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查看: 3921|回覆: 40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武俠仙俠] [秦紅] 花月斷腸刀《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Rank: 12Rank: 12Rank: 12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狀態︰ 離線
跳轉到指定樓層
1
發表於 2023-11-5 13:12:12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花月斷腸刀 作者:秦紅


兩株高可參天的古槐樹,

遮住了一座半塌古廟的部份山牆,

陰影使這座半塌古牆,

顯得越發陰森.....
喜歡嗎?分享這篇文章給親朋好友︰
               感謝作者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Rank: 12Rank: 12Rank: 12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狀態︰ 離線
2
發表於 2023-11-5 13:12:55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古剎南北二霸天

兩株高可參天的古槐樹,遮住了一座半塌古廟的部份山牆,陰影使這座半塌古牆,顯得越發陰森。

秋風秋雨,天地間一片蕭煞淒涼!人夜,月隱,人靜。只有高插在古廟牆頭上的那七盞燈籠,隨風搖曳。

燈籠排列如同北斗七星,雖然談不到如何明亮,卻能使人在老遠的地方,就看到這座古廟的部份輪廓。

是誰在這悽風苦雨的秋夜,高插燈籠?燈籠以北斗七星插排,是巧合?抑或有心?!這時,直對古廟那條深草坪沒人腰的泥濘小徑上,傳來了單調但極沉穩的步聲,越來越近。驀地,從兩株古槐樹的巨幹後面,閃出兩名大漢,左邊那名大漢,濃眉一挑,沉聲對小徑上喝道:

“來人停步報名!”小徑上有人答了話:

“落魄書生,夜行遇雨,遙見此處燈光,所以……”話還沒有說完,右邊那名大漢,已接口叱道:

“這條路今夜不通,回去!”大漢的叱喝聲,十分嚴厲,來人卻似沒有聽到,而小徑上深草內,已現出了來人的上半身,果是個落魄書生。書生步履未停,仍然朝前走著,左邊大漢,急又喝令“停步”,並且大踏步迎了上去,準備攔向小徑出口。

豈料書生腳下倒是很快,就在此時,已跨出了小徑!書生體態,看來文弱,映著七盞燈籠的光色,他那張臉,蒼煞略黃,好像有病在身!

一襲雪衫。肩頭及胸背部份,已經被雨打透,雪衫因久經風霜日曝,白色不白,灰又不灰,顏色奇特。白襪子,變作灰黃,福字履,白底兒只剩了薄薄的一層,整個人,看來是落拓而孤悽,令人挽嘆書生無用!

書生左肩頭下,搭垂著一隻竹笈,色呈碧綠。竹笈另一端,因在背後的關係,看不清是什麼東西。此時,書生被左邊大漢那聲急喝的“停步”聲所驚,嚇得身軀一顫,停步不敢再前,呆立著像個傻瓜。左邊大漢,上下打量了書生幾眼,道:

“你的耳聾了,告訴過你,這條路今夜不通,你沒聽到?!”

書生顫抖伸出右手,指向古廟右側的大路道:

“路還通呀!再說我也沒想趕路,是要避避風雨,這廟……”右邊的大漢,嘿嘿一笑道:“真是書呆子,天沒塌,地沒崩,好好的路怎麼會不通?!聽明白,今夜大爺們在這路上有公事辦,所以不準通行!”書生應了一聲“是”,以笑臉相對著兩名大漢道:

“那正好,我避雨……”右邊大漢,不容書生把話說完,已接口問道:

“哦!你想進這古廟裡避雨?”書生“噯,噯”兩聲,這名大漢把眼一瞪,頭一搖道:

“辦不到,這座廟太小了,怕委屈了尊師!”這種江湖嘲諷話,書生怎會聽得懂,竟接口道:

“在下和‘寧遠府’的黃師爺是朋友,貴差既然是辦公事,想必……”話沒說完,已惹得兩名大漢,哈哈地大笑起來。書生劍眉一皺,道:

“此處不屬‘寧遠府’管嗎?!”右邊大漢笑聲一停,道:

“不錯,只是大爺們卻不買他寧遠府的賬,你要是來自‘地府’那還差不多!”書生聽出受了調侃,臉一板道:“你們好大的膽?”右邊大漢,濃眉一揚道:

“說了這半天的話,只這一句說對了,告訴你,天有多大的膽,大爺們膽就有多大!”左邊那名大漢,心性似乎善良些,接上一句道:

“書呆子,爺們是江湖道上的綠林朋友,不是什麼官差,你要是還沒活夠,現在趁早從什麼地方來,回什麼地方去!”書生犯了迂勁,抗聲道:

“要是我不呢?”右邊大漢獰笑一聲道:

“要不,你就別想活著!”話聲中,這名大漢揚起了右掌,就待切下!適時,左邊的大漢出聲相勸道:

“老莊算了吧,和這種書呆子斗的那門勁頭,人家也許三房守著這麼個寶貝兒子,轟他走遠點也就是了!”老莊才要接話,遠處突然傳來一聲淒涼長嘯,嘯聲起時,聽來尚遙隔裡餘,嘯聲落處,已不足箭遠。老莊聞聲色變,驚慌失措地急聲對左邊大漢道:

“三爺就要到了,若是看到這個書呆子,怕不一死三口才怪,老田你快說,這件事可該怎麼辦?”老田,田耕九,老莊,莊泉生。他倆在這遼東地帶的江湖上,算得是夠份量的人物。

但當嘯聲傳到時,卻都嚇得手軟腳麻變了臉色。老莊情急之下,問老田討要主意,老田急中生智,不答老莊的問話,驀地縱身而前,出指點封了書生的穴道。然後挾起書生和那書笈,一個虎躍縱進深草叢中,隨即飛身而出,看了老莊一眼,老莊皺了皺眉頭。這辦法,莊泉生是深深不以為然,萬一不幸,若被他們最凜懼的三爺發覺,沒別的話說,等著剝皮好了!所以莊泉生皺眉之後,就要開口,田耕九卻突然肅立,神色極為恭順地對著老莊身後道:

“屬下迎接三爺。”一聲“三爺”,他老莊要說的話,又蹩回腹中。

三爺,身材修長,一張馬臉,鷹鼻,鷂眼,八字眉,白淨臉,臉上冷冰冰陰森森沒有半點熱和氣,難惹難纏。今夜八成是事情辦得順手而愉快,所以那張馬臉儘管還是拉得極長。卻有一絲絲人氣!因此對莊泉生背對他,也沒稱呼他“三爺”,更沒有施禮,竟未降罪,只是用那對鷂眼掃了莊泉生一眼!就這樣,也幾乎嚇出莊泉生的膽汁來,急忙躬身道:

“屬……屬下給三爺您請安。”三爺陰森森地嗯了一聲,揮手道:

“大殿可都打掃乾淨了,大爺就要來啦!”莊泉生和田耕九,慌不選的恭應說已打掃好了,三爺微微一點頭,揚掌擊滅了牆上那七星北斗燈,莊、田二人推開山門,恭候三爺進出。

三爺將走過山門的門檻時,突然止步說道:

“玩意兒可全準備好了?”莊泉生低聲下氣的答道:

“全準備好了,黃矮子就到。”三爺哼了一聲道:

“他要有福氣,最好比大爺早到!”說著,自顧自地大踏步走進那半坍的正殿。

莊泉生伺候這位三爺有年,在三爺性子好的時候,算得上是三爺的親信,因此現在他悄悄的跟進了正殿。殿內漆黑,伸手難見五指,豈料三爺竟能在暗中視物,那時鷂眼閃著碧芒,一掃正殿道:

“很好,原來你們早就打掃乾淨了。”莊泉生嘻嘻地一笑道:

“屬下豈敢偷懶。”三爺嗯了一聲道:

“這裡事了回去以後,我會記得提升你和田耕九的。”莊泉生立刻恭敬地一禮道:

“謝三爺栽培,事情是不是已經辦妥了?”三爺今夜心情好,竟答了話,道:

“這活冤家著了道兒,如今……”話沒說完,已經想起來不該和屬下談此事,遂沉聲道:

“還不到外面去候著大爺!”廟外己傳來田耕九的話聲:

“大爺有諭,亮燈!”莊泉生高應一聲,正殿內亮起了燈籠火把!移時,不聞人聲,卻傳來了整齊而沉穩的步聲,人數眾多,黑鴉鴉一大片,魚貫悄靜地進了這半塌的正殿。

最前面的那個人。雨披,虎靴,白髮,目射寒光!他橫掃了整個正殿一眼,向肅立一旁迎接他的三爺道:

“老三,你傳令下去,嚴守各通路,不得任人往來!”三爺嗯了一聲,目光在一干屬下中點視三次,有三名彪悍的漢子,離隊而出,走向廟外守於三條通路之上。

白髮老者雨披,由田耕九雙手捧接過去,莊泉生端正過當中那張椅子,老者虎步而前,威凜無倫地坐下!他剛剛坐定,立即揮手揚聲喝道:

“把那位好朋友抬上來!”諭令下,一陣鐵索拖地的嘩啦嘩啦聲傳來,兩名壯漢,半抬半扶地挾進來一個技頭散發的素衫少年!噗通一聲,兩外壯漢將少年扔摔正殿地上!少年早已昏迷,人事不省,所以摔得雖重卻沒有出聲,少年身上,緊緊捆綁著一條粗如拇指的牛筋長繩,外面還加上了一道純鋼鐵索,這情形像是對付欽命重犯!

白髮老者那兩迎寒芒閃射的目光,一掃殿上道:

“多加幾支亮子,等候著‘南霸天’和他手下!”三爺親自應聲,親自動手,剎那,正殿各處都插上了燈籠火把和亮子油松,殿內已光明如同白晝。燈明火亮下,方始看清老者和他所率屬下的模樣。老者六旬不到,一張大白臉,兩道殘斷濃眉,眼眶深陷,雙目陰譎,時時閃出詭詐殘酷的光芒!老者左首,站定一人,文士打扮,背插一支“鐵筆”,筆長約有二尺六七,筆桿上,還卷統著些東西?這人身穿藍色長衫,看他的嘴臉,一望即知絕非讀書種子,年約四旬,眼角嘴邊,時時無故蹺動,一張紫臉,現露出他天性的涼薄和心黑手辣,是老者的二盟弟。

老者右首,站定了三爺,三爺此時馬臉閃著光輝,緊抿著嘴唇,那份小人得志的樣子,令人噁心?

餘下是十七名精悍壯漢,包括先前守在廟前古槐後的莊泉生和田耕九,再加上外面三人,足數二十。自老者以次,皆閉口不語,若有所待!移時,廟外傳來揚喝之聲——

“什麼人,火速通名?”

接著這句喝問,傳到一陣笑聲,然後有人答了話——

“老朽‘郝甫’,特來拜見‘胡老大’!”正殿上端坐著的白臉老者,濃殘眉一挑,吐聲道:

“胡夢熊早已恭候多時,郝老大請!”胡夢熊話聲不高,但遠在廟外十丈的郝甫,及他那些手下,卻都聽得清楚分明,郝甫更是立即接了話——

“士別三日刮目相待,你我分手不到半年,沒想到胡老大你已練成了‘九冥通玄功’,可喜可賀!”

郝甫的聲調更低,如同好友對坐般答問,但身在廟中正殿上的胡夢熊和手下們,卻如聞春雷,有些震耳!在胡夢熊左側侍立的二爺,這時以真氣傳聲道:

“大哥,還是迎接這老兒一次吧!反正他今夜有來無回!”

胡夢熊頭一點,揚聲道:

“南霸郝老大已到了,爾等隨老夫出迎!”話聲乍止,殿前已傳來嘹亮的答對道:

“這怎敢當,怎敢當,郝甫冒失,就此告進了!”隨著這句話,殿內突旋勁風,吹得殿中各處燈搖燭擺窗動門響,面正殿門口地方,已出現了個魅偉的人兒,一張黑鍋臉,兩條掃威眉,大大海口,豹環眼,發如白銀成絲,盤束頂上,好不威風!胡夢熊哈哈笑著,離位而前,道:

“還是郝大哥你成,威風不減當年!”郝甫一抱拳,目光卻罩定昏臥地上的少年,道:

“那裡的話,胡老大你生擒了這活冤家,今後遼東道上,是你胡老大的天下了?”

胡夢熊一聲哈哈,郝甫一聲呵呵,手接手,肩平肩,他倆竟把臂而行,不分上下賓主地雙雙坐於正中。胡夢熊坐定之後,道:

“郝老大,你那些好兄弟呢?”郝甫含笑道:

“小弟當了半輩子‘南霸天’焉敢不懂規矩,所以吩咐他們,在廟外遠處候著!”胡夢熊把頭一搖,正色道:

“郝老大,你我在遼東地面,一南一北分治不糊,相親相近從不相犯,但也未曾開誠攜手過,如今冤家被擒,大患已去,正是共商大計之時!”話鋒一落,不等郝甫接口,目光一掃二爺道:

“二弟你親自去一趟,奉請郝老大的好兄弟們進來,就說我請大家共商要事!”

郝甫沒有接話,也沒有表示意見,目送二爺出了廟,剎時,二爺回來了,陰譎的目光一掃郝甫道:

“郝爺,你這可是太見外了!”胡夢熊濃殘眉一皺,道:

“老二,這話怎麼講?”二爺還沒接話,郝甫已開了口:“這裡是胡老大你的地面,郝甫接約,怎敢錯失半步,因此在前途中,已嚴囑他們就地等待,不許妄進了!”胡夢熊“噯”了一聲,道:

“郝老大,這就難怪我範二弟說你太見外了,你實在是……”郝甫突然手指地上的少年,接口道:

“胡老大若果有隆情,誠意攜手,等處治完了這個人,小弟召喚他們前來叩拜賀安就是!”胡夢熊卻把頭一搖道:“這冤家已是階下之囚,有小弟和你郝老大在,解決他容易得很,貴屬今夜是衛護郝老大你來的,而老大你來,又是接到小弟約而至,悽風苦雨中,使貴屬相候路側,小弟豈不失禮,說不得只好叫我二弟三弟一齊去請了。”話聲中,胡夢熊立即對了兩位盟弟示意。郝甫卻也不再堅持,奇特地一笑道:

“那就敬煩二爺和三爺兩位了。”

範老二範祟,許老三許忠,早已由胡老大話中會了心意,再聽郝甫這樣一說,自是馬上動身。當範崇和許忠跨過正殿門檻時,郝甫突然又說道:

“煩兩位對鄙屬說,是我召令他們前來共坐的。”範祟一笑道:

“這當然,郝爺你放心就是。”胡夢熊在範、許二人定後,一指地上昏臥的少年道:

“郝老大,咱們哥們誰全知道誰,用不著說胡話,若論真本領,咱們兩撥人加在一塊兒,也休想能動這小子一根汗毛……”郝甫笑道:

“我只想聽聽他被你擒住的一切經過!”胡夢熊接看了郝甫一眼,道:

“這次的事叫湊巧,該當,這冤家一個人突然從京師走大同出了關,小弟得報一路上就追蹤下來,可始終沒敢和他朝面,俗語說,人叫人死偏不死,天叫人亡不費難,在唐山遇雨,這小子只顧趕路,落了病根!”郝甫眉頭皺了皺,似乎想說什麼卻又忍住了。胡夢熊看在眼中,故作未見,接著說道:

“當到達此地後,步履上已看出不對來了,於是小弟靈機一動,想出了個可行的妙計,這小子聰明,竟放著房店不住,在城外投宿民家,天沒亮,病就發了,那民家代他求醫抓藥……”

郝甫忍不住把手一揮,接了話:

“胡老大且慢,若以這個冤家那身不壞的功力來說,一陣雨怕是難以叫他落病,就算病了,也不必服藥,記得二年前那場血戰,他幾乎脫力而死,結果只跌坐調息了對時,就又變成生龍活虎一樣……”胡夢熊嗯了一聲,接口道:

“這一點小弟當然會考慮到,並且已經打聽過,原來他過‘七絕嶺’時,斬蟒大意未覺……”郝甫眼殊一轉,搖頭道:

“他一向聰智而謹慎,會如此大意嗎?!”胡夢熊嘻嘻一笑道:

“要不小弟怎說這是天意呢?七絕嶺上,如今還有那毒蟒的餘腥,當地土著,無不目睹此事,並更對證無誤!”郝甫哦了一聲道:

“小弟相信對他的事,胡老大不會不小心地去查證的!”胡夢熊又一聲嘻嘻道:

“這當然,一個大意,就會死無葬身之地,焉敢不步步小心謹慎,所以小弟直到證明一切屬實後,方始下手!”郝甫陰險地一笑道:

“我猜是在藥中用毒,可對?!可曾封了他的穴道?!”胡夢熊哈哈大笑,道:

“天下事都瞞不過你老!當然,一共封了他的四處經脈,如今他身中蟒毒,又服下了小弟獨門迷藥,穴道被封,再加以中筋鐵索緊綁,哈哈……”

郝甫眉頭一皺,道:

“不瞞胡老大你說了,小弟總覺這件事有些蹊蹺,因之內心十分不安!”胡夢熊濃殘眉一挑,冷冷地輕哼了一聲,對侍立一旁的莊泉生道:

“給他服下解藥,扶他坐在老夫的對面!”解藥服下不久,少年已自昏沉中醒來,人坐在郝、胡對面,相距只有數尺,在明燈亮火下,郝甫看得分明,沒有錯,正是那個恨之入骨的活冤家!

少年四處經脈被封,人雖醒來,除可啟目視物耳聽人言外,卻難挪動,不過那一身傷痛卻有了感覺!郝甫疑心忒煞,目注少年久久不瞬,仍恐看錯,起身下位,緩蹬到少年面前,再作打量。胡夢熊這時笑一聲道:

“郝老大,看過了沒有?”

郝甫自始至終,對眼前這位被擒的少年存在著疑念,此時卻不能不承認,胡老大所擒到的這個人,並沒有錯。“人嘛是他本人,沒易容,也沒戴面具,除非天下還有和他一模一樣的第二個人,否則是不會有錯的,不過小弟總覺得在氣質體魄上,他變了!”

胡夢熊拍手道:

“高明,郝老大你真高明,不錯,他文弱多了,但是郝老大不要忘記,他中毒於先,又被迷藥所制了很久,再加上寒熱未去,穴道被封,換了誰,也不會有那種剛強勁!”這話有理,郝甫不由點了點頭。胡夢熊卻接著說道:

“郝老大請歸坐,小弟有件東西要請老大你過目!”郝甫聞言轉身,邊回座邊道:

“是件什麼東西?”胡夢熊探手囊中,郝甫攸忽止步目射寒光,暗中已將功力提聚雙臂之上,準備應付突臨的變故!胡夢熊看在眼中故作未見,緩緩抽出手來,臉上帶著極端得意的微笑,緩緩攤開手掌道:

“請看!”郝甫目光一瞥胡夢熊掌中之物,神色立變,驚呼一聲道:

“啊!‘月魄追魂’?!”胡夢熊笑了,哈哈連聲,道:

“這是小弟在他被擒之後,親自從他囊中搜出來的信物!”

郝甫臉上露出了羨慕之色,道:

“胡老大,小弟算服了你!”這話,雖然言不由衷,但是郝甫至今未敢放落的懸心,現在卻實在真的放落了,別的能做,人不能假,再加上這“月魄追魂”是冤家他寸步不離之物,自更沒錯!這時,胡夢熊突然得意地一笑,掂著掌中之物道:

“總算今天看清楚了他這件東西,什麼‘月魄追魂’哼!只是半塊不值分文的銅錢罷了?”這半月銅錢雖說它是銅錢,但絕非赤、青銅所鑄,因為它精光四射,不是銅質,但也不類黃金!目光接觸到的一面,整面滿是縱橫的奇特花紋,看上去花紋雜亂無章,任憑是誰,也無法看出這花紋的意義!另一面,郝甫無法看到,於是他對胡夢熊一笑道:“胡老大,請將此錢翻轉來看看如何?”胡夢熊報之一笑,道:

“有何不可!”將這半月形的古錢,翻了個身兒。

這一面,更怪!上面都是些奇特的東西,象文字,但又只有一筆兩筆而不能成字,誰也無法把這些零散的筆劃組成字體!當然,它只是象字的筆劃而巳,也許根本就不是字。看清一切之後,郝甫一搖頭道:

“小弟奇怪,這個東西怎會被稱為‘月魄迫魂’呢?!”胡夢熊哼了一聲,接口道:

“說來可惱而又可恨,只因這個冤頭,每次出現,手中總在把玩此物,此物象極‘半月’所以有了‘月魄’之名!”

“而江湖朋以們,凡遇上這冤家,皆難逃死,這就是‘月魄追魂’的由來!”郝甫眉頭深鎖,道:

“月魄追魂,難怪小弟的手下,迭次遭遇不幸了!”說著,郝甫目光一瞥那杖“月魄追魂”,又道:

“請教胡老大,這半塊怪錢,可還別有作用?”胡夢熊聞言,心頭突然一凜,詭詐地一笑道:

“不該還另有作用吧?”郝甫瞥了胡夢熊一眼道:“那他對此物,寸步不離,又是什麼緣故??”胡夢熊道:

“也許是個紀念東西?”話雖是這樣說,胡夢熊卻在話聲中,十分慎重地將怪錢安置囊中,並且,還隔囊摸拭了一下,郝甫故作未見,但已心中有數。胡夢熊適時話題一變,道:

“郝老大,事到如今了,小弟覺得你我二人是應該開誠地談一談了!”胡夢熊嘻嘻一笑。道:

“郝老大,咱們是直說無隱地談呢,抑或只撿能談的話呢?”郝甫打個哈哈道:

“怎麼都成,小弟聽胡老大你的!”胡夢熊手指坐於對面人雖醒來卻難挪動的少年書生道:

“咱們辦完一件再一件,還是先了斷他如何?”胡夢熊奸巧地一笑道:

“小弟對郝老大你,用不著欺瞞什麼,這次僥天之倖擒住對方,說實話,手段不夠磊落光明……”郝甫作出不以為然的樣子來,接口道:

“話不能這樣說,力不敵則智取,古有明訓!”胡夢熊呵呵兩聲道:

“好說,這是你郝老大捧我!”郝甫正色搖頭道:

“胡老大可別多心,譬如楚漢之爭,誰都知道,論義氣說英雄,是楚霸王。但劉邦終成大業那卻是事實了!現在他處你的階下囚!”胡夢熊怎麼會聽不出這話的用意,故作不解道:

“不管這些了,反正一句話,這冤家如今是落在小弟的手中,要他死,要他活,或要他怎麼樣,小弟能作全主!”

郝甫頭一點說道:

“你老大盡管直說!”胡夢熊眼角一斜,道:

“這遼東地面,說小不小,說大可也不算大,比不得中原地區,一江一河把南北劃分得十分清楚!俗話說得好,一山不能容二虎,我胡夢熊和你郝老大卻就好比山頭上的兩隻虎,咱們遲早會有一天,為得失壞了江湖義氣!”郝甫冷靜至極,點頭說道:

“胡老大看事深遠,令小弟佩服!”胡夢熊淡淡一笑道:

“在這冤家沒被擒前,我們還有聯手協力的必要。如今,這必要已經不存在了!”郝甫只嗯了一聲,沒有接話。胡夢熊又掃了郝甫一眼,道:

“不過你我二人,都在遼東道上混了多年,若說要誰罷手隱退,那都不是真朋友好兄弟該說的話,這個問題就十分令人困惑了!”郝甫這次接口道:

“英雄之見同,小弟也是這樣覺得?”好個刁滑的胡夢熊,以“困惑”二字,逼著郝甫表示心意!哪知郝甫看來粗獷,卻是精中有細,他想都不想,立刻答道:

“小弟只知道這是個不容易解決的問題,卻不明白‘困惑’在哪裡?!”他上下嘴唇一翻,語鋒堅定地道:

“事情明顯,咱們反正必須十退一進!”胡夢熊嗯了聲,道:

“郝老大,你說咱們兩個人之間,是誰該隱退呢?”胡夢熊再次嘻嘻一笑道:

“不錯,是很難!”話聲一落即起,又道:

“在困難中解決這問題,要有魄力,還要能公平……”

郝甫接口道:

“郝老大,你可是真想聽聽?”郝甫頷首道:

“小弟誠心誠意要你老大指點!”胡夢熊嗯了一聲道:“那好,小弟之意,隱退者並非毫無所得,得進者亦非獨佔江湖,如此是夠公平的了。”胡夢熊說出了心中的話,道:

“小弟是想,以萬兩白銀為基數,進者每年贈銀萬兩與退者,此約有生之日不得悔改!”郝甫神色一正,道:

“好辦法,退者有現成的利益可得,進者也有以對友,錯非是你胡老大,換上任何一個人,也想不出如此公平的辦法來!”

胡夢熊聞言,十分自得地說道:

“不瞞郝老大你說,從這個冤家被擒那時開始,我就想這個辦法了!”郝甫“哦”了一聲,冷靜地看了胡夢能一眼,道:

“胡老大,小弟現在將你提的這個辦法,出乎自願地修正修正,小弟對於隱退的一方,願意年付白銀兩萬兩,並且願意明定期限,以五十年為期,如何!”

現在胡夢熊方始聽出,前面郝甫所講過的那些話並非誇讚,而是嘲諷,於是他惱了,怒火陡升三千丈,冷哼出聲!郝甫更冷靜,道:

“你老大就收我的那兩萬兩白銀好了!”胡夢能也露骨地作了表示,道:

“小弟從未考慮過退隱的事!”郝甫明知這話的用意,仍裝糊塗,道:

“這也好辦,當有一天,你老大願意考慮時,請隨時通知小弟,小弟並且另贈優厚的附帶條件!”他倆唇槍舌劍,一來一往,無形中已現露出功力的高低,郝甫,南霸天,他陰譎而沉穩!胡夢熊,北霸天,卻容易動火,不夠沉著。

郝甫的這番話,惹得胡夢熊發了威,道:

“郝老大,對隱退的這件事,我抱歉!”也等於是告訴郝甫,他心目中早已認定隱退的該是對方!可是郝甫卻不理會,自顧自地接著所謂附條道:

“附帶的條件,是你胡老大總寨地區百里之內,仍然劃歸於你老大自理,凡你老大的人,都可以永遠相守不散!再者,有了財路,不論多大,只要這財路已經踏進你的界限,小弟立即放棄,不再聞問!”胡夢熊冷玲地盯了郝甫一眼,嘿嘿笑了,道:

“郝老大,你好意思和我胡夢熊開這種玩笑?!”郝甫正色道:

“決非玩笑,小弟言出則信隨!”胡夢熊哼了一聲道:

“謝啦,這辦法我胡夢熊在十年前,對付古家堡就用過了,百里一個死圈,進不得,出不能,遲早被殲,你老大好歹毒!郝老大,你太過份了!”郝甫也不示弱,道:

“胡老大,閣下呢?”這時,身被筋繩索橫捆堅綁的素衫少年,突然在位子呻吟出聲,掙扎著又睜開了那對無神的雙目,喊著:

“渴,我渴……渴……”少年喊渴,他胡夢熊恢復了機警,壓制下怒火,暗暗自忖——

“範老二和許老四外出,還沒有消息傳回,我竟幾乎不忍而誤大事,所幸和郝甫老兒還沒有真正翻臉,正好改個插題!”

想到這裡,胡夢熊若無其事地對郝甫一笑,道:

“郝老大,咱們定法不是法,好在你我兩家的事好談,不必忙在一時,你老大可認為對?”郝甫既敢單身犯險赴會。自是早有了妥當的安排,所以他能沉得住氣,於是也對胡夢熊一笑道:

“當然,小弟不是一再說嘛!一切都聽你老大的!”胡夢熊藉此下臺,手指素衫少年道:

“郝老大,這冤家他渴了,怎麼樣,可願意先問問他?!何不稱賞他盞茶喝。”胡夢熊嘿嘿的笑了,道:

“應該!應該!”於是他目光一掃侍立於旁的田耕九,道:

“給他盞茶喝!”

田耕九應了一聲是,他的早就準備了茶水,立刻理了盞要大步走到素衫少年的面前,當真給少年灌喝下肚!胡夢熊想攔已遲,不由怒罵道:

“連話都聽不懂,滾下去!”其實,田耕九並非不知道胡夢熊的意思,是要以這盞茶,象貓爪下的耗子一樣,將素衫少年戲弄個夠!但當田耕九端起這盞茶,走近素衫少年面前時,內心興起了個奇特的感覺,遂以假作真,給少年灌喝下去。驀聽到胡夢熊怨罵,早已料知,心不驚,故作恢恐,喏喏連聲退向遠處,心裡卻覺得十分舒服。

素衫少年,落拓書生,已被病魔苦纏多日,又經過胡夢熊那霸道的獨門迷藥所傷,醒轉來,已是奄奄一息了。幸而迷藥解的早,又經田耕九給他灌喝下一盞溫茶,才算勉強提住精神,支持著沒倒下去,胡夢熊此時喝退田耕九,人已離座大步到了素衫少年的面前,他明白,素衫少年穴道被封,絕無舉手之力,所以落得大方,從容地用手托起素衫少年的下巴!

素衫少年雖已早醒,卻難挪動,再加上身體虛弱,無力抬頭,下巴被胡夢熊托住,才勉強睜了睜眼。胡夢熊伸手解開了素衫少年一處穴道,使素衫少年可以挪動頭部,便於回話。其實,在解藥服下之後不久,素衫少年已經醒了,好像因為精神體力兩不能支,仍有些個昏沉罷了。但他對胡、郝二人的答話,卻句句入耳聽得清楚,已料到事情的十之七八,他知道自己碰上了一對殺人的魔王,把他錯當了另一個人!

那另外的一個人,和他長的太像,並且身畔也有那麼一枚“月魄錢”太像或有可能,天下人多,興許有換樣兒活像的兩個人,但那“月魄錢”,天下卻只有兩枚,而這兩枚月魄錢,卻是由一枚渾圓的怪錢一分為二變來的。

這次自己拋井離鄉,以一文弱書生而奔波萬里,從山東祖籍來到遼東,就為了要找另外收有這個錢的那個人!剛剛踏上遼東地區,就被人誤認,兩個殺人魔王就是把自己誤當了另外那一位!好,她就等於我,我也就是她,何不將假作真,或可從這兩個殺人魔王身上,找出線索,見到那要見的人!

別看素衫少年頭腦昏沉,身體虛弱,骨酸筋疼,但想及這件事後,卻來了精神,突然怒目注視著胡夢熊!胡夢熊竟然不由自己地暴退了兩步!

郝甫在位上冷眼旁觀,心中一動,走下位來。素衫少年的目光,由胡夢熊身上移向了郝甫。他雙目瞬也瞬,和少年眼光相互對看,剎那之後,少年已覺無力支持,終於又闔上了眼瞼,郝甫雙目一皺,兩步跨到了少年身左,和胡夢熊成了平肩而立,胡夢熊正覺奇怪,郝甫已開口道:

“胡老大,擒這冤家的時候,可曾動過手?可曾先破了他這身功力?”胡夢熊冷哼一聲道:

“郝老大你這可是誠心說風涼話,我早就告訴過你老大了,是以計擒住他的!”

郝甫沒有接話,卻伸手以三指搭在素衫少年腕脈之上,約有半盞熱茶轉涼的時候,郝甫收手而退。

胡夢熊看著奇怪,才待詢問原因,郝甫卻以目示意,當先走向大殿黑暗的角落,胡夢熊跟隨過去。郝甫聲調沉重而嚴肅地首先說道:

“胡老大,令二、三兩位盟弟,去了這久時間,怎地還沒有回來!”胡夢熊也正覺奇怪,道:

“這要怪你老大的貴屬們,離廟太遠!”郝甫正色搖頭道:

“胡老大,有件事我說出去後,別認是我故作驚人之語,只怕小弟屬下和你老大的兩位盟弟,再也不會回來了!”胡夢熊聞言知意,大驚道:

“郝老大有何所見?”郝甫低聲道:

“胡老大,這次你上了那個冤家的大當,錯擒了個替身……”話沒說完,胡夢熊已不服地接口道:

“笑話,人不錯,身上又有那個‘月魄追魂’怪錢……”郝老急急接上話:

“聽著,胡老大,人要不一樣,怎能配是‘替身’至於那個錢,我相信是真的,只不過是那冤家以堅我等信心,安排的陷井而已!”胡夢熊仍不相信,道:

“這怎見得?”郝甫低聲道:

“你老大何不試試所擒的人,看他是不是位身懷奇技和上乘功力的高手?”胡夢熊沒接話,大踏步到了素衫少年的身前,伸手出指,搭向少年腕脈,一試之下,胡夢熊神色陡變!他猛地一咬牙,揚掌砸向素衫少年的天靈!郝甫閃身而到,架住了胡夢熊的右掌,道:

“殺個替身何用?此時若不快走……”話還沒說完,突然傳來了宏亮震耳的鐘聲!

當!當!當!當!當!……

鐘聲越響越快,聲調越來越響!如天崩,似地裂,震得人心恍惚,魂魄欲飛!郝甫瞥了胡夢熊一眼,急聲道:

“此廟早已塌廢,巨鍾已有十年沒響過了,胡老大,怨我失陪!”一聲“失陪”,郝甫穿後殿坍破的空際,飛身而去!胡夢熊心驚神慌下,揮手傳令,道:

“火速熄滅燈火,由四面分逃!”燈火熄了,破敗的正殿,又成了一片漆黑!燈滅的剎那,人影分散飛射,各自奪路!片刻之後,正殿上已經沒了人蹤,除掉那被捆綁椅上不能挪動的素衫少年外全跑光了,不!也許未必。

郝甫一口氣穿過古廟前的雜草叢,才左轉疾射向裡餘外的那片樹林,林中,有他埋伏好的十名高手。他剛剛近樹林邊沿,突有所見,倏忽止步!定睛看時,林邊一排大樹高而粗的斜坡上,正垂吊著他那十名號稱為“無敵十傑”的親信手下!他用不著多看幾限,就知道那是一具具屍體了,這手段和這份殺人的乾淨利落,除那“月魄追魂”外,再無別人!

他連發狠和轉個念頭的時間都沒有,立即霍轉身來,向遠處那片平地上飛縱逃去,他聰明,逃向毫無遮攔路平地假如“月魄追魄”仍在附近,或來追他,在這片平地上,難隱蹤跡,至少他能看到敵手,不致於遭遇暗算!

他非常幸運,沒人追他,他明白這是沾了胡夢熊的光,“月魄追魂”正在對付北霸天,因此分身乏術!他逃脫了,不過有件事情卻悶存在心中,他沒看到胡夢熊那位拜弟的屍體,這是他想不通的事情。其實他若從古剎逃出時,經由廟前遁身的話,就會看到範、許二人的下場,還要慘過他的那些手下了。

一具具屍體,橫躺豎歪在古剎門前,範、許二人,死狀尤慘,被人活生生扭斷了脖頸頸骨,頭歪垂在手旁!在這些屍體內,有一具並非死屍,只不過是失去了那身功力,和被擊昏倒地上,他是那田耕九!另外,看不到北霸天胡夢熊的屍首,莫非他和郝甫一樣,也僥倖逃脫了這次座該必死的劫數?

鐘聲早就停了,因此古剎內外靜的怕人!突然,從古剎門前石階上,傳來了沉穩的步聲,步聲由石階而近,越過了正殿前院,到達殿門口而止!步聲甫止,一條狹長的影子已映進股中,影子移動,步聲重起,這人已到了正殿的當中。

黑,看不清這人的面目,但這人那閃射著精光的兩道眼神,在黑暗中越發現得威凌和怕人。那兩道神光,先掃向捆綁著少年書生的椅子,椅子已空無人在,地上卻堆那斷索和碎繩!這人冷哼一聲,精光移向供臺上的神像,冷冷地說道:

“胡夢熊,是你自己來,抑或是要我過去請你?”沒人答話,也沒有任何聲音傳出,供臺上靜悄悄!這人又哼了一聲,道:

“這沒有用的,胡夢熊,我自從以‘月魄追瑰’行道遼東以來,從沒妄自判斷過任何一件沒有把握的事,你存不得僥倖!”

話聲中,只見這人遙往神像伸出了右手,猛地一甩!

供臺上的神像,隨這一掌而碎裂倒坍,一條人影自神像後面,疾射向殿後破牆空隙處逃下!這人,月魄追魂,嘿嘿一笑,身形微轉,人已堵在那破牆空隙前面,逃遁的人影,起身雖快仍慢了一步!

逃者果然是那北霸天胡夢熊,他起身快,但“月魄追魂”技藝功力高過他太多,恰好堵上了逃路,胡夢熊沉身斜步,想轉個方向,面前人影又是一閃,“月魄追魂”寒著那張俊臉,又迎在了前面!胡夢熊長嘆一聲,右手又緩緩揚起,輕輕落下……

這時,胡夢熊突觸靈機,欲要說什麼。

“你若是要交代身後的事情,就開口,否則閉嘴!”胡夢熊眼珠一轉,道:

“你不能殺我!”“月魄追魂”不屑地掃了胡夢熊一眼,又揚起右掌!胡夢熊馬上開口道:

“我用一件東西,和一個消息換一次不死!”“月魄追魂”

劍眉一挑,道:

“什麼東西?什麼消息!”胡夢熊道:

“你想不想知道,另外有一個極像你的人……”

“住口,胡言狂語!”月魄追魂不待胡夢熊把話說完,已接口怒斥!

胡夢熊傻了,他和郝甫,都曾認定那素衫的少年書生,“月魄追魂”的替身,在自己設謀追蹤這替身而終於生擒時,不知正是中了“月魄追魂”的“移花接木”之計,所以現在才……

但是現在,“月魄追魂”卻明明指自己胡說。“月魄追魂”

固然對自己這種人物,出手絕不留情,但更向無虛言,他說自己是胡說,就足以證明素衫少年不是他的替身,自更不是他“將計就計”的安排。事情是澄清了,胡夢熊反而更加“糊塗”

了,月魄追魂這時冷冷地又開口道:“胡夢熊,你這消息促使你死得早些,不過你所說的那件東西……”話沒說完,胡夢熊已接口道:

“對對,東西,東西,我幾乎忘了!”說著,胡夢熊探手囊中,摸取那枚半月形銅錢,銅錢取出,卻並不立刻給“月魄追魂”,道:

“關於我這件東西,必須先換你一個承認……”“月魄追魂”冷哼一聲道:

“殺了你後照樣能夠拿到這件東西!”胡夢熊壯著膽,道:

“我有這件東西,你殺了我!”“月魄追魂”笑了道:

“那你就試試看!”

說著,右手已第三次揚了起來,就要擊下!胡夢熊不能不馬上攤開右掌,道:

“你看這是什麼?”月魄追魂目光一瞥胡夢熊掌中之物,神色倏變!胡夢熊老奸巨滑,看出形色,慌不選又緊握右掌道:

“東西在這兒,我……”話沒說完,“月魄追魂”已沉靜地接口道:

“把這半個銅錢給我,再答我幾個問題,你就可以走了!”

胡夢熊幾乎是夢,急忙道:

“這話是真?”“月魄追魂”哼了一聲,道:“先把銅錢交出來!”胡夢熊這次並未遲疑,把錢交給了“月魄追魂”。“月魄追魂”接過這枚“半月”銅錢,立刻道:

“把燈點照上!”胡夢熊乖乖地聽話,點起了盞燈籠。適時,正殿外突然傳來異聲,接著,田耕九扶著尚未倒塌的殿門框,一身懶散無力地走了進來。殿內有了這盞燈籠,彼此看得清楚,田耕九首先驚呼一聲:

“啊!是……是你?”月魄追魂對田耕九一笑,道:

“不錯,是我!”胡夢熊一楞,轉對田耕九道:

“你認得他?”田耕九尚未開口,“月魄追魂”已代替道:

“今夜在你還沒來的時候,我見過這位田朋友,後來郝甫到了,我離開了一會兒,去找他那無忽不作的手下,接著我又碰上了你那兩個拜弟,然後鐘聲突鳴,我去看了看……”

胡夢熊聞言恍然,田耕九暗呼僥倖,誰能相信,看來文弱手無縛雞之力的病書生會就是“月魄追魂”。

“月魄追魂”話聲兒一頓,又冷下臉來,他自始至終,沒動左手,原來左掌內握住另一“半個月”銅錢。

胡夢熊明白,這是“月魄追魂”的習慣,左手永遠把弄著那半枚怪錢,對敵辦事,他一支手足矣!此時,兩“半個月”錢,合在了一處成一渾圓!胡夢熊冷眼旁觀,“月魄追魂”十分激動,不由提心吊膽起來,突然,“月魄追魂”將錢收了起來,道:

“這錢你那裡得來的?”胡夢熊實話實說,“月魄追魂”不禁暗自誨恨!

“月魄追魂”當然知道那素紫衫少年是誰,他曾日夜地懸念過素衫少年,那知今夜一時大意,只顧先將南霸天羽翼殲除,沒有到這古殿內一探,如今……他目光一瞪胡夢熊,道:

“人呢?”胡夢熊頭一低道:

“被人救走了,那時候我只當是你救走他的!”“月魄追魂”

恍然有悟,道:

“在鐘聲響後!”胡夢熊點頭不迭,“月魄追魂”掃了地上斷索碎繩一眼,道:

“那人是什麼打扮,手中可有寶刃!”胡夢熊苦笑一聲道:

“說實話,我沒敢探頭出來看!”“月魄追魂”笑一聲道:

“堂堂北霸天?”胡夢熊臉一紅,道:

“誰也怕死!”“月魄追魂”哼了一聲,突改話題道:

“對你一干手下來說你是發施令號的人嗎?”胡夢熊這次答話很深,道:

“當然。”“月魄追魂”冷笑一聲道:

“只怕未必吧?”胡夢熊楞了楞,道:

“我的事我當然明白,我的手下當然聽我的命令,怎說未必呢?”“月魄追魂”哼了一聲,道:

“你從前見過我?”胡夢熊頭一搖道:

“沒有,這是第一次。”“月魄追魂”再次冷哼一聲道:

“那你怎敢斷定,我是誰?講!”胡夢熊語塞,神色也陡地一變!胡夢熊心念轉處,頭一抬道:

“那‘半月’錢……”話沒說完,“月魄追魂”已接口叱斥道:

“胡夢熊,我勸你最好實話實答,不錯,我一向有把玩此錢的習慣,不過在一年前,聽到有關此錢的傳聞後,我改了!”胡夢熊頭又低了下去,“月魄追魂”此時目光一掃田耕九,接著說道:

“剛才我故意在你手下人面前出現,他仍認不得我,錯當我是個落拓窮途的書生,你明白?”不錯,胡夢熊心理十分明白,他不但明白“月魄追魂”說這句話的原因,更明白對方為何遲遲不殺自己!可是他不能也不敢表示“明白”,“月魄追魂”

惱了,當然會要他的命,他不願意死,若是在“說出實情”和“死”之間,能叫他選擇的話,他會毫不猶豫地選擇“死”!“月魄追魂”高明處,就在這裡,傳聞中,此人殺人如麻,眼都不眨,誠然,但那只是他殺惡除毒的一面。

另外,他也有仁慈寬怨的德格,只是一定要分什麼事,更要看對什麼人,這準繩,無人能夠左右!今宵,他鑑情議人,明白了胡夢熊的難處。他略加思索,和緩地說道:

“你不能講?”胡夢熊矚了一聲,道:

“你可以殺了我!”“月魄追魂”淡然一笑,道:

“胡夢熊,今夜對你的處置,十分簡單,你只要把此廟裡裡外外,全點上燈籠火把,使光亮能普照清楚廟內各處,你就可以走了!”如此處治,使胡夢熊疑在夢中,瞪目緒舌楞在當地。

“月魄追魂”又是一笑,道:

“怎麼,沒聽明白?”胡夢熊搖搖頭,眨眨眼,仍難相信。

“月魄追魂”微籲出聲,道:

“傳聞多失真實,不錯,我對極惡之徒,一向下手絕辣,你也是極惡中的一個,但是剛才有件事,救了你自己……”胡夢熊詫然道:

“哪件事?”“月魄追魂”道:

“是一句話,你說你寧願選擇‘死’,也不肯實話實說我問你的事情!”胡夢熊更傻了,不自主地說道:

“我只是在想……”“月魄追魂”接口道:

“一個能想到妻兒生命寧赴死難的人,我相信他仍有良知,能夠改悔,所以不殺你!”胡夢熊又垂下了頭,心神正在交戰,剎那之後,他霍地揚臉對“月魄追魂”注視,接著說道:

“我……”他只說出個“我”字來,就被“月魄追魂”揮手阻止,他一愣,“月魄追魂”卻正色說道:

“我不再問你從前那個問題了,所以你不必在激動下,置妻兒性命不顧!”胡夢熊似欲有言,但目光卻掃向旁立的田耕九,月魄追魂微微一笑,又道:

“我說過不再問你的事,就算你現在講了,我也不聽,至於你這位田姓部下,你大可放心,我相信他不會把今夜的事,告訴別人!”田耕九急忙接話道:

“當家的,屬下發誓……”胡夢熊手一擺道:

“老田,從現在起,不再談這些事吧,你功力已失,該趁天還沒亮,早些遠逃,離開此處。”田耕九有些疑遲,“月魄追魂”

點著頭道:

“你們胡當家的話不錯,早走早好,可以趕快回去一趟,取些銀子,備匹馬,到中原另謀生活!”田耕九想了想,終於頭一低,一言不發地去了。“月魄追魂”目送田耕九的影子越過了殘牆,然後回頭對胡夢熊道:

“你該點燃燈火了!”胡夢熊如言而行,在半個時辰不到的時間,這座半塌古廟,已成了光明世界,到處遍插燈火。“月魄追魂”在滿意之後,不容胡夢熊開口,揮手道:

“你走吧,見到你那主子,可以實話實說,只要隱瞞起你自己的心事就行,至於今後你下場如何,端賴你自己的作為了!”

胡夢熊向前幾步,低聲道:

“救走那書生的人,我看到了背影,勁裝,矇頭,不像個男子!”“月魄追魂”一笑,又揮手道:

“好,多謝你。”胡夢熊看看“月魄追魂”,“月魄追魂”卻寒著一張臉,神色威凌,胡夢熊頭一低,嘆口氣,轉身走了。

距錦州二十五里的“天道鎮”,是個奇特的大村鎮,此鎮佔地五里,屋宇比櫛,但卻沒有一戶人家!

“天道鎮”的土地,是屬於官家的,鎮上的房屋,是遼東三家最大的礦場主人所集資興建。這三家礦場,是“老印記”、“範鳳陽農礦場”和“杜丹老號”。這三家礦主,並非只經營礦場,他們有“參場”,“林班”,“牧場”和“礦山”。他們每年交繳地租,是白銀六十兩,每家攤分二十兩銀子,這個數目,自是一種象徵性的公事。

“天道鎮”的街道,懇正十字形,把一座大鎮,公公平平地劃成了四個方塊兒,東北一方,是“老印記”的,東南一方,是“範鳳陽”的,西南一方是屬於“杜丹場”,剩下來的西北一角,是片廣大的平原地,不見一間建築。全鎮是以巨木為欄作柵,圍住了各處。

“老印記”也好,“範鳳陽”和“杜丹家”也罷,各在己方範圍內設有旅店及酒飯樓,供人吃,喝,睡。

不對了!不對了!

既然全鎮劃為四方,各有主人,那怎會沒有人家呢?不會錯,這“天道鎮”上,道道地地的沒有人家,除了每月十四和十五,初一與初二外,是座空鎮!

