅娜的味蕾一瞬間被刺激,口舌生津,張嘴就是毫無形象的一大口。

  上天堂了。

  羅娜站在路邊,幾口解決了一大塊三明治,段宇成看得心情大好,伸手把剩下的包裝紙收起來。

  羅娜衝他連連比劃大拇指,噎得滿嘴食物去找楊金。

  段宇成回頭準備找個垃圾桶,不經意看到靠在車邊一臉深究的李格。他煙抽完了,注意力落到段宇成身上,好像第一次見面一樣審視著他。

  段宇成自然沒給他好臉,接著搬行李。

  李格扯了扯嘴角:「原來如此。」

  段宇成手裡沒停,李格又說:「你可以啊。」

  段宇成放下包,冷冷看他:「關你屁事。」

  李格樂了:「你他媽挺小心眼啊,我說啥了嗎。」

  這次換到段宇成不理人了。

  李格湊過來問:「你倆已經在一起了?」

  段宇成躲著他往旁邊走,李格緊追不捨。

  「是你追的她嗎?你倆差多少歲?有十歲嗎?你家裡人能同意嗎?不過你別說,那女的確實長得挺來勁的,不怪你們都喜歡。」

  段宇成行李箱一摔:「你再敢說一句試試?」

  「別激動,隨便聊聊,誇你女朋友好看還不愛聽啊?」

  他不停說,段宇成脾氣磨光:「你有完沒完!」

  運動員嗆起來,好像下一秒就要動手。

  李格笑意未消,好像碰見了極感興趣的事。

  「別誤會,兄弟。」

  「誰他媽跟你是兄弟!」

  段宇成覺得李格這人簡直不正常,剛才還天上天下老子最叼,現在竟然跟他稱兄道弟了。

  李格確實不正常,不僅自己不正常,還喜歡別人不正常。他正處叛逆期,越離奇的事越有興趣。段宇成平日的正派形象和他倒追比自己大這麼多歲的女教練的行為形成強烈反差,這種反差無形之間拉近了他們的距離。

  李格說:「放心,我嘴很嚴的,你跟我講講唄。」

  段宇成:「我講你媽。」

  段宇成悲劇地發現自己墮落了,他跟短跑隊的待久了,傳染了一堆惡習,竟然能隨時隨地罵人了。

  李格大度道:「咱們交個朋友吧。」

  段宇成:「你離我遠點。」

  李格:「別啊,你知道不,吳澤也喜歡羅娜。」

  段宇成怒道:「是羅教練!羅娜是你叫的?」

  李格攤手:「叫啥是小事。俗話說的好,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你要不要跟我結盟,咱倆一起把吳澤幹掉。」

  段宇成:「……」

  在段宇成快要撐不住的時候,教練組人員及時到齊。羅娜一來就看到段宇成跟李格在那匪夷所思地對視,她小聲對段宇成說:「你別跟他一般見識,他年紀小,你讓讓他。」

  段宇成牙關緊咬。

  一輛小型七座商務車,拉著五個人,稍稍有點擠。

  楊金坐在副駕駛,羅娜讓李格和段宇成坐在前排,自己和吳澤坐在後面。段宇成看她一眼,羅娜說:「後座行李多,不舒服。」

  段宇成無可奈何跟李格坐在了一起,李格八卦之心燃爆一路,不停跟段宇成透秘:「我告訴你,吳澤對她可是賊心不死,過年的時候倆人嘮嗑嘮到後半夜,那叫一個情投意合。」

  段宇成面無表情在心裡數羊。

  忍字頭上一把刀。

  到了機場,羅娜和吳澤去跟省隊的教練打招呼。段宇成碰到個熟人,是體育大學的章波,自從大運會結束他們就沒再見過。章波最近成績提升得很快,這次也被學校送來參加春訓了。

  段宇成把章波介紹給李格,企圖分散他的注意力。

  全是徒勞,李格不停跟他嚼舌根,段宇成理智上知道不能聽他瞎白話,但情感上還是有些不舒服。尤其是看到羅娜和吳澤從到機場後就一直待在一起聊天,連看都沒看他一眼,心情更加不爽。

  上了飛機,羅娜的座位不出意外離他八百米遠,段宇成一肚子悶氣沒處撒,又不想聽李格廢話,眼罩一戴就睡過去了。

  春訓地點在青海省,飛機落在西寧後,有大巴車接站,高原訓練基地距離西寧市二十多公里遠,一列大巴拉著三十幾號人先去吃午飯。

  車子前往餐廳途中,隨隊醫生給他們發了預防高反的藥物。隊醫前腳發完,李格後腳就把藥片順窗戶扔了。

  段宇成皺眉:「你幹嘛?」

  李格哼道:「老子才不會隨便吃藥,才兩千多米,怎麼可能高反。」

  段宇成本來藥都放嘴邊了,聽他這麼說,莫名覺得不能認慫,也把藥給扔了。

  來到餐廳,教練和運動員的餐桌又是分開的,段宇成再次鬱結,三兩口把飯扒肚裡,提前出去了。

  他在餐廳門口隨便轉了轉,三月的西寧天氣還很涼,但這邊空氣好,太陽直射度高,所以並不讓人感覺寒冷。

  這裡的天很藍,是那種幾乎純色的藍,街道很乾淨,路上有不少戴著白帽的男人,還有蒙著頭紗的女人。路邊有不少飯店,一水的清真風味,還有賣手工製品和土特產的商店,一眼望去,隱隱有種異域風情。

  段宇成站在路邊深呼吸,可能是因為海拔高,這裡的空氣聞著都跟內地不一樣,竟然有股淡淡的酸奶味。

  他正這麼想著,一個推著酸奶車的老人從他面前過去了。

  段宇成:「……」

  氣得他都有點弱智了。

  他跟上酸奶車,買了兩盒,自己先吃一盒嘗味道,覺得不錯,把另一盒帶回餐廳。

  幾十號人在大廳裡吃飯,鬧鬧哄哄的,段宇成徑直朝教練員那桌走去。

  羅娜已經吃完飯了,正跟省隊短跑教練嘮得不亦樂乎,忽然視線裡多了一條胳膊,然後啪地一下,一盒酸奶落到面前。

  動作可以說是十分利索了。

  段宇成拍完酸奶,雷厲風行轉身而去。

  他來如影去如風,誰都沒反應過來,人已經不見了。

  省隊教練被這態度驚住了。

  羅娜咳嗽兩聲:「呵呵,我們隊員,被寵壞了,無法無天,您見笑了。」

  省隊教練回神,笑著說:「他就是段宇成吧,他現在名聲可不小啊,好多人盯著呢,是個難得的全能苗子。」

  羅娜連忙道:「還湊合吧。」

  省隊教練:「你看你,又謙虛。這弟子還知道關心教練,給你買酸奶,你看我們帶來的那幾個,就知道自己吃吃吃。」

  羅娜耳根一熱,撓撓鼻子。

  省隊教練補充道:「他也挺有個性的。」

  羅娜乾笑:「什麼個性,忘吃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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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7-24 00:01:28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三章

  午飯後,他們啟程前往訓練基地。基地面積很大,依山而建,可以同時容納六百人訓練比賽。除了田徑隊伍以外,現在還有游泳隊和競走隊在這訓練。

  到達基地後領隊開始安排住宿,運動員和教練肯定是分開的,但李格情況比較特殊,吳澤把他安排在自己和羅娜身邊。段宇成則被分到另一幢樓。行李都收拾妥當後,領隊召集運動員和教練開了個小會,說明這一個月的訓練計畫,還有一些在基地的紀律要求。

  「不強制要求時刻留在基地,自由活動時間你們可以出去轉轉,但必須要找教練報備。安全第一,好了,解散吧。」

  今天沒有訓練任務,主要是適應環境。隊伍一解散,段宇成就來找羅娜,要她陪他去體育場看看。羅娜剛應下,又有幾名運動員說要跟著一起去。

  一行五六人前往訓練場,段宇成小聲嘮叨:「電燈泡可真多。」

  場地現在比較空,只有零散幾個運動員在慢跑,羅娜陪著幾個年輕人走了半圈,大家都閒不住了。

  運動員精力旺盛,腳踩在塑膠道上就想跑步,慢慢速度就加起來了。

  「注意一點,別跑太快,今天是適應環境!」羅娜在後面喊道。

  等他們跑開一段距離,段宇成馬上來到羅娜身邊。

  「終於走了。」

  她睨他一眼。

  「你怎麼不跟人家慢跑啊。」

  段宇成微微不滿:「趕我是吧。」

  羅娜笑笑,段宇成說:「你還笑得出來。」

  「為什麼笑不出來?」

  段宇成耷拉著嘴角:「說好的離短跑隊遠點,結果你們仨都排排坐了,就我住外面。」

  羅娜:「沒辦法,怕看不住他。」

  段宇成:「那你怎麼不怕看不住我呢?」

  羅娜斜眼:「你多乖啊,我就是看不住自己也不會看不住你。」

  他臉色總算好看了一點,悄悄捏了捏她的手。

  「哎?」她一出聲,段宇成馬上收回手,結果發現她不是在哎自己。

  羅娜示意他:「你看那邊。」

  段宇成看過去,一個運動員正跪在場邊不知在幹些什麼。羅娜以為他身體出了狀況,跑過去詢問情況。

  「你怎麼了?身體不舒服?」

  那名運動員轉過頭,眯著眼睛看她,羅娜瞧他眉眼,是亞洲臉孔,但感覺不太像是中國人。

  段宇成也過來了,羅娜與這名運動員溝通了一會,得知他來自日本。

  這裡是亞洲最大的高原訓練基地,每年對外開放的時候都會迎來一些其他國家的運動員和教練員來此訓練。

  這名日本運動員叫森本信一,來基地訓練有三天了。他是高度近視,離開眼鏡睜眼瞎的類型,今天不小心把隱形眼鏡弄掉了,正在地上找。

  羅娜撓撓脖子,尋思都已經嘮到這了,袖手旁觀也不太好,展現一下禮儀之邦的風采吧。

  於是她和段宇成一起幫森本找眼鏡。李格溜躂一圈回來,看見他仨跪地上,笑道:「幹啥呢,探雷呢啊。」

  段宇成怒道:「別廢話,過來幫忙!」

  最後還真是李格年輕眼神好,找到了隱形眼鏡,森本連連道謝。羅娜見眼鏡上落了好多灰,說:「等下,我去拿瓶水幫他沖一下。」

  羅娜去買水,回來時沒在原處看到人,找了一圈,竟發現段宇成和森本在百米起跑點做預備。

  她來不及出聲,李格一拍手,兩人已經衝了出去。

  訓練場上少數幾個在適應場地的人,都很識相地把百米賽道讓給了競技的運動員。羅娜本想喊住段宇成讓他別劇烈運動,可在他起跑的一瞬間,念頭就飛了,眼裡只有勝負。

  前半段段宇成跟森本並駕齊驅,後三十米時,森本超過段宇成,最後以微弱優勢取勝。

  過了終點線,森本有點驚訝地看了看段宇成。

  不僅森本驚訝,李格和羅娜也同樣驚訝,百米是段宇成十項全能裡的絕對強項,他們很少見到他輸給誰。

  「不是吧你!沒吃飽嗎!」李格喊了一嗓子。段宇成跟森本說了些什麼,兩人重新往起點走。羅娜迎過去,叫住他:「別跑了,第一天來別這麼劇烈運動。」

  段宇成神色認真,說:「你再讓我跑一次,剛才我沒活動開。」

  他不服輸。

  羅娜說:「最後一把。」

  段宇成說:「好。」

  她低聲提醒他:「日本短跑的訓練模式跟我們不太一樣,你別被他的節奏帶跑,跑自己的。」

  段宇成點頭,再次說:「好。」

  再次上道,段宇成做了萬全準備。

  而這一次森本的狀態也跟第一把不同了,他跑一次就知道段宇成不是泛泛之輩,開始認真對待。

  雙方重新較量,森本還是以微弱優勢贏了。

  「不能再跑了。」羅娜把段宇成叫回來,她瞥了瞥森本,嘀咕道:「他是短跑運動員吧?」

  「不是,」段宇成低聲道,「練全能的。」

  「什麼?」

  段宇成連輸兩場,臉色不太好看。

  「所以我才跟他比。」

  森本還眯著眼睛到處望,羅娜很小心眼地把礦泉水偷偷揣回兜裡,決定不幫他沖眼鏡了。

  「來!我跟他跑!」下去一個段宇成,又上來一個李格。

  李格英語不好,拉著段宇成幫他翻譯。

  「你跟他說,讓他先歇會,別到時候輸了賴體能。」

  羅娜說:「別比了。」

  「不行!」李格把外套脫了一扔,「怎麼能輸給日本人!」

  段宇成第一次沒有聽羅娜的,他幫李格做了翻譯,詢問森本意見。森本打量了李格幾眼,點頭同意。

  羅娜:「……」

  她好像被晾在一邊了。

  詭異的地點,詭異的場景,詭異的少年們燃起了詭異的愛國熱情。

  從一個合格教練的角度來看,她應該上去攔住他們,但羅娜沒動。她眼見著李格熱身完畢,走向起跑點,自己也跟著激動起來。她覺得她可能也被這些傻乎乎的年輕人傳染了,或者說她跟他們一樣,本質也是個單細胞生物?

