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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明希 -【花魅偷情(醉紅顏之一)】《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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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1-24 00:09:27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明希 - 花魅偷情(醉紅顏之一)

「男女授受不親」是句咒語,
念多可以上天堂?要不,他怎麼老把這句話,
當作推開她的借口。可這男人愛花惜花,
肯定值得托付終身,她怎麼可以因為一點小小的「阻礙」,
就放棄她尋覓多年,好不容易相中的良人,決定了,
不管用什麼手段,她都要得到他的心……
自己好歹也是個誨人不倦的夫子,理應以身作則,就算她長得明麗動人,
老是有意無意撩撥他,他又怎麼可以對她,
起了不該有的慾望?
可心動怎麼也掩飾不了,
他決定將她娶進門,但佳期已至,才發現她竟不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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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1-24 00:10:22 |只看該作者
楔子

  范書列女傳記載:東漢時期,有一會稽女子名為曹娥,其父曹於身為肅事神明者,於「百毒月」(五月)前夕,於江濤中迎神除煞、化百毒,不意,竟於船行中不慎落江,慘遭溺斃。

  曹娥年方十四,日日泣守江邊,尋找爹親屍體,卻遍尋不著。乃於五月一日投江,初五當日,丙屍合抱浮起,驚憾鄉人。

  縣令度尚,感念其孝心,遂將曹娥葬於江旁,並令魏朗出其碑文紀念,孰知,邯鄲淳得知此事,書寫一文悻念,魏明見狀,毀去其作,以邯鄲淳之文刻於其碑。

  碑文云:孝女曹娥者,上虞曹於之女也。盱能撫節按歌,婆娑樂神……

  翌年,江邊五月時節濃霧四起,日間影響鄉民作息、夜間異常光亮,日夜作息正反。

  按理,天中節後天候漸漸炎熱,百毒齊出,然該年卻一反往常。

  鄉人誤信傳言,認為是曹娥含怨未甘,一縷芳魂回至江邊作亂,遂家戶懸掛菖蒲避邪,更以艾草、石榴花、蒜頭、山丹除去各種毒害。

  再隔年,同一時節濃霧散盡,一如往常。於是,以菖蒲、艾草等物驅邪這論不逕而走,傳至全國……

  行雲流水,時光匆匆轉逝,若干年後——

  起伏的山巒半罩著煙霧,為翠綠鄉野間平添一抹簫索、寂寥滋味。

  清風緩過,風搖樹影動。

  一襲窈窕、溫婉的白衣身影,穿梭於綠蔭間,足踝邊發出聲響。

  纖影幽幽然地轉進木屋,木屋格局簡單、擺設樸實,坐落靠向窗欞木桌,探看窗外,水眸注視著滿園石榴花,檀口輕吐清新氣息,金澄色的斜陽照亮她的面頰,肌理微白,更襯著她素雅淡然的性子。

  她,擁有不食人間煙火之仙姿,宛若依著花露、日照便能存息人間。事實上,亦是如此。

  她,乃花萼國之長公主花妍,是集花中精華修練百年之花精,正為即將面臨的情劫所苦。

  自古情劫難逃,即便是妖是精亦無法例外。

  傳言花萼國在很多年前遭受詛咒,凡出世者必受一回情苦。

  若於十八歲當年天中節前覓得良君,便可化精成人,脫離花萼國,與心愛夫君長廂廝守,若非,則永生為精。

  但,自花萼國創建以來,能得良君不離不棄的姐妹們少之又少,尋常男子在一得知心愛的女子乃為花精這後,恨不得永世不見,是以,花萼國的姐妹受情傷,孤老者、怨婦者人數眾多。

  花妍公主年屆十七,不可避免的情緣即將來臨。

  倘幸運的話,得一生幸福甜蜜,劫未過,則孤苦直至終老。

  而屬於她的故事,才正要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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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1-24 00:11:49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山裡清風徐徐,翠綠色的葉片脈絡停著昨夜的水珠,顆顆晶瑩剔透。放眼望去滿是舒適的綠與香氣怡人的石榴花。

  他情不自禁地汲了口氣,任清新、適意的空氣填滿胸臆,隨後,他睜眼緩道:「過了這個山頭,即是著名的永聖村,到了那兒你可僱請『鎮遠鏢局』的人送你至京城,為師就送你到這裡了。」

  「謝謝夫子。」回話的男子面加冠玉,溫文爾雅、一身圓領白袍洩露了他的秀才身份,身後背了個包袱,比起他口裡的「夫子」,打扮略嫌累贅。

  「到了京城還有剩餘時間,記得研讀詩經,當令聖上重音律,投聖上所好準沒錯,時候多了,也不便去打擾丞相千金,待你功成名就時,日後相處機會多得是。」

  叮囑的男子年紀不大,卻因身份炯異,看似老成,一對原似溫和的眸子突轉嚴明,俊逸的五官罩著肅冷。

  「是。」唐仲絮經夫子這麼一說,禁不住臊紅了雙頰。

  他與姚芊穎是自幼訂的娃娃親,雖早有夫妻名份,可姚大人一路由縣令做至丞相職位,早搬離鄉里,他與姚芊穎縱然郎有情妹有意,也不得不屈服於世俗眼光,分隔兩地。

  在未考取秀才之前,他們約莫一年才面見一回,宛如牛郎與織女,一年在鵲橋相會一回,這心底事,他不曾瞞過夫子,是以夫子才會在臨別前,再次叮嚀。

  為與佳人共效于飛,他只得在弱冠之前考取功名,待功成名就那日,迎娶美嬌娘……想著,他不禁錯把眼前盛放的石榴花錯當姚芊穎,遙念起來。

  「好了,啟程吧!若是腳程快的話,傍晚即可到達『永聖村』歇腳。」梁柏書看了眼天色說道。

  「是,那麼弟子在此與夫子暫別。」

  「嗯,你去吧!」目送唐仲絮走離,梁柏書並未立刻折返。

  滿滿石榴花色留住他的目光,紅色石榴花開得正盛,意味著天中節即將來臨。

  這紅艷的石榴花,想必會成為天中節的犧牲品之一,往年到這天,姑娘們皆競相佩戴紅石榴出遊,過了午時即丟棄,形成市集街道上儘是殘花的殘景,再加上玄武皇帝做的應節詩歌,天中節在百姓心目中的重要性不凡。

  正想著,前方獨行的唐仲絮突地停下腳步,摘起石榴花來。

  「住手!」梁柏書眸光一凜,喝道:「你在幹什麼?」

  「夫、夫子?」唐仲絮遲疑地回過頭,不明白素來有著風吹人不動的沉穩性子的夫子,怎會有這樣大的反應。

  「你不趕路,在這兒採花可是你該做的?」梁柏書的聲調比平時還冷,不消多猜,便知此刻的他是憤怒的。

  「夫子,弟子只是看到這石榴,想起玄宗皇帝所做的端午詩。」唐仲絮解釋。

  不消聽完唐仲絮的解釋,梁柏書亦知唐仲絮適才與他的想法相同,百榴花開,暗喻著天中節的到來,而當令皇上曾於端陽盛會,作詩云:端午臨中夏,時清日復長。鹽梅已佐鼎,曲檗且傳觴。事古人留跡,年深縷積長。當軒如槿茂,向水覺蘆香。憶兆同歸壽,群公共保昌。忠貞如不替,貽厥後昆芳。

  仲絮能聯想到這一層,將文章融於生活,梁柏書略感欣慰,但摘花之舉著實不妥,遂道:「思及此花未必得折花方能感觸成詩……罷了,你去吧!」

  「是……弟子告辭。」唐仲絮不敢再作停留,匆忙離去。

  「幸而這片山頭少有人煙,否則這石榴只怕要糟蹋了。」梁柏書自喃著。

  「只是幾朵石榴花,公子何必介懷?」突地,一陣清如黃鶯的嬌聲在梁柏書身後響起。

  「誰?」梁柏書一凜,轉身探看。

  這一看,幾乎令他屏息。

  一雙晶瑩水眸鑲嵌在那張嫩白如皙的鵝蛋臉上,流轉之間儘是妖媚風情;彎彎似新月的眉,洩漏了她的秀氣又不服輸的矛盾性格;一張紅嫩欲滴的艷嘴兒令人眩目,像是奪去他心魂似的,他有半晌的愣呆。

  「公子?」花妍從他愣傻卻又俊氣的外貌得知他的想法!和所有初見她的男子相同,他震懾於她的美麗。

  可他呆愕的目光並不猥瑣,相反地,是欣賞的意味多些。

  從他連幾朵石榴都不忍毀去的行徑看來,他是個惜物愛物之人。

  這男人與其它男人不同,她在心裡有了估量。

  「姑娘,失禮了。」梁柏書回過神,眼前的姑娘美得不像是凡人,又出現得突然,他不禁暗思她是否與他有某種「遙不可及」的距離,但他瞧她瞧得發傻,卻是不爭的事實,是以,他出聲道歉。

  「公子何必拘禮?相逢自是有緣,既是有緣,拘禮守節就顯得多餘了。」

  花妍邊說邊睇著他看,那出色的容貌上浮著兩團不正常的燥紅,似乎鮮少與女子交談,再加上他不著痕跡的退了幾步,與她保持數步的距離,強調禮數的樣子教她忍不住發覷。

  這男子有趣!她一個「姑娘家」都沒有怕了,他在怕什麼?

  怕她吃了他嗎?若是,「吃」了他定比吃其它人,要來得快意許多,她燦笑,露出了扇貝般的白齒。

  這姑娘知不知道什麼叫做男女授受不親呀?

  還說什麼相逢即是有緣?一直逼近他、朝著他笑是怎地!

  梁柏書不自覺地退了一、兩步,心跳加速,臉上的躁氣加重,不難受,卻意外地困擾著他。

  他蹙著眉,為此女的大膽行徑感到莫名。

  「在下告辭。」趕緊離開才是上策,梁柏書打恭作揖後,快步走開。

  「喂,等等——」花妍本想戲弄他一回,哪知,他轉身就走。

  她焦急地追了上去,這男子可是難得一見,若是讓他走了,上哪兒再去找個不以調戲婦女為樂的偉岸男子?

  而她深信自己不可能看走眼,一個惜花男子絕計不可能是負心漢。

  是了,她選定他了,選定他為夫君,在短短瞬間,她願下感情的重注……

  眼見男子愈走愈快,疾步加風,看似練家子般,花妍只得心生一計,喊了聲:「哎呀!」身子整個跪趴在地,就賭他的心軟。

  梁柏書初聞此聲,緩下腳步,但並未回頭。

  「公子,等等,我的腳……」她吃力地喊著,小巧臉蛋糾成痛苦模樣。

  「怎麼了?」轉身,梁柏書只見她難過的神情,莫名地,心微扯。

  「我的腳,好疼……」隱住到嘴邊的笑意,她運氣逼出兩滴汗。

  「我看看。」梁柏書當下忘記了避開男女授受不親之規矩,趕到她的身邊探視。

  「你看,都腫了。」花妍無辜又大方地掀開裙擺,露出白蔥似的小腿,腳踝浮出瑰紅的色彩。她只傷到小腿,卻將裙擺撩得那樣高,教梁柏書當場倒抽了口氣,震懾於她的曲線美麗還有嫩肌雪膚。

  要逼迫自己不去注意到她的完美,好難。

  子日:非禮匆視、非禮匆聽、非禮匆言、非禮匆動……其共識之

  正念著,那方傳來嬌斥:「你不是說要看嗎?瞧,人家的小腳都腫得像饅頭這樣大了。」

  「哦,你、你去看大、大夫。」他竟然結巴,雙頰臊紅不已。

  「我知道呀!可、可是……」她咬著下唇,水眸盈盈,暗示他若不幫她,她自己一個人不能到大夫那兒。

  「你要我帶你去?」

  「不然,我走不動……況且,離山下還這麼遠……」

  「這……」

  「好,你見死不救,就讓我留在山上,等晚些時候,讓山禽走獸來把我叼去吃了、化作一堆白骨好了。」這木訥男人,是不點不通的。花妍飛快地想清楚有利情勢,針對他的人格缺點攻入,誓得事半功倍之效不可。

  「我、好吧!我送你下山。」不消多言,梁柏書自知離山下還有段距離,要她獨自下山是難為了她,便改口道。

  「送?那可不成。我這個樣子只怕是走不了了。」花妍得寸進尺地說。

  「那你是……」

  「抱我走。」她大膽要求。

  「什、什麼?抱、抱……」這女子恁地大膽,不怕他伺機上下其手嗎?虧得她生得如此嬌美、聰慧,防人之心上哪兒去了?

