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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懶洋洋靠著軟墊,向幼藍扯動因為太過寬鬆老是四處鉤到的衣袖,卻在看到手臂上布滿的瘀痕時臊紅了臉,怪不得剛才用飯時三個嫂子都時不時往自己手臂瞧,估計都看得清清楚楚,在心裡偷笑呢。
想起讓她丟人的罪魁禍首,腦海中滿滿都是昨夜的情事,想到他不知疲倦的要了自己一次又一次,頓時覺得身體都不是自己的了,酸痛得厲害,尤其剛剛走下床還差點一個腿軟倒在地上。
瞼上的紅暈越發明顯,幸好現在身邊沒人,要不然這樣春情盪漾的模樣讓人瞧見,指不定怎麼嘲笑呢。
想到昨晚,她至今都還覺得有些匪夷所思,明明是去興師問罪,怎麼就輕而易舉原諒了他,還讓他得了逞把一切變成定局?仔細深究起來,也許就在他把一切說明白的那一天,自己心裡就已經原諒他,至於那中間為什麼不肯和好,只不過是擔憂不知名的未來,害怕還會被傷害,所以一直僵持著最初的想法。
她心裡知道,文少然是深愛自己的,可這個男人從初識到離開,似乎從來沒說過一句愛,兩個人只是再自然不過的相識相熟,然後在那個雨夜他主動吻了自己,一切就都順理成章的繼續下來。所以昨夜面對他情深意切的剖白,自己才會沉淪得那樣快,幾乎帶著不可反抗的力量,只因一句「我愛你」,就再也萬劫不復。
現在想想,從一開始相識,即便她一直相信對方,內心還是會有隱約的不安吧,他太過優秀,身邊從不缺少愛慕他的女子,所以能得到他的人、他的心,向幼藍一直有些受寵若驚,小心翼翼維持著美好的一切。
不能說那一段平靜的日子不好,只是內心的戰戰兢兢早晚會爆發出來,也許沒有訂親那件事,她與文少然也會分道揚鑣,兩個不同世界裡的人,再怎麼走也不免走進「分離」這條路。
如果這樣想,當初的訂親也只是個上天玩弄的藉口,讓自己離開,讓他失去,假如沒有再見,一切都會按部就班,遺忘或者變成內心最深處的回憶,總歸不會太完美。
有趣的是上天安排了兩人的重逢,她身邊有了和文少然永遠解不開的羈絆,她的覺非,而文少然從最初的那個隱在黑暗中的人,變成了真切的文家公子,才成全了後來的牽絆。
這世上的事情真是奇妙,早一步、晚一步都不行,就偏偏巧在那一刻,才能延續這情意,想到這,向幼藍軟軟靠著車壁,垂眸笑了。
「砰」的一下,馬車好似衝撞上什麼東西,劇烈的搖晃了幾下又恢復平靜。
這異響把向幼藍神遊的思緒拉回來,她掀開車簾,驚詫的發現周圍的環境已經不再是回家的路上,而是駛入一片完全沒來過的林子裡。
樹林裡路磕磕絆絆,馬車也開始搖晃起來,時不時碰上左右的樹木,發出碰撞聲。
「車夫,車夫,停下!」不安的感覺湧上心頭,她連忙推動車門,卻發現兩扇門被人綁在了一起,別說她現在沒什麼力氣推開,她就是有力氣也未必能推開。
是誰把自己帶過來?要做什麼?慌亂過後,很快想到這兩個問題。
停止了毫無用處的掙扎喊叫,向幼藍透過縫隙,看一眼外面那個戴著寬大斗笠的車夫,很快把今日的事情梳理一遍,起身、離開、用膳、雕開,車夫是文家安排的,馬車也是府裡的……這一切都看不出絲毫的問題,那到底是誰要把自己帶到這邊來,難道是他?