  該氣時就氣,該愛時就愛,該燃燒時必定燃燒。

  「加油!」她沖李格喊了一嗓子,李格回頭,桀驁不馴地比劃了一個OK的手勢。

  他一共跑了五次。

  其實他第二次就贏了森本,後面三次是森本要求再跑的。李格隨他的意思,他說跑他就陪他跑,一直跑到森本笑著擺手為止。

  李格指著段宇成:「你問他,服不服!」

  羅娜過去扒拉他的腦袋:「行了!你們兩個跑一個還囂張什麼,別欺人太甚了。」說完,她走向森本,大度地把礦泉水遞給森本,讓他洗眼鏡。

  回到李格身邊,羅娜注意到他臉色有些發白,嘴唇也缺少血色。

  「你沒事吧。」

  李格冷笑:「怎麼可能有事。他不跑我就先回去了。」說完淡定地往外走。

  羅娜覺得有些不妙,跟在李格身邊,結果一出訓練場他就趴在路邊吐起來。這場面賊像那些武俠小說裡的苦逼男主角,在比武台上瀟瀟灑灑,下台就噴血。

  不過李格吐的比血可噁心多了,都是中午的剩飯剩菜。羅娜和段宇成攙著他,羅娜握了握他的手,冰涼冰涼的。

  「操!」李格一邊吐一邊往旁邊躲,「快走,別讓他看見我吐了。」

  羅娜回頭,森本信一正往外走。

  羅娜嗤笑道:「你都這熊樣了還不忘要面子?」

  她和段宇成合力給李格抬了回去,羅娜在宿舍樓下大喊:「吳澤!」三樓窗戶打開,吳澤抽著煙往外看,羅娜叫道:「快來幫忙!」

  等吳澤下樓的功夫,羅娜注意到段宇成也不時仰頭,用手撫後頸,她問:「你是不是也不舒服?」

  段宇成說:「沒事。」

  羅娜皺眉:「什麼沒事。」

  吳澤下來了,羅娜指著這倆小孩,說:「他們倆有點高原反應,你讓他們先去你屋休息,我去找隊醫。」

  吳澤午覺睡得懶散迷糊,嫌棄地看著這倆人。

  「這就高原反應了?」

  羅娜說:「別問了,快點。」

  羅娜把省隊醫生找回來,李格和段宇成的症狀已經很明顯了。兩人頭巨疼,眼巨花,段宇成還稍好一點,李格上吐下瀉,心率過速,躺在床上直罵娘。

  隊醫問:「怎麼回事,不應該反應這麼明顯啊!」

  羅娜說:「剛剛跑得有點猛。」

  隊醫不滿道:「不是說了第一天來不能劇烈運動,急什麼啊,說話怎麼不聽呢。」他給兩人測了血氧,然後餵了藥,說:「先睡覺,看醒了之後狀態怎麼樣。」

  隊醫走了,羅娜對兩個小孩說:「你們聽醫生的,先睡一覺好好休息。」

  李格拉起被子矇住腦袋,段宇成站在羅娜身邊,低聲說:「我也在這睡嗎?」

  羅娜看他神色低落,知道他輸給同樣是全能運動員的森本信一心情肯定很不好。

  她把鑰匙給他,說:「去我屋等我。」

  段宇成離開房間,吳澤靠在窗邊,抽著煙問:「怎麼回事,才幾分鐘沒見搞這麼慘烈。」

  羅娜往李格那瞄一眼,被窩悄無聲息,也不知睡著還是醒著。她到吳澤身邊,小聲將事情經過告訴吳澤。後者聽完抬抬眉,不予評價。

  「小孩子有意思吧。」羅娜說。

  吳澤懶散一笑,沒說話。

  羅娜瞭解吳澤,他每一聲笑裡含著什麼意味,她統統聽得懂。

  她回到自己房間,段宇成正側著身子躺在她床上弄手機。

  「難受就先別看手機了,頭會更疼的。」她走過去,把手機抽走。她看了眼螢幕,段宇成正在搜尋森本信一的資料。

  森本信一比段宇成大5歲,今年25,正是田徑的黃金時期。羅娜往下拉了拉,網頁前幾頁都是森本信一打破日本全能記錄的新聞,後面還有幾條說他高中時期百米就突破了10秒0區。

  羅娜斜眼,段宇成抱著枕頭看著她。

  她放下手機,坐在床邊,摸摸他的臉。

  「還難受嗎?」

  「嗯。」

  「你也想吐嗎?」

  他搖搖頭。

  「那你比李格還情況好一點。」

  他無力地笑了笑。

  「如果能贏,我寧可吐。」

  羅娜掐掐他的小臉:「亂說什麼。」她起身去燒了一壺熱水。「勝負是常態,這個運動員本身在日本也是很有實力的全能選手,輸了不丟人。」

  段宇成說:「可他高中就跑到了10秒07,我想都不敢想。」

  羅娜捧著熱水回來。

  「日本大環境跟我們不一樣,體育方面很重視,練得也比較科學。尤其男子徑賽這一塊,後輩人才比我們足得多。」

  她雙腿交疊,水杯輕墊在腿上,冒著陣陣熱氣。

  「不過我們女子方面比較強。」說到這,羅娜輕噝了一聲,故作嚴肅地說:「好像我國不管什麼體育項目,最開始出成績的都是女人,我國男同胞還是不給力啊。」

  這地圖炮一下子把段宇成從床上轟了起來。結果起身太猛,腦殼賊痛,他啊地一聲又摀住頭。

  羅娜放下杯子查看。

  「你抽什麼風啊你,毛毛愣愣的呢。」

  段宇成瞪她:「誰說出成績的都是女人,我們也有成績啊。」

  「嘖。」羅娜理了理他的頭髮,哄小孩似地問:「你們有什麼成績啊。」

  段宇成:「多了去了,我們拿過那麼多金牌!」

  羅娜說:「那我幫你算一下,從1984年洛杉磯奧運會到2016年里約奧運會,中國奧運的首金比例,女子佔了89%。」

  段宇成嘀咕道:「那只是因為射擊項目女子比較強一點而已。」

  她輕輕拍拍段宇成的臉蛋。

  「那從90年代開始,中國歷屆奧運不管金牌數還是獎牌數都是陰盛陽衰,怎麼解釋啊?」

  段宇成:「……」

  他一頭栽倒在床上。

  算了,退一步海闊天空。

  「行,我承認中國男人比中國女人差一點,但我不承認我們比外國男人差。」

  羅娜也躺下了,拉著他的手,與他面對面。

  「當然。」她笑著說,「懂上進,知廉恥,我們不比任何人差。」

  兩人對視了一會,段宇成悶悶道:「你怎麼一直在笑?」

  「嗯?」羅娜挑眉,「有嗎?」

  段宇成面無表情:「你要不要照照鏡子?」

  羅娜咯咯樂,她翻了個身,仰面朝上,感嘆道:「啊……不知道為什麼,看你偶爾吃吃癟還挺開心的。」

  「什麼?」段宇成手肘撐起來,「你什麼怪癖啊。」

  羅娜又笑起來。

  段宇成被她笑得精神失常:「不行,氣死我了。」他坐起來穿衣服,「我不服!我要去找那個小日本,我要再跟他比!」

  羅娜說:「比什麼啊,人家全能記錄8124分,快比你高1500分了,你比什麼啊哈哈哈哈哈哈!」

  段宇成眼冒金星,吼道:「羅娜!你大學念的是給人添堵專業吧?!」

  羅娜抱著肚子笑成一隻大鴨子。

  段宇成頭疼也忘了,噁心也忘了,誓要拿回男人尊嚴,他一個惡狗撲食把羅娜壓在身下,撓她癢癢。

  「你笑!你笑!我讓你笑個夠!」

  兩人抱在一起扭來扭去,直到隔壁哐哐鑿牆,李格嗷嗷叫:「過分了啊!還讓不讓人睡覺了!」

  羅娜慌忙摀住嘴,晶亮的眼睛看著段宇成。

  少年再次俯身,狠狠親她一口。

  「哼!你接著厲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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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當天段宇成堅持想賴在羅娜宿舍住,被羅娜轟出去了。

  「為什麼李格就能在這樓住!」

  「你要是想跟吳教練擠一個屋,你也可以留下。」

  段宇成氣哼哼走了。

  李格跟吳澤住一宿,相當不安生,第二天一早羅娜被隔壁一聲大吼嚇醒了。

  她跑過去看情況,只見吳澤按著李格的腦袋,正使勁往他嘴裡塞什麼東西。

  羅娜震驚:「你們幹嘛呢?」

  「艸!」李格在床上掙扎大叫,還是難以擺脫吳澤的禁錮,最後忍無可忍,一腳踹了過去。

  那力度看得羅娜本能縮縮肩膀。李格可是入了王啟臨眼的短跑新星,就算這兩天處在大腦缺氧狀態,腿勁依然不容小覷。吳澤被他踹得眉頭緊皺,腰也彎了,明顯傷到了。

  羅娜衝過去把兩人拆開。

  「你們倆大早上發什麼瘋?」

  李格站起來,用力抹了一把嘴,呸呸呸往地上吐了些什麼。

  羅娜問李格:「他給你吃什麼了?」

  李格赤紅的眼睛瞪著吳澤:「你問他!」說完就想走,吳澤在後面陰沉道:「你今天敢離開這個屋試試?」

  李格回頭:「我還就離了,你拿我怎麼著?」

  羅娜問他:「你身體好點沒?」

  李格大喇喇道:「好了!」

  吳澤冷笑:「那今兒凌晨誰在廁所吐來著?」

  李格:「反正不是我。」

  吳澤臉一黑,羅娜趕緊打圓場。「李格,你先在房間待一會,等下我找隊醫來看看。」然後看向吳澤,使了個眼色。

  吳澤給李格反鎖在屋裡,跟羅娜去了隔壁房間。

  關上門,羅娜說:「你早上是在給他餵藥?」

  吳澤點煙,嗯了一聲。

  羅娜無語:「你能不能改一改你那態度,放誰誰受得了,不知道的以為你給他下毒呢。」

  她翻出一個小醫藥箱,衝他揚揚下巴,吳澤叼著煙把衣服掀開。

  肚皮上竟然被踹出淤血了。

  「這小崽子……」羅娜皺眉,而後想起什麼,又笑起來。「他跟你年輕時候太像了,這個年紀都沒輕沒重的。」

  吳澤沒說話。

  羅娜蹲在他身前上藥,上著上著覺得屋裡太過安靜了,一抬頭,與垂著目光的吳澤看了個正著。

  他吸了口煙,緩緩轉向窗外。

  現在正好是上午訓練的時間,屋外陽光明媚,他們的宿舍離田徑訓練場很近,甚至能聽到教練員大聲喊話的聲音。

  「那你怎麼想的,」吳澤淡淡道,「跟個沒輕沒重的小崽子在一起。」

  羅娜頓住。

  靜了一會,她低聲說:「你知道了?」

  吳澤說:「你什麼事能瞞過我。」

  屋裡的安靜讓窗外的訓練聲變得格外響亮。

  他又說:「一眼看不著就跟人跑了。」

  她再次抬頭,吳澤依然看著窗外,他的瞳孔因為陽光照射變成淡淡的淺棕色。陽光也讓他眼角的細紋變得格外明顯。

  羅娜說:「對不起。」

  吳澤笑道:「你沒什麼對不起我的,我就是佩服你一下,這幫小畜生我見一個煩一個,你居然還能把自己搭進去。」

  羅娜聳聳肩:「沒辦法,就是喜歡上了。」

  那次黑暗塔樓裡的擁吻,是羅娜這輩子經歷過的最讓她身體發燙的事。

  吳澤看她片刻,接著抽菸。

  羅娜上好藥,忽然問:「你不跟我說點什麼嗎?」

  吳澤:「說什麼?」

  羅娜列舉:「譬如說我太衝動了,做事不動腦子,隊裡不會同意,他家裡也不會同意……諸如此類的?」

  吳澤嗤笑:「我是那種人嗎?」

  他煙抽完,掐滅在桌角的菸灰缸裡。羅娜不抽菸,但總習慣在宿舍放個菸灰缸留給他用,就像他每次路過冰粉店都習慣捏一手剎車一樣。吳澤不是多愁善感的人,但此時心底酸澀,只為紀念這些再沒著落的習慣。