  難道不知人間險惡、人心難測嗎?

  梁柏書被她的要求再次驚愕,也倍覺頭疼,按他的為人是不可能放她一人獨自在此的,但她提出的辦法卻與他的禮教不合。兩相之下,他只得擇其一。

  「不然用背的也成,但是我傷在腳,用背的可能不妥,要是弄個不好,只怕更加嚴重。」花妍兀自說著,神色一派認真,似除了這兩種選擇之外,再無其它。

  一你不怕嗎?」

  「怕?怕什麼?」

  「我們甚至不認識,你就這麼相信我?不怕、不怕我……」

  「你怎樣?」呵,這男子好老實。她禁不住地興起戲弄他的念頭,急急追問。

  「不怕我、我對你上下其手?」當然這是不可能的事,梁柏書自幼習禮,梁家家境雖非大富大貴,可好歹也是書香門第,絕計不會做失禮、敗壞門風之事。會如此說,是想知道她何以加此放心?

  「你!你不會的。」恐怕只有她會對他上下其手吧?花妍見他故露兇惡目光,卻半點兒都不像,在心中竊喜著。

  這男人真是有意思,她要定他了。

  「何以見得?」

  「哎呀,你不要在這裡拽文,我的腳都快痛死了,你再不抱我去找大夫,改明兒個,它就要廢了。」

  「真的很痛?」他的眼不自主地瞥向她的腿,又是一陣心猿意馬。

  「嗯。」她點點頭,可憐兮兮地望著他。

  「好吧!」梁柏書彎下身子,輕而一舉地將她抱起。

  她好輕!比一個年幼孩子重不了多少……突地,他察覺自己分心了,脹紅臉轉移心思,忙暗念:「『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四非者罪也,四正者罡也,願世上修子,其共識之……」

  花妍才不睬他紊亂的心思,她只知自己將順利的下山,將自個兒的一輩子交予此人的手上。

  她輕闔上眼,享受著這輕飄飄的適意感、甜蜜蜜的喜悅,還、還有……他身上撲面而來的男性麝香氣息。

  「好了,只是扭傷,沒有什麼大礙,只消多休息、少走動,過幾天就會好。」

  大夫說道。

  「那需要敷藥嗎?」花妍偷偷對大夫擠眉弄眼,希望他能將她的「病情」說得更嚴重一點。

  「哦,不用。」大夫老實地說。

  「需要吃藥嗎?」早知道就把腳傷弄得更怵目驚心一點,可惜她怕痛,扭傷已經是很犧牲了。

  「也不必。姑娘放心,這點傷還難不倒老夫,適才已經為你處理好了。」大夫誤以為她是擔心日後的行走問題,遂多解釋了幾句,教花妍險些兒氣絕。

  他不會看狀況嗎?沒看到她現在正急欲賴上一個「負責任」、「老實」、「出色」的男子嗎?

  他若不配合,她拿什麼藉口留下來?

  「既然如此,那我們走吧!」梁柏書確定她沒事之後,胸口壓著的石悄悄地放下,那沉石何時被安置上去的,他自己也不知道。

  「好吧!」花妍主動地伸出手,身子主動偎向他。

  「你可以自己走。」他拒絕再抱著她。

  沿途他接收了不少注視的目光,他懷疑他抱著一個姑娘!在大街上行走的事,已經傳回府裡,回府之後可有得解釋了。

  但眼前的她像個什麼禮數都不懂的小孩,全然無視禮教,竟還要他抱,真是……哦,他的額頭泛疼。

  「可是我的腳好疼啊!」

  「不可能吧?大夫都說沒事了。」你腳疼,我的頭更疼!梁柏書在心中忖道。

  「是呀!怎麼可能?老夫都看過了。」大夫不想讓旁人懷疑他的醫術,忙插話解釋。

  「可是它就疼呀!而且大夫不是說了,要少走路多休養嗎?我是聽大夫的話,難道錯了嗎?」凌厲瞪了一眼不解風情的大夫,她才將大夫說過的話來反駁兩人。

  年邁的大夫被小姑娘銳利的眼神一瞪,霎時明白女人與小人難伺候也,便不敢再持反對意見,忙想送客:「也是,公子你就快把姑娘送回家休養吧!老夫還有其它客人要面診……」

  聽出大夫的送客之意,梁柏書只得遞出診金,大夫先行走出內室。大夫一走,他隨後轉身面對花妍,說道:「我送你回家。」

  回家?好呀!你家有幾個人?好不好客?會不會難相處?還有……」

  「停!」梁柏書只感覺頭有點痛,趁著還在醫館,要不要多拿帖治頭痛的藥?

  「咦?你不舒服嗎?」花妍看出他的面色不太對勁。

  「我是說送你回你家,不是回我家。」他沒回答她的問題,就先前的問題做出回應。

  「我家?我、我家在山上耶!你要踅回去嗎?」她當然不可能會同意,既然出了宮,暫時沒有再回去的打算。

  「不然呢?」他蹙著眉,就算再踅回去也得做。

  回你家,你家比較近。大夫說我得多休養,這樣一來一回,很累人,而且,我的腳好疼……」花妍自顧自地決定。

  別又來了吧?

  她竟又露出流瑩的水眸無辜地望著他,似乎他若是拒絕她,就是毀掉她眼前幸福的大壞蛋,是那般地罪無可赦、那般地該死!

  可,她就是如此,一用無辜眸子凝著他、二用可憐兮兮的神情、三用快要哭的下垂嘴角……

  沒轍!輸了!拿她沒辦法!

  「好吧!回我家。但我先跟你說好,回去後不可以對我娘亂說話。」

  娘對未婚女子在別人家裡過夜這點頗有微詞,總覺這女子的家教不嚴謹。

  不知怎地,他不想娘對她有偏見。

  「你娘很凶嗎?我保證只是休養,絕對不會給你惹麻煩的。」花妍知道他的讓步,心雀喜著。

  「我娘不凶。但你最好守規矩一點。」他解說,毫無察覺地,雙手伸向了她,一把抱起了她,兩人身軀相貼走出醫館。

  她的面朝著他的腦袋瓜子,露出得逞的竊喜笑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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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梁府坐落在城東,是一幢古樸典雅、書香氣息十分濃厚的兩層二簷樓閣。

  過了梁府的院落之後,則是一大片的綠林、流水香榭,最後頭則是梁氏書院,現住著七、八名想要考取功名的讀書人。

  「前頭是住的地方,後面是書院,有廂房和客房,你就暫時住在客房好了。」

  梁柏書在自家門前放下花妍,而這會兒她終於肯下來了,門房早在看到他們之前,衝入內通報了。

  他相信不用一會兒,娘便可準備好「三堂會審」了。

  「書院?」

  難怪,她在他身上看到練家子的凌人氣勢,卻又同時發掘出他的書卷氣息,矛盾卻又不衝突地混合在同一個人身上。

  「我是教書的。」

  「梁柏書是你的誰?」花妍看向高掛在門板上頭梁氏牌匾的落款,問道。

  「我本人。」他應道。突地,眼眸亮,驚問:「你識字?」

  「當然啦!我可是堂堂花……」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她趕緊收口。

  「花什麼?」他聽出她想要隱藏些什麼。

  「沒、沒什麼。我說我的名字是花妍,妍麗的妍。」

  梁柏書不疑有他,點頭表示明白。而她的名字如其人,妍麗如花,清雅中帶著絕艷,就是那大膽的行徑教人不敢恭維。

  殊不知,那是花妍刻意留給他的印象,倘若不如此,恐怕他這顆頑石,怎麼敲也敲不開,非她主動才行。

  「進去吧!」他不忘攙著她,這點倒是讓花妍心生感動。好一個心細如絲的男子,儘管外表拘謹守禮,卻在無形中展現出他的體貼,教她不禁再次暗歎自己沒有選錯。

  只是要敲開他的古板思想,有點困難。不過,也挺有挑戰性的,她思忖。

  「娘,我回來了。」

  入了窗明幾淨的大廳,果然梁夫人擺好陣仗等著了。

  「你送仲絮上山,怎麼帶一個姑娘家回府?她又是誰?」梁夫人曹妤婕威儀的目光鎖著剛入門的花妍,對她依在兒子身側感到不悅。

  這姑娘生得太過嬌媚、妖魅似的,一對水汪汪的晶眸隨意挑勾,怕要有一半的男子被她勾去心魂。

  「娘,這位是花妍花姑娘,她在山上扭了腳,孩兒送她下山就診。」梁柏書大略將事情的來由訴說一遍。

  「哦?」曹妤婕厲光一掃,滿臉不信。」既已就診,怎不回去?」

  「這位大娘……花妍家住山上,天色已晚,若不是梁公子收留,花妍也不願意留下來。」花妍顛倒是非,又刻意喚梁夫人為大娘,氣壞她也。

  「什麼大娘?」曹妤婕氣急敗壞,這姑娘未免太沒禮貌了,她也才四十出頭,叫她大娘?「叫我梁夫人!」

  「哦!梁夫人,事情的經過就是這樣子,公子的盛情難卻,是故花妍今晚要在此叨擾了。」花妍學著他們拽文,要拽大家一起來,誰也不必客氣。

  梁柏書只是靜待在一旁,不發一語。

  這會兒他倒佩服起她的應對能力了,他沒想過要用這種方式說服娘讓她留下,只要說是他的主意,娘便不會有太大意見,且也無損娘對花妍的教養和名聲留著壞印象。

  他所擔憂的事,倒是一件也沒有發生。

  只是他明白,娘被她的無禮稱謂氣著了,想到這,他的嘴角微勾,不經意流洩了心中的愉悅。

  「你!柏書,你瞧瞧自個兒帶回什麼樣的姑娘?竟然對長輩說這種話?」曹妤婕的聲調拉回了他的思緒。

  「我是說實話呀!少動怒一回可以少一條皺紋,瞧瞧我,從小到大沒生氣過,一條皺紋都沒有耶!我是看你那麼多根皺紋,好意勸你……」

  「花姑娘,夠了。」瞧娘氣得眼睛瞠大,梁柏書忙示意她閉嘴,難怪娘要生氣了,娘可是對自個兒的保養很有信心的。

  花妍隱住笑意,乖乖地聽他的話閉嘴不說。

  她見梁夫人在梁柏書心中的地位後,暗暗打定主意,要得到梁柏書的『人』,夫人是關鍵,她得好好想想怎麼做才行?

  「娘,孩兒先領著花姑娘到客房去了。」

  「不必,讓翠兒帶她去就行了,你留下,娘有話同你說。」言下之意即不給花妍聽,她是外人!濃重的『排他』行徑教花妍無法忽略。

  「翠兒,領著她去。」

  「不行呀!梁公子,我的腳……」狀似無意的暗示:快過來給我靠。

  「娘,孩兒去去就來。」梁柏書分出事情輕重緩急,決定先送花妍進房休息。

  「什麼?你、你給我回來!」曹妤婕一看,兒子一面倒向那妖魅女子,不禁又生氣了。

  「梁夫人,花妍先告退了。等花妍傷勢好些,再來與您討論保養之術。」此話一出,曹妤婕愣了片刻,等她回神,兩人相偕走遠。

  「妖魅!她一定是妖魅。」曹妤婕口裡喃道。「快,快去給我把『一眉道長』請回來。」

  「夫人,天色已暗,一眉道長一定早就休息了。」翠兒提醒地道。

  「難道要我等明天嗎?家中出了妖魅鬼怪,這還得了!」曹妤婕一逕認定花妍是妖精,否則,她那喜怒不形於色、行事沉穩的兒子怎會乖乖聽她的?

  *  *  *

  幸好花妍不是靠熟食果腹的,否則,梁府人的「刻意」忽略,豈不是要餓死她了?

  客房外,金黃色的陽光灑在大地上,園子內外靜謐無聲,顯示時值正午。

  這梁府的待客之道實在需要再加強,就算她是花精,在身份還沒有曝露之前,好歹也派個人過來噓寒問暖一下吧?