假如您看到鎮上空,有了炊煙,甭問,準是上述四天中的一天,否則您休想看到半個人鬼的影子。原來“天道鎮”是座“傭工待僱鎮”,也是一座“招僱傭工鎮”,每月只有上述四天,勞資雙方採集挑選。遼東地大人稀,居民代代相沿,過慣了樸實而歡樂的鄉農日子,只要父母體健,夫婦唱隨,子女牽衣,牛,臥於蔭下,雞,食於“曬場”,家和萬事足,難得走二三十里路看趟親戚朋友。

因此當各大礦場,牧參場上,急需人手的時候,毫無辦法,除非你出了奇特的高價,否則休想僱到閒工!散工價高,長工低廉,日子一久,各場無論哪個季節,都閒不下人來,於是有了這種一勞永逸的招僱辦法。

更因為升乎日久,天下富戶大增,人富了,多半俗命勝過惜名,於是乎建築華堂嘍,謀補養嘍,喜慶盛宴嘍也日多一日。

各場的營業情形,由之一日千里,遠至西北角落,近到津沽京師,送貨的馬車,日夜相繼,風雨無歇。生意好了,工人自然需要的多,這是正比,“天道鎮”應運順時而生,大量的移民,也向遼東地帶擁來。

今天,正好初一,十月初一,一大早,在鎮中西北地帶的大草地上,已三三五五集結了數十名傭工。秋已深,草已黃,遠自萬里地外,背井離鄉,以折在這遼東地上,立足,存儲,他年可望“發財還家”的山東漢子們,常經過長途跋涉之後,一個個臉色又黑又瘦還略帶著黃,但仍掩飾不住那股厚道健壯的勁兒。

人越來越多了,“老印記”,“範鳳陽”,“杜丹家”的工頭們,已開始在人叢中穿梭般找尋目的物——雄壯的人!難說這是有官府監視著的“僱工站”,卻也無異於“牲口市”上的牛馬集,因為這是長而有期限的賣身僱傭工,最少三年,最多五年,月銀和年價,與牛馬販子看牲口一樣,挑精壯,論年齡來議價錢的。

從有了這“僱工站”那天起,直到現在,凡是走進“天道鎮”

這西北廣場上的工人,從沒有過離開一說。不論你是多健壯或文弱,除了價格上有些分別外,你不必發愁沒有僱主,只是健壯的佔些便宜罷了。

天下事,有時卻難以常理論,今天,這廣場上就出了蹊蹺事兒,有人硬是找不到僱他的主人,這人,看來是太文弱了,蒼白而微帶黃色的一張臉,令人一看就不敢領教,哪家礦主也不想去請這個病夫。他二十出頭的年紀,一身雪衫,左肩頭上,搭著一條寬有兩寸的烏黑皮帶,一端系一書笈,垂在胸間,另一端,在這書生的背後,無法看清。書生站的地方,也與人不同,他在正西北角上背距粗大水柵三尺,閉著眼,斜迎著東出的秋陽,狀極安閒。

正午了,那些被僱定了的工人,在工頭的招呼下,各向屬於自己的地區而去,有住有吃,只等初三動身。尚未談定的傭工,各找角落,取出自帶的乾糧,有公用的熱水可飲,也咆喝起來,於是鬧喧轉弱。可是他,這書生,卻仍然無人問津。書生大概沒帶著乾糧,因此依舊木立在原處,還是閉著眼,假若他不是站著,您準會錯當他已然入夢周公。突然,一個偉健雄壯的大漢,託著個紙包兒,走近了書生,大漢站在書生面前,爽朗地說道:

“喂!小兄弟,你吃一點。”書生睜開眼,看看大漢,再瞧瞧大漢紙包中的滷菜,搖了搖頭,大漢濃眉一挑,又道:

“吃呀,這有啥,五湖四海皆兄弟,吃嘛!”書生笑了,但仍搖著頭,大漢眼睛一瞪,道:

“怎麼,你難道吃素?”書生又是一笑,開口道:

“我有人請,那是一桌上等酒筵。”大漢聞言,濃眉又是一挑,轉身走了。大漢並沒走遠,在五六丈外冷眼看著書生,剎那,一位四旬年紀文士打扮的人,含著一臉的諂笑走向書生。

大漢只見那文士對著書生施過札,低低幾句話後,書生冷冷地一點頭,於是文士在前,書生在後,向“老印記”而去。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Rank: 12Rank: 12Rank: 12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狀態︰ 離線
3
發表於 2023-11-5 13:13:44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誰道最毒婦人心

一座富麗華貴的大廳,正中的八仙桌上,接著銀盞金匙象牙筷,只有兩副,看來稍待用飯的人也是兩位。果然一男一女,在四名勁衣中年人陪同下,踱進大廳,適時那女子柔美輕抬,手一揮,向四名中年人道:

“你們退下,喚‘輕雲’這丫頭出來斟酒。”四名中年人齊聲恭龐,移時,一名翠衣女婢,步履嬌娜而輕巧地進了大廳。此時,那一男一女已然入座,翠衣女婢正趕上斟酒。

男的,正是先前在廣場,誇言有席好酒可吃的雪衫書生。

女的看來二十出頭,美到使人有一見難忘的魅力,瞥目偶見,也會終生不忘。她一身寶石藍衣,鬢間雲絲,斜插一朵杏黃玫瑰,襟上也有一朵,不過這卻是用整體黃色寶石雕刻而成。她是誰?“老印記”的主人,印天藍。

輕雲,這名翠衣女婢,斟滿酒,退到了印天藍的身後,星眸閃射出奇異的光采,注視著雪衫書生。印天藍柔荑輕握銀盞,嫣然一笑對雪衫書生道:

“公子請盡這一盞酒。”雪衫書生冷著一張臉,端起銀盞,仰頸而幹。印天藍媚目斜眺,嬌笑出聲道:

“我該陪飲。”於是她也一飲而盡,接著轉對輕雲道:

“斟酒,吩咐上菜!”輕雲恭龐一聲,輕輕拍了幾下手掌,廳門開處,四名美女,各捧盤菜魚貫而上,一次又一次次,菜櫻滿了一桌。輕雲再提金壺,更斟美酒,然後依舊站於印天藍身後右側,那雙星眸,竟一瞬不瞬地盯在雪衫書生的銀盞上,印天藍長睫一眨,道:

“公子請再盡一杯,然後該談一談正經事了。”雪衫書生冷冷的嗯了一聲,左手端起銀盞!突然?他看到輕雲星眸中,閃射著希冀而激動的光芒,他暗自一凜,繼之恍然,神目末轉,心念已動,道:

“姑娘,區區十分焦急,要先知道……”說道這裡,他極為自然地放下了手中銀盞。但那雙神目,卻在暗中注意著輕雲。

果然,輕雲見他放下了銀盞,神色恨然若有所失。他暗自頷首,心中已有了數目,印天藍這時接話道:

“公子,我先前就說過了,這席酒飯用過以後,我們開始來談正經事,公子當代英雄,應該是提得起也放得下的!”雪衫書生笑了笑,似乎無奈地搖搖頭,伸手取那象牙筷子,那知手腳微抖,將一雙牙筷碰落地上。印天藍吩咐輕雲重換一雙,就在她微顧輕雲的剎那,雪衫書生已施展出“心佛靜挪”神功,調換了酒盞。輕雲取來牙筷,雪衫書生首先致謝,接著捧盞敬向印天藍道:

“姑娘,就先乾了這杯,開始用飯可好?”這在印天藍說來,自然是好,立即含笑舉盞,各自乾杯,那輕雲在雪衫書生酒罷後,不待吩咐,已將金壺銀盞收起端走,這舉動,更使雪衫書生心頭雪亮。酒過用飯,飯後換茶,茶間,賓主談起正事。首先是雪衫書生開口,道:

“姑娘,你有什麼條件?”印天藍一聲嬌笑:

“難道公子還沒想明白?”雪衫書生劍眉一挑,道:

“區區不慣猜測女孩子的心中事!”印天藍朱唇一損,道:

“就算是這樣好了,那我告訴你,不論郝甫抑或是胡夢熊,他們全要聽我的……”雪衫書生冷冷地說道:

“這我已經知道了,否則的話,我也不會在發現古剎留字之後,如約坦然而來了。”印天藍嗯了一聲道:

“公子你爽快,那我也爽快些說,我一共有三個條件,公子必須接應,才能夠換取令弟的平安!”雪衫書生心頭一凜,道:

“你指那個素衫文弱的少年,是我兄弟?”印天藍長睫一顫,瞥了雪衫書生一眼,道:

“大概錯不了!”雪衫書生哈哈一笑,道:

“姑娘,這何以見得?”印天藍嘴角掠過一絲微笑道:

“公子府上是山東蓬萊,他也是,公子身畔有枚寸步不離的‘半月’古錢,他也有,他遠自故鄉,萬里奔波,目的就是來找公子,還有件極巧的事,公子姓郭,他也姓郭……”雪衫書生突然哼了一聲,接口道:

“馮京馬涼,我錯到天上地下,區區的姓氏,無人知曉,區區的故里,更非蓬萊,至於那‘半月’古錢,我能有,不敢保證別人就不能有,另外還有件極不巧的事,區區三房一子,無兄,無弟,也無姐妹!”印天藍嫣然一笑道:“這樣說來,是我弄錯了?”

雪衫書生冷冷一笑道:

“反正錯的不是區區!”印天藍噗地一笑道:

“那我豈不是弄巧成拙?”雪衫書生冷笑一聲道:

“不錯,你太自作聰明瞭!”印天藍神色一怔,道:

“既然那素衫的少年,並非公子兄弟,公子卻不惜犯險遵約來這‘天道鎮’作甚?”雪衫書生也正色道:

“來找罪魁禍首!”印天藍咯咯一笑道:

“那公子可算找對了地方!”她話鋒一頓,媚眼兒在雪衫書生身上一瞟,又道:

“現在公子找到了我,可能請教一聲,要怎樣發落我呢?”

雪衫生冷冷地站了起來,道:

“姑娘,你該交代清楚那些可憐異鄉客的下落!”印大藍黛眉微蹙道:

“公子這話是什麼意思?”雪衫書生哼了一聲道:

“姑娘不懂?”印天藍搖搖頭,以詫然而又有疑的眼光看著對方,雪衫書生目注印天藍,一瞬不瞬,神色威凌。印天藍不由移開了眼神,道:

“公子究竟何指?”雪衫書生哼了一聲,道:

“事情發生在十幾年前,直到現在仍未停止……”話沒說完,印天藍已接口道:

“到底是什麼事嘛?”雪衫書生目射寒光,道:

“姑娘的礦場,林班,參場,牧場中,這多年來,可有已到時限恢復了自由的工人?”印天藍頓首道:

“當然有嘍,他們做滿了約定賣身的年限,又想再來賺些錢,所以就留在場內……”雪衫書生冷笑一聲道:

“都留下了?”印天藍道:

“誰說的,有不少人在期滿後,領取了五年或十年的存蓄工資,發財還家了。”雪衫書生怒哼出聲道:

“姑娘,據區區所知,他們之中,沒有一個人離開過遼東……”印天藍黛眉一挑道:

“他們願意落戶遼東的話,誰又管得著?”雪衫書生字字沉聲道:

“姑娘矯作得真像,實話告訴姑娘,這些可憐的異鄉人,在賣身期滿,攜帶著五年或十年作中當馬為奴換得的銀子,一心想回家園,夫妻團聚,父子相會,哪知在離開場以後,就斷無消息,離奇失蹤了!”印天藍聞言一驚,道:

“公子是說,他們並非落戶遼東,而且從此失蹤!”雪衫書生嚥了一聲道:

“不錯,第一次事情是在十幾年前,當時沒人注意,可是近兩三年來,失蹤的人日多,於是引起了有心人的注意……”話沒說完,印天藍已接口道:

“公子就是有心人?”雪衫書生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卻神色凝重地說道:

“也許姑娘不瞭解山東鄉人的性格和品德,他們多半是一生沒有作過虧心事的好人,責任心重,說一不二!”印天藍哦了一聲道:

“是這樣又如何呢?”雪衫書生哼了一聲道:

“是這樣,就引發了種種悲慘的結局,近十年來,說歸說是升乎年景,但山東河南兩地,不是連早,就是水淹,官家雖有濟助,可惜杯水車薪,所以在謠傳‘關東遍地是黃金’之下,創闖‘關東’,就成了當地百姓的救難菩薩。”印天藍微一蹙眉,道:

“事實上並非如此,真要說起來的話,近十幾年來遼東能夠有現在這般繁榮,還該歸功這些傭工才對。”雪衫書生似乎有些詫然地掃了她一眼,道:

“姑娘這是由衷之言?”印天藍正色道:

“當然,先父在日,也這樣說過。”雪衫書生劍眉一挑道:

“既然這樣,區區就要直問姑娘一句話了,姑娘何忍對這些可憐人,施弄詭漏殺手!”印天藍霍地起座,沉叱道:

“公子,你這句話指著什麼說的?”雪衫書生冷冷地說道:

“指著這千百名下落不明,或許是早已慘遭不幸,埋骨於冰雪白山黑水間的傭工而言!”印天藍惱了,手指雪衫書生道:

“老印記是道地的生意商號!”雪衫書生怒哼了一聲道:

“南北兩霸天,是如假包換的綠林巨盜!”印天藍星眸怒射煞光道:

“也許。不過他們絕對不敢做這種事!”雪衫書生道:

“也許。但是有人他敢!”印天藍沉聲追問:

“誰?是誰?你說個清楚?”雪衫書生道:

“胡夢熊和郝甫聽誰的話行事,那個人就是我所指的!”印天藍哼了一聲道:

“你明明知道,那個人是我。”雪衫書生道:

“不錯,所以今天我找到這裡!”印天藍嗤之以鼻,道:

“大言不慚,別忘記,若是我不故意在古剎留字約你前來,你現在不會坐在這裡的!”雪衫書生一笑道:

“我不會坐在這裡是真,但若說你不留字,我就找不到這裡來,那是你一廂情願的想法!”印天藍才要接話,雪衫書生在目光橫掃了她一眼之後,突又說道:

“我對令尊生前的事,很清楚!”印天藍笑一聲道:

“先父一生事蹟,在遼東一地中非秘密,你知道,和其他的人知道,在我看來沒有什麼分別!”她倆從十分客氣的“公子”,“姑娘”,“區區”等自稱稱人的階段,一變而為直接了當說“你”

和“我”!因之氣氛也由虛假的客套,轉為針鋒相對的緊張。

雪衫書生此時微微一笑,道:

“令尊藝出‘天山’一門?”印天藍哼了一聲接口道:

“哪個不知?”雪衫書生依然微笑著說道:

“他是‘天山冰叟’的大弟子,一身技藝功力和劍術,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印天藍玲冷地說道:

“不勞謬績!”雪衫書生神色突然一怔,道:

“但他卻未能接替‘天山’一派掌門之位,何也?”印天藍心頭猛地一凜,強捺著激動道:

“老人家志不在此。”雪衫書生哼了一聲道:

“儘管他志不在‘天山’掌門之位,然則對恩師慘死的事,也無動於哀不思報仇嗎?”印天藍聞言,如道雷般楞傻在一旁,瞪著眼說不出話來!雪衫書生看到印天藍的這個表情,已有些不忍,故意頭一低,不再看她,可是話卻沒停,又道:

“令尊的作為,我不敢批評,但是若想由交結綠林朋友,進而偵得恩師死因和誰是兇手的話,那就謬之千里了!”

印天藍此時咬了咬下唇,嘲諷地說道:

“你知道的可真不少?”豈料雪衫書生竟頓首微笑著說道:

“這句話我可以坦然承認,對令尊生前的事情,我若說一句狂言大語,恐怕知道的還比令尊本身要多了一些!”印天藍冷笑起來,道:

“這倒透著新鮮。”雪衫書生仍舊面帶笑容道。

“你不信吧?”印天藍反問一句:

“你說我能信嗎?”雪衫書生道:

“我要是你的話,就會信。”印天藍輕蔑地說道:

“那真可惜,可惜你不是我。”雪衫書生不加分辯,道:

“我是三年前,到遼東來的,原因是堂叔及二舅,在說好的歸期內沒有回去……”印天藍從這句話內,發現了破綻,接口道:

“令尊令叔也是賣身的傭奴?”“傭奴”這兩個字,是印天藍有心挖苦雪衫書生。哪知雪衫書生,卻不以堂叔身為“傭奴”為恥,道:

“不錯,寒家貧困,堂叔及二舅,在十四年前,離鄉隨大隊族老和一群闖關東的人,一道前來,到達此地後,曾有銀兩書信託族中父老帶回,臨行時及來信中,俱皆言明十年後必定返鄉,詎料自此就斷無消息……”印天藍很快地接口道:

“所以你就從山東來了?”雪衫書生默然一笑道:

“不,我就由家鄉來了!”印天藍仍不算完,道:

“不是山東?”“不是!”

“不是蓬萊?”“不是!”

“你不姓郭”“不姓郭。”

“那你姓什麼?哪裡人?”雪衫書生笑出聲來,道:

“現在不說。”印天藍哼了一聲道:

“大丈夫磊落光明,假如你連自己的姓氏家鄉都不敢向人說明,其餘的話誰還敢相信呢?”雪衫書生面色突然一沉,道:

“信不信由你。”印天藍頭一搖道:

“看來我們是都找錯了目標。”她話聲一頓,瞟了雪衫書生一眼,接著又道:

“你請吧,臨行我有句話囑咐你,今後請不要和郝、胡二人手下為難,你該知道,他們是秉承我的命令辦事……”雪衫書生沉聲接口道:

“譬如郝甫手下四煞,血洗‘白石小樹’又像胡夢熊兩個盟弟,橫霸‘連江’碼頭,慘殺‘公記船行’等這種勾當,都是你下的命令?”印天藍沉斥道:

“胡說!”雪衫書生冷哼了一聲道:

“你回答我?”印天藍道:

“你該知道他們因為什麼才受我令派行事,你更該明白,他們替我辦什麼事!”雪衫書生冷笑一聲道:

“不錯,這些事情我明白,你以重金,請他們將大批貨物運送過‘女真族’地,可是你卻並不知道,他們仍然幹著殺人越貨的殘忍勾當!”印天藍一楞,道:

“你有證據?拿將出來!”雪衫書生道:

“當然有!”雪衫書生才待答話,廳門適時被人推開,進來了一位三旬左右,乍看上去相當英俊的中年人!印天藍瞥目看清來者,黛眉一皺道:

“有事?”中年人笑著說道:

“藍妹,沒有事就不准我來?”此人話聲一頓,目光一掃雪衫書生,問印天藍道:

“此人是誰?”印天藍不高興地說道:

“我的客人!”雪衫書生這時竟也問道:

“印場主,這人是誰?”印天藍不能不答話,道:

“他是……”中年人接上口道:

“我姓範,字鳳陽,閣下是……”雪衫書生哦了一聲道:

“原來是範鳳陽礦場的場主,失敬失敬。”範鳳陽一笑道:

“好說,閣下貴姓?”雪衫書生道:

“落拓書生,羞提姓氏。”範鳳陽雙目光華一閃,臉上掠過一絲殘酷猙獰的冷笑,這種冷笑,使人印象深刻,進而不覺地發生警惕之心。在這一絲殘酷猙獰的冷笑後,隨即傳出令人更覺寒冷的話聲:

“朋友,你連個名勝都沒有嗎?”雪衫書生冷冷掃了範鳳陽一眼,轉對印天藍道:

“難不是‘老印記’和‘範風陽礦場’已經合併了!”但印天藍不理睬雪衫書生,卻對範鳳陽道:

“這裡是我的待客堂,請你自重!”範鳳陽作出關懷的神態,道:

“藍妹你聽我說,我已知道了這個人的來意,所以才……”

印天藍聲調一揚,道:

“他是我請來的客人,如今正在談著一件只能由他或我才能解決的事,與你無關,你也不必懂得?”範鳳陽頷首道:

“這我懂,但是……”印天藍臉色一沉,手指廳門道:

“你懂就好,那就請暫時離開這裡。”範鳳陽雙眉一挑,道:

“不,我必須陪你!”印天藍火了,道:

“你別不識趣!”雪衫書生此時一笑,道:

“兩位不必為了我來爭論,再說範場主來得正巧,在我來說,是十分歡迎。”範鳳陽目光斜一過印天藍身上,哼了一聲道:

“恐怕未必歡迎我吧?”雪衫書生仍含笑意道:

“不瞞範場主說,我拜訪完了印姑娘,就準備去見場主的,如今場主不請而至,我自是十分歡迎。”範鳳陽哦了一聲向印天藍道:

“藍妹聽到沒有,這樣一來,我可以暫時借你這間會客廳堂,和這朋友一談了吧?”印天藍沒有答話,只皺皺眉。範鳳陽放作未見,向雪衫書生道:

“朋友,你準備找我姓範的幹什麼?”雪衫書生道:

“問幾句話!”範鳳陽冷哼兩聲道:

“你很自信,莫非認為姓範的應該有話必答,會告訴你?”

雪衫書生道:

“恰好是不,我希望你拒絕答覆!”範鳳陽一楞,道:“你這人很怪,說吧,想問什麼?”雪衫書生道:

“外傳你是已故老印記主人,‘飛鵬’印蓋世的弟子。確否?”範鳳陽冷冷地說道:

“不錯,怎麼樣?”雪衫書生淡淡一笑道:

“印場主故世已有七年,傳聞你是帶藝投師……”範鳳陽接口道:

“很對,九年前,為了雙方礦山問題,相約會談,十分佩服老人的德格和武技,遂以弟子……”雪衫書生不待範鳳陽說下去,又問道:

“又據說,印場主死前年餘,你曾聘媒議婚……”範鳳陽哈哈一笑道:

“大概傳說不太清楚,再不就是你沒聽明白,我與現在的印場主,成婚已有六年!”雪衫書生報之極淡的一笑道:“這點我清楚,不清楚的是,印老場主死前半月,曾有悔婚之意……”

範鳳陽抑色隨變,吡道:

“你敢挑唆離間胡說八道!”印天藍也由接口道:

“你是聽誰說的?”雪衫書生對印天藍微微一笑,不作答覆,範鳳陽沉不住氣,接著又說道:

“你要給我個明確的答覆,否則……”雪衫書生頭一抬,目光如電注視著範鳳陽道:

“否則怎麼樣?”範鳳陽嘿嘿兩聲,那股殘酷涼薄而猙獰的冷笑,又自他嘴角眉尖掠過,這也等於回答了雪衫書生!範鳳陽的嘴臉,使旁立的印天藍芳心暗凜,她十分納罕,相認已久夫妻多年的人,在這一剎那,怎會變了?不錯,變了!變得竟加陌生般從未見過的人,那神情,那嘴臉,那令人寒透骨中的笑意,怎會出現在這裡?

不對,這人自然並不陌生,更不對的是,這種令人窒息的冷笑,也不陌生,她見過,但卻想不起在何處!印天藍的神情,使範鳳陽暗生警意,迅即換了另一種嘴臉,是虛誠的,坦宜的,有些老實堪憐的神色,這種神色,印天藍看在眼中,溫慰在心懷,這才是她認定的範鳳陽,自己終身的依靠。但那先前的暗影,卻煞是作怪,竟繞行腦海心田,無法抹掉,她搖搖頭,像要甩脫掉那絲寒凜的陰影。此時,範鳳陽話聲又起:

“朋友,你知道我們不會對你怎樣,不過你這種不當的話語,實在使人無法緘默!”雪衫書生暗中冷哼著,表面卻坦然地說道:

“傳聞也許失真,我原向場主致歉。”範鳳陽搖搖頭,苦笑一聲道:

“算了算了,過去了不再談它就好。”話聲一頓,更見誠懇地又道:

“朋友問了不少事和話,我還沒有請教一聲,這是為什麼?”雪衫書生搖搖頭道:

“場主慷慨,不再追究過去了的事情,但是有些人,卻必須挖好死人的棺木,找尋過去!”範鳳陽心田一凜,這話他懂,但他不能承認懂,固之作煞費心思的神情,楞怔地看著雪衫書生。雪衫書生也正雙目凝神直盯著他,印天藍竟也星眸神射,掃向他的身上,範鳳陽只有裝糊塗,問道:

“朋友這句話是什麼意思?”雪衫書生目光一掃印天藍道:

“請問印姑娘吧!”印天藍不待範鳳陽開口,黛眉一鎖說道:

“鳳陽,近幾年來,你那農礦山方面,不會沒有滿期離開的工人吧!”範鳳陽坦然答道:

“有,當然有,可以說每隔十天半月,都有滿期離開的工人,有時十個八個,有時多到五六十人。”他話鋒一停,以詫疑的眼光看了看印天藍和雪衫書生,又道:

“怎麼樣,可是發生了什麼事?”印天藍低沉地說道:

“人家指責說,那些業已滿期身懷鉅款的傭工,並沒有回家……”範鳳陽一笑,接口道:

“這也難怪,當年一片樸直的遼東城鎮,如今是多繁華,他們久困礦山,乍見那種氣象,自會流戀忘返。”印天藍搖搖頭道:

“人家卻說,大批滿期的傭工,不但沒有回家,並且也沒在遼東各鎮居留,而是失蹤了!”範鳳陽啊的一聲叫了出來,道:“這怎麼會?”雪衫書生冷笑一聲道:

“這是事實,怎麼不會!”範鳳陽皺著眉頭,搖著腦袋道:

“這簡直不可思議!”這句話說完了之後,他似是突然又想到了什麼事情,立刻以誠懇的態度,懷疑的語句問雪衫書生道:

“朋友,你既然敢這樣武斷此事,那一定是有證據的?”雪衫書生目光直盯住範鳳陽,一瞬不瞬,對範鳳陽的這句“巧妙”問話,不由暗中冷笑,他用“武斷”這兩個字來形容此事的可疑,最後更直接了當地問雪衫書生要證據,此人之難纏難惹刁滑都可想見了!不過雪衫書生早有成竹,立即回答道:

“我早說過,有證據!”範鳳陽暗自驚心,但事迫如箭搭弓弦,不得不發,硬著頭皮,作出欣然之態道:

“那太好了,請朋友指示個明白!”雪衫書生掃了印天藍一眼,道:

“這事印娘姑也知道。”範鳳陽“哦”了一聲,對印天藍道:

“藍妹,是嗎?”印天藍黛眉微蹙道:

“人家家裡的尊長,曾為傭工,和家人相約回裡的時期,至期並未返鄉,所以……”範鳳陽不待印天藍把話說完,已接口向雪衫書生道:

“這就是朋友你所說的證據?”雪衫書生“嗯”了一聲道:

“莫非這不是證據?”範鳳陽豪放地哈哈笑了起來,然後點著頭道:

“不怕朋友你聽了生氣,說實話,這無法當作證據,遼東如此大,天下這樣寬,一兩個人若是突發了遊興,走走名山,逛逛河川,事屬平常……”雪衫書生冷哼了一聲道:

“也許,但總難一去四年杳無音信吧!”範鳳陽道:

“當然是不該這樣久的,只是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事,出門在外,保不定遭上什麼怪事突變……”雪衫書生低沉地接口道:

“範場主說的不錯,是經驗談,家叔和舅公,和那千百傭工,就是遇上了突變的怪事,才下落不明!”

範鳳陽不能自打嘴巴,於是頷首道:

“這也許有此可能。”雪衫書生冷哼了一聲道:

“他們究竟會遇上什麼變故呢?範場主?”範鳳陽搖搖頭道:

“這就很難推測了!”雪衫書生聲調一揚,道:

“不難,若想通了其中的一件事,就能非常容易地發現他們失蹤的原因,和究竟碰上了什麼變故?”範鳳陽心中又是一凜,不由問道:

“哦,那就要煩朋友指教了。”雪衫書生冷冷地說道:

“我打聽過,以五年期滿的傭工,是月入五兩銀子,年得六十兩正,五年期滿,連應得利息,共三百六十兩紋銀,除押約的當日,場方先付一年計六十兩紋銀作工奴之安家日用外,餘銀滿期日一次付清,這規矩可對?”印天藍和範鳳陽,不約而同地點著頭道:

“不錯,是這樣規矩。”雪衫書生目光如同一柄利刃,掃過範鳳陽和印天藍,道:

“我又打聽過,去年一年,五年級工期滿的傭工,計有五百七十名,計算起他們的總收入,是紋銀十七萬一千兩正!”

說到這裡,雪衫書生故意停下話來,以奇特的眼光,掃視著印天藍和範鳳陽,範鳳陽緊皺著眉頭,印天藍是眨動著睫毛,似有所悟。雪衫書生冷笑了一聲,接著說道:

“這十七萬一千兩白銀,就是這群可憐傭工,遭遇變故的因素,被人謀害慘殺!”範鳳陽沒接話,印天藍卻驚叫出聲道:

“這……這……可是……”雪衫書生似乎明白印天藍要說些什麼,“嗯”了一聲道:

“我和姑娘有共同的想法,兇手是南北二霸那兩夥人……”範鳳陽開了口,道:

“要是這樣,那太好辦了,藍妹火速派人去找來郝甫和胡夢熊,三頭六面,問他們個青紅皂白水落石出!”雪衫書生哈哈地笑了,笑聲如同春雷,震得人心寒膽戰!笑聲乍停,他話聲已起,道:

“好主意,只是可惜!”範鳳陽故作不解,道:

“可惜什麼?”雪衫書生道:

“一無苦主,二無見證,三無屍體,四無兇器,只憑我所說的這點事實,他們就會承認嗎?”範鳳陽心中暗自得意而笑,表面上卻愁苦著一張臉道:

“要是這麼講,那可就沒有辦法了!”雪衫書生冷冷一笑:

“不,辦法是有的!”“哦?”範鳳陽有些驚心不安了!印天藍追問不迭道:

“你說,還有什麼辦法,什麼辦法?”雪衫書生道:“首先請印場主明確地作個決定!”印天藍雙睫一眨道:

“可是自即日起,和郝、胡等人,斷絕東夥關係?”範鳳陽眉頭一皺道:

“朋友且慢,印、範兩場,所以和郝、胡等交結的原因,是為了……”雪衫書生接口道:

“我知道,那算不得理由!”印天藍適時有了決定,道:“好,我答應你?”雪衫書生淡然一笑道:

“我先向姑娘致謝,另外我還有個聲明,今後哪家礦場,再和郝、胡勾結,我就拿他當作主謀兇手對待!”印天藍聞言,只是微蹙蛾眉,範鳳陽卻哼了一聲道:

“朋友,你這是威脅?”雪衫書生正色道:

“我不管範場主你怎麼想。”範鳳陽道:

“朋友你不能不講理?試想印、範兩家,和他們往來多年,一期變臉,就視同陌路,這總說不過去吧?”雪衫書生冷冷地說道:

“這沒是什麼說不過去的,除非有什麼不足與外人道的秘密,生怕就此決絕,引起無窮後患,否則不該再有顧慮!”範鳳陽仍要答話,印天藍已開口道:

“我說過答應你這件事了,那就是決定,不過今天已來不及辦,明朝我會通知他們!”範鳳陽急聲對印天藍道:

“藍妹,這件事要仔細考慮才對,別忘了,咱們還有近五萬兩白銀的貨物,如今仍在郝、胡的手中存著!”印天藍沉著粉臉道:

“是又怎麼樣?”範鳳陽道:

“難道不怕他們一朝翻臉,挾貨而遁!”印天藍哼了一聲:

“他們敢!”範鳳陽唉了一聲道:

“藍妹,假如你這位朋友,指罰他們的那件事是實在的話,試想他們連這種傷天害理的事全敢作,其他更敢……”印天藍星眸陡射寒光,道:

“那就叫他們作作看!”範鳳陽看了雪衫書生一眼,道:

“藍妹,何不換個辦法,瀝漸和他們斷絕呢?”印天藍笑一聲道:

“鳳陽,你該知道我的脾氣,我雖然是個女流,作事卻乾脆利落,我的意念已決,你最好不必再多說什麼!”範鳳陽作出個無奈的表情,道:

“好,不過我必須警告你一聲,今後對他們要加意防範了,須知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印天藍輕蔑哼了一聲,沒有接話。

雪衫書生微微一笑,對印天藍道:

“姑娘,範場主和你是一家人,他這些請也是好意,小心點總勝過大意。”印天藍冷冷地說道:

“不勞掛心!”雪衫書生依然微笑著說道:

“好,既然姑娘胸有成竹,區區自然不便多事,只是如今郝、胡問題業經解決,姑娘所扣押的無辜,是否應該釋放了呢?”印天藍尚未答話,範鳳陽已開口道:

“藍妹,什麼無辜……”印天藍沒有理他,轉對雪衫書生道:

“可以,不過在釋放此人以前,有幾句話要向你說明,這人在萬里奔波,不計風雨下,早已染病,古剎被擒前,又遭到封穴之苦,所以現在他很難挪動!”雪衫書生心急於內,淡然的神色權現於外,道:

“傷勢如何?”印天藍瞟了他一眼,道:

“是病,不是傷!”雪衫書生一笑,印天藍接著又道:

“現在已無大礙,但他體質索弱,恐怕要有十天八天的靜養,才能復原。”雪衫書生點點頭道:

“人在哪裡?”印天藍道:

“在我‘錦州’城內的別莊中。”雪衫書生道:

“何時能將這人交給區區?”印天藍嫣然一笑道:

“此人既非你的家人,又非朋友……”雪衫書生接口道:

“不錯,但此人以弱質書生,能不遠萬里奔波而來,必懷情事,區區義不容辭,要問個明白,或能幫他個忙。”印天藍又一笑道:

“算你會講話。”聲調一頓,印天藍沉思剎那,接著說道:

“這樣吧,此間事情,根本不必我來過問,現在我就帶去錦州,把人交給你如何?等我換了衣服。”說著,印天藍轉身就走,範鳳陽適時相攔道:

“藍妹,留步!”印天藍停步道:

“有事?”範鳳陽道:

“我想是藍妹忘了,今夜約好‘杜丹’商量傭工工資的事情,藍妹若去了錦州……”印天藍摸口說道:

“你作主好了,是一樣的。”話聲中,印天藍柳腰微擺,姍娜而去。

範鳳陽對著印天藍的背影,冷哼出聲,那殘酷涼猙獰的冷笑,又極為自然地現露在眼角嘴邊,雪衫書生看在眼中,記於心上。也許是範鳳陽突生警兆,迅即恢復了平靜,看看雪衫書生,臉上很想做個無可奈何的苦笑,但天性的剛愎和殘忍,壓制不住有心的矯作,終於又冷哼了一聲,罵出一句“賤婆娘!”

“賤婆娘”三個字出口,換來雪衫書生的木楞之色,雪衫書生似乎夢想不到,範鳳陽會當著個初見面的人,來漫罵自己的妻子。妙事還有,範鳳陽大概要加以解釋自己的粗魯,竟對雪衫書生道:

“朋友也許奇怪,我怎會用這種話罵她,其實說穿了分文不值,她就是賤,越在人前,她越不拿我當回事看,沒了人,卻又說她什麼聽什麼,叫她幹什麼就幹什麼,甚至夫婦間那……”雪衫書生聽不入耳了,插口換了話題,道:

“區區聽人家說,範場主在沒有經營農場以前,曾任過河北步政司使的幹吏,可對?”範鳳陽一笑道:

“不錯,是派駐津沽海防!”雪衫書生哦了一聲道:

“那是好差使呀!”說道“好差使”,範鳳陽卻夠警惕,道:

“也沒有什麼。”雪衫書生一笑道:

“範場主可別生氣,區區又聽了傳說,場主及到職的頭半年,只有一套便衣,並且還是和另外一位同仁所共有,每當假日,你們交換替穿著出客……”範鳳陽神色變了,道:

“笑話,這是誰說的!”雪衫書生別有用心地說道:

“當然這是笑話,以今日場主的身價來說,自不會再和別人共有一套衫褲,不過英雄何怕出身低。路是人走的,錢是人賺的,只要這些錢,不帶別人一絲血和汗,心坦蕩,安睡香,已很夠了!”範鳳陽才待接話,印天藍已更衣而出,她換了一身黃,鬢間襟前,花飾改作藍色,美!俊!俏!絕!印天藍已吩咐人備了車,和雪衫書生微一客套,出廳登車馳去。

“馬家老店”,在錦州赫赫有名,店東馬千里。是個回回因此他這店裡附設的酒樓,不準客人帶進,任何菜肉,他那單間或廳院客房,更不準在內飲食。雖說客人要受拘束,但依然賓客常滿,只為他這店,乾淨價廉。

他那東跨院,從今天起有人包租下來,這位客人大概是來頭不小,照料東跨院茶水的,竟然是店東馬千里本人!馬千里啥出身,沒人知道,不過傳說他有一身“刀槍不入”的外門功夫,這大概和他至今仍是孤家寡人有關係。平日,他只是靠在櫃檯後面的搖搖椅上,左手團揉著一雙鋼蛋。嘩啦啦地直響,鋼蛋早已擦成雪亮,又傳說每隻足足夠一斤重。

今天從東跨院的客人一到,他就沒閒著了,現在稍停下來,關照店夥,他也暫住東院了,不見客。不召喚人,誰也不準進去。客人是一大早來的,現在中午頭了,悄靜無聲。

其實,馬千里這時正左手緊握著那對鋼蛋,端坐在堂屋太師椅上。他雙目注視著堂屋門,神態肅穆而嚴緊,偶而會瞥目向左暗間棉簾一看,但很快地就又注視著前方,這動作令人奇怪。這時,左暗間傳出了話聲,聲音嬌柔,竟是女子。那嬌柔的聲音說:

“瞧你,你這是何苦,唉,何苦?”另一個聲音,低弱無力,卻十分激動,道:

“晚眉,我終於見到了你,你……”嬌聲接口道:

“別說話,你病這麼重,現在剛剛能開口,有話等這幾天再說吧。”低弱的聲音,接了話說道:

“不,我要說,我好想你,我忍不住了,我也不明白怎麼能走到此地,不過我自信,會見著你,現在果然……”嬌聲吁嘆了一下,又接口道:

“瞧,你又不聽話了吧,我不許你再說話,你再說半個字,我就走,走得更遠。到你再也找不到的地方,你信不信?”低弱的聲音笑了,笑雖勉強,但卻極甜,道:

“你還是這樣不講理。”

“啟哥,從現在起,我真的不許你開口了!”

“唉!好容易見到你,我有千言萬語……”

“我就知道你不聽話,別生氣,我要逼你睡上一會兒了。”

“我不想困,只想看著你,看著你,你……你……你要……”

左暗間內,靜了下來,棉簾一挑,走出來了那雪衫書生!馬千里霍地起身,恭敬地問道:

“公孫公子他……”雪衫書生微籲一聲道:

“他不聽話,我只好點他睡穴,讓他休息。”馬千里點了點頭,目光向雪衫書生臉上一轉,道:

“姑娘你……”雪衫書生雙目一瞪,“算了,他突然追來這裡,我這身份已難掩飾,”馬千里倏忽住口,接著誠惶的說道:“小的一時忘記……”雪衫書生突然雙眉一蹙,道:“你忙去吧,走更以後過來,順便做兩樣可口的菜,一碗濃濃的人參烏骨雞湯,吃著談。我忘了,在房裡吃東西是不準的,那……”馬千里紅了脖子,接口道:

“姑娘你要也這麼說,我可急了,若沒有姑娘,那還有我馬千里的命在,這店,這……”雪衫書生又是一笑,道:

“好了,我逗你的,就這麼說定啦。”馬千里又應聲是,退出了跨院。馬逵,馬千里的義子,楞怔地看著馬千里親自收拾食盒。從中午後,馬千里就沒閒著,天剛黑,雞湯正波,馬千里親下廚房,爆炒羊肚絲,蔥白火烤中,做好了這香煞一店旅客的菜,再打開了“佛手香花露”好酒,那冬菇素魚,麻油薰海帶,更是無上妙品,然後馬千里挽著食盒,小心邁步奔向東跨院。馬逵看傻了,開了口道:

“義父,您老這是招待誰?”馬千里揚聲道:

“少問!”馬逵頭一搖道:

“您老忘了,客房裡不能開飯?”馬千里眼一瞪,道:

“媽巴子的,從前不能,現在能,別的客房不能,東跨院內能,媽巴子的你懂?”馬逵老實,說話更老實,道:

“不懂。”馬千里叱斥道:

“不懂更好,那就滾遠點別礙事。”說著,他已走出了廚房,轉向通往後面東跨院的巷道。

馬千里進了東跨院,立刻回身急扣上了那個“月圓門”,雪衫書生已推開堂屋木門走出,含笑道:

“辛苦你了。”馬千里提起食盒,大步進屋,手忙腳快,剎將那酒菜擺好,手一垂恭恭敬敬地說道:

“公孫大俠快請……”話沒說完,左暗間棉簾挑處,素衫少年已走了出來。素衫少年公孫啟,臉上的病態已失,看著馬千里,劍眉一挑道:

“馬老大,你真要看得起我公孫啟,不要就直呼姓名,再不,親熱點叫我聲老弟,若再稱一聲太俠,恕我不敢高攀了。”

馬千里慌了手腳,一個勁地回頭看那雪衫書生,雪衫書生不由嬌笑著說道:

“看我有什麼用。我也正預備這樣對你說呢,乾脆,你叫我郭三弟,稱呼他老二,你當大哥!”馬千里雙手直搖道:“這……這小的死也不敢!”公孫啟寒著一張臉道:“那麼好辦,在下告辭就是,馬掌櫃可莫要輕生!”他說要走,還真就走,這可急壞了馬千里,慌不迭道:

“好好好,怎麼說怎麼好,千萬別走。”公孫啟笑了,雪衫書生也笑了,他們兩個人擠擠眼,馬千里恍然大悟上了當,但他無話好說,只有連連搖頭。

入座,三人邊談邊飲,東路院外,突然傳來馬逵高昂話聲:

“喂喂喂!我說過小店沒有這麼個人,你可怎麼還往裡闖呀?”馬千里停了筷子,一雙濃眉緊緊的皺起。這時,話聲又起,是個女人的腔調道:

“馬逵,你不認得我?”馬逵聲調仍然很高道:

“認識你也沒有用呀,沒這個人就是沒這個人……”話沒有說完,又有個密亮的嗓音接上話:

“你小子可把眼珠子睜大點,我們印場主是何等身價,別說是你小子,就是你幹老子馬千里,也不敢對我們場主這樣說話!”馬千里虎的站起,大步往外就走,院外印天藍已向手下怒斥道:

“你們給我滾到店外去,快!”話聲一落即起,這次又轉對了馬逵,道:

“馬逵,我打聽得很清楚,這人住在你家跨院,這樣辦好不,你替我進去問一聲,就說我印天藍來拜,人家願見我就進去,人家說個不字,我扭頭就走如何?”堂屋中的雪衫書生,這時掃了公孫啟一眼道:

“啟哥你說……”公孫啟一笑,接口道:

“你該請人家進來的。”雪衫書生開口一笑,對正好已走到門口的馬千里道:

“那就麻煩馬大哥代為肅客吧。”公孫啟頭一搖,道:

“不,人家是衝著你來的,你該去接。”雪衫書生瞟了公孫啟一眼,又一笑道:

“你的想法我明白,接就接,反正都是女兒身,到最後也不過是鬧場笑話,我才不怕呢!”說著,她果然閃身起座,快步而出。馬千里值此機會,緊行幾步到了公孫啟身邊,低聲道:

“公孫大……不,老弟,你當真再也不施展那身蓋世無雙的奇技了!”公孫啟笑一聲道:

“不錯。”馬千里濃眉一皺道:

“可是遼東不比中原,姑娘一個人再能幹,本領再大,怕也是獨力難支,老弟你怎能忍心看她的笑話?”公孫啟星眸一輝道:

“馬大哥,莫非遼東道上,還真有功力技藝過她的人?我相信曉梅應付得了!”馬千里猶豫了剎那道:

“這難說,就拿印天藍講吧,功力夠深,據說她生平還沒碰上過對手,還有那範鳳陽,十有八九是身懷奇技!老弟有所不知,我奉姑娘諭示,暗中偵訪失蹤傭工事已很久,發覺幕後人物非只歹毒刁滑,更具罕見的智力和身手,那人……”

話正說到這裡,印天藍在雪衫書生陪同下,已步入堂屋,馬千里立即住口,並且作恭敬的樣子走向一旁。印天藍掃了馬千里一眼,冷冷地一笑道:

“原來馬掌櫃也在。”馬千里也笑著,對印天藍拱手道:

“老沒見印場主照顧小號了,您老好?”印天藍目光一掃桌上的殘酒菜餚,哼了一聲:

“馬掌櫃,如今客房中能擺酒宴了?”馬千里頭一搖道:

“不能。”印天藍黛眉一挑,手指桌上酒菜道:

“那這是……”馬千里冷冷地接口道:

“這不同,客人有病。”印天藍又哼了一聲,轉對公孫啟道:

“還認得我嗎?”公孫啟扶桌站起,笑道:

“荒郊古剎,在下不幸落入一些惡徒手中,蒙女英雄相救,昨夜方自女英雄府上分手,怎會不識呢?”印天藍一笑,回顧雪衫書生一眼後,又轉對公孫啟道:

“你身體復原得真快!”公孫啟從容而答:

“託女英雄福。”印天藍突然身軀斜退,目光在公孫啟和雪衫書生臉上,緊迫地看看,雪衫書生微微一笑道:

“印場主,你看我們像兄弟嗎?”印天藍被雪衫書生講透心事,笑了,道:

“大概是錯了。”雪衫書生肅敬印天藍入座後,自己坐於公孫啟對面,才答道:

“大概本來是錯了,區區早有聲明,並無兄弟,這位公子複姓公孫,遠來遼東的目的,卻和區區相同……”話沒說完,印天藍已接口道:

“那好極了,我突來拜望公子。是為了釋疑,明午我就回山,想請公子到我那礦場作客幾天,順便可以調查一下有關失蹤傭工的事,既然公孫公子也為尋訪親人而來,我希望也能答應……”雪衫書生接口道:

“這是印場主個人的意思?”印天藍一笑道:

“你好聰明,今天鳳陽來了,他認為這件事我們應該有所澄清,否則謠傳太多,將使傭工裹步,所以……”公孫啟劍眉一挑道:

“印場主現在來了,範場主呢?”印天藍坦然地說道:

“他回山了,說該叫人準備一下接待事宜,再說山上也沒有什麼好吃的東西,必須早早地預備才行。”說到這裡,印天藍對雪衫書生嫣然一笑,又道:

“大俠客你該明白,月魄追魂是何等人物,不是輕宜能路到作客啊?”雪衫書生神色一正道:

“場主有這大把握,月魄追魂一請必到?!”印天藍尚未開口,公孫啟哈哈一笑道:

“曉弟真笨,就因為如此,範場主才請印場主親自駕臨,那自是有十成把握的事!”印天藍也許外貌聰智,內心忠厚,沒能聽得出來公孫啟話中有話,也許她被另外一件事情,引開了思路,所以她接話道:

“公子你稱呼誰‘小弟’?”她將“曉”字,誤聽認作了“小”。

雪衫書生郭曉梅,並非鬚眉,是位道道地地的嬌嬌姑娘,但因從小被家人、親友視若男兒,又穿慣右襟扣的男兒衣衫,外人是難以分別的。當著印天藍,公孫啟不能以“曉梅”相稱,改作“曉弟”。印天藍誤聽,公孫啟正好將錯就錯,道:

“難道印場主還不知道,她是舍弟公孫眉?”印天藍臉上露出了驚訝之色,道:

“他……你……姓公孫?”公孫啟稟了一聲道:

“這沒有錯,不信馬掌櫃就是證人!”馬千里老江湖,立刻道:

“公孫公子是甘涼世家,老朽昔日在甘原落魄,若非公孫公子昆仲相扶,焉有今日,所以……”他手向桌上的殘酒剩萊一指,又道:

“所以才能破例。”印天藍哦了一聲道:

“原來如此。”郭曉梅卻白了公孫啟一眼,公孫啟故作未見,對印天藍道:

“本來如此。”印天藍卻眉微皺,似是自語般說:

“公孫梅,梅?梅?該是個女人名字嘛?”她又將“眉”字,誤作了“梅”,公孫啟若無其事地點頭道:

“不錯,舍弟生來多病,老人家從俗,生怕舍弟太嬌,永遠長不大,改個女兒名字,據說好養些。”曉梅鼓起了小腮幫,狠狠地瞪著公孫啟,馬千里看在眼中,笑不敢笑,硬蹩在臉上,狀極滑稽。印天藍瞥目看見,心中掠過了一絲疑雲。公孫啟竟哈哈一笑道:

“彆氣,曉弟,如今你已經長大了,並且強過我這個作哥哥的,只瞧你在遼東闖出來的威名,足證不虛,對於幼年間事,偶而一提,何傷大雅,這值不得生氣的。”曉梅聞言更氣了,可是印天藍心頭的那絲疑雲,卻被公孫啟這幾句話,驅散天際,無影無蹤,並且她手掩擅口,笑了出來。馬千里如今再也忍不住了,也哈哈地大聲笑著。曉梅手指著公孫啟,才待開口,公孫啟已搶先道:

“閒話到此為止,曉弟,人家是來奉請你的,去不去總該給人家個話吧?”曉梅心裡有氣,頭一搖道:

“不去!”印天藍一楞,公孫啟卻道:

“以我看,你是該去的。”曉梅好容易有了使公孫啟為難的機會,怎肯放過,道:

“要去你去!”公孫啟一笑道:

“我怎麼能去,第一,人家是專誠請你,在情在理,作哥哥的代表不了弟弟,第二,我手無縛雞之力,萬一應了那‘宴無好宴,會無好會’的古話,我豈不是死路一條,就為我偶提幼年事,你就這樣狠心,不是太無‘弟恭’了嗎?”

印天藍慌不迭正色說道:

“公孫公子這是什麼話,我印天藍雖系女子,但敢生平待人磊落光明,此番上山,設有二心,天必……”話未說完,公孫啟“唉”了一聲道:

“印場主你真笨,我這是對舍弟用的激將法,你這麼一聲明,完了,全功盡棄!”印天藍臉紅了,轉向曉梅道:

“你當真拒絕我誠意的邀請?”曉梅目光一掃公孫啟,有了主意,道:

“場主也請……家兄?”印天藍不明所以:

“當然該一道奉請。”曉梅頭一搖道:

“他去我就不去!”公孫啟立刻擺手道:

“不,不,不,印場主,在下一向是惟舍弟之令從事,他說不叫我去,我就只好不去,事情就如此說定了。”曉梅習慣上對公孫啟一向不讓,因之接話道:

“怕你不聽!”印天藍又一笑,道:

“難道我講個情都不行?”公孫啟接話道:

“說實在的,在下身體尚未復原,山上氣候酷寒,怕我這單薄的身體抗不住,舍弟是好心,印場主該明白的。”話說到了這個地步,事情已不用再講,遂作決定,印天藍立刻告辭,為了禮貌,曉梅和馬千里送行,公孫啟以身體不支為藉口留下。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Rank: 12Rank: 12Rank: 12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狀態︰ 離線
4
發表於 2023-11-5 13:14:31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重相逢兒女情長

曉梅當印天藍跨出門去後,轉身瞪著公孫啟,悄聲而帶有嬌嗔地說道:

“當心,我送她回來,看不打你個‘扁扁地’!”打成“扁扁地”,這話只有她們兩個人懂,也是隻屬於她們兩個人的“悄悄”話,說這話的她心裡甜,聽到這話的他,心裡更甜。曉梅回來了,馬千里識趣留在帳房間。曉梅邁步進了堂屋,公孫啟雙手捧著一隻鞍子,笑道:

“我等著你回來,請問是堂屋裡打,抑或是裡間就可下手?”曉梅噗笑了,道:

“穿上鞋,誰稀罕打你。”公孫啟一笑,登上鞋道:

“天下事,有時候可真怪的出奇。”曉梅真可以說是太清楚公孫啟了,道:

“噯,討打都難,可對?”曉梅哼了一聲,道:

“說點正經事好不好?”公孫啟道:

“好,我洗耳恭聽。”曉梅回身扣死堂屋的門,步向了右暗間,邊走邊道:

“你來。”公孫啟嗯了一聲,挑簾到了曉梅臨時的香閨。

曉梅卻已半倚在床上,道:

“乖乖地坐在我床沿邊。”公孫啟遵命如儀,他倆情緣早定,不拘俗禮,公孫啟坐下,曉梅星眸一眨,道:

“明天我隨印天藍去長白山,你呢?”公孫啟道:

“你堅決不讓我去,又問我幹什麼?”曉梅一笑,道:

“你這樣作,想證明些什麼?”公孫啟低頭未答,曉梅接著說道:

“你就眼看著巨惡太好,日日殘殺無辜而無動於衷!我不相信,這會是‘雲老人’授業時的願望!”公孫啟長嘆一聲道:

“一個殺師的……”曉梅沉聲叱道:

“住口,殺師的不是你,你只是上了當!”公孫啟苦笑一聲道:

“這沒兩樣,若不是我冒失,他老人家又怎會氣血逆行慘死,我兩手血腥未乾,曾立重誓,除非那冤家……”曉梅接口道:

“你能證明,那個暗以奇毒的詭謀,算計了老人之度,又誘你上當致老人慘死的兇手,不是此間隱於幕後的巨惡?”曉梅哼了聲又道:

“範鳳陽在錦州城內,有座巨宅,我相信裡面有不少值得一看的東西,為了那些慘遭不孝的無辜,我該去看一看!”公孫啟微籲一聲道:

“曉梅,你這不是有心難為我嗎?”曉梅正色道:

“怎麼,你不去?”公孫啟長嘆一聲又道:

“再說你也證明不了他就是?”曉梅肅色道:

“不錯,所以我要找,找出證據來!”公孫啟道:

“很好,當證據齊全,證明這人就是那個人的時候,不用你催,我就會將他生擒,給恩師他老人家復仇!”曉梅沉聲道:

“誰替你去找這證據?我?哼!你自己作什麼?你該多想一想了。”公孫啟漫談應道:

“我正在想。”曉梅輕壓在公孫啟膝頭的柔荑,緩搖了幾下,道:

“啟哥,我並不是逼你自毀誓言,更不是為了單純的礦工事故,說實在的話,你一向是相信我的‘特殊’感覺,這次……”

公孫啟的頭愧然低著,接口道:

“也許你的感覺很對,此間隱於幕後的元兇,也就是背後設謀叫我上當的冤家,不過我也有個想法……”曉梅接口道:

“你的想法我懂,你要在確定某些線索或證據後,才願意親自偵查下去,因為督言在耳,雖然你也承認那留言太迂……”公孫啟突然抬頭,肅色道:

“曉梅,我自始至終,認為那督言沒有半點錯失!”曉梅道:

“好,就算這樣!又如何呢?”公孫啟道:

“我已答應你去查這些事,不過我會十分小心,在決不違誓並考慮好中間步驟之後下手,相信恩師在天之靈,會佑我福我……”曉梅忍不住問道:

“難道你這次來遼東,並非經過小心考慮?”公孫啟知道曉梅所指何事,道:

“這次是使人想不到的意外。”曉梅眸在公孫啟臉上掠過,道:

“你該相信,人之一生,不知道會碰上多少次想不到的意外,若再有一次那時你該怎麼辦呢?”公孫啟語塞。垂首無言。曉梅有些哀怨而氣惱了,冷冷地說道:

“我不勉強你。”公孫啟接口道:

“曉梅,這三四年來,我知道苦了你,我不能去犯險履難偵查元兇,又不能違督施展半點武技,要沒有你,我己死過多少次了,我不能說你是應該的,但是我也不能否認,當立誓的那剎那,我就因為你可依靠。”說到這裡,他又幽幽一聲長嘆道:

“當然,我是太自私了。”曉梅此時覺得,再說什麼都多餘了,所以她只微微嘆息一聲,公孫啟抬頭看了她一眼,伸手撫在她的肩頭,道:

“曉梅,我會想個辦法去探探範鳳陽此地的巨宅,並且保證不會有危險。”曉梅勉強地笑了笑:

“算了,那話算我沒說,我們還是照從前的老樣子,你有什麼行動,在事前告訴我一聲,讓我知道就行。”公孫啟本想再說些什麼,但當他和曉梅四目交接剎那,將話兒壓於心頭,曉梅煩了,他就怕她煩,可是他又常常給她添煩惱!在曉梅煩惱的時候,臉上就很自然地現出倦極的神態。此時若再多說什麼,不但等於無用的廢話,並將導致更大的更深的沉默!沉默固然該是一種美德,但因無名惆悵而引起來的沉默,卻隱含著危機,它也是暴風雨的前奏,或許是彩虹欲出前的窒息,總之,這時候旁邊的人,最好能識趣而退!