  世事難料。

  「沒人能欺負你。」吳澤看著菸灰缸,聲音沙啞。「只要你自己喜歡,其他那些都不是問題。要真有人說什麼,來找你師哥就行了。」

  羅娜笑笑:「你管好你自己就行了,趕緊找個女朋友吧。」

  吳澤說:「你不用管我,我心裡有數。」

  羅娜不知怎麼,忽然想起王叔那個買一贈一的墓地了,心中一澀,拎著垃圾袋站起來。

  「我先去倒垃圾。」

  「嗯。」

  羅娜走後不久,吳澤還沉浸在感情的漩渦之中,忽然聽到有人說:「你可真慫。」

  窗外冒出半張臉,對他冷笑:「我都聽見了,女人都不敢爭,你算什麼男人。」

  吳澤:「……」

  他看了李格三秒,起身走到窗邊。

  李格從隔壁屋的窗戶爬了出來,踩著空調箱,一手攥著水管,一手扒著羅娜宿舍的窗沿,像個蜘蛛俠一樣貼在樓壁上。

  「你以為你關得住我?」李格嘲諷,「做夢吧你!」

  吳澤遠眺青山,晴空萬里如洗。

  他難得開始思考人生。

  羅娜說他跟李格很像,真像嗎?那他是如何平平安安活到現在的?既沒有被車撞死,也沒有被人捶死。

  李格還在刺激他:「你知道段宇成的手機螢幕都是她嗎?」

  「我給你十秒鐘。」吳澤看著遠方,淡淡道,「退回房間裡。」

  「不然呢?」

  「不然你就別想回去了。」

  李格大概是A大田徑隊建隊以來,唯一一個永遠對吳澤的威脅視若無睹的人。

  「那你開始數吧,算了我幫你,12345678910——然後呢?」

  吳澤深呼吸,他覺得自己可能也高反了,否則頭不會這麼疼。他在內心祈禱,希望老天降一道天雷,劈死他或自己,結束這場地獄之旅。

  李格挑釁道:「你怎麼不說話了,不是讓我別想回去嗎?你要推我下去嗎,我等著呢。」

  吳澤看他一眼:「你就不怕死?」

  李格說:「當然不怕!」

  這謊言吳澤還是看得出來的,他要真不怕死,手不會攥得那麼緊,眼睛也不會那麼聚精會神。

  他恍然間憶起從前,好像自己也有過這麼一段時光,專門跟王叔對著幹,什麼話都反著說,想練說成不想練,可惜說成不可惜。

  遠處訓練場,運動員們激情飛揚,他餘光掃見一道熟悉的影子飛過撐桿跳的橫桿,像隻輕盈的白鴿。

  反觀自己面前這隻蜘蛛俠,吳澤無語幾許,低聲罵了句:「你真他媽是我的報應。」

  自打段宇成輸給森本信一後,訓練就打起了200%的精神,再不會分分秒秒都想黏著羅娜了。

  對於他來說,失敗就是最好的興奮劑。

  訓練很苦,全能項目尤其難練,一天下來段宇成筋疲力盡,躺床上分秒入睡。從早到晚,他跟羅娜只有午飯和晚飯的時候能坐一起聊聊天。

  段宇成不用教練組操心,羅娜在基地大部分時間都花在李格身上。吳澤對李格已經屬於破罐子破摔的狀態,兩人相看兩相厭,誰也不愛搭理誰。

  只有羅娜仍然樂觀,她覺得李格只是缺少一個契機。就像當年王叔對那黑裁判掏出了棺材本,逼醒了吳澤一樣,李格也在等這樣一個機會。

  吳澤對她這種夢幻主義想法嗤之以鼻,但事實很快證明,夢幻才能拯救世界。

  高原春訓開始十天後,某個週日,隊裡放假半天,李格嚷著要出去玩。吳澤怕他惹事不讓他去,羅娜幫忙說情,提出條件是必須有人陪著,不是教練就是運動員。

  李格勉強接受了羅娜指派的「靠譜隊員」段宇成。

  李格收拾東西,段宇成全程都以「→_→」的眼神看羅娜,羅娜鎮定自若幫他們約車。

  李格要去青海湖,路程不近,得包車。兩個人包車不划算,羅娜想了想,把體育大學的章波也叫上了。三人包了輛馬自達,當天去當天回。

  千叮嚀萬囑咐注意安全後,三人踏上行程。

  包車司機是本地人,一路上給他們介紹青海的人文景觀,他說他們來得時候不巧,七月的青海才最美。他指著窗外一片荒蕪的山坡說:「那時油菜花都開了,這裡全是花海。」

  段宇成幻想著自己跟羅娜在油菜花田裡你追我趕的幼稚場景,衝著荒原傻笑。

  司機中途尿急,把車停在路邊去解手。

  他去的時間有點久,李格下車抽菸,段宇成睨了一眼,已經懶得提醒他不該抽菸了。

  李格望著山坡,自言自語:「上面能看著啥呢?」

  段宇成說:「應該可以看到湖。」

  李格問:「你怎麼知道?」

  段宇成說:「感覺。」

  段宇成生長在海邊,對水域非常敏感。李格不信邪,手往褲兜裡一插,往山坡上爬。

  「嘿!還真有湖!」

  章波聽見他這麼說,招呼段宇成也爬了上去。

  藍天下,青海湖像一面鏡子鑲嵌在地平線上。風兒呼嘯,吹來潮濕的氣息,這讓段宇成想起了家鄉,情不自禁笑起來。

  李格心情舒暢,掏出手機拍了照。

  結果照片拍完沒半分鐘,走來一個小姑娘,看打扮應該是附近藏民,她向李格伸出手,說:「五十塊。」

  李格沒明白:「啥?」

  小姑娘也不解釋,又說一遍:「五十塊錢。」

  李格笑了:「什麼玩意就五十塊錢?」

  小姑娘指著手機,說:「照相五十塊錢。」

  三個年輕人相互看了一眼,都沒摸清狀況,段宇成說:「是不是這片地是他們家的,拍照了就要收錢?」

  他不想耽擱時間,掏錢給小姑娘,她拿了之後要走,被李格攔下,錢也搶了回來。

  「憑什麼老子路邊照個相就要五十。」李格冷哼,「青海湖她家的啊?」

  小姑娘黑著臉看他,李格人高馬大,站在她面前像堵牆一樣。他衝她做了個鬼臉,說:「外面太危險,趕緊回去找媽媽吧。」

  小姑娘不動,李格彎腰,張大嘴巴嚇唬她。西北地區民風彪悍,小姑娘抬手就扇了他一巴掌。李格震驚,也沒慣毛病,回手推了出去。

  小姑娘被推倒在地,哇哇哭起來。

  「別鬧了!」段宇成說,「快把錢給她!」

  「老子就不給!」

  小姑娘跑回半山坡一間房子裡,不一會帶著一個女人出來了。女人也是藏民打扮,看模樣像是她媽媽。李格對她說:「你好好教育一下你女兒,沒事出來訛人錢啊!」

  小姑娘抱著媽媽哭,女人拉住李格衣服。

  「怎麼著,你也想來?我先說好,我可沒有不打女人小孩的高尚品德,你敢動手我就敢還手!你看看咱倆誰厲害!」

  小姑娘的哭嚎聲更大了,女人一手死扯著李格衣服,一手掏出手機打電話,嘰裡咕嚕說著聽不懂的語言。

  段宇成感覺事情有點不妙。

  女人打完電話,不到幾分鐘的功夫,遠處開來幾輛摩托車,七八個男人圍上山坡。小姑娘抱住其中一個男人哭。那男人個頭不高,皮膚黑黝,戴著一頂牛仔帽。他跟藏民女人說了幾句話,然後看向李格他們。

  這時司機也呼哧呼哧爬上山坡了,見此場景滿頭冷汗,訓斥李格趕緊道歉賠錢。

  李格笑了,看著這一圈人,最後目光落在那個戴帽子的男人身上,淡淡道:「牛逼啊你們,當老子是被嚇大的?」他朝著後面歪歪頭,「跟這幾個人沒關係,動手的是我。你儘管來,上幾個都行,你看我會不會跟你道歉。」

  他說完,回頭對段宇成和章波說:「沒你們事,一邊去。」

  段宇成看那幾個男人神情,知道事情不能善了。

  司機急道:「你幹什麼,快點道歉賠錢!你們要鬧事我就不拉你們了!」

  李格喊道:「你愛上哪上哪去!」

  章波嚇得不敢說話,使勁戳段宇成的後背,顫顫道:「怎麼辦啊?」段宇成小聲對他說:「你先跟司機回去,把事情告訴……」他本想說告訴羅娜,又怕她擔心,猶豫了一下說:「告訴我們隊的吳澤教練,上車就打電話,快一點。」

  章波說:「那你呢,你留在這?」

  段宇成嗯了一聲。

  司機沒勸動,憤憤離去,章波悄悄跟著他走了。

  段宇成過去道歉,但沒起作用,只有問到賠償問題的時候,男人才張嘴,說:「一萬。」

  李格破口大罵:「我給你一萬冥幣你給你媽去買棺材吧!」

  旁邊一個男人一拳打了上來,李格反應快,躲了過去。

  「我操你媽的!」李格抬腿要踹,被段宇成從後面拉住。「你瘋了你!你還想不想比賽了!」

  「我比個屁!」李格情緒激動,兩個男人上來,被他一腳一個踹開。他們爬起來重新撲過來,合力將李格撞倒。李格身強體壯,他們制不住他,周圍人見狀又上來兩個,四個人一起把李格按在地上。

  李格力氣再大也架不住對方人多,他朝最近的男人吐口水,被狠狠揍了一拳。

  段宇成衝過去把那男人扯開:「你們再這樣我報警了!」話音一落,一個男人過來把他手機搶走,扔到山坡下,然後衝他笑笑。

  場面完全被對方控制,段宇成壓著氣,來到小姑娘父親面前,說:「你別動手,有話好好說,我們可以賠償,但你開個講理的價。他確實動了你女兒,但也是你女兒先動的手。」

  小姑娘的媽媽上來推了段宇成一下,段宇成根基穩,她沒推動。

  段宇成說:「你們要是想解決問題,那就放開人好好談。」

  也許是語言溝通有障礙,也許是對方根本不想理他,不管段宇成說什麼那男人都沒回應,最多就是再重複一遍一萬塊錢。

  遲遲商量不出結果,男人朝其他人說了些什麼,他們把李格的外套扒了,扔到山坡下。

  山口風大,天越來越冷,李格被凍得嘴唇發青。

  段宇成再理智,到底也是個血氣方剛的年輕人,見同伴被這麼對待,也快忍不住了。他開始謀劃一會怎麼動手才有勝算。對方算上那個帽子男在內,一共有七個人,雖然單拉出來體格都不是自己的對手,但架不住人多勢眾。

  李格不知道受沒受傷,還能不能幫上忙。

  而且對方有摩托車,就算打贏了跑也跑不遠……

  怎麼算都不可能贏,段宇成腦子亂成一片。

  李格還在不停罵,他每罵一次就被人揍一拳,嘴角眼角都是血。

  又過了一陣,段宇成手已經凍得快沒有知覺了,他終於開始認真考慮,要不要真的轉給他們一萬塊錢息事寧人算了。

  就在這時,一輛車停在山坡下。

  跟吳澤認識這麼長時間,段宇成第一次如此歡迎他的到來。

  吳澤是開著基地的車來的,他讓章波留在車上,自己下來。

  還是熟悉的一身黑。

  他點了支菸,被太陽晃得眯了眯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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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7-24 00:01:59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五章

  李格迷迷糊糊間看到吳澤的影子。

  吳澤上到山坡上,先掃視一圈現場,段宇成過去把事情簡單說了下,最後把他們的條件告訴他:「他們要一萬塊錢。」

  吳澤沒什麼情緒地嗯了一聲,說:「你下去,回車裡。」

  段宇成往後走了兩步,但沒離開。

  吳澤來到小姑娘的父親面前,說:「我是他們倆教練,小孩不懂事,給你添麻煩了。」

  他語氣還是跟往常一樣,懶懶散散,不鹹不淡。

  小姑娘的父親打量他,說:「一萬塊錢,他打了我女兒。」

  吳澤說:「錢好說,你先讓他起來,我們再談。」

  男人皺皺眉頭,沒說話。

  吳澤回頭看看李格,問:「你們是只打臉了吧,還打別處了嗎?」

  男人還是沒說話。

  吳澤聲音輕鬆,說道:「你別看他模樣蠢,到底也是個運動員,過一陣要參加全國比賽的。我們需要他拿成績。你讓他起來,我看他除了臉還有沒有其他傷,沒有,我們再談。」

  李格下巴墊在地上,凍得迷迷糊糊。

  男人問:「要是有呢?」

  吳澤輕笑一聲:「那他就沒用了,人留給你,你想怎麼著就怎麼著。不過我先說好,他雖然廢物,但好歹也是國家註冊的職業運動員,出事了肯定不能白出事,你自己看著辦。」

  下面停著的車上清晰印著「青海多巴國家高原體育訓練基地」的字樣,男人看了一眼,凝眉道:「那也得賠錢。」

  吳澤從懷裡掏出五百塊錢,放到小姑娘的手裡。

  男人說:「不行,太少了,他打了我女兒。」

  吳澤點點頭,轉向一旁站著的年輕人。他從他腰裡抽來一把摺疊刀。一見他拿刀,所有人都戒備起來。男人把小姑娘拉到身後。

  「你要幹什麼?」

  吳澤右手持刀,刀尖抵著掌心,兩手一用力,刀尖瞬間沒入手掌。

  「喂!」李格眼底赤紅,不知哪來的力氣把按著他的四個人全部掀開。段宇成衝過去扣住他的手臂,不讓他上前。

  他自己心臟也快跳到嗓子眼了。

  吳澤動作很快,紮穿後馬上抽出刀,兩指把刀上血跡一擦,摺疊起來,放回年輕人的腰間。

  左手血如泉湧。

  他從懷裡掏出一盒煙,遞給那男人。

  男人與他對視片刻,把煙收下,沖其他人揚揚下巴。後面的人散開了,有個人到半山坡處把李格的外套和段宇成的手機撿了回來。

  吳澤轉身往回走,路過段宇成和李格,看都沒看一眼。

  李格天不怕地不怕,這次吳澤走過來,愣是嚇得後退了半步。

  下了山坡,回到車上,章波聲線發抖地說:「沒沒沒……沒事了?」緊接著他看到吳澤滿手的血,大驚失色,「這怎麼辦啊!」

  「閉嘴!」吳澤沒好氣罵道,他指點段宇成到後座拿來醫藥箱,自己清洗處理。

  他隨口問段宇成:「會開車嗎?」

  「會。」段宇成說,「我來開車,先去醫院。」

  「不用,我自己紮的自己有數。」

  「你再有數也得去醫院,至少得打一針破傷風,誰知道他們那刀都割過什麼的。」

  吳澤瞥了段宇成一眼,算是默許。

  段宇成坐到駕駛位,手放在方向盤上,用力捏了幾次才勉強穩定下來。

  吳澤簡單清理完傷口,轉眼看到在旁發呆的李格,冷冷問:「除了臉還傷哪了?」

  李格傻了:「啊?」

  「聽不明白人話?問你還傷哪了?」

  「……哦,沒傷哪。」

  吳澤冷哼一聲:「你還敢不敢亂來了?」

  李格悶著頭不說話,吳澤看他染色盤一樣的臉,沉聲罵:「不知天高地厚的東西,以為紋個身就是黑幫老大了?以後少看點電影!」

  要是往常,李格被他這麼諷刺肯定要嗆回去,但這次他蔫了。

  段宇成開車回到基地已經下午四點多了,他想先把章波和李格送回去。但到達基地後李格在後座睡著了,怎麼叫都不起來。是個正常人都知道他在裝睡,段宇成看向吳澤,吳澤搖頭道:「別管他。」