  「居然連個人影都沒有!最最可惡的是那梁柏書,竟不來看我。」

  花妍一早醒來,空等到現在,心中難免有些埋怨,一張艷麗的容顯露出不悅的神情,看來另有一番風情。

  「好,是你自個兒不來的!別怨我『主動』去找你。」

  昨兒個踏進梁府不久,她便知道梁府是重禮、嚴謹的書香世家,若是她主動去找梁柏書!難免會被多嘴,是以她願等上大半天。

  可眼下都晌午了,他不出現,敢情是忘了她的存在?

  那可不成!他可是她相中的良君,縱然是拘謹了點、古板了點、守禮了點……

  呃,這麼想來,他的性格有點沉悶,說不得要他說上一句情話都是為難了他哩!

  可,只有這種男人不會三心二意,一旦戀上了便是一輩子。她自信不會看錯,也有著與他共守到老的信心。

  邊想著,她立刻由內室疾步到外廳,好巧不巧,那個遺忘她的男人叩門詢問:「花姑娘,你在裡面嗎?」

  聞聲,花妍心喜,隨即應道:「我在,門沒上栓。」

  在外頭的梁柏書這才推門進人,不過僅站在離門不遠處,且沒將門關上。

  今日的她,長髮垂肩,披散在半弧形的胸前,一臉鬱悶,我見猶憐,他的心像是被大石撞擊過般,砰地一聲,震撼力道驚人。

  「花花花姑娘,你的腳好點了嗎?」羞愧之色浮於顏表,他竟然結巴了?

  這一問,花妍這才想起自個兒的「腳傷」,扶著櫥櫃緩步走近他,不忘顰眉。

  「不是挺舒服的,我看還得休息個幾天。還有,你別老花花花姑娘的喚我,好像我真的很『花』似的。」

  「花……好吧!妍姑娘。」

  「也不要妍姑娘。」

  「那你……」

  「叫我花妍,我叫你名字。」

  「這……於禮不合。」梁柏書面有難色,自小他就是不是這樣學的。

  「我說合就合。你就別這麼枸禮嘛!」

  梁柏書在內心掙扎片刻,末了似不甚贊同地答了句:「好吧!」說完,隨即作勢要走。

  「等一下,你才來就要走,把我當什麼了?」什麼啊,才來就要走,她可是等了一個上午咧!

  不滿的話語透過她的紅艷小嘴兒說出,像是他做錯了,且是他萬萬不該。

  「花姑娘,在下只是來探視你的情況,既然你的腳傷未癒,在下只好讓丫鬟來專門侍候你。」梁柏書並未說出自己按捺一個上午的浮躁情緒,這會兒才來見她。

  她讓他煩惱了,生平頭一遭,他心浮氣躁,甚而,授課之際頻頻失神,連學生都察覺出他的異樣。

  「我不要丫鬟!」

  「那你需要什麼?」梁柏書的聲調生硬,從外表看來,他對待她與對待其他人無異,但他內心明白是不同的。

  待他人,他不會心慌莫名、不會口乾舌臊、不會腦袋發漲,對她則會……

  像生病了、像中蠱了、像……他說不出那異樣情緒,因為他從不曾嘗過此種滋味。

  「我要你!」花妍大刺刺地直說。

  他被她簡短的三個字嚇了一大跳,抑下莫名心亂,他沉著臉,冷峻道:「請不要開玩笑。」

  「我是說真的,別人的服侍我不習慣。況且,我也不識得她們。」呵,他臉紅了,她這一語雙關影響他了吧!

  「昨天以前你也不識得我。再說男女有別,你……」

  「那不一樣。」

  「我看不出哪裡不一樣。」梁柏書自幼習禮,考上文狀元後便回鄉服務鄉親,除了親友外,從未與姑娘家多作接觸,是以他瞧不出花妍想要賴定他的動機,他只知道這個姑娘言詞、作風大膽,跟外表的端麗、典雅全然不同。

  「反正就是不一樣。」她堅持不一樣,但是要她實際說出不一樣之處,她又詞窮。「如果你要別人來服侍我,不如放我自生自滅算了。」

  如昨日,她吃定他的心軟,她知道他不會任她「自生自滅」的。否則,今兒個就不會來瞧她了,縱是時候晚了些。

  梁柏書微瞇著眼,盯著地此刻倔強的清麗容顏,看來他不讓步,她會跟他沒完沒了,不由自主地,他又讓了她一大步。「好吧!我不派丫鬟過來就是。」

  「那就好。咦,你不是要探視我的腳傷嗎?離那麼還怎麼探視!」她暗示他可以靠近一點。

  「不必了,男女……」

  「又『男女授受不親』?」她沒好氣地截斷他的話。怎地,這句話是咒術嗎?

  比誰說得多,便可得道升天嗎?

  「確實是『男女授受不親』,你身為姑娘家該謹守婦道、不該有大膽言詞、笑不露齒……」梁柏書習慣性地開始授課」,偉岸的健軀就是沒再踏近一步。

  轟轟轟……

  花妍覺得有趣,坐在椅上聽他的醇厚噪音、認真的神情、他的昂藏身軀似飽含著無窮力量,是那般的懾人,令人迷醉……

  「女誡有云:婦行、敬慎、曲從……劉向的列女傳更是教女貞烈……你有沒有在聽啊?」他發現她不像之前那般,他說一句她回十句,停下諄諄教誨,狐疑地看著她。

  「啊?當然有。」她斂下迷茫神色,草草應道。

  「那便要謹記且以身作則,知否?」

  還知否咧?「知知知。」她隨口敷衍,隨即說:「那我們可以出去走走了吧?

  待在屋子裡好悶呢!」

  「也好,我先帶你去用膳。」這時的他才願走近她,作勢要攙著她。花妍一把圈住他的肩頭,身子貼近得比昨日更甚。

  「你……」梁柏書宛如被閃雷擊中一般,僵著身子。

  適才不是說都聽到了,怎地她還……

  一陣淡淡香氣闖進他的鼻端,傳至大腦,大腦許是失了作用,昏眩好一片刻。

  「我怎樣?人家不過是攀著你……」

  委屈的話未畢,一聲驚呼奪走兩人的注意。

  「少、少爺?」出聲的是翠兒,她瞪大了眼睛看著客房內的兩人,一根手指還忘形地指著。

  「翠兒,她、我、我們沒什麼。」梁柏書急急甩開花妍,花妍被他一推,險些兒身子滑落,不過,她一點也不介意,多了個見證者,瞧他怎麼辯駁。

  「少爺,是奴婢大驚小怪了。」翠兒驚魂未定,管家有云:做奴才的,要懂得見風轉舵,方能明哲保身。

  但,這件「丑」事一定要報告夫人,她忖思道。

  「有什麼事?」翠兒是娘的侍女,會找來這裡想必是娘找他。

  「是、是夫人她……」

  呃,該不該當她的面說?翠兒瞥了眼花妍,面有難色。

  「有話就說,做人就該坦坦蕩蕩、光明磊落。」梁柏書不忘『說教』。

  這可是你叫我說的喔!翠兒先在心中說了這麼一句後才道:「是夫人請來了德高望重的一眉道長,道長說一定要你現身。」

  要不是一眉道長說一定得見到「受害人」少爺,才能解除他所中的妖術,她和夫人才不會讓少爺知道一眉道長又來府裡了。

  花妍聞言,柳眉一挑,這梁府的教養還真不是普通的……連奴才說話都拽文。

  「一眉道長!那個江湖術士,娘怎地老信這一套?我去趕人!」轉身,他疾行離開。

  「我也去。」花妍嚷道,想看看那個一眉道長是哪裡來的?教梁柏書一聽即變了面色。

  「你不可以去。」翠兒忙攔道,開玩笑,妖孽就是她,她在此地,一眉道長就會把她「就地正法」了,不必到前廳。要是弄個不好,兩方大打出手,可苦了他們這些做奴才的,要收拾殘局耶!

  「為什麼?」

  「反正你不能去就對了,你在這裡等著。」翠兒當然不敢跟她說實話,按住她的身子後,又飛快地彈開,怕被她下咒呀!先溜為上。

  花妍哪可能乖乖聽話?

  這無聊了大半天,好不容易有好玩的事,她怎可能不去湊熱鬧!

  說做就做,她念了句咒,只見一襲白影倏地消失在半空。

  一群樸實裝扮的家僕,圈成一道圓形人牆,恰恰擋住了花妍的視線。是故她更加好奇了,是什麼事教這群家僕放下工作,全擠到大廳廣場前?

  「……哎呀!夫人果然心思縝密、直覺驚人,貴府當真出現了妖孽,而且還纏著少爺,若公子不現身恐怕貧道難以處置!」要賺人家的銀子吶,沒有也要說有,只是……沒有會更好。

  此言一出,在場的人莫不怔然,嘩地一聲,相互竊竊私語不說,膽小的早跑去躲了。

  曹好婕一聽,心神更加不寧,偏她是當家主母,不鎮定怎成?她僵直著身子,試圖維持平穩聲調。「道長的言下之意,是可以解決了?放心,我已派人去找小兒了。」

  「除此之外!這個嘛……」一眉道長皺起眉心,欲言又止,像是梁夫人的要求難為了他。

  「多少銀兩都沒關係,只要道長將妖孽收服,梁家自會奉上『功德金』。」她倒是不怪兒子多管閒事!收留妖孽,只要兒子恢復正常,要她做什麼都行!要不,她也不會一早派人去請一眉道長,並將事情來龍去脈說了一遍。

  誰知,她的直覺是對的,一眉道長的說詞更確定了她的不安與浮躁。

  「那就好,要知道這妖孽來頭非比尋常!做這一回收妖法事得耗去貧道半甲子功力。」一眉道長不忘聲明,收妖絕非貪財,而是付出的代價不菲。

  花妍頭一回見著這茅山道士,聽他瞎說胡掰,也覺有趣,渾然不理會他是來收她這只妖精的。

  「那道長快動手吧!」曹好婕一想到妖孽在府上作祟,坐立難安,昨晚甚至沒睡好。

  「待貧道先回府準備,可這燭火、紙錢都要金錢打點,夫人是否……」意即要先拿訂金啦!

  「哦,對對對……」

  「娘,你又在聽誰胡說八道了?」縱然疾行!梁柏書還是慢了花妍片刻。待他在一旁聽悉娘與一眉道長的對話後,再也忍耐不住!出聲制止。

  「柏書!不可對道長無禮。」曹好婕怒喝,兒子真是太失禮了!怎可在道長面前大放厥詞呢?想必是中了那妖孽的邪。

  「娘,我是說實話。這江湖衛士說的話怎能信呢?況且,我們梁家一不作奸犯科,二不違法抗命,三不強人所難,從來就是光明坦蕩、正氣凜然,怎會有什麼妖孽進駐?你別教這種騙吃騙喝的人給騙了。」梁柏書當眾給一眉道長一陣冷劈,要他自討沒趣,走人。

  「夫人呀!看來公子中的邪術頗深,竟公然忤逆母親,若這事再不解決,恐怕您要失去這個兒子了。」一眉道長說得好嚴重,教曹妤婕更加慌亂。

  「你再胡說,別怪我……」

  曹妤婕見狀,更加擔心,忙攔住兒子向前邁進的身軀,要道長先動手把兒子變正常再說。

  「好吧!我先定他的心。」一眉道長由懷裡掏出兩張黃色的紙符,分夾兩根指頭,再將紙符插上桃心劍,眼見就要朝他比劃起來。

  梁柏書心中無神無鬼,哪信這一套?他就等著看一眉道長知何定他的心?倘若一舉戳了他的把戲,娘便會死了這條心了。

  就當一眉道長開始繞著梁柏書的身軀打轉之際,一陣嬌喝傳來:「住手!」

  「她她她,就是她,她就是妖孽!」曹妤婕一看,抽氣。

  吱吱喳喳……現場開始躁動,有的昨日並未見到花妍,故懾於她的美麗;有的再次見到她,戒心佈滿容顏;有的則按捺不住膽小的性格,當眾脫隊。

  一眉道長瞠圓了眼,張大了闊嘴,愣然的樣子哪像是見過世面的沉穩修行者?