公孫啟可稱得上是個識趣的人,因此他在被沉默緊壓在心頭,感覺出坐立難安時,輕輕收回手來,低而溫和地說道:

“晚了,你歇息吧。”說著,他緩緩站起,向外朝堂屋中去。

曉梅沒有說話,或動,連睫毛沒眨,沒表示她願意公孫啟此時離開床邊,或是不,但絕對不是沉思著什麼,公孫啟難以適應,只好慢慢地一步步走了出去。

公孫啟錯了,他和曉梅,十年交遊,無話談,無事不共,包括快樂的,憂煩的,他們已是心犀互通,熟悉彼此個性,實不該再有不瞭解的地方。但是談到了解,真太難了。人與人之間,不論父子、母女、夫妻、朋友、情侶,都無從“瞭解”對方,他們只能以“同情”“關懷”“坦誠”而互相“諒解”,公孫啟,現在錯於誤信自己“瞭解”曉梅,更誤信自己十分識趣,所以他才悄悄退出暗間,其實,他錯得可怕!

曉梅並不願意公孫啟在那個尷尬的時候?離開自己,她自始至終,根本沒想到公孫啟會突然告辭出房,她沉默和發呆,只是偶遇心煩時的習慣神態罷了。公孫肩突然提出回房的事,她心裡是想告訴他,她並不倦,至少現在還不倦。有這麼一句話,也足夠明顯到使公孫啟再留些時候了。奇怪的是她話已到了喉間,可就是懶得張口,時間一過,更不想多說了。

夜曉梅轉念頭的時候,臉色自然越發陰沉,所以公孫啟誤信自己的判斷,識趣地退出,那知卻是“太不識趣”了。好好的歡愉的促膝談,變作無言的沉肅的結局,真出乎意料。

公孫啟身體雖已復原,但還不夠強壯。人總是人,不是鋼不是鐵,任憑先天體魄再好,後天功力武技再高,大病初癒,要說真像吃了“呂純陽”仙丹般,馬上似生龍活虎,就算鼓兒詞上人物可能。那也不是“大手筆”的構思,他仍需要跌坐調元促進真力。所以他回到自己的暗間,立即跌坐靜下心波,剎那後,已入忘我之境,自然對剛才的事,業已拋卻。

曉梅卻也無法成眠,公孫啟去後,她是一肚子的委屈脾氣,別看平日她對敵時,剛強無比,若以女兒心對公孫啟時,卻受不得一絲委屈!由氣轉惱,由惱而轉為極度煩躁,靜不下心來,更放懷不了公孫啟退出時那小心翼翼的樣子。從公孫啟的退時神態,又想起公孫啟病體初愈,由於她由煩躁,轉為惱怒,惱怒再轉作氣,氣再變作嗔,嗔後,她有些悔了!

心中一悔,有人說過“最毒婦人心”,也許,但卻應該說明哪種婦人才心毒,譬如“最毒絕情婦人心”,還勉強說得過去!曉梅生悔,頓時起身,悄步去探視公孫啟。簾兒微挑,她看清了一切,暗暗笑了,此時她才記起,雖因師仇使公孫啟有了對人的城府,但那只是對別人,而非對她!所以剛才,是她多心,誤會了他。

調元靜修,該有人護法才是,於是她悄悄走進公孫啟所住的暗間,將椅墊放在地上,面對公孫啟,也坐以靜養並代為護法。周天自循,公孫啟醒來,時值更深夜涼!他看到曉梅竟在地上跌坐著,推測出原因,心中感念而激動,悄悄下地,輕輕穿鞋,取起棉被,移近曉梅。他輕又輕,小心了又小心,將棉被披向曉梅肩頭!驀地,手被曉梅抓住了,耳邊傳來曉梅的嬌聲道:

“你好像個小偷,悄悄下床,輕輕穿鞋,我當你又想躲開我呢,原來……”

先前的陰雲散了,愁霧盡消,有情人相對,又開始低語頻頻。

馬千里來請早安的時候,公孫啟和曉梅,早已談妥了大事,午飯剛過,印天藍已率人到達,並且已經給曉梅準備了馬匹。

公孫啟仍以身體索弱為藉口,謝絕了邀請,於是曉梅和印天藍,在馬千里及公孫啟相送下,登程而去,不知道印天藍是存著什麼心意,她隨行的手下人,並沒有和她及曉梅一路,而是先一步當作了頭站。

這情形看在送行的公孫啟眼中,不覺有些好笑。在東跨院前堂屋內,馬千里鄭重地對公孫啟道:

“老弟,我是直腸子的粗人,不明白老弟你是為了什麼,發誓不再施展武技本領,不過我卻知道姑娘此番去長自山,是單人犯險,老弟你……”公孫啟知道解說無用,笑了笑接口道:

“她作客先走,我是暗中偵查後行,此去長白山,不是三兩天可以到的,我會追上。”馬千里聞言,這才安心,大嘴一張,哈哈地笑了,道:

“我說嘛,憑老弟你和姑娘的關係,說什麼也不該若無其事,原來……哈哈……”公孫啟又微微一笑,道:

“馬大哥,我傍黑就走。”馬千里道:

“對,急趕上半夜,準能追上。老弟,我到前面去準備馬匹等物,你好好地睡上一覺,晚上趕路才有精神。”公孫啟慢應著,馬千里笑嘻嘻地走了。

距馬千里那“馬家老店”三條大街,幅東地方有家“悅賓棧”,是錦州城內最豪華的一家客棧,普通人是住不起的。

“馬家老店”一個單間,包括三餐伙食是三分銀子,已經不算便宜,可是“悅賓棧”小單間,加伙食卻只要兩錢銀子一天!

範鳳陽的巨宅,很巧,就在“悅賓棧”的後面。

範宅的後門,竟也是“悅賓棧”的後門,兩家只一道後牆,從這一點上看來,這“悅賓棧”的東主,極可能是範鳳陽了。

可是事實上又不盡然,誰都知道,“悅賓棧”的主人姓燕,名字叫南樓,六旬上下,身材修長,據說曾經是河北步政使口的紅慕府。後來因為身體關係,辭去了那份好差使,落戶錦州,開設了家“悅賓棧”,那時候的範鳳陽還沒有來遼東。

本來“悅賓棧”前後整個土地,都是燕南樓的,在範鳳陽突然發達並與印家聯姻之後,才從燕家手中購得“悅賓棧”後的地,興起了這座巨宅。

燕、範兩家,除了為買地交往過一次外,沒人看見他們再有過往來,甚至婚喪喜慶,也都不通慶用。他們兩家不往來的緣故,聽說是為了這道後牆和後牆門。賣地的時候,燕南樓就有條件,範宅落成,必須共這道後牆!牆門開關,當然是在早建多年的“悅賓棧”這面,因此范家無法開啟後門,而燕家卻能隨時打開它。自從範宅落成,就沒有啟用過這道門,但是這道共牆和後山卻成了範鳳陽的心病,每每想起此事,總牢騷滿腹。

昔日只顧得地建屋,沒多考慮就答應了燕家這個條件,現在感覺不便了,沒有一條“水火巷”,這成什麼“格局”?

據傳聞,兩家有些不和,卻這多年來也沒生是非,也許傳聞不可靠吧。

燕南樓一家,人口不多,一個老伴是白髮的婆婆,沒兒沒女,所以私宅就在客棧後進,有道鐵門和高牆使前後隔絕。

“悅賓棧”佔地很大,燕南樓老夫婦的後宅,竟佔了一半,有花園,有暖閣,也有水池,美崙美免。

另一半是容棧,計單間二十四個,東西廂院西座,東西路院兩座,還有一座二層的大酒樓,由此可見燕南樓的私宅有多大了。前七八年,燕南樓在每年交春,就離家外出訪友,秋初回來來,已成習慣,這三年來,燕南樓人老了,已不再離開家園。這天傍黑,也正是曉梅和印天藍離開錦州的當天晚間,“悅賓棧”來了一位落魄書生,除那匹瘦馬外,別無他物。他住進了燕南樓的後宅。落店薄的名字,是“落拓生”。誰見過天下有姓“落”的人來?可是那年頭很絕,只要你願意是姓“落”,沒人會管這個姓對不對。

店家讓進“落拓生”後,有些提心吊膽,這書生臉色不正,焦黃,絕沒有錯,有病,再者他身無長物,萬一付不出店飯錢可怎麼辦。

不過自古直到那時候,還沒聽說客人住店,先要銀子這種事,所以店家只好心裡嘀咕,跑去和賬房商量。賬房年紀也不小了,五十隻多不少,一張白淨臉,兩個大眼睛,一看就知道是個十分聰明的人。

他姓黃,名叫天爵,號留宇,聽來不像幹這種沒出息客棧賬房的人,可是他不但幹了,並且還是從這容棧開張就幹起!黃賬房聽店小二說出心事,笑了,道:

“老錢,你該知道燕爺的脾氣,真遇上苦人,沒店錢,燕爺也不會叫你賠的!”

店小二錢貴,得了賬房這句話,放心了。黃賬房邊說,隨手便取過了店簿,一翻看到二十四號單間客人的名字,他雙目陡地射出寒光,但瞬即恢復了先前的樣子。錢貴沒有注意這些,卻笑指店簿上那名字道:

“先生,您看他這個姓有多特別,姓落!沒聽說過。”黃賬房一闔店簿,眼一閉道:

“這有什麼,天下無奇不有。”黃賬房不理他,又道:

“燕爺在後邊?”錢貴嗯了一聲道:

“在,我沒見他老人家出來。”黃賬房手一擺道:

“忙你的去,叫‘呂仲全’來暫時照料著賬房,我要把上月細賬拿給燕爺過過目。”錢貴去了,剎那之後,一個身軀微胖嘴也稍斜的中年人來到,這人有對三角眼,看人從來用不著抬頭或四顧。黃賬房此時抓起店簿,置於袖中,對這人道:

“當心些,仲全,二十四號的客人,若要什麼就給什麼,好好伺侯。”呂仲全雙眉一擰,悄聲道:

“總管,那小子有來頭?小的記往了。”黃賬房不怒而威地瞪了呂仲全一眼,道:

“別再遇事自作聰明!”話說完,看都不看呂仲全,大步而去。呂仲全卻目送黃賬房的背影,無聲地獰笑著!燕南樓在他私宅的小客廳中,接見手下的黃賬房,此處已非前面客棧可比,寧靜至極,談些什麼,更不慮洩露出去。黃賬房首先把店簿往燕南樓面前一送,道:

“你看這個名字!”燕南樓目光早已注意到“落拓生”這三個字,長眉皺在一處。黃賬房接著又道:

“這也許是巧合。”燕南樓沒有作答,微仰著臉,在沉思此事。移時,燕南樓低低地問道:

“天爵,你見過這人沒有?”黃天爵搖頭道:

“還沒有,等和大哥商妥辦法之後就去。”燕南樓嗯了一聲道:

“天爵,依我看,天下雖多巧合事,有時也往往會巧到令人瞠目,好,你就去吧,其實計算起日子來,他也真該找到此地了,是福是禍,早些來到總比遲了好得多!”黃天爵看了燕南樓一眼,道:

“可要小弟以當年的暗語一試?”燕南樓頭一點道:

“這是必要的。”黃天爵想了想道:

“大哥,若真是那話兒的時候,我們當真就清點財產賬冊,和那些珍寶東西,乖乖移交給他?”燕南樓淡然一笑道:

“二弟可是有些捨不得?這多年來愚兄無時無刻不在等待今天。”黃天爵低頭一笑道:

“小弟沒有意見,一切聽大哥吩咐。我去和他談過之後,再由大哥出面去辦。”燕南樓伸手輕輕一拍黃天爵肩頭。

燕南樓含首應著,黃天爵告辭去了。黃天爵剛走,小客廳通往後進的門已被人推開,一位白髮的老婆婆,挪步匝進,燕南樓沒有起身,也沒有抬頭道:

“剛才你都聽到了?”老婆婆嗯了聲道:

“聽到了,你想怎麼辦。”燕南樓淡然道:

“受人之託忠人之事,這很簡單!”老婆婆城府極深地說道:

“只怕未必吧!”燕南樓長眉一皺道:

“你是指天爵二弟嗎?”老婆婆冷哼一聲道:

“不只是他,也包括你!”燕南樓不由微忍地瞪了老婆婆一眼,道:

“你真這樣看我?”老婆婆翻翻眼皮道:

“得了,別在我面前耍這一套鬼把戲,你起意謀奪這份財產已很久了,只恨老人家瞎了眼,竟相信你!”燕南樓霍地含怒站起來道:

“你大概忘記了你的身份啦!”老婆婆也站了起來,冷哼一聲道:

“你又是個什麼身份呢?!”燕南樓兩道長眉倏忽揚起,似是怒極,老婆婆冷目盯注,毫無畏懼之色,終於使燕南樓在自覺心虧形愧下,又頹然坐下。老婆婆掃了燕南樓一眼,神態稍有溫和,道:

“南樓,不管怎麼說,我們總是夫妻,我願你對這件事,多想一想。”老婆婆喟籲一聲,又道:

“前些年你總是往中原跑,一去小半年才回來,別認為我是傻瓜,不知道你去作什麼事情!”燕南樓突然抬頭道:“你既然這麼聰明,說,我去幹什麼來?”老婆婆冷哼一聲道:

“你去探望老人的動靜!”燕南樓冷冷一笑道:

“你這叫胡說,當年事也有你在旁邊,你總該記得,老人是怎麼說的,我又何必再去探查什麼動靜?”老婆婆瞪了燕南樓一眼,道:

“不錯,老人說過,他不會來的,可是老人卻留了暗語,說他會差派人來,以‘落拓生’名字為信!”燕南樓“噢”了聲道:

“是呀,那我又何必再為此事操心呢!”老婆婆嘿嘿兩聲道:

“就因為這樣,你才必須操心!你知道這件事。”燕南樓心頭一凜,不得不追問下去道:

“這話我聽不懂!”老婆婆沒理他,道:

“可是老人會派什麼人來,你卻不知,你更明白,老人只在春秋相交時開關放人,於是你暗掩於附近,看看有誰下山……”

燕南樓心凜但卻面帶笑容地說道:

“你這一廂情願的想法,使人聽來哭笑不得,就算這樣,為什麼近三四年來,我不再出去呢?”老婆婆道:“我承認對這一點還沒想通……”燕南樓藉此機會,擺手道:

“好啊好啊,你用不著再胡猜亂說了,聽明白,現在有人來了,假如以老人所示暗語相詢,他答得不錯,我會移交全部存物財產,那時你可以從旁邊監視,這總行了吧?”燕南樓目送老婆婆推門而去,臉上掠過一絲獰笑。老婆婆想了想道:

“我回房去了,希望你能言行如一。”此時,前面“悅賓棧”

二十四號單間中,黃天爵正叩著室門,店小二錢貴,捧盞油燈,站在賬房身後。門開了,那面色病黃的落魄書生,當門而立,錢貴先衝著書生一笑,道:

“客官,給您老送燈來了。”書生哦了一聲,黃賬房已開了口:

“公子,老漢是此店的賬房,姓黃,特地來拜會公子一談。”

書生又哦了一聲,微微一笑道:

“老丈請進,請坐。”黃賬房應著聲兒進了單間,先對剛要離開的錢貴道:

“老錢,別忘了規矩,去吩咐廚房,三葷一素帶湯右酒,給這位公子先送來。”錢貴應聲而去,書生卻客氣地說道:

“區區吃不了這多東西。”黃天爵笑道:

“公子有所不知,這是小店的規矩,凡客人照顧小店第一餐伙食都是這樣,所以公子不必客氣。”書生笑謝過方始落座。

坐定之後,書生問道:

“老丈有何見教?”黃天爵狀極恭敬地說道:

“公子仙鄉何處?”書生看了黃天爵一眼,道:

“莫非這也是貴店的規矩?”黃天爵心頭一動,慌不迭含笑道:

“公子別誤會,這只是老漢隨口一問,老漢祖籍山東,聽公子口音一些像,所以不禁問上一聲。”書生搖頭道:

“區區不是山東人氏。”黃天爵心中已有了數,這書生城府極深,更聰慧無比。於是他索興開門見山地問道:

“公子店薄上落的姓名很怪。”書生淡然一笑道:

“怪嗎?區區到不覺得!”黃天爵被這句話給幹住了,書生話並沒完,又道:

“老丈前來,難道就為談名姓?”黃天爵頭一搖,道:

“是有事相煩公子?”

書生哦了一聲道:

“老丈請講。”黃天爵想了想,道:

“敝東主和人有約,手中存放著友人所託的不少東西,那友人曾說,來取領東西的人,名叫‘落拓生’!”書生這次開朗地笑了,道:

“很好,那就請貴東把東西交給區區好了!”這話說得黃天爵一呆,半天竟沒能答上話來。他沒有想到,書生會坦然索物。在片刻沉默後,黃天爵才開口道:

“事情不是這樣簡易的。”書生看了黃天爵一眼道:

“大概已經複雜到貴主人不願意交還的地步了,哦?”黃天爵急忙解釋道:

“不不不,敝東主為這些東西,心中不安已久,記不得馬上物歸原主坦放胸懷,只是在手續上,還有些麻煩。是半敝東託存物品時,不但指示來取物人的姓名,並還有暗語核對後始能交付。”書生頷首道:

“原來如此,區區幾乎錯怪了貴東。”黃天爵故作無所謂地一笑道:

“公子,老漢要問問公子那些暗語了!”書生突然神色一正,道:

“什麼,老丈也知道那些暗語?”黃天爵一笑道:

“公子,這不用大驚小怪的,老漢是敝東的親信,一切事務留由老漢代為辦理,所以這件事也不例外。”書生寒著一張黃焦焦的病臉,緩緩起座,冷冷地說道:

“很抱歉,這件事區區不想和局外人談。”這話多幹多硬,使黃天爵無法接口,半晌之後,黃天爵才想出對策,道:

“公子是要和敝東談了,若敝東不巧遠行於外呢?”書生頭一點道:

“不錯!”書生聳肩一笑又道:

“不過若以貴東當年所立誓言來說,取物人未來以前,他是不該離開錦州城中一步的!”黃天爵神色變了,這話他明白,果有此誓。由此看來,這病黃的的落魄書生,的確是老人所派的代表無疑!想到這裡,黃天爵老奸巨猾地一笑,道:

“公子稍待,老漢去去就來。”說著,他已站起。在走了兩步之後,笑著轉身又道:

“老漢必須有所聲明,有關存物暗語的事,老漢並不知道,所謂敝東遠行之說,乃敝東之策,旨在引使來人說及昔日誓言,即是證明一切,如今老漢認定公子是敝東要等的人了。”書生也不過為已甚,點頭道:

“貴東是為了謹慎,這沒有錯。”黃天爵笑了笑,拱手而去,剎那,他重返書生所居,極為恭敬地說道:

“敝東在後面私宅內,恭候著公子一談。”

書生頭一點,於是黃天爵帶路,轉向內宅。仍然是那間小客廳,燕南樓恭迎進落魄書生。賓主落座後,黃天爵並沒有離開,書生看看著燕南樓道:

“貴賬房還有這必要陪著區區嗎?”黃天爵臉一紅,尷尬地一語不發而去。燕南樓在黃天爵走後,立刻問道:

“老人可好?”書生竟反問道:

“燕大俠可好?”燕南樓頭一低道:

“看來老人仍然沒有原諒我。”書生不答此問,道:“時間久了,一切自淡,燕大俠以為對否?”燕南樓頭一抬,道:

“好,兩答兩問,半字不錯,如今老朽要請教公子,什麼時候索看一切賬目存物,老朽夫婦何時可以離開?”書生道:

“燕大俠你不必離開了!”燕南樓一楞,道:

“公子的意思是……”書生很快地接口道:

“不只燕大俠不必離開,此地一切,也不必改變,從今天起,燕大俠已非代人作嫁,是有權處理此間一切的主人了!”

燕南樓驚疑出聲,竟不知說什麼好了。

這時,內室通門倏忽而啟,那白髮婆婆突然出現,目光犀利地盯著落魄書生;上下打量了很久,才冷冷地問道:

“你到底是誰?”書生看到老婆婆,反而站起相敬,笑答道:

“霹靂神婆,你說我是誰?”一聲“霹靂神婆”,叫得白髮婆婆木楞了有頃,然後她緊皺著兩道白眉毛,又打量起這書生來了。她看看,搖搖頭,想一想,再看看,目光暴射道:

“不對,我不認識你!”書生笑了,道:

“認不認識沒有關係……”老婆婆哼了一聲道:

“笑話,關係大了!”書生哦了一聲道:

“有多大!”老婆婆沉聲道:

“認識你的話,對剛才所說的那些,我或能信上幾分,如今和你根本不識,你那些話就休想騙得了我!”書生開朗地一笑道:

“天下武林中人,誰有這大的膽子,敢騙名震江湖威懾綠林的‘霹靂神婆’呀?區區自更不敢!”老婆婆叱道:

“少油嘴滑舌,說,你究竟是什麼人?”書生一笑道:

“區區說過,是老人家的代表。”老婆婆沉聲道:

“你若真是老人家的代表,絕不會傳這種命令!”書生哦了一聲道:

“這就怪了,神婆有何證明,老人不會呢?”老婆婆掃了燕南樓一眼道:

“老人家熟悉拙夫的為人……”燕南樓低下頭去,他竟沒有絲毫責怪老婆婆的辯解,此時書生抑色一正,道:

“老人一再諭示,說神婆忠心不二,赤膽義魄,果然。神婆,老人現在的想法,和從前不同了……”老婆婆哼了一聲接口道:

“空口說些什麼話,我也不信!”書生坦步而前,手掌向上,放於胸前,道:

“有這件東西,該使神婆可以深信不疑了吧?”老婆婆目光盯在書生右手掌中,剎那之後,她變了神態,成為十分虔誠而恭敬,向書生深深一福道:

“公子恕我不知之罪!”書生哈哈一笑道:

“區區怎敢,神婆請莫多禮,請坐談如何?”老婆婆恭敬謝過,坐於燕南樓身側,書生仍歸原座。坐定後,老婆婆首先對燕南樓道:

“老人家待我們一家,天高地厚。南樓,願你今後別辜負了老人的期望,挺起胸來,作個大丈夫!”燕南樓低應一聲,他內心激動無比,說不出話來。書生這時開口道:

“燕大俠,事雖如此決定,不過老人還另有吩咐,那古桃木雕刻有一千個佛頭的盒子,你要交出來給我。”燕南樓頓首道:

“老朽記住。”書生又道:

“每年自利益中,取出千兩白銀,作些義善事情。”燕南樓又點著頭道:

“老朽遵命。”書生微微一笑,道:

“最後一件是,不得將客棧土地等出售。”燕南樓答道:

“老朽已決定永遠定居於此了!”書生嗯了一聲,道:“另外一件小事是區區個人的要求,區區想在燕大俠這私宅內,借間靜房暫時居留幾天,可行?”燕南樓慨然道:

“公子作事作人,著實令老朽心服欽佩,先宣論老人旨令,再提借屋之事,這份磊落光明,已足使老夫愧煞!”旁坐的老婆婆,笑了,是極為欣慰的笑著,道:

“南樓,聽了你這句話,真使我喜煞。”燕南樓不自由地伸手抓住了老婆婆的枯手,搖著,搖著,卻就是說不出話來,老婆婆也輕輕用另一隻手,拍著燕南樓的手背。書生開朗地一笑道:

“區區為兩位前輩賀!”老婆婆卻慌忙說:

“公子這個稱呼我們可不敢受。”書生只是微笑,燕南樓卻道:

“此宅左側,另有院落,是荷池暖閣所在,從現在起,它就是公子的了,任憑公子居留多久都行。”書生道謝之後,道:

“燕大俠,我有些餓了。”燕南樓聞言,老臉一紅。老婆婆急忙站起來道:

“我就去準備,馬上好,南樓,你陪公子談著。”書生也不客氣,笑道:

“那就煩擾神婆了。”老婆婆剛走,書生聲調壓低,嚴肅地對燕南樓道:

“燕大俠,我並沒有真那麼餓,是有幾句話要問問!”燕南樓聞言,神色也嚴肅起來,道:

“公子請講。”書生仍然以低低的聲音道:

“燕大俠來此已久,可知道這遼東地面,武技功力罕絕高手共有幾位,他們都隱居何處,是何姓名?”燕南樓苦笑一聲道:

“不瞞公子說,老朽只對錦州附近的人物熟悉,其他地方……”書生接口道:

“燕大俠,田鄰范家如何?”燕南樓哼了一聲道:

“是個典型的暴發戶!看來公子已經深入查過了。不錯,此人有一身夠稱為一流高手的武技,為人歹毒而多心機,更善於隱藏!”書生也一笑道:

“可能談談當年賣給他大片土地的事?”燕南樓長嘆一聲道:

“說來話長,簡單點講,是他托出昔日步政使司衙中的舊好,面談土地事,老朽情面難卻,分割了部分空地。”書生依然帶笑道:

“外面謠傳,如今為了一道共牆,雙方鬧得十分不和,以區區看來,內情恐始不會這樣簡單,燕大俠可願一說?”燕南樓點點頭道:

“交惡非自今日起,共牆不過範鳳陽的錯口而已,他太不量力,新廈設成後,竟請人談購賣全部土地的事,被老朽一口回絕,於是他退而商談要留個水火巷兒,所以在已份屬他的土地上,再建一道牆,被老朽所摳,因此兩家就不再往來。”書生笑道:

“這怕是當年那契約作祟,可是?”燕南樓也笑了,道:

“正是,否則他在自己的土地上設牆,和老朽商量個什麼勁,再說,老朽也沒有權去過問這件事的!”書生想了想道:

“莫非他就罷了不成?”燕南樓頭一搖道:

“他怎肯忍下這口氣,所以在暗中百般圖謀老朽,前半年更幾乎演出流血的事故。但不解什麼原因,在相約一搏的那天,他突命人帶信,說此約作罷,並不再商談共牆或任何有關土地的事,所以這件事老朽始終難忘。”書生劍眉皺成了字,道:

“此人曾為‘快捕’,又帶藝自投入印家,燕大俠當初職責正能管他,莫非不知真正的師門和派別?”燕南樓又一搖頭道:

“那時未曾注意,今朝就很難打聽了。”書生話題一變,道:

“燕大俠可還有當年之勇?”談到“當年勇”,不錯,英雄不提當年勇,但若有人提起來提個頭,卻罕見當事者不為當年勇面深以為榮的!南樓自不例外,聞言笑道:

“公子可是有所差遣?”書生謙虛道:

“差遣怎敢,有事拜煩罷了。”燕南樓悄悄出指,一點後方道:

“對此人?”書生頷首道:

“古人說,知己知彼百戰百勝!”燕南樓慨然道:

“公子說吧,老朽必然全力以赴!”書生一笑,附耳悄悄相談,只見燕南樓邊聽邊點著頭,最後嗯了一聲道:

“好,老朽就按公子所囑辦理。”話鋒一頓,接著問道:

“人選必須嚴挑,多等幾天不要緊嗎?”書生神色鄭重地說道:

“沒關係,不爭這幾天時間,不過燕大俠千萬謹慎從事,在沒有確獲證據前,萬萬不要叫神婆知道!”燕南樓一笑道:

“公子似乎對拙荊知道得很多也很深!”書生只是微微一笑,對這句話沒置可否?

霹靂神婆回來了,身後跟著個看來只有十一二歲的童子,童子捧著食盤,盤中葷素雜陳,杯筷盤盞齊全。拉開靠牆的八仙桌,擺好了筷盞,神婆開口對童子道:

“雀兒你到前面去,請你阿爺來一道用飯。”雀兒歡應一聲,蹦跳著去了,神婆又轉對燕南樓道:

“我忘了酒,你去取吧。”燕南樓笑坐著,向書生一點頭,步出客廳轉身後面。燕南樓剛走,書生已笑對神婆道:

“神婆支走燕大俠,是有何吩咐?”神婆先是一楞,繼之快步走近了書生,低聲道:

“我猜你是‘啟’哥兒,對不對,”書生正是公孫啟,奇怪的是,他病已好了,可是臉上的病容卻顯現更深,所以神婆先時沒能認出來,如今被神婆說破,公孫啟笑了,拉著神婆衣袖道:

“我就知道怕瞞不過你去。”

神婆這份高興,簡直無法形容,雙手抓著公孫啟的肩頭,上下仔細地看個不停,時而頒首,時而搖頭,最後,神婆雙目紅了,老淚在眼眶滾、滾、滾落襟前。沉默了剎那神婆展顏說道:

“我回到廚房,就不停地在想,想,我終於想起大概是你,不過沒敢認定,剛才我支開老頭子,你竟先問,我才知道準是你了,啟哥兒,老人家可是真正很好?”公孫啟心底緊壓著塊盤石,一陣酸楚,一陣痛,但笑在面上道:

“當然是真好。”神婆安心了,道:

“真好我老婆子就放心了。”公孫啟肝腸一陣絞痛,幾乎忍不住流下淚來,迫使他慌忙扭轉頭去,對著通往外面的花磚道,強捺著悲傷說道:

“神婆,小雀兒這孩子,滿討人喜歡的……”神婆是何許人,頓時看出了不妥,接口問道:

“啟哥兒,眉姑娘她可好?”公孫啟隨口說道:

“她到遼東已很久了……”話說出口,心神一震,才知道說錯了,說多了!

神婆驀地伸出枯手,緊抓著公孫啟的雙肩,硬把公孫啟的身子和臉扭對自己,目射寒光,威凌無倫地沉聲道:

“啟哥兒,你竟騙我?”公孫啟壓制著激動,道:

“神婆這話是由何時說起呀?”神婆哼了一聲道:

“啟哥兒,莫非你和眉姑娘,都忘記了昔日的誓言啦,你們立過重誓,老人有生之日,你們絕不同時離開老人的身邊,如今你說眉姑娘早來了,現在你又到了,我問你,老人家他到底怎麼樣了?”公孫啟強顏歡笑道:

“瞧你這份多心,老人家很好,眉姑娘是奉令前來,因急需人手,所以老人家才又派我接應,這總放心了吧?”神婆目光如電,道:

“若人手不夠,眉姑娘怎不找我老婆子?再退一步說,老人家也會有諭示傳到,要我老婆子就近幫她的!”公孫啟硬著心腸說假話,道:

“錯了,神婆你錯了,眉姑娘若未奉諭令,怎能擾神婆相助,何況她根本就不知道神婆在遼東道上!”神婆頭一搖道:

“老人家知道!”公孫啟道:

“神婆應該明白,老人家對燕大俠仍難放心!”神婆語塞,想了想道:

“這句話還有點道理。”公孫啟實怕神婆再追問下去,道:

“神婆你放心,老人家好得很,倒是遼東發生的這件事,十分辣手,很可能要麻煩神婆相助呢。”神婆也一笑道:

“調皮,也不想想你多大了。”神婆欣然說著這句話又搖頭又點頭,笑眯眯的。突然,她想起一件事來,笑問公孫啟道:

“眉姑娘人呢?”公孫啟又睜著大眼說瞎話,道:

“我剛到,還沒見她呢?”神婆哦了一聲道:

“啟哥兒,什麼時候辦大事呀?”公孫啟明知故作不解,道:

“你知道曉梅的脾氣,我得看她的意思,任她安排。”神婆噗地一聲笑了,道:

“現在就怕,那要怕到哪天為止呀?”公孫啟瞟了神婆一眼,道:

“這恐怕要向燕大俠領領教了。”神婆笑罵道:

“一張利口,也只有叫眉姑娘好好管管!”這時,燕南樓捧酒來到,雀兒和黃天爵恰好進廳,酒擺好,大家入座,黃天爵對雀兒笑道:

“怎麼,你又想賴頓吃喝?”雀兒頭一搖道:

“不是的阿爺,我是給大家斟酒的。”這話說得大家都笑了起來,公孫啟對雀兒特別注意,他似乎覺得這個小孩子,與眾不同,到底不同在哪裡,卻一時說不出來。雀兒和公孫啟真也有緣,侍立公孫啟身旁,活潑而恭順。散席時,已是三更,公孫啟聲明有事和燕南樓相商,雙雙到了那水榭暖閣,仔細商量著有關探索範宅的一切。

五天後的傍晚,公孫啟聲言漫步城區,出了“悅賓棧”。他走以前,賬房黃天爵和東家燕南樓,接到同業某人的喜柬,比他早半個時辰離店赴宴,霹靂神婆任多聰明,也沒動疑念。城南有家榨油廠,公孫啟溜溜逛逛地走了進去,進門,馬千里竟在恭候,迎前悄聲道:

“人全來了。”公孫啟笑匝一聲,等馬千里閂上門後,雙雙移步奔向後面。這是一間廣敞的棧房,如今打掃得十分乾淨,正中安設了一條桌子,上面擺著酒萊,除上首和右側位置空著外,餘皆坐滿了人!

“悅賓棧”的燕南樓和黃天爵,也在座上。另外除馬千里不算。還有六名年約三旬的英挺臉子,一個個勁衣背劍,氣度不凡,一望即知是武林高手之屬。他們見公孫肩和馬千里進來,具皆起身,公孫啟拱手道:

“不敢當諸位如此多禮,請坐,我們邊吃邊談。”大家落座,公孫啟立即又道:

“我有個不情之求,萬望諸位原諒。”大夥兒笑應著,公孫啟道:

“今夜辦事以前,不能喝酒。”不能喝酒,算不了問題,不過大家對不能喝酒是為了什麼,卻都不解,因為誰也有自知之明,絕對不會喝醉誤事。公孫啟看出大家的困惑,一笑道:

“那氣味濃厚,無法掩飾!”經此解釋,眾皆心服,公孫啟接著又道:

“諸位都是經多見廣的道義朋友,我不敢多所煩瀆,只請到時候各按預計行事,四更一過,不論有無發現,皆祈退回,仍在這裡相見,並談行得失。”大家低聲相應,然後緩緩用飯。初更已深,九名黑衣以黑巾掩面的夜行人,自榨油廠內飛拔而出三人一隊,分作了品字形,前後相距五丈,疾射向前。

他們在“範鳳陽”的巨宅左側停步,接著在後門及右側分開,三隊在三個地方,同時悄悄縱入宅中。左側那一隊三個人,落身處是花園所在,黑沉沉無燈無人!三人用不著互打手式了,已很快地一前二後互距丈遠前探。穿過花園,到達一個圓月門前,為首那人,輕輕推門,門已閂闔。那人沉思剎那,飛身登上兩丈五六尺的內牆,其餘二人,也繼之而起,撲上牆頭,三人各看一方,配合得面面俱到。

為首者,輕悄縱下,直撲右進的書房,另二人立刻接應,一左一右,背對為首者,監視四處,小心戒備。那門,被為首者輕輕推開,接著,他身形一矮看慨像滾一般進入室內,外面的兩個人,其一飛登府上伏下,其一避於門對室牆。如此防布,就算突來本宅的人,也不致被堵截難逃。移時,室內傳來輕微的彈指之聲,避於對門牆角的那人,對房上同伴打個暗號,身形一閃也到了房中。

這是間書房不會錯的。書案頭,堆疊著整齊的書籍,案旁有個書櫃,為首人已打開了書櫃門,在仔細搜查。另一人背貼室內門旁牆邊,為那同伴防護。書案仿古,沒有抽匣,書櫃中除一本本一部部書籍外,別無他物,移時他搜過了各處,毫無所得,閃身而出,仍然將門扣上。三人再往前攝,又進了一間廣室。他們步驟不亂,依樣葫蘆,不過這遭卻碰上了意外!這間廣室,按照潛進的夜行人預計,是屬於這一隊三夥的搜索地區,這一隊只要搜索四個地方。

當他們進入這間廣室後,才發現室內的空間,竟十分姣小,那為首者十分精明,揮手處,三人分距三方,倏地都矮下身去。剎那,室內並無任何變故發生,為首者方始緩緩直立起身來,接著他晃著“火熠子”,雙目一瞥間,已看清了室內的一切,火熠子一閃而熄,為首者低聲說道:

“怪事,這裡竟會是堆放礦區各種產品的地方,令人難信,兩位手腳輕快些,咱們查上一查!”搜查的結果,依然是毫無所得。

內中那緊靠著室門的一位,沒等為首者吩咐,已轉身扇門出去,為首者突然出聲輕輕喚止,道:

“等會兒,還要仔細查查!”那人收回抓在門闔上的手道:

“還有什麼好搜的?”為首之人道:

“外觀此室十分寬敞,結果竟這般狹小,不是另有秘密房間,就是隱有暗櫃或櫥,怎能不搜呢?”這話對,於是三人重新搜索各處。那為首者,不但經閱極廣,功力也最高,重作搜索,縮小了範圍,結果他在一個放置各種人參樣品的櫃內,發現了可疑之處。

這櫃高八尺,內有六個橫閣的格子,放置著厚薄長度不一的小木匣子,匣內討以上等絲棉,蓋以軟緞,放著各種上品人參,最下一格,是兩隻抽匣,抽開來,深尺中,寬尺中,兩隻共寬已是三尺,加上櫃邊,就是木櫃的全部寬度了,為首之人,適才業已看過抽匣內的東西,不必再瞧,旨在發現其他,所以想把獨匣全部匣抽出,那知竟難辦到。仔細檢視之後,才發覺櫃深也是六尺,原來這櫃還有裡層。他不敢硬用拙力,悄悄招呼其餘兩人近前,然後示意抬開木櫃,誰知輕輕小心提力抬時,木櫃似生了根,竟沒抬起。

為首者一楞,繼之恍然。木櫃既然無法始起,這道秘密門戶自然就不是滑動木櫃而開啟了,如此,它只有兩個可能!一是門戶在木櫃中,再就是開關在另外一邊。於是為首者以手示意。三人動手,十分快捷地將木櫃中一切樣品小心地取出,然後,開始慢慢找那可疑的開關。

結果在“皮之不存毛將焉附”之下,發現了那可供開啟攝後一層的地方,為首者以指輕按,木櫃裡層倏忽而啟。秘門入目處,裡面是一片黑沉,伸手難見五指。為首者以極低的聲音說道:

“果然不出所料,此處既然有暗室的設置,必有不可告人的事了,兩位請多加小心,我們進去!”話聲中,為首者當先而入,另外兩人繼之走了進去。裡面雖暗,他們卻不敢輕易晃燃“火熠子”,所以在進去以後,立刻背與牆貼,避開櫃門微亮的地方。

半晌,沒有聽到任何動靜,三人才開始向前摸行。走未過丈,身後突傳異聲,避身側望,等看出不對的時候,已然坐失良機,那道來路的秘門,已“砰”然一聲自閉!此處本就極暗,僅有秘門射出一絲微光,這才發現秘門竟是純銅所鑄,曲指輕叩,然後再四壁,亦然,不由叫苦不迭,另外兩人之一,適時低聲道:

“晃個‘火熠子’看看吧?”為首者低嗯一聲道:

“恐怕看也沒有用,我們被困在這裡了?”話聲中,火星一閃,火苗子衝出三寸,三人皆已看清,這是一間毫無半點擺設的空房子,四壁都是鋼板,出路已絕,為首者長嘆一聲,開口道:

“省點火吧,我們一時出不去了!”另外兩個人,卻不死心,雖將“火熠子”熄滅,仍在四處摸索敲打,試圖找個出入地方,最後終因四壁滑不留手而廢然作罷。別無事作,三人跌坐一線,藉機調息等待。不知過了多少時間,右壁突然傳來輕輕敲擊的聲音,三人倏地站起,輕步而前,將耳貼壁上靜聽。敲聲不絕,久久寂然,三人正覺不解,突有一片微弱光色射進,右側壁上開裂了一道門戶,並有人影閃動。三人慌不迭避向一旁,剎那之後,為首者方始想起一個可能,心中暗呼一聲“不好”,才待出聲喝止,外面的人已經魚貫而進!當為首者發現來者也是三人時,越發知道被自己不幸料中,此時也無暇多說,只好喊一聲“速退”,人已疾射縱向光亮的地方!

“速退”二字,提醒了其餘原先被困的兩個人,“速退”二字的熟悉聲調,也使剛剛進來的三個人恍然大悟,於是紛紛迅捷退出!

他們快,這道突閉的門戶也不慢,已悄沒聲響地滑向中間,此時,為首者已然縱出門外,此人好快的思路,已將門外近身地方的一張書桌拖起,阻住了秘門關閉!幸而有此一著,方使大家皆能安然脫險!六人相見,悄談上當原因。驚心動魄下,慶幸天不絕人。六人中是兩隊,先前那隊,為首者是天爵,後到一隊的主持人為馬千里,雙方在相互脫險下,皆為另一隊擔起心來。

馬千里本是分配到搜索另外一端,不料被引入一條甬道,退路已絕,只有向前探行,誤打誤撞和黃天爵會合一處。黃天爵聽馬千里說出經過,又叫苦不迭起來!既然來路上,馬千里說是一條甬道,如今雖然脫身那間鐵房,但仍是無法脫困,怎能不急!想到這裡,黃天爵嘆息一聲道:

“是我們過分輕視了對方,如今仍沒脫網,只好再往馬兄來時路上一探,希望能有奇蹟發生!”所謂奇蹟,馬千里和其餘的四個人都懂,就象剛才這樣的巧合。不過說人和聽的人,也全明白,天下絕不可能再有如此巧事,但是事情到了這個地步,除了去回頭找尋出路外又能奈何?因此馬千里點了點頭,當先轉身帶路。他走未丈遠,突然停下道:

“對啦,我們這一隊人的火熠子全用完了,你們要還有,最好省著點兒,要有光亮的話,或能脫困!”黃天爵聞言。頓時有了主意,將那阻在鐵室門間,已被擠扁了的書桌,一掌震碎,立刻以火熠子點燃了碎木片。

然後取用那四條桌腿,黃天爵五指握住桌腿的一半,輕輕向下一抹,一條桌腿立即分作十數細條,條條只有嬰兒小指般細。

這手功力,叫旁觀的馬千里及其餘武林朋友,個個驚服。

四根首端碎裂的桌腳,分由四人握著,點燃其中之一,向那長長的黝暗甬道中投去,火光人影漸遠!那間鐵室,在書桌被黃天爵震碎後,因無阻擋而重新封閉,但當黃天爵等一行六人,遠去甬道後,鐵室鋼門竟又倏忽而洞開。

地上碎木火星未熄,隱約能看到鋼門開處,有個人影峙立於鋼門中間,雙目炯炯閃射著猙獰光芒,對黃天爵等人的背影冷笑著。可惜火光不夠明亮,無法看出這人是誰,移時,這人霍地轉身回到鐵室,鋼門也悄然而閉。

當黃天爵和馬千里等六人,高舉火把在甬道中找尋出路的時候,另外一隊由燕南樓所率領的三個人,也被困了牢籠!燕南樓是分到搜索內中地區,那地方是整個內宅最要緊的所在,平日範鳳陽若在錦州,就宿於此處。

印天藍不管有多剛強,她總是範鳳陽的妻子,若恰好碰巧她也在錦州,多半無法推卻地和範鳳陽同宿於此宅。所以這個地方,非但內外分明,森禁亦嚴。現在印天藍不在,範鳳陽也去了礦場,因之這由一道高牆、兩個門戶所圈圍起來的內宅要地,除守夜人外,無人出入。

燕南樓率領著兩名高手,隱伏暗處,目睹巡更人有規則地出進著,守夜人共有四名,一名守於後門,一人站於前門口,另外兩人,另由後方,一由前面,同時進入宅內。

他們一個繞左,一個行右,最後在中間樓門雨洞中會合,點個頭表示無事後,一個回到後門,一個又到了前邊。然後該他們兩個守門,另外兩名巡行了,巡行路線不變,如此局面復始,輪轉不休,可說是毫無空隙。

他們一共是三十二名,日夜十二個時辰,分作八班。如今,天剛三更多些,這一班才接不久,別看主人不在,巡夜人卻絲毫不懶,一個個高挺胸膛,精神煥發。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Rank: 12Rank: 12Rank: 12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狀態︰ 離線
5
發表於 2023-11-5 13:15:17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地室鐵牢困群雄

燕南樓直待看清巡夜人所走路線後,方始悄聲對所率的兩名高手道:

“兩位小心注意,等我一打手勢,兩位可要立刻緊跟上我,我要乘巡夜人在正中稜門雨洞時,由左方入宅!”另外兩名高手,頷首為應,注意不懈,這時,巡夜人已會合後各回門口,另兩人開始巡行。

燕南樓在看到左方巡夜人轉向後面時,向所率兩名高手打個手式,身形倏起,其疾如箭,已自左牆外投進了內宅。那兩名高手,功夫不凡,繼之縱過牆去。結果他們從容地過了範風陽的內宅上房,但是不敢取亮,只好在暗中開始搜索,發現可疑之物時,就暗暗拿到窗口看上幾眼。

到底他們是來搜索什麼?賬和名冊。若能搜到那些名冊,再加上發放工資的細賬,就可以找出“範鳳陽農礦場”是不是老實商人的鐵證。

這是公孫啟告訴大家搜索範鳳陽這座巨宅的原因。其實,公孫啟還另外有個用意,那是他深藏於心不到時間絕不說明的,就算親近如曉梅,他也沒說。燕南樓經閱皆廣,那兩名高手,也是千中選一的人物,所以他們搜查得極抉,最後是空無所得,上房中,三人悄商,都認為要找的東西,不會放置臥室,是在書房之內,於是他們分開來,十分認真地走遍內宅各處。結果令人驚奇,這座巨廈正中腹地的內宅,竟沒有書房!燕南樓頓有所悟,三人又潛返臥室,燕南樓悄聲道:

“以常理判斷,一座內宅不可能沒有書房,但是事實卻告訴我們沒有,那就只有一個可能,書房就是秘室!”另外兩名高手,也認為如此。燕南樓判斷,若有秘室,必然通臥房,於是他們又開始在臥房中重新搜查。終於在那金鉤銀帳的象牙床後,找到了暗門。這個暗門也設置得極巧,門雖是在臥床後面,燕南樓卻並不是拉開臥床找到的,而是無意中觸動了消息開關,臥床自己滑開露出門戶。

燕南樓藝高膽大,當先進入,兩名高手隨之而進,進門,竟是一石階,順階而下,走到第十二級石階時,燕南樓突地感覺到腳下一軟,才待應變,但石階並沒有下陷,正覺奇怪,背後已傳來一聲巨響,那秘門已關!燕南樓見上大當,慌不迭倒縱而回,去推那秘門,竟絲毫無法開啟,燕南樓苦笑一聲對兩名高手道:

“我們被困了?”那兩名高手,合力推動秘門,仍如蜻蜒撼枝,動不能動。燕南樓阻止他們白耗氣力道:

“不動,這是道五寸厚的鋼門。”左邊那名高手這時道:

“我取出火熠子打著它,找找開關。不過以我來看,那是白費力的。這門固然是自動滑開的,可是現在恐怕早已驚動了人家!”右邊的高手道:

“這怎見得?”燕南樓道:

“那第十二級石階,就是這道門戶的機關,人家自己人必然知曉,斷然不會誤踏其上,以此類推即知……”左邊高手接話道:

“對了,此時警鈴早已響過……”燕南樓嗯了一聲,道:

“正是,人家在這級石階下,安置閉鐵門的消息,自然也安置了鈴等物,此時人家怕不正在監視我們呢!事已至此,我們應試如何?”燕南樓早已想好了答案,道:

“不如何,坐著等待主人!”兩名高手不傻,聞言而悟,道:

“對對,何必尋他,等他來找我們好了!”話剛說完,暗影中突傳話聲道:

“朋友們真正高明,不錯,當石階下陷,鐵門封閉的剎那,老夫就知道來了訪容。”燕南樓揚聲說道:

“沒個花火,豈是待客之道?”暗中人一笑道:“朋友們不要忘記,老夫並未奉請尊駕,而是朋友們不速而至因此說不上老夫並否待客之道!既不是請客,難道直呼朋友是賊麼?”燕南樓也哈哈兩聲笑道:

“是賊有贓,對嗎?”暗中人從在答對的話語中,聽出來頭了,道:

“朋友們,今天之事,恐怕未必經官,因此是不是賊都不成問題!”燕南樓也以相對的口吻道:

“莫非閣下還敢殺人滅口?”暗中人嘿嘿獰笑連聲道:

“有何不敢?”燕南樓也冷笑著說道:

“很好,老夫恭候著!”暗中人沉聲道:

“你認為高立石階之上,我就奈何不了你們?來人呀!還不掌燈迎客!”