不,向幼藍很快否定了自己這個看法,文少然不會這樣對自己,他沒有理由也沒必要這樣做,至於那三位夫人,她們之前是素未謀面,自然也沒什麼怨憤,更加沒有傷害自己的理由。
在她還在不解的時候,馬車慢悠悠停了下來,車門上的禁錮也被人「嗤啦」拉開。
聽到這聲音,向幼藍心中一喜,忙不迭推開車門跳下車,身子一軟差點倒在地上,不等她站穩,只覺得腦後一陣風聲,已經有木棒砸在頭上。
陷入昏迷前,她看到一個低矮黑瘦的男人靠過來,似乎在查看自己的情況,想要更加看清楚眼前這張臉,向幼藍努力睜大眼睛,卻還是抵不過腦袋的眩暈,徹底陷入昏迷中。
再次醒來的時候,向幼藍還有些輕微的暈眩,仔細眨眨眼睛,才看清楚自己是反手被綁躺在一間破屋子裡,身側有「嗤啦嗤啦」磨東西的聲音,還有一大一小兩個人談話。
「她醒了。」一個稚嫩的孩子看她身子活動,不慌不亂的說道。
「別管她。」回應那孩子的,是一個低啞的聲音,帶著斗笠的黑瘦少年頭也不抬,只是自顧自磨著手裡的一把匕首。
「你們是誰?」艱難地挪動身子到一個比較舒服的姿勢,向幼藍輕聲問道。
那孩子黑亮的眼睛在她身上打量一番,咕噥著說道:「我是個小乞丐。」
沒意外的答案,向幼藍看他一身襤褸也猜得差不多,可看看小乞丐旁邊的黑瘦少年,卻有些好奇了,「你抓我來做什麼?」
他不像是劫財,因為這人從頭到尾都冷著一張臉,對自己愛答不理的樣子:更不可能是劫色,如果要真是劫色,剛剛自己昏迷醒來後,也許會發現自己衣杉不整的躺在地上,而不是現在衣衫整齊的被人綁住。
「別問那麼多。」那人的眼裡帶著一股冷意,卻沒有殺氣,只是冷冷瞪她一眼,又低下頭磨自己的匕首。
「我總要知道你抓我來做什麼,也好猜測自己接下來的下場。」向幼藍咧嘴一笑,發現自己竟然還有心思自嘲。
事實上從她確定對自己下手的人不會是文少然後,心裡的驚惶就變得沒那麼強烈,至少沒有了心痛的感覺。
「你叫向幼藍是不是?」沉默片刻,少年終於開口。
「對。」
「那你和文少然什麼關係?」
向幼藍思考著應該怎麼回答,明顯發現那少年問出這句話的時候,臉上變了顏色,甚至有些咬牙切齒,「我與他沒有關係。」
「哼,還真是情深意重,我親眼看著你們,一個馬車上、一個馬車下眉目傳情,卿卿我我的,現在又來騙我。」少年的眼中突然湧出一股悲哀。
向幼藍以為自己看錯了,可再仔細一看,果然他在苦笑。
「你和他又是什麼關係?如果你找他大可當時就動手,何必費心思把我綁來?」向幼藍越來越迷惑了。
「我和他是死敵,要砍掉他的項上人頭。」少年臉上露出狠厲的笑,「在他府門前動手,估計我還來不及拔刀就被他的人拿下,把你綁過來,起碼能有一、兩分勝算在手。」
「一、兩分勝算?」向幼藍無語,這樣大費周章也只有一、兩分勝算,那失敗的機率簡直就是大得嚇人,這樣的情況下還非要動手,真不知道有什麼深仇大恨。
低頭想上片刻,她輕聲一笑,「那你會殺了我嗎?」
仰著頭想了想,少年回答的很坦誠:「不知道,如果殺了他,我就放你走;如果殺不了他,殺了你能讓他痛不欲生的話,那我會殺你的。」
這樣太過坦誠的回答讓她不知該作何反應,只能苦笑以對,她現在是該祈禱文少然來呢,還是不來比較好呢?
顯然,這個決定並不由她作主,因為少年已經吩咐小乞丐:「你去送信到文家,然後就別再回來了。」
小乞丐顯然聽出了他話語中的訣別之意,臉上有些傷感:「咱們就走吧,你打不過他的。」
「是我不好,你以後又是一個人了。」少年突然咧嘴一笑,雖然面色黑得過分,竟然也十分好看,「放心,生死有命,富貴在天,我不後悔。」
「那他要是不來怎麼辦?」小乞丐還是滿臉遲疑。
「向幼藍在我們手裡,他不會不來的。」少年的臉上出現一絲悲戚,「看錯人一次,我不會看錯第二次,只要有她在我們手裡,他一定會來。」
小乞丐嘆口氣,轉身離開,三步一回頭的看他,「那我去了,你保重!」
看著眼前這一幕,向幼藍突然有種無奈,這兩個孩子到底為了什麼,何必非要和文少然拚個你死我活?那少年說只要自己在他手裡,文少然就一定會來,她可以認為,自己在文少然的心底是不同的嗎,他到底會不會來這邊?