  梁柏書見此,眉頭不禁緊蹙。他厭煩眾人盯著她瞧的樣子,那股氣來得突然又莫名,他知道她的美艷若仙,見著的人不吃驚是不可能的,可他卻有股私心想將她藏起,藏到一處沒人瞧得見她的地方。

  「你來這裡幹什麼?」他冷硬著聲調,面色比石頭還硬上些許。

  故意忽略他的冷淡,花妍軟言說道:「他們都說我是妖孽,我又不是,當然得來澄清嘍!」

  「你當然不是,這點毋需向任何人證明。」

  梁柏書這一席話雖非蜜語甜言,但卻能甜進花妍的心窩裡、暖烘烘的咧!

  她喜上眉梢,似有他這一席話,勝過獲得百年修行。「你不怕我真是嗎?」

  「胡說八道。」梁柏書不喜她這般說自己,臉色又沉上幾分。

  瞧他們眉來眼去,恍入無人之境,就連請回的道長都忘了『收妖』,曹妤婕急壞了。「道長,妖孽都現身了,你還不快動手?我加你十倍『功德金』!」

  聞聲,有錢好辦事的道長哪管先前說要回去準備的話,有錢先拿再說、小額小利就免了,他要幹一票大的……

  「妖孽,納命來!」桃心劍出,拚了老命在地面上急奔,目標只有一個,妖孽是也。

  早看穿他是個半調子的花妍,壓根兒沒在驚怕,而且他手中的桃心劍並未開過光,是沒有任何法力的,她要是怕它,未免太不濟了點。只是眼下,她不能閃也不能逃,好好扮演著弱女子的角色即是。

  「啊——劍呀!」受驚尖叫,一聲接著一聲。

  跑給他追,看誰體力好。

  適才形成的人牆全因他們的「鬥法」,登時潰不成軍,不攻自破。

  梁柏書抿緊唇,看一眉道長胡鬧,欺負一介弱女子豈是大丈夫所為?遂奮力一躍,施展輕功,趕至花妍身側,攬了她的腰際便走。

  不意,這並非花妍所願,他能保得了她一時,保不了她一世,最好的辦法便是一勞永逸,徹底解決。

  心突生一計,她拂袖假藉衣裳拌身,跌得狼狽,梁柏書未及反應,尾隨而來的一眉道長收勢不及,桃心劍就這麼往她刺來,大喝聲:「妖孽,納命來!」

  「呀!」

  桃心劍沒入她的胸前,後勢極強的,她倒向梁柏書。

  他慌亂接住她嬌軟身軀,心魂全失,思緒頓成空。

  鈍劍何時成了利器?

  妖孽鮮血竟不是黑色,而是赤紅?

  原形仍是人形?

  曹妤婕與一眉道長雙雙大震,驚愕萬分。

  「殺……殺、殺人啦…!」不知是誰喊道。

  「殺人……快,快報官。不對,叫大夫。快呀,弄出人命來啦!」只見梁府里外,家僕亂竄、嘈雜不已。

  「我不是妖孽……」痛死了,她早就知道被刺到是很痛的,可是,情勢所逼,她非得這麼做不可。

  在疼死之前,她最好先為自己說兩句受委屈的話,加深他的愧疚感。「真的不是,我從沒有害人呀!」

  「我知道!噓,不要說話,大夫馬上就來了。」梁柏書這才收神,狠瞪著兇手一眼。隨後,抱著她急奔醫館,他不敢瞧她的傷口、不敢想那劍沒入她身軀多深、不敢胡思若是她亡了他該如何,不敢……

  不!不、不會的。

  等不及大夫趕到,他現在就要確定她性命無虞,那慌亂的心到底怎地,在見到她之後,從沒正常過。

  昏眩來了一波又一波,花妍勉強扯出笑額。

  那笑靨像是告別,梁柏書見了心驚,背脊、額側淌出冷汗,恨不得自己有四條腿,能快些兒到達;恨不得醫館在他家隔壁,馬上可以醫治她;恨不能能替她痛,她痛他也痛呀!

  在另一方,一眉道長以為自個兒真弄出了人命,畢竟那劍是刺得那般深,雖稱詭異,可眼下,傷了人的他哪想得到這許多,趕緊回家收拾包袱、離鄉背景吧!

  當鮮紅色的血液濺出花妍體外,似震醒了曹妤婕,妖孽怎麼可能是流著鮮紅的血,是故,她是人、不是妖。

  而一眉道長拔腿就跑的行徑,更提點了她的糊塗,他根本就是個騙吃騙喝的騙子,哪是德高望重的高人,否則,怎會連她是妖是人都辨不清呢?

  更糟的是,若她死了,她豈不成了幫兇?

  要是人家爹娘找上門,她怎麼跟人家交代?

  啊——梁家代代的好聲望都要毀在她的手裡了,此刻的曹妤婕為自個兒偏頗的行徑懊悔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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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1-24 00:19:02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因禍得福!

  客房內,花妍己被「打包」送回,安穩地躺在床上。

  儘管傷口疼得像火在燒,可她的心卻是溫暖的,像曝曬在初春的暖陽下,舒服地教她情願為了此刻,傾盡所有。

  她偷覷靠在床榻邊的梁柏書,他那對劍眉微蹙著,形成一個淺淺的「川」字,緊抿著唇像是在壓抑著什麼,嘴上冒出的點點鬍髭意外地平添了他的粗獷氣息。

  她從不曾如此近的打量著他,若非她「受傷」,恐怕此時他們的距離不會這麼近,也恐怕他會繼續在她面前重複念著:男女授受不親吧!

  想到他的拘禮以及他被她戲弄時,頰際潮紅的模樣、不知所措的模樣、板著臉訓斥她的模樣……

  相識的時刻雖然不久,他那拘謹、剛正不阿的性子早己教她摸透了大半,非但沒有感到無趣,反之,更加深了要他成為夫君的意念。

  他絕計不是個薄倖郎,否則,他大可不說那些教她念念不忘的話,更毋需在她傷重之際,衣帶不解地看顧她,是吧?

  思及此,她難以抑止地笑了,笑得連傷口痛都忘了。

  她不禁佩服起自己的聰明,讓桃心劍變成傷人的利劍、讓她見血,比她說破了嘴解釋都還來得有用。瞧吧!這會兒不但讓他相信了她,就連之乎者也、男女授受不親的戒條他都不守了,還有什麼比這個更教她得意的呢?

  「……柏書。」突然,門外傳出輕喚。

  打斷了花妍的飄思,她趕忙合眼,佯裝未醒。

  梁柏書向來淺眠,再加上習武,門外一有動靜即驚醒,確認沒有吵醒花妍後,他踱出內室,將門拉開。

  「娘。」

  自花妍受傷至今,他尚未諒解娘親請人作法的作風,是以,待曹妤婕僅是冷淡不失禮罷了。

  「她、還沒醒嗎?」

  都已經三天了,這頭兒都沒消沒息的,教她不得不親自前來探視,要是真有個萬一,她可就罪過了。

  「沒有。」

  「柏書,你千萬要相信娘,娘這麼做都是為你好。若不是、若不是她生得過於狐媚,娘也不會想到那兒去呀!再說,你們相遇的地方又是山裡……」曹好婕急著為自己解釋。

  雖那座山上不曾傳出什麼魑魅魍魎的事,但,難保一定沒有。

  她這麼做都是小心駛得萬年船呀!

  「娘的意思是長得妖艷之人都是精是怪嗎?那麼日前,娘不才同孩兒說卉心表妹生得如何嬌美、如何傾城,她難道也是妖?若是她改日上咱家作客,孩兒也可請道士收妖了?」梁柏書端出日前曹妤婕說過的話來反問她。

  曹妤婕被兒子說得無力反駁,面頰微熱。她會這麼說,自然是希望把書能和卉心結為連理呀!媒婆不都這麼形容男女雙方的嗎?「那怎會一樣?」

  「在孩兒看來就是一樣。」

  「你是文狀元,娘說不過你,不過娘的心意你得帶到,等她醒過來,告訴她,娘很抱歉,若是能談和的話是最好,不成的話,就讓官老爺來裁決。」這是曹妤婕最大的讓步了。

  「嗯。」梁柏書點頭,自己的娘親做出這種事,教他如何面對花妍?對她儘是濃濃的歉疚。

  曹妤婕見他仍是對她冷淡,不禁心中氣憤,但錯的人是她,她又能如何?只得先走。

  「娘!」梁柏書喚了聲。

  曹妤婕以為兒子不再賭氣,心喜轉身。

  「以後別再做這種事了。」

  笑顏一收,她眼睜睜地看著兒子當著她的面合上房門,內心百感交集。

  內室中的花妍伸長耳朵,聽清楚整個經過,知道自己不再被懷疑,樂在心裡,但她隨即想到適才他們談論中提及的那個卉心表妹,她是誰?當真美嗎?梁柏書屬意她嗎?

  若是,該知何?

  全身霍地繃緊,心情當場墜到了谷底,胸膛口的疼痛悄悄地開始作祟了。

  *  *  *

  天色才暗下,各類蟲鳴便迫不及待響起,吵得白日靜謐的竹林熱鬧滾滾,卻絲毫未曾影響客房內的寂靜。

  梁柏書坐在木桌邊,桌案僅擺著一隻燭台,火光燦燦,與心跳相呼應。

  他的手裡拿了本書冊,心不在焉地看著。明著,他的眼是瞧著書冊上的小字,暗裡,偷覷著床上橫躺的人兒居多。

  自親眼瞧見那桃心劍往她身上沒入,他的心亦如被剜了個大洞,虛虛浮浮找不到歸處,直到大夫篤定地告訴他她沒事,一顆心才陡地歸位。這時,他方明瞭自個兒的心與魂,早隨著她跑了。

  這心輕易地就跟了去,身為守禮的夫子來說真是失禮。

  可,攔不住。

  著了魔,思緒全掛在她身上了。

  要命!

  他最好恪守本份、拘禮守節,免得嚇壞了人家姑娘,他不住地告誡自己。

  若教人知曉,他堂堂一介文狀元在短短幾日內癡想人家姑娘,非但名譽掃地,就是弟子們也不可能再服氣他,當真情字惱人、人惱情,說出去煩惱、悶在心頭也煩,就是念了向來最能穩定心思的定心語也不成,他慘了……

  叩叩叩!

  門板上傳來輕敲,他一斂,佯裝專汪於手中的書卷,調整紊亂氣息後,才這:「進來。」

  「爺,該用晚膳了。」進門的是他的貼身小廝銀子,手裡捧著盛滿鈑菜的食盤,這些天來,少爺幾乎三餐都在這裡用膳,梁府上上下下早就議論紛紛了,皆認為這於禮不合,可人家是主子,誰也不敢在主子面前碎嘴,不過也悄悄地在心中估量著這個引發梁府騷動的姑娘,她在少爺心中的重要性,若壓對寶,未來前途不可限量哩!

  「放下就好。」梁柏書還不餓,平日除了看顧她外,並未動用太多體力,消耗不多,自然食得不多。

  銀子卻誤認為少爺是因憂心花妍的病體而食不下嚥,忍不住說道:「少爺,花姑娘已經躺了這麼些天,若是她不醒,您也不進食嗎?」

  梁柏書倏地鐵著一張臉,「說什麼混話?花妍當然會醒!」

  「是是。」接收到少爺的怒意,銀子算是測得了少爺的真實心意,趕忙見好就好。「少爺,花姑娘若知您這番心意定要感動萬分,愛死您了,您就……」

  「你還說!出去。」什麼愛死您了?銀子的話說中他心底的嚮往,偏偏身為夫子,這禮教豈容許他承認?

  他臊紅著臉否認,撒下生平第一回的謊。

  「是,少爺。」銀子吐了吐舌,這少爺怎麼變得如此心患難測了?

  說好也不是、說不好也不對,要討好少爺何時變得這麼難?偷覷著少爺一眼,咦?怪得咧!少爺的臉紅得像石榴花,還是天晚了、房內燭火暗,瞧錯啦?