一聲“掌燈迎客”,極暗處,倏現燈籠,那燈籠竟無人提挑,自己冉冉飛行,直射向燕南樓三人!那兩名高手,才待伸手出接,燕南樓沉喝道:

“且慢!”兩名高手聞聲收手,燕南樓右掌倏出,推向燈籠,併發話道:

“以此鬼祟欲想得逞,也太小看了老夫?”話罷掌到,這盞燈籠被燕南樓的力震,倒飛了回去,墜於地上,轟然一聲震響,墜落之處頓起一片火海!兩名高手目睹此事,不由色變,咋舌不已。適才若非燕南樓喝止,這時怕不成了火人!暗影中那人,又嘿嘿地陰笑起來,道:

“真不含乎,就憑這一點,我不想再傷害你們,索興叫你們九個人會合,然後再談其他。”話罷,一連三盞燈籠由三方而飛到,插於地上照亮了這間石廳,接著那暗中人的話聲又起:

“朋友們,現在請放心大膽地走下石階,下階右首第一道門戶,可通你們那些同伴被困的地方,請吧。”一聲“請吧”說完,再也沒了聲音,燕南樓竟不等待,似也深信對方之言,當先大步而下。兩名高手,誠恐仍有暗算,急忙相攔道:

“還是小心些好!”燕南樓把頭一搖道:

“不會了,你們緊跟著我走,放大膽些,別讓對方輕視我們是貪生怕死之輩!”這兩名高手,不再多說什麼,緊隨在燕南樓身後,步起步落,一直走下石階,到達右首第一道門戶止,果然沒再遭遇暗襲。他們剛剛到達那道門前,那道石門已倏忽開啟,似在歡迎!燕南樓舉步欲進,兩名高手卻又阻止道:

“我們當真進去?”燕南樓低低地問道:

“除此之外,兩位可還另有妙策?”左邊高手道:

“我們不能任人擺佈!寧願與敵一戰!”燕南樓苦笑一聲道:

“兩位難道認為老夫畏懼一戰!認為老夫甘心任人擺佈!兩位何不往深處想想,人已入伏,何不聽其自然?”兩名高手各向石門中探頭看了看,道:

“只怕其中有詐!”燕南樓冷笑一聲道:

“這是當然,不過目下欲戰不見敵手;要逃不知歸路,於其被困此處,就不如先和同伴會合了!”話聲乍止,頭頂上突然傳來那暗中人語,道:

“就憑這番見的,老夫敢下斷言,朋友你絕非武林無名之輩,衝著朋友你,老夫撤去一切埋伏,就請進去和同伴相會吧。”暗中人話尚未完的時候,燕南樓早已一挺胸膛大踏步走進石門。那兩名高手自然也不再猶豫,相隨而進。三人進門不久,驀地聽到石室一角似極遙遠處,有人呼喊道:

“前面突現燈光。”

燕南樓聞聲知人,慌不迭倒縱後退,意欲阻往後門戶的關闔,卻料仍遲一步,那石門已悄沒聲響地封死了!接著夜行風動,隨見火把光亮出現,果然是敵人所說,今夜的同伴,九人相見,各訴被困內情,不禁焦愁萬分!現在,他的仍然各以玄巾蒙面,並且絕對不以名姓互稱!九人當中,論經驗閱歷和武技,自以燕南樓為首,尤其是黃天爵,半生皆以燕南樓之命是從,事到如今,不由不問計道:

“您老看我們現在該怎麼辦?”燕春樓苦笑著搖頭道:

“我毫無辦法!”馬千里怒衝衝地開了口,道:

“冤枉,真冤枉。連個人影子全沒看到,就被活生生的困在此地,真令人想起來氣煞恨殺。”黃天爵吁嘆一聲道:

“這隻怪我們小看了對手!”燕南樓揮手阻止住大家,道:

“反正是福不是禍,是禍也躲不過,別自嘆或者懊悔了,現在大家請靜下來,歇息著再說……”眾人正準備席地而坐?突自四壁間傳來話聲道:

“諸位特製的火把照明,省卻老夫不少事情,現在請公舉一位能作得全主的人,和老夫答對。”燕南樓冷哼一聲道:

“我等皆為道義朋友,誰全作得了全主!”暗中人話聲又起,道:

“好,老夫就把你始且當作此行之首,如今老夫要先問問其他的人,對你作主答話事,有否異議?”馬千里怒聲道:

“少嚕嗦,你有話就說,有屁就放!”暗中人仍是不慌不忙地說道:

“既然無人提出異議,老夫就拿你當作答對之人了,朋友,請即報出名姓,以便彼此可以稱呼。”燕南樓冷冷地答道:

“先報你的名姓!”暗中話聲先是兩聲開朗大笑,繼之道:

“身為階下囚,生死操於他人之手,仍想不失尊嚴,老夫認為朋友你未免太不量力了!”燕南樓也哈哈狂笑連聲道:

“老夫等人,目下雖誤中鬼計,陷身於此,但仍有可待可為者,你此時就以勝敗論斷,簡直痴人說夢!”暗中話聲轉為凌厲,道:

“老夫默唸十數,爾要報出姓名來歷。十數過後仍敢不從老夫諭示,就休怪老夫下那絕情和毒手了!就算是英雄,老夫到要試上一試!”

這話說過,異聲傳來,燕南樓借火把光影看處,甬道間落下來中萬斤石閘,將眾人存身之處,隔作一間正方石室!接著,這間約為三丈的正方石室,自離地兩寸地方,出現了十數大如核桃的小洞,由洞內汩汨流出了極為濃厚色如墨汁的臭水!燕南樓識貨,神色陡變,向眾人警告道:

“敵人要用火攻……”一名高手,不明所指,接口道:

“不,是水淹我等!”馬千里祖居甘涼,對那墨色濃汁也不陌生,搖頭道:

“不,是火攻,這墨色濃汁,出在西北,遇火則燃,非用細沙不能熄滅!”暗中話聲適時傳到道:

“原來爾等盡多識貨的行家,那更好了,如今老夫再問一句,是報出真名實姓,抑或是喜歡老夫放一把火!”燕南樓沉聲道:

“老夫與諸友,寧死不辱!”暗中話聲道:

“那很好,小心了!”一聲“小心了”,另一個小洞中,突然噴出火焰,地上的墨色濃汁,遇火即燃,剎那間整個的石室已變成火海!

三更已過,四鼓將臨!公孫啟的一顆心揪作一堆!

按照所約,此時燕南樓等九個人,已該回轉這油廠了,可是如今卻不見半個影子,這怎不使他心焦!好幾次,他激動起來,想背卻所立誓言親自去打探一下動靜,總算強制按捺下這股動的火氣,沉思辦法!所去的九人當中,有兩個人的功力是他所深知的,一位是馬千里,另一位是燕南樓,他認為範宅就隱有高手,也非燕南摟之敵!可是現在該回來的沒有回來,自然是出了意外,回不來了。

目下除了自己毀誓出手一探外,只還有一個人可以調動,那就是燕南樓的老妻,霹靂神婆!此事公孫啟不想叫神婆知道,可是現在除非自毀誓言外,就只有神婆可以調動,他不由為此深深自苦。街頭傳來四更梆聲,公孫啟那張病黃臉上,掠過一絲怒容,兩道劍眉微一顫動,頭不抬,身不動,冷冷地說道:

“你可是找我?”油廠內,只有公孫啟一個人,他突出此言,實在怪異!

豈料公孫啟話聲才落,室門已被推開,一個一身金色勁衣頭蒙一方金紗的蒙面人,正當門而立!金衣人冷笑了笑,道:

“閣下好俊的武技,好深厚的功力!”公孫啟依然沒有挪動,道:

“你就是為說這兩句話來的?”金衣人嘿嘿地笑著,一雙閃射光芒的眸子,從金紗空隙中注視著公孫啟。

沉默剎那後,金衣人方始接話道:

“閣下會認為這是我的來意嗎?”公孫啟冷冷道:

“我懶得多想多問。”金衣人也冷冷地說道:

“我看閣下只是懶得動手,尤其是在能夠巧使他人為閣下賣命的時候,閣下就更懶得動上一動!”公孫啟只哼了一聲,竟沒分辯或是發話!金衣人見他如此,又冷冷地說道:

“怎麼樣,閣下,可原和我談談?請示教。”公孫啟微微一笑道:

“是你找我,談不談到題目上那要看你!”金衣人又一聲哈哈道:

“恐怕這是閣下你找我的吧,當然嘍,閣下並沒有親身前往,不過這沒有什麼兩樣,閣下你說是不是?”公孫啟十分乾脆的說道:

“你這些話我聽不懂!”金衣人連聲笑道:

“閣下這又何必,俗話說水不鑽不透,人不點不知,我已點醒過閣下,似乎不必一定要提那些討厭……”公孫啟接口道:

“抱歉,我不夠聰明!”話鋒停了半晌之後,公孫啟才又開口道:

“也許我料錯了事,好在這不是緊要的問題,我相信你今夜前來,決不是隻想著一看我,或是答對幾句,既然如此,何不直說來意?你有八位人質在手,何必還說商量?”金衣人又是一笑道:

“閣下大概記錯了,是九位人質!”公孫啟頭一搖道:

“只有八位,若當真你擒住的是九人的話,我奉勸你還是趕快回去,找出那冒名頂替的人來,免得留下後患!”金衣人陰笑不已,道:

“閣下這又何必,他們九個人,個個是為著閣下前去拼死賣命,少承認一個不知對閣下有什麼好處?”公孫啟冷冷地說道:

“你是認定我派去了九位?”金衣人道:

“這不會錯,他們初更前在此地會集,然後分依三隊,各以玄巾蒙面離去,閣下若認為還不滿意的話……”話沒說完,公孫啟已接口道:

“不,這次你說的話,使我再滿意也沒有了,現在我們不必再打啞謎,我是派出了九位,如今承認。”金衣人搓手道:

“好,這話閣下答的痛快,老夫也就直說來意,老夫不問閣下是誰,也不再追究閣下今夜的輕舉妄動,不過閣下必須以誠發誓,今後不得再窺探老夫的居所!老夫行事,一向給人留有餘地!”公孫啟頷首道:

“對對,但得一步地,何處不為人,又道說,能減三分不惡,路退半尺有餘,人禮讓我,我尊重人,自省氣惱!”

金衣人哈哈一笑道:

“好話,閣下誠然是位大英雄!”公孫啟搖頭道:

“謬獎過份了,如今話已說明,有個問題就必須請教,據我所知,那是範鳳陽的巨宅,主人又怎會成了別人?”金衣人一笑道:

“老夫委託範場主辦事,因之有這誤會!”公孫啟哦了一道:

“你們是好朋友?你當真是巨宅的主人?”金衣人冷冷地說道:

“任憑閣下如何來想,老夫認為此事不值得說個沒完,老夫時間寶貴,閣下那九位使者的性命也要緊……”公孫啟突然接口道:

“莫非我若不有所承諾,你還敢殺人滅口?”金衣人嘿嘿地冷笑幾聲道:

“閣下錯了,老夫不會擔殺人滅口的罪名的。而且,事和事不同,那九位是深夜之內,蒙面而去,除閣下和老夫及他們知道外,別無人知,閣下忘了?”公孫啟開朗的一笑道:

“錯了,我提醒你別忘了,是指現在你我同處一室而言,我不相信你既然來啦,還能安然無事地回去!”金衣人竟也開朗地笑了,道:

“閣下留客的盛情,真是令人感動,只可惜老夫身有急事,不能不辜負美意,這樣說閣下能信嗎?”公孫啟冷冷地掃了這金衣蒙面人一眼,道:

“我知道什麼是‘善者不來’,但更知道‘知已知彼’,很抱歉,恕我必須強留客了!”話聲中,公孫啟坦然綴步走向了金衣人!別看金衣人口口聲聲示意他來則不懼,但當公孫啟逼近時,他卻不由得心頭生寒,向後挪退了兩步!公孫啟微微一笑道:

“氣散神動,其懼心生,你怕些什麼?”金衣人勉強地哼了一聲,左腳向後方斜退出尺半,蓄勢而待。公孫啟突然聳肩一笑道:

“看上去你是較比那範鳳陽沉穩些,武技和功力上,也較深厚一籌,但是仍然不配作那巨宅的主人!”這句話,竟使金衣人全身猛地一抖,話都不答,轉身欲退!

“晚了!晚了!晚了!”他驀轉身,立即驚呼出聲!面面相對,不如何時多了位白髮如銀雙目似電的老婆婆!他呼聲未止,本能地作勢應變,胸前“七坎”穴上,已被老婆婆佛指掃中!

老婆婆好快的身手,右手指力拂中金衣人後,左手已到了金衣人的面門,她要摘下對方掩面的勞什子,看看這人究竟是誰。適時,油廠靜室門際,傳來十分威凌的話聲道:

“神婆且慢!”白髮婆婆,正是那“霹靂神婆”,燕南樓的老伴兒!神婆聞聲,左手迅捷由金衣人面門改抓向肩頭!身一旋,已將金衣人抓掩身前,目光灼灼盯著。門口,出現了一位黑髮無髯年約四旬的文士,說是文士,只因此人長衫一襲,貌相文雅像個文士罷了。神婆看清來人後,沉聲道:

“你認得我老太婆?”文士藍袖微拂,並未舉步人已到了室內,相距神婆和那被擒而暫禁穴道的金衣人,僅隔一丈二三。文士並未再進,冷著一張臉道:

“若不認識,怎能喊出你的稱謂?”神婆哼了一聲,道:

“那你有話就快說!”文士似是根本沒把神婆看在眼中,冷嗤一聲,竟轉對公孫啟道:

“我們兩個人可能直接談一談嗎?”公孫啟自這黑髮文士出現,目光就始終沒有離開過對方,這時微微一笑,移目向神婆一瞥,才答話道:

“談什麼?”文士手指被擒的金衣人道:

“我要他回來,放回你那九個人!”公孫啟答覆得很乾脆,道:

“我作不得主,我難代神婆下令,再說你既然有十成把握,舉手可以要回你這手下,又何必問我要什麼承諾?”文士十分坦然直爽地說道:

“你不答應,到時可能出手,我救人的自信有十成,若救人時候再和你動手,那會輸,我不幹!我不打沒有必勝把握的仗!”公孫啟一聳肩頭道:

“那可就難了,我可不能作得了主!”文士楞了一會兒,無奈地轉對神婆道:

“神婆,我通知你個消息,你那老伴兒燕南樓,以及帳房先生黃天爵等九個人,都已被我擒獲,你若是肯放了我這名手下,我投桃報李,也放了他們九個人,願不願意你答我句話。”

神婆冷冷地說道:

“這筆賬十分合算,等我先看看他是誰再說!”說著,右手又伸向金衣人的蒙面巾上!文士厲喝道:

“住手,他的用處就因為這面目蒙掩,不為人知,否則我就不必要回他來了,所以神婆你不能揭開他的面紗!”神婆嗤聲道:

“哼,我偏要看看!”文士雙目射出了兇殘的煞火,道:

“隨你,你揭開他的面紗後,就等著收九具殘缺不全的屍體好了,我保證你從沒見過那種死法!”神婆怒叱道:

“你敢!”文士冷冷地說道:

“你敢我就敢!”神婆哼了一聲道:

“除非你有把握能走的了!和尚逃了,他還有廟!”文士哈哈一笑道:

“掛單的和尚,天下寺院沒他半寸土!”神婆突然問道:

“你總有個姓名吧?”文士輕蔑地一笑道:

“神婆,小孩子的把戲,我們何必施弄,如今時間珍貴,事態嚴重,只請神婆答我一句,我立刻就走!”神婆沒了主意,不由瞥目一掃公孫啟。公孫啟笑了笑,對神婆道:

“若我可以提供意見,認為用一個人來換回九個人,是很合算的事,神婆你認為對不對呢?”神姿還沒答話,文士已笑道:

“公孫少俠果有見的!”神婆也道:

“既然公子這樣說,那……”公孫啟突然接口道:

“不過神婆也該想想,這種帳,人家不是傻瓜,沒有算不清的道理,既然算明白太吃虧,可又為什麼這樣幹呢?”文士聞言心頭猛的一凜,神婆卻呆了一呆。公孫啟接著又道:

“因此我想了一想,明白了箇中的道理,他這名金衣蒙面手下的價值,在他來說,必然是勝過了那九個人質……”神婆頭一點,接上話:

“對,不換!說不換了當然就不換了!”公孫啟開口道:

“神婆,帶著這位朋友近前來。”神婆會心,一挾金衣人,飛向了公孫啟的身後。文土坐失突襲良機,暗中懊悔不迭。他略以沉思,冷笑一聲,對公孫啟一揚手道:

“告辭!”告辭二字出口,人已轉身邁步,心中在想,公孫啟必然會發話呼停,哪知公孫啟竟一笑道:

“好,不送!”壞了,欲進姑退之計,沒能使上,反而被逼非走不可了。他暗中一跺腳,冷笑連聲,大步而行。耳邊聽到公孫啟對神婆道:

“神婆請坐,把這位朋友安置在中間,我們等到五更,五更時候,我們那九位朋友若少一位,再揭開此人的面巾!”神婆哦了一聲道:

“公子可是認定他會先放我們的人回來?”公孫啟道:

“當然,換上我也會放人,因為雙方所獲人質的價值不同,我們人數雖多,在他留之為難,殺之有畏,當然不如放掉!”神婆似是有些領悟,道:

“萬一公子料錯事呢?”公孫啟哈哈一笑道:

“還有更好的方法,不過神婆你可以放心,這件事絕不會失誤,否則我又怎會如此從容任他走呢?”神婆真的放心了,道:

“公子,這人的武技功力有多高?絕不會強過公子吧!”公孫啟想了一想道:

“也許只差我半籌,不過有時動手,客觀環境,天氣及本身心情等,都十分重要,半籌之差而能勝,也說不一定!”

神婆正要接話,外面已傳來那文士的話道:

“我一身縱橫武林,雙腳踏遍江湖,生平只佩服過一個人,如今多了一個,就是你公孫少俠,何幸有敵如公子,真不負此生了!”公孫啟揚聲答道:

“我有此同感!”文士哈哈笑著道:

“不須五更,公子的九位好友已到。”公孫啟也含笑答道:

“何必等待,貴屬業已自由!”話聲中,神婆已得示意,拂袖解開了金衣人的穴道。

金衣人緩緩站起,對公孫啟和神婆一拱手,大步去了!他正走到門口,恰和不久被擒,現被釋回來的馬千里走個碰頭,他並不停,一側身硬擠了出去!這情形看似沒什麼可疑之處,可是落在公孫啟眼中,卻心頭一動,雖然無法說出可疑什麼,但總有些不大對勁的地方。馬千里等一行人,間隔著一個個走了進來,不用說,對方放人,是一位位放的,所以馬千里等九個人,也是一位位各有先後地回來,這情形也平常,不過公孫啟卻有不同的看法。最後回來的是燕南樓,他們那蒙面之物,業已丟掉,一行九人,從最前面的馬千里,到最後一位燕南樓,是在一盞熱茶的時間內,齊集室內的。

公孫啟不知為了何故,一邊笑迎大家,一邊卻目光直注九人的腳下,從四位開始,直到最後進來的燕南樓上。

五更梆聲響過了,馬千里隨著四位高手,迴轉他的店房。

黃天爵和燕南樓,領著他們所邀的一位朋友,先回悅賓棧。公孫啟說明要和神婆邊走邊談,所以走在最後,也走得最慢。

雖說五更已過,但那時的天色,卻越發沉暗,第一是季節使然,天亮的晚,再就是黎明前的剎那,本就是陰森沉暗的!走在路上,公孫啟才將為何夜探范家巨宅的事,告訴了神婆,神婆並沒有問公孫啟,為什麼沒差派到她。問及神婆怎會趕到油廠,原來這是“雀兒”搗的鬼,小雀兒是個小精靈,再加上大人們全沒避著他,被他知道了一切,告訴給神婆。神婆本心是想也參與一份,後來轉念,公孫啟既然避著自己!當然有緣故,自己冒然前去,就許壞了大事,所以忍在心頭。

快三更時,她好動的個性,叫她非去看看不能放心,可巧,正碰上那金衣蒙面人進入油廠,她尾隨其後。聽說是小雀兒洩露的消息,公孫啟頓時得計,暗問神婆,小雀兒可曾學過技藝,神婆搖搖頭道:

“還沒有,啟哥兒成全他?”公孫啟只笑了笑,沒有接話。

又走了一條長街,公孫啟突然說道:

“我想起了一件事來,要先去個地方,神婆您回去吧,我一定在吃早點前趕回去,您放心……”神婆沒問公孫啟要到哪裡,只是說。

“我沒什麼好不放心的。”於是一左一右,分途而去。神婆一個人走,又在四外無人的時候,立刻施展開輕身功力,如疾箭般飛縱前行,剎那已接近了“悅賓棧”。她身形剛至前街房頂上飛越過去,迎面巷中暗影地方,突然冒出來了一條如幽靈般的影子,擁將上來!神婆下落之勢疾捷無倫,等發現有人意圖不軌時,沉身留勢已退,立即雙掌提聚功力,沉聲叫道:

“匹夫意欲何為?”話說出口,對方竟是那位中年黑髮的文士,而此時彼此四掌,業已相抵,一聲震響傳出,文士人在空中停得一停,接著被斜震倒飛出去了五尺,但是極為穩實地站在了街心!

神婆是下撲之勢,佔了便宜,但一頓之後,倒震出去三尺!由這一次互抵雙掌,文士發出冷笑,神婆加了小心!斜撲上迎!神婆佔了兩成便宜,兩成便宜並沒得便宜,也證明文士的內力火候,的確勝她一籌!文士在冷笑聲中,二次撲上,依然雙掌平胸,以內力傷敵!

神婆加了小心,也提足了內力,更將生平向不輕宜施展的“霹靂彈震”神功,提聚於兩掌,她要一搏而勝!四掌交抵時,神婆掌風已傳出隱隱雷聲,四掌相接,一聲巨震,風雷暴起,沙石揚空,交旋出來的勁風,將一戶人家的街牆,如鬼斧神刀般地削落了寸餘的一層!文士的藍衫霎時飛捲起來,雙袖及下襬,裂撕散碎揚飄於空中,人被震得一個盤旋,倒飛出丈二,背撞於牆上!再看神婆,銀髮直立,面含威煞,雙袖亦失,人是側被卷出,退了八尺有餘,雙臂低垂下去!

二次對掌,神婆勝了,霹靂彈震,果是威風八面!如今!神婆雙臂兩掌十分痠痛,再難手由心應!文士,比神婆所受震傷還重,雙臂兩掌麻痺而奇酸,雖然仍然提力搏戰,其威力究能發揮幾成,就成大問題了!

事實雖然如此,但是人到這個時候,又怎能不顧尊嚴,抖手而退呢,只有再拼,作此明知兩敗懼傷的一拼!神婆雙臂揚起,雙目神光暴射,一步步逼向前來!文士一抖雙掌,緩緩手提胸前,也大步迎上。這時,街巷中緩步踱進來了公孫啟,他哈哈一笑道:

“神婆留情,朋友你也停手!”神婆收勢而退,文士皺眉停步。公孫啟到了近前,淡淡一笑對文士道:

“已經很夠了,以朋友本身的內力修為,不會能擋得‘霹靂彈震’的。回去吧,告訴你家主人這辦法可一而不可再!”文士一聽霹靂彈震,不禁臉色大變,竟然半天說不出話來,像泥塑木雕般的站在那裡,走也不是。神婆眉頭一皺向文士說:

“剛才已經給了你便宜,還不給我出去,告訴你家主人,如果他有膽量叫他自己站出來,能擋老婆子霹靂彈震的還數不出幾個來,叫他酌量著辦吧!”文士經過了這一陣考慮,似乎有一拼的意思,但又懼於霹靂彈震的威名,弄得尷尬萬分。還是公孫啟哈哈一笑道:

“朋友!快些去回報你家主人吧,他不會怪你不敢一拼,跑了和尚跑不了廟,快給我回去吧!”文士抖抖藍衫,撣撣灰塵,把剛剛跟神婆拼的那一副狼狽相,稍加修飾,恢復了那文靜樣子。文士心中在考究,如果和神婆一拼,鹿死誰手尚不可逆料,但在旁邊虎視眈眈的公孫啟是一個非常難纏的人物,自己雖有一拼的決心,但即使幸而獲得慘勝,那時候也將輕而易舉的被公孫啟收拾掉。適時公孫啟又道:

“請代我問候你家主人。”文士好沉隱的城府,冷冷地說道:

“這話我不懂?”公孫啟劍眉一跳,但立刻又恢復了那從容的神態,仍然是淡淡地一笑,道:

“天下事誠然稀奇,有時有人竟不高興維持自尊,就像現在朋友你一樣,我可以說的明確點兒,朋友是個‘西貝’貨!”文士不失風雅。冷哼了一聲道:

“西貝為賈,我不做生意!”公孫啟有點兒惱,道:

“西貝為賈,音亦同假,我是指你這身打扮和模樣兒,雖像不久前我見過的那位,但究其實,你是假的!”文士哈哈一笑道:

“我就是我,何假之有!”公孫啟沉聲道:

“假在臉上的這副人皮面具!”文士似乎一呆,剛剛說出來個“你”字,公孫啟已接著威凌地說道:

“請回去,寄語貴上,說我公孫啟忍耐很有限度,假如朋友你決定不回去了,就無妨冒充下去,我也恭敬從命地留下朋友!”文士倏忽暴退一旁,盯了公孫啟一眼,一跺腳飛身而去,這一跺腳,好深厚的功力,地上竟多了只兩寸深的足印!公孫啟目光一掃地上足印,臉上露出來先驚後喜的精神,舌綻春雷,揚喝一聲“朋友止步!”

藍衫文士,衣衫雖因適才對掌而碎裂,身份被揭穿而生怨,但在聞聲停步轉對公孫啟時,卻仍然從容無比。他斡身而回後,立刻冷冷地問道:

“有什麼事?”公孫啟溫文爾雅地說道:

“我收回剛才要委屈留下你的話,請吧!”文士一楞,板下了那張呆板的假臉,道:

“這算什麼意思?”他實在是不懂,不只他不懂,一旁站立的霹靂神婆,也沒聽懂公孫啟突然說出這句話來因緣故。公孫啟竟不解釋,只是手指地上那足印道:

“你自己看看?”文士雙目連眨,深覺奇怪,目光卻果然瞥向地面自己所留的足印上,乍看仍無發現,再注意,慌了!只見他一縱身到了足印處,揮掌將足印毀去。然後以一種難以形容的眼光,連盯了公孫啟好兒眼,才猛一調頭飛縱遠去。神婆雙眉緊鎖,看著文士漸漸消失在街頭的背影,搖搖頭道:

“沒想到,真沒想到,此人竟能接下我兩掌‘霹靂彈震’!”公孫啟在文士走後,劍眉竟也深鎖一處,聞言答道:

“恐怕沒有想到的事情,還多的很呢!”神婆聞言才注意到公孫啟臉上的凝重神色,心中不由一凜,暗自忖念著——奇怪,啟哥兒久經武林風浪,一身技藝功力,除老人外,天下無出其右者,怎會為此小事,如此憂慮呢?她心中不解,口即詢問,道:

“啟哥兒,就算這人能夠接得下我兩掌,就算他只是個西貝貨色,也不至於使啟哥兒你這般不安呀?”公孫啟答道:

“這個矯飾的文士,是位姑娘!”此言出口,神婆心頭一沉,道:

“當真!”公孫啟苦笑一聲道:

“不假,若不是她臨行大意自已留下破綻,我都幾乎被她瞞過,看來遼東道上,果然藏龍臥虎奇士不少!”神婆略以沉思,道:

“不好,她十有八九是那印天藍!”公孫啟平靜地一搖頭道:

“不是的,神婆別空替眉姑娘耽心。”神婆堅持己見道:

“啟哥兒你有所不知,遼東道上黑白人物,我這多年暗中注意多了,除印天藍外,不會再有功力如此高的女子。”公孫啟這次是鄭重地搖頭道:

“她不是印天藍,比印天藍高寸餘,也豐滿些,並且一向是男子打扮,所以行動甚至口音都像男人!”神婆經公孫啟說明,更再仔細推想之後,知道自己料錯了事,不由點點頭道:

“那就耐人尋味了!”公孫啟劍眉深鎖,沉思未答,神婆接著又道:

“其實這也算不了什麼,此女我足能應付,燕南樓我相信能對付了那範鳳陽,眉姑娘對印天藍,保勝不敗,再厲害些的高手,有啟哥兒你………”公孫啟驀然抬頭盯了神婆一眼,頭一搖,長嘆一聲,突然說道:

“回去吧?天大的事等睡上一覺之後再說不遲。”神婆雖暗覺公孫啟舉止奇怪,但想不通箇中緣故,只好嗯了一聲,停住話鋒迴轉“悅賓棧”各自安歇。公孫啟迴轉水榭暖閣,時近黎明,跌坐榻上,回憶起昨晚至今晨所發生的一切事情,略有所得。他安排昨夜那次行動,十分謹慎而秘密,除了因燕南樓和黃天爵一時大意,使小雀兒巧獲消息外,敢說別無人知。

可是那金衣人竟會找到油廠,並且對自己差派三隊九個人的安排,能探知集合地點,發動時間,豈不怪哉?金衣人來得奇怪,知道的又那樣清楚,消息由何而來?更便公孫啟深覺不解的是,那真文士竟能先一步將九人解赴油廠附近,似是對一切安排,智珠早握,成算在手!

再加上突然令一女子,嬌飾文士本人,一試神婆動力的虛實,何也?莫非當真有這個必要嗎?釋放九人,何故不一齊釋歸,反而叫他們一個個間隔著片刻時間回來呢,這當然有此必要,但這必要的原因何在?種種疑重,密佈於公孫啟的腦海,他調理出來了個頭序,再反覆用種種假設去擊破它,最後,恍然大悟!

疑雲已散,心田自陰,他安然而臥睡了。

山道上,昨夜風帶雨,今朝路泥濘。馬頭雙並,八蹄歸行,馬上人談笑風生。印天藍嬌笑連聲,一帶絲韁,超越過了“月魄追魂”曉梅姑娘。

這位不讓髯眉的女場主,怎知道馬旁鐵騎上的人兒乃鳳非凰,催駿馬,瞟著那俊美的貴客,欣然作態。曉梅,故作柳下惠,心細鐵石,不解風情,竟玉腕暗坐勁力,勒緊些馬韁,使坐騎越發留後。印天藍為之氣結,回頭嬌嗔道:

“照這樣走,哪一天才能走到?”曉梅不慌不忙說:

“總該越走越近,不會到不了吧?前站路遠路近,和我們快慢何關?”印天藍哼了一聲道:

“我一個人的公子爺,你也不抬頭看看天,這是什麼時候了,離前面那站還有三十里路,不快點怎麼成?不趁早到站,今夜你想露宿?”曉梅哦了一聲道:

“我當是什麼大事,這算得了什麼,何況天盧地枕,曲肱而臥,聽風濤聲,數雲空星,豈非雅事?”印天藍噗哧一聲笑了,道:

“對,再有場大雪,蓋你個嚴絲合縫,那就是天盧地枕雪為冢,連棺木都可以省了,豈非最好?”曉梅氣印天藍那“雪冢”

和“棺木”四個字,接話道:

“好雖好卻非最好,最好是天盧地枕雪為冢,一埋兩個知心人!”兩個“知心人”,說者是出言嘲諷調侃,聽者卻“他心別會”,所以印天藍羞紅了臉,低垂下頭。

山野無人,答對話聲不低,使一個隱身暗處監視她們的人,幾乎氣死,這人藏身一株古松上,松下拴著一匹玉龍寶駒。

時已接近夕陽西下,山區夜臨早,若果如曉梅這般緩緩乘騎踱步,傍黑前是休想能到“亂石嶺”那一大站了。捲雲橫布,逐漸低垂,看來一場大雪午夜前就會灑落,曉梅和印天藍,已路過小山環去,古松上的監視者,飛身馬上,猛抖絲韁馳去。

轉過山環後的晚眉,緊扣鐵騎,馬如歡龍騰奔,搶過印天藍,投影兒地向山路前方飛馳,疾似電掣,印天藍笑了,一聲清嘯,催馬追去,剎那遠去。她倆趕到“亂石嶺”站,竟在傍黑以前,真快。

“亂石嶺”,是座禿山頭,非但不見一株樹木,草棘也不見多,到處是一堆堆石頭,一塊塊巨巖,石色雪白,零亂不堪因而得名。

“亂石嶺”站,夠大,不過卻不是鎮,更不是站,而是由“老印記”場獨資興建的一處中途站,以利轉運和歇息。印天藍和曉梅催馬馳進城外棚門時,業已看到馬極上的那匹玉龍駒,印天藍黛眉倏忽一挑,臉上有了不悅之色。

站上役工,迎了上來,印天藍飛身下馬,第一句話就直問:

“範場主在?”役工受囑附,接話道:

“在,範場主剛來。”印天藍哼了一聲,時正下馬,曉梅調侃的說道:

“真體貼。”印天藍白了曉梅一眼,狀若未聞,道:

“公子請!”曉梅大大方方的一笑,當先向那排巨木建成的房子走去,印天藍伸手相攔,並對役工道:

“接到前站傳來的消息沒有?”役工知道印天藍是問什麼,答道:

“場主的小樓早收拾好了。”印天藍一點頭道:

“拴好馬後,就送吃食來,吩咐下去,不論是誰,沒我的話,或我沒有召請,都不許去小樓,明白?”役工應了一聲是後,道:

“範場主說……”印天藍手一擺,接口道:

“別忘了這是我‘老印記’的轉運站,除了我之外,任憑是誰也沒權在我的地方喝來呼去地下令!”曉梅報以微笑道:

“場主,能給在下個靜些的單間歇足,已很夠了……”印天藍接口道:

“山中簡陋,只有我那小樓,還勉強可以待客,也算清靜,公子去看看就知道了,來,請隨我來。”曉梅不再接話,隨著印天藍轉向那排木樓後面。後面,距前面本屋約七八丈遠,有座稱得起是美侖美奐的巧小木樓,雕簷鏤棟畫粱玉廊,就算是在錦州,也不多見。曉梅身為女子,此時不由忘情地讚道:

“好美!”印天藍聞言,卻感欣慰,笑道:

“總算不太屈辱公子。”曉梅只含笑搖頭,並沒有接話,正往前走,心頭忽生警兆,暗自一笑!故意的像才想起某件事來似地道:

“範場主在樓上?”印天藍在曉梅身側微前止步,聞言回頭欲答,那知面色倏變,揚聲向曉梅身後不遠地方問道:

“你來幹什麼?”曉梅乍作不解而回顧,身後兩丈外,範鳳陽也尾隨而至。範鳳陽的臉上,無法掩飾他心頭的憤怒,竟沒答話,大步而近。曉梅和印天藍,停步相待,哪知範鳳陽誰也沒理,自曉梅和印天藍身旁走過,旁若無人地直到小樓前。

平日,範鳳陽也不會如此,就算偶有這種莫名其妙的動作,印天藍最多是冷哼一聲,不理踩他,也轉身他往。今天不然了,當著曉梅的面,印天藍放不下這個面子,不由怒火突升,在一聲冷哼後,緊接著喝道:

“範鳳陽你到那裡去?!”範鳳陽這時已拾階要想登樓,耳邊聽到印天藍的怒喝聲,兩道劍眉一挑,霍地回聲道:

“上樓!”印天藍在怒喝發問後,人已越步到小樓外那玉欄梯前,一聽範鳳陽答了“上樓”這兩個字,她更加惱了。首先冷呼一聲道:

“上樓?上哪座樓?”範鳳陽目光一掃遠立數丈的曉梅,只見曉梅正面帶欣然的微笑,不由越發狠怨不自一處湧上心頭。

於是他也冷哼一聲,道:

“怪,這裡還有哪座樓可上?”印天藍銀牙微咬,道:

“這要問你了!”啞謎兒不能再打,他淡然道:

“我就要上這座樓。”印天藍話幹意冷,道:

“抱歉,你不能上去!”範鳳陽當印天藍怒聲喝問時,已知會有此變,聞言故作慌奇的神色說道:

“這為什麼?這不是明知故問嗎,天藍,亂石嶺這座站頭,誰不知道它是份屬於老印記礦場的物業?”印天藍冷笑一聲道:

“誰又是老印記的主人?”範鳳陽道:

“自然是你嘍。”印天藍故意哦了一聲,道:

“看你剛才那種神色和行動,若不是你提了個醒兒說是我的產業,我幾乎錯當是你的了!”範鳳陽話也夠冷峻,道:

“別忘記我是你的什麼人!”印天藍星眸冒火,道:

“範鳳陽,你放明白點,我們是夫妻這點不假,但老印記並非範鳳陽的礦場,這點你更應該記得清楚!”這時曉梅已緩步踱到二人身邊,她故作不知二人已經吵起來,微笑著對範鳳陽一拱手道:

“範場主好。”範鳳陽氣惱不自一處來,怒瞪了曉梅一眼,理也沒理,接著以冰冷無情的語調對印天藍道:

“你的意思可是要我離開?!”印天藍黛眉一揚道:

“最好你能自重!”範鳳陽手顫抖了,臉色變作死人一樣,看看曉梅,再瞧瞧印天藍,突然嘿嘿的獰笑起來!印天藍怒火燒到了心底,沉聲道:

“笑什麼?!”範鳳陽驀地收回扶在玉欄杆的手,一轉身,大踏步閃過了印天藍和曉梅,向來處走去!走未過丈,倏忽轉身,對曉梅說道:

“範某有話對你說,如何?”曉梅假做不解道:

“範場主有何見教,請說就是!”範鳳陽道:

“你可能現在隨範某去個地方一談?”曉梅有意地一皺眉頭道:

“在此地不能說?”範鳳陽嗯了一聲道:

“莫非堂堂‘月魄追魂’如此膽小?!”曉梅早想摸一摸範鳳陽功力和技藝的深淺,苦無機會,聞言不氣也帶著三分氣,嗤笑一聲道:

“範場主,你這話不嫌過分的莫名其炒,我作客即場主府上,一舉一動當守客道,不能被人恥笑為無理而狂妄之徒!”範鳳陽正要開口,印天藍寒著一張粉臉已轉向範鳳陽道:

“我真要被你給羞死了,你不會不懂人家公孫公子這句話吧,我再告訴你一遍,請自重,別替我丟人啦,請吧!”範鳳陽怒目注視著印天藍,恨聲道:

“你!你好!”印天藍冷嗤一聲道:

“你若能現在走,我會覺得更好!”範鳳陽猛一跺腳,道:

“天藍,看來你是不打算回到范家的礦場了,噢?!”印天藍自然懂得範鳳陽此話的含意,不由羞上加氣,氣中帶惱,黛眉一挑,揚聲說道:

“不去有什麼緊要?”範鳳陽怒聲道:

“你口口聲聲要我自重,你莫非不該也自重些,好好地想想,他(指曉梅)是誰?你又是誰?!”印天藍答得妙,說道:

“不勞費心提醒,我明白。”範鳳陽道:

“明白就好,請別再任性叫我難堪,把客人安置好之後,去木屋的那間內室,我們好好地談談,我希望你能三思。”印天藍一笑道:

“不必三思,這問題沒有那麼複雜,我身為老印記主人,有義務和權利,為老印記的名譽安排此事!”範鳳陽瞠目道:

“這話是怎麼講?”印天藍哼了一聲道:

“公孫公子本來和你我索不相識,是為了謠言,誤會老印記有謀奪傭工積財而害命的事情……”曉梅有心人,接話道:

“印場主,這話太嚴重了。”印天藍掃了曉梅一眼,道:

“公子,雖然沒有直指此事,但言語中也有疑念,為失蹤的千百傭奴工,為我老印記的聲譽,我都不能不澄清此事!”曉梅讚道:

“憑場主的胸襟,就足能愧煞鬚眉!”印天藍一笑道:

“這是我應該作的事情!”話聲兒一頓,轉對範鳳陽道:

“為了這個緣故我才暗自決定,古人說,君子防未然不處嫌疑問,瓜田不納履,架下不整冠,所以自離開錦州,就沒有獨自行動!”曉梅微呼一聲道:

“如此作人益見磊落光明!”範鳳陽忍不住說道:

“小樓中有客室,你這作法自然不錯,只是我既然來了,難道就不該以半個主人的身份相陪!”印天藍哼了一聲道:

“時間地點兩不宜,你這半個主人的身份,要看合不合適拿出來用,記住,這不是家裡!”印天藍明知範鳳陽業已惱恨自己,只因當著曉梅,不便再鬧下去,才壓住怒火順臺階下來,表示罷爭,道:

“現在你該明白了吧?”範鳳陽強顏為笑,道:

“好,我去木屋休息,天亮後再一道上路好了。”說完,他對著曉梅硬繃繃地一點頭,大步去了。印天藍在目送範鳳陽轉過木屋,方始換了笑容,向曉梅微笑著肅讓登樓,到了樓上的客廳。踏上樓頭,是室廊,一排著三個門戶。印天藍指著第一道:

“這是客房,中間是進入客廳的門,裡面那間是我的臥室,客房和我那臥室通客廳,都有一道內門,樓上就是三間房,大小一樣。”話聲中,印天藍已推開了客廳的門,道:

“請進。”曉梅一笑,坦步進了客廳。客廳佔地約兩丈五六,成正方形。不用多問,另外那間客房和印天藍的臥室,也是這般大小。曉梅目光瞥處,看到客廳左右果有兩道內門,通往客房和臥室,於是故意地微笑著點一點頭。印天藍看在眼中,道:

“公子有何開心的事?”曉梅一笑道:

“設計這三間屋子的人,可人心意。”這話聽來十分平常,但卻使印天藍粉臉泛上了紅霞。她沒置可否,道:

“公子隨便坐,我告退片刻,去去就來。”曉梅頷首,目送印天藍由內門進了臥室。剎那,印天藍換了身潔淨衣服出來,笑坐於曉梅的對面,大方而又客氣地首先開口問道:

“公子可要沐浴?”曉梅一笑道:

“天寒,一路又無塵土,洗把臉就行。”印天藍一指客房內門道:

“現成,公子請吧。”曉梅也不作虛套,進了客居,果然百物齊全,洗過臉再回到客廳,客廳桌上,已擺好了美味佳餚。吃著喝著談著,賓主十分歡恰。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Rank: 12Rank: 12Rank: 12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狀態︰ 離線
6
發表於 2023-11-5 13:15:59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正邪難辨奇女子

飯後侍僕換上香茗退下,曉梅笑問道:

“有件事不知當問否?”印天藍道:

“公子放心,我雖是女流,但卻敢說生平無不可告人之事,任憑公子要問什麼,我都可以答覆。”曉梅又一笑道:

“我看範場主這個人,很難親近!”印天藍黛眉微蹙道:

“公子可是沒了話題?”曉梅爽朗的一笑道:

“場主擔待則可,我問多了!同樣是一個人,在場主來說,因為太熟悉了談得無味,但在我來說,卻嫌知道得太少了些!”

印天藍道:

“對他,有必要多知道麼?”曉梅神態更加嚴肅道:

“有這個必要。”印天藍哦了一聲道:

“我能知道為什麼嗎?”曉梅道:

“不瞞場主說,那些失蹤已久生死不明的奴工,十之六七是在范家礦場工作的,我不能放棄探索。”印天藍黛眉緊鎖一處道:

“鳳陽這個人雖然狂傲和冷酷些,但我卻深信,他絕對不會作出這種傷天害理的事情來的!”曉梅話直說道:

“印場主別怪罪,我直到現在,在我的心目中,印場主你的嫌疑還沒有洗淨,何況範場主!”

印天藍一笑道:

“公子直爽,正是英雄本色,不過我是沒作虧心事,不怕鬼叫門,所以才特請公子勘查礦場!”曉梅稱謝道:

“這是場主光明處,我實在感謝,也因如此,我才只說場主的嫌疑還沒有洗淨,這話場主該懂。”印天藍噗哧一笑道:

“懂懂,我不但該懂,並且還該知情感謝,對不?”

曉梅也報之一笑道:

“場主說笑話了。”印天藍頭一搖道:

“不不,是實話,遼東地區,哪個不知‘月魄追魂’的厲害,惹了他,你就休想能夠安祝!比魔王還厲害。”曉梅哈哈兩聲道:

“奇怪,我怎麼不知道呢?”印天藍道:

“蕭何執律,不知其法之嚴峻!”曉梅又哈地笑了道:

“說不過場主,認輸了。”印天藍噗哧一笑道:

“說實話,公子,你像神龍般的作為,的確令人羨慕,如今彼此已相識而熟悉,可能再深談談?宜請公子改個稱呼。”曉梅故作不解道:

“那……怨我直呼為姑娘……”印天藍接口道:

“不,叫我天藍最好。”曉梅搖頭道:

“不恰當。”印天藍略加沉思,道:“叫我聲大妹好麼,如何?”曉梅一笑道:

“好是好,你又如何稱呼我呢?”印天藍道:

“你比我大不了幾歲,妹就是大妹,哥就是小哥,你要是不生氣的話,我就叫你‘小哥’可好?”曉梅應聲道:

“有意思,大妹對小哥,有趣得很。”由是他們的稱呼,一改而為小哥和大妹了。這位嬌滴滴的大妹開口道:

“小哥,大哥他……”曉梅一楞道:

“大哥?哪個大哥?範大哥……”印天藍搖頭道:

“我是說令兄公孫君。”曉梅哦了一聲道:

“他怎麼樣?他的習武如何?”印天藍道:

“同胞兄弟,你雖如虎豹,他卻弱不禁風,你似乎應該想辦法,否則他那個文弱樣兒可配不上你。那就最好請他回去,離開遼東。”曉梅這次真的一呆,道:

“這是為了什麼?”印天藍黛眉一蹙道:

“忘了南北二霸天的事啦?”曉梅恍然,道:

“我想不會再出事了。”印天藍臉上突然掠過一絲憂慮之色道:

“小心些總好。”曉梅沒有接話,不過她卻由衷地感激印天藍的關懷,並且業已聽出採,遼東道上似有詭譎之事。於是曉梅有意低下頭去,引印天藍多說些話。果然印天藍又開口道:

“若非小哥突然查問失蹤傭工之事,我也沒有留心,現在……我曾暗中探查過,的確有失蹤的事,並且發現,幕後那主使人是個十分厲害的人物,令兄毫無功力,而小哥你又追查這件事情不捨,所以我怕有什麼會對令兄不利。”曉梅皺眉道:

“大妹,遼東道上誰最歷害?”印天藍想了想道:

“這難說,壁如我和鳳陽就能算得上最厲害的人物,另外錦州悅賓棧主人也不含乎!”談及“悅賓棧”,使曉梅暗自驚心,燕南樓和神婆夫婦隱身其中,曉梅知之甚詳,不料印天藍卻也知道,想到這裡,曉梅有心問道:

“哦,那人叫什麼名字?”印天藍道:

“姓燕,叫燕南樓。”曉梅道:

“大妹怎知他是個厲害人物?”印天藍道:

“我本不知,是鳳陽告訴我的!”又是範鳳陽,曉梅對這位範場主,更存了心,趁著範鳳陽不在,印天藍毫無心機時,曉梅又問道:

“範場主可有私心?”印天藍道:

“因為他是場主,自然有幾個得力助手,恐怕不敢結黨。”

曉梅噗哧一笑道:

“我的好大妹,恐怕是你太天真了吧!”印天藍想了想道:

“鳳陽說,燕南樓這人一身功力,恐怕還會高過我和鳳陽,並且有萬貫家財,卻苦守著那家客棧,想來必有所為!”

曉梅不得作出微微有些疑心的樣子,道:

“沒有其他可疑地方了麼?”印天藍搖頭道:

“鳳陽只對我說過這幾句話,其他的就不知道了。”曉梅哦了一聲道:

“範場主是什麼時候告訴你這些的?”印天藍道:

“就在那天我從馬家老店回去後。”曉梅心裡有數,故意點一點頭,道;

“照這樣說,此人的是有些可疑,我會暗中多注意他的。”

曉梅有心以手掩口,打了個哈欠,道:

“真是不該閒談了,在馬上奔馳了一整天,早就累了。”印天藍瞟了曉梅一眼,道:

“你累,我可不累。”曉梅一笑道:

“難道場主……”印天藍嗯了一聲道:

“你怎麼叫我?”曉梅歉然道:

“忘了,大妹你……罰罰罰,你要怎樣罰法?”印天藍故作肅色道:

“罰你陪我聊天。”曉梅忖念剎那,說道:

“可以,但不能超過二更天。”印天藍當然贊成,嫣然一笑道:

“還有……你要在礦場住幾天?”曉梅一笑道:

“這話說得奇怪,大妹是主……”印天藍接話很快,道:

“客隨主便!”曉梅恍悟中一圈套,急忙笑著道:

“雖說常理如此,那也要看這客人的時間……”印天藍哦了一聲道:

“小哥你沒有時間?”曉梅故意一皺眉頭道:

“大妹你該知道,家兄身體素弱,前些日子又受了些驚嚇,一個人留在錦州我放心不下,所以……”印天藍腦海中電旋般閃過一個意念,突然站起,笑對曉梅道:

“小哥恕罪,我突然想起有件事情忘記吩咐下去,必須現在就告訴手下一下,你坐著,我馬上就可以回來。”說著,印天藍已像朵彩雲般飄出了客廳,曉梅自始自終,對印天藍監防之中,印天藍這種突出意外的行動,自然使曉梅加深了警惕和疑念。曉梅在印天藍走後,曾仔細思忖過種種可能,但是一個要想猜出另一個人的心事,豈是容易的!最後,曉梅又自冷靜下來,好在她自己深信憑這身技藝和功力,只要能不解防,縱有意外亦無所懼。

印天藍果然在剎那間,就回來了,滿面笑容,那種笑,看在曉梅眼中,不只神密,並且詭譎。不過曉梅卻沒有發問,反而是印天藍在坐下之後,一笑說道:

“小哥,你不問我剛才幹什麼去的麼?”曉梅淡淡地說道:

“有這個必要麼?”印天藍調皮地問道:

“小哥你說呢?不問也好,在不久的將來,小哥就會知道。”曉梅心中疑雲更濃,只哦了一聲道:

“這樣也好。”既然不再提及這件事,話題目是轉向其他,印天藍乖巧地說道:

“小哥,你想從什麼地方開始調查……”曉梅加了謹慎,接口道:

“調查?調查什麼?”心裡這樣想,表面上是神色不露,更緊鎖起雙眉道:

“難,第一要大妹誠懇地幫忙,第二要大妹肯把多年來場內精細的賬目給我看過,其三更必須……”印天藍接口道:

“這都不是問題!”曉梅搖頭道:

“這件件都是問題。”印天藍道:

“我曾作過保證,凡是需要我的地方,我絕對盡全力幫助,只要小哥說明白要我如何就成!”曉梅哦了一聲道:

“那好,到礦場再商量就是。”曉梅結束了這個話題後,有心試探地說道:

“大妹,我有個預感,範場主那兒必然會感到阻難。”印天藍星眸一閃道:

“小哥是說,鳳陽他不會合作?”曉梅含蓄地一笑道:

“只看剛剛範場主那種態度,就足以證明他對我有了成見,要他合作恐怕是不可能的。”印天藍哼了一聲道:

“你不用管,我會安排!”曉梅搖頭道:

“不,我不願意賢夫婦為此爭執!”印天藍沒有接話,她自然熟悉範鳳陽的性格,十有八九是不會答應曉梅去他那場內調查事實的。不過印天藍認為自己可以勸說成功,因為這是唯一的釋疑機會,否則事成僵局,更會導致“月魄追魂”加深誤會!當然印天藍也沒有十成把握,要不她早就接話了。曉梅料到如此,一笑道:

“好在範揚主還沒有聲明拒絕。也許我是杞人憂天!”印天藍掃了曉梅一眼道:

“若是他拒絕呢?”曉梅反問道:

“大妹你說那時候我該如何?”印天藍雖說對曉梅生出異樣情感,但鳳陽總是自己的丈夫,所以在曉梅反問她之後,立刻答道:

“鳳陽個性極強,還是讓我先和他商量商量……”話未說完,樓門外傳來了話聲道:

“場主,場主。”印天藍話鋒頓住,問道:

“是誰?進來!”