彷彿為了驗證她的想法,門外突然傳來男人的笑聲。
在她抬頭的那一瞬,熟悉的身影已經抬腳邁進了破房子裡,衣衫翩然,與眼前的一切格格不入。
「你來了。」她幾乎是與少年同時說出這句話。
「我來了。」文少然嘴角噙著溫潤笑意,好似在對那少年說話,眼眸卻一直落在向幼藍的身上。
看著那含著心疼的眼神,向幼藍只覺得眼睛一陣溫熱,已經有些想要落淚。
他真的來了!
不同於向幼藍的感動,那少年在見到文少然的瞬間有些驚詫,隨即跳將起來走到她身邊,手裡握著被他磨得發亮的匕首。
「你怎麼找到這裡的,他呢?」少年的手在顫抖,說話的口氣卻毫不客氣:「我和你的恩怨與小乞丐無關,你最好放他走,不然我要了向幼藍的命。」
「何必這麼緊張,我說要傷害一個小孩子了嗎,他現在正躺在門外呼呼大睡呢。」文少然搖搖頭,一臉無奈,「我也想裝作不知道你劫持了藍兒,可你做事破綻實在是太多了,我裝都裝不出來無動於衷。」
這顯然是個侮辱,少年手中的匕首貼近向幼藍幾分,「我倒是好奇,你怎麼看得出來?」
「很簡單,你不是我府裡的車夫。」
少年冷笑,「文少爺真是好眼力啊,竟連府裡的車夫長什麼模樣都一清二楚。」
「當然,府裡的車夫我就算不是每個都熟悉……」文少然挑眉一笑,豐姿俊逸,「敗露你身分的還有那頂斗笠,天上日頭並不毒辣,你見過哪個車夫會帶著這麼大一個斗笠?那只會有兩種原因,一種是想告訴別人,我不是一般人;另外一種就是告訴別人,我幹的沒好事。」
噗哧一聲,向幼藍忍不住笑了,儘管那鋒利的匕首就橫在自己面前,只要輕輕一劃就能要了她的命,可看著文少然這樣閒情逸趣的模樣,她的心也跟著踏實下來,那凝視自己的目光彷彿在說,只要有他在,自己會毫發無傷的。
「你笑什麼?」先後被嘲諷,少年厲聲喝道。
「我笑你一成勝算怕都沒了。」向幼藍露出一個溫婉無害的笑容,「你現在放開我,我保證他會讓你安全離開,如果你硬碰硬,結果一定是你輸。」
「不要太自信了,我不會走的,只要你在我手裡,他就不敢怎麼樣,再不過,我總還有殺了你的勝算。」
聽到這話文少然臉上的笑容消散,眸光銳利如劍,「就算藍兒在你手裡,你以為現在就有勝算了嗎,馮玉墨?」
馮玉墨?向幼藍驚詫,這名字好熟悉。
果然,那人聽到這名字顫抖得更加厲害,凄厲的一笑,「我弄成這樣還能看出來,你果然厲害,看來我真的是沒什麼勝算了,不過殺掉一個向幼藍,死在你的手裡也不吃虧。」
這一次向幼藍聽了個清清楚楚,眼前這人哪裡是個少年,分明是個啞著嗓子的女子。
「我不會殺你的。」文少然臉上閃出一絲歉疚,「殺你爹爹的人是我,我無言以對,可玉墨你心裡明明知道,他這些年作惡多端,死有餘辜,就算我不動手,朝廷也不會放過他這個青幫幫主。」
馮玉墨,向幼藍終於知道這個名字為何這樣熟悉,當年若不是她與少然訂親,自己也不會遠走京城,只是沒想到,她們還會有再見的一日,記得當日少然說已經把她送到關外,看來她這次跑回來就是為了報仇。
「作惡多端,死有餘辜,你說得好輕鬆。」凄慘一笑,馮玉墨身體開始顫抖,「無論他做錯了多少事,都不該是你來動手,你知道我當初多喜歡你嗎?爹爹一直說你有些古怪,我都不肯相信,還千萬保證你是好人,只是性子孤僻了些。他一直不信,我就一直勸說,終於等到你答應訂親的時候,我說服了他相信你,然後逐步把整個青幫交給你,可你得到一切之後做了什麼事情?你還給我的,就是殺了他!」
「所以你來報仇,那你想怎麼做?」
「血債血償!」馮玉墨笑得渾身都在顫抖,「你死了就不欠我了。」