  「還不快出去!忤在這兒做啥?」兩頓突生的熱度教他整個人心浮氣躁的。「是,少爺。啊,銀子還有件事要請示。」走了兩步,銀子想到要事。

  「說!」「書堂明兒個是不是還停課啊?」都休了幾天了,雖然進度還跟得上,但荒廢學業總不好。

  「停。」他想也未想地應到。有了上回的經驗,他知曉除非確定她沒事,否則他的心思不會在認真教學上頭。

  「哦!」銀子搔搔頭,明的暗的全確認清楚了,這花姑娘在少爺心中,非常、非常重要。

  趕緊出去跟大夥兒交換意見,看看押碼給「卉心表妹」的人要不要換注?

  *  *  *

  醒了!

  花妍這一覺睡得過癮,甘願了。緩地睜開羽睫,納入眼簾的是一雙緊鎖著她的憂心深眸。

  「你醒了!」五官因那牽動的嘴角而顯生動!她感到眩目,整個人像遭到吸附般,目光移不開了。

  她方才看到的可是他的擔心?

  他當真如她所願,開始對她產生各種情緒嗎?

  那倒不枉她為他用盡心思了。那日從梁夫人口裡聽到「卉心表妹」這號人物,她難過一夜、也失眠一夜,直至東方露白,才緩緩睡去。

  這一覺,睡得倒長,意外的收穫是他的擔憂……

  為了這一瞬,挨劍也值得。

  「你餓了嗎?我馬上命人去備飯菜。」梁柏書因她清醒而忘形了,忘了掩藏心中的喜悅、忘了子曰……

  「我不餓。」她連忙坐起身,要攔住他。不意,牽動了胸口的傷處,她痛吟了聲,面色略微蒼白。

  「你不要亂動!傷口很深,你若不想留下疤痕,最好躺在床上休息。」思及她的不自量力,一股氣悶湧上心間。「真不知道你腦袋瓜子裡裝得是什麼,沒瞧見那是『利器』嗎?看到它不會閃開嗎?要是因此死絕了,豈不無辜!」

  「不會死的。」若真教桃心劍刺死,她堂堂一介花萼國的長公主顏面何存啊?

  她是故意的,他懂嗎?

  停!她霍地睜大眼,瞅住他瞧,差點兒認定自個兒在作夢,他這可是在生氣?

  還、還有,這可是她識得他以來,除了訓誡,他說過最長的一段話了。

  千軍萬馬來襲,都攔不住她此刻心中的撼動,喉間咯咯乾澀,「你擔心我,也怕我死絕,對不?」

  梁柏書一呆,又被擊中心事,他的面頰霎時竄紅,深眸溜地轉開,口不對心地忙否認。「我、我是怕梁府吃上官司。」

  「是嗎?」原來,事情不是她所想的那般。

  花妍垂下頭,卻遮不去滿腔遺憾。

  他是怕她告官,拖累梁夫人,所以才對她好嗎?

  假意的關心全是為了他娘,而不是她?

  還以為,這一劍她挨得值得,起碼喚起他對她的注意與關照,孰料,只是怕吃上官司……

  體內有一道力量像是被抽離似的,淘空了、缺失了。

  「當然是。」梁柏書沒瞧見她眼裡的失落,因而急欲澄清,是故,忽略了她一閃即逝的心情。

  「那你何必靠我這麼近?男女授受不親不是嗎?」他一定是騙她的,剛才她明明在他眼裡看見擔心,擔心的眸色可以裝得出來嗎?她不相信!「那是情非得已,現下你醒了,我會派個丫鬟來看顧你。」不然,男女共處一室,對她的名節確有毀損。可笑的是,這點卻是由她來提醒他的,他真是拘禮得過份。

  「是嗎?」有那麼一瞬,花妍好氣他的不夠勇敢、不夠坦白。

  明明就是擔心她,還裝作什麼事都沒有的模樣,要不,他倒說說這麼近的坐在她的床榻盯著她看是為什麼?

  這麼急著餵飽她是為什麼?

  這麼憂心重重,連鬍髭都生出來也不在意是為什麼?

  全都解釋清楚之後,她才會相信他。否則,別想!

  「當然。」他的心陡地加快,心虛地不敢直視她。

  以往光明磊落的作風在她面前全施展不開,耳根子更是因為對她不夠坦白而熱辣燒灼,他胡亂地找了個藉口離開——「你睡了這麼些天,一定餓了,我去……」

  「哼,你問心無愧最好。」

  花妍暗暗咬牙忍氣。她現在不跟他爭辯,總有一天,會教他那張閉得比蚌殼還緊的嘴,吐出傾慕她的字眼,她忖道。

  問心無愧?此言駭得梁柏書的心跳漏了幾拍,讀書人呀!怎能說謊?還說成習慣?

  壞了,他梁氏一門的清白家風全教他給毀了,就因他在短短瞬間貪戀女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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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1-24 00:19:22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看來,他還真是打算忽略她的存在。

  花妍在房裡踱步,一會兒打東走,一會兒打西走,滿腦子想要動點伎倆,教梁柏書那個二愣子來瞧她。

  她的傷都好了泰半,連床都能下了,他就是不來。打從那日走後一去不回頭,只派了丫鬟小靈子給她。

  說什麼照料她三餐和梳洗就寢,分明就是跟前貼後細數女誡律條,提醒她不能「隻身」去找少爺,因為「於禮不合」。

  什麼於禮不合?要不是怕自己會法術的事教人知道,她早就施法讓小靈子「昏昏去」了,哪會在這裡一籌莫展呢?

  「唉!」這梁府的規矩真多,一個個丫鬟都要懂得守禮!這樣刻板無趣的生活他們是怎麼過的?

  「花姑娘!您哪兒不舒服?」小靈子耳尖,這聲歎息沒漏聽,立刻慰問。

  「是啊,我全身都不舒服!」眼睛不舒服、心窩不舒服、腦兒更不舒服。

  「真的?那我趕緊去請大夫。」小靈子情急,惶然地轉身就跑。

  「等——」還沒揪住小靈子的衣角,花妍頓住,轉念一想,這招好!監視她的人不在了,她可以正大光明走出廂房。

  還走不到竹林,不遠處,足踏落葉的聲響便飄進她耳朵。

  她屏氣聚神,想尋找那聲響的源頭,但是,還沒找著,旁側的說話聲倒是清晰可聞——「少爺好帥,允文允武,這會兒武功似乎又精進了些,瞧他的體格愈來愈棒,真不愧是南天第一劍的首席弟子。」

  「就是呀!人家說少爺是書獃子,我怎麼瞧就不是,他簡直比當令聖上還優秀威風。」

  「啐!當今聖上你看過嗎?」翠兒路過此地,也跟著停下腳步了。

  「反正在我恬娃的心自中,少爺就是我的天、我的皇上了。」那名喚恬娃的姑娘談起心怡的人,頰邊都紅了。

  「你真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小小丫鬟肖想人家大少爺。」

  「我想想也不行啊?放眼整個府裡,哪個丫鬟是不喜歡少爺的,你敢說你不想嗎?」

  「嗯……也是啦!能看著少爺就是一種幸福了,就算到時少爺要娶妻,我也不會改變對少爺的……」

  「對少爺的什麼?想不到你還真癡情哩!」

  花妍邊聽著,視線卻落在前方,總算尋著那位「萬人迷」,他正舞著劍,時而躍身逼近、時而倒退數步,旋身、縱身皆在彈指間,身姿颯颯,氣勢迫人,教人眩目。

  看來她要是不加把勁讓他對自己表態,她還得煩惱這些「花花草草」呢!

  倒不是她對自個兒沒信心,只是敵手太多,懶得一一剷除,只要留下他的心,她便用不著擔心有其它姑娘對他心生「不軌」……

  「……花姑娘、花姑娘,你在哪裡啊?」突然,小靈子的聲音闖進,花妍面色一變!趕緊躲在一旁。

  「花姑……恬娃、翠兒你們有瞧見花姑娘嗎?」小靈子一見林子有人,奔過來問道。

  「花姑娘?不是你在看顧著嗎?」

  自從桃心劍順利刺進花妍身上的時候,梁府上下都相信花妍不是妖精了,再加上近日梁府裡並沒有發生任何怪事,自然不會再懷疑花妍的身份,頂多只是覺得奇怪,她一天吃的飯菜量好少好少而已。

  「她、她不見了。」小靈子苦著臉,她才轉個身喚人去找大夫,人就不見了,這下怎麼跟少爺交代?

  「不、見、了?」翠兒大驚失色,方纔的好心情盡失。「那還不快找?要是她出去告官,梁府的名聲就要毀於一旦啦!」

  「哦,快!」

  「花姑娘……」

  不多時,整個梁府吵鬧起來,當然也驚動了梁柏書,他收起劍勢,帶著一身熱汗回到大廳。

  此刻,小靈子早在廳上候著了。

  「到底是怎麼回事?」

  「奴、奴婢不知道。」她搖頭,若知道就好了,會不會是她服侍得不好,所以花姑娘才會走?若被少爺知道了,她一定會被辭掉的啦!想到這裡,小靈子渾身冒汗,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

  「怎麼會不知道?是什麼時候發現她不見的?」

  「就、就在剛剛,花姑娘說她全身不舒服,奴婢便急著要人去找大夫,誰知折回來,花姑娘就不見了。」

  他聞言,不信她真的「全身不舒服」,因為他日日都向小靈子問她的狀況,他知道她能下床了,而大夫日前才向他保證,除了傷口之外,她絕對沒有其它病症,所以,怎會「全身不舒服」呢?想來,這是她用的藉口。

  「柏書,聽說她不見了?」曹妤婕聽見翠兒的稟告,緊張地來找兒子,就怕真如翠兒所說的跑去告官,那她和梁府的聲譽……搖頭,她不敢再往下想。

  「嗯,他們還在找。」

  梁柏書的反應出奇冷淡,他倒不認為花妍會去告官,大家是多慮了。

  許是她覺得終日待在這兒悶,所以離開了,出梁府,回山上或到別處……

  這不就是你要的結果嗎?

  你刻意忽略她的存在,不就是希望她離開這裡,別擾亂你平靜的生活嗎?梁柏書在心底悄聲說道。

  可,不知為何,心底像有東西遺失了,她走了……不管這是不是他所期望的,那種失去的滋味,好難受。

  「那怎麼辦?要是她去告官……」

  「娘,她不會的。」

  「你怎麼知道她不會?說不定她就是想拿多點補償金……」曹妤婕陷入不安的情緒裡,滿腦子都是梁府的名聲將毀在她手中,都怪那一眉道長,是人是妖都看不清,還敢稱自己是道長,妖魔的剋星?

  他倒好,一走了之,卻害慘了她。

  「她不是這種人。若是她會早就去了,何必等到傷好了的幾日後的現在?於理不合。」她絕非貪財之人,談賠償金簡直是污辱了她的人格。不知如何,他就是如此想的、如此的信任、如此的瞭解。

  「這倒也是。」曹妤婕經兒子一說,似乎吃下定心劑,混亂的心緒安定下來。

  「那麼她是自己離開的嘍?」

  咚!他的心一墜,這個事實再次擊中他的胸臆,空洞得教他全身發涼。

  他困難地點頭承認。「嗯。」

  「那就好。」曹妤婕鬆了口氣,總算放了心。

  「銀子!」梁柏書突然喝道。

  「少爺。」銀子很快地由廳外跑進。

  「叫他們別找了!回各自的崗位去。」都找了一刻鐘,梁府還沒有大到要找一個人找不到,除非那人已走遠……

  神色又是一黯,她離開,總比自個兒變成萬夫所指的禽獸好吧!

  「是。」銀子應聲!立刻去辦。

  曹妤婕見兒子不準備找人,又無法在他面上尋找到一絲不正常的神色!暗忖兒子跟她真的沒什麼,自己是想太多了,害她急忙派人去接卉心過來同住。

  不過這也好,她也好久沒見到卉心了,趁著這個機會,讓他們小倆口培養感情吧!

  卉心是她屬意的兒媳婦,她和妹妹彼此早有默契。只是之前因著他們還年輕,遂一直沒提親事,現下算算時候,外加上花妍的出現,教她不得不做好準備。

  「對了,過兩天卉心就要到了,你抽點時間陪陪她。」她狀似無意地說,實則暗覷著兒子的反應。

  「卉心!她來做什麼?」

  「這什麼話?她是你表妹,來府中作客幾天還一定得有事嗎?」沒好氣地看了兒子一眼,她這兒子什麼都好,就是呆板了點。

  她若不從後頭推他一把,她何時才能迎新婦、抱金孫?