樓門開處,進來了了一名工役,恭敬地對印天藍道:

“場主,範場主叫屬下來煩惱場主,說有要事商量。”此時範鳳陽叫人前來,很使印天藍惱火,不過正好剛才談到的事情難以解決,如今去一趟反而是十分合適,於是印天藍先揮手叫這名工役回去,接著她略整衣衫,笑著對曉梅道:

“我就回來。”曉梅現在著實有些累了,道:

“大妹請便,我正好該休息了。”印天藍黛眉一皺道:

“可別睡,你答應陪我聊天的!”曉梅笑了笑,沒開口,印天藍也微微一笑而去。印天藍走後,曉梅立刻回到自己的客房,將通外面的門扣好後,脫靴解衣,登榻安臥,不再坐等了。印天藍到了木屋中左端的隔間中,沒氣帶上了三分氣,尤其是瞥目看到範鳳陽正揚杯狂飲著烈酒,立刻哼了一聲道:

“夜半三更,放著覺不睡,喝的那門子酒?”範鳳陽臉已被烈酒衝得紅紅的,眼裡也布著紅絲,冷冷地看了印天藍一眼,也哼了一聲說道:

“放著覺不睡!是誰放著覺不睡來,你也不睜眼看看床上?”印天藍目光一掃床上,棉被已散亂,枕上有個凹痕。黛眉一挑道:

“既然你已睡了,又叫人請我來幹什麼?”範鳳陽沒有答話,又斟滿了一壺酒,仰頸而幹!印天藍火了,一扭頭,轉身就走!範鳳陽在印天藍即將推門出去的剎那,才冷冷地說道:

“藍妹,我有正經事告訴你。”印天藍霍地又轉回身來,怒衝衝地說道:

“你當我是什麼人了,招則來,揮即去,問你話愛答不理,怎麼啦,莫不成我還吃著你們范家的飯?”範鳳陽霍地站起,雙腮上的橫肉,緊盯著牙切齒而不停地顫動,兩隻眼射著毒辣狠兇的怒火,緊盯著印天藍!印天藍嗤笑一聲道:

“做出這個樣子要嚇煞誰?”範鳳陽壓下了怒火道:

“你能坐上一會兒聽我說?藍妹,那人睡了?”那人,自然是指曉梅,印天藍黛眉一挑道:

“請我來就為了問這句話?”範鳳陽冷笑道:

“問到他只是順便,要緊的事情發生在錦州,我剛剛才獲得了消息,所以才請你來商量。”印天藍道:

“錦州發生了什麼事?”範鳳陽恨聲道:

“有人在深夜中,潛進我們錦州的宅子搜索一切!”印天藍聞言一楞道:

“怎會有這種事?是誰?”範鳳陽嘿嘿兩聲道:

“一共去了九個人,分為三隊,是由悅賓棧的燕南樓和帳房黃天爵,及馬千里三個人為首!”印天藍啊了一聲道:

“有這種事?”範鳳陽冷笑一聲道:

“不但有這種事,並且還有更使你感覺到意外的事呢,你可知道是誰在幕後發動這次深夜搜索的?”印天藍黛眉一挑道:

“是誰?”範鳳陽嘿嘿獰笑著道:

“這人遠在天邊,近在目前。”印天藍神色陡變,道:

“你說什麼?我看你是無的放矢!”範鳳陽冷冷地瞥了印天藍一眼,道:

“另外還有個消息要告訴你,說出來恐怕你更不會相信了,上次被你救的那個素衫書生,你曾經告訴我說叫什麼名字來的?”印天藍道:

“那是公孫梅的老兄弟,公孫啟!”範鳳陽哈哈大笑道:

“不錯,叫公孫啟,可是我的場主,公孫啟並非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而是目前中原武林的第一高手!”印天藍沉聲叱道:

“滿口胡言!”範鳳陽並不反駁,道:

“還有,公孫啟上無兄,下無弟,‘月魄追魂’自然不會是他的胞弟!”印天藍越發不信道:

“這一點當然奇怪,不過我卻相信他們必有用意!我看你是被人家戲弄得昏了頭!”印天藍呸了一聲道:

“你說公孫啟是中原武林第一高手,我問你,他被擒時一身是傷,是病,幾乎死去,這總不假吧?”範鳳陽頷首道:

“這不假,可是……”印天藍接口道:

“既然不假,該作何解釋?”範鳳陽無法答這個問題,於是緊皺起了眉頭,印天藍哼了一聲道:

“何況‘月魄追魂’一路和我同行,就算真的有人潛進過宅中,那卻是燕南樓領率,又與公孫兄弟何干?”範鳳陽急得冒火,道:

“這是事實,有確證的事實!”印天藍雙手一推道:

“好,把證據給我看看!”範鳳陽有證據,並且還是十分可靠的人證,不過這人證他卻不能指出來讓印天藍知道,只有空恨,氣得牙癢!突然,印天藍想起來一個問題,神色一正道:

“你究竟是存的什麼心,說這些胡話?實情,你自從離開錦州,就不曾有時間再回去過,剛才還好端端的,如今說這些都是實情,哪來的消息?”範鳳陽驀地探手囊中,取出一支半寸長三分粗細的小巧鋼管,往桌子上一拍,牙一咬,怒聲說道:

“你自己看!”印天藍並沒有去取,卻道:

“這是什麼玩意兒?”範鳳陽道:

“是信鴿腿上帶的信簡!”印天藍哦了一聲道:

“信鴿?哪來的信鴿?”範鳳陽見已至此,索性把臉一板,道:

“是我所養的信鴿,共計十二隻,能飛數萬裡而不會迷失,錦州宅中,礦場山區,及各中途站上,都有它的‘信塔’。”印天藍駭然地看著範鳳陽道:

“我這中途站也有?”範鳳陽冷冷地說道:

“若沒有的話,又哪來的消息?”印天藍心中激動至極,壓下怒火道:

“老印記各礦上也有?凡是屬於我們的地方都有!”印天藍猛地一拍桌案,喝問道:

“範鳳陽,你太過份了。”範鳳陽既然已經說出了機密,是已存決心,道:

“我不明白過份了些什麼?”印天藍道:

“你不明白?哼,你把我當成了什麼?把老印記當成了什麼?難道我的生意是屬於你的?”範鳳陽淡談地說道:

“話可以反過來說,你若不願意老印記屬於我,那就算範鳳陽農場屬於你好了,這有什麼關係?”印天藍火冒三千丈,道:

“沒有關係?你的生意是你的生意,由你作主,我的生意是由我作主,你在我的地方設置鴿塔,竟不在事前和我商量,是存著什麼心?別胡纏,我問你這是什麼意思?”範鳳陽道:

“很簡單,你太忙了,我有時會十天半月見不到你,若有什麼事情發生,鴿塔可以很快地傳遞到消息。”印天藍道:

“這是說你存心監視我了?”範鳳陽一笑道:

“難聽,何不往好的地方想想?”印天藍星眸射著怒火,冷哼一聲道:

“舉一反三,難怪別人說你心術不正,現在我鄭重地告訴你,請你立刻離開我這個地方,我不願意再看到你!”

話罷,轉身而去。範鳳陽先是一楞,繼之臉上的青筋暴出,接著雙目射出陰狠的毒光,咬著牙,對著印天藍的背影獰笑連聲!印天藍火到了極頂,她到了外面,立刻傳諭道:

“擊動警鐘,召‘印虎’來見我!”工役聞命即動,剎那鐘聲連響,孔石嶺站上的上上下下二十四個人,無不聞聲疾出,排立整齊!為首一名三旬大漢,跨步而前,對印天藍施禮道:

“場主有何吩咐?”印天藍沉聲道:

“印虎,我剛剛聽說,這路上設有鴿塔,可是真的?”印虎恭敬地答道:

“不錯,是範場主吩咐裝設的!”印天藍哼了一聲道:

“範場主憑什麼吩咐到你?”這話說來不動聽,範鳳陽既然是印天藍的丈夫,他有什麼事交待告訴印虎,印虎能夠拒絕不作麼?可是印天藍現在這樣責問下來,印虎卻不敢如此申訴,只好把頭一低,以很低的聲音說道:

“屬下錯了。”印天藍哼了一聲道:

“立刻毀去鴿塔,從今天起,大小事全憑老印記的竹令行事,沒有竹令,不論是誰下令你們,皆可拒絕!”印虎應一聲是,印天藍揮手道:

“先毀鴿塔!”印虎轉身要走。木屋的門突然猛被推開,範鳳陽當門而立,怒目瞪印天藍,嘿嘿地冷笑著說道:

“印天藍,我勸你遇事三思,這不只是毀去鴿塔!”印天藍怒聲道:

“不是毀了鴿塔,還毀了什麼?”

範鳳陽一字字威脅地說道;

“也等於毀了一切!”印天藍嗤笑一聲道:

“在你私建鴿塔時,就已經毀了一切!”範鳳陽猛一跺腳道:

“好,算你夠狠,姓範的走了。你從現在起,你最好多加小心,寄語那‘月魄追魂’和公孫啟,他們已經是姓範的死敵了!”

話聲中,他拉起坐騎的韁繩,飛身上馬而去。印天藍心中突然覺得十分空虛,是恨,是悔,難以分清,她半傾之後,方始能轉身緩慢地回到小樓。

客廳中已經沒有了曉梅的影子,她本想要喊起曉梅來問個明白,但懶懶的,懶得想事,微籲一聲,拖著步子踱回臥房,合衣躺在床上,黎明,她和曉梅又踏上了行程。途中休息時,她仍然不想探問心中所疑的事。反而是曉梅在喝了口水之後,半水袋遞給她道:

“一路上你一言不發,可是有心事?範場主呢?”印天藍看著曉梅,喝了一口水道:

“別管他,我有幾句話要問問你,希望你能夠實話實說!”

曉梅心頭一動,道:

“好呀,你問吧。”印天藍道:

“你認不認識燕南樓?”曉梅心中又是一動,道:

“奇怪,你怎麼突然問我這種話?”印天藍道:

“別管,你真是公孫啟的弟弟?”曉梅笑笑道:

“這還能假麼?”印天藍黛眉一皺道:

“那他真連一點武技不懂?”曉梅又是一笑道:

“他性不近武,勉強不得。”印天藍想了想道:

“昨夜我得到了個消息,有人深夜潛進了範場主錦州的宅子,據說內中就有那燕南樓……”曉梅聞言不由心頭一凜,接口道:

“有這種事?”印天藍冷眼盯著曉梅道:

“聽說是令兄在幕後策動。”曉梅不能不暗敬印天藍的消息靈通,進而也知道公孫啟在自己走後,果然曾有行動。並且是失敗了,他自然不能承認,當下答道:

“大妹信麼?”印天藍搖搖頭道:

“我不知道,不錯,可是我總覺得他怪怪的。”曉梅不懂了,道:

“家兄怪怪的?他什麼地方怪呀?”印天藍又搖了搖頭,沒有答話,曉梅心念一動,又道:

“這些話大概都是範場主告訴你的,可對?”印天藍苦笑了笑,仍然沒有答話。曉梅微籲一聲道:

“看來我已經給賢夫婦增添了麻煩。”印天藍看了曉梅一眼,仍然沒有開口。曉梅突然說道:

“大妹,我認為現在不去貴場的好!”印天藍一楞道:

“不去?為什麼?”曉梅一笑道:

“範場主既然已經對我生嫌,大妹若再堅持要我作客貴場,那不更使範場主不快,所以找……”印天藍接口道:

“這是我和他的事,小哥不必管!”曉梅搖頭道:

“話不是這樣說……”印天藍星眸一轉,道:

“莫非小哥不查失蹤礦工們的事了?”曉梅正色道:

“當然要查,並且我會不避萬難來查!”印天藍哦了一聲道:

“這就是了,走吧。”曉梅和印天藍又繼續了行程,不過曉梅卻在思忖不解,她奇怪印天藍究竟是不是嬌作,抑或是當真坦誠。驀地一陣山風,曉梅鼻端嗅到了濃霧,不由皺起眉頭!印天藍星眸色變,抬頭看了看天,道:

“小哥,要下大雪了,趕不到前站啦,必須立刻攏個能避風雪的地方。”曉梅道:

“你路熟,我跟著你!”印天藍嚥了一聲,打馬疾馳而前!曉梅緊隨其後,此時恰是登山路,迎頭風勁,幾乎令人窒息,鐵騎不前,印天藍頭一扭,道:

“勁風已起,不能再前了,小哥,咱們右邊走,不遠處有個山洞。”曉梅逆風難張口,遂不答話只是點首示意。果然,印天藍話罷,撥馬右行,約箭遠到達一座天然的山洞,二人下馬,撥開結草進了洞中。這山洞,洞口就高有丈餘,洞中曲折盤拐,竟不知有扎許深遠,洞外,藤盤草結,將洞口遮掩得十分嚴密,曉梅乍進洞中,心中即猛跑一動,驚兆暗生。瞥目印天藍,卻一面坦城而欣然,曉梅不由地思忖——莫非我推測錯了,她的確是無所知?想歸想,曉梅仍然相試,道:

“大妹,這山洞好大呀?”印天藍一笑道:

“小哥真夠聰明,這山洞岔路無數,像蛛網一般,傳說可通山後,但是卻沒有人敢試探!”曉梅故意笑道:

“以大妹你的心胸,必然早試過了!”印天藍瞟了曉梅一眼,調皮地說道:

“不告訴你!”

這四個字,又勾起曉梅的疑念——她不告訴我,說時看似調皮,其實也許暗藏禍心,我要謹慎!正想著,印天藍又道:“小哥可能猜出,原先這座山洞是個什麼所在?”曉梅早已注意到洞中的一切,此時故作猜測道:

“這山洞絕非天然生成,因為處處有斧鑿的痕跡,大妹又說此洞極深極廣,岔路無數,莫非本來是座礦坑?”印天藍噗哧一笑道:

“猜到牛角尖裡去了!”曉梅頭一搖說道:

“那就難了,不過我卻敢說,這座山洞絕非天然所成,並且是經很多人合力開鑿出來的!”印天藍星眸連連轉動道:

“怎麼見得呢?”曉梅一指石壁道:

“鑿石開路,另有一套學問,每個工人,有他自己不同的手法與習慣,或下而上,或左而右……”話沒說完,印天藍已接口道:

“這有什麼關係?”曉梅道:

“關係大了,此洞開鑿出來的壁牆,非但是不平整,並且雜亂無章,一望即知是很多人同時動手的!”印天藍微呼一聲道:

“我算服了你啦,這正是當年元軍攻佔全國要塞時,開鑿山洞隱藏兵馬的所在,你……”曉梅聞著急忙接口道:

“這就是那有名的‘神兵洞’?”印天藍頭一點道:

“我從小就常在這‘神兵洞’內玩兒,當然非常熟悉,不過有些地方,卻是始終沒有走過。”曉梅哦了一聲道:

“這話應該如何解釋?”印天藍星眸一睜道:

“你想不出來?”曉梅搖搖頭,印天藍才接著道:

“小時候是跟著大人來,有幾條甬道,都有碑記,說明十分危險,所以大人們從不帶我進去,後來大了,已成習慣。所以……”曉梅哦了一聲道:

“你不會沒興起過一試的心意吧?”

印天藍看看曉梅,突然全身一抖,似乎想起了什麼害怕的事情,曉梅在眼裡,不由十分奇怪。印天藍在全身一抖後,嘆了口氣道:

“我試探過!”曉梅忙急問道:

“怎麼樣?”印天藍頭一搖道:

“發生了事情,這事情使我一生難忘!”曉梅啊了一聲道:

“難道當真有鬼有怪?”印天藍低下了頭,幽幽說起那段往事——

那時,印天藍正二九年華,那年,正是範鳳陽帶藝投師,以範鳳陽農場主人的身份,當了印老英雄的弟子,印老英雄有位霍倫,姓霍名棄惡,為一少年俊彥,年正弱冠,隨乃父霍倫,在印老英雄府中作客,印老英雄對霍家父子的那份親切,使老印記上上下下的人,都直覺地能看出兩家交情深厚異常!果然,不出十日,傳出消息,原來印天藍自小就和霍棄惡有婚嫁的約定,霍棄惡這次就為完婚而來。霍家共有三子,印府只此一女,所以從小二老就彼此相約好了,等喜期過後,霍棄惡就永住印府。

印天藍和霍棄惡,是青梅竹馬時玩伴,但十年前分別,至今才又相會,因此二老有心先使他們交遊幾月。事情就發生在他倆共出共進兩個多月之後,這天,印天藍、霍棄惡、範鳳陽,和另一位師兄成擎天一道出外狩獵。陰暗風雨人難測,他們中途遇上了大雨!年輕人,對風雨視作等閒,但雨下得太急了,於是相率找個避雨的地方,當時範鳳陽提議到神兵洞!說到這裡,曉梅忍不住發問道:

“範場主那時也知道這座‘神兵洞’?”印天藍頷首道:

“知道,並且曾隨先父來過一次。”曉梅道:

“大概那次來,也是為了避雨吧?”印天藍搖頭道:

“那倒不是,是鳳陽慕神兵洞之名,可巧那時隨先父到錦州,事畢歸途,他提起想著看神兵洞,先父因為順路,又一時高興,就帶他來了一次。”曉梅哦了一聲,沒再接話,印天藍又接說當年事情。

範鳳陽一提到神兵洞,首先洞名就先引起了霍棄惡的好奇之心,四個人遂一路疾馳,到了此洞。那時四人業已獵得兩隻野兔,又帶有好酒,在範鳳陽提議取柴引火烘衣下,自然而然就借火烤吃野兔。

霍棄惡第一次來神兵洞,點了根火把,要各處走走,範鳳陽一再警告他,遇見有碑的甬道千萬不要進去,否則恐遭危險!霍棄惡笑應著,問印天藍去不。印天藍因衣衫全溼,其感不便,搖頭沒去,並在另一條甬道中,架起柴火一個人先烘烤衣服。

直到野兔已熟,香傳洞中,印天藍衣衫已乾,仍然不見霍棄惡迴轉,大家不由全焦急起來。於是範鳳陽立刻點上火把,去找霍棄惡。印天藍不放心,也要去,範鳳陽遂叫成擎天陪著印天藍,走另外一條甭道,大家分開來找,以免錯失。後來在一條甬道路上,他們三個人碰了面,互問之下,誰也沒找到霍棄惡,他們自不死心,遂又結隊再找!

從近午的時候找起,直到黃昏,洞外面還沒停,洞內霍棄惡也依然無蹤,範鳳陽急了,不顧山路泥濘,大雨傾盆,騎馬趕回老印記礦場。霍倫和印老英雄,聞報失色,攜帶馬燈、繩索、鐵鉤、食物和水袋,率領二十四名壯漢,連夜趕到洞內。曉梅突又接口道:

“恐怕始終沒有找到霍棄惡吧?”印天藍含悲頷首道:

“遍覓此洞大小各個岔路甭道,費時旬日,最後是失望而歸,霍伯父也悲傷的獨自回去了。”曉梅雙眉緊鎖,道:

“直到現在還沒有消息?”印天藍含著怨尤地瞥了曉梅一眼道:

“你認為會有麼?”曉梅道:

“事隔多年,自是生死已定,不過人死留骨,總不會霍棄惡當真如幽靈般消失無蹤!”印天藍吁了一聲道:

“但事實如此,又能奈何?”曉梅略加沉思道:

“令尊等多人,以旬日時間窮搜此洞,就算沒有找到霍棄惡,總該有點線索發現吧?”印天藍道:

“本來大家還不死心,是在找到某一甬道中,發現一深不見底之黑崖,崖前那棄惡的火把和那柄斷劍……”曉梅哦了一聲道:

“所以大家才頹然而罷?”印天藍道:

“不作罷又能如何呢?”曉梅道:

“那劍斷了,可是霍棄惡的舊物?”印天藍頷首道:

“當然,那不會有錯!”曉梅冷冷一笑道:

“那劍怎會斷的?”印天藍道:

“據判斷,可能是棄惡手中火把突然熄滅,致失足墜崖,他拔劍插地以圖自救,結果劍斷人落……”曉梅微一拍手道:

“不錯,有此可能!”印天藍才待開口,曉梅已接著說道:

“這是令尊的判斷?”印天藍想了想道:

“不,是鳳陽首先作此判定,先父和霍伯父在經過沉思後,也認為十之八九是這樣的遭遇!”曉梅突作騖人之語,道:

“不可能有人陰謀算計他麼?”印天藍猛地抬頭,道:

“你……你說什麼?你……你怎麼會有這種想法?”曉梅淡談地說道:

“一件意外的事情發生後,我們應該從各個方面去判斷它的可能性,不論是好的或者是壞的!”印天藍低下頭去,半晌之後,才以懷疑的口氣說道:

“也許小哥說的不錯,可是這件事情卻絕對沒有被害的可能,棄惡沒有仇人,當時他又是一個人離眾探幽……”曉梅接口問道:

“大妹該知道‘匹夫無罪,懷壁其罪’的古訓昭?”印天藍黛眉一挑道:

“匹夫因懷壁而犯罪,棄惡他卻……”曉梅再次接口道:

“他懷有‘明珠’!”印天藍愕然道:

“明珠?你怎能作此判斷?”曉梅冷哼一聲道:

“那是事實,可惜當局者迷!”印天藍越發不解,道:

“霍伯父也沒有說過,棄惡懷有‘明珠’何況……”曉梅突然問道:

“大妹,明珠二字只是比方!”印天藍啊了一聲道:

“小哥究竟何指?”曉梅哈哈一笑道:

“明珠者大妹也,懂了麼?”印天藍卻沒有笑,心頭如遭雷擊般,猛地一震!曉梅接著說道:

“大妹天仙小謫人寰,老印記家財難以計較,以‘明珠’相比,恐怕還不足形容其萬一呢!”印天藍沒有接話,緊皺著黛眉,在沉思往事。往事,一幕幕在她心版地映現出來,輪轉不已!久久之後,她方始長吁一聲道:

“不可能的!”曉梅突然改變了語氣,道:

“我只是偶而想及有此可能,並沒有說,—定如此,當然,失足意外更有可能!”印天藍緩緩抬頭,看著曉梅道:

“小哥既然能想到有這種可能?必然是發現了什麼……”她有心把最後那個“麼”字,拖的老長,靜待曉梅接話。曉梅平淡地說道:

“其實也沒有什麼……”印天藍正色道:

“小哥,這件事雖說已隔多年,人事全非,但是若有可能,我仍該找出究竟,盼小哥助我。”曉梅頭點著說道:

“大妹所說屬於霍棄惡的斷劍,是上中段有把手的一半,抑或是下半段有尖鋒的部份呢?”印天藍道:

“都在,就是中斷成為兩段。”曉梅哦了一聲道:

“那就怪了!”話鋒一頓,又道:

“那無底深淵究有多寬?”印天藍道:

“三丈左右!”曉梅又哦了一聲,沉沉思索著沒有再開口。

印天藍知道曉梅苦思此事,遂不打擾。靜坐而待。移時。曉梅突然說道:

“一時間難以溝通思路,大妹,天更黑了,夜來恐怕會冷,再說衣衫也該烤乾,我們去撿柴進來好不?”印天藍道:

“全溼了,能燃著麼?”曉梅一笑道:

“細枝枯木,多費點事是會燃起來的。”於是她倆冒雨而去,撿拾了不少枯木細枝,和粗柴,開始舉火,費了很多時間,方始點燃了火堆。洞中有火,暖意由心而生,各將外著長衫脫下,就火上烘烤著,印天藍又在追問剛才所談的事情。曉梅鄭重地聲明道:

“大妹,首先我必須聲明,判斷對否難負責任,不過卻自信是從事實中論斷,心平氣和。”印天藍道:

“我相信小哥。”曉梅道:

“大妹不要多心,霍棄惡十之八九,是中了別人的暗算,才墜下那無底的淵崖,至於誰是兇手卻不能妄言了!”印天藍激動地說道:

“小哥快說可疑的地方!”曉梅道:

“要是霍棄惡因火把突滅而失足,並在危急中拔劍自救,實在有些說不通,難道現成在手,粗如人臂的三尺火把,還不如一柄薄劍負擔一個人的重量?”印天藍頷首道:

“不錯,當時我竟沒有想到!”曉梅又道:

“就算拔劍自救是實,那麼劍身不克負荷體重而折,也應該有一半斷在崖邊石內,另一半隨人齊墜才是。”印天藍霍地站起道:

“對!對!我好笨!”曉梅看她一眼道:

“崖寬不足四丈,敢說以霍棄惡當時的技藝而論,一躍飛過是非常可能的事情,何況還曾拔劍自救呢?”印天藍眉深鎖道:

“以劍挺石之力,足可以使他借力拔起飛躍而過,小哥,你判斷得對極了!”曉梅淡然道:

“這也未必,我先前就聲明過,這只是就常理論斷可能和不可能的情形,不能負責對與不對!”印天藍道:

“但事實總是事實!”曉梅沒有反駁她,道:

“不過事實中,也有無法解釋的問題!”印天藍哦了一聲道:

“什麼問題?”曉梅道:

“問題不少,首先是誰下的手?”印天藍沒法回答這個問題,曉梅話鋒一頓又接說道:

“你們行獵遇雨,是偶發的事故,臨時決定神兵洞避雨,更無第五人知道,你,範場主和成擎天,又沒離開過原地,那誰是兇手呢?”印天藍悟然道:

“對呀!除非洞中早就隱有惡徒!”曉梅道:

“很有可能,但在後來大隊人馬搜此洞時,相信暗中隱身的惡徒,是很難隱藏不露出形跡來的。”印天藍嘆息一聲道:

“問題越來越多!”曉梅一笑道:

“大妹,事早過去啦,不必空費精神了。”印天藍報之苦笑,無可奈何地點點頭。

火堆旺了,曉梅提議暫分兩處,各自烘乾裡面的衣衫,此議印天藍自然贊成,遂在互能露出頭部五官的石後各自烘衣。

事畢,略進食物和水,曉梅突然說道:

“大妹,如今天色還早,不忙著歇息,我又沒來過這座神兵洞,好不好多帶幾支火把,到各處走一走看看!”印天藍並不反對,但因有當年前鑑,在說好兩個人絕對相伴而行後,方始各攜兩支火把,點燃其一,其一備用,相偕向洞後走去。印天藍是識途人,走在前面止步,曉梅問道:

“先去哪條甬道?”印天藍道:

“小哥突然提議遊洞,不是想看看當年霍棄惡遭遇不幸的那個深崖麼?是的話,當然就先去那裡。”曉梅笑道:

“大妹聰明,走吧。”印天藍沒再接話,緩步走進右側一處甬道中。曉梅緊隨其後,暗中提聚功力戒備著。

她在進神兵洞時,已有靈兆,提議遊洞,旨在引得禍變單發,並非雅興不淺,這用心自非印天藍所能測知。走著,曉梅突然和印天藍走平了肩,但中間卻相距二尺空當,印天藍看在眼中,不由得發問道:

“這有原因?”曉梅一笑道:

“沒有什麼,防患未然罷了!”印天藍哦了一聲道:

“什麼患?”曉梅又一笑道:

“誰知道會發生什麼事故,不過間隔開來,若真遭到意外,至少兩支火把不會同時熄滅!”印天藍聽了,暗中點頭。佩服曉梅想得周到。走約茶光景,出了甬道口,在火把照明下,前面竟有五條分岔進路,曉梅讚歎了一聲道:

“真像蛛網!”印天藍隨口答道:

“我們可別成了蚊蠅!”曉梅一笑道:

“難說,碰上個蜘蛛精時……”印天藍接口叱道:

“別說嚇人的胡話。”話聲中,她步向了岔路入口右數第二條,曉梅自是隨行,剛進這分支甬道不足兩丈,面前赫然無底絕崖,失足無救!下面具名的是“九九老人”四字!曉梅止步道:

“大妹稍待。”說著,他左手擎著火把,右手五指輕拂,將石碑的右方拂落下一塊掌大石皮,以火把照著破損的地方。印天藍奇怪地問道:

“你這是作什麼?”曉梅一笑道:

“沒什麼,興之所至罷了!”這話印天藍自然不信,但卻沒有追問下去。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Rank: 12Rank: 12Rank: 12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狀態︰ 離線
7
發表於 2023-11-5 13:16:41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回首當年事

他們步過石碑,仍向前走,曉梅看似無意,實在有心地揚袖拂向石碑下方,突然冷冷地哼一聲,印天藍越發奇怪,道:

“這又是作什麼?”曉梅竟答非所問說道:

“這石碑怕有千斤重量!”印天藍道:

“當年先父也說過這句話。”曉梅哦了一聲道:

“果有千斤麼?”印天藍搖頭道:

“沒人試過,不知道!”曉梅竟動了童心,道:

“我試上一試!”說,轉身而回,將火把插在石碑上,雙臂運力,抱向石碑,石碑被他抱起,但他立刻就鬆手作罷!印天藍贊聲道:

“小哥好臂力!”曉梅一笑,突然說道:

“原來這石碑是活動的!”印天藍道:

“石碑並非開鑿此洞時留石而刻,自然是活動的。”曉梅道:

“若事先不知,卻難注意及此!”印天藍聽出曉梅話中有話,問道:

“小哥有何所指?”曉梅聲調壓低道:

“霍棄惡人如何?”印天藍道:

“誠實,坦爽,沉著!”曉梅突出驚人之悟道:

“如今我更有證據,證明當年霍棄惡是遭人陰謀殺害的了!當年鑿洞者圖碑刻字,標明此處甬道的危險,使人一見而知,但若看不到這石碑的話……”印天藍不由接口道:

“那自然就不知道前面有危險了!”曉梅一笑道:

“正是。”印天藍星眸一轉道:

“是有人在事前將石碑搬開了?我說過,來這座山洞,是臨時決定的事情,就是我們四個人,在事先也不知道會……”

話沒說完,曉梅接口道:

“未必是臨時決定的。”印天藍小嘴一撅說道:

“或是當事人……”曉梅沒理會她,卻接著說道:

“譬如內中有人,先用激將之法,使霍棄惡上當,答應事先不許任何人知道,作出臨時決定的樣子,來一探古洞,不可能麼?”印天藍傻了,道:

“聽小哥分析,棄惡好像真的被人謀害的,可是誰會下這種毒手呢?小哥,你可是認為鳳陽他可疑?”曉梅平靜地說道:

“除了你之外,其餘兩個人都可疑,不過成擎天對‘神兵洞”並不熟悉,因此範場主可疑的成分就大些!”印天藍雙眉深深鎖住了,她在回憶當中種種經過。曉梅接著說道:

“何況提議‘神兵洞’避雨的又是他,再加上他曾多餘地警告霍棄惡,當心甬道內的危險!”印天藍道:

“好心示警也算多餘?”曉梅一笑道:

“我問你,大妹,當時範場主在作什麼?”印天藍想了想道:

“他在烤只野兔。”曉梅又是一笑道:

“他若真心怕霍棄惡遭遇意外,就該叫成擎天烤野兔,自己相伴霍棄惡遊洞,對不對?”印天藍無言可答,不過她總難相信範鳳陽如此陰險。曉梅當然看得出來,道:

“好了,事情發生在多年以前,今日霍棄惡的屍骨已不存,我們還提這些幹什麼。”

印天藍以苦笑為應,心頭卻遮上了一層陰影。別看曉梅話是這樣說,心中卻另有個辦法,她對範鳳陽有說不出究竟是為什麼的厭惡和懷疑。突然她記起身旁帶著的一件東西,立刻試探的說道:

“大妹,究竟這沉黑的絕崖有多深?”印天藍頭一搖道:

“沒有人知道。”曉梅笑道:

“當年沒人下去過?”印天藍頭一搖道:

“先父和霍伯父,都曾以火把拋入其中,直墜不停,火把沒落到崖底就已熄滅,人又怎能下去?”曉梅星眸一轉道:

“我也好奇,到崖邊看看可好?”印天藍無可奈何,微頷著頭,走在前面。她們高擎著火把,走得又慢,因此不慮失足。

當到達那無底的深淵時,印天藍突自心底生出寒意,全身不由地一陣顫抖,火光下,曉梅看到她臉色全變了,曉梅四顧,找了一塊拳大的石頭,扔進深淵!石頭碰撞滾墜,發出怪聲,久久始停。曉梅微籲一聲道:

“好深呀!”印天藍腦海中,時正映現著昔日眾人在此尋覓霍棄惡的往事,一點一滴如在眼前,但那人何在,生死成謎。

曉梅這時探手囊中,取出一隻高三寸長餘寬的金盒,道:

“大妹,你想不想很清楚地看這深淵之底?”印天藍怪笑道:

“當然想,可是誰有這種辦法?”曉梅道:

“我既然問你,自是有辦法可想。”印天藍瞥了曉梅一眼道:

“是什麼辦法?”曉梅不答,只說道:

“有不用的汗巾麼,給我一條?”這句話,說的突如其來,竟使印天藍粉頰泛上桃花。汗巾,等於是今日仕女們用的手帕,極為平常。可是在當時就不同了,女孩子們所用的汗巾,因為它曾貼身收藏,拭過她們的粉頸、雪額、雪膚,又豈能給男人看到。看到已覺可羞,想要,那……那太“那個”了。不過也盡多有以汗巾贈給男子的女子,並且還十之八九並非贈給自己的家人,而是那恩重情深的心上人!就因為如此,在印天藍心目中俊秀恰逸的曉梅,突然向自己討要貼身的汗巾,這是何等的羞人,又何等的情趣。

印天藍半羞半欣喜地,探探手,取出那香噴噴、熱烘烘、軟綿綿、滑溜溜的絲巾,垂著頭,悄悄遞了過去。不解風情反倒大煞風景的曉梅,什麼時候解釋不好,偏偏就在這個空當,一張臉罩著肅穆,道:

“你注意看,我用汗巾,緊裹上這塊石頭,再澆上點怪東西,一點就著,會發出熊熊火焰,風吹不滅,拋下深淵,直墜其底。”他邊說邊作,幾乎把印天藍的肺都氣炸了!

印天藍欲賭氣拖回汗巾來,曉梅業已從身畔取出一隻扁圓銀瓶,將瓶中墨般液汁澆在緊裹石頭的汗巾上,頓時一般奇特的味兒衝入鼻中,印天藍退步不迭,並很快地從右袖中,抽出另一條小些的汗巾,掩住口鼻道:

“這是些什麼東西,好難聞呀?”曉梅一笑,沒加說明,只伸手將汗巾包兒就火把點燃,果如曉梅所言,汗巾發出烈火,並絲絲作響。曉梅沒有看印天藍,道:

“快,注意往上看。”話聲中,曉梅將火把插於就地,拉著印天藍的左臂走近深淵邊沿,將“火汗巾包兒”拋落後,又道:

“可要小心點,否則萬一失足,就是當年霍棄惡的故事重演了。”這話,使印天藍怦然驚心!

她倆小心地注視著那下墜迅捷的火團,因火團的光奇亮,沿途所經,狹谷山內怪壁峭巖,無不看得清楚!啊!好深好怪的絕崖!終於,火團停了,相隔崖頂,約為箭遠深度!曉梅開口了,道:

“大妹,看出了怪異的地方麼?”印天藍喁了一聲道:

“沒想到此崖這樣探法!”曉梅一笑道:

“火團未熄,大妹再清注意,火團停留的地方,並非崖底,而是崖下一段突出的石壁,可對?”印天藍又嗯了一聲這次沒有話說。曉梅語調沉重了,道:

“在看清之後,大妹應該明白,此崖在上面推測似乎極寬,但究其實,卻越下而越窄,始止於火團停處。”印天藍仍沒開口,只見她黛眉深鎖,神情奇特,曉梅不由問道:

“大妹可是在聽?”印天藍不能不開口了,道:

“當然在聽。”於是曉梅接著又道:

“那突出來如同平臺的突石,恰正將窄狹的崖谷堵住,所留空隙不足一尺,我十分奇怪……”印天藍接口道:

“小哥不用說了,我懂!”曉梅卻仍然說下去道:

“若非墜落下去的東西,渾圓或細小,我無法相信有那湊巧,偏偏從尺寬空隙內直墜崖底!”話鋒一頓,曉梅突然問道:

“大妹,當年那麼多人來尋覓霍棄惡的屍骨,總該有人想到,扔個火把到崖底下去照一照吧?”印天藍頭一低道:

“照過的!”曉梅哦了一聲道:

“誰扔的火把?”印天藍道:“是……範鳳陽。”曉梅嚴肅地說道:

“當時的情形什麼樣?”印天藍對當年的事情,印象永生難忘,接話道:

“那火把也許扔得太巧了,竟會從這尺寬空隙中滑過,因此我們在上面注目的人,無不只見一道火閃射入無底深淵下!”曉梅道:

“所以就沒人敢下去探了?”印天藍擺頭道:

“不是,有人下去過。”曉梅哦了聲道:

“大概又是範場主?”印天藍瞥了曉梅一眼,點點頭,沒開口。曉梅沉默了剎那,突又說道:

“大姊,我看到咱們那兩匹馬鞍隨‘上馬環’間,各系著一圈長繩,是……”印天藍錯會了意,接口道:

“那是因為礦場、牧場等處,隨時可能發生意外,所以每匹馬上都備著一圈長繩,鞍旁囊中,並有‘活抓’、‘鋼鉤’和‘匕首’!”曉梅道:

“每圈繩長多少?”這次印天藍明白了,道:

“小哥要下去看看?”曉梅一笑道:

“我這個人,生成的怪毛病,遇上事情總是不到黃河心不死,如今身臨其境更是非下去看看不可!”印天藍道:

“要下去我下去……”曉梅不等印天藍把話說完,拔起地上的火把轉身就走。印天藍話鋒頓變,問道:

“小哥要上哪裡去?”說著,追上前面。曉梅邊走邊道:

“去取馬上的繩子。”印天藍道:

“荒唐,小哥又不知道繩子夠用不夠……”曉梅接口道:

“夠,準夠!”印天藍不由問道:

“怎見得準夠?”曉梅一笑道:

“不夠的話,大妹何必搶著要下去?”印天藍語塞,微籲一聲才說道:

“大哥,這件事和我關係太大,不論在哪一方面來說,都該由我下去!”曉梅道:

“不錯,是該大妹下去才對,不過大妹你要明白,現在不是當時事情剛剛發生的時候了,所以我……”

印天藍毅然搖頭道:

“不,我一定要下去!”曉梅突然停步不前,道:

“大妹心意已決?”印天藍斷斷地說道:

“不錯,非下去不可!”曉梅一笑道:

“下去作什麼?”印天藍並未深思,道:

“下去……下去……”她接不上話了,對呀,下去作什麼呢?曉梅遂又道:

“霍棄惡的事,是發生在許多年前,當時你若下去,或可發現些什麼,如今怕已無能為力!”印天藍雖然無法答話,但她卻夠聰明,星眸一眨問道:

“你的話很對,不過我問你,你又下去作什麼呢?”曉梅答話夠怪,道:

“下去看看可有線索追查!”印天藍調皮地說道:

“哦?我也是這個打算呀。”曉梅一笑道:

“好,我不再阻攔,大妹你儘管下去,可是我話說在前面,你下去對這件事是百害而無一利!假如當年真的有人在算計霍棄惡,又假如說那人在時間匆忙下,留有線索,而你卻不知道怎麼去查,去找,萬一誤將線索損壞甚或……”印天藍不待曉梅說罷,已接口道:

“好好好,你總有些大道理,你下去,我不下去,這總好了吧?”曉梅微微一笑,兩人並肩快步到了前洞,由馬鞍上摘下兩捆繩索,並多帶上了兩支火把,又回到那絕崖邊。曉梅首先將一支火把,插在崖邊岩石中,然後再將兩捆繩索兩端妥當地結好了,計算了一下長度,足可安抵崖下突出的岩石上,當一切準備就序,卻又遇到了難題。

這無底的深淵絕崖上,並非是山與山之間的斷處,可以有古木巨干係牢線索,無法系牢繩索,又如何下去呢?經曉梅熟思過後,有了辦法,對印天藍道:

“大妹,請你去牽匹馬來可好?”印天藍轉身就走,剎那將馬牽來,曉梅繫繩索於馬腹,對印天藍道:

“大妹在此守候,我下去看看。很快就會上來。”印天藍冷冷地應了一聲,曉梅立即手持火把順索而下。

印天藍在崖頭注目,當她看清曉梅已安抵突出的那塊岩石之上,微微一笑,竟也順索滑了下去。曉梅發現長索抖動,才待阻攔,印天藍已落身石上。曉梅見事已如此,多言無用,反而的笑了,印天藍不由問道:

“小哥笑我?”曉梅本是笑印天藍任性,像個孩子一樣,但印天藍問及自己,當然不好意思承認,頭一搖道:

“大妹覺得自己有什麼可使人笑的麼?”印天藍半嗔半羞惱地說道:

“這要問小哥你?”曉梅肅色道:

“我是笑大妹只顧施弄小計下來,卻忘記後顧有憂!”印天藍愕然道:

“後顧有憂?”曉梅中只是隨口一說,以掩飾過那突然的一笑,如今只好再找道理,道:

“我所以阻攔大妹下來,怕誤毀可能留下的線索,只是原因之一,另外的原因,是必須留個接應在崖上……”話沒說了,印天藍已把星眸一翻,道:

“這時候誰還會拾魂地闖進‘神兵洞’來,你少沒理找理的嚇人了!”曉梅道:

“人無遠慮,必有近憂,我們能想起到‘神兵洞’來避風雪,難道就沒有其他避風雪而來的人?”印天藍哼了一聲道:

“沒這種巧事!”曉梅不再多說,又點起一支火把,雙手分舉,矮身在突出的岩石上,極為仔細地檢查起來,印天藍緊隨他的身後。突然!曉梅轉身問印天藍道:

“大妹,有個問題要問你,你在答覆以前,務必仔細想想,想清楚之後再開口,開口之後的答覆,必須肯定!霍棄惡當年失蹤時,是穿的什麼鞋子?”印天藍立刻答道:

“皮底快靴!”曉梅哦了一聲道:

“記得清楚?”印天藍道:

“決不會錯,那種鞋子遼東並不多見,是霍伯父特意用一株人參,自‘白毛人’(白俄)處換來的!”曉梅哦了一聲道:

“範場主當時穿什麼鞋呢?”印天藍話答得也快,道:

“軟底雙粱福字履!”曉梅道:

“也沒有錯?”印天藍頷首道:

“更不會錯了,他只穿這種鞋子,多少年如一日,除了顏色變換外,不穿其他的式樣!”曉梅眨眼道:

“這該有個緣故吧?”印天藍嗯了一聲道:

“他說這種鞋子不但輕便,並且十分舒服,看上去大方而高貴,可能已成了嗜好。”曉梅肅色頷首道:

“不錯,可能是嗜好!”話鋒一頓,突然長吁出聲,接道:

“世上多少人為而毫無線索可尋的奇怪事,往往敗露在‘嗜好’這兩個宇上,說來也許就是‘冥冥因果’了!”印天藍聞言知意,臉色陡變道:

“小哥,莫非……”曉梅接口道:

“大妹,這‘神兵洞’甬道內,難見天光又少人跡,所以灰塵不多,十年曆積,不如洞外一月所存。”印天藍不解道:

“小哥說這些何故?”曉梅將火把照向腳下道:

“大妹請向後退一步!仔細看看,你留下的腳印!”印天藍注目腳下,突出的平滑岩石上,果然清晰地留有自己的腳印,有的已和曉梅所留的腳痕混合!適時,曉梅將火把移前,人卻退向石壁根旁,道:

“大妹再看這裡有幾組腳印,這一組,是皮靴底留下來的,而那一組,卻是軟底男履所留!”印天藍以火把移照循曉梅所解說指示注目,果如曉梅所說,腳印一共是兩組,一組是皮底腳印,一組是軟底腳印!曉梅這時又道:

“腳印雖然有十幾個,但分別起來卻就只兩組,對不?”印天藍道:

“不錯!”曉梅火把再移向前,道:

“大妹,我敢保證,在前面靠近壁根的地方,必然有個奇怪而長大的痕跡!”印天藍星睜一轉,道:

“可是一個倒臥後所留下的!”曉梅頷首道:

“大妹真聰明。”哪知印天藍竟嘆籲出聲道:

“我若真夠聰明,當時就該不顧任何人的勸阻,親自下來了!”曉梅看了她一眼,故意問道:

“你自己下來又如何?”印天藍恨聲道:

“我相信會看到霍棄惡倒臥在石壁旁的。”曉梅暗自頷首,又故意問道:

“何以見得?”印天藍道:

“範鳳陽只有很短的時間,藉口叫霍棄惡回去吃烤兔肉離開我和成師弟,相信他是在那個時候下的手……”曉梅搖頭道:

“大妹,這個想法不通!”印天藍道:

“怎麼不通?”曉梅道:

“霍棄惡獨自持火把遊洞,因為這甬道口的石碑被人事先移去,所以他才不知內情而進,對不?”印天藍頷首道:

“應該是這樣。”曉梅道:

“郎使這種推斷不錯,相信霍棄惡有火把照明下,也絕對不可能看不到深淵絕崖,而失足墜下!”印天藍道:

“這當然,他根中並非失足嘛!難道姓範的他不能早在此備好繩索,騙霍棄惡下來,然後在下面動手麼?”曉梅早已推斷出這個可能,只是她不願自己說出,如今由印天藍口中說出此事,就大不相同了。不過曉梅仍有所疑,道:

“這當然也有可能,只是若果然如此,範場主為何不順便把霍棄惡拋下深淵之底去呢?”印天藍道:

“大哥,你怎見得那姓範的沒這樣作呢?”曉梅道:

“壁根下的痕跡,足證有人倒臥過!這證明霍棄惡身中暗算後,並沒有倒在地上,而是立刻被對方扶住,拖至壁根下才將他放下!”印天藍不相信地說道:

“小哥有證據?”曉梅道:

“當然有,剛才大妹沒注意罷了,現在你看這裡明明有個拖痕,是人的雙腳跟被拖所留,對不?”印天藍仔細看時,立刻發現這一事實,只好點了點頭。於是曉梅又道:

“有這個痕跡,已足證大妹的判斷不全對了!”印天藍沒接話,在沉思不已!突然、印天藍想通了這個問題!她銀牙一咬道:

“好個狠毒萬惡的範鳳陽!”曉梅皺眉道:

“大妹,遇事別下太早的判斷!”印天藍哼了一聲道:

“太早?哼,我只恨太晚了?”曉梅慰解地說道:

“大妹別太激動!”印天藍一搖頭,星眸滾下了晶淚,悲澀地說道:

“範鳳陽是借那機會,騙下霍棄惡的,當然,他事前一定早已來這兒動查過,我敢說他並且不只到過此間兩三次!”曉梅道:

“年輕人好奇心重,多來幾次也沒有什麼。”印天藍道:

“不錯,但是他卻不同,他是別有居心,如今我仔細想來,極可能在那天事前他便已巧言說動了霍棄惡!”曉梅道:

“大妹請別忘記,誰又能先知老天的陰雨!”印天藍搖搖頭道:

“不然,久居一地的人,多半會推演今明天氣變化,雖不敢說百算百中,卻十不失九,這一點,先父就有經驗,範鳳陽狡猾聰黠,難不倒地!曉梅道:

“算是如此好了,但移人於壁根……”

印天藍接口道:

“我懂,他騙下霍棄惡後,突下毒手,在時間上,已不允許將人推落尺寬隙縫下,所以……”曉梅笑道:

“大妹這是一廂情願的想法,你該知道,拖一個人到壁根旁,和推一個人到崖底下是一樣要時間的!”印天藍道:

“也許他另外還有打算,所以當時沒有把人推下崖底去!”

曉梅道:

“我不反對你有這個想法,不過既然如此,在我們沒有找出這緣故來以前,就不能確定範場主必然是兇手!”印天藍果斷地說道:

“我會找出這個緣故來的!”曉梅頷首道:

“到那時候,大妹若有用得著小兄的地方,只要是小兄力所能會者,絕對會義不容辭地去完成它。”印天藍搖頭道:

“小哥心意我謝領了,這件事純粹是我個人私事,我一定要用自己的心力雙手去完成它!”曉梅突然說出了驚人之語,道:

“我佩服大妹這個志向,不過假如這件事情一旦要發展成另一局面時,恐怕大妹就無力阻攔天下人管天下事了!”印天藍駭然道:

“另一局面?是哪種局面?”曉梅道:

“很多種,只說最近最切身的一種吧,比如現在就有人在崖上埋伏,並已生心使我倆困死此處……”印天藍聞言有悟,驀地抬頭,只見崖上火把閃得一閃,接著那垂下來的繩索,倏忽中斷直落下來!印天藍恨滿胸膛,仰面沉聲喝道:

“範鳳陽,姑奶奶只要能走出這‘神兵洞’,發誓必把你挫骨揚灰!”曉梅急忙擺手相攔,並悄聲道:

“火種帶著沒有?”印天藍一點頭,曉梅立刻揚掌打滅了那兩支火把!火光一滅,下崖頓成一片漆黑,兩個人互立不出兩步,卻已難見面目,由上下望,自然更看不到半點影子了。適時,曉梅又低低說道:

“大妹千萬禁聲,否則對方聞聲知人之所在,必然陰謀來計算我們了!”印天藍伸手摸到了曉梅的手腕,往身前一拖,悄聲道:

“小哥靠近我一點,我們站到壁根去,看這惡賊還有什麼毒計!”她剛剛移立到石壁根下,驀地頭頂傳來銳厲風聲!聞聲知物,曉梅迅捷地警告印天藍道:

“火速面對石壁,提聚真力,快!”話聲中,曉梅已先一步面壁背外,提聚了防身罡氣,印天藍動作雖較曉梅略遲剎那,但也未誤事!就在她倆防備妥善後的一剎工夫,一聲驚天動地的震響,自起腳下突出的岩石面上,只震得二人搖擺不已!緊隨著這聲震響,碎石飛揚開來,灑了她倆滿頭一身,而震響久久始停,顫動仍未住止!曉梅突然開口低聲道:

“大妹,上面的鼠輩,竟將那巨大石碑拋滾下來,企圖砸死你我,或者將這突出的岩石擊碎!”印天藍低語問道:

“怎見得是那石碑?”曉梅道:

“鼠輩不可能揹著這般沉重的東西前來,因此必須利用此洞原有現成之物,非石碑而為何!”印天藍暗自佩服曉梅的斷事,道:

“對,大概是那石碑了!共有幾塊!”曉梅哦了一聲道:

“不會一樣重吧?”印天藍道:

“以‘風雷峽’口那塊最重!”曉梅又哦了一聲道:

“比此崖入口的那塊重多少?”印天藍奇怪地反問道:

“小哥怎地關心起這些來了?”曉梅語調稍見急燥地說道:

“生死攸關,怎能不問?”印天藍仍是莫名其妙,道:

“我不懂!”曉梅微籲一聲道:

“此崖因有下面這片突出的岩石,我們才能在此立足,但突巖經巨碑砸擊,必將從壁根折斷,那時……”印天藍懂了,道:

“啊,我們要葬身崖底?”曉梅嗯了一聲道:

“崖上鼠輩,就是這個企圖!”印天藍銀牙咬出聲來,恨聲道:

“範鳳陽這匹夫……”曉梅接口道:

“大妹斷語又下早了些,崖上鼠輩,至今一言未發,怎能就憑心中成見,認定準是範場主呢?”印天藍道:

“不是他又是誰?”曉梅一笑道:

“我要知道他是誰,豈不成了神仙?”印天藍語塞,女孩子的任性和嬌嗔習性,使她不願認錯,懼又無法加以反駁,於是她哼了一聲道:

“你真是個怪人,此時此地,竟還能笑得出來?”曉梅又一笑道:

“這就是‘大丈夫之本色’呀。”這話聽到印天藍耳中,不由心內覺得十分舒貼。為什麼呢?也許是因為另外有那句“真英雄自風流”吧!總之,女孩子的心思,的確很難捉摸。對她恭而敬之,從而聽之,事事奉之,壞了,你將落個“沒出息”的“讚語”,一輩子抬不起頭來!並且極可能對你所估的“分兩(量)”自此銳減!可是當你對她們保持某種距離時,她們也有評語,謂之“不解風情”,於是你將“莫知所從”惶然終日!曉梅那句“大丈夫之本色”,旨在安慰自己和印天藍,使自己心境平靜,想出脫困之策!

又怎料印天藍聽到,會興此遐思呢?印天藍這時正色道:

“你問此洞的五塊石碑,較風雷峽口那一塊重若干,我沒法秤量,不過我卻可以告訴你,此洞的五塊石碑,較風雷峽口那一小塊小一半!”曉梅哦了一聲道:

“另外可還有比此崖入口處石碑大的?”印天藍道:

“沒有了!”曉梅嘆氣道:

“如此說來,我們也許能夠平安了!”印天藍道:

“平安?哼!那塊最重的石碑若拋將下來,在這種高度下,準能把這片突巖砸得粉碎!……”曉梅道:

“你放心,風雷峽那塊石碑,沒人能把它拋下來的!”印天藍星眸轉動著說道:

“我又不懂了?”曉梅一笑道:

“此崖入口處那塊石碑,已重逾千斤,那風雷峽口那塊更大有一倍,大妹認為一個人能移動它麼?”印天藍欣然道:

“對,我瞧我有多笨!”話聲中勁風嘯聲又起自頭頂。

印天藍猛地撲在了曉梅身上,時急事危,曉梅推拒已晚,當又一聲巨震響起和地動山搖時,她倆已緊抱在一起!一樣緊抱,異樣感受!