  於是三人一起前往醫院。

  一路都是段宇成在忙活,找醫院,找車位,掛號,問診,開藥。

  吳澤一直在觀察段宇成,拋開主觀情緒不談,單從教練角度看,段宇成可以說是整個隊裡最讓人省心的隊員。他做事有條理,成熟穩重,有恆心又有自制力,不像一般運動員那麼容易意氣用事。反觀李格,跟個二傻子似的,進了醫院左瞄右看,一刻歇不下來。

  吳澤深深嘆氣。

  段宇成掛了急診,三人一進屋,體格一個比一個壯實。李格臉上的血跡還沒擦乾淨,吳澤往凳子上一坐,手一伸,也是一臉凶相。醫生著實為難。好在還有個段宇成,溫聲細語,極具耐心,醫生全程只跟他對話。

  吳澤這刀捅得挺講究,沒傷到骨骼筋脈,醫生開了藥,說要重新包紮,讓他去醫護病房等一下。

  等待的過程比較難熬,主要屋不大,就三個人,誰跟誰都沒話說。

  沉默蔓延,段宇成想著要不要拿出手機看看,又覺得不太合適。

  李格清清嗓子,囫圇道:「那個……要不我留這,你回去吧。」

  段宇成和吳澤一起看他。

  李格說:「不是,我的意思是,你倆看對方……是不是有點尷尬啊?」

  段宇成嘴角微抽。

  本來還行,他說完氣氛立馬變得詭異起來。

  吳澤無奈掏出煙,但煙盒空了,李格見狀馬上起身,說:「你抽雲煙?我去買。」

  他一走,屋裡只剩吳澤和段宇成。

  段宇成低著頭看手掌,聽到吳澤問:「他們對你動手了嗎?」

  段宇成說:「沒。」

  「那還好。」他笑道,「你有事我不好跟她交代。」

  段宇成怔然抬眼。

  吳澤目色淺淡看著他,閒聊一般說:「我以前也認識一個教練,跟羅娜一樣,什麼都肯為隊員做。但他的結果不好,很不好。」

  段宇成問:「為什麼不好?」

  吳澤說:「因為他碰上一個混賬隊員。」

  段宇成啞然。

  「但你不一樣。」吳澤淡淡道,「你比他強百倍,所以你千萬不要讓她失望。」

  過了一會李格屁顛屁顛回來了,他把煙給吳澤,對段宇成說:「你先回去吧,不就等個包紮嗎,我能處理。」

  段宇成看向吳澤,吳澤說:「你把車開走,等會我們打車回去。」

  段宇成走後,屋裡又靜下來,李格咳嗽兩聲,問:「你手還疼不?」

  吳澤:「不如我也給你紮一刀體驗一下?」

  李格:「……」

  少年焦慮地在屋裡走來走去,一遍遍念叨:「醫生怎麼還不來?」

  吳澤被他嘮叨得鬧心,說:「你也回去吧。」

  李格說:「沒事,我不急。」

  吳澤說:「讓你走就走!」

  李格還不適應被人這麼凶還不還嘴,賭著氣走到門口,回頭說:「全國錦標賽我拿第一,今天的事就算兩清。」

  吳澤險些笑出聲來。

  「你拿第一?你先上秤看看自己份量吧。」

  「你不信我?算了……隨你信不信吧,反正我會拿第一的。」

  李格離開病房,情緒依然煩悶。他掏出煙來,剛要點火又停下了,想了想,把煙掐斷。

  他用力揉爛煙盒,扔到垃圾桶裡。

  段宇成回到基地,直奔羅娜宿舍。今天發生的事給他刺激太大,敲門聲都比往常更響。

  羅娜開門,見面就問:「你們怎麼回事?怎麼都不接我電——」

  話還沒說完,段宇成就用手摀住了她的嘴。

  進屋,關門。

  他抱住她。

  天色已黑,羅娜洗漱完畢,宿舍裡只開了一盞床頭燈,較為昏暗。

  羅娜奇怪道:「怎麼了?」

  他搖頭。

  羅娜問:「李格和吳教練呢?」

  段宇成說:「約會去了。」

  羅娜失笑。

  段宇成抬頭,看著羅娜的眼睛,問:「你覺得我好嗎?」

  「什麼?」

  「你覺得我成熟嗎?」

  羅娜被問得莫名其妙,笑道:「什麼情況?出去一趟怎麼還變文藝了?」

  「你別笑。」段宇成輕晃她的肩膀,「你覺得我足夠成熟能夠保護你嗎?」

  少年神色認真,羅娜不得不端正態度。

  「當然能,不過我有什麼可保護的?」她揉他的腦瓜,「森本今天回日本了,臨走還想找你呢。」

  「找我幹嘛?」

  「他說想跟適應了高原環境的你再比一次。」

  段宇成嗤笑。

  羅娜捧著他的臉,靜靜說:「他們都能看出你的厲害之處。」

  「是嗎?」段宇成歪著嘴說,「某人不是說人家比我高1500分,沒得可比嗎?」

  「但你會提高啊。」羅娜捏著他膠原蛋白滿滿的臉蛋,「你會越來越強,越來越發光,然後看到全世界。」

  他嘟嘟囔囔:「最後再回你身邊。」

  羅娜發覺自從談了戀愛,段宇成口才是一天比一天好,幾句話就給她哄上天。

  少年擼起袖子,一個公主抱給羅娜抬了起來,兩人一起撲到床上。其實是挺火熱的動作,但現實做起來還是有一定風險性,羅娜差點被顛散了。

  她扶著腰,無奈道:「你悠著點,我可不是現役運動員。」

  他在她嘴上親了親。

  兩人蘑菇了一會,羅娜說:「要不我給吳教練打個電話吧,怎麼還沒回來。」

  段宇成按住她:「你不用管他,以後都不用管,管我就行了。」他強行沒收了羅娜的手機,也不讓她離開。

  他不想讓她見到傷痕纍纍的吳澤和李格。

  但這種事瞞也瞞不住,第二天羅娜還是發現了。

  吳澤已經想好理由等羅娜盤問,沒曾想這女人腦回路異於常人,斷定道:「你給他打了吧?」

  吳澤挑眉。

  不遠處的體育場裡,李格正在難得認真訓練。

  羅娜說:「棍棒出孝子,要是打一頓真能解決問題也不錯,當年王叔不就成天打你嗎。」

  吳澤含糊地笑了一聲,他斜眼瞄羅娜,女人最近被愛情滋潤,從內而外煥發光彩,美得驚天地泣鬼神。訓練場上多少人看她,連食堂大叔打飯都多給她兩塊肉。

  然後他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不出意外看到段宇成的身影。

  吳澤內心嘆氣。

  陰影,一輩子的陰影。

  春訓漸漸步入尾聲,段宇成在楊金的指導下進步很大。除了打死都拽不上去的鐵餅和1500米以外,其他項目的分數都有明顯提升。

  最後三天,段宇成和章波還有另外一個全能運動員進行了一次訓練賽。段宇成以6789分的成績拿到第一。楊金告訴羅娜,這個成績放到全國性質的比賽上,大概能排在十名左右。

  春訓結束後,隊裡有一個三天的小假,段宇成迫不及待約羅娜出去玩。

  吳澤和李格跟隨大部隊回了A市,他們在機場碰見了來迎人的王啟臨。

  「喲,王主任。」吳澤跟他打招呼,「稀客啊,您還接機呢?」

  「沒工夫跟你貧嘴。」王啟臨嚴肅道,「羅娜和段宇成呢?」

  吳澤一頓,笑道:「找他們幹嘛啊?」

  王啟臨:「我問你他們倆人呢?」

  彼時,羅娜和段宇成正在前往拉薩的火車上。

  「集訓後不是有假期嗎,不少人都去玩了。」吳澤解釋道,「段宇成練得不錯,獎勵一下。」

  一旁負責扛行李的李格沒聽出這對話的內涵,問道:「那我練得也不錯,你怎麼不獎勵我呢?」

  吳澤黑著臉:「你給我把嘴閉上。」

  「夠了。」王啟臨眉頭緊鎖,「你們先回學校。」

  吳澤問:「要聯繫他們嗎?」

  「聯繫他們幹什麼,你不說了是休假嗎?」王啟臨不冷不熱地說,「等他們回來再說。」

  一股秋後算賬的味道。

  回校的路上,吳澤考慮要不要給羅娜打個電話通知一聲。猶豫半天最後還是沒打。他想那倆人現在肯定瘋瘋癲癲很開心,沒必要打擾。

  就算真有糟心事,也樂呵完再面對。

  車停在校門口,吳澤下車,李格扛著行李跟著。他後知後覺反應過來,說:「哎?你說王主任是不是看出什麼了?」

  吳澤沒應聲。

  李格衝他背影撇嘴:「其實你挺開心的吧?」

  吳澤停下腳步,眯著眼睛回頭。

  李格說:「你不是喜歡羅娜嗎?王主任要是知道他倆這事,百分之百棒打鴛鴦,你不正好坐收漁翁之利了?」

  吳澤心說真特麼操蛋了,他在別人眼中就是這種形象?

  「你聽好,」涉及羅娜,吳澤難得開口解釋。「我是喜歡她,但我不想他們分手,至少不是這樣分手。還有,這不是你該關心的事情,以後不許亂說話。」

  李格點點頭,馬上又說:「其實你人還不錯。」

  吳澤連聲謝謝都懶得敷衍他。

  李格嘆氣:「沒辦法,你知道你最大的問題是什麼嗎?就一個字,窮!唉……這是硬傷啊,我也在這個字上栽過跟頭。男人什麼都能缺,就是不能缺錢,否則在女人面前都抬不起頭來。」

  「李格!」吳澤忍無可忍,一嗓子吼得路邊野貓彈起半米高。他深吸氣,認認真真道:「我收回之前說你是廢物的話,像你這種雙商奇低的人,確實適合練體育,我對你又有信心了。」

  說完一去不回頭。

  李格原地呆愣半天,猛然吼道:「哎!你怎麼拐著彎罵人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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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天高皇帝遠,用來形容現在的羅娜和段宇成最適合不過。

  在集訓還剩下一週的時候,段宇成就向羅娜提出去西藏的計畫,本來羅娜不同意,但段宇成說他連布達拉宮的票都定好了,不能退,不去就浪費了。

  「你怎麼訂票都不跟我說一聲?」

  「有假期啊,勞逸結合嘛。」

  他一撒嬌,羅娜魂都散了,半推半就倆人就出發了。

  火車一路向西。

  西寧到拉薩坐火車要二十個小時,飛機快,但他們不想坐。他們似乎有意把旅程拉得長一點。段宇成買了臥鋪票,兩人一個中鋪一個下鋪。同廂老人想要換位置,段宇成利利索索把下鋪讓了出去。換來的舖位也是中鋪,他與羅娜躺在床上,剛好可以面對面看著對方。

  夜裡,車廂熄燈,段宇成偷偷跑到羅娜的鋪上。他空中平移,直接大長腿邁出來,跨到羅娜身邊。

  火車舖位非常狹窄,加上羅娜和段宇成身材都比較挺拔,長手長腳,躺一個都費勁,擠兩個根本連喘氣的空間都快沒了。

  他們就在那擠餡餅。

  羅娜呼吸困難:「……臥槽,你幹嘛啊?」

  「不幹嘛,你給我讓點地方啊。」

  「我都要嵌到牆裡了!」

  段宇成把羅娜當成被子,長腿勾過來夾住。

  羅娜臉很熱,背也很熱。

  「你身上真好聞。」段宇成說。

  「沒你好聞。」

  「我是男人好聞什麼?」

  「你是個精緻的男人。」

  他偷偷笑,羅娜又說:「精緻又自戀的男人。」

  他張開嘴巴,小小地咬了羅娜一口。羅娜感覺肩膀處那一排整齊的小牙,渾身酥麻:「你別亂動啊……」

  段宇成在狹小的空間裡費力抽出手,把衣領往下拉了拉,露出脖子和鎖骨。

  羅娜皺眉:「又幹嘛?」

  「你不是喜歡聞嗎,給你聞。」

  「不要臉。」

  「嘿嘿。」

  他們一整晚就這樣抱著,深夜時分,羅娜昏昏欲睡,段宇成悄悄挪了個位置,把腿的位置調整了一下。他的大腿健壯有力,也沉得要命,壓得她半邊身子發麻。

  火車轟隆隆,每一次過軌的聲音都挑動著她的神經。

  後半夜,羅娜終於撐不住了,朦朦朧朧進入夢鄉,等再次清醒天已經亮了,段宇成也不在了。

  她眯著眼睛往車窗外面看,天空藍得幾乎要流淌下來,山坡上隨處可見白塔和經幡。

  羅娜下床洗漱,在火車上過夜的人看著都有股說不出的糜爛和憔悴,羅娜簡單洗了把臉,把長髮吊高紮起。

  回到車廂的時候段宇成已經把早飯準備完了,他不嫌麻煩,去餐車打了豆漿和稀粥,還有幾碟鹹菜。同車的老人眼巴巴看著他們吃,段宇成被看得無可奈何,又去幫他們忙打了一份回來。