  「作客?既是來作客,娘是主人,娘招呼她就夠了。」

  「你!」真是不點不通!曹妤婕正準備往下說,哪知瞥見門外一縷白色身影,驚訝地倒吸了口氣。

  「夫人、梁公子,聽說你們在找我?」花妍笑睇著兩人,她的再次出現嚇到他們吧?

  這樣最好,教他們不敢再忘記她的存在。

  梁柏書旋身,看見是她,眼裡的驚喜是藏不住的。但只短短一瞬,他即已掩飾完好。「你不是走了嗎?」

  「當然沒有,我只是見這裡風景優美,四處繞繞,忘了歸途。幸好銀子找著了我,否則,真要跟你失散了。」她隨便找個理由、再隨手抓了銀子當墊背的,其實從頭至尾,她都看得、聽得一清二楚。

  曹妤婕一聽,什麼真要跟你失散了?這是一個守規矩的姑娘家該說的話?真是不像話!她的臉一陣鐵青,可不想兒子與她的關係被誤會了。「你說這什麼話?柏書又沒跟你怎麼樣!」

  「夫人,我與梁公子都共處一室好幾日了,怎說沒有怎麼樣?」花妍故意裝作不明白,為什麼他們就可以亂來,她就不行呢?未免太厚此薄彼了吧?

  「你、你說這什麼混話,我相信我兒子絕對沒有做出越矩之事。」

  這話說得梁柏書心虛不已,他越軌了、他不該、他失德、他背禮、他……羞愧教他剛毅的面色出現紅潮。

  「除了我和他之外,誰知道呢?」花妍就是要眾人誤會,宣稱他是她的。

  她不怕被人指責、指點,她只知道幸福是要靠自己去爭取的,既然她挑中的男人恪守禮教,那麼,由她主動也無可厚非。

  那之間的過程不重要,重要的是結局圓滿。

  「你!」

  「花姑娘你就別說了。」梁柏書出聲,不想娘被他的淫思氣壞。

  「你不是說要叫我花妍的嗎?怎麼又忘了?別忘了叫錯要處罰喔!」花妍搖著頭、揮著指,繼續演戲。

  最好所有的人都誤會,且確切知道他是她花妍的。

  「什麼處罰?」見花妍心情好得不像話,曹妤婕竟禁不住地問這。

  「當然是叫錯一次,親一次呀!」

  此話一出,在場所有人皆訝異地瞪大眼睛、張開嘴巴,呆若木雞。

  砰地,梁夫人受不住地昏倒。

  「夫人!」

  「娘!」

  搶救人先,顧不得糾正她的放浪行徑了。

  「這次就讓你先欠著,記住,下回別再犯嘍!」花妍心情極好,撂下話轉身準備回房。

  誰教,他不理她、忽視她的存在暱?那麼。她的每回出現都要教人震驚,驚得眾人難忘。

  「啊,對了。菊花有安撫心情的功效,梁公子你可得準備多點,好讓梁夫人時常食用。」

  她好心地提醒了聲後才離開,也不知道亂成一團的他們到底有沒有聽見。

  *  *  *

  兩日後,梁府迎進了一名嬌客,她正是梁夫人心目中所屬意的好媳婦人選——

  古卉心。

  古卉心一下馬車,十數名家僕便恭敬地在外頭迎接,她身後的行囊是一大箱一大箱的,似乎打算在這裡長住般,把自個兒的家當全搬了過來,比起花妍的行頭及那日的陣仗,實在是差得太多了。

  不過,這一點兒也打擊不到花妍,怕只怕梁柏書對她有一絲情懷,那麼,她再從中攪局,就是她的不該了。

  但從那日梁柏書對表妹要來的事,表現得半點兒也不積極的態度看來,他對古卉心是沒有任何情意的。

  是故,她還有什麼好擔心的呢?

  她站在不遠處,瞧瞧古卉心生得是啥模樣?

  縱然她是花精,可女性生來就擁有的比較天性是不會改變的,她瞧著正進門的嬌弱身軀,臉上揚著笑,大眼水汪汪的,似有意無意瞥著她的『表哥』,細長的柳眉宛如垂柳,整體看來,有纖弱的美麗,會讓男人心生憐疼的那種。

  嘿!他在看哪裡啊?

  表妹一來,眼睛就盯在她身上移不開了嗎?

  花妍瞧著瞧著,心頭不是滋味,現下可不管古卉心是否美麗了,是他的態度問題!

  他見著古卉心,排拒和為難沒在他臉上浮現,反而是與眾人齊往大門口迎接,與她就是不一樣。

  計較的心情不由自主地竄上她的身、她的心、她的腦,撩得她不悅極了,剎時忘卻了他那日在梁夫人面前的輕忽表現。

  「花姑娘,原來你在這裡呀!」小靈子因為有一次把人看丟的經驗,這會兒機靈多了,順著花姑娘的目光看去,她沒頭沒腦說了句:「表小姐很美吧?雖然比不上花姑娘,可她跟少爺算從小一塊兒長大,兩人的感情好得很呢!」

  花妍無語,心中卻是一陣打拳。

  「聽翠兒說,老夫人有意讓他們在年底成親,到時咱們梁府就熱鬧了。」

  小靈子後面不知又說了什麼,花妍一句都沒聽見,滿腦子儘是今年年底成親的那一段。若是如此,她豈不真要繼續待在花萼國直到老死?

  不!她才不要!

  花精的壽命比一般尋常人長了數百年,孤寂很苦的,她看其它花精們,在外頭受了情傷回來,每個都像蒼老了數百歲般,恨不得當下即能老死,免受孤單之苦,足見那孤獨滋味不好受。

  她才不要嘗試呢!

  她只要能與心愛的人一同,屆時,不論是老、是死,她都不怕……她的腦子兜轉著,在這個時候她只有為自己打算,顧不得古卉心會不會傷心了。

  「我回房去了,你跟梁公子帶個訊,就說我身體不適,午膳不吃了。」如果他是真心關心她,一定會到她房裡探望的,花妍暗想。

  「花姑娘不舒服嗎?要不要請大夫?」小靈子納悶地問,怎麼花姑娘身體又不適了,是她不會照顧嗎?

  「不用了,我躺躺就行。」說完,花妍疾步離開。

  「姑娘是真的不適,不然怎會急著回房呢?」瞧她走得多快!小靈子搔搔頭,覺得這個花姑娘真是怪異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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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1-24 00:19:55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他根本就不關心她!

  看著窗外,灰黑色的天幕籠罩著大地,她的心也跟著黯下,一股泫然欲泣的氣息就這麼毫無預警地包圍她整個人,蒙上一層昏暗。

  她深汲了口氣,嗅進濃郁的花香味道,精神微振。

  「小靈子,你有告訴梁公子我身體不舒服嗎?」

  「啊?花姑娘,你還是很難受嗎?小靈子去找大夫過來看看好了。」

  說半天,小靈子還是沒有給她她要的答案,她轉念,心想一定是小靈子沒將她不適的事說給他知道,他才會沒上客房來。

  「等一下,你去找梁公子來就行了。」怪不得小靈子,是她自己沒有把話說清楚。

  「可是少爺說他沒有時間,要花姑娘好好休息,他不便打擾,而且這也於禮不合……」

  「我都生病了,還講什麼道理啊?」原來,小靈子已經告訴他了。

  花妍想到他不來瞧她,心中不免氣悶,他當真是個薄倖郎,有了新人忘舊人?

  「也對哦,人在生病的時候,難免會比較浮躁,小靈子不該跟花姑娘請大道理的,應該……」

  她翻了翻白眼,被小靈子的直腸直肚給打敗。

  「你別說這麼多了,去請梁公子來就是了。」她揮手!不想再聽。

  小靈子應了聲是,走出內室正要打開房門,好巧不巧,古卉心正抬高手準備敲門。「表、表小姐?」

  「小靈子,我聽說府裡來了個客人。」吉卉心說道,她一年來梁府作客數次,跟梁府上上下下的人都混得極熟,大有入主梁府當主子的野心。

  「是呀!表小姐快進來坐。」小靈子立刻招呼她坐下。

  「是這樣的,表哥要我代他來看看這個貴客,聽說她病了……」

  「嗯,花姑娘身子不適,我正要去……請……」小靈子嚥了嚥口水,把原先要說的話吞回肚子裡去。「我去請花姑娘出來。」

  「不用請了,我這不是來了嗎?」

  花妍在裡頭都聽見了,她有些生氣梁柏書叫他的表妹來看她,那似在向她宣告他已經名草有主,而古卉心是未來主母的事實。

  「花姑娘……」

  「你就是花姑娘?」

  古卉心萬萬沒有想到,留在梁府作客的,是一位艷美加花、絕代風華的絕世美人,她以為自個兒的樣貌比尋常姑娘好上許多,但一見花妍,她的自信全落到地上去了。

  她比她想像中還美……

  「小靈子,你先下去吧!」

  「哦哦!」小靈子點頭,急急退場,笨蛋才會留下來當炮灰,她要去叫大家來看何謂「情敵相見,分外眼紅」,言教不如身教,親眼看見,比硬記還來得印象深刻。

  「你就是梁公子的表妹?」花妍明知故問,總不好承認自己經偷偷估量過她了吧?

  「是呀!我姓古,古卉心,叫我卉心就行了。」受過教養的千金小姐就是不一樣,儘管心中波濤洶湧,仍不忘展現她大方、沉穩的那一面。

  「卉心姑娘。是梁公子要你來看我的嗎?」

  古卉心淡淡地一笑。「是呀!表哥說咱們是女人,談話比較方便,你身體不適難免需要一位女伴來作陪。」

  花妍的面色轉為複雜,古卉心說話的態勢像她真是梁府的主人一般,也把她當成客人看待,而梁柏書要她來的用意很明顯,就是不要與她有任何牽掛。

  「那倒不必,我不缺女伴,況且還有小靈子。」他愈是不要她這樣做,她就愈是要做,她才不按他設定的路子走呢!

  「花姑娘,你對我的敵意不必這麼重。我只是好意,況且,表哥是男子,進出你房裡難免不方便,姨娘又是長輩,就算有心想探望你,也不得不顧及長輩威儀,我正好到府裡,自然得擔負照顧你的責任,畢竟你會受傷,是梁府的錯。」

  他連這些都告訴她了?

  花妍一驚,大感不妙!他是如何跟古卉心形容她的,說她像個無賴嗎?賴著他不放!還是說她不知羞,當著大夥兒的面要他下回吻她?或是……

  她的心裡在意得不得了,腦子裡全是對梁柏書的一字一句、一言一行。

  「他是這樣說的?」

  「什麼?表哥嗎?是呀!所以有話可以跟我說,我會替你安排妥當的。」古卉心裝傻,佯裝無害。

  事實上,她一進府裡沒多久,想要討好她的奴才早就把這個貴客出現的來龍去脈,以及近期發生的事跟她說了,哪用得著表哥跟她說呢?

  再者,姨娘會選在這個時候派人到家裡接她,她心裡多少是有數的,現在親眼看到花妍的魅顏、萬種風情,體內的危險意識早升得高高的,不用任何人教導,她也知要讓花妍離開,她才能與表哥長相廝守。

  「梁府一向重禮,你這樣未婚就跑到人家家里長住,也不大好吧?」花妍酸溜溜問道。誤以為梁柏書是個「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的專制者。

  為何一樣是女人,古卉心可以隨意跟他站在一塊兒,她就不成?

  「花姑娘多慮了。我與表哥從小一塊長大,早超過男女之別的限制……」

  「意思是他沒把你當成姑娘家嗎?」她截斷古卉心的話。

  古卉心先是一愣,沒想到她這麼無禮,不過她是要做當家主母的人,不能這麼沒有氣度,她假意地笑了聲,才道:「倒不是如此,而是在雙方爹娘的許可下,我們已經快要成為未婚夫妻了,自然不必再如此拘禮。」

  花妍聞言,面上一陣青白,根本無力還擊。

  古卉心是比她先認識了梁柏書,甚至,先她一步將梁柏書定了下來,此時她還能說什麼?