曉梅是暗自好笑,因為同是女兒身,個卿錯認。印天藍手心出香汗,心撲通通直跳,氣粗乎乎陣喘,臉蛋赤紅紅生春,人軟綿綿舒懶擅口乾而丁香澀!震止,聲停,鬆脫了擁抱。曉梅早已覺出此情,有心地說道:

“第二次了!”你說多怪,印天藍竟似根本沒有聽到適才的巨響和震動般,她道:

“第二次?什麼第二次?”曉梅噗嗤一笑道:

“難道剛才那聲震響你沒聽到?”印天藍羞了,頭一低,臉一側,恰好貼在曉梅胸口上!這一貼,印天藍溫暖舒適,曉梅卻動魄驚心。她,曉梅,忙不迭一側身,推開了印天藍,道:

“我要看看這片岩石,被砸裂墜下去多大的地方,然後要趕快想個脫困的辦法,否則遲早會被上面的鼠輩所算!”話聲中,推印天藍於壁石邊沿,又道:

“你千萬別動,免我分神。”怪事,剛才曉梅一再告訴印天藍不要下來,印天藍左不聽右不依,偷偷溜了下來,結果為人所乘!如今,印天藍竟像正吃著奶的嬰兒般,乖而又乖!

當然,曉梅說這些話,本來的用意只是藉此避免再和印天藍耳鬢廝磨,但話說出口,卻認為此舉確是必須的了!曉梅慢慢地探一腳外試,一步又一步,十分小心。她到了突巖邊沿,順邊沿橫裡再試。如今她一顆心安穩了下來,這突出岩石,不是石質堅固,就是厚度足能抵住砸壓,只崩碎了尺寬一段!照這種情形看,就算再經兩次石碑墜砸,也不會齊根斷落,不過若果那塊最大石碑拋下,那就十分危險了!曉梅回到印天藍身旁,悄然道:

“目前還沒有問題,不過我們必須早想辦法!”印天藍如今一切已唯曉梅是從,道:

“隨你作主就是啦。”曉梅道:

“首先要作萬一的打算,必須想出不憑藉這片突出岩石而立足的辦法來,大妹你可帶著匕首?”印天藍道:

“現成有一柄!”曉梅要過了匕首,提聚真力於左腕,提布匕首之上,在石壁齊腰地方,開始挖掘,約半頓飯光景,挖成了個可容一人坐藏的石洞。接著曉梅向旁邊擴展,使此洞可容兩個人。適時,勁風又自頭頂響起,第三次震動巨響過去了!曉梅掘石洞更加快捷,石洞業能勉強容下兩個人。她停了手,略事休息,摸索著自地上拾起繩索,交給了印天藍,並立刻請印天藍先躲進石洞中!現在,就算整個的突出岩石完全斷落了,她倆也不致危險了!印天藍玉手伸出,恰正攫住了曉梅的脖子,道:

“你累了,也坐下休息休息吧。”曉梅悄聲道:

“沒關係,崖上那個鼠輩……”說到這裡,她突然自動停下了話來,印天藍不由開口問道:

“那鼠輩怎樣?”曉梅急促接口道:

“別說話,上面又有了動靜!”印天藍如言噤聲,曉梅在聚神傾聽!剎那之後,曉梅悄悄對印天藍道:

“崖上不只一個人!”印天藍聞言大感意外,道:

“當真?”曉梅嗯了一聲道:

“我以‘天視’神功默察發覺,上面大概是兩個人,他們先是在搬動重物,接著又走來走去,好像……”話沒說完,崖上已傳下沉喝,道:

“老夫知道你們沒死,躲在壁根下角落裡,也沒有用的,老夫馬上就叫你們知道厲害!”聲音停了下來,曉梅尚未開口,印天藍悄聲道:

“奇怪,這人不是範鳳陽!”曉梅低聲答道:

“所以我說你遇事別太早就下斷語!”印天藍道:

“可是當年霍棄惡的事……”曉梅不待印天藍話罷,接口道:

“那仍然要有證據!”印天藍哼了一聲道:

“證據證據,那你有什麼證據,能證明當年事情不是範鳳陽乾的?”曉梅一笑道:

“沒有,所以我才說仍須‘存疑’!”印天藍道:

“這就是了嘛,比如現在,崖上的這些鼠輩,那說話的雖然不是範鳳陽,但誰能證明他不在一旁呢?”曉梅接口道:

“是不是範場主主謀,自然必須存疑,不過我卻能夠以事態推斷,現在崖上鼠輩中,絕沒有範場主在!”印天藍哼了一聲道:

“我不信你能證明此事!”曉梅道:

“我能,此事十分簡單,他用不著自己來。”印天藍想了想道:

“先前我也曾指說是他在崖上,你為什麼沒反對呢?”曉梅道:

“當時我認為上面只有一個人,那樣的話,是他的成份很大,如今既知道崖上至少有兩個人,我就敢說他不會在了。”印天藍哼了一聲道:

“看來你比我還清楚他嘛。”

曉梅感慨地說道:

“但願我是料錯了這件事。”印天藍聽出話裡有話,忙道:

“若你沒料錯呢?這也有證據吧?”曉梅嗯了一聲道:

“有,我們現在的遭遇就是證據!”印天藍越發不解了,道:

“話不能再說得清楚些麼?”曉梅道:

“我問你,你在遼東這多年,可曾有人暗算過你?”印天藍懂了,道:

“那敢情今天他們的目的是在暗算你,而我只是遭到波及,若主謀是他,他竟不惜連妻子也斷送掉,自是太可怕了!”

眉曉沒再接話,只是輕輕地嗯了一聲。這時,上面有了動靜,並且有許多一堆堆黑黝黝的東西,不停地墜落下來了。曉梅聚神細聽,不由暗驚,悄對印天藍道:

“大妹,恐怕我們逃不出去了!”印天藍也聽到了這種聲音,道:

“有了什麼變化?”曉梅低籲一聲道:

“鼠輩們非常清楚崖下的形勢,竟積集枯枝幹柴為捆,拋落在突出的岩石上,顯然要開始火攻了!”印天藍急了,道:

“那可怎生是好?”曉梅也沒有辦法可想,只有寄望崖上的人,目的不是如此!誰料印天藍話剛說完,崖上沉喝之聲又起,道:

“月魄追魂聽著,你若是真英雄,別連累無辜的印場主!”

曉梅不能不答話道:

“下來的時候,我就告訴過印場主,請她留在崖上……”話沒說完,崖上的人又道:

“這個老夫知道,現在說現在的,你準備如何?”曉梅揚聲道:

“爾等又要如何?”崖上人道:

“下面已堆積了約有三尺高的枯枝幹柴,其中加雜了不少硫黃松香,雖大羅神仙也難逃……”曉梅冷笑出聲道:

“是又如何?”崖上人道:

“不過火起後片刻內,尚不至死,那時老夫會從崖上垂下長繩。一將印場主吊離絕地,你可贊成?”曉梅立即揚聲答道:

“就這麼辦!”崖上人哼了一聲道:

“不過那時老夫若是發覺你也企圖借長繩逃上此崖,老夫便立即斬斷長索,印場主勢必也隨你慘死!”曉梅沉聲道:

“放心,月魄追魂決不由爾等所垂長索出困!”崖上人話聲一頓,轉問印天藍道:

“印場主你……”印天藍早想答話,未得機會,此時沉聲接口說:

“前輩住口,印天藍不聽別人的擺佈!”崖上人警告她道:

“印場主,你莫要自誤!”印天藍怒叱道:

“閉上爾等狗嘴,本場主不聽!”崖上接著起了爭辯,可惜聲音不高,她倆聽不清楚。剎那之後,崖上人喊聲又起,道:

“印場主,老夫善言業已說明,如今即將發令火攻,長索仍將放落,願否上來任由場主了!”話聲乍止,火把飛將下來,一條長索也適時垂下。火把墜於突出岩石上,積堆的枯枝中固有硫黃和松香,“轟”的一聲化成一片火海,黃黑二色的濃煙加雜著令人窒息的味道,滾卷騰昇。

曉梅和印天藍,借火光看清一切,對方果然毒辣陰狠,若不聽從他們從長索而上時,必將葬身火烤煙燻之下!曉梅倏地面對印天藍,肅色道:

“大妹,你必須聽話由長索上去,快!”印天藍頭一搖,斷然地說道:

“我決不!”曉梅道:

“徒然任性無益,未來事必須有人……”印天藍接口道:

“能和所愛共死,強過苟活一生!”曉梅不由色變,古人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憑心論,未必皆善,但卻是發自內心的,因為此時一切已不必再加掩飾了。如今印天藍這句話,就是發於由衷的真誠。驚心色變下的曉梅還沒來得及轉過念頭,印天藍卻已半嬌實羞地從煙燻烤中,投懷送抱過來!曉梅拒也不是,納也不是,急智頓生,道:

“大妹,我有辦法逃出危困了!”印天藍聞言大喜,道:

“什麼辦法?快說?”曉梅道:

“我也是因慌失智,我的功力,足能以雙手抓住任何岩石登臨而上,只是卻沒有能力也帶你上去!”印天藍欣然道:

“那好辦,我就暫時和巖上這些鼠輩‘虛與委蛇’,由長索上去,就這麼辦了,你快些!”她話鋒一停,立刻揚聲向崖上喊道:

“崖上的人聽著,我改了主意,已抓緊長索,你們快些收索吊上我去吧!”當她呼喊時,已抓住了長索,喊聲乍止馬上又悄對曉梅道:

“你快喲,要小心,小心!”頻頻相囑,關懷之情出諸肺腑。

曉梅功力高強,在提足真力施展絕技下,以“金剛指”功是可以綴移而上的,不過卻難防突襲和暗算。

再說,這般高度,又在濃煙騰卷烈火橫飛下,曉梅就算拼卻一身是傷,勉強上去恐怕也逃不過崖上人的毒手。

可是她為了不使印天藍陷死,並避免印天藍“投懷送抱”,毅然決定以一句謊言,促使印天藍循索逃生。此時,崖上人探出頭來下窺,但是因為濃煙一個勁兒地向上直衝,任憑是誰也很難久停崖口,看得清楚。所以崖上人一探頭倏忽即隱,接著傳來話聲道:

“印場主,老夫這就吩咐手中人吊系場主脫險,不過老夫話可說在前面,‘月魄追魂’若也循索而上……”曉梅驀地舌綻春雷怒叱道:

“住口!兩個人的重量和一個人不同,鼠輩你不曾試一試麼,何況本公子要想上去易如反掌,會用你垂下來的長索麼?哼!”這話提醒了崖上人,果然一提長索,試出只有一人,於是長索倏忽吊升上去,升勢十分迅速。當長索上升有三丈多後,印天藍閉住呼吸,強耐著煙火燻烤,低頭注目曉梅,並壓低聲音道:

“小哥,你快呀!”一句話的工夫,長索又升高了一丈,曉梅卻仍然沒有施展功力登臨絕壁的行動,印天藍急了,她本極聰明,目視此情,突然喊出一聲,“小哥”,人已鬆脫長索,飛墜下來!曉梅大驚失色,喊道:

“大妹你這是……”話沒說完,印天藍已墜到頭頂之上,若落於枯木柴堆中,勢將沾染火星而被燙傷,於是曉梅不暇多想,舉臂抱人!

雙臂直舉,勁風香氣嬌軀同時落到,曉梅怕這“投懷送抱”,此刻卻偏偏躲不開去,並且玉軟溫香抱個滿懷!曉梅正要正色相責,印天藍已淚盈雙睫哭喊道:

“小哥你好狠,我好笨,幾乎上當!”曉梅那嚴正的責備言語,說不出口了,只好暗歎一聲!此時崖上人,已因印天藍突然鬆手,而仰倒地上,手中一鬆,頓悟原因,不由一邊爬起,一邊罵出聲來。當印天藍突喊出心語來的時候,崖上人已厲喝說道:

“賤婢無恥,既然她自甘受死,來呀,將所有柴木都推下崖去!”接著枯枝幹柴,象雪片般飛下來。這時候就算印天藍再想上去,也辦不到了,那半垂的長索在火苗薰燒,已由枯而朽,中斷墜落。曉梅嘆了口氣道:

“真是的,偕死何益?”印天藍已毫無顧忌,嬌軀仍伏臥在曉梅懷抱中,雙手環繞著曉梅的脖頸,腮間仍存殘淚,人卻嬌羞帶笑。驀地!在乾柴枯枝燃燒時發出的“叭叭”聲中傳來一聲幽悶的嘆息,如魅魎似幽靈,難辨其聲來處!雖然煙濃火烈爆聲頻,雖然生死一發心憂神急,但這聲幽幽嘆息,卻依然瞞不過功力深厚的曉梅!

印天藍一因抱定必死心,再因正袒心裸情求死前剎那時安慰,三因本身功力較差,所以沒有聽到這聲感嘆!可是她卻發現曉梅神情有異,不由問道:

“你怎麼啦?眉(梅)哥!”由小哥改稱眉(梅)哥,此時並不勉,曉梅頭一搖,神情凝重,她正以“天視神功”搜索這聲突來的長嘆究竟起自何處,發自何人!印天藍沒得回答,本想再問,但當她看出曉梅正嚴肅鄭重似有所待時,把要問的話又咽下肚中!突然!又一聲幽嘆傳來!

“眉(梅)哥,這是從哪兒來的嘆息聲?”曉梅又一搖頭,目光盯住在所存身凹洞右方!這時火勢更猛烈了,松香和硫礦業已燃盡,因此煙已很淡很少,曉梅所立足的枯枝上,亦已被火延及。因此曉梅立刻先將印天藍抱在凹洞中,接著以傳聲發話道:

“在下聽出朋友存身這片岩壁處,相信壁間必有門戶,在下等現在中人暗算,業已危急一發,朋友……”傳聲未了,有人以暗啞的聲調接口道:

“不錯,壁間是有門戶,可以讓你們進來,不過你們必順承諾,事過境遷,不得詢問我的來歷和有關此間的一切!”聽說有了門戶,印天藍大喜過望,竟搶著接話道:

“可以可以,就請開啟門戶吧!”哪知暗中這人卻又說道:

“我要他也答一句話!”曉梅苦笑一聲道:

“此時此地,在下還有選擇嗎?當然答應了。”話剛說完,在相距她所開鑿的凹洞右方約三尺的石禁上,倏忽開裂一道門戶,接著那暗中人說道:

“請快進來!”曉梅和印天藍,此時無暇再想,雙雙一躍而進!她倆雙腳剛剛站穩,身後石門已自動的掩闔。石門乍掩,眼前頓成一片黑暗。剛才曉梅和印天藍雙雙飛躍進來的時候,因有外面的烈火閃光,不覺裡面沉暗,如今是伸手不見五指了。印天藍如驚弓之鳥,本能地緊摟住了曉梅的臂膀,悄聲道:

“眉(梅)哥,我們不會剛出虎穴又入龍潭吧?”曉梅尚未答話,沉暗而遠遠的地方,已傳來話聲道:

“剛才可比虎穴,這裡決非龍潭,只是卻象地獄!”話聲中,遠處現出了燈光,那是盞小燈籠,一人黑袍黑鞋,以黑巾蒙面,手持黑杖,只露出雙目口鼻,緩步而來。有了燈光,曉梅和印天藍看清了此間的一切。她們立足處,是條通道,通道狹長,寬度恰和門戶相等,但兩壁平滑如鏡,地面也平整異常!由這通道和兩壁看來,當年工匠是費了不少心血,開鑿得十分仔細,並且年限也很久遠了。

燈光更近了,那黑袍人已站於丈外。曉梅首先拱手道:

“閣下就是此間主人?”哪知黑袍人理也不理,道:

“我帶你們出去,走!”印天藍黛眉一蹙,道:

“承蒙義助……”黑袍人手一揮,接口道:

“不必言謝,走吧!”曉梅心念一轉,道:

“相約當中諾言,但身受朋友救命之恩,豈能不知朋友尊姓大名……”話沒說完,黑袍人竟哼了一聲道:

“夠了,別忘記我們是怎樣約定的!”曉梅雖遭喝叱,卻不氣惱,道:

“話是不錯……”黑袍人仍然沒容曉梅把話說完,沉聲道:

“年輕人,你可是認為我很好欺負。”曉梅搖頭道:

“在下絕無此心,只是……”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Rank: 12Rank: 12Rank: 12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狀態︰ 離線
8
發表於 2023-11-5 13:17:22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絕處出生天

黑袍人哼了一聲,突然說道:

“你是走不走,若不想走,可以開啟身後那道門戶再出去!”印天藍忍不住了道:

“你這個人怎麼這樣的說話呢?”黑袍人竟不答話了,霍地轉過身去道:

“我走了,你們願意留在這裡,只好由你們去,不過再難走出,休怪別人。”說完這句話,黑袍人不再等待,一步步地遠去。

曉梅和印天藍無奈之下,彼此看了一眼,頭一搖,苦笑一聲,緊隨著黑袍人的腳步向前行去,再不開口。好長的通道,左轉右旋走了半天!黑袍人又停下步來,冷冰冰地說道:

“這裡有兩塊厚厚的黑布,你們要自重,自己把雙目包遮起來,然後可以牽著手,走在前面的人,抓住我的黑杖,快!”印天藍不由問道:

“這是幹什麼?”黑袍人道:

“送你們出去!”印天藍哦了一聲道:

“那又何必蒙上雙目?”黑袍人冷冷地笑著道:

“不這樣就別想我送你們出去!”曉梅盡已洞悉原因,道:

“大妹,人家是不願意讓我們看明白門戶,免得今後多事,我們聽話吧!”黑袍人哼了一聲道:

“這是你們不守信約,問三問四找出來的麻煩,請快些,我的事很多,不能久候著!”印天藍和曉梅賭氣戴上了面巾,曉梅抓著黑袍人的黑杖在前,印天藍緊握著曉梅左手在後,又開始前行。她倆像瞎子般由黑袍人領著往前走,曉梅固有黑杖憑籍,不必旁顧,於是提聚真力於右足尖,巧施智謀!

突然,耳邊響起話聲,那是有人以“傳音入密”的功力所發,聲調熟悉,正是持杖前導的黑袍人!黑袍人傳聲道:

“她夠可憐的。我看出她對你十分痴情,你該好好地照顧她,別多顧忌那陰狠惡毒的惡賊!”曉梅聞聲心頭一怔,誰是“陰狠惡毒的惡賊”!這黑袍人又是哪一個,此處究竟是何所在?她正思忖間,突然手中一鬆,所握黑杖突然被人抽去,傳聲又起道:

“筆直前行,十步停下,即可摘落面巾!”曉梅心中暗覺奇怪,步履卻沒停下。十步時,曉梅停步,邊解面巾,邊對印天藍道:

“大妹可以解下面巾來了!”話止,她倆幾乎是同時摘落面巾,因此四目相對,雙雙迅即掃視四外,也同時同聲驚咦出來。

原來她倆竟稀裡糊塗地,又回到“神兵洞”進口處廣大石廳之內!她倆在愕愣下,相顧片刻後,印天藍苦笑一聲道:

“眉(梅)哥,這簡直像是作了一場惡夢!”曉梅指著先時在角落上所燃的火堆道:

“嗯,夢!看見了吧,這堆火是我們作夢前親手所燃的,走,咱們再回到那絕崖甬道看看!”印天藍當然不反對,這啞謎是非解開不可的!何況她倆留在石廳中的馬匹已失,包括行囊雜物也沒留絲毫,這種種事端的詭譎怪異,也勢必揭開不可!於是重燃火把,雙雙並肩而行,走向絕崖甬道。走著,曉梅悄聲道:

“大妹可要當心!”印天藍低沉而恨怒地說道:

“我曉得,鼠輩們一定在!要不那黑袍蒙面的怪人也不會帶我們重回石廳了!”曉梅嗯了一聲道:

“我不相信他們走得如此快法!”印天藍道:

“當他們認定我們業已葬身崖下火海中時,還有什麼道理逗留不去,自是越早走越好!”曉梅頭一搖道:

“我的想法偏不同!”印天藍哦了一聲道:

“不同,是怎樣不同法?”曉梅一笑道:

“和你的想法恰正相反!”印天藍瞠目道:

“你這想法真怪。”曉梅正色道:

“大妹,我敢斷定,他們若不是在這‘神兵洞’中藏了起來,那就是不顧風雪急急地離此而去!”印天藍撲哧一聲笑了,道:

“瞧,你真聰明!”曉梅雙眉一挑道:

“大妹注意地上,看可有什麼怪異的事?”印天藍黛眉微蹙道:

“沒有什麼怪異的事呀?”曉梅一笑道:

“他們用無法計數的乾柴枯枝引發烈火,在搬動的時候。

不會絲毫無遺落吧?可是現在地上……”印天藍恍然大悟,接口道:

“對,有人打掃過了!”曉梅頷首道:

“正是如此,想這‘神兵洞’是廢置的一座石洞,若無其他必須理由,他們何必如此費事?這就是我們要費心偵索的事了,不過有一點十分明顯,他們不想留下絲毫破綻與痕跡,引人心疑!”印天藍似乎更聰明瞭,接話道:

“就像當年暗算霍棄惡一樣!”曉梅未置可否,舉高火把,低頭向絕崖下探視,發現崖下仍然有火星餘燼,計算了下時間,暗自點點頭。這時印天藍突然問道:

“眉(梅)哥,那黑袍人……”曉梅回顧一笑道:

“是個有心人,很關心你!”印天藍一愣,道:

“這話從何說?”曉梅又一笑道:

“他曾以傳聲對我說,要我好好的照顧你,聽那口氣,不但對你十分關懷.並且還該是個熟人!”印天藍早有所疑,聞言不由說道:

“眉(梅)哥你看,他會不會是霍……”說到這裡,印天藍自動停下話來!曉梅反問道:

“你是說霍棄惡?”印天藍微籲一聲道:

“不會是他的,他早就死了!這多年了,若他還活著,或者黑袍怪人就是他,他又有什麼理由不到礦場去找我呢?”曉梅突作驚人之語道:

“怎知他沒去過?”印天藍愕然道:

“我再沒見到過他,自然他是沒去!”曉梅一搖頭道:

“不一定,就算換上我是他,當意外脫險,重回礦場後,探知佳人已屬別人,也會含悲而退的!”這話對,更合乎霍棄惡的習性,所以印天藍閉口無言了。曉梅瞥了印天藍一眼,道:

“大妹,譬如說這黑袍朋友,果然是霍棄惡,又假設有朝一日,揭發了當年元兇是範場主的話,大妹何去何從?”印天藍垂首搖頭道:

“我心亂得很,沒想過這個問題。”曉梅別有用心地說道:

“現在時間還早,不過總有一天要來的,必然會來,所以我想勸大妹,還是早些想想的好。”印天藍驀地抬頭,雙眸含情地對曉梅說:

“眉(梅)哥,真到那天的話,範鳳陽自然是我的仇家,而霍棄惡形影已沒,我可以另作別的打算嗎?”曉梅不傻,聞言之意,道:

“這怕要看天意了!”印天藍一路道:

“這和天意有什麼關係?眉(梅)哥,人定勝天!”曉梅肅色道:

“不錯,那也是天意!”印天藍著實不解曉梅所指,但她卻沒再詢問。

曉梅本是有話沒能說完,才待接著說將下去,不知何故竟突興其他意念,把話題一改說道:

“大妹我們還是去礦場嗎?”印天藍不傻,該說是十分聰明,何況曉梅這次突破話題,有點牽強,印天藍自更看出端倪,道:

“梅哥你這算什麼意思?”曉梅故作不解道:

“大妹怎麼突然這樣問我呢?”印天藍道:

“梅哥想說的話,是去不去礦場這件事嗎?這件事何必問,有什麼道理不去!”曉梅一笑道:

“說的是,我問多了。”她承認問多了,頓時印天藍再沒有什麼話好說了。於是在整頓妥當一切後,又踏上行程。雖說曉梅突改話題另有原因,但當踏上行程後,對可能再次遭遇上意外之事來說,那就必須有所防範了,因此她邊走邊對印天藍道:

“大妹,我們就這樣走法?”印天藍一愣,道:

“不這樣走,要怎樣走呢?”曉梅正色道:

“馬匹已失,步行雖慢,反而另有益處,只是行蹤若不加掩飾,說不定中途任何一個地方,又會中人暗算……”印天藍對先時曉梅突改話題,堅不承認之事,仍未去懷,所以有些悶悶然,如今經曉梅提及暗算事,不由不重加考慮了。沉思剎那後,印天藍道:

“梅哥,我們可以走那條捷徑!”曉梅笑了,道:

“大妹當我是誰了,‘那條捷徑’究竟是哪一條捷徑呀?難道大妹不知道,這條路我還第一次走麼?”印天藍也笑了,道:

“你不知道最好跟我走就是了。”曉梅看了印天藍一眼,道:

“好是好,只盼別再有問題!”印天藍哼了一聲道:

“我保證任何人也不會想到我們走這條捷徑,何況對那群暗算我們的鼠輩來說,早認定我們死在絕崖之下了!”曉梅嗯了一聲,道:

“只怕有人比我們還要聰明!”印天藍正色道:

“任他有多聰明,多狡猾,也想像不到!”曉梅哦了一聲道:

“莫非這條捷徑十分兇險?”印天藍噗地一笑道:

“不是兇險而是絕無人知!”曉梅道:

“十之八九,範場主是知道的!”印天藍沒有現出半絲驚意,道:

“不錯,除我之外只有他知道!”曉梅恍然而悟道:

“大妹的心思我懂了。”印天藍沒接這一句話,卻道:

“那地方也是先父偶而發現的,記得先父曾說:神兵洞的秘密,還不只這條捷徑來處的十之三四……”古人常說: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又說,講者本無心,聽者巧會意!印天藍在不深談這捷徑的緣故下,隨口說出捷徑中某一件事,用意不外引開曉梅的話題,那知曉梅反因此突會有心!曉梅立即接口問道:

“有意思,大妹可能詳細地說說?”

印天藍道:

“梅哥怎麼象個小孩子似地好奇心重!”曉梅微微一笑道:

“大妹不說?”印天藍也一笑道:

“說是可以說,不過那地方我們走不到的!”曉梅唯恐印天藍藉故不講下去,立刻道:

“怎會走不到呢?”印天藍道:

“那地方先父給它起了個名字,叫‘絕緣谷’,顧名思義。

你該知道那谷中有多美有多好玩,但世人又多麼無緣了,尤其我們不是在遊玩……”曉梅接口道:

“若真夠美,順便一遊又何妨?”印天藍搖頭道:

“那要多走好幾十裡冰雪山路?”曉梅念頭一轉,道:

“就算去不成,聽你說說也是好的!”印天藍笑了,道:

“這條捷徑,在山區深處,極可能也是昔日‘拔都’破金兵。

和後來進攻的‘白毛’而開的一條軍路……”曉梅接上一句道:

“咱們不談歷史上的可能,如何?”印天藍白了她一眼道:

“梅哥你性子好急!”話鋒一轉,接著又道:

“當走過這條捷徑一半路時,左方有一狹谷,看來谷深而險,使人望而止步,但若仗膽進去,就別有天地了!”曉梅哦了一聲道:

“可能和‘桃花源遊記’一般?”印天藍頷首道:

“其景尤過之,但可沒有阡陌交通,雞犬相聞!”曉梅嘆息出聲道:

“對,世上惟人最俗,無人處自然靜!”這個“靜”字,含有天地自然之律的大道理,而非“幽靜”,“嫻靜”,“安靜”等辭意所能包括!不過印天藍卻能領會這“靜”字的原意,因此她也感嘆地連連頒首,且更另有衷腸地吐訴心聲道:

“山溪水閣煙雲深處,一知己,一琴棋,一襲風起……”曉梅接口道:

“如此豈不是一幅美景妙畫?”印天藍嘆道:

“能作此圖畫中人,又復何求?”曉梅深入一格,道:

“只恐煙塵濁世,清靜不得!”印天藍沒有開口,她似已沉醉在幻夢美景之中。

曉梅也沒接話,卻在為印天藍惋惜,一個好女子,竟貿然配那獨夫,大好青春盡喪,一生抱負難展!誰之咎耶?誰之過耶。

既然前行,前行甚速,突然印天藍止步不前!曉梅不識途徑,當然只有跟著停下道:

“怎麼回事?”印天藍手指不遠處雪地之上道:

“梅哥你看!”曉梅注目,其實,她早就看到了,但是不想說破,如今經印天藍直指相問,不能不答,肅色道:

“是老天幫了我們的忙。”印天藍哼了一聲,道:

“梅哥你可知道,那是我們在‘神兵洞’中,所丟失的兩匹寶馬留下的蹄痕,這瞞不過我的,哼!”這聲哼,是憤慨,也是冷哂!曉梅不解道:

“由何而知是那兩匹馬的蹄印!”印天藍道:

“凡我老印記的寶馬,馬蹄鐵上所釘鋼釘,釘尾都有個‘印’字暗記,在這些蹄印中,就有八隻刻有印字記。”曉梅一笑道:

“也可能是貴場中人自此而過呀!”印天藍哼了一聲道:

“梅哥可知此處是何所在?”曉梅搖頭道:

“從進入山區起,我就成了睜眼瞎子了!”印天藍目光含威,道:

“梅哥,這就是你要的證據!”曉梅搖頭道:

“還早,天下事該目睹才是!”印天藍哼了一聲道:

“這捷徑絕無第三人知!”曉梅再次搖頭道:

“只恐未必,昔日令尊既然能在無心中發現這條捷徑,今日就許另外有人也發現了它,所以這是不能據而認定的!”印天藍賭氣道:

“好,反正他們人在裡面,我們進去!”曉梅卻伸手攔道:

“大妹且慢!雖說事不一定,但對方既然走這條捷徑,足證他們有所不欲為人知,所以他們必然設有埋伏……”印天藍沉聲道:

“我無所懼!”曉梅一笑道:

“我亦無所懼,只是我們應該多想一想後果,若是能得天助,巧獲真象,那就必須在事前謀定而動了。”印天藍想了想道:

“也對,梅哥你說我們該怎麼辦?”曉梅道:

“首先要換換衣服!”印天藍噗地笑出聲來,道:

“那兒換去?回錦州?”說著,她又嬌咯咯地笑了。曉梅含笑說道:

“很簡單,我們所穿,都是皮衣,只要翻轉過來,使白色羊毛朝外,就可以和雪色相映,不容易被人發現了。”印天藍一愣,繼之道:

“對,原來還是我傻!”曉梅一笑道:

“大妹不傻,只是沒有用心想而已!”於是她們翻轉衣衫,加了小心,印天藍帶路,進入捷徑。一夕風與雪,已使冰封山路!二人腳步輕靈,踏在冰雪上面,毫無聲息。只是必須提聚些許功力,方始不致滑撲摔倒。曉梅邊行邊道:

“一路走來以這段小路最滑,奇怪!”印天藍一笑道:

“一路行來,未遇風雪,昨夕天氣突變,驟然轉寒,雪水成冰,冰上自然滑足,何況這是一段上行山路。”曉梅也報之一笑道:

“下山時就方便了。”印天藍不解道:

“下山更難,梅哥怎說方便呢?”曉梅有心作弄印天藍道:

“下山時,只要一個溜滑,豈不就可以從山頂一直滑下去,剎那時間,就滑到了山下,自然方便!”印天籃咯咯一笑道:

“要是滑進冰崖下面去呢?”曉梅故意一翻眼道:

“那更是腿登眼閉,天下太平了!”印天藍猛一出拳,打在了曉盾肩頭上道:

“你是存心嘔我!”曉梅搖頭道:

“不是存心是有意!”於是印天藍連打沒完,曉梅就奔跑閃避,一路直上峰腰。

跑的不跑了,追的也追累了,兩個人歇息下來。

別看這一陣奔跑沒有多久,以二人這身功力來說,已自山路入口轉上了七八里路程,這正是曉梅的心意。冰雪封山,無可坐處,尤其是在經過一陣奔跑後,兩個人都覺得腹中有些餓了,可是卻苦無果腹之物。印天藍久居遼東,時走山野,這時道:

“梅哥,你可餓?”曉梅點點頭道:

“早已餓了,只是沒有吃的,奈何……”印天藍接口道:

“目下只有抓松鼠來吃了!”在山居的人來說,不但是常事,並且認為這是美味,但在曉梅講來,卻是寧可餓著也不肯吃的東西。所以她連連搖頭道:

“不不不,我不太餓!”印天藍笑了,道:

“梅哥,生烤松鼠,好吃得很呢!”曉梅不要說吃,一聽就已脹飽了肚皮,頭直搖。印天藍仍然帶笑道:

“我身邊帶著鹽,這是山行必備之物,等我抓到松鼠,烤好之後,包管你吃起來沒有完沒有夠的!”說著,印天藍就要開始尋覓松鼠藏處。曉梅一把拉住了她,道:

“再往前走會兒,可能……”可能二字剛剛說出,下文未繼的空當,突然傳來一陣烤肉香氣,曉梅立即住口,印天藍更是連嗅不已!接著,曉梅悄然道:

“轉過山腰,似有大片平地,可對?”印天藍道:

“不錯,此時正有人在火烤鹿肉!松鼠肉比這種味道香濃得多了!”曉梅不再反駁,道:

“想想看,他們都是誰?”印天藍哼了一聲道:

“神兵洞中暗算我們的匹夫!”曉梅雙目一霎,道:

“若真是,那算是老天爺有眼!”印天藍又冷哼一聲道:

“老天爺該瞎了眼睛!”曉梅眼珠一轉,道:

“大妹,咱們小心點摸過去。”印天藍頭一點,提聚功力悄然轉向山腰後。山腰後,果然有片四五十丈的盆地,那是山頭久經風襲雨蝕之後,自然崩落了一段山岩,而成天然盆地!年月一久,樹木自生,因此這片盆地中,巨松蒼柏矗立。

曉梅和印天藍遠眺那烤肉的地方,在一株古松下,圍坐著四個人,內一蒼髯老者,餘為剽悍壯漢!一堆火,火舌高吐尺半,兩端各立一“八”字支架,緊插冰雪地上,架上橫一根四尺鐵棍,細若“核桃”。鐵棍上,穿著一條鹿腿,一名壯漢正將鐵棍轉動不停,就烈火上烤著,陣陣香氣由風吹送了過來。印天藍這時緊鎖著黛眉,頻頻搖頭。曉梅看在眼中,立即會心道:

“大妹,這些人你不認識吧!”印天藍哼了一聲道:

“雖不認識,只看他們也會知道這條捷徑,再印證入路上處那馬蹄痕跡,即必是暗算我們的匹夫!”曉梅一笑道:

“還是老話,要有證據,因此我們應該想個最好的辦法,使他們不知道我們的身份,這樣才好暗中偵查明白!”印天藍道:

“梅哥有好辦法?講吧,只要有效沒關係!”曉梅道:

“只是委屈大妹你的名頭,按說在遼東道上是無人不曉的,你一出去,他們立即就會認出來是誰,我卻不然……”印天藍接口道:

“對,你想怎麼樣呢?”曉梅悄聲在印天藍耳邊道:

“大妹要裝病,用衣領包著頭臉,一言別發,他們認不得我,我正好編套說詞向前試他們試一試!”印天藍道:

“可以,梅哥要對他們怎樣說?”曉梅道:

“他們若是神兵洞內那一夥,不論我怎麼說,他們也不會信的,所以說什麼都沒有關係。”印天藍沉思剎那,一點頭道:

“好,隨梅哥你了,不過梅哥你可要聽明白,他們若是那群匹夫的話,我可不能再忍,非動手不行!”曉梅一笑道:

“大妹認為我‘月魄追魂’能饒過他們一群麼?”印天藍也笑了,道:

“一路行來,梅哥好象變了個人,若不是你提起,我真的忘記你是那令人聞名喪膽的‘月魄追魂’了。”曉梅作個鬼臉兒道:

“那大妹當我是什麼人看?”

印天藍故意說道:

“象個大姑娘!”大姑娘”的稱呼,竟使曉梅閉上了嘴巴。

印天藍不知在無心中,恰恰說中了曉梅的身份,錯當這句玩笑話,使曉梅生了氣,立刻惶然道:

“梅哥,我說著玩的。”從這句“不必要”的聲明中,可看出來如今印天藍一顆芳心,是實實在在地纏在了曉梅的身上了。

女孩子真怪,當她們赤誠地愛一個人的時候,那人的一舉一動,甚或無理的舉止,她們都能找出為他開脫的理由來,就算這裡面牽強,欠通,可是她們不管,一心一意地就認為如此,一定如此,誰也更改不得。

但當她們從心中屏除這個人的時候,那這人立刻變作一無是處了,有的姑娘是隻存此意而不說,有的卻唯恐天下人不知。夫子那句“近之則不遜遠之則怨”的話,時至今日仍是至理呀!

曉梅自己身為女子,且常常和公孫啟故嗔相惱,自更體會得出印天藍這句聲明的用意,所以她暗自嘆息。印天藍在聲明過後,自動地將衣領翻起,裝作有病。曉梅遂悄聲道:

“恕我抱著你走了。”這在印天藍來說,是求之不得的事,一點頭,一閉眼,身軟無力地被曉梅抱了個滿懷,那份安逸,無法形容。曉梅在抱起印天藍來之後,故意將腳步放重,一聲聲傳到遠處。她們轉過山洞,立刻驚動了那一老三少四個人。

蒼髯老者,目光盯在腳步不穩力似用盡的曉梅身上,那三名壯漢,則唬的一下站將起來。

相隔還有半箭路,所以老者低聲的喝道:

“坐好,別亂動!”三名壯漢好象怕極老者,聞聲立刻又坐了下來。老者目光仍然盯在曉梅身上,道:

“這條路別無人知,何況現在恰是事急風緊的時候,再巧也沒有這種巧事,你們給我留些心!”三名壯漢低聲應著,老者又道:

“冰雪封山,路這樣滑,抱著個人,這小子竟然還能往前挪步,我要用點心機試一試這小子才行。”話聲方止,曉梅抱著印天藍已走近十五六丈之內!

老者右手五指在地上一抓,抓起一塊冰雪,用力一握,頰成冰彈。此人好高明的一身內功,好深厚的“鷹爪”指力!接著,老者右掌一翻,冰彈如雪掣般打向曉梅右足尖處!手法高,內力足,準頭好,一下打個正著。只見曉梅猛一縮足呼痛,致使腳步難穩,抱著印天藍,撲臥地上,因正前行,餘力未歇,身軀向前滑去。恰好此處是個斜坡兒,一滑之下,曉梅和印天藍更滑近了對方。

曉梅一路溜滑間,似是常人,不停喊叫驚呼,雙手將印天藍抱個緊又緊,生怕跑掉似的,直滑出四五丈後,方才止住。

她站不起來了,像受了傷,不停地哼著。印天藍更妙,索興偎在曉梅懷裡,裝作昏迷,一聲不吭!掙扎半天,曉梅好不容易坐起,又隔片刻,才站起身來。印天藍朱唇正當曉梅耳邊,又恰揹著那四個人,遂低聲道:

“梅哥,就憑咱們摔滑到這裡而他們竟動也不動來說,已足證明絕對不是好人,等會兒我要他們好看。”相際對方已近,曉梅只有故作焦急地俯首探視印天藍,借這機會,悄聲悄語把要說的話說出來,道:

“可以,你對付那三名漢子!”因為曉梅已經看出,四人中只那老者是個扎手的人物!印天藍低應著,然後再作昏迷之狀。曉梅抱著印天藍,步近對方,臉上現出苦笑。老者這時開了口,冷冷地問進:

“你們怎會走到這裡來的?”曉梅早就想好措辭,放作可憐的樣子道:

“我們就住在這裡!”

這句話,使老者頓改容顏,愣了半天!半晌之後,老者才奇怪地問道:

“你們就住在這裡,真怪!”曉梅手指前面一座雪峰道:

“我們住了三代了,就在那座山後面,這次和妹子到錦州探親,那知回來的時候,妹子病了,先還有馬……”老者目光一掃曉梅,接口道:

“那你們的馬呢?”曉梅沒答這句話,卻道:

“你們可能先讓我們兄妹烤烤火,吃點什麼,要是有點稀的熟的,那怕是滾水,我妹子喝下去就會好一點。”對方有酒,正在喝,所以內中一名壯漢開口道:

“我們有酒……”曉梅大喜過望,道:

“那……那太好了,太好了。”壯漢遞過酒袋,曉梅用手去接,故意往下一沉,幾乎把酒袋墮落地上,用力方始拿住,並且道:

“這酒袋好重呀!”老者依然注目不懈,看著曉梅給印天藍喝酒。印天藍一連喝了兩大口酒,才呻吟出聲,似極舒適。曉梅也不客氣,自己也喝了幾口,才把酒袋還給大漢。老者心急,又開口問道:

“你們的馬匹是怎樣丟的?”曉梅長嘆出聲道:

“甭提了,叫幾個該死的毛賊給拐走了。”老者哦了一聲道:

“毛賊?沒聽說這條路上有賊呀?”曉梅哼了一聲道:

“當然沒有聽說,要不我們兄妹也不傻,怎麼還會上這種當,有天這些毛賊犯在我哥哥手裡,哼哼!”老者心中一動,道:

“聽你這麼說,令兄很能幹了?”曉梅得意地頭一晃道:

“那當然,我哥哥一身好本領,等閒的潑皮,三五個近不得身,可惜我太窩囊,要不怎會受這個罪。”老者一笑道:

“令兄作何營生?”曉梅嘴角一掀道:

“在‘老印記礦場’當工頭,好厲害喲,那些工人怕得他要死,一提起我哥哥那‘大個兒’外號來,他們臉色都會變了!”老者噗跳出聲來,道:

“老夫還沒有問你貴姓呀?”曉梅也笑著答話說:

“姓‘索’,我哥哥叫‘索人’,我叫‘索命’,妹妹的名字最好聽,她叫‘索魂’,真是人見人怕!”老者惱了,冷哼一聲道:

“老夫這條命你敢‘索’嗎?”曉梅故作不解道:

“你的‘命’要叫我‘索’?這……算什麼意思,我……哦,我明白了,原來你聽錯了字,聽錯話了,起了誤會……”老者接口道:

“怕不是誤會吧?”曉梅道:

“沒錯,這是誤會,我們這姓‘索子’的索,我叫‘索命’,雖不是性命的命,可另有講究,因為幼時難養才……”一名壯漢接了話,道:

“是取扭命‘鎖住’的意思?”曉梅點頭不迭道:

“對了對了,不信你們看,直到現在,我經過難以計數的危險,昨天就幾乎死在賊手,可是如今還是好好地活著!”老者別有居心地說道:

“希望你還能活得長遠些!”曉梅笑謝道:

“多謝老丈吉言,其實是該我來為老丈祝福才對,以老丈這大年紀,風燭殘年,去日無多,應當小心些才是。”這話,說得老者怒無從怒,惱無可惱,悻悻然不再開口。曉梅卻還沒完,又道:

“此處別無通路,老丈和這幾位大哥,怎地會走到這裡來了,是迷途抑或是另外有事,小可願聞其詳。”老者冷冷地說道:

“是探礦來的!”曉梅劍眉一挑道:

“老丈,剛才承蒙這位大哥,慨賜美酒,此情小可感激,因此小可所見到的事,也必須向老丈說個清楚!”老者哦了聲道:

“什麼事?”曉梅正色道:

“就是老丈探礦的這件事!”老者道:

“這件事怎樣?”曉梅鄭重地說道:

“這件事老丈必須作罷!”老者冷哼了一聲道:

“作罷?是為什麼?”曉梅道:

“礦有礦主,山有山主,據小可所知,此處該是‘老印記’礦區,雖未開發,但物已有主,老丈豈能奪人所有?”老者聞言哈哈大笑道:

“老夫認為你弄錯了,此處還不屬於‘老印記’的礦區,而是‘範鳳陽礦場’的山地,因此並不發生……”曉梅揚聲道:

“一樣的是有主之物,何況‘老印記’的女場主,即是‘範鳳陽礦場’的女主人,人家兩家本是一家,老丈……”老者接口道:

“這點不錯,老夫等人正是奉了範場主的諭令,來此勘察礦苗,以備異日開採的,並非竊盜他人之物,你明白了沒有?”

曉梅以懷疑的眼光看著老者,道:

“不瞞老丈說,小可不信!”老者早已不耐,此時怒聲道:

“那由你,老夫不必顧忌!”曉梅似乎已無話可說,道:

“好吧,反正我話已說清楚了,等見到我哥哥,一定會請他去問問印場主,天下事真就是真,假就是假!”老者獰笑一聲道:

“不錯,假的永遠變不成真!”話鋒一頓,老者接著又道:

“小夥子,你妹妹那病怎樣了?”曉梅看了懷抱中的印天藍一眼,道:

“沒什麼,只要能回到家,吃上三五副藥自會好的,只是小可和舍妹,已一天未進食物,餓得發慌!”好可惡的老者,聞言一笑道:

“這是要緊的事,你快些回去吧!”曉梅目光一瞥那即將烤熟的鹿腿道:

“遠水難解近渴,寒家遠在山後,老丈此處有現成的火烤鹿腿,只要分與我兄妹一點,我兄妹就能安抵家園了。”老者頭一搖道:

“這很抱歉,鹿腿只這一條,而我們人多……”曉梅接口道:

“老丈一共才有四個人……”老者冷冷地說道:

“我們是前站,後面還有不少人呢!”曉梅哦了一聲道:

“勘察礦苗,必須是內行才行,有兩三位已經足夠了,老丈現在已有三四位在,不知後面要來的人作些什麼……”老者怒聲接口道:

“你不嫌閒事管得太多了?”曉梅聳肩一笑道:

“老丈,鹿腿熟了吧?”老者冷哼一聲道:

“熟了怎麼樣?”曉梅一聲嘻嘻道:

“老丈總不能見死不救呀,熟了的話,就請給在下兄妹一點吃,老丈放心,在下兄妹恩怨分明,必有所報的!”

老者嘿嘿冷笑著說道:

“我已說得清楚,這件事辦不到!”曉梅也怒目相對道:

“在下剛剛也說過,我兄妹恩怨分明,老丈見死不救,很好,這年頭報應快,說不定很快河東變成河西!”老者獰聲而笑,道:

“哦,會有這種事?”曉梅正色地把頭一點,道:

“這是平常事!”老者沒有答話,卻對那三名壯漢打了個手式,三名壯漢似是突然一愣,繼之一個接一個地藉故站了起來。曉梅看在眼中,笑在心上,明白了老者要採取行動了。於是她輕輕一碰懷中的印天藍,印天藍立刻會意的也輕碰回示。

接著,老者聲調突轉柔和,道:

“你說你姓什麼來的?”曉梅道:

“姓索,我叫索命,舍妹索魂,家兄索人!”老者驀地哈哈狂笑出聲,道:

“很好,老夫這條性命,就等來索命的人拿去了,朋友,老夫認為現在我們該打開天窗說些明亮話了!”曉梅毫無驚慌之色,道:

“隨老丈……之意,只要能分些鹿腿給在下兄妹,別說老丈要打開天窗說亮話,就算想身入地獄講黑話,在下也奉陪!”

老者陡地變了臉,厲叱道:

“小狗,你究竟來自何處?姓什麼?”曉梅更不客氣,道:

“老兒,小爺來自錦州!”老者獰笑聲中站了起來,道:

“這條路除了老夫自己走外,絕無外人知曉,四外山巒,更無人家。說,你們來自何處,意圖何為?”曉梅冷冷一笑,沒有答話,卻將印天藍放下,印天藍乖巧得很,垂頭而立,衣領高遮雙頰,深藏著大半面孔。然後,曉梅也一改剛才神態道:

“你不是一心要問小爺們來自何處,有何企圖嗎?告訴你老兒,小爺沒有說謊,來捉盜馬的狗賊的!”老者殘眉一皺,道:

“光棍跟前夾剪,老夫更是走慣了風險江湖,見多了妖魔鬼怪,咱們大家省省心,賣什麼就吆喝什麼如何?”曉梅冷哼一聲道:

“好得很,小爺是來捉賊,捉那黑心腸的盜馬賊,那些賊不但盜馬,並且還用惡毒詭計放火殺人!”老者聞言色變,殘眉一挑道:

“你報個名姓!”曉梅嘿了一聲道:

“要小爺報出名姓不難,不過,小爺的規矩是報出名姓就不留活口,如今小爺還沒問你們要問的話,報名還早了些!?”

話聲一頓,目光在老者臉上一掃,又道:

“首先小爺要問你,昨天你們到沒到過‘神兵洞’?”老者剛才已經聽出端倪,如今更是料知不借,因之不由沉思未答,曉梅嘿嘿一笑,冷嘲地說道:

“大丈夫敢作敢當,你敢承認嗎?”老者難以下臺,念頭一轉,暗自計算時間,時間差不多了,另一撥高手就快來到,於是狂笑一聲道:

“老夫沒什麼不敢承認的!”曉梅沉聲道:

“昨天去過‘神兵洞’?盜過別的馬沒有?”老者頷首道:

“那不叫盜,是拾了兩匹無主兒的馬?”曉梅反而欣然微笑起來了,道:

“好個‘拾’字,乘人緣索下絕崖,斬斷長索,引發枯枝以火殺人,然後劫馬而遁,說拾你不虧心?”老者厲聲道:

“就算這是事實,又與你何干?”曉梅星眸一掃老者,道:

“這個問題稍等再答覆你,如今我要問你,你把那兩匹馬藏到什麼地方去了,聽明白,我這一問關係你的生死!”

老者明知內情,不能不答,道:

“有人牽走了!”曉梅嗯了一聲道:

“神兵洞中堆柴引火可有你?我相信範鳳陽沒有去。”老者刁滑過人,冷冷一笑道:

“老夫不認識誰叫範鳳陽!”曉梅知道再問也徒然。神色一正道:

“乘人之危,攻人於厄,早已難恕,何況還有投柴放火的事,老兒,現在該報出名姓了!”老者陰森地一笑道:

“老夫常裴慶,你呢?”曉梅對常裴慶冷眼一掃,道:

“原來你就是被江湖中人,稱為‘飛天毒蠍’的常裴慶,不含糊,除了你,別人也想不出那麼損的主意來!”常裴慶怒聲道:

“少廢話,你報名?”曉梅淡然一笑道:

“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問你,常老賊你聽明白,若能實答我這個問題,我就網開一面,留你這條老命!”常裴慶獰哼一聲道:

“狂言大話,嚇不倒老夫的!”曉梅神色威凌,一字一字如敲金玉般道:

“當你和所率手下,投柴絕崖,準備放火的時候,是什麼原因,使你改變主意,要把印場主吊上崖的?”常裴慶這次答話很快,道:

“印場主是被人所累,老夫等人和她往無怨近無仇,在可能有辦法開脫她的時候,自然會開脫她!”曉梅哦了一聲道:

“恐怕這是別人的命令吧!”常裴慶冷笑道:

“這隨你猜了!”曉梅也冷笑道:

“這答覆並不誠實,所以你難得活命,常裴慶,你也是老江湖了。事到如今,莫非還要我報出名姓來嗎?”