  羅娜斜著眼睛問老人:「你怎麼不讓你兒子給你打啊。」

  老人擺手:「我兒子不好,不孝順。」

  段宇成把飯打回來,羅娜逗老人:「那你看這個孩子好不好?」

  老人讚不絕口,一邊誇一邊摸段宇成的大腿。

  「嘖。」羅娜撥開他,「你誇就行了,別上手。」

  段宇成咬著包子衝她笑,眼睛亮汪汪的。

  火車越開,他們離現實就越遠。

  他們上午抵達拉薩,段宇成和羅娜一人一個雙肩包,輕裝上陣。

  羅娜全程甩手掌櫃,旅店,行程,一切都是段宇成來安排。羅娜很喜歡看段宇成制定計畫的樣子,他一認真嘴唇就習慣性抿緊,全神貫注查資料或者做筆記,透著一股嚴謹的可愛。

  羅娜站在拉薩的街頭對他說:「你這樣挺帥的。」

  段宇成轉眼。

  也許是高原離天空太近,這裡的一切都比別處直白,視線的飽和度也提高了,羅娜從沒覺得段宇成的樣貌如此清晰過。

  段宇成說:「我什麼時候不帥?」

  羅娜說:「實話實說,平時看著挺一般的。」

  可能是她見過的運動員太多了,成天泡在這個年輕又充滿荷爾蒙的圈子裡,羅娜都有點麻木了。

  而且段宇成做運動員時太煩,看著好像挺懂事,實際倔得跟驢一樣。

  他還是靜下來時最美,帶著一點笑,一點乖巧,還有一點點的驕傲。那模樣,羅娜斷定再刻板的女人也會忍不住回眸一顧。

  他們漫步在八角街的石板道上,兩邊是塗得雪白的房子,只有窗子和房頂刷著暗紅色的漆。

  段宇成拉著羅娜的手,問道:「那你覺得我什麼時候最帥啊?」

  他還在糾結她說他「平時看著一般」的事。

  羅娜笑而不語,段宇成用胳膊卡住她的脖子:「快說!」

  羅娜想想,說:「那就……戴眼鏡看書的時候吧。」

  「啊?」這個造型有點出乎意料,段宇成皺眉,「真的?」

  「真的。」

  段宇成思忖一會,淡笑道:「哦,缺什麼羨慕什麼,是吧?」

  羅娜反應好半天才意識到自己的智商被鄙視了,一肘子懟過去,被段宇成半途擒下。他摟過她的腰,被手感驚豔。

  「哇!你這腰真帶勁!」

  他們在布達拉宮下面吃了藏餐,口味偏油膩。段宇成點了好多樣,但羅娜只讓他每樣吃一口。她怕他萬一腸胃不習慣,回去鬧肚子就麻煩了。

  離全國錦標賽越來越近,他的賽前狀態要保證好。

  吃飯完他們準備去參觀布達拉宮,路過一家小商品店,段宇成讓羅娜等他一會。他鑽進店裡,大概三四分鐘後出來,鼻樑上多了一副眼鏡。

  羅娜伸手戳,段宇成往後推。

  「別,捅到眼睛了。」

  「都沒鏡片你戴眼鏡幹什麼?」

  「色誘你。」

  「……」

  段宇成哈哈笑,拉著羅娜的手往布達拉宮走。

  他化身導遊,一路講解。

  他事先做了功課,查了一堆松讚乾布和文成公主的情史,正史野史,坊間傳說,講得事無鉅細,頭頭是道。

  羅娜聽了半天,問:「你都沒查點別的?你咋這麼八卦呢。」

  段宇成扣上小本本,看向羅娜,說:「愛情故事不好嗎?為什麼要查別的?」

  羅娜說:「導遊要都像你這樣早被投訴了。」

  段宇成默不作聲看她三秒,點頭。

  「好,我現在開始給你講布達拉宮的歷史沿革,你別聽睡著啊。」

  羅娜:「你講吧。」

  「那我先介紹布達拉宮發展的大致三個階段,分別是吐蕃王朝時期,和碩特汗國時期,以及歷代達賴的增建。在公元7世紀初,松讚乾布遷都拉薩後,為了——」

  「停。」

  段宇成整理表情。

  羅娜說:「算了你還是講愛情故事吧。」

  段宇成:「那請問顧客還要投訴我嗎?」

  「不了。」

  「你對我的服務還滿意嗎?」

  「滿意。」

  「那獎勵我一個吻吧。」

  羅娜斜眼。

  視線範圍裡銅瓦鎏金,飛簷外挑。金瓶、紅幡、白牆遙相呼應。陽光裡懸浮著億萬粉塵,就像浮世數不盡的生靈,各自飛舞,各自沉淪。

  羅娜被這個畫面裡的男孩驚豔了,像欣賞一件藝術品一樣上下左右來回看。

  她見過那麼多運動員,有聲名顯赫的大明星,也有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但沒有一個人給她像段宇成這樣的感受。

  就像那個夏天,她看著十八歲的少年衝過百米終點線時一樣,現在的段宇成也與背後的太陽融為一體了。

  他有太陽的光芒,又不像太陽那麼燙人。

  他笑著問:「看什麼啊,不給我獎勵?那你說你喜歡我。」

  羅娜說:「我喜歡你。」

  「呀!」他哇哇叫,「你怎麼這麼簡單就說了!不行不行,我要換一個要求,我要……唔!」

  羅娜壓下他的脖子,吻了聒噪的小朋友。

  她品嚐他濕潤的嘴唇,感受平時綿長的呼吸忽然間變得短促,他兩手扶著圍欄的造型不甚美麗,但一點點的笨拙此時更能刺激羅娜的熱情。

  她送上一個Long Kiss。

  雖然兩人都是情場新手,但羅娜的年齡和閱歷這時形成了碾壓,她風情萬種。

  段小孩被親得快要化身軟泥怪了。

  羅娜看他呆傻的樣子,問:「你想什麼呢?」

  段宇成喃喃道:「我在想……現在說點什麼能顯得帥氣一點。」

  羅娜說:「你許個願吧。」

  「什麼?」

  「這種地方適合許願,許個願吧。」

  段宇成張張小嘴,羅娜手掌貼在他的胸膛,給他提意見。

  「許願求一個全國錦標賽的好成績。或者……」她在他耳邊輕聲細語,「求我們能一直開開心心在一起。」

  段宇成思索片刻,轉頭看她。

  「我想好了。」

  「什麼?」

  「我希望我永遠是你的驕傲。」

  這心願聽起來不那麼短淺,也不那麼纏綿,軟硬適中,又回味無窮。

  羅娜又想親他了。

  身邊路過幾個旅人,拉回了羅娜的神志。

  「走吧,接著逛了。」

  段宇成像條鯰魚一樣趴在她背上,下巴墊著羅娜的肩膀。

  羅娜說:「你能不能好好走路,成何體統。」

  段宇成感嘆:「我真喜歡你。」

  「哦,有多喜歡?」

  「喜歡到每次想起你都想哭。」

  羅娜緊起鼻子。

  「還有這種喜歡?」

  「有啊。」他聲音軟綿綿,無限悵然地說,「當然了,像你們這種白羊座的女人是不會瞭解這麼細膩的情感的。」

  「你皮又癢了是嗎?」

  離開布達拉宮,段宇成在拉薩的商店給羅娜選了一串珍珠項鏈。他挑起珠寶輕車熟路,看起來十分內行。

  羅娜問他:「你怎麼知道這麼多?」

  段宇成說:「我媽喜歡這些,我爸怕她被騙,就讓我研究。」

  羅娜:「那你爸自己怎麼不研究?」

  「我爸這輩子只研究魚。」段宇成拎起一串珍珠說:「這是淡水珠,我家那邊產海珠,比這個漂亮。」

  「那還買什麼?」

  「紀念啊,等我以後賺大錢了,給你買頂級的深海金珍珠。」

  羅娜哈哈大笑。

  「等你賺大錢?九成運動員都窮得要死,你還是老老實實啃爹媽吧。」

  段宇成忙著給她試戴項鏈,哼哼道:「我要是去賣魚,絕對比我爸賣得好。」

  「……你將來要回去賣魚嗎?」

  「誰知道呢。」

  羅娜腦海裡浮現出一男一女在大海上唱著歌劃著船撒著網的畫面,覺得很他媽恐怖。

  「就這串了。」

  段宇成拍板。

  羅娜往鏡裡一看,脖子上掛著一串透著光的長款珍珠項鏈。羅娜很少佩戴首飾,但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她意外發現自己跟珍珠還挺配的。

  「你脖子真好看,又長又白。」段宇成也在看著鏡子,趁羅娜臭美的時候,偷偷親她,羅娜噝了一聲回頭,賣貨的藏族小妹妹衝他們笑起來。

  吃飽喝足花夠錢,兩人前往旅店。

  段宇成在網上定了一間青年旅社,裡面住滿了來自天南海北祖國內外的旅人。

  羅娜和段宇成的外形很吸引人,從進院開始注目禮就沒斷過,客棧老闆特地邀請他們參加晚上的Party。

  羅娜回屋洗了個澡,晚上的時候換了一套衣服,純黑的貼身羊絨衫,緊身皮褲。她把長髮散開,塗了口紅,脖子上掛著那串長珍珠。

  她太過引人注意,段宇成去拿個飲品的功夫,回來就見到一個老外在跟羅娜搭訕。

  他一手一杯雞尾酒,瞪著眼珠走到老外面前,拔高音量以蓋過震耳欲聾的音樂。

  「Fight——?!」

  老外哈哈笑,看著羅娜,說:「He is so cute.」

  羅娜聳聳肩,接過一杯酒。

  她靠在吧檯淺酌,就像個美麗而昂貴的獵物,段宇成守在一旁,捏著酒杯,腦弦繃緊,四下掃描敵人。

  「你怎麼傻乎乎的……」羅娜給他扭過來,跟他碰了碰杯。「好好玩,這是你賽前最後的放鬆了。」

  Party很熱鬧,大家操著各地方言,唱歌跳舞,喝酒吃肉。

  羅娜和段宇成的組合引來很多好奇的人,一整夜閒聊就沒斷過。

  大家問他們——你們是背包客嗎?是職業登山家嗎?是專業搞戶外活動的嗎?

  猜來猜去就是沒人猜他們是運動員。

  羅娜擺手,統一回答:「只是學生而已。」

  場地嘈雜不堪,客棧老闆拉著幾個人圍著火盆跳舞。

  段宇成湊到羅娜耳邊,小聲問:「你也是學生嗎?」

  羅娜背靠吧檯,雙肘搭在上面,說:「是啊,你有意見?」

  她漆黑的衣服,紅豔的嘴唇,還有雪白的珍珠,配合著她的笑容……它們一起聯合起來欺負他。

  段宇成心臟跳得很快,比任何一次比賽前都更緊張。他看了一會跳舞,然後猛然一口喝光了那杯雞尾酒。

  再回頭,羅娜還是那個表情看著他。

  「你別笑了……」

  她不聽。

  於是他探身堵住了她的嘴。

  現在什麼都無法阻止他了。

  他把她抱起來,走回房間。

  屋裡黑漆漆,濃濃的酥油和藏香的味道催化了漫漫長夜。

  這就是天高皇帝遠,他們對視一眼,就能飛去外太空。

  酒勁有點上來了,段宇成渾身發紅,他的手不受控制地伸向羅娜上衣,他脫了那件羊絨衫,羅娜沒有制止他。

  羅娜沒穿文胸,裡面只穿了一件偏鬆的吊帶背心,他盯著她胸口。

  少年對這片區域的人生體驗尚且為零,他眨眼看看,覺得那又像乳酪,又像海綿,又像香噴噴的牛奶蛋糕。

  她脖子上掛著的珍珠項鏈被屋外篝火映得閃亮誘人。

  紅唇如血。

  上帝在他腦中翩翩起舞。

  他跪在床上,雙手摀住臉。

  羅娜問:「你在想什麼?」

  他聲音沙啞地說:「我真不敢相信你是我的。」

  羅娜說:「以前我也這樣懷疑過。」

  段宇成放下手,這次的眼神鎮定了許多。

  他把自己的衣服也脫了。

  羅娜抬起右手,食指勾畫著他的身體。

  如果問世上最值錢的是什麼?恐怕沒有標準答案。但如果問人死時是願意擁抱金錢,還是一具年輕健康的肉體?大概所有人的答案都是一樣的。

  她笑著說:「你看我像不像蒙特內哥羅老妖,專門騙你這種傻書生。」

  段宇成雙手撐在她身體兩側,她散開的頭髮就像夜裡盛開的黑百合。

  他低聲說:「我的戰鬥力可比書生強多了。」

  羅娜摸到他的背。

  一切都沒所謂了。

  那一晚的記憶很混亂,有點瀟灑,更多的是墮落。他做了第一次嫌不過癮,光著腳丫,隨便披著一件浴衣出去又拿了兩杯酒回來。

  喝完再做,做完再喝。

  羅娜唯一清醒的記憶,就是自己至始至終都攥著那串珍珠項鏈。她緊緊攥著,就像攥住全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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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7-24 00:02:28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七章