  這兩女奪夫之戰,古卉心是略勝了一籌。

  「那我要恭喜你了。」最好你們真的能成為夫妻啦!花妍賭氣地在心底說道。

  「呵,花姑娘別取笑我了。」吉卉心笑得開心,好似已如願嫁給梁柏書。

  誰取笑你來著?明明就得意,還要裝不在意,花妍真是愈看愈不是滋味。

  「不知道卉心姑娘還有事嗎?夜很深了,我想休息了。」花妍佯裝疲累。

  「哦,打擾了你休息真是抱歉,我這就去向表哥說明你大致無恙,請他不必擔憂。」古卉心也不多留片刻,應是與花妍無話可說,遂早早結束對話。

  「不送。」花妍目送她的背影走遠,強撐的笑這才斂下。

  她真是笨!

  居然想用不吃不喝來引起他的注意,結果換來一身狼狽,也讓古卉心多了跟梁柏書單獨相處的機會。

  她還以為他至少會展現一點點的關心和問候,想不到他都沒有來看她,除了說自己笨之外,她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唉……」檀口微啟發出輕歎。誰這情字不惱人?自古癡心人皆悔多情,她真得想想辦法打破這僵局才行。

  *  *  *

  結束一日的課程,梁柏書正要回房更衣,準備去探問花妍,聽小靈子說她身體不適,午膳、晚膳都沒見她用,他有些擔心,偏礙於禮教,只得將擔憂放在心上,不曾表現於外。

  現下夜漸深,去探視花妍更不合禮教了,但是倘若他不去,擔心會折磨得他整夜不成眠,思來想去,他還是決定去一回,反正他倆清清白白,不必擔心會落人口實。

  一推開房門,意外房內有人。

  「表哥。」古卉心嬌羞地喊了聲,再見心上人,她的頰側浮起兩朵羞澀紅雲。

  「卉心!這麼晚了你在我房裡做什麼?」

  「當然是來找表哥聊聊呀!咱們這麼久沒見,有好些話我想同你說。」

  「是嗎?」可他沒話對她說,梁柏書在心裡說道。「有話可以白天再說,何必得這時說呢?」

  「你白天要授課,除了這個時候,我根本沒機會同你聊。」古卉心說得像迫不得已的,並未刻意選在這個時候、刻意引人誤解。

  「好吧!你有什麼事要同我說。」看來,只能另外擇時去看花妍了,他抑下心中的渴望。

  「表哥難道你就沒話對我說嗎?」古卉心凝著他看,似在等他自個兒開口,訴說情意的話語若是由女方先說出來,總是不妥。

  她想知道表哥對她是不是有意?

  「沒有。」梁柏書想也沒想地搖頭,他跟她哪有什麼話要說?「你到底要說什麼?很晚了,你若不說我要請你回房了。」

  「表哥!」她不依地蹙起柳眉,不悅的神情盡現。「難道、難道你、你……你不對我談論我們的婚事嗎?」激動教她忘了矜持,一口氣說出心底的話。

  「婚事?」這會兒換梁柏書皺眉頭了,他何時跟她說的親,他怎麼一點兒都不記得?

  「就、就……」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她的臉更加火紅了。

  但,難道表哥沒有這個意思嗎?那為什麼爹娘和姨娘都這麼告訴她,說她是表哥的新娘……

  「就怎麼樣?」梁柏書先是不明白她話中的含意,跟著他想起了娘的態度以及卉心突然到家中暫住……似乎明瞭了。

  原來娘是要把他和卉心湊成一對。不過,他對卉心的感情僅止於兄妹,並未摻雜其它,兄妹成親未免有違倫理。

  「表哥!你、你就別再追問了。」古卉心一方面又想表哥想通、一方面又急欲讓他明白自己的心意,又急又羞的情緒教她有口難言。

  「好吧!你不說就算了。」梁柏書也不好當面拒絕她,只好繼續裝蒜。但他已打定主意要向娘表明心跡——他跟卉心不可能,至少眼前絕對不可能。

  「唉。」古卉心輕歎了聲,這事讓女方先提有失禮,但她就是忍不住焦急呀!

  再這麼拖下去,她真的怕表哥就要被其它姑娘搶走了。尤其她親眼見識到另—個姑娘的美艷,要是她對表哥真的有意,恐怕她一點機會也沒有了。

  心中的惶然,教她顧不得禮教,趕緊問出口,孰料,反讓自己陷於尷尬之境。

  「你沒事了吧?你今天才到,想必趕路趕得也累了,早點休息吧!」是明顯的送客意味。

  古卉心只得站起身,道了聲晚安,緩步離開。

  見她如自己所願離開,梁柏書心想時候還早,遂吹熄了燭火,離開房間。

  「這麼晚了表哥還要去哪裡?」古卉心沒走多遠聽見開門聲,回頭一探,就見表哥出了房門,走往某處。

  禁不住心中的猜疑,她只停頓了片刻,便跟了上去。

  *  *  *

  燭光即將燃盡,門咿呀地被打了開,俊逸的身子有如天神般突地出現,黝亮的眸橫掃過整個空間,靜謐有如無人之境。

  她睡了嗎?恐怕是的。

  這會兒連小靈子都不見人影,許是她累了、憩下了,這才遣小靈子離開。

  明兒個一早再來瞧她……念頭雖起,可腳步卻似乎是持著反對意見般,不隨意念,直驅內室。

  她躺在床榻上,完美的胸脯隨著規律的呼息而平緩起伏,看來沉睡多時。

  一頭散逸在枕邊的長髮像黑瀑停駐此地,羽扇般的睫毛輕覆在她靈動的眸上,挺直又秀氣的鼻、略呈菱角形的紅唇兒……

  她全身無一處不完美,有那麼一瞬,他的腦子一片空白,沉甸甸的,似被她迷了、迷得昏頭轉向,不知今夕是何夕?

  「……爹,不要走……」霍地,躺在床上的人兒不平靜地喚著。

  梁柏書微愣,他緊攢眉頭,一時忘記自己該離開,就這麼地鎖著她、陷入她的情緒裡。

  「爹,不要走……娥兒聽話,一定好好修習,您不要走……」

  沉入夢境中的花妍痛苦的呻吟,她無法自己醒過來,惟有任殘存的記憶將她拖著走,拖進前世輪迴中,捲著、絞著。

  「您在哪裡?爹,您回來呀……嗚……」她的聲音裡有痛、有困惑。

  她不明白爹是做錯了什麼?

  一生忠心侍主的他,不曾做過一件壞事,敬佛禮佛的他,更不曾違逆過一回天意,為什麼要將他捲入江中,活活滅頂?還讓她遍尋不著……

  「嗚……爹!您不要死……」

  記憶中的痛苦折磨著她、扭絞著她的心,教她整顆心像活生生的被刀剜般,非但有著撕裂的疼痛,還找不回那顆活的心。

  「醒醒!花妍……」眼見她額際淌下了冷汗,梁柏書一個箭步上前,顧不得禮教,一舉抱起她,拍著她的頰,意圖喚醒她,

  「花妍,你做惡夢了,快醒來!」

  她身上因惡夢而滲出的汗水而濕透,緊合的眼眸更是教他看了心驚莫名,剎那間,他害怕她遭惡魔吞噬,再也醒不過來。

  啪了聲,她跳入江中,水聲四起,震動了她——

  「唔……」惡水闖進她的鼻腔,痛吟出聲,勉強地睜開眼睛,目光一時無法凝聚,恍恍然然,尋不到目標。

  「花妍?」梁柏書不確定地喊了聲,她眸中的空洞駭著了他,他只能定定地凝著她,引領她的注意力。

  「梁、柏、書?」她不知道自己是否看錯?不確定地喊了聲,這才遲鈍的發覺自己正在他的懷裡。

  「是,是我。」他撥開她已汗濕的前額髮際,面龐上寫著不解。「你作了什麼惡夢?」

  「惡夢?沒有啊!」她搖頭否認,但搖不去在梁柏書心上升起的疑竇陰影,若是沒做惡夢,她何以會流這麼多的汗,未至天中節,何以熱成這副德性?

  可她明擺著不願對他吐實。

  梁柏書雖亟欲知道,但不便勉強。只是她的語帶保留,教他心中頗不是滋味,似乎她不能全然信任他。

  「既然如此,你好好歇息吧!」他的口氣明顯淡漠。

  「等一等!」

  「還有事?」平穩情緒之後,他謹守禮教,不容再出差錯。

  「不是我有事,是你有什麼事?」她糾正他道。「這麼晚了,你來我房裡做什麼?」

  「白天我聽小靈子說你身子不適,既然你還留在梁府作客,我就有責任要照料你。」

  「若只是責任,你的表妹告訴你我已無恙,你還來做什麼?」

  想到他們在她沒瞧見的地方,郎有情來妹有意的!好不快意。

  「卉心?她來過?」他反問,顯然很意外。

  「不是你要她來的嗎?」花妍看出他的訝異。

  「我不曾要她來。」他搖頭,思緒一旋,想著卉心來這裡做什麼?花妍並不是她的客人。

  「是嗎?那我大可不必理睬她的話嘍?」她刺探的問,適才作夢而生的驚險與懼意被不知名的喜悅給取代。

  整夜的陰鬱心情更是一掃而空,忽悲忽喜、忽嗔忽怨,大起狂落的心境大概就是這樣吧?

  戀著一個人,自個兒再不像是一個人,任由對方的喜怒牽制著

  「她跟你說了什麼?」

  他倒不是心虛,只是不喜有人造謠生事。而他何以信任才識得不久的她,卻不信任親表妹,之於這點,他很難解釋。

  「沒,沒什麼。」她才不想重複呢!她只要知道他不是不肯理她就好,其它的不是太重要。

  何況他在這裡是事實,他為她而破守禮教,之於她,這意義非比尋常啊!

  她的唇邊勾起了一抹笑,打由心底歡喜。

  梁柏書暗自打量她,她悠轉的心思他自然是忖度不了,可她愉悅的神情卻明顯地展露在他眼前,目光一眩,心連帶魂兒一同墜人她的笑靨裡。

  呆愣了片刻,她繼續笑著,像在嘲笑他的不濟!

  意識到自己的失態,梁柏書的頰邊飛上紅潮,他假意咳了聲,正色道:「已經很晚了,你趕緊休息吧!」

  「我現在還睡不著。」她半真半假地回道。

  「那……」

  「你留在這裡陪我,等我睡了才能走。」

  她的戲言徹底地燒灼他的臉,不自在地再咳兩聲,「孤男寡女的共處一室,這要傳了出去……」

  「我們早就共處一室不知道幾晚了。再說,你不是說我剛做了惡夢嗎?要是我待會兒再做惡夢,誰來喚我醒?」

  他的腦子像被炸了開般,腦漿溢滿腦子,果真混得分不清,但他試圖讓自己看來正常且穩定。「嗯,好吧!你躺下,我見你入睡再走。」

  「嗯。」她安份地依言躺回床榻。

  見他兩手兩眼無措,不知該往哪兒擺,花妍暗笑出聲。他的正經八百比她想像中的有趣,他那竄起的紅潮更是令她得意。

  稍早前,他讓她難受了,現下,就拿他的不自在當做回報……她想著、想著,驚嚇過度的心緒逐漸止息,眼皮也隨之沉重了。

  唉,即將而來的天中節真是令她厭煩,每年快到這個時節,她的身與心,總是特別的疲憊、特別的脆弱……

  梁柏書細細端倪著她的睡顏,難以自持的將粗掌撫上她柔皙的頰邊,所經之處,掌下傳來溫軟觸感。

  適才她做了什麼惡夢,她醒來的那一瞬,面頰幾乎是慘白的,教他的心似被什麼一撞,失去她的驚懼又重回他的體內,似在提醒他,他隨時會失去她。

  可她不肯對他明說,雖他可以略略拼湊出這夢與她的爹親有關,但是他不曾瞭解,這是屬於什麼樣的傷痛,能夠將一個沉睡的軀體逼出淚水和汗水,這定是一道可怕的力量,強到——她與他產生了距離、心靈上的距離。

  而令他更驚訝的是,他想知道她所有一切的慾望,是那麼地強烈且不容忽視。

  「嗚……」嗚咽聲在他身側響起,驚回了他所有思緒。未及思索地,他俯身吻住她那哭泣的嘴,完全的封住,不留一絲痕跡。

  甫貼上她的唇,他像中邪似的,發狂地吻吮、肆意汲取她的甜蜜與芳香,好似他等待這一刻已等了上百年。

  「唔……」

  她的手朝著嘴邊接近,揮舞的影子驚動了他的理智,他猛地抽身,離開她的唇畔,氣喘吁吁。

  不可思議地瞪看著她的嘴唇、難以置信地撫著自己的嘴唇……

  啊,他瘋了!怎會做出這種有違倫常的事?