常裴慶雖已猜到十之八九,但他心中總存有幾分僥倖之心,聞言殘眉一皺故作不解地對三名裝漢叱道:

“有什麼大驚小對的,月魄追魂又怎麼樣?他還唬不倒老夫!”一名大漢接話道:

“常老,他竟能從神兵洞絕崖下逃得性命,這……”常裴慶接口叱道:

“住嘴,他若不是逃得活命,現在我們看到的豈不成了鬼魂,現在他又送到此處,我們正好再收拾他!”常裴慶話聲一頓,轉對曉梅道:

“老夫久聞你的名頭了,今天算是彼此碰了頭,在動手較搏以前,老夫要問問,這位是不是印場主?”印天藍蹩了半天的氣和話,現在可得到了發洩的機會了,她一挺胸,翻下了衣領,寒著一張俏臉道:

“正是我,怎麼樣?”一句“怎麼樣”,找來了難堪,常裴慶一雙鷂眼上下打量著印天藍,鼻孔內哼出一聲冷氣,道:

“老夫雖說來遼東還沒多久,可是已經聽人說起過你和範場主夫婦,唉!老夫真替範鳳陽抱屈,哼!”印天藍火了,怒聲道:

“惡賊自然心臟……”常裴慶接口道:

“臥身在一個大男人懷裡,摟之抱之能多幹淨?”印天藍只氣得全身發抖,怒叱一聲,進步出掌,擊向常裴慶臉頰!

常裴慶成名多年,一身功力份屬頂尖高手之列,印天藍出手雖快,仍被常裴慶輕易地一閃避過!常裴慶接著冷嗤一聲道:

“就憑你這兩手三腳貓的功夫,唬唬遼東道上的朋友也許行,想跟老夫伸手還差得遠呢!”話聲中,印天藍二次又揚掌擊到,常裴慶冷哼著,左掌沿體穿過印天藍的右臂,五指伸出作爪形,好萬惡的常裴慶,他竟抓向了印天藍的左胸!這種招法,犯武林大忌,惹惱了曉梅!印天藍功力不低,但在聽到常裴慶那番髒話後,急怒之下出手,失去先機被常裴慶輕易地拔開右臂,攻進“空門”!常裴慶狠爪胡探,羞得印天藍面紅耳赤,她躲不及,銀牙一咬,狠了心腸,單憑這一摸之恥,要一擊而斃老賊!

於是她聚力右掌,倏忽又擊向常裴慶的左頰。常裴慶嘿嘿一笑,道:

“小娘子,別捨不得這個!”“這個”是指什麼,印天藍懂,自是越發憤惱!常裴慶在話聲中,那探出的狼爪倏忽微撤,向左上方一繃,已將印天藍的右臂及手腕鎖住,另一支手探處,探向更可惡的地方!這老賊動作固然可惡,態度和言辭更下流,神色淫迷,嘿嘿地怪笑著,探手時,萬惡地說道:

“老夫摸摸這妙處可妙?”印天藍腕腋被鎖,半身痠麻,人不能動,而惡賊那探出的髒手,已近珍貴之地,竟急得眼淚流出!這時,印天藍突覺身子一輕,定睛處,人已脫出常裴慶的毒手,好端端地站在了曉梅的身後!再看常裴慶,怪呼中支手高舉朝天,式如猴拳,另一支手下探而前伸,若抓取物件狀,滑稽至極!

人更怪了,動也不動,入定後的仙佛,也沒有這樣穩法。

老賊面前,站著曉梅,正冷哼出聲,逼視著對方。印天藍明白了,是曉梅在自己即將蒙辱下,出手救了自己,並將這萬惡的老賊穴道封住,才出現這個景象。

思及適才險遭奇羞,印天藍怒恨不自一處來,大步而前,手指著常裴慶的鼻子,銀牙咬恨道:

“老賊,看我不活剝了你的狗皮!”說著,揚手打下,卻被曉梅抓住了玉腕,道:

“大妹當真要剝他的皮!”印天藍並沒有深思,道:

“難道還不應該?”曉梅一笑道:

“應該,讓我見識見識大妹怎樣來剝人皮,動手吧。”經此一言,印天藍明白了,臉一紅道:

“大哥你壞!”曉梅又是一笑道:

“人家欺侮你,我替你解圍並出氣,到頭來你不但沒有說個謝字,反而捱上了罵,看來是好人難作呀!”印天藍臉一臊,小蠻靴一跺,轉過身去。曉梅明知印天藍氣惱的原因,卻故作不解,道:

“奇怪,好端端的,大妹怎麼突然生起氣來了?”印天藍嗔哼了一聲道:

“這要問你!”曉梅一搖頭道:

“這我可猜不出來了!”話一頓,語調突然一變沉喝道:

“想跑以前,最好是多想想,若是自信兩條狗腿能比我快,我不阻攔,你們快些跑就是!”原來那三名壯漢,目睹常裴慶一招被制,動不能動後,又見曉梅和印天藍只顧說笑,竟想腳底抹油,溜之乎也!

憑他們又怎能瞞過曉梅的神目,因之曉梅提出警告。三名大漢剛剛提起來的腿腳,被曉梅這幾句話給硬壓回來。曉梅頭一點,又道:

“不想跑最好,乖乖地等我發落。”印天藍此時似乎方才想起來,身邊還有三個敵人,黛眉一挑,星眸往三名大漢身上一掃,道:

“神兵洞中陰謀害人的,可有你們?”適才曾將酒袋遞給曉梅的大漢答道:

“有是有我們,不過印場主你老聖明,我們是聽令行事,不敢不遵,何況也只是搬柴引火……”曉梅接口道:

“先各自報上名姓來!”三名大漢各報名姓,答話的叫“王廣”,另外兩個,一個叫“費虎”,一個叫“許忠”,年齡都在三十、四十之間。曉梅盯注王廣道:

“剛才偶動惻隱之心,遞我酒袋的是你?”王廣只當曉梅對他有了好感,慌不迭頷首道:

“正是小的。”曉梅嗯了一聲,突然問道:

“你願意死還是想活?”這一問問傻了王廣,強忍著顫慄道:

“當……當然想……想活。”曉梅道:

“想活簡單,痛快地告訴我,你們是那裡來的,奉誰所使神兵洞害人,現在要到什麼地方去?”王廣一呆,道:

“小的們若說不知道,你老絕對不信,可是小的們卻實實在在的是什麼也不知道,又怎敢胡說八道亂講一陣呢?”曉梅哦了聲道:

“你什麼也不知道?”王廣連連點著頭道:

“是的,小的真不知道。”曉梅嘆了口氣道:

“這真可惜,我本來想起你剛才遞酒袋這件善行事,有心放你一條生路,那知你什麼也不知道,那就死定了!”話一頓,曉梅又問費虎:

“大概你也是什麼都不知道?”費虎尚沒開口,王廣已哭喪著臉喊道:

“你老這不公平!”曉梅眼角一掃王廣道:

“怎麼不公平法?”王廣強仗著膽子說道:

“小的身份不高,只是個聽人喚來喚去的下人,對你老問的事真不知道,不知道就非死不可,怎算公平?”曉梅一笑道:

“聽起來你這話像有些道理嘛?”王廣一聽,認為有了生機,道:

“小的是說實情……”話沒講完,曉梅已接口道:

“你可知道,他們為什麼要害我和印場主?”王廣搖頭道:

“不知道,知道準會告訴你老。”曉梅嗯了一聲道:

“其實,我和印場主也不知道。”這話王廣無法接口,只有聽著,曉梅接著又道:

“我們往日可有仇?”王廣期期地答道。

“沒……沒有。”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Rank: 12Rank: 12Rank: 12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狀態︰ 離線
9
發表於 2023-11-5 13:18:03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智勇伏魔王

曉梅突然冷哼一聲道:

“那你為什麼堆柴投火想燒死我們?你只為自己活命,在根本不知道是為什麼以前,叫你殺人,你就殺人,要你放火,你就放火。”王廣道:

“是……是的。”曉梅斷喝道:

“那我殺你是最公平的了,第一,殺了你,你就不會再聽惡徒的命令,去殘害無辜,第二,殺了你,你就再也不用怕那些壞人,第三,這麼大的一個人了,連是非還分不清,好歹不知道,活著豈不可嘆而又可憐,所以說你該死,死了,最好。”王廣傻了,不知該如何答話才好。

曉梅這番怪論,說得印天藍掩口笑個不停。曉梅又轉向費虎道:

“費虎。你大概也願意死是不?”費虎立刻搖手又搖頭道:

“不不不,小的想活,想活。”曉梅哦了一聲道:

“那很好,剛才我問王廣的事,你告訴我!”費虎應了一聲,道:

“你老問的事,小的有知道的,也有不知道的。”曉梅冷冷地說道:

“撿你知道的說。”贊虎說:

“小的從錦州來,是奉了這位現在不能動的常爺的吩咐?埋伏在神兵洞,待機下手。至於到哪裡去,就不知道了。常爺只吩咐小的隨他走,小的不敢多問……”曉梅手一揮道:

“好了,我再問你,除了這個姓常的老兒之外,你還見到什麼人?他們叫什麼名字,是什麼模樣?”費虎想了想道:

“還見到過其他的兩位,一位是年紀很大的白髯老者,另外一位蒙著臉,看不出年紀,他們都沒提名姓。”印天藍接話問道:

“姓常的老鬼,對那兩人的態度如何?”費虎立刻答道:

“對那老者和那蒙面人,都十分恭敬,尤其是對那蒙面人,簡直就象小的們對他一樣,大氣都不敢喘!”曉梅黛眉一挑道:

“那老者對蒙面人呢?”費虎又想了想道:

“也很恭敬,不過老者卻敢說話,而那蒙面人對老者所說的話,則在考慮一下後,或聽或是搖頭。”印天藍不由瞥目曉梅道:

“看來蒙面人是最高的負責人了!”曉梅沒有答話,仍對費虎道:

“你好好地想想,然後再回答我最後助一個問題,在神兵洞中陰謀暗算我們的時候,那老者和蒙面人在否?”費虎道:

“那老者在,沒見到蒙面人!”曉梅點點頭,轉向另一個叫許忠的漢子道:

“我們一視同仁,也留了幾個問題問你,還是那句對他們說過的老話。想要活命,最好實話實答!”許忠在三名大漢中,長的最矮也最胖,外表看來,模樣兒蠢笨並有些忠厚,其實,卻是個陰險淫兇的惡徒!王廣和費虎,雖然也是惡行重大,但他們兩個人,卻是這一集團中名符其實專施殺人的兇手,的確是聽命行事,不解內情。許忠可不然了,他與這個集團的關係不同,儘管地位也高不及參與機密,但已算得是登堂的人物。

許忠的武技,高過王廣和費虎不少,和常裴慶足能相當,不過他善於藏拙掩飾,使王、費等人誤認他只能充個數兒罷了。

如今曉梅問及他,他貌像看來就十分忠厚,再加上有心的矯飾做作,未語之先,身顫語抖道:

“是……是是,我懂……懂。”曉梅黛眉一挑,尚未開口詢問,印天藍已眉頭一皺道:

“你叫什麼名字?”許忠惶恐地答道:

“我姓許,叫許忠。”印天藍冷冷一笑,對曉梅道:

“看他們這幾個人的窩囊樣兒,哼!”曉梅別有用意地說道:

“此一時彼一時也,當他們面對那些可憐蟲似的礦工時,卻像五殿閻羅,拘魂之鬼,兇狠無比!”許忠聞言,心頭暗自一凜,立即思忖著應付的辦法。曉梅話鋒一轉,轉對許忠道:

“許忠,在神兵洞中……”許忠慌不迭地接了口,道:

“有我,我是奉命取柴、掃地……”曉梅嗯了一聲,接話問道:

“你們是從錦州來的?”許忠頷首道:

“不錯,早你老一程路。”曉梅哦了一道:

“那是說,還有人盯在我們的後面了?”許忠搖頭道:

“這個小的就不知道了,不過我們常爺每到一個地方,總是撇開我們三個人單獨出去,回來之後,就諭令我們走,或是等!”曉梅看看印天藍,問許忠道:

“你殺過多少人?”許忠全身一抖,道:

“沒有,一個也沒有!”曉梅怒聲道:

“說老實話,別當我查不出來?”許忠哭喪著臉,手指王廣和費虎道:

“不信你問問他們,我們是早就藏在神兵洞內了。”曉梅哦了一聲道:

“怎敢斷定我們一定會去?”許忠道:

“這我不明白,常爺也許知道。”曉梅嗯了一聲道:

“現在你們要到哪裡去?”許忠道:

“常爺說,前面有個站,能休息,有吃喝,並且說還有我們出乎意料之外的東西;是什麼東西,我們問他,他又只笑不說。”曉梅黛眉緊鎖道:

“這地方你們從前沒來過?”許忠搖頭道:

“沒來過。”印天藍這時說道:

“甭問了,咱們找下去看看就知道。”曉梅掃了許忠等人一眼,道:

“怎麼樣發落他們呢?”印天藍想了想道:

“放了這姓許的,其他……”費虎聽出話兒不對,忙接口道:

“印場主你們行行好,那時候我們奉令行事,又有人監視在一旁,是身不由主,現在我們問什麼答什麼,場主何不開恩……”曉梅接口道:

“住口,我不會殺你們的!”一聽說“不殺”,費虎、王廣臉上都現出了喜色!曉梅沒有開口,凌虛彈指,擊中了王廣和費虎的穴道,然後才說道:

“我已毀了你們的功力,去吧!”費虎和王廣就是么魔小丑,只要得到活命,心願已足,立刻轉身奔向旁拴的馬匹,印天藍適時喝道:

“站住!”王廣和費虎,聞聲停步,王廣道:

“場主,您難道……”印天藍怒目而視,手指冰雪來路上道:

“不準騎馬,可以取些烤熟的鹿腿,帶一袋酒,步行回錦州,否則你們就乾脆不用回去了!”王廣和費虎不用多說,只好割取了約一兩斤重的鹿肉,拿了一皮囊酒,徒步踏著堅滑的冰雪而去。他們業已失去武技和功力,此時更弱過常人,一小段山路,就滑倒了三次,掙扎奔爬行,摔得鼻青臉腫。曉梅此時轉對許忠道:

“你過來!”許忠故作膽寒地顫抖著近前,道:

“我祗有一身笨力氣,所以才得不到重用,你老若是毀了小的手筋腳骨,那小的就只好餓死了。”曉梅一笑道:

“放心,我只是要再問幾句話。”許忠高興了,膽也大了許多,道:

“是是,您老吩咐。”曉梅手指常裴慶道:

“他真的沒多露口風,說是要到什麼就方去?”許忠搖頭道:

“沒有,他一向對我們指頤氣使,不屑多言。”曉梅點點頭道:

“你一向是跟著他作事?”許忠嗯了一聲道:

“有幾年了。”曉梅上下打量著許忠道:

“從前你在哪裡營生?”許忠頭一低道:

“說來慚愧。在些不很正經的地方混日子。”印天藍嫌曉梅嚕嗦,道:

“問這些幹什麼,叫他快點滾多好!”曉梅笑對印天藍道:

“別煩,我只是想多知道點事而已。”話鋒一頓,又轉對許忠道:

“你身體很壯,雖說稍胖一點,矮一點,但總不會沒有辦法謀生,礦場都需要人手,你該去試試才對。”許忠嘆息一聲道:

“就為吃不得苦,所以才……唉!”言下他大有悔恨之意,曉梅嗯了聲道:

“現在能吃苦了?很好,你身邊可還有銀子花用?”印天藍皺起了黛眉,奇怪曉梅會有這麼好的心情。許忠答話坦誠,道:

“有,還有十兩金子,二十多兩銀子。”印天藍聞言一驚,不由問道:

“哪來這麼多錢?”許忠道:

“金子全是幾年來小的積存的,銀子卻是這次常爺所賞,我們每次事情辦好,都會有幾十兩銀子的。”曉梅哦了一聲,道:

“那很好,有這麼多錢,已足夠做點正經生意了,聽明白,今後我若再發現你作惡事,是殺無赦!”許忠恭敬地說道:

“是是,小的決不敢忘。希望您老二位能賞我一匹馬?”印天藍指著一匹灰馬道:

“可以,就騎那一匹,快些滾!”許忠退步應聲,解下馬來,在解馬的時候,曉梅突然掩至其後,故意舉手弄出些響聲,使許忠聽到!可是許忠狀如未聞,像根本不知道曉梅已到身後!於是曉梅悄悄放下手臂,一閃退回。許忠牽馬走約丈遠,再回頭,又對印天藍和曉梅恭敬地一點頭,方始匆匆地跨上馬鞍,又回頭,揚聲道:

“今日恩情,許忠必有一報!”話畢,叩馬提韁疾駛而去。

印天藍看著許忠的背影,道:

“眉(梅)哥剛才是作什麼?”曉梅道:

“這人我總覺有些矯作,所以試了他一試!”印天藍道:

“結果如何?”曉梅若有所思地說道:

“他沒有發覺我到了他身後,我曾故意弄出響聲,他若真是武技平平,那響聲是不可能聽到的!”印天藍一笑道:

“假如他武技功力夠高呢?”曉梅道:

“當然會聽到響聲!”印天藍哦了一聲道:

“若他聽到響聲,卻故作未曾聽到……”

話沒說完,曉梅已肅色接了口道:

“那此人就十分可怕了,說不定正是個要緊的人物,並將會作些令人想像不到的事情來,包括給那蒙面人通消息。”印天藍黛眉一挑道:

“追他回來!”曉梅搖頭道:

“不必,我已有成竹在胸,還是快些發落了常賊後動程要緊!”印天藍遂不在多言,曉梅此時轉對常裴慶道:

“我向不欺騙誰,你作惡太多,想活已難,拼卻必死,當然用不著回答我的問話了,不過死和死也有不同,我相信你懂,現在我拍開你的啞穴,使你能夠說話。”常裴慶啞穴解開後,首先卻是慘哼不止,這不怪他,先時那種封穴阻脈的痛苦,他的確消受不了。

另外,他還有個非先哼唉呻吟不可的原因,那是他暗自計算,從被制到現在,已到了另批高手來此的時間了!不過如今還沒看到那些高手來的影子,所以正好借真的痛楚酸苦的必然慘哼,來拖延時刻,此事,自非曉梅和印天藍所能明白,所以她們毫未疑心。曉梅容常裴慶呻吟十數聲後,道:

“你只須回答我一個問題,便可免除一場本該受的酷刑,換得毫無痛苦的一死,願意與否,快說?”常裴慶強提著將散的那口氣,忍痛道:

“什麼……問題?”曉梅沉聲道:

“你先說願是不願?”常裴慶道:

“若問……問我不……不知道……的,我怎能……”曉梅接口道:

“當然是問你一定知道的問題。”常裴慶嗯嗯兩聲,道:

“好……好,我願……願意。”曉梅突然問出驚人的話來,道:

“這條絕少外人知道的秘徑內,可是你們囚禁尚未殺害的傭奴的秘密地方?”此言出口,非只常裴慶心頭一寒,印天藍也不自覺全身一抖!

這條捷徑,也是極端秘密的路徑,雖說世上事先難估定,也這件事應該是能夠計算清楚的,它只有兩個人知道。

從神兵洞變生,到這條秘密突現外人,跡象顯示,箭頭所指,那人已呼之欲出,誰呢?印天藍料定是範鳳陽!神兵洞的事,就算真是出於範鳳陽之謀,那還是可以解釋為範鳳陽因妒生恨,本心是在對付曉梅(眉)。如今曉梅(眉)突然問出有關失蹤傭奴的話來,此事若真,天啊,印天藍暗中狂呼——我該如何?我該如何?常裴慶這時掙扎著抬起了頭,道:

“你這個問題太怪了!怪到使我不知怎樣回答才好。”曉梅道:

“你剛才說過,這條路沒有外人知道,也說過裡面別無人家,那我問你,你帶著三名手下,是到什麼地方去?”常裴慶道:

“只有此處才能找到食物,獵鹿……”曉梅揚掌颳了常裴慶一下,道:

“遠繞秘徑十數里,放著正道上‘天星鎮’有吃的有住的不去,一定要獵鹿生烤,小孩子也不會信!”常裴慶被這一掌,打掉了兩顆牙,吐口血,道:

“不信我就沒辦法了。”曉梅一笑,道:

“沒關係,我有辦法叫你說出實……”最後那個“話”字還沒說出來,驀地聽到異聲,曉梅眼珠一轉,立刻伏身冰上,貼耳細聽。剎那之後,她站起身來,哈哈地對著常裴慶一笑道:

“我聽出來了不少快馬,大約八九匹,那是你的同伴,你拖延時刻的辦法怪不錯,我倒要看看,誰有這個本領能救你不死!”話聲中,曉梅再次出指,一連又在常裴慶身上點了十幾下,然後目光向外一掃,對印天藍道:

“大妹多加些柴在火堆上,快些撕點鹿肉吃,再喝點酒,然後坐在這老賊剛才坐的地方,待會有場夠受的搏鬥!”印天藍聽話而行,曉梅卻施展出罕奇的功力,在火準四外迅捷地佈置了個奇妙的羅網,使得尚能見物的常裴慶,看清後,竟心抖膽顫不已!

常裴慶綠林老奸,一肚皮壞水,目睹曉梅的佈置,立刻明白這是十分厲害毒辣的羅網,接應自己的同伴,非上大當不可,只可惜自己雖然目睹一切,卻有口難言,無法向即將來到的同伴提出警告,並且勢將眼看著他們入伏網慘死!曉梅功力深厚,很快地將一切佈置妥當,和印天藍坐於一處,以常裴慶等人所留的皮氅,披在肩頭,背對來路大吃大喝起來。

冰雪地上蹄聲迅傳,聽來已近,人卻在數里以外。當曉梅和印天藍,吃肉喝酒有七分飽時,蹄聲已如連串的雷雨,由遠而近,止於二三十丈以外。火堆正旺,肉香四溢,酒味隨寒風散薰,情人把盞,好一幅詩中圖畫。

九匹駿馬,一字兒排列開來。馬上人個個剽悍,人人怒目,無比盯注那一雙烤火的食肉、歡飲暢談、時時發出朗朗笑聲的男女背影上。

一名蒼髮老者,坐於正中一匹馬上,看似發號施令之人。

果然,老者揮手示意,剽悍大漢們紛紛下馬。老者最後飛身而下,手一揮,一個漢子會意留守,緊緊牽住了九馬的皮韁,其餘七名漢子,相隨老者大步奔向有火地方。

他們越行越近,可是曉梅和印天藍卻毫不理睬。一身穴道被鎖是時正逆血倒流瀕死的常裴慶,怒瞪著一雙赤紅的眼珠子,焦急地望著越走越近的一行同伴!他身受酷刑,仍然關心同伴!不!同伴的死活,他根中不放在心上,只因他希望自己被救,也許可以不死,所以才暗自焦急。

蒼髮老者,領率手下已接近了火堆,再若往前五尺,就會身陷羅網,這時老者竟然揮手停步不前。這並不是老者命大,更不是老者看出端倪,而是他在中途路上,曾經和許忠相見,知道敵人竟是幸脫大劫沒死的“月魄追魂”,老者自從來到遼東,就聽說了“月魄追魂”的英名,心有不服,早有決定,若能巧遇“月魄追魂”,必然一試身手。不過他卻經驗老到,深知武林之中罕見虛名之徒,“月魄追魂”能名震遼東,自然必有實學,如今狹路相逢,他怎敢大意。止住眾人前進,是有所懼!

他止步後,一雙鷂眼掃向常裴慶身上,眉頭一皺,心膽一凜,他武技超群,功力深厚,看出常裴慶是氣血逆流,人已無救。武林中能以“封穴”之法,逆人氣血的人,必須身具精絕奇技,並須功力超絕,才能得手應心,常裴慶既然是被人逆氣封穴,那“月魄追魂”可能比自己想像的還要扎手,因此心頭一寒,格外小心了。他沉思剎那之後,有了主意,沉聲喝道:

“老夫請‘月魄追魂’答話!”曉梅人沒有動,頭沒有抬,冷冷地問道:

“有什麼事?”老者目睹曉梅輕蔑態度,殘眉一挑道:

“老夫要面面相對!”曉梅冷嗤出聲道:

“那是你的事,我喜歡烤著火坐談!”老頭獠牙一咬,道:

“老夫諸葛赫,人稱‘武林屠王’,相信你聽說過,以老夫的聲望想和你面面相對一談,不該是過份吧?”曉梅一聽老者所報名號,霍地轉頭而視,只見老者面色如同蒼煞弔客,雪也似的白,胖臉肥腫,眼光虛浮,果是傳聞中“武林屠王”的模樣。

於是心頭一動,立刻得計,又轉回頭去,道:

“我不認識你!”這話說得更冷,使諸葛赫無法下臺。不過這老兒久經江湖,能忍,一笑道:

“當然你不認得老夫,老夫也不認識你,不過現在情勢所迫,已使我們兩個人非認識不可了!”曉梅冷哼一聲道:

“我沒有這種想法!”諸葛赫也哼了一聲道:

“常裴慶是老夫的手下人,奉命先行在此準備火堆食物,如今他被你所制,所烤鹿肉被劫,你該有所交待吧?”曉梅嘴巴里吃著鹿肉,道:

“這件事你最好問他!”諸葛赫聞聲大怒,道:

“他穴道被封,血氣兩逆,我怎生問法?”曉梅噗哧一笑道:

“你又不是個死人,不會解開他的穴道再問?”諸葛赫語塞,對呀,憑你“武林屠王”諸葛赫,難道怕解不開常裴慶的穴道,那時再問自己的手下又有多好?話雖然是如此,事實卻大謬不然,這種逆氣封穴,各有不同的手法,別人妄而下手,被封穴道的人,十有八九會當時慘死!

別看諸葛赫心中憤恨“月魄追魂”到了頂點,可是他決不只顧那虛偽而不必要的假面子,打腫臉硬充胖了。他壓住怒火,笑了笑道:

“逆穴手法,各家不同,老夫並非天人,所知難通百家,這穴道應該你解,不過你若恐懼老夫手下說不出實情,不救他也可以!”這些話,要在曉梅沒有親身體驗過神兵洞之劫前,曉梅會毫不猶豫地解開常裴慶的穴道,現在,她經驗已多,不再莽撞了。所以她只淡然聳肩一笑,道:

“常裴慶作惡太多,沒人救他!”請葛赫聞言不只心服,並有些膽寒了,先前他只是認定曉梅功力極高,是位罕見的對手,但在心智上,卻自信能勝,這是有利的條件。如今看來,自己錯了,對方和自己一樣,心智功力兩不低!於是諸葛赫改變了辦法,道:

“你本心就想殺他,殺他就是,似乎不必多找藉口。凡我身在綠林道的朋友,恐怕沒有惡行的不多。”曉梅冷冷地說道:

“你就比他的惡行還多,還重,更早就該死,不過你卻比他聰明。不掩飾自己的惡行,這可說是老薑辣!”諸葛赫嘿嘿一笑道:

“聽你這話的意思,老夫今朝是死定嘍?”曉梅俏皮地反問道:

“你說你該不該死呀?”諸葛赫怪笑出聲道:

“想殺老夫的狂妄之徒,多過江鯽河沙,幾十年來,老夫只目睹那些人一個個喪命亡魂,而老夫卻依然故我!”曉梅哦了一聲道:

“有這種事?善惡到頭總有報,只是來早與來遲,從前你的報應未到,時辰未到,今朝不論報應、時辰,全到期!”諸葛赫冷嘲地說道:

“老夫所說屬實,請問誰是那拘魂之鬼?”若是曉梅承認她是,她就成了“鬼”,否認,諸葛赫自然平安,這老兒在言辭上,也想賺些便宜。豈料曉梅一笑道:

“你稱為‘屠王’,當是‘天殺’惡星,只有那降魔金剛,捉妖的羅漢,在今朝索爾之魂,斷爾之魄!”諸葛赫羞恨怒惱一齊湧上心頭,厲聲叱道:

“小狗口利,何不過來一戰?”曉梅仰頭飲了杯酒,竟一拍印天藍香肩道:

“大妹,這酒真不錯,是麼?”印天藍嬌笑出聲道:

“鹿肉也香,該多飲幾杯。”曉梅頷首道:

“不錯,不錯,人生幾何,對酒當歌,大妹若有雅興,何不歌一曲妙韻,也比耳聽狂犬嘵吠的聲音強呀。”印天藍尚未接話,諸葛赫業已怒極,喝道:

“小狗滾起來受死!立即圍殲!”一聲“圍殲”,喚回常裴慶奔向陰曹的遊魂,只急得痛上加痛,苦中加苦,怎奈抑得說不出!七名剽悍大漢,一個“武林屠王”將火堆團團圍起。圈兒二丈,只待令下逼上!

諸葛赫再次揮手,眾惡徒步步前逼,曉梅臂肘一碰印天藍,印天藍早已會意,剛將快刀一連幾斬,刀上沾住七塊鹿肉!肉炙火上,火舌兩尺,頓時烤成焦黑。適時,逼來的惡徒們,已近羅網埋伏,只聽得印天藍揚聲喝道:

“風雪冰寒,爾等遠來送命,無以為敬,吃塊火烤熟肉吧!”

話聲中,割肉快刀一揮,刀鋒上那七塊火炙鹿肉,電掣般分向七名大漢射去,寒光繼之一閃,快刀到了諸葛赫的面門!連聲痛呼,有四名大漢被炙肉擊中,雖然他們都避開了頭臉要緊的地方,但在印天藍透傳真力的投擊下,也傷得不輕!

另外三名大漢,各以手中兵刃格落炙肉,暴喝聲中撲到!投射諸葛赫的快刀,被諸葛赫順手撈住,獰笑一聲反手打向了曉梅,印天藍此時候忽站起,抖落皮氅,探手處“弧形金蛟劍”

出鞘。曉梅更妙,身形不動,只以左掌奇準地向疾射而來的快刀玉柄一拍,快刀挾著電閃,轉奔了左方一名大漢。

這大漢正挺劍而進,料不到禍從側降,等到突見寒光,迅捷躲避,已遲了剎那,尺長利鋒,直插進了小腹,撒手扔劍而撲!諸葛赫忽吼出聲,沉賜傳令道:

“全力撲攻!”令下,他自己目注曉梅,探手雙肩,撇下一對奇門怪異的兵刃。

是一對如同帶有小隔臂的手掌,十指形態極怪,十指尖尖,掌沿為鋒快利刃,拇指內彎鉤圖。曉梅此時已站起,但她仍然披著皮氅,注目諸葛赫那對兵刃。諸葛赫開始緩步逼近,十分小心。

突然,連聲冰裂和驚呼聲揚起,有五名大漢,當踏上將近火堆的冰雪地上時,腳下冰雪裂碎,陷於其中!這就是曉梅剛才作的陷阱,溝雖不深,但人若突然陷腳,必將驚心失機,這剎那間的慌張,已足喪命。果然,印天藍金蛟劍早已準備好。變生,劍虹寒光已到,連聲慘號中,有三名失腳的大漢,亡魂劍下。

諸葛赫不能也不敢接應手下,曉梅既虎視於前,奇絕高手對陣,半絲大意不得,他空白忿恨而無可奈何。所率八大高手,除留一人看守坐騎外,此時已七死其四了。印天藍展劍得手,更不等待,嬌喊道:

“眉(梅)哥,夜長夢多,該動手啦!”說著,寶劍順勢斜刺,逼使那唯一沒有失腳的大漢,猛退三步,劍尖適時收轉再吐,朵朵銀花又壓向了另兩名剛剛躍出冰泡的敵人。印天藍十分聰明,由對方避過“炙肉”的身法上已經看出這些大漢,個個都有一身極不平常的武功。

再一轉念,如今是以一敵三,恐難操勝券。又由於雙方先時不察,一再中伏,現在更個個警惕,人人小心,若想急切取勝,怕是毫無希望。

果然,被她逼退的那人,目睹印天藍攻襲同伴,並不急於馳救,只就原地猛揚手中鬼頭刀,掃砍印天藍的後腦。這辦法,迫使印天藍要先護自己,只有中止傷敵之心,半途收轉劍鋒,身形一轉,刀、劍相抵,又將這名大漢震退。可是經此剎那間的延誤,另兩名大漢已爭得先機,分左、右撲上,正面被格退的漢子,也奮身而前,遂將印天藍圍於正中。合攻已成,印天藍仍不懼怕,緣因印天藍的劍術,在遼東道上,向有不二的威望,自信足可應付得了。

哪知動上手以後,印天藍不能不暗自驚心了。三名看來有些魯莽蠢笨的大漢,竟各懷其學,合攻之陣毫無破綻!不但如此,這三人的內力,竟也是一等之選,印天藍纏鬥下去,沒有奇蹟出現的話,百招內勢將被擒!看清形勢之後的印天藍,當然也立刻打定了主意,她要以奇特的快攻劍法,在二三十招內,再殺傷一人,那時危機自解。

所以在雙方動手到第十招時,印天藍改變了打法,以快劍奇招猛力反撲。她快對方也快,形勢自然越發危險!諸葛赫此時已和曉梅互立丈遠,曉梅肩頭的皮氅,業已脫下,她掌中扣劍,劍閃露光,靜峙如同山岩,神態從容。諸葛赫卻以雙手轉動著他那一對奇門兵刃,光華閃閃,懾人心神。剎那之後,諸葛赫大步而前,一步跨過了那道冰溝。二人相距已只有七尺了,再次目立互視而不動。

諸葛赫手中那對兵刃,轉動的越發快了,曉梅的神態,也漸漸由從容轉為嚴肅,但仍不失寧靜!驀地,諸葛赫一聲怪嘯,全身裹著飛閃的寒光,猛撞而到!這種威勢,若對方換了曉梅的話,必將神志被奪,不敢接招。如今諸葛赫卻碰上了曉梅這個對手,這聲威就毫無用處了。

曉梅身形不動,任由那散發著一身寒光的諸葛赫撲上,當二人即將相接時,只見曉梅長劍突起,刺入了寒光之中!寒光這時翻騰疾掣,傳出一聲金鐵鳴聲,曉梅束髮雲帕突然繃斷,身形猛退一步,諸葛赫卻在她左側七尺外落下!寒光已隱,現出諸葛赫的身形,只見這老怪前胸衣衫已裂,額頭汗淋,右手所握的那支奇形兵刃的拇指已斷!由雙方形態上看來,適才一招相接,諸葛赫是落了下風。

曉梅雖說佔了些勝數,但以雲帕繃斷等情勢看來,毫無疑問,諸葛赫卻是個十分高強的對手!此時,印天藍和三名大漢的攻守,已到了二十招,印天藍的一輪快攻,竟無預期的效果。

她有些兒焦急了。諸葛赫的怪嘯猛撲,和曉梅的揚劍相抵,都沒逃過自身尚在危厄中的印天藍的雙目,她看了個心驚膽寒!她因此微一失神,左肩後被鬼頭刀劃過一道口子,傷雖不重,卻已破皮流血,痛得哎喲出聲!曉梅目光始終注視著諸葛赫,印天藍一聲痛呼,她聽得分明,偶一瞥目,已看清印天藍陷身危境。

她面對生平罕見的強敵,雖明知印天藍大意失慎而危極,也不敢莽撞相救,但她心中卻已有打算。諸葛赫成名數十年,今朝一招而慘遭敗退,不但胸衣裂碎,心愛的兵刃竟也殘壞,驚怒恨生自心底,印天藍的呼痛聲,給了這老怪一個主意,於是他揚聲喝道:

“爾等火速以全力或殺或擒,先將賤婢……”話沒說完,曉梅一聲清嘯,身形拔起,劍氣雲湧攻將上去!諸葛赫被迫中斷了話鋒,因為諭示手下,難免心神微分,又看出曉梅這次反攻,已施出絕技,遂不守反退,向右後方丈二外撲去!豈料卻恰恰上了當,他的疾退,早在曉梅意料之中!

就在曉梅拔身而起,仗劍而攻,諸葛赫不格反避,甩身而退的當空,前失先機的印天藍,已再次受傷!當她目睹曉梅挺劍向諸葛赫飛撲一招時,大意失慎而受傷,痛呼一聲,甩劍回攻身後強敵!

另外兩名大漢,看出破綻,自不猶豫,一鉤一劍到了她後腰。印天藍身形一斜,掌中劍撩處,格開一鉤一劍。她恨極了那用鬼頭刀的漢子,因此,劍勢一轉,直取此人!

當時雖只剎那之際,形勢上卻成了印天藍獨攻用鬼頭刀的大漢。大漢順刀相格,這次印天藍乖巧多了,她倏忽抽劍,使大漢鬼頭鋼刀格空,乘大漢振臂控刀未能收勢的時候,疾又出劍,撩向鬼頭鋼刀,因之鬼頭鋼刀更向上揚起!這一來,使刀漢子的胸腹前身都成了空門。印天藍怎會留情,手中劍閃處,已掃到這大漢的腰肋!就在印天藍寶劍將及大漢腰肋,而大漢躲、格已皆不及時,用鉤的漢子,掌中鉤已收勢而回,金鉤再揚,砍向印天藍的左後肩!

金鉤暴下,遲於印天藍劍掃剎那。假如印天藍寶劍斬殺了那用刀漢子,再想變式或躲或格那金鉤,卻難辦到。如果這在平日,印天藍當然不會不躲金鉤,可是現在印天藍恨極了這用刀漢子,再說形勢上也使她別無選擇。

因為用刀漢子的鬼頭刀,在這時也猛地硬生生地收住,接著他惡狠狠的刀鋒向下,砍向印天藍頭頂!假如印天藍格避金鉤後,勢也難逃這一刀之劫,於是印天藍銀牙一咬,立刻下了堅決的意念。她猛吸一口真氣,首先封死左肩的穴道,這樣就算不幸被後金鉤擊中,則不會因流血過多而昏迷。接著,掌中劍一緊,加快了橫掃之勢!

這種行動,一看就知道,她是打算寧失一條左臂或肩頭受攻重傷,也非把用刀的漢子毀在劍下不可。不錯,印天藍正是這個意思,那使金鉤和鐵劍的兩名大漢,也立刻明白了印天藍的企圖。用劍的漢子,先時動作稍慢,如今人在金鉤大漢身後,休說接應同伴,就算想仗劍攻上都來不及了。

用鉤漢子,目下也只有臂腕加力,使印天藍在殺死同伴後,也絕對逃不過慘死金鉤之下的厄運!

說時遲那時快,這種種動作,在前後不容呼吸的剎那發生了。一聲慘叫,印天藍得手了,用刀漢子胸腹橫開,肝腸斷溢,頓時死去!印天藍卻夠乖巧,不顧鮮血噴身的骯髒,在一劍得手難逃背後金鉤臨體之危下,奮力撲向已死漢子的身上!

這一撲,雖沒能使金鉤落空,卻使之由割變成了削,削開—道長五寸深兩分的口子,鮮血立即湧出。一陣奇痛,使印天藍咬不住牙,慘號出聲!一道長虹飛臨,兩聲慘吼起處,四片殘屍撲倒!印天藍人雖再次受傷,因已早封穴道,非但出血不多,並且沒有昏迷,所以她將這突然的變化看了個清楚。

曉梅由側而飛降,怒使絕招,將使鉤用劍的兩名大漢,斬殺地上!諸葛赫為避曉梅飛身下擊的鋒芒,挺身飛退,當突見曉梅竟橫空飛臨手下人頭項時,始知上了大當。

此時再想警告和接應手下人,已然無及,暴怒之下,他竟提足功力,在怪叫聲中,猛撲印天藍。曉梅早防,豈容諸葛赫得手,掌中神劍一順,身形衝拔而起,迎向飛射而來的諸葛赫撲去!

劍氣千重,寒霧旋飛,一聲金鐵相交的錚響連帶一聲冷哼和一聲闖哼,同時自空中相接的劍氣寒霧中傳出!接著劍氣收,寒霧隱,兩條人影自半空中分而墜,其一墜落於印天藍身側,是曉梅,另一條影子墜於斜側,是那諸葛赫!二人落地之後,相距是一丈四五!曉梅左肩上端,衣衫已裂,印出鮮血,披於腦後的秀髮,越發散亂,額頭鼻尖及鬢下,香汗凝珠,胸口微有起伏。

她那一雙星眸,卻越見明亮,直逼諸葛赫,再看諸葛赫,左手所握的奇形兵刀,拇、食、中三極精鋼所鑄的指頭,皆被斬斷。左腕及肩頭,不但衣衫裂碎,鮮血滴流,並已用不得力!束髮玄帕已碎裂了,左頰上還有道劃傷,雙目怒瞪,紅絲滿布,額頭青筋暴起,神態猙獰,喘息出聲!印天藍傷雖不輕,此時因一心專注曉梅身上,精神所集,忘懷傷痛,看出這第二次的較搏,諸葛赫又吃了虧!並且以本身經驗,和敵我雙方的呼吸及神態上,判斷砌求來的勝負,於是她立刻對曉梅說道:

“老賊內力不濟,眉(梅)哥還不快些動手!”

曉梅自然比印天藍高明,怎會看不出諸葛赫已內力難濟,只因她要想出個一招致勝的辦法,才未急急發動第三次較搏!

印天藍不知奧妙,出聲催促,頓使諸葛赫加了小心!曉梅看在眼中,當即得計,一聲冷哼,手中劍挑出朵朵白蓮,身形隨一聲嘹亮嘯聲拔起,撲向諸葛赫!

諸葛赫明知自己內力因酒色虛耗過甚,不敵對方,但他往日所向無敵,對人生殺由心,養成了剛愎而霸扈的性子。如今明知不敵,仍然不退,自然嘍,他另外還有個想法,就是第三次較搏,曉梅仍舊殺不了他!

殊料這次,曉梅並非只是撲擊,而是另有策謀!在曉梅身形高拔後,諸葛赫怒吼出聲,也高拔疾射迎上!眼看二人即將在空中相遇的剎那,曉梅突然展出駭人聽聞的罕絕神功,整個的人,驀地腳上頭下升高著翻了個跟斗。

空中翻身,算不得出奇,但若升高“雲翻”,卻是手絕奇技!這種身法,名為“沖天雲鷂滾”,為輕功中最罕絕的一種。諸葛赫作夢也想不到,曉梅竟會這種在他只聽人說過,但始終未曾目睹過路輕功身法,自是撲了個空!

他只覺剎那前尚在對面疾射而到的人影,倏忽自空中失去了蹤跡,心頭不由一凜,毫不猶豫地猛將右手兵刃,脫手向身後擲去!兵刃出手,本是武林人的大忌,但諸葛赫這次甩脫兵刃,卻是一招憑經驗閱歷所得的殺手!

他不用多想,當面前突失曉梅身影時,立即知道曉梅使出一種奇特的身法,越過自己而到了自己身後。他全力暴然飛起迎敵,毫無後手的準備,不要說半空旋身,就算現在叫他沉身,他也辦不到!

於是他這脫手向身後甩擊兵刃的一著,就是必須而歷害的殺手了。他兵刃剛剛出手,驀覺後腦及脊骨下達腰間,一陣奇痛,接著從半空中像癱軟般倒摔下來,撲死地上,他那甩出的兵刃,從曉梅身側破空飛過,釘於三丈外一株松木幹上,入木尺半,威勢嚇人!

此時那名奉令看守馬匹的大漢,看出不好,已飛身上馬圖逃。曉梅怎容有人逃回報信,以“穿波雲燕”輕功追上,一劍將大漢斬落馬下。曉梅將惡徒掃數擊斃後,立即去探視印天藍傷勢,印天藍左後半身及一條左臂,已被鮮血染紅。

曉梅首先在火堆上加些柴枝,然後從已死惡徒馬鞍後取下兩張毯子,劈木為架,以毯立帳,以避勁風。最後抱扶起印天藍,坐於火堆旁邊,替她醫傷。哪知印天藍頭一搖,無力的說道:

“不,不用……”曉梅一愣之後,帶著關懷而直爽的怒意道:

“為什麼?”印天藍沒有答話,只是頻頻搖頭。曉梅哼了一聲,道:

“不用?什麼叫不用,你也不看看這傷勢有多重,血都染滿了一身!再不醫治那還了得,快些!”印天藍驀地垂頭,輕聲道:

“快些什麼嘛?”曉梅急了,道:

“快些脫下衣服來治……”

說到這裡,曉梅突然恍悟原因,話鋒立即停下。接著她暗中一笑,有心裝模作樣地仍似不解內情的神態,直楞地看著印天藍,道:

“恐怕你所受刀傷有些邪門……”一句“邪門”嚇得印天藍花容頓變,道:

“當真?”曉梅嗯了一聲道:

“大概不會錯到那裡去。”印天藍急聲問道:

“你……你怎會知道?”曉梅一笑道:

“要不你為什麼不願意趕快醫傷上藥?”印天藍這才知道受了調侃,她滿腹委屈一瞪眼,賭氣一言不發。曉梅收斂笑容,誠懇地說道:

“大妹難處為兄知道,但事要通達,何況這是別無辦法可想的事,就請轉身去,鬆脫肩頭衣衫吧。”印天藍粉面含羞,低著頭道:

“這……這合適嗎?”曉梅實話實說,道:

“除非範場主在,否則難解合適二字!”印天藍哼了一聲道:

“他?哼!”一個“他”字後面,接上一聲冷哼,印天藍目下對範場主的感情和看法,已顯示得非常明白了。曉梅明知故作不解道:

“大妹,你我相稱既然是兄妹,就無異於手足同胞,再退一步說嫂溺而不援,古有明訓,別再猶豫了。”印天藍是武林女俠,生性本就豪放,向無小家女兒那種矯揉造作,剛才是她有心如此,再試試曉梅罷了。如今計已試過,曉梅只以人間道理相勸相責,絲毫不涉及男女間情事,使印天藍再難進言了。於是她只好含有些許恨意地瞟著曉梅道:

“恭誠受教。”印天藍在話聲中,背轉過身去,寬解衣釦,露出滑凝香肩。曉梅暗中得意,取出傷藥,將印天藍傷處塗遍,並用印天藍的香巾,作為包紮之物,將傷處裹好。印天藍重整衣衫後,傷處雖因已有奇藥而不成生變,但在經過一場搏戰後,她的精神體力卻再難支持了。

因此當重整衣衫後,她顯出極為疲憊的樣子,亟需休息。

不過此處雖然生著火堆,仍是難避風寒大雪,必須很快地找到個能夠藏身的地方,作適當的睡眠才成。曉梅急在心中,仍是笑在臉上,道:

“大妹,能支持著走嗎?”印天藍連動都不想動,可是她出生於遼東,熟悉遼東的天時,深知此時若不趕快找到安頓地方,入夜則危險至極,遂點點頭道:

“能走,必須走。”曉梅扶她上馬,好在已死惡徒所留的皮氅披風等物很多,挑過了足夠夜間應用的數量,二人便即刻躍上馬背,雙雙策馬而去。

她倆仍是直往前行,印天藍識途,不慮迷路。其實印天藍此時內心的焦急,要勝過曉梅,因為印天藍知道,沿途根本沒有可供暫避風雪的地方。她強忍著傷痛,連連驅策坐騎,疾馳不停!曉梅催馬並進,因路徑不熟,只有隨馳前後。

行行復行行,天色漸沉暗下來,兩匹坐騎奔馳已久,也必須休息了,可是印天藍仍然不停,急壞了曉梅。曉梅猛提絲韁,坐騎停下,道:

“大妹請停一停,我有話說。”印天藍迎風奔馳,開不得口,點點頭一緊韁繩,坐騎停下,道:

“有什麼話?”曉梅劍眉一皺道:

“再走下去,恐怕這兩匹馬就脫力了!”印天藍瞟了曉梅一眼,道:

“你當我不知道?”曉梅眨眨眼道:

“知道你又為什麼……”話沒說完,印天藍已接口道:

“你可知道,這百里地內根本就沒個躲風雨的地方?”

“連個山洞都沒有?”印天藍哼了一聲道:

“要有還用得著你問?”曉梅猛一搖頭道:

“我不信,有山必有洞……”印天藍冷冷地說道:

“這就象令人相信古人那句‘有水必有魚’一樣,天下事有時可就是怪,有的泉水溪洞中,就是沒有魚!”曉梅一笑道:

“咱們不抬扛,沒有就沒有,不過當真沒有的話,跑死這兩匹馬恐怕今夜也趕不到地頭,必須想個辦法才是。”印天藍也笑了笑道:

“好話,有辦法我會不想?”曉梅四外盼顧了一遍,道:

“此地距離那谷中桃源還有多遠?”印天藍撲哧笑出了聲來道:

“虧你這美妙的形容,谷中桃源,真虧你想得到。告訴你,還足有五十里路呢,今夜休想能趕到了。”曉梅不答,卻在沉思著,印天藍不由問道:

“你在想些什麼呀?”曉梅皺著眉頭道:

“既然今夜根本找不到山洞以避風雪,就只好退求其次,立刻找個山環或背風的地方,支個帳篷歇息了。”印天藍眼睛瞟在馬鞍後皮氅和毛毯上道:

“這倒是個辦法。”曉梅這時已看中了一個地方,道:

“大妹,我們到那個地方去看看。”印天藍聞聲注目,道:

“好,那塊山岩或可避風。”原來在右山腿處,山壁有一處凹進去的地方,正好可避勁風。她倆策馬而去,等到了該地,目光瞥處,不由大喜。那凹進去的壁根,竟然夠深,雖然容不下兩匹馬,但寬敞得能容下他們兩個人,不僅避風,更能避雪。

曉梅首先下馬,將雙騎拴在禿枯木幹上。她揀了足夠一夜用的柴木,都堆集在一旁。然後用部份細枝,鋪於凹處,覆以兩件皮氅,做成個暫時的臥床。她們一共有四床細而厚的上等毛毯,現在有了大用。曉梅先在凹處頂端及貼地的石壁上,以內力插進了六支二尺木塞,分為左右中及上下,各掛毛毯作為帳篷;再以兩床毛毯穿洞,掛於木塞上,中間兩床毛毯壓縫疊合,人在其內,竟是風雪難進,如同篷賬。

不過天寒地凍,就算真是住在帳篷裡面,也仍是冰涼生寒的,所以曉梅又在裡面生了火堆。她們還帶來了那些烤熟的鹿腿肉,三隻酒袋,於是燻烤鹿肉,吃喝了個飽。火堆上多添些柴木,橫臥在暫時地毽上安適地睡了。一個寒噤,一個抖顫,凍醒了曉梅!

猛睜眼,火堆只剩下些許微紅的火星了,她立刻起身,再看印天藍,身裹兩件毛氅,睡得正熟。曉梅一笑,伸手取柴,重添新火,才有了點兒暖意。在火舌高漲,篷中漸暖下,印天藍睡得更香了,曉梅疲意已去,反而再也無法成眠了,遂跌坐調元運起功來!

其實,她們睡的很早,約在初更稍過就已入睡,現在已近五更,只因天色陰沉,人又是在暫時所搭篷內,故而不覺時久。

印天藍因為身受數傷,失血乏力,靈藥塗治後,已不覺傷痛,所以睡的特別香。

曉梅周身自轉,再次醒來,早已天光大亮,但她不忍喚醒印天藍,遂悄悄起身,穿好衣衫出了帳幕!出帳之後,伸個懶腰,目光瞥處,叫苦不迭!

原來昨夜竟下了一夜雪,當時只顧服侍受傷的印天藍,並搭篷生火烤肉吃喝,忘記了外面的馬匹。現在曉梅方才發現,那兩匹馬,在力乏又飢寒下,早已凍斃僵倒地上,半身都埋在積雪之中!