  腰酸背痛。

  羅娜第一次體會到年齡增長帶來的身體變化。

  啊啊啊……

  不年輕了……

  屋外豔陽高照。

  這一路的旅程就是,越往西,天越藍,到了這裡已經是極限了。

  昨晚熱鬧非凡的小院此時陷入晨曦的寧靜,院中央躺著一條曬太陽的大黃狗,躺姿與羅娜分外相似。

  不想動……

  就是不想動。

  現在屋裡只有羅娜一個人,她懶得想那精力旺盛的小崽子去哪了,她閉上眼睛準備摟一個回籠覺。

  就在這時,房門開了。

  羅娜勉強再次撐起眼皮。

  段宇成以為羅娜還沒醒,進屋躡手躡腳。他拎著一個口袋,小心翼翼放到桌子上,儘量不讓塑料袋發出聲響。

  就在他慢動作進行過程中,忽然聽到一聲——

  「你幹什麼呢?」

  饅頭嚇掉地上。

  羅娜坐起來,頭髮蓬蓬散在雙肩。她還穿著昨晚那件黑背心,裡面沒穿胸衣,下身穿著一條灰色的運動款內褲,一條長腿露在雪白的被子外。

  羅娜揉揉脖子,見段宇成蹲在桌邊鼓搗塑料袋。

  「那什麼啊?」

  「哦……我買了點早飯。」

  「你不嫌累啊,還買早飯。」

  「不累啊,我被餓醒的。」

  「……」

  在役果然牛逼。

  羅娜打了個哈欠,頭腦又清醒了一些,她開始注意到段宇成始終背對著她,折騰半天不肯回頭。

  「喂。」

  段宇成嗯了一聲。

  羅娜咧嘴笑,把枕頭豎起來往床頭一靠。

  「你昨晚不挺能耐的,怎麼這時候慫起來了?」

  「誰慫了。」

  段宇成扭頭,剛跟羅娜對視上,馬上又轉回去了。

  人長得白就這點不好,稍微變點顏色就被人看穿。

  他耳根紅透,羅娜眯著眼睛看了半天,越看越覺得可愛。

  好想給他順順毛。

  「過來。」羅娜命令道。

  段宇成專心研究那碗酸奶,不動。

  「快點,不聽話?」

  段宇成皺著眉轉頭:「你就想看我笑話。」

  羅娜勾勾手指。

  段宇成自暴自棄嘆了口氣,往床邊走。他一路垂著腦袋,越想控制臉越紅,羅娜感覺像有人給她端上來一盆麻辣小龍蝦似的。

  段龍蝦洩氣地往羅娜身邊一坐,悶頭說:「來了,幹嘛?」

  羅娜坐直一點,說:「你轉過來我看看。」

  段宇成撓撓脖子,慢慢扭頭。

  在跟羅娜對視上的一瞬間,立馬落敗。「啊!」他氣急敗壞倒到床上,掀開被子把自己蒙了起來。「別看我!受不了了!!!」

  羅娜過去,疊在他身上,他長長吐出一口氣,像張被壓癟了的墊子。

  羅娜想要扒開被子,他緊緊拉住。

  兩人較上勁。

  羅娜的力量當然不如段宇成,但女人治男人向來有邪招。她用膝蓋頂他的肋骨,用下巴硌他的肩膀,段宇成癢得嗷嗷叫喚,在她身下扭動得像條崩潰的的毛蟲。

  終於,被子被羅娜拉開了,他露出一顆小腦瓜,頭髮被搞得支楞巴翹,臉蛋紅得要滴血。

  羅娜靠近了一點,問:「早上洗澡了?」

  他小聲說:「……昨天半夜洗的。」

  羅娜用鼻尖碰碰他,誇獎道:「真香。」

  他臉更紅了。

  羅娜本是調侃他,沒想到看得久了自己也被傳染了,臉上也臊起來。原計畫裡接下來要碰一碰捏一捏親一親的步驟也取消了。

  陽光照在他們身上,房間裡瀰漫著慵懶的沉香。

  昨晚明明叱吒風雲,天一亮兩人都委婉起來了。

  段宇成抿著嘴唇,說:「……那個,要吃飯嗎?」

  羅娜說:「……行啊,我先去洗個澡。」

  她下床,從段宇成面前走過。少年的視線起初定格在下半部分,那雙光潔的小腿,在羅娜快要進洗手間的時候,他偷偷往上抬,瞄到修長的大腿和緊俏的臀部。

  他不自覺啃住被子。

  淋浴聲響起,段宇成的理智有點發飄,他也從床上下來了,隨著那神秘的水聲慢慢漂移到門口。

  在距離洗手間半米遠的時候,他忽然醒悟,狠狠掐了自己一下。

  「你想什麼呢,你瘋了!太下流了!」

  他反身撲到床上,臉埋進枕頭。由於情緒太過高漲,他一刻也閒不下來,兩腿兒使勁蹬,被子踹得亂七八糟,活像個精神病。

  最後他被什麼東西硌了一下,掀開被,是那串珍珠項鏈。

  陽光下,珍珠散發著溫柔的光澤。

  段宇成的腦海中浮現出昨夜羅娜戴著這串項鏈的樣子,將臉貼在珍珠上,有種想要吟詩的衝動。

  鵝鵝鵝!

  曲項向天歌!

  他自己咯咯笑半天,把鬆軟的被子一股腦抱在懷裡。

  羅娜從洗手間出來的時候就看到他這種仰殼朝上的造型。

  她笑起來,咧著嘴一個魚躍撲過去再次把他壓住,段宇成張開長長的手腳把羅娜箍住。

  他們之間壓著那條味道香香的被子,整體看著像是個大型三明治。

  「我沉不沉?」羅娜問。

  他搖頭。

  她髮絲上的水珠滴下,落在他的眼瞼上,他迷得眨眨眼。

  陽光照在期間,朦朧得宛如捲起一道彩虹。

  「再眨一下。」

  「啊?」

  「再眨下眼。」

  「為什麼?」

  「好玩。」

  段宇成有意逗她開心,便又眨了幾下,睫毛忽閃忽閃。他越眨越快,最後已經有點對眼了,羅娜看得哈哈大笑。

  被子裡適時傳來咕嚕嚕的聲音。

  「餓了?」

  「嗯。」

  「來吧,吃飯。」

  段宇成餓壞了,坐到小板凳上埋頭狂吃。他噎了滿嘴飯給羅娜講今天的行程,像隻巨型大嘴猴。

  「我訂好車票了,去日喀則,怎麼樣?」

  「什麼怎麼樣,你說去就去嘍。」

  段宇成拿胳膊肘輕輕碰羅娜,羅娜碰回來,他再碰回去,她再碰回來。兩人嘎嘎笑,膩歪到智商統統不要了。

  段宇成先一步吃好飯,跑到外面去跟老闆娘借吹風機,回來要幫羅娜吹頭髮。

  「你吃你的,我幫你吹。」

  事實證明,雖然段宇成手很巧,能做各式各樣的自製面膜,但第一次給女人吹頭髮還是搞得手忙腳亂。羅娜頭髮又厚又長,他掌握不好風向,全吹包子上了。

  「哎哎哎!幹什麼呢!」羅娜扭頭,「都蹭上油了!」

  被凶了,段宇成關掉吹風機。

  羅娜冷哼:「笨!」

  段宇成面無表情看著她,然後啪一下打開吹風機又閃電關上。

  吹風機正好對著羅娜,一開一關像衝她開了一槍似的。

  羅娜反射性閉眼,再睜開時看到小朋友得逞的笑臉。

  她呿了一聲:「欠收拾。」

  西藏的天空下,他們的手是黏在一起的。他們一起逛街,一起趕路,一起買特產。時光變得懶散緩慢。

  前往日喀則的火車上,段雷鋒又給別人讓了座,羅娜陪他一起去車節處看風景。

  路過一個熱情的大叔,笑著問:「小夫妻嗎?」

  段宇成被問紅了臉,剛要搖頭,但又停住了,偷偷斜眼看羅娜。

  羅娜也沒答。

  大叔離開了,羅娜看向段宇成,問:「怎麼不回話呢?」

  段宇成說:「哼。」

  羅娜笑著看向窗外,段宇成從後面抱住她,兩臂膀搭在她的肩膀上。

  「哎哎哎,沉死了。」

  「你都能背動我,還怕壓啊。」

  「我什麼時候能背動你了?」

  段宇成歪脖,枕在羅娜肩膀上看她:「醫院啊。」

  羅娜一臉懵逼。

  段宇成抿著嘴看她兩秒,起身,背靠車廂,不說話了。

  完了完了,鬧脾氣了。

  羅娜手捏著太陽穴,使出吃奶的力氣回憶。

  「啊!你說你崴腳的那次對吧?」

  段宇成不冷不熱哼了一聲。

  「放心,我沒忘。」

  「沒忘?」

  「都那麼久之前的事了啊。」羅娜感嘆,「時間過得太快了,那個時候你還新鮮著呢。」

  「現在不新鮮了?」

  「你現在油膩多了。」

  兩人靠在一起,段宇成在下面拉住她的手,用力攥了一下。

  窗外景色一閃而過,看久了有點發睏。她的頭輕輕靠在段宇成的肩上,似夢似醒,半睜的眼瞼上光明閃耀,照不出今夕何夕。

  偶然一刻,她冒出了希望車永遠開下去,旅程永遠沒有盡頭的想法。

  但這終究只是想想而已。

  在日喀則玩了一天後,他們趕回拉薩,乘坐第二天一早的飛機,回歸現實。

  羅娜回校後先去找了吳澤,把買的特產分給他。

  「這個是犛牛乾,這個是蟲草,還有這個綠松石,石頭可能是假的,因為特別便宜,哈哈哈!」

  吳澤叼著煙,看著羅娜一樣一樣掏東西,臉上泛著粉光。

  他笑著問:「玩得開心嗎?」

  羅娜點頭:「還行啊。」

  吳澤彈彈煙,說:「你這事可能被王胖子知道了。」

  羅娜翻禮物的手頓了頓,而後若無其事道:「是嗎,知道就知道吧。」

  吳澤靠在窗檯旁,低聲道:「他老古董一個,思想舊,可能要勸一勸,你不用放在心上,隨便聽聽就行了。」

  羅娜說:「我知道。」

  吳澤叼著煙:「如果他欺負你,你就來找我,我不怕跟他鬧。」

  羅娜整理好東西,走到吳澤面前,眯著眼睛道:「不存在的,誰能欺負我?沒人能欺負我,你還不瞭解我嗎?」

  吳澤扯著嘴角笑。

  羅娜離開吳澤宿舍,在走廊裡片刻神遊,兀自想了一會,然後溜躂著下樓。

  當天下午,王啟臨通知羅娜,讓她來一趟辦公室。羅娜往那走的路上,接到段宇成電話,約她晚上出去吃飯。

  「可以啊,你想吃什麼。」

  「我都可以,賈士立推薦了一家新開的素菜館,要不去試試?」

  「什麼?他開始吃素了?!」

  「是啊,哈哈,估計堅持不了幾天。」

  羅娜站在體育學院的辦公樓下,笑著說:「那就去吧,隊裡有點事我先處理一下,你好好休息,晚上見。」

  「好,親一個。」

  他沖手機打啵,清脆的聲音讓羅娜心情愉悅。

  王啟臨常年不在學校,這次本來也有其他事,但被羅娜和段宇成耽誤,硬生生在學校等了兩天。

  辦公室裡只有他一人,羅娜進去的時候他正埋頭寫著什麼。

  「主任。」

  王啟臨沒抬頭,用手指了指對面的凳子。

  羅娜心裡嘆氣,過去坐下。

  屋裡很靜,只有王啟臨奮筆疾書的聲音,氛圍無比壓抑。

  羅娜心中默念,一定要忍住,晚上還有一頓好吃的,一定要帶著好心情去吃飯。

  不知王啟臨寫了多久,大概有一萬年,終於扣上了筆帽。

  他抬起頭,看著羅娜,眉頭擠出幾道剛硬的褶子。

  然後又安靜了。

  「……」

  兩人面對面坐了大概半分鐘,羅娜嘆道:「主任,有什麼話您就直說吧,咱別營造氣氛了行嗎?」

  王啟臨眼睛一豎,猛地一拍桌子!

  他剛才筆沒扣嚴實,這大力金剛掌一下去,筆帽咻地震飛出去,差點崩到自己眼睛。

  羅娜知道他想嚴肅紀律,但說實話,氛圍反而有點被破壞了。

  她摀住胸口,皺眉道:「有話好好說,你別這麼嚇唬人。」

  王啟臨嚴厲道:「羅娜!」

  羅娜:「我在,您說。」

  「你知道我把你叫來是為什麼嗎?」

  「當然知道,」羅娜站起身,深吸一口氣。「所以才讓您有話直說。」

  王啟臨也站起來了,倆人像是比個頭一樣,脖子一個賽一個抻得長。

  「你給我端正態度!」

  「我已經正了!」

  「羅娜!」

  王啟臨過於激動,噴了羅娜一臉唾沫星子,她抹了把臉,掃向窗外。

  今天天氣不算太好,稍微有點霾。

  天色看著一點也沒有拉薩那麼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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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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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7-24 00:02:41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八章

  羅娜不想與王啟臨吵,但他們之間橫著一個原則性問題,不解決王啟臨根本不會讓她走。

  「你到底怎麼想的!」

  「什麼怎麼想的?」

  「你怎麼能跟隊員搞到一起去?!」

  「『搞到一起』?」羅娜眯起眼睛:「您措辭能再謹慎一點嗎?」

  王啟臨跟羅娜都是運動員出身,性格剛猛爆裂。王啟臨年紀大了還能好點,羅娜可是正當年,加上受到愛情滋養,可以說是戰力點滿,火力無限。

  「領導還說戀愛自由呢,我們都是成年人,喜歡對方有什麼問題?」

  王啟臨氣得臉紅脖子粗,啪啪拍桌子。

  「有你這麼瞎自由的嗎?你跟自己的隊員談戀愛?跟個二十冒頭的大學生談戀愛?!你搞得人家家長都找來了你知不知道!」

  羅娜皺眉:「家長?」

  王啟臨哼道:「他媽媽親自給我打的電話!」

  羅娜愣住,王啟臨見佔了上風,腰板一挺就要乘勝追擊,不料羅娜向他伸出一隻手。

  王啟臨:「幹嘛?」

  羅娜:「手機。」

  「什麼?」

  「手機給我。」

  「你要手機幹嘛?」

  「我沒有他媽電話,你給我,我現在就打給她。」

  「……」

  王啟臨瞪羅娜:「你什麼意思!你還想威脅人家怎麼著!你咋不上天呢你!你是不是還沒認識到自己的錯誤?」

  羅娜心煩意亂,問:「他媽媽說什麼了?」

  王啟臨:「你覺得能說什麼?」

  羅娜靜默,王啟臨冷哼一聲,說:「你倒不用怕,人家家長明白事理,沒說別的,就怕戀愛會影響他的訓練和比賽。」

  羅娜抬眼看他。

  「我怕什麼?」

  「你還強嘴是不是?」

  可能剛才手掌心拍疼了,這回王啟臨開始哐哐捶桌子,他痛心疾首道:「你跟一個剛轉職業的運動員談戀愛,你還在這振振有詞,你當年念體校的時候教練沒跟你說過這些事嗎!」

  沒說過?