  不能說他後悔,而是一輩子都不曾如此妄為,他一時無法接受,成串的之乎者也、色字頭上一把刀、六根清靜的字眼逃竄而出,像要逃離他這個淫魔主子般。

  霍地,他飛奔出去,企圖以夜深露重的涼意,來衝去體內因羞愧而生的悶熱。

  心不在焉的他,沒有注意到,那雙尾隨在他背後的怒眸與一把嫉妒之火,正熊熊地燃燒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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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1-24 00:20:09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走進飯廳,梁柏書一臉晦暗。

  昨兒個夜裡他沒睡好,他以為瞧見她之後便能成眠,想不到……事情出乎他料想之外。

  他恨不得毀去他的嘴、那充滿淫念的嘴,竟吻了一個姑娘,還留戀不已,簡直不可饒恕。可為維護她的清白,這事又不能向她坦承,左思右想,居然失眠了一個晚上!

  「柏書,你來得正好,用完膳你就帶著卉心出去走走。」曹妤婕與古卉心「婆媳」早坐在飯廳等人了,她順勢造了個機會給古卉心。

  「我還要上課。」梁柏書想也沒想地應道。

  「放心,我早讓銀子去通知他們今天休息一天,所以你正好有時間領著卉心出去走一走。」曹好婕打著如意算盤,就是不願兒子再推托、找藉口。

  「娘,學生們這個月已經休息好些天了,再休息下去會耽誤進度。」他攢眉,不悅娘的自作主張及干涉。

  「得了吧!這考試日期又不是近在眼前,有什麼耽誤不耽誤的?」曹妤婕聽出兒子的不願意,面色丕變。

  古卉心一見姨娘沉了臉,忙陪笑道:「姨娘,表哥忙就算了,我找幾位丫鬟陪我出去逛逛就行。」

  「那最好……」梁柏書接口。

  「不行!」曹妤婕堅決反對。」你瞧瞧卉心多體貼!而你呢?只不過是要你盡盡待客之道,你卻做不到!這是咱們梁家的一貫作風嗎?」

  「姨娘,你別罵表哥了,是卉心不好,不該一來就惹姨娘不開心……」

  「瞧瞧、你瞧瞧……」曹妤婕是愈聽心中愈是氣憤不平,而這人氣全衝著梁柏書去的。

  再笨的人都看出來了,梁柏書又豈會看不懂呢?

  唉,他早該向娘表明他的立場的。

  「娘,我帶卉心出門就是了。」等他和娘單獨相處時,他再把話說清楚吧!梁柏書在心底暗忖。

  「這就好。」曹妤婕的面色稍霽,側頭就向古卉心說:「一會兒用完早膳,你就安心跟你表哥出去逛逛,用完晚膳再回來也無妨,毋需顧慮時間。」

  「嗯,謝謝姨娘、表哥。」古卉心如願以償,笑得俏麗可人。

  梁柏書卻是一臉無奈,他昨日才發現自己是狂浪的採花大盜,實在不想再招惹女性,這件事若傳了出去,他也不必做人了。

  *  *  *

  「小靈子,去砌壺茶來。」曹妤婕一入客房立刻喝道。

  兒子與卉心出門去了,這趕人的工作自然是落在她頭上,幸好,她當家主母的氣勢極旺,並不怕有人耍賴、賴在梁府不走。

  「是。」小靈子一見夫人到,啥話也不敢講,這陣子她的心臟跟丟石頭一般,吟上咚下的,好不刺激。

  「梁夫人,您是來找我的?」花妍見了曹妤婕也不意外,似乎早預料到她會再來!只是時候早晚罷了。

  「看來你挺有自知之明的。」曹妤婕不禁欣賞花妍起來,雖然她不喜歡兒子看她的眼神和態度,但她有一顆敏銳的心和聰穎的腦子,單是就這些部份,她想,自己是欣賞她的。

  花妍莞爾,邊收拾做了一個早上的女紅!邊說道:「夫人,花妍的傷勢已好了許多,但花妍想留下來替公子織完一件風衣再走。」

  「風衣?」曹妤婕不禁嗤想:這分明是想留下來的藉口。

  現在時序才剛過「小滿」,她在織風衣,要織到冬季嗎?若織到那個時候才願走,那她讓卉心來的心思豈不白費?

  「現在織風衣不嫌太早了嗎?再說,梁府雖然不是大戶人家,可好歹也衣食無憂,這做衣的事自有裁縫師傅打點。」意即:快走吧!這裡不需要你。

  「夫人的話固然沒錯,可無奈花妍手拙,只會簡單幾樣技藝,花妍又想答謝公子的救命及收留之恩,只好做件風衣表達心中感激罷了。」話說得簡單,可這件風衣乃花妍以大量的文葉汁液淬染!再在衣上繡著鷹,費時傷神,一來可避邪、驅百毒,二來意喻深長,豈是簡單的感激兩字足以形容。

  「不必……咦,等等。」曹妤婕見挾在花妍手上的風衣,這色澤是大部份布料所沒有的,再來是繡工,這、這豈是一名手拙之人繡得出來的?分明是她忒謙了。

  為免錯看,她作勢伸手要看。

  「這、這怎麼可能?你會印染?」曹妤婕難以置信,一個姑娘家上哪兒去習得這多次套染?且還無色無味,教人辨不出這是哪種色彩互染而成的色澤,就連特別專研、習藝過的她,都無法猜得出來。

  「夫人也懂印染嗎?」花妍暗自竊喜,其實她早從小靈子口中探到夫人曾經是染坊人家的閨女,因為老爺的欣賞、展開追求,才嫁進梁家。是以,她有意無意間洩露兩人的共同點,想贏得她的讚許與疼愛。

  「當、當然懂!不過,你這門工夫倒是少見,你爹是何許人也?」曹妤婕驚訝之後,立刻斂起神色,故作平靜。

  「爹,我爹早就過世了。」提及爹,她的眸色一轉,黯然失色。

  「呃……」曹妤婕一呆,沒想到花妍的爹過世了,但是道歉的話她說不出口,只有繼續將話題往下兜。「這是用什麼染的?」

  「夫人,是艾草。相信夫人應該知道,青、赤、黃、白、黑乃『五方正色』,綠、紅、碧、紫、騮黃是『五方間色』。視東方為青、南方為赤、西方為白、北方為黑!中央為黃,並調得黃青之間是綠!赤白之間為紅……」

  花妍說的這些,曹好婕並不曾聽聞過,是以有些愣然、有些服氣、有些忘情,自然也忘了原來到此的目的。

  當小靈子捧著熱呼呼的菊茶進門的時候,愕得差點兒沒把杯壺給弄翻。

  這……這是怎麼一回事啊?

  扭頭往外看,天空沒變顏色、太陽還高高掛在上頭,怎麼她才轉個身不到一盞茶的工夫,夫人與花姑娘就……

  和好嗎?

  她說不出眼睛所見的詭譎氣氛,可說打從骨子裡發毛倒也不至於。

  「小靈子,你愣在那兒做啥?快把花姑娘說的『紅花』染料拿過來呀!」曹妤婕喊了聲,似乎對她的不夠機靈不甚滿意。

  「還有別忘了『胡粉』……夫人,胡粉可以拿來敷面,你帶回去試試。」

  「哦,是。」小靈子趕緊收回神,急忙去翻花姑娘不知道從哪兒弄來、據說是「紅花染料」的紅粉,還有可以敷面的胡粉。

  說實在的,她很佩服花姑娘,吃沒多少,做出來的事卻又快又好,她甚至沒見到她出房門,這屋子裡的綠粉、紅粉、籃粉倒是一缽缽,她這個做下人的也不好多問,只當那是花姑娘托少爺買的。

  「夫人,紅粉來了。」小靈子奉上,順勢留在一旁倒茶伺候。

  「這就是你說用『石榴花』研磨出來的『紅粉』?」曹妤婕看也沒看小靈子一眼,看著這大紅色澤,滿意寫在她的臉上。

  「是呀!若說是紅粉也不完全,研磨後的色澤淡了一些,在色譜上不是正統的紅粉。」花妍解釋道。

  「你說色譜?你還習過色譜!」曹妤婕的語氣幾乎是興奮了,她萬萬沒有想到家中藏了個印染高手,刻意的疏離像是不曾存在過一般,她親暱地拉著花妍的手問東問西,更不忘問問胡粉怎麼調製,效果如何云云……

  小靈子再度傻眼,她可是適才來勢洶洶的夫人?

  這根本就是婆媳間應有的和諧氛圍嘛!你一聲「婆婆」、她一句好媳婦」

  若不是親眼見到,她絕對不信、不相信,她搖頭想晃去眼睛所見的景象,但這似乎是事實,晃也晃不掉。

  「夫人,喝點菊茶,這茶要溫熱泡,方能品出它的滋味,而且菊花有安撫情緒的作用,又能養顏,多喝有益你的肌膚。」花妍不著痕跡地再次展現其中一項技藝。

  「啊,品茶就要配牡丹糕!」小靈子沒頭沒尾的說了句,轉身跑向廚房。

  「是嗎?你連品茶都懂!」曹妤婕又是一怔,今兒個前來,真是驚喜連連,在花妍身上像是掘寶似的,愈是探入,愈發現驚奇。

  「只是略有研究,不值一哂。」拿起瓷杯,適巧掩住她嘴角揚起的笑意。

  「真是謙虛。」曹好婕在心中有了估量,或許,兒子跟她……

  「夫人,再嘗嘗這牡丹糕,這可是花姑娘今早親手做的。」小靈子去而復返,手捧食盤,食盤上兩片切得工整的牡丹糕。

  「牡丹糕?」他們早上在飯堂吃得津津有味,她在廚房裡忙這個?對於自己稍前對花妍的「排他」舉動,曹妤婕不免汗顏。

  「是呀夫人,很好吃喔。」小靈子也出手幫忙,自然有一份成就感存在,鼓吹起來便是特別的賣力。

  「花妍在糕點裡加了些花瓣充作提味,清香味十足,夫人嘗嘗。」

  曹妤婕在她們的注視下,咬了一口……

  登時,牡丹花的香氣盈滿口腔,滋味美妙得令她一時無法找出適當字句形容,只有一句驚喜可以說明她的內心了。

  「夫人,還可以吧?」

  豈止還可以,簡直是太好了。曹妤婕望著咬了一口的牡丹糕,陷入思潮當中。

  花妍與小靈子對看一眼,識相地沒去打斷她。她大概一時還不能接受今日所見到、聽到、嘗到的種種事物吧?

  適可而止的道理花妍懂,見梁夫人的神態不再是那麼地堅決,她知道她已慢慢接納自己了。

  小靈子全程參與,看著夫人的改變,她不禁佩服花姑娘到底,忍不住讚:花姑娘真是太有本事了,她想再過不久,整個梁府都要淪陷啦,陷入花姑娘的魅力裡。

  *  *  *

  「表哥……」

  「有事嗎?」

  「你是不是不喜歡我?」

  時值正午,表哥便說太陽大,急著打道回府,這若不是不喜歡陪她,她實在想不到是為了什麼?

  「沒有的事。」他並不討厭卉心,只是不愛她的糾纏,娘要他陪她出遊,其用心何在,他豈會不懂?

  「既然沒有,你做什麼一臉不耐煩?而且,姨娘明明就說可以用完晚膳再回去的。」

  古卉心噘著小嘴,她就是不想這麼早回去,姨娘說不定還沒有把人趕走,現在就回去,萬一撞個正著,要再找機會恐怕就難了。

  「我沒有不耐煩。瞧,我不是陪你買了衣裳、胭脂、一些小玩意了嗎?」他從來沒想到姑娘家的玩意會有這麼多,沿途逛過來,卉心已經花了至少十兩銀子,他就不見花妍佩戴什麼飾物、抹胭脂水粉……

  霍地想起她,他的心一悸,見鬼的混亂。

  「人家難得來,會想逛久一點也無可厚非呀!」

  「你不覺得這