沒了坐騎,後退路遠自是不能,前進也要多受不少苦困了。曉梅在一陣沉思過後,進帳喚醒了印天藍。

印天藍在靈藥塗治之下,傷是不慮生變了,但卻更疲乏。

她一向養尊處優,根本沒受過這種罪!雖說始終沒放下武技,卻很少與人動手,昨日的那種種生死搏鬥,睡了一夜,反而更覺全身無力並筋骨酸楚!

被曉梅喚醒,臉上帶著一百個不高興的樣子,唔嗯兩聲,她又向裡,又睡了起來,不理曉梅。曉梅一推她的香肩,道:

“快些起來吧,我們的馬……”印天藍又嗯唔了一聲,閉著眼接了話,道:

“讓我多睡會兒,別吵,至於馬……”印天藍神智還沒有全醒。曉梅揚聲說道:

“馬都凍死了!”

她話鋒一頓,印天藍真的醒了。猛然坐起道:

“怎麼,馬凍死了!”曉梅又好氣又好笑,道:

“不信你自己出去看看!”印天藍一個翻身站起,接著卻又哎喲一聲,迅捷鑽進皮毛毯中。

一夜好睡,衣衫早成了亂七扭八的一切,這種形態,怎能被個“男人”看到,於是她才……

曉梅一笑,轉身先出了帳幕,好大一會工夫,才見印天藍走出,誰說不是。兩匹馬都低斃雪地之上!印天藍一跺腳道:

“這可怎麼好!”曉梅接話道:

“所以我才早點叫醒你,好趁早啟程。”印天藍黛眉一揚道:

“眉(梅)哥是說我們步行?”曉梅一笑道:

“莫非大妹還有更好的辦法?”印天藍搖搖頭道:

“沒有,不過冰天雪地,沒有馬……”曉梅慨然道:

“一樣走,五十里路算不得什麼!”印天藍正色道:

“空身上路,又怕萬一,要是帶這些東西,五十里就變成了百多里,恐怕今夜還到不了!”曉梅道:

“那就明天到,東西不能不帶。”印天藍看看四外,無可奈何地說道:

“好吧,咱們走。”於是取了兩床毯子,幾塊鹿肉,一袋酒,兩件皮氅,開始前進。

五十里山路,若以平地計算,也有七十里了,如今是冰雪山路,何異平地百里,她倆今天是到不了目的地啦。一上路,曉梅行走極快,印天藍道:

“眉(梅)哥,前途還很遠呢,若不留些氣力,萬一風雪緊時,就怕要疲極無力,寸步難行了。”印天藍不知道曉梅生長在西域,見過更大的風雪,受過更苦的酷寒,關心之下,由不得含情相勸。曉梅卻一笑道:

“這我知道,你放心好了。”印天藍黛眉一揚道:

“那還不稍定慢些?”曉梅手指前途道:

“風雪已歇,我想趁此時多趕些路,就算今天仍難到達目的之地,至少可以從容安排夜間宿處。”印天藍瞟了曉梅一眼,道:

“你總有正大的理由。”曉梅會心,關懷地說道:

“除非大妹傷痛未止,那……”印天藍接口道:

“傷早就不礙事了。”答問間,她倆又下去了數里,腳步越加快捷。

在一片白茫冰雪下,兩點黑影消失於遙遠的盡頭。

一對蒙面人物,高踞在兩匹“烏雲蓋雪”千里寶駒的華丘皮鞍上,寶駒停蹄於橫七豎八慘死的屍體間!這地方,正是印天藍受傷,曉梅奇招殲敵之所在。右旁那寶駒的蒙面人,雙目射出了煞火,左旁的蒙面人,冷冷地哼上了一聲,手一揮道:

“你下去看看,他們傷在哪裡!”右旁蒙面人,一身雪白的熊皮衣,聞言飄身下馬,很仔細地一個個檢查著屍體,屍體皆已被雪平蓋著,變作僵硬。看過一遍後,白衣蒙面人對馬上那一套藍錦衣的蒙面人,恭恭敬敬地先施一禮,然後才道:

“師父,劍傷!”藍衣蒙面人哼了一聲,道:

“沒錯了,是‘月魄追魂’乾的!”白衣蒙面人應了聲道:

“也只有他才能毀得了‘屠叟’!”藍衣人又哼了聲,恨恨地說道:

“許忠的話不錯,這條路,若不是賤婢指點,任隨月魄追魂有多狠,也休想找到,都是那賤婢誤事!”白衣人低下頭去,沒有接話,藍衣人話鋒一頓,接著又道:

“咱們追!諒那賤婢和小冤家尚未走遠,何況他們是有所為而來,遲早會追上他們的,那時看老夫……”白衣人接口道:

“師父您想如何發落印天藍?”藍衣人嘿嘿兩聲道:

“你認為該怎麼發落她?”白衣人半求半請地說道:

“懇求師父交給弟子處置!”藍衣人哦了一聲道:

“怎麼,還留著她嗎?”白衣人道:

“目前還不是殺這賤婢的時候。”藍衣人再次哦了一聲道:

“老夫看不出來!”白衣人道:

“師父有所不知,這賤婢還保留著已死老鬼的那冊奇書和老鬼不傳的奇特暗器,殺了她豈不斷了線索?”藍衣人想了想道:

“好,就饒她這一次。不過你要聽明白,就算施展一切酷刑,老夫也要你儘快獲得那兩件東西,不能再誤!”白衣人恭應一聲道:

“師父放心,弟子這遭一定辦好!”藍衣人嗯了一聲道:

“那好,咱們快追。”話聲中,白衣人飛身上馬,寶駒昂揚,雙雙飛馳而下。

“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冰天雪地雲空陰霾,沒有夕陽,自更談不上黃昏。天是漸漸的黑了,沉暗從四面八方披下來,印天藍傷雖無礙。曉梅笑指一片松林,道:

“大妹,今夜我們在那裡休歇了,可好?”印天藍看了松林一眼,道:

“眉(梅)哥說好就好。”進了松林,才看清竟是株株高可參天的古樹,雖經狂風,雖歷大雪,卻更顯現出來挺拔蒼勁!曉梅四顧林中,劍眉一皺,道:

“雪地豈能實臥?”印天藍笑指樹問道:

“眉(梅)哥,你看這株古樹,正面枝密繁茂,阻住了冰雪,成為天蓋,巨幹上正好安置臥處,何不……”話未說完,曉梅已拔身而上,道:

“對,是太理想了。”

於是她們將行李安置在古樹巨幹上,然後就在樹下生起火來,重烤鹿肉,以酒為佐,吃了個飽。一整天的奔走,她倆實在太累了,縱身樹上,覆蓋而睡。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Rank: 12Rank: 12Rank: 12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狀態︰ 離線
10
發表於 2023-11-5 13:18:43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悄然間強敵臨陣

也不知樹下的火堆,是大意抑或是太累的關係,竟沒有來得及熄滅,本來這沒有什麼,積雪數尺,當然不會成災。她們睡了,卻不知道非但已走近了目的地,更已進入了敵陣。她們睡歇時間,約在初更以前,三更稍過時候,被話聲和步聲驚醒,曉梅先醒,輕輕推醒了身畔的印天藍。話聲尚遠,約在二三十丈外,但因對方已然入林,時在深夜,聲音傳遠,所以聽來十分清楚。再加上腳踏覆雪,吱吱作聲,自更聽得分明。首先是個沙啞的嗓音,道:

“老崔,我說你是活見了鬼不是,咱們走了半座樹林,也沒有一點火星,你他媽的放著好酒不喝……”另一個聲音接了話,是那姓崔的道:

“你這小子遇事就只會嚕嗦,我老崔這兩隻眼,出了名的尖又亮,絕對沒看錯,那是火堆!”

曉梅一聽,暗叫不好,輕輕啟身往下面掃了一眼,睡前忘記熄滅的火堆,這時早已沒了火星。不過曉梅知道,當火堆尚未熄滅的時候,被這姓崔的無心瞥見,才跟同伴搜了過來,萬幸這時火堆全熄,使對方失去了準繩。事實雖然這樣,曉梅仍然不敢大意,暗暗附在印天藍耳邊,以極低的聲音,很慢地說道:

“悄悄起身,準備寶劍應變。”印天藍和曉梅,此時恰是“耳鬢廝磨”,在曉梅來說,毫無感覺,但印天藍就不同了,心波潮湧,生出異樣感受。

她們臥睡的地方,本極窄狹,睡熟後,誰也難保誰的形態不變,你玉臂縱橫,我粉腿緊壓,此乃意中事。

現在她們剛醒,被人聲步聲驚醒,一切形態如睡時相同。

印天藍一條左臂,正在曉梅頭下,曉梅附耳低語,湊得極近,印天藍感受異樣,由不得左臀一曲,恰將曉梅摟個滿懷。

曉梅自知身份,又在如此情形下,除深覺好笑話,別無奈何。

印天藍在緊摟住了曉梅後,情海狂濤,幾難自制!人是世間的奇特動物,所以古人才有那句:

“人之異於禽獸者幾希!”的話。現在,印天藍既然已衝破了自己內心的樊籬,當然無法再加收斂,索性臉兒相偎,人兒相依,心靈兒……

曉梅耳語又起,道:

“大敵當前,人已近了,大妹當心!”這十二個字,如同“當頭棒喝”,使印天藍恢復了神智。神智恢復之後,善惡羞恥之心油然而生,她倏然鬆脫了左臂,一張臉兒漲成了紅雲,羞假在毛毯裡面。這時,沙啞的嗓音又說了話,道:

“崔明,也許我老汪人笨,可是眼卻不瞎,這松林內有沒有火亮還看的清楚,你一定說有,那你來找!”崔明哼了一聲,道:

“我當然找,豈有中途而廢!”說著,人聲步聲又近了許多!曉梅此時業已準備妥當了,印天藍也暫時收起羞恥,悄悄坐起,準備崔明和那姓汪的再若走近,立即撲下,剎那,步聲停在兩丈以外,崔明似在顧盼,汪姓漢子汪成,卻哼了一聲,冷嘲地說道:

“說你是活見鬼你不承認,現在呢?”崔明也冷哼一聲道:

“別忘了,還沒搜完這片松林!”汪成呸了聲道:

“現在我們已深入林中二十丈了,什麼也沒發現,再搜下去除非鬼幫你的忙,生上一把天火,否則……”崔明在汪成嚕嗦的時候,又往前走了幾丈,目光瞥處,似有所見,哼了一聲,大踏步奔向印天藍和曉梅存身的樹下。

好個大膽的崔明,他那柄厚背的九環鋼刀,尚未出鞘,竟敢步近了險地,除非他自信武技功力勝人!汪成人粗,遇事可粗中有細,他緊隨崔明身形,但卻探手解下腰插的一對鋒利匕首,嚴加防範。到了,崔明到了那堆火前面,他又哼了一聲,這才探手拔出九環鋼刀,刀尖兒一指已滅火堆的灰燼,道:

“汪成,你過來看看!”汪成也看到了,卻不認錯道:

“這算什麼,說不定是前夜或昨夜自己人留下的……”話未說完,崔明已怒哼出聲,俯身探手撿起火堆中的一塊枯炭,往汪成的臉前猛地一遞,甩一種教訓的口吻道:

“對,凡是你汪成說出的話,總有道理,永遠沒有錯,現在你摸摸這半段枯炭試試,然後再說!”崔明說著,半段枯炭已遞給了汪成。汪成握住了枯炭,立刻試出枯炭尚有微溫,並且十分乾燥,沒有錯,火堆在不久前方才熄滅。於是他尷尬地笑了。這一笑,自是承認錯誤的意思,崔明仍不算完,冷面相對汪成,九環鋼刀指著地上道:

“你再看看地上的腳跡,它……咦?”他話聲突停,發作一聲驚歎!汪成不解,馬上追問道:

“是怎麼回事。”崔明沒有答話,兇眉一挑,倏忽飄退丈外。

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汪成一跳,也慌不迭隨之後退。

他倆突然倒縱而退,使樹丫上的曉梅暗暗點頭,別看這兩個大漢外表魯蠢,原來有身很夠分寸的武技!印天藍從對方倒縱的迅捷和輕靈上,也看出汪成和崔明技藝不凡,轉念想到此地已可能是敵者的前陣了。

兩個守於前陣值夜的漢子,已經有如此一身武技和功力,以此推斷,這般人的幕後主腦,豈不是令人可怕!崔明和汪成暴退之後,並未離開,汪成始終如丈二金剛?摸不著崔明因何突然後退,不由問道:

“老崔,究竟是怎麼回子事?”崔明悄聲道:

“剛才你沒有注意地上?”汪成苦笑一聲道:

“還沒有來得及注意,你就突然後縱……”崔明接口道:

“地上腳跡分明,但卻十分奇怪,只有三五丈內來往的跡印,沒有遠去的腳痕,老汪!你看這是什麼道理?”汪成略加思索,道:

“你是說對方並沒有離開?”崔明頷首道:

“不錯,極可能是我們的話聲,已驚醒了對方。”汪成殘眉一挑,目光向四外高處一掃,悄聲道:

“如此說來,人在樹上?”崔明也悄聲道:

“有此可能!”汪成冷笑一聲道:

“咱們是遍搜,抑或發出信號?”崔明想了想道:

“應該先仔細搜上一遍,否則信號發出,老頭兒率人趕到,萬一敵人已去,那我們又怎樣交待?”汪成嗯了一聲,匕首悄指曉梅和印天藍存身的樹頂,向崔明施個眼色,崔明點一點頭,二人倏忽分作兩處。崔明在東,汪成於西,重新逼近了大樹!樹上的曉梅,這時以傳聲對印天藍道:

“你別動,這兩個東西十分刁滑,我要引開他們的視線,然後乘機繞到後面將他們給制住!”印天藍微一頷首,曉梅凌虛出指,向東、西兩方一點,以罕有的“一指撣”功,擊落了崔、汪二人身後松樹上的兩段松枝!

汪成和崔明正向巨樹探行間,突聞身後響聲,焉得不驚。

由不得雙雙霍地轉身,戒備搜視。曉梅乘此時機,飛身向南,已離開了存身的大樹。汪成與崔明在注意良久不聞動靜下,轉身步向了大樹,這時人影一閱,曉梅已立於南方,目射寒光相待!

崔明奸猾,瞥目看到了曉梅,即知是個強敵,話不答,人不前。卻探手囊中去取信號。曉梅冷冷一笑,道:

“崔明、汪成你們聽好,我勸你們最好老實些,乖乖地站在那兒我問什麼你答什麼,想趁空發出信號,是自己找死!”崔明右手握著九環鋼刀,左手已探於囊中,並已摸到那“銀燈火炮”

信號,就差抽出手來施放的這一著。

曉梅距離他約丈二,崔明不認識曉梅,更因為第一拔和第二撥應該回來的人,除許忠逃脫未歸外,餘皆喪命,此事崔明仍然不知,所以他心中並無畏懾,不過卻深知來人功力必高!他沒有立刻抽手而出施放信號的原因,是要等汪成會心的動作,如此則不慮曉梅的截留!果然,汪成細意,右手匕首已交到左手,並探入囊中。他倆動作劃一,崔明已心有成竹,笑對曉梅道:

“你不嫌話大?”曉梅冷哼一聲道:

“不信可以一試!”汪成殘眉一挑道:

“朋友既然能深入腹地,可肯報個名姓?”曉梅冷冷地說道:

“可以,不過我名姓報出,你們就非死不可!”崔明和汪成聞言,彼此互望了一眼,沒有答話。其實,他倆互望,並非不信曉梅之言,或是輕視曉梅,而是別有用意,在準備同時發動信號。曉梅話聲一頓,淡然一笑,又道:

“剛才我已經說得十分明白,誰敢蠢動則必死,你們用不著互相示意,暗動詭詐,這是我最後的警告!”曉梅雖然話語說得令人驚心,可是崔明和汪成,卻是不見棺材不掉淚的人物,竟倏忽於同時發動!所謂同時,也有先後,崔明稍先剎那,汪成晚了些許,但看來是難分先後,他們各自揚掌,兩道銀光在輕爆中飛騰而起!

好個曉梅,更早有預備,但見她雙手同出,凌虛攝物,那兩道銀閃,只在離地三尺處略以掙扎,就自投向曉梅手中。曉梅動作迅捷無論,十指猛向地面一甩,兩支信號插在雪地之上,深入兩尺,銀光頓熄,消滅於無形!這一手罕見的奇技,驚呆了崔明和汪成!他倆還沒能轉過思路,耳邊已聽到曉梅喝聲道:

“月魄追魂言出必行,崔明先汪成一步蠢動,是自願就死,饒你不得,還不給我躺下!”“躺下”二字出口,崔明也想起了應變,可惜心念雖快,動作卻難相繼,驀覺心頭一痛,立即撲臥地上。

汪成傻了,叮噹連聲,手握匕首因驚嚇過度而墜落於地。

曉梅緩緩踱去,逼了上去!汪成想逃,怎奈兩條狗腿像是賣給了人家,自己竟作不得主了,空有逃走的心思,卻寸步難行。

直到曉梅走到他的面前,他才說出話來:

“你……你就是‘月魄追魂’!”曉梅嗯了一聲道:

“是不是你看著不像?”汪成搖頭否認不迭,道:

“不,不,不,像,像,像。”曉梅有心一試汪成的膽子,說聲道:

“告訴你,我不是他!”汪成神智早已嚇酥,連連說道:

“是是是,不是他不是他。”曉梅聲調一沉,道:

“誰說我不是他?我正是他!”汪成被曉梅給繞傻了,不知如何答話才好,呆楞難以出聲。曉梅暗自冷笑,道:

“汪成,你想死還是想活?”汪成這遭答話很快,道:

“想活,當然想活。”曉梅冷冷地說道:

“想活容易,只要實答我所問的就行。”汪成點頭,曉梅目射寒光問道:

“你們是怎麼來的?”這話問得汪成一愣,半晌才會過意來,道:

“我們有馬。”曉梅嗯了一聲道:

“此處相距你們的大寨多遠?”汪成又是一愣,道:

“大寨?沒……沒有什麼大寨呀!”曉梅哦了一聲道:

“也許我問錯了話,告訴我,你們都在做些什麼?”汪成道:

“開礦,裡面是礦區!”印天藍藏在樹上,此時忍不住了,她已將衣衫結束整齊,飄身而下,走到汪成面前,怒哼了一聲道:

“你想騙誰,這裡面哪來的礦區?”汪成急忙接話道:

“我說的是實話,不信可以進去看看!”印天藍冷嘿一聲道。

“你怕我們不進去!”曉梅似已聽出端倪,道:

“是什麼礦區,誰家的礦?”汪成不加思索就回答道:

“是金礦,產量很大,礦主是誰卻不知道。”印天藍聞言一驚,道:

“金礦?竟會是金礦?”汪成嗯了一聲道:

“不錯,我們已經開採有多年了?”曉梅星眸一轉,道:

“你怎會不知道誰是礦主?”汪成苦笑一聲道:

“我只是礦場護勇之一,身份不高……”曉梅抓住了問題中心,道:

“你是由哪裡來的?誰是介紹人?”汪成頗有些猶豫了,沒能馬上回答。曉梅一笑,道:

“你可以放心,不管你從前作過什麼事情,都沒有關係,我一向言出守信,說不殺你就不會殺你!”

汪成放下了懸心,道:

“我出身北地的‘五虎幫’,這次是經好友‘滄州三霸天’的介紹,在三年前到了遼東,進入礦場。”曉梅一邊嗯著一邊點頭,道:

“三霸天也在?”汪成道:

“在,五虎幫的老兄弟們,也有不少人在此。”曉梅一笑,道:

“三霸天在礦場是什麼身份?”汪成頭一低道:

“是內守衛的副領班!”印天藍此時也深信是有其事了,問道:

“你真不知道礦主是誰?”汪成把手一攤道:

“我若知道,沒有不說的道理。”曉梅嗯了一聲道:

“那誰負責礦場,你總該知道了。”汪成苦笑著說道:

“負責人就是礦主……”印天藍沉聲道:

“這不一定,我問你,平日你總會聽到有關負責人的話,想一想,仔細地想一想,別人怎樣稱呼他!”汪成想了想道:

“三霸天曾經以‘老頭子’來稱呼負責人!”曉梅哦了一聲,道:

“你沒見過這個負責人?”汪成搖頭道:

“見不到的,我和崔明根本進不了內守區!”曉梅聞言恍然,點頭道:

“你們是守外區的?”汪成應了聲是,印天藍想起一個問題來道:

“誰負責外區?”汪成道:

“是外區區主,叫‘猛羅漢’尚大空!”印天藍神色一動,道:

“此人可是曾出過家?”汪成頒首道:

“不錯,他頭上有戒火的禿痕。”曉梅不由向印天藍道:

“大妹見過這個姓尚的。”印天藍斜瞟了汪成一眼,曉梅會意,遂不再追問此事。印天藍卻盯著汪成道:

“你們這礦場叫什麼?”汪成道:

“叫金家場!”曉梅星眸一閃,道:

“這可能是你們自己的稱呼吧?”汪成頭一搖道:

“這我就不知道了。”印天藍對曉梅道:

“遼東一地夠份量的礦場,只有老印記、范家和杜家,從來沒聽說過這‘金家場’的名字,十之八九是……”曉梅示意印天藍,道:

“這不關緊要。”印天藍會意。曉梅話鋒一變,對汪成道:

“外區可有歇腳地方?”汪成道:

“有,有二處石屋,緊靠內區的邊沿。”印天藍哦了一聲道:

“內外區的劃分,可是以柵牆……”汪成搖頭接口道:

“不是,是以界碑來劃分的!”曉梅接問道:

“界碑和普通地界石碑一樣?”汪成猶豫了剎那,曉梅又警告他道:

“你騙不過我去的!”汪成嘆息一聲道:

“不是想欺騙你,而是我若說出這個秘密,恐怕不但再難立足遼東,並且會有殺身大禍,所以……”印天藍冷哼一聲道:

“就算不說,莫非還能再回金家場?”汪成垂頭無言可答,曉梅接話道:

“外面有你和崔明兩個人騎來的馬匹,當你答覆完畢我所問的事後,我準你原騎上路,平安而去!”汪成無奈喟籲一聲道:

“內外區的界碑,只有我們自己人才能分清,那是一座孤冢,高丈八,寬三丈,冢前石碑色呈深黑。”曉梅不由點著頭道:

“好高明的主意!”印天藍聽汪成說完,似是又有所悟,竟冷哼了一聲!曉梅聽出這聲冷哼是有因而發,不過當著汪成,不便詢問,只看了印天藍一眼,微一沉思又問汪成道:

“就這些事了?”汪成點頭道:

“我只是一個外區巡衛,職責以外的事……”曉梅突然接口問道:

“你到‘金家場’幾年了?”汪成道:

“三年多些。”曉梅嗯了一聲道:

“始終幹這外區的巡衛?”汪成搖搖頭道:

“不,第一年馬不停蹄,從錦州到黑龍江畔跑個沒完。”曉梅笑了,如對方老朋友般說道:

“這樣奔波豈不太苦?”汪成苦笑一聲道:

“有啥法子,唉!”曉梅代為婉惜地說道:“如今好不容易混到外區的巡衙,卻又要棄之而去,你說得不錯,金家場的人,是不會放過你去的!”汪成一楞,竟難以接話。曉梅一拍汪成的肩頭道:

“不過你可以放心,只要能逃到錦州,我就能負責保證你的安全,所以你一路上要多加小心,莫作逗留。”汪成不能不信這話,問道:

“錦州投奔哪個人?”曉梅道:

“可以去‘悅賓棧’找燕棧主,就說是我‘月魄追魂’吩咐你去的,請燕棧主給你間乾淨單間等我回去!”汪成拱手謝道:

“汪成從命,並謝……”曉梅揮手接口道:

“慢慢慢,現在就謝我還太早了,有件事情還要請問你呢,你每年從錦州到黑龍江邊往返奔波,是幹什麼?”汪成道:

“押貨往返。”曉梅哦了一聲,道:

“是金子?”汪成搖頭道:

“不,是人參、貂皮等物。”曉梅神色突地一怔,沉聲道:

“是哪家礦場?”汪成啊了一聲,沒了下文!曉梅冷冷地說道:

“如今不說,還來得及嗎?”汪成色變,竟向後緩緩退步,印天藍冷笑著說道:“說,你跑不了的!”汪成畏懼地直搖頭,期期艾艾地說道:

“別……別逼……逼我,我……我不知道不知道。”曉梅雙眉一挑,道:

“汪成,我說過當你答完話後,任你逃生,並且更替你安排好了後路,但是你若不說實話,只怕很難……”話未說完,曉梅突生警兆,尚未來得及應變,汪成已全身一抖,面色頓時死灰,眉目緊擠一處,連連張嘴似有所言,但卻沒來得及出聲,就撲倒地上!變生意外,印天藍不由失色,當看清汪成後心釘著一柄尺二匕首,時始知已有強敵潛抵近處。

在汪成撲臥時,曉梅已掠身而起,捷逾雲燕撲向汪成的後方。印天藍繼之飛縱相繼,雙雙直追出了這片茂林方始止步。

她倆追空了,四外不見半個人影。印天藍黛眉深鎖,道:

“眉(梅)哥哥,這人好快!”曉梅神色怕人,一言不發,迴轉林中。印天藍竟沒敢再說什麼,跟在曉梅的身後,心頭如懷小鹿般,七上八下的直跳,不知如何才好。

當將到達所宿古木數丈外的時候,曉梅突然停步不前,在黑暗中,印天藍仍能看清曉梅閃閃發光的眼神,是那麼凌威傲人!曉梅目光緩緩在移動著,從地上,到樹下,似是一寸一寸地在搜查,直到業已看遍十丈地區後始止。印天藍從曉梅的行動中,會意及一切,知道曉梅是在找尋剛剛暗算汪成那人,來時所隱伏的地方。可是印天藍也注意過,沿路地上,除了自己和曉梅剛才追敵時所留的腳痕外,卻不見其他任何人的腳印!

這一點,至少說明了那名兇手,不是從這條路來的或逃走的!印天藍既然都能看出這件事來,曉梅自更明白,她冷哼一聲,身形再次掠起,在相距所宿古木十丈外,繞飛了一週。印天藍是步起步隨,這一次,她倆仍然毫無所見!曉梅身形平落於地,怒哼一聲自語道:

“我就不信,這個匹夫能當著我的面前,暗殺了人後平安而去,除非他是妖魔鬼狐,否則……”話聲自動停下,怒哼變作冷哂,右手突揚,食指凌射倏忽點向丈二以外的一株巨幹中間,人也隨之而到!

巨幹粗有三抱,怎料卻當不得曉梅的一指,只聽到一聲梢木斷碎聲響,那巨幹平空碎裂出一個洞來!印天藍飛身而到,道:

“眉(梅)哥且慢!”曉梅這時正要伸臂而試樹洞虛實,聞言道:

“有什麼事?”印天藍一指樹洞道:

“莽撞不得,必須小心!”曉梅一點頭,凌空招手,千百松針自枝頭飛集掌中,曉梅接著掌一翻,全部松針投進了樹洞深處!松針投下,杳無消息,曉梅想了想道:

“大妹請在此處等我,我點個火把下去看看,相信下面必然是一條秘密通道,可直達鼠輩巢穴!”印天藍搖頭道:“不,要下去一齊下去!”曉梅正色道:

“大妹,萬一下面是個陷阱呢?”印天藍也穆然道:

“說的是,所以你不能單身犯險!”曉梅一笑道:

“大妹請聽明白,我能夠自保,留大妹在上面,並非清閒,我是要請大妹代我守備此樹,以防萬一之變!”印天藍道:

“這時候會有什麼人來?哼!”曉梅半急半勸的說道:

“剛才有人能來,此時就有人能來,若你我都入此深洞,外面被人包圍,投之以火,灌之以水,那怎麼好?”印天藍稍稍動心,道:

“你總有理。”曉梅不答她這句話,道:

“大妹撿幾塊石頭,備在手邊,若有人來,請投下兩塊,我自會急忙回聚幫你匝敵,千萬大意不得!”印天藍白了曉梅一眼,道:

“我撿兩塊大些的,打破你的頭!”曉梅笑了,道:

“那太好了,我可以舒舒服服躺在床上,有人伺候,只是我怕恰當此時,來了強敵,大妹你可就慘了!”印天藍嬌哼一聲道:

“你當你這大妹是軟面捏的人,任人欺侮?哼!我若沒有足以自保的功力,也活不到今天這樣長遠了!”曉梅哦了一聲道:

“那好極了,再遇強敵,請露兩手給我瞧瞧!”印天藍粉臉兒一仰,道:

“好呀,你等著看好了!”曉梅笑了笑,一指樹洞道:

“怎樣,我要進去了!”印天藍眨眨眼,低頭一笑道:

“問我作什麼?”曉梅道:

“不問你可又問哪個?”印天藍頭垂得更低了,悄聲道:

“你還沒拿火把呢!”曉梅故意啊了一聲:

“你看,你看,多虧大妹提醒我。”當曉梅繫好火把並點燃了以後,印天藍再次悄悄囑咐道:

“小心,多小心,就算沒聽到石塊兒響聲,也盼你早些上來,我……我不放心。”曉梅雖同樣也是女兒身,但耳聽印天藍的低聲細語,心感關懷切切之情,也不禁油然而興惺憐之意。

於是她有心地一捏印天藍香肩道:

“我就回來,放心吧!”話聲中,曉梅身形一閃,已消失在樹洞裡面。印天藍心頭甜甜的,瞟了樹洞一眼,接著開始去找石塊。連日鵝毛片般的大雪,地上的石塊早被積雪蓋住,一眼看去,不見影子,印天藍順手拾起一根枯枝,在雪中撥試覓尋。

枯枝探到了一塊石頭,夠大,如同海碗,印天藍俯身撿起它來,突然想起剛才和曉梅所開打破他頭的玩笑,不由忍俊不止。手中的這塊石頭,夠大,她提提力。左掌託舉著石塊,右掌猛拍投下,石塊頓時碎裂開來!有幾塊墜落到雪地上,印天藍並不撿拾,只把掌中石塊兒數了數,還有六粒中已足夠用,遂轉身而回。

詎料身形乍轉,心頭突凜,身後不知何時,已多了個金衣金紗蒙面的武林人,此人屹立如山,一動不動!印天藍驚心動魄下,不由探手背後欲拔寶劍,那知伸手探處,竟摸了個空,這一嚇,頓時冷汗直流!

驀地背後傳來一連串陰森的笑聲,印天藍匝聲回顧,有個瘦長的影子,在三丈外,手中正握著自己的寶劍!印天藍心動魄動,當憶及金衣人還在面前時,已被人以“凌空指力”點中了穴道,立即作聲不得!

一騎赤駒,電掣般飛騰在大道上!

馬是萬萬中選一的寶馬,是目下遼東無出其右的神駒,它是屬於“老印記”主人印天藍所有。馬上人一襲素衫,鞍旁倚劍,正是公孫啟。

原來多日前,他突然接到了“印天藍”的請柬,柬是專人送到,發柬的地點是亂石嶺第一大站。這是印天藍揹著曉梅所作的安排,她是好心,不但專函催行,並囑去人備她存於錦州的寶馬“紅雲”供公孫啟代步!其上寫得簡單,但字字驚心,是——按柬已代備妥代步,請即駕臨“小白山”印記場,切切!

公孫啟接到達封請柬,劍眉緊鎖久久難展!柬文太簡單,簡單到使公孫啟越看越覺驚心!

曾問來人,來人一問三不知,只說奉印場主面諭而行!這沒有頭尾的請柬,可是代表著曉梅遭遇了危厄?若不,印天藍何必來柬相邀,若是她怎不寫明!最後,公孫啟幾經思索,認定是曉梅出了變故,印天藍不便寫明,或許更不能寫明,所以才……

想到這裡,公孫啟一顆心再也安定不下了!他怕的不是印天藍會對曉梅如何,而是那個有點神秘的範鳳陽!夜探范家莊的奇特結局,使公孫啟不安者久久,如今奇柬突降,他無法沉靜,於是在熟慮下,赴約而行。

問明路徑,帶妥一切該帶的東西,悄悄見到“神婆”他給“神婆”留了封錦囊,嚴諭“神婆”在一個月後啟見!更再囑咐,這件事千萬不可叫燕南樓和黃天爵知道,但他卻告訴了馬千里,並有妥善的分派。

“紅雲”奔馳快似飛,這寶駒,果有“日行千里不見月,夜馳八百天不明”的腳程,公孫啟到了亂石嶺站!在這一中途站上,公孫啟得到了較為安心的消息,站中傭工大半來自山東,他問出了印天藍和曉梅那夜的經過!

這經過,證明印天藍面諭專人相邀時,曉梅並未遭遇危厄,不過公孫啟對範鳳陽獨住木屋,黎明即去的事,深有所懼!他只在中途地上歇了一個時辰,這還是為了坐騎,他以“跌坐調元”恢復精神,然後催馬登程。當曉梅和印天藍,形兄妹和常裴慶等人見面時,公孫啟卻因為一個偶然的事故,進入“神兵洞”!

公孫啟並沒有從“神兵洞”正洞進去,因為他根本不知道有這麼一座洞府,再加上這不是必經之路。可是天下奇遇,皆由巧合。“紅雲”飛馳中,正經曉梅和印天藍脫困出口的對山山路,公孫啟偶一瞥目,發現了奇景!

是初更,半月,山徑時明時暗,馬行得快,驀地,遠遠的半山腰上,寒霞一閃一閃,公孫啟不由停騎留心!是劍氣,正縱橫飛舞般盤旋不已!公孫啟是當代無出其右的劍術家,立即看出這練劍的人,懷具不凡身手,而所使劍招,更為奇奧!

念頭一轉!公孫啟立刻繞行過去。他停馬遠處,緊栓馬韁,悄然探行而近。劍氣未消,只見飛丸跳躍,光芒時逾丈二,時化一豆,尤妙者,劍氣當處的藤棘松枝,竟無寸傷!公孫啟暗自頻首,深服此人的功力和胸襟!以此人真力所布透傳青鋒之上的劍罡來說,雖金鐵當之,無不立摧,今藤枝無損,非只證明已能由心展技,更是心懷仁厚德及草木!似此高士,公孫啟豈肯交臂失之!興動念生,頓忘所以,不由舉步而前!豈料舞劍之人,突然一聲怒叱,人劍旋飛而到,劍化“一輪明月照九州”,挾風雷威壓下!

公孫啟能夠解化這一招,化此險那就和誓言相背了,但若不動時,也許會傷在這人凌厲無倫的奇招下!不過公孫啟久經大敵,雖泰山崩於前臉色不改,他心神一靜,面含摯誠的微笑,峙立如同山嶽,一動不動!

劍峰停於頭間,面前多了個黑衣黑鞋以黑巾蒙面的人物!此人曾救曉梅和印天藍,當時若沒有他,她們早就喪命崖穴火攻之中了!

不過,他卻沒有名姓,雖然曉梅曾認定他就是印天藍失蹤的青梅知友,但他並不承認。所以我們只好暫時稱他“黑衣怪人”吧!

黑衣怪人從他只露口眼鼻的蒙面巾上,注視著公孫啟。

公孫啟仍是微笑相待,不言不動。黑衣怪人注視良久目光停在公孫啟的雙手之上,道:

“你好大的膽子,竟敢潛進偷窺?”公孫啟坦然問道:

“閣下這話就欠通了!”黑衣怪人怒聲喝問:

“哪點欠通!”公孫啟溫和地說道:

“在下夜行,偶見閣下練劍,只因性近方始靜觀,若閣下練劍不願人知,就該閉室而行,既然光明正大……”黑衣怪人接口此道:

“住口,算你有理,現在你應該去了!”公孫啟一笑道:

“閣下劍法超絕,真力傳透鋒刃,劍罡可斷金石,但對身畔草木不忍斬傷,似此仁厚君子,不該如此待人!”黑衣怪人聞言微微一楞,道:

“你很懂劍嘛!”公孫啟謙虛道:

“不敢,略識皮毛耳!”黑衣怪人突又恢復了剛強,道:

“哼,你說我該怎樣待你才對?”公孫啟正色道:

“至少不該報我於千里之外!”黑衣怪人嘿嘿聲道:

“哪點不該?”公孫啟道:

“閣下留情於草木,何獨非薄於人……”黑衣怪人道:

“草木供我息止,有恩無怨!”公孫啟哦了一聲道:

“君我今初相會,有怨乎?”黑衣怪人搖頭道:

“現在沒有,將來難說!”公孫啟肅色道:

“在下可以誓言,君我縱輕一生!也非敵者!”黑衣怪人哼了聲道:

“就算這樣,我也不想和人交往!”公孫肩哈哈一笑道:

“原來君是傷心人……”黑衣怪人叱道:

“是又怎樣?告訴你,我一生幸福,箇中歲月,已悄然葬送人手,豈肯再冒天下奇險和那些人面獸心的東西為友!”公孫啟嘆息一聲道:

“一人之惡,怎能報諸天下人的身上?”黑衣怪人嘿嘿獰笑道:

“天下人也都是人!”公孫啟道:

“誠然,君亦在天下人中!”黑衣怪人語塞,半晌之後,方始沉聲說道:

“我不和你多說,你走不走?”公孫啟反問道:

“走如何!不走又如何?”黑衣怪人道:

“走是便宜,否則我要對你不客氣了!”公孫啟哈哈兩聲道:

“敢問君憑什麼逞兇?”黑衣怪人一揚手中劍道:

“三尺龍泉!”公孫啟心頭驀地掠過一個念頭,立刻道:

“準能有效嗎?”黑衣怪人沒有答話.身形倏轉,掌中劍突然對丈二以外一塊大石凌虛輕輕中劃,大石霍然一分為二,如遭鬼斧所斬!公孫啟讚歎出聲道:

“好劍法,好功力,劃石自然已足,對我只怕不夠!”黑衣怪人哦了一聲,公孫啟又接著說道:

“君若不信,可以一試!”黑衣怪人驀地揚劍而起,道:

“試就試,你接我一劍!”話聲中,劍起未落,公孫啟突然接口道:

“且慢!”黑衣怪人停劍不發,道:

“怕了?”公孫啟搖頭含笑道:

“在下何怕之有,是想起了個不傷彼此和氣的試法,願意說將出來,請閣下聽一聽能否可行!”黑衣怪人冷冷地說道:

“那就快講!”公孫啟道:

“我們以十招而分勝負……”黑衣怪人好急的性子,接口道:

“不必,三招已足!”公孫啟擺手說道:

“閣下請先聽在下說完,三招太少,以五指來分輸贏吧,不過我們用不著真刀真劍,‘說搏’已足!”黑衣怪人冷笑出聲道:

“你的怪主意倒不少!”公孫啟一笑道:

“在下若非是對仇敵,印證功力向來如此!”黑衣怪人嗯了一聲道:

“這樣也可以,只可惜難知彼此的真力!”公孫啟正色道:

“劍為百兵之德,以德意劍,鮮有逞真力之短長者,閣下以為然否?”黑衣怪人點點頭道:

“這話我有同感!”他話鋒一頓,突然聲調變為冷酷又道:

“何時‘說’搏?”公孫啟道:

“任憑於君!”黑衣怪人一聲嘿嘿道:

“好!一、日出東海!”公孫啟接話快捷,道:

“一、月隱西天!”

“二、萬叢千株楓葉紅!”

“二、七情六慾萬般空!”

“三、……三、……”

“四、風起雲湧江河變!”

“四、阿彌陀佛一句經!”

“五、心香一縷寰宇靜!”黑衣怪人唔的一聲將寶劍歸鞘,一言不發轉身就走。公孫啟追將上去,攔住去路道:

“朋友留步!”黑衣怪人冷冷地道:

“怎麼,你還有事?”公孫啟微笑著說道:

“有,要和朋友找個地方好好談談!”黑衣怪人頭一搖道:

“抱歉,我們之間,沒有什麼可談的!”公孫啟正色道:

“這可不一定!”黑衣怪人雙眉一挑,道: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公孫啟上下打量著黑衣怪人道:

“在下對朋友你,有些疑問!”黑衣怪人怒哼一聲道:

“你聽著,不要認為剛才研討劍法,我輸你一籌,你就自覺必勝出言狂妄,惱了我,仍能叫你好看!”公孫啟不理黑衣怪人:

“知道在下是因何至此嗎?”黑衣怪人冷冷地說道:

“我沒有必要知道!”公孫啟哼了一聲道:

“我在找一個鉅奸大惡,一個隱身暗處,慘殺了數千個無辜傭奴的兇手,夜行至此,巧見朋友你……”

黑衣怪人沉聲接口道:

“你當我就是那個兇徒?”公孫啟淡然道:

“並不,所以才想和朋友你談談……”黑衣怪人道:

“若我仍然不願意呢?”公孫啟笑道:

“除非你能拔劍斬殺一個不想動手的人,否則你到東,我去東,你向西,我走西,直到你答應一談為止!”黑衣怪人傻了,半晌之後,突然怒聲道:

“你好無賴!”公孫啟頭一搖道:

“恰恰相反,無賴的該是朋友你!”黑衣怪人厲聲道:

“你敢再說一句試試!”公孫啟開朗地一笑,道:

“別說一句,十句八句我都敢說,你論劍敗了,竟想轉身就走,朋友,天下可有如此便當的事?”黑衣怪人道:“那你要如何?”公孫啟道:

“不如何,談談!”黑衣怪人道:

“有什麼好談的?”公孫啟正色道:

“多得很,譬如你這種‘飛龍劍法’,由何處習得?你一個人,何以隱身荒山何故?還有,你究竟是誰?”黑衣怪人雙眉跳動不已,久久之後,道:

“你說我施展的劍法,是‘飛龍劍法’?”公孫啟頷首道:

“這沒有錯,是數十年前,‘牧野飛龍’龍介子龍大俠的獨門劍法,龍大俠一生,肝膽義氣,只惜……”說到這裡,公孫啟突有所悟,話鋒一頓又道:

“奇怪。莫非朋友你自己不知道這劍法的由來!”黑衣怪人苦笑一聲道:

“我若是說不知道,你能信嗎?”公孫啟正色道:

“任何人平生所說的話,未必都是真的,更未必人人能信,只要自己求得這話的誠實,不必去問別人信否。”黑衣怪人哦了一聲道:

“領教了,我的確不知這劍法的來由。”公孫啟沉思剎那之後,道:

“令師是哪一位?”黑衣怪人再次苦笑一聲道:

“恕難奉告,不過我可以坦白地告訴兩件事,一是我授業恩師早已仙逝,二是飛龍劍法為無心中所得。”公孫啟聞言沒有絲毫驚異,反而一笑道:

“沒出我的所料。”話鋒微一停頓,又問黑衣怪人道:

“朋友的名姓不願人知?”黑衣怪人點點頭,公孫啟又微然一笑道:

“那麼對‘牧野飛龍’龍大俠一生事蹟,你也不想知道了?”

黑衣怪人這次接話極快,道:

“正相反,我希望知道。”公孫啟嗯了一聲道:

“我知道的不多,你願意聽,我就告訴你,不過這樣一來,你就非和我好好談談不可,並且可能交成朋友了。”黑衣怪人沉思著,雙目不停地在公孫啟身上掃來射去,最後,黑衣怪人有了決定,手指前面道:

“請隨我來。”公孫啟頷首代應,牽過馬匹,雙雙走下。

此處是一間奇特的石室,石室內擺設簡單。室為長方形,長約三丈,寬有兩丈,十分敞大。室門恰好建於長的一端,所以推門進入後,正對著另一端的尺半雲臺,雲臺上,可臥可坐,有幾張毛長而軟的獸皮。

除外,是一張古形去臺書桌,桌上只有三足銅鼎。雲臺下,兩側除各有一隻石凳外,再沒有其他東西了。

現在,有兩個人,坐於雲臺上面,古書桌上,放著兩盞業已沒有熱氣的香茗,他倆因話投機,忘記了飲用。這兩個人,正是公孫啟和那黑衣怪人。只聽到黑衣怪人一聲嘆息道:

“原來如此,這樣說來,此處十有八九,是龍大俠突然失蹤後隱居的地方被我無心中發現。”公孫啟頷首道:

“以吾兄奇遇推斷,大概不會錯了。”黑衣怪人慨然道:

“自從我巧得龍大俠墨寶遺冊,始知往昔所謂武技,僅為皮毛,因此我心中早就將龍大俠當作恩師。現在聽公孫兄明當年之事,我有了個想法,應該找出那個以歹毒手段暗算了龍大俠的元兇來!”公孫啟讚道:

“大丈夫當如是!”黑衣怪人謙虛地一笑,公孫啟卻攀著又道:

“目下遼東,就有件大事,須要吾兄這種豪俠義氣的朋友來作!”

黑衣怪人哦一聲,但並沒有追問下文。公孫啟卻不管這些,聲調一低,侃侃談及失蹤傭奴之事。黑衣怪人,不是性情種子,只緣傷心人別有懷抱,此生對情業已心細淡水,當然對其他事情,更懶得聞問。

也許他和公孫啟,已生出英雄惺惜之意,也許他是還有其他看法,尤其對公孫啟所說,曾夜探範鳳陽錦州巨宅事,十分注意。等聽清一切後,不由恨聲道:

“天下竟有這等喪心病狂之輩?”公孫啟喟嘆一聲道:

“天下事無奇不有,天下人嘛……唉!”

一聲“唉!”有說不完的感慨。這聲“唉”更深烙入黑衣人的肺腑,他頭一低,沉痛地悲澀地,接上一聲嘆息,道:

“不錯,天下事唯情最堅,但那海盟、那山誓,卻抵不住短暫時日的分隔,又何必還其他呢?”話聲一頓,他似是也發現自己此時此地的這一句話,並不合時合適,於是聲調一變,又問道:

“公孫兄可曾有了線索?”公孫啟頭一搖道:

“沒有,不過我始終有個想法,毛病必然是出在老印記、範鳳陽農礦場、杜丹家這三個地方,所以……”黑衣怪人接口道:

“這何以見得?”公孫啟道:

“以期滿傭工來說,十之八九是山東人民.來遼東三日後即去礦山,自無與他人結仇成怨的可能……”黑衣怪人嗯了一聲。再次接口道:

“這也不能證明什麼呀?”公孫啟道:

“不錯,再研討下去,他們期滿之日,除礦山有關方面外,別人難細知,領取全部存銀事,亦然。如此這三家礦場……”黑衣怪人猛一拍手道:

“有道理,就算公孫兄所料仍有偏差,但離事實也不太遠了,好,我反正也閒著沒事,就陪公孫兄一趟!”公孫啟大喜道:

“吾兄大德。深信將為世人仰敬。”黑衣怪人頭一搖道:

“慚愧,今朝若非得遇公孫兄,說不定我會喪神失志自怨自苦以終,此後若有小成,也是公孫兄的德愛!”公孫啟一笑道:

“好了,咱們不說虛套話了,就走如何?”黑衣怪人頷首道:

“可以,只是我卻苦無代步!”公孫啟道:

“這不是問題,我這匹馬,是老印記主人賜借為用的龍駒,兩個人暫時共騎前行,有機會另外購得一匹應用的!”黑衣怪人雙目陡射寒光,道:

“老印記場主賜借……”公孫啟錯會了意,接口道:

“不是那位老場主了,老場主死已多年,現在當家主事,是老場主的獨生女兒,叫印天藍!”黑衣怪人哦了一聲道:

“這位女場主是公孫兄的好友?”公孫啟搖頭道:

“不,是舍弟的朋友,前幾天,舍第被邀進長白山印記。”黑衣怪人沉思剎那之後,問道:

“聽說印場主好像已出嫁……”公孫啟接口道:

“不錯,她嫁給了範鳳陽。”黑衣怪人似乎不解地說道:

“那怎會和令弟……”公孫啟一笑,接口道:

“箇中事不是三言五語能說得清楚的,等我們見到印場主和舍弟之後,相信吾兄冷眼一看,就會了然了!”黑衣怪人雙眉一皺道:

“公孫兄,此事在我聽來,已覺深然不解,以公孫兄而料斷令弟,亦必為人中之龍,卻怎會和印場主……”公孫啟這次更笑得厲害,哈哈連聲!黑衣怪人不悅地瞪看公孫啟道:

“有這般好笑?”公孫啟嗯了一聲道:

“正是正是,相信有朝一日,吾兄明白了內情之後,也會由不得哈哈大笑出聲來,不信可以作賭!”黑衣怪人傻了,楞楞地直搖頭!最後還是公孫啟結束了對答,道:

“反正不久吾兄就能見到舍弟和印場主了,這啞謎兒,至時也必然分曉,現在還是動身走吧!”於是一黑一白,離開了山區,奔向前程!

印天藍醒來了,但她穴道被制,挪動不得,出聲不能,只急得星眸噴火!那金衣蒙面人,卻冷哼一聲,伸手輕拍三掌!接著,一條條黑影,從四面八方集中過來,肅立一旁。金衣人掃了這些黑影一眼,揮手道:

“速積枯柴碎木應用!”黑影們躬身為應,四下散開,剎那,已經收集了數堆柴枝,捧抱回來,金衣人一指曉梅進入的枯樹洞道:

“快些放入洞中!”印天藍雖不能挪動,更無法開口,卻看得分明,知道這一群惡徒,要獵狐的辦法,來用煙火生生燻死曉梅。印天藍此時怒恨自己到了家,這一切都是因為自己大意有的結果,否則此時能將石塊投入樹洞中,何致睜著眼看曉梅慘死!

耳聽金衣人吩咐黑衣人眾,將枯枝斷木投進樹洞,心中不由又生出一線希望,枯枝雖怪,斷木雖短,但落於樹洞時……

就在這個時候,金衣人身旁的那個老頭兒,突然揮手道:

“先將地下六處通道封死!”於是有一名黑衣人,飛身而去,移時而歸道:

“屬下辦好了。”老者嗯了一聲道:

“來呀,先將枯枝點燃,然後投入洞內!”

“完了!”印天藍閉上了星眸,點點瑩珠,滾流下來!她的這一線希望,幻滅了,可恨老賊太以刁猾陰毒,首先封閉了其他可能出入的通道,繼之投火入洞,那……

枯枝點燃了,沒火卻都是煙,這因為地上積雪,雖系枯枝,已被雪溼,一時是不容易燃燒起來的。可是金衣人卻有辦法,抖手打出一粒奇亮火彈,射進了樹洞,帶煙的枯樹繼之投入,瞬即發出熊熊烈火!接著,黑衣人們一個接一個地將枯柴投入,剎那,濃煙騰飛射雲空,間有之絲絲火蛇,竄出洞外!

好厲害的一場大火!這株半空數圍的古木,並未枯死,所以按時仍然茂密,自火由樹腹起後,只見那枝兒垂蕩,葉兒黃落,像殘花敗絮之經狂飆!再片刻,劈聲頻傳,在一聲乾柴極烈爆響下,這株古木,由中一拆為二,狂焰噴出,直衝九天!

這是一片密松及柏木相雜的樹林,大火不止,必將引起野燒,野燒災成,恐怕這整個的半山環,勢將化為火海!此時別說曉梅一個皮骨筋肉的身子,就算是鐵打羅漢,鋼澆金剛,也勢必化作一灘銅鐵原汁,滲入地下!

那老者,目光灼灼注視著已成火口的樹洞,哈哈狂聲笑著,剎時,他認為洞下的曉梅,已成焦骨,遂沉聲喝道:

“爾等聽令!”眾黑衣人,齊聲相應,老者又道:

“各展功力,以地上雪泥,投諸火口,直到火熄為止,不得擅停,不得偷懶,立即給老夫動手!”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請注意︰利用多帳號發表自問自答的業配文置入性行銷廣告者,將直接禁訪或刪除帳號及全部文章!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4-6-15 18:51

© 2004-2024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