「把藍兒放了,我隨你處置。」文少然的目光一如既往的平靜。
凝視著眼前這男人鎮定的模樣,馮玉墨突然狡黠一笑,隱藏在黑灰中的臉溢出一點溫柔,「不,我改變主意了,我不殺你,因為你不怕死,殺一個不怕死的人那真是一件很沒意思的事兒,我倒不如殺了身邊這位向姑娘,如果我沒猜錯,你喜歡的人就是她吧,那如果我把她殺了,你是不是比自己死了還痛不欲生?」
臉上表情驟變,文少然握緊了手掌,「你最好別挑釁我!」
「挑釁?你以為這是挑釁,那我就證明給你看,我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隨著這一聲激烈的嘶吼,馮玉墨舉起了手中的匕首狠狠刺下去。
眼睜睜看著那匕首對著自己的脖頸砍下來,向幼藍驚恐的閉上眼睛等待疼痛到來……
過了好一會兒,那疼痛的感覺還是沒有降臨,只是有東西滴落在臉頰上。
不解的睜開眼,眼前的一切讓她心神俱烈,那匕首就在自己臉頰之上停住,馮玉墨似乎使出的全身的力氣想要砍下來,只是文少然的一隻手已經握在匕首上毫不退讓,鮮血順著指縫滴落,落在向幼藍的臉頰之上,讓她驚恐得幾乎要尖叫出聲。
他受傷了,這個男人為了不讓人傷害到自己,竟然徒手去抓匕首!
文少然,你到底在想什麼,我對你來說真的這麼重要嗎?
感覺到向幼藍凝視自己的盈盈目光,他低頭露出一個笑臉,再抬頭時,已經恢復面無表情。
「馮玉墨,我發過誓不會對你動手,你最好立刻收回去匕首,不然我不保證不會殺人。」手掌在滴答流血,他卻絲毫沒有驚惶,只是輕聲說出這些話,面不改色。
「那你就殺了我好了。」使盡全身力氣依舊不能移動匕首分毫,馮玉墨臉上都是惱恨。
「殺你多無趣,就像你說的,殺一個無意苟活的人實在是沒意思,如果我殺了門外的小乞丐呢?」
「你……」馮玉墨沒想到剛說過的話會落到自己身上,變了臉色。
「我數一、二、三,你放手,不然我就殺了門外的小乞丐。」嘴角噙著一抹笑,他氣定神閑看著馮玉墨,勢在必得的篤定。
「一、二……」
不等文少然數完第三聲,馮玉墨鬆開了握著匕首的手,神情木然走過他們身邊,「別以為你不殺我,我就會感激你,只要我活著一天,有能力殺了你,我都會再來的。」
「好,隨時恭候大駕。」隨手丟開那匕首,文少然握緊了流血的手掌,轉身看她離開,臉上露出一抹惆悵的笑。
「別擔心。」向幼藍低聲說道:「她既然還擔心小乞丐的生死,就說明恨意並沒有讓她徹底喪失理智,早晚有一天,她會想明白的。」
「希望會吧。」嘆息著搖搖頭,文少然迅速轉身解開了她身上的繩子,上上下下檢查她有沒有受了什麼傷,「她沒有對你怎麼樣吧,是不是驚嚇到了?」雙目熠熠看著他擔心的摸樣,向幼藍悠悠一笑,「誰說她沒傷害我。」
「傷了哪裡,快告訴我!」聞聽這話更是擔心,文少然皺眉。
「她傷害的不是我的身體,是傷害了我的人!」半晌,文少然抬頭,目光含笑。
在那樣熱烈的目光注視下,向幼藍端詳他手上那長長的一道口子,蹲下身體拿過那匕首割開衣裙下擺,這才起身小心翼翼幫他包好傷口,嫣然一笑。
他不必多說什麼,她也不必,經歷過太多的生死攸關,有些事情不用宣諸於口,因為,一個目光,足以表達出一切。
若非深愛,我怎會為你,捨生忘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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