  當然說過。

  從前體校管得嚴,教練明確跟他們指出,現役期間不許談戀愛。

  「都什麼年代了,」羅娜搬出段宇成的理論,「現在哪有這些規定。」

  「這跟年代有關係?為什麼會有這些規定你不知道?」

  羅娜不說話了。

  王啟臨唾沫星子橫飛,說:「這小子是你一路帶上來的,他走到現在有多不容易你比誰都清楚。我現在可以明確告訴你,國家隊那邊已經在盯他了。」

  羅娜眼睛一亮:「真的?」

  「當然是真的!」王啟臨嚴肅道,「結果這麼關鍵的時候你給我來這麼一齣。羅娜,我不是吳澤口中的老古董,我——」

  「你怎麼知道他說你老古董?」

  「廢話,他說我的能有好話嗎?」王啟臨哼了一聲,語重心長道:「我不是反對你戀愛,我也管不著你喜歡誰。但你就這麼火燒眉毛嗎?你就不能等他退役之後再談嗎?到時候你愛怎麼著就怎麼著,你看我多說一句話不!」

  「不會有影響的。」羅娜繃著一張臉。「段宇成很自律,談個戀愛不會影響訓練比賽的。」

  「不會影響?」王啟臨嗤笑一聲,「你再說一遍?」

  羅娜抿唇。

  王啟臨說:「你覺得高三學生談戀愛會不會影響高考?自律就沒影響了?再自律他也是個二十歲的毛頭小子。真沒影響他前兩天就該回校訓練了,他就不會跑去西藏跟你雙宿雙飛去了!這叫沒影響?你就是這麼騙自己的?」

  羅娜無言以對。

  王啟臨哼了一聲:「要是別人也就算了,你什麼都懂還犯這種錯誤,我真不知道你怎麼想的!」

  自從談起戀愛,羅娜的腦子就分開了兩半。一半是澄清,裝著玉一樣的大海和藍天,另一半則迷霧重重。

  如今王啟臨用超強口氣吹散了霧,理智幻化成雙眼,在裡面靜靜看著她。

  羅娜想起從前,以前體制管理嚴格,男女運動員分居,特別在大賽期間,互相之間都不准有什麼接觸。

  還有一個星期就是全國錦標賽了,而她和段宇成前天還在拉薩的小旅館裡纏纏綿綿。

  羅娜終於有種落敗的感覺,一屁股坐回凳子裡。

  「你要我怎麼辦,跟他分手?」

  「我不管你,你愛怎麼著就怎麼著。」

  羅娜怒道:「那你給我叫來說這些幹什麼?」

  王啟臨嘖嘖嘖三聲:「你看看,你要不去照照鏡子吧,你現在看我就像看階級敵人一樣,你眼睛紅得要吃人了!」

  羅娜狠狠睨了一眼。

  王啟臨說:「我只能讓你自己處理。你要知道,這種事要是弄寸勁了,搞不好會起反作用,那對運動員的影響就更大了。」

  羅娜笑了:「您在這討伐我半天了,現在反過來讓我別弄寸勁?」她再次站起來。「你讓我分手我就去分手,至於會不會弄寸勁——」她腦子裡浮現出那一夜少年沉迷的雙眼,說道:「我覺得大機率是會的。萬一到時候他受刺激比賽比爛了,我又不能陪在他身邊,那就勞煩王主任您來安慰他吧。」王啟臨氣得鼻孔放大,剛要說什麼,羅娜又道:「對了,這孩子愛哭,您到時候記得借給他肩膀。」

  王啟臨聽得渾身發麻:「你別跟我在這瞎扯淡!你還敢威脅我了?!」

  羅娜挑眉:「我可不敢。」

  王啟臨:「你還有什麼不敢的!哎呦我的血壓……」他過於激動,摀住腦門,一連做了幾次深呼吸,想從爆炸的狀態裡回歸冷靜。

  羅娜看著王啟臨快要上不來氣的模樣,心裡也不好受,她坐回椅子,低聲道:「你要覺得實在沒法交代,就把我開除吧。」

  王啟臨快被逼哭了。

  「羅娜,我不是活在舊時代的人,我也不會隨隨便便開除教練員,更何況我一直認為你是個好教練。」

  羅娜看著桌角發呆。

  「所以你該知道現在要以什麼為重。」王啟臨認真道,「我現在還記著當初你幫他轉項時的狀態。那時你在想什麼?他在想什麼?你們的勁往哪使?我把你叫來不是逼你們分手,我只是提醒你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你們當然可以接著談戀愛,他也有可能真的像你說的不會被影響,但凡事都有萬一,你捨得賭他的職業生涯嗎?」

  王啟臨狂吼的時候羅娜沒什麼反應,現在心平氣和說話反而給她說得指尖發顫。

  靜了一會,羅娜低聲說:「七千。」

  王啟臨:「什麼?」

  羅娜看向王啟臨:「全國錦標賽,如果他不能突破7000分,我就跟他一刀兩斷,再給你寫十萬字檢討,然後回美國去。」

  王啟臨呵了一聲:「你要出書嗎,還十萬字檢討。」

  羅娜:「就這麼定了,這是我對你的交代。」

  羅娜說完,起身往外走。

  「哦對了,我給你帶了點特產,你還要嗎?」

  王啟臨坐在椅子裡按太陽穴,幽幽道:「當然要啊,給我放宿舍吧。」

  羅娜離開辦公室,漫步校園中。

  說實話,如果王啟臨用其他任何理由擠兌她的感情,她都會毫不客氣跟他掀桌翻臉,但他選了一個羅娜無從還手的角度。

  ——你捨得賭他的職業生涯嗎?

  嘆氣。

  老胖子說話還是狠,一句命中要害。

  剛剛喊得口乾舌燥,羅娜去自動販賣機買了瓶礦泉水,靠在路邊的樹上。

  她已經冷靜下來了,所以第一件事想的就是——

  7000分是不是太高了,果然還是6900穩一點吧……

  啊啊啊啊……

  腦子一熱就說了……

  羅娜原地蹦了幾下宣洩情緒。

  「七千就七千!拿出點志氣來!」

  她把水瓶捏爛,扔到垃圾桶,雄糾糾氣昂昂回去了。

  她在宿舍樓樓下碰到段宇成。

  這位「志氣之源」正蹲在路邊玩手機。

  「幹嘛呢?」

  段宇成見羅娜回來,立馬站起來。

  「你去哪了,等你好久了。」

  羅娜拿過他的手機上看了眼,他正在玩消消樂,這是他為數不多會玩的遊戲。

  「不是讓你好好休息嗎,明天就要開始訓練了。」

  「我知道,但我餓了,想提前吃飯。」

  「……」

  「怎麼了,你還有事嗎?」

  「沒。」

  「那走吧。」

  段宇成手插著褲兜,晃悠悠往外走,悠閒道:「你別太累了,放鬆一點。」

  羅娜看他一點緊迫感都沒有,心裡默默著急。但她又不能讓他知道王啟臨跟她談話的事,至少不能現在知道,否則比賽心態肯定受影響。

  一想到馬上就要到來的全國錦標賽,羅娜頭更疼了。

  「你備戰怎麼樣了?你可別把比賽忘了啊。」

  他好笑地說:「怎麼可能忘。來,看這個——」

  他們剛出校門,段宇成忽然不知從哪變出一朵玫瑰花來。羅娜拿到手裡才發現這是紙折的,聞一聞,還有香味,不是鮮花勝似鮮花。

  羅娜偷偷打量段宇成,他出門前應該是剛洗過澡,還換了一身休閒裝,完美出場。

  如果是昨天碰到這種場景,羅娜一定會毫不吝惜獻上熱吻。但現在,她第一時間考慮的則是折這樣一朵玫瑰要花多少精力。

  「不喜歡嗎?」他看著她的眼睛,「你不開心?」

  羅娜覺得自己快要精神分裂了。

  「喜歡。」她還是忍不住提醒他,「但馬上要比賽了,你得專注一點。」

  「知道了知道了,放心吧。走,吃好吃的去。」

  「……」

  她一時腦熱許了那種承諾,現在看他這樣,她怎麼放心啊啊啊啊啊啊——

  來到素菜館,段宇成饒有興致地研究起菜單來,不時詢問羅娜意見。羅娜心思根本不在這上,敷衍兩句了事。

  「劉杉剛才找我了。」段宇成點完菜,跟羅娜閒聊起來。「他說他今後想把精力多放在學業上。」

  羅娜一愣。

  「他想退役?他沒跟我們提過啊。」

  「不算退役,他現在退還有點捨不得,但也知道自己成績提不上去了,所以想把精力往學業那邊靠一靠。他說他想考本校研究生。」

  羅娜正喝水,聽完險些嗆到。

  「劉杉?考A大研究生?」

  「對,其實劉竿子學習還湊合,雖然跟我不能比。」

  「真臭美。」

  段宇成嘿嘿笑,喝了一口酸梅湯,感嘆道:「一開始跟我一起練的人,現在都走得差不多了。」

  羅娜說:「是啊,這條路不好走,太辛苦了。」

  段宇成:「確實辛苦。」

  就在她悵然當下的時候,段宇成忽然說:「不如你晚上給我來套泰式按摩吧。」

  「……」

  羅娜悲催想著,也許這次比賽結束,他們真的要走到盡頭了。

  隨後幾天,羅娜都儘量避免在訓練時間出現在段宇成面前。她私下找過楊金一次,問他現在段宇成能達到多少分的水平,楊金說這次比賽的目標是6800分。他面色嚴肅,說話語氣深沉穩重,又帶著殺氣,像是要上戰場的老將軍,而段宇成就是他手下強將。

  羅娜聽得直哆嗦,最後認慫給王啟臨打電話,說想把之前的約定改成6850分。

  折個中……

  「你是負責搞笑的嗎?」王啟臨冷哼道,「趕快提前想好分手的理由吧。」

  羅娜陷入死胡同,最後備戰的幾天,甚至一句話都沒敢跟段宇成說。段宇成約了她幾次失敗後,或許是明白了什麼,意外地配合起來。

  這次錦標賽段宇成依然掛在省隊名下。比賽在北京舉行,全能比賽安排得比較靠前,楊金和段宇成先走了兩天。羅娜跟在隨後的隊伍裡,與吳澤和李格一起出發。到了下榻酒店,因為楊金盯段宇成比較緊,羅娜也沒找到機會給他鼓勁,只是偶爾回一下他的簡訊。

  羅娜本以為他們要等比賽結束才能見面了,沒想到全能開賽前一晚,段宇成偷偷找上門來。

  夜已深,羅娜在房門被敲響的瞬間就知道是誰來了,她看了眼時間,已經十一點多了。

  她面容嚴肅,掀開被子下床。

  一開門,果然段宇成穿著睡衣站在外面。

  羅娜沉聲道:「幾點了,你怎麼還不睡覺?」

  段宇成說:「有點睡不著。」

  「楊教練呢?」

  「房間呢,他先睡了,我自己出來的。」

  羅娜深呼吸。

  「明天就比賽了,你別亂跑,快回去。」

  「你明天來看比賽嗎?」

  「當然。」

  段宇成笑了笑,「那就好。」

  「你別緊張。」

  「不會的,又不是第一次比。」

  「回去休息吧。」

  段宇成站了一會,低聲說:「那你抱我一下,給我加個油。」

  羅娜往後看了看,酒店的走廊安靜無人。她上前半步,在伸出手的同時,段宇成已經先一步抱住了她。

  「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他在她耳邊輕聲道,「你怕我被戀愛影響成績是不是?」

  羅娜沒說話。

  「我承認戀愛影響了我很多,但那不是壞影響,你不會給我帶來壞影響的。」他笑著,特地壓低聲音,半開玩笑似地說:「你明天就會懂的,我是那種會為愛瘋狂的人。」

  然後他在她唇上留下輕輕一吻,直起身,雙手插在睡衣兜裡,慢悠悠倒退。

  「抓緊時間瞎操心吧,明天過後你就沒機會了。」

  說完笑著離去。

  羅娜看那修長的身影消失後,忽然摀住心臟,靠倒在牆上。

  草……

  太帥了……

  這小畜生怎麼忽然變得這麼帥了……

  短暫會面,羅娜一夜無眠。
信者恆信乎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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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7-24 00:02:52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九章

  熬了一整晚,羅娜情緒反而更加高漲,早上六點不到就起來洗漱了。

  她在前往餐廳的路上碰見段宇成和楊金。

  楊金還在給段宇成做最後賽前準備,一路嘴叭叭叭就沒停下過。

  擦肩而過之際,段宇成悄悄拉了羅娜手一下。

  羅娜想給他加油,將全部意念一半注入眼神,一半注入手掌,狠狠瞪,狠狠捏。

  段宇成本就是想纏綿一下,結果被捏得一激靈,回頭沖羅娜呲牙。

  羅娜目送兩人離去,嘆了口氣。

  「你怎麼這麼緊張?」

  羅娜回頭,吳澤在她身後打哈欠。她再往後看看,沒有看到李格。

  「他人呢?你們準備得怎麼樣?」

  吳澤睡得迷迷瞪瞪。

  「什麼怎麼樣。」

  「李格呢?」

  「拉屎呢,等會來。」

  「百米小組賽在明天吧,他準備好了嗎?」

  吳澤冷笑:「這不緊張到一早上拉三遍嗎。」

  「……」

  剛說完,李格就幽幽飄到餐廳門口,羅娜看他面無表情的樣子,擔心道:「你還好吧?」

  李格眼神平移過來:「什麼?」

  吳澤皺眉:「別理他,吃飯了。」

  吳澤先一步走進餐廳,羅娜跟在他身後小聲說:「他是不是太緊張了,你多少關心一下,萬一像江天那樣……」

  吳澤淡笑:「是也沒辦法,我能教的已經教完了,剩下的就看老天給不給他這口飯了。」

  兩人並排入座,羅娜靜了好一會,吳澤偶爾一瞥,發現她的目光落在自己手上。

  她疑惑道:「你手怎麼了?」

  羅娜至今都不知道吳澤在西寧把自己給捅了。當時吳澤跟她解釋是擦傷了。這種貫通傷好得慢,到現在也沒完全利索,紗布是最近摘的,傷口位置留下一道明顯的疤痕。

  「沒事,鋼筆不小心劃了一道。」

  「鋼筆能劃成這樣?」

  羅娜明顯不信,伸手過去想看個究竟,吳澤手臂移到一旁,笑道:「怎麼著,小男友剛走就這麼關心我?」

  羅娜嚇一跳,快速瞄向對面的李格,好在他還在發呆。她壓低聲音:「你看著點場合,別張嘴就來啊。」

  吳澤哼哼兩聲,用叉子叉了一塊饅頭塞嘴裡。

  吃完飯,兩人一起前往體育場。

  由於國內對田徑的關注度較低,就算是全國錦標賽觀眾依然很少,看台上一眼掃過,就像稀疏的玉米棒子,蕭瑟慘淡。

  不過畢竟賽事規模大,跟之前的比賽比起來,現場多了記者和電視轉播團隊。場地裡走動的運動員很多都是羅娜能叫出名字的國字號選手,看台上的親友團拉著各種條幅標語,被北方的風吹得陣陣作響。

  羅娜深呼吸,感覺自己有點小緊張。

  現在場上正在進行200米小組賽,氣氛十分熱烈。羅娜低頭看時間,離十項全能比賽開始還有一個多小時。

  秒針每跳一下,她就覺得胸口緊了一分。她拿當下的感受與當年省運會時相比,發現緊繃感有過之而無不及。

  照這樣下去,萬一他以後參加更高規模的比賽,她豈不是有心梗的危險。

  唉,關心則亂,關心則亂啊……

  在羅娜焦急等待的時刻,段宇成正在體育場附近的小場地熱身。他跟章波一起做最後準備。在練了幾次起跑後,章波臉色忽然一變,低聲說:「你看那邊。」

  段宇成扭頭,意外看到一個熟悉面孔,是之前大運會的全能冠軍蔡立秋。在他身邊,有個更讓人驚訝的身影,體大前短跑教練蔡源。

  章波說:「我也是不久前才知道,蔡立秋就是蔡源兒子。」

  段宇成心說怪不得他當初看蔡立秋有點眼熟。

  蔡立秋也注意到了他們,跟蔡源說了些什麼,蔡源回頭,沖段宇成笑了笑。離了幾十米,段宇成還能嗅到到當初的那種精明味。

  段宇成撇開眼:「別看了,走吧。」

  章波說:「蔡立秋這次也是代表北京隊,其實他祖籍是A省,但蔡源花錢托關係才給他轉到北京去了。」他頗為看不起地冷笑一聲,「看來蔡教練在別的運動員身上黑來的錢全花他兒子這了,你說他會給自己兒子用藥嗎?」

  段宇成說:「他要是真這麼寶貝他兒子,應該不會用的。」

  章波嘀咕道:「真不想跟他一起比賽。」

  段宇成靜了一會,笑著說:「我倒是想。」

  蔡立秋比段宇成沒大多少,硬實力很強,這次錦標賽男子十項全能一共報名二十七個運動員,段宇成的報名成績排在第二十名,蔡立秋則排名第一。

  時間差不多了,工作人員喊他們過去檢錄,段宇成最後開了開肩膀,向外走去。

  十項全能分兩天比完,第一天要進行100米跑 、跳遠 、鉛球 、跳高,和400米跑。可以說段宇成的強項基本都在第一天,最後能不能拿到理想分數,今天的發揮至關重要。

  羅娜在看台上度日如年。

  不知過了多久,體育場的大螢幕上終於開始預告全能比賽。

  羅娜瞬間望向通道口,助理裁判帶著隊伍進場了。段宇成還是穿著那身熟悉的金白相間的田徑服。羅娜在找到他的一刻,一顆亂跳的心才算有了著落。

  運動員們被帶到百米起跑點做準備。

  比賽有電視轉播,在運動員們上道後,攝像團隊開始從第一道轉播,每名運動員都過了一遍。

  來到段宇成面前時,可能攝像師覺得他形象比較好,機器明顯多停了一會。

  這一組裡,攝影機只在兩個人面前多做停留了。一個是段宇成,另一個是蔡立秋。停在蔡立秋面前的原因很簡單,是因為他是這一組裡歷史成績最好的。

  而段宇成雖然還沒有什麼名氣,但也算是用自己另外的長處博得了大家的認可。

  段宇成專注比賽,並沒有注意到攝影機的停頓。

  但羅娜注意到了。

  她忽然間意識到,這應該是段宇成第一次上電視直播。就在剛剛攝影機停頓的短暫的兩秒鐘裡,他陽光俊俏的形像已經通過電視畫面傳到千家萬戶。

  電視台的解說員一定會笑著評價,說他是個英俊的小夥子。

  很多很多人都看到了他。

  羅娜抱住手臂,汗毛微微豎起。

  誰能想到,當年那個在高中裡喜歡跟對手鬥嘴的幼稚小孩,一路摸爬滾打,一路揮汗如雨,真的走到了今天全國性質的賽場。

  而且她堅信他一定還能走得更遠,什麼都不能阻礙一個運動員的腳步。

  選手介紹完畢,蹲在起跑器前做最後調整。

  段宇成在第二道,蔡立秋在第四道。兩人狀態都很好,蔡立秋是短跑出身,他們都對自己的百米非常有信心。

  羅娜屏息凝神。

  裁判開始喊口令,全程鴉雀無聲。

  忽然,發令槍響,八名運動員一起衝了出去。這一刻羅娜把與王啟臨的約定忘到九霄雲外,滿腦子都只有段宇成奔跑的畫面。

  段宇成起跑很順利,一舉領先,過了前半程甩開後面一大截。他的誇張起跑把整組人的節奏都帶起來了,蔡立秋在中程奮力追趕,段宇成則在七十米左右時再次加速衝刺。他的爆發力在經過一個月的高原訓練後達到了頂峰,變得細膩而有控制力。

  衝過終點,計時牌顯示10秒77。

  觀眾席傳來驚呼,這一槍驚豔了眾人。

  「好!」羅娜激動得直接從座位上蹦起來,把旁邊的吳澤嚇得煙都掐折了。

  「你瘋了?」他匪夷所思地盯著她,「談個戀愛也不至於精神失常吧,這就是他正常發揮的水平啊。」

  羅娜搓搓手坐下,念叨道:「就是第一項才能看出臨場狀態……」

  段宇成毫無懸念拿到本組第一,斬下912分,可謂開門大吉。蔡立秋位列第二,成績10秒81。

  攝影師圍著衝過終點的段宇成,好像他比的是百米單項一樣。他的影像出現在體育場上方的大螢幕上,剛開始他沒注意到,冷不防回頭,被自己嚇一跳。

  看台上為數不多的觀眾發出寬容的笑聲,段宇成覺得不太好意思,避開攝影師去找楊金。

  吳澤笑道:「這小子還挺有觀眾緣的。」

  羅娜想起段宇成在3中的運動會,那些裡裡外外幫他加油的同學,頗為自豪地說:「那當然!」

  吳澤叼著那根半折的煙,說:「如果能出成績,這樣的運動員上面最喜歡了。」他吐出一口煙,「看他今天這個狀態,估計會要他的。」

  羅娜明白吳澤指的是國家隊。

  「你這麼想?」

  「是啊,他樣貌突出,素質也比較高,整體符合宣傳要求。雖然說現在差了點成績,但他的潛力是有目共睹的,不出大紕漏應該沒問題。」吳澤笑了笑,「這可是全能項目,就算專項百米的小組賽能跑進10秒8的有幾個?」

  「我能。」李格從旁邊冒出來,被吳澤瞪了一眼,「你給我滾一邊去。」

  李格又縮回去了。

  羅娜看著下方正在跟教練溝通的少年。

  她的緊張和難受,在這一槍百米後,得到了釋放。

  接下來是跳遠,這也是段宇成的拿分項目,但他跳遠的實力並不能像百米一樣衝擊900分。他跳遠拿到790分,位列小組第二,蔡立秋708分第六名。

  從沙坑出來,蔡立秋臉色不太好。

  他的鉛球發揮一般,只拿到683分。

  全能項目的體能分配是大問題,不可能十個項目每個都耗盡全力,羅娜能看出段宇成有意在投擲類節省體能。

  一天比賽下來,段宇成發揮得比羅娜預期要好,他在楊金下令必須拿高分的項目——100米,以及跳高上都順利完成任務。改練全能後,段宇成的跳高成績沒有專項時那麼好,但也能穩定在2米以上,穩拿800多分,碾壓全場。

  第一天最後一個項目是400米跑,這也是最考驗人的項目。單項的400米就最難跑,全能更是折磨人。

  段宇成的400米跑是強項,賽前楊金勒令段宇成必須拼到底,最後一項,死咬著也得拿下來。

  而蔡立秋之前練短跑的時候就是專項400米的,他現在是國內十項全能400米記錄保持者。

  兩人上道,均是表情冷硬。

  吳澤看著大螢幕上段宇成的神情,笑道:「看著吧,這把400米要跑死人了。」他心態放鬆,完全看熱鬧一樣。

  羅娜雙手攥在一起,低聲道:「他的道次分得太不好了。」

  段宇成在第八道,也就是最外道,這是個非常不利的位置。

  吳澤淡淡道:「也有例外。」

  羅娜知道他指的是范尼凱克在16年里約奧運會上創造的「第八道奇蹟」。這位24歲的年輕南非運動員在第八道跑出43秒03的成績,打破了塵封17年的400米世界紀錄。

  「因為看不到其他對手,所以最外道的運動員只能從一開始就拼盡全力。」吳澤對400米也很關注,他又點了一支菸,「看看吧,段宇成的體能是優勢,就看臨場發揮怎麼樣了。」

  裁判喊預備,羅娜的心揪到嗓子眼,雙手冰涼冰涼。

  發令槍響,羅娜直接站了起來。

  果然如同吳澤所說,段宇成一出發就拼了老命,羅娜太熟悉他的跑步節奏,他這次前程要比以往快很多。

  蔡立秋在第五道,位置還不錯。他的起跑也很順利,可能是看到段宇成在外道衝得太猛,他明顯也受到影響。在過第二個彎道後,兩人都把衝刺提前了。

  羅娜連呼吸都忘了。

  對400米來說,最可怕的就是最後100米的衝刺,兩人都在沒有進直道的時候就開始二次加速。這種玩命的跑法把吳澤看得煙也不抽了,眯起眼睛緊盯。

  兩名運動員甩開小組其他人太多,體育場裡都是對田徑有所瞭解的人,他們看出這一圈的成績會很誇張,歡呼的聲音越來越高。

  剩下最後一條直道,兩人速度都還在往上提。

  按照羅娜和吳澤對段宇成的瞭解,他體能雖強,但也沒到極為誇張的程度,他是撐不住這種衝刺方式的。

  意想不到的是,他這次還真就撐住了。

  就算在最後二十米蔡立秋反超他後,他的速度也沒有掉下來,一直維持著衝過終點。

  過了終點線,他直接撲倒在地,像個死人一樣一動不動。

  羅娜兩步衝到圍欄邊,雙手緊緊抓住欄杆,盯著那道趴在地上的身影。

  不知過了多久,段宇成抬起手掌,狠狠拍了一下地面以洩不滿。

  羅娜終於恢復呼吸。

  「乖乖……」吳澤哼笑一聲,看著計時牌。「這可真是驚喜啊。」

  跑過終點,蔡立秋也耗盡體能。他的情況跟段宇成差不多,雖然沒躺下,但也雙手撐地,頭深深埋起來,大口大口喘氣。

  段宇成平復得比他更快,站起來,臉色潮紅。

  「還是強啊。」吳澤淡淡自語。

  蔡立秋的400米跑出48秒57的成績,段宇成則是49秒23。

  蔡立秋跑了第一,可看起來並不高興,他最後看了一眼段宇成,起身離去。

  第一天下來,段宇成拿到4052分,暫列第一位,這個成績完全超出教練組的預期。

  離開賽場時楊金誇了段宇成幾句,沒聽見他回應。段宇成一條白色運動毛巾搭在肩膀上,面色冷靜,大步流星往外走。

  楊金問:「怎麼了?比得好還不開心?」

  段宇成低聲道:「400米最後一段沒跑好。」

  楊金說:「這已經是你最好成績了,還叫沒跑好?」

  但段宇成還是很不滿意。

  現在排名第二的是蔡立秋,成績是4003分,第三名是個山東運動員,跟蔡立秋分差也不大,只有50分左右。

  他能拿高分的項目基本全在第一天,可他卻沒有把分差拉開。

  楊金看著眉頭微皺的段宇成,問他:「你想什麼呢?」

  段宇成沒說話。

  楊金看了他一會,腦中靈光一閃,驀然問了句:「你該不是……想拿金牌吧?」

  段宇成轉頭看他:「不該想?」

  老教練被他眼神中的力道所震懾。

  上了賽場,他完全沒有訓練時的謙遜和溫柔,他毫不掩飾自己的野心勃勃。

  該不該想金牌?當然該想,運動員不想金牌想什麼?可事情都是循序漸進的,教練組之前討論的只是讓他這次比賽突破6800分。

  楊金想著想著笑起來。

  「你小子,」他扯著嘴角,越想越有勁。「你小子可真有意思。」
信者恆信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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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9-27 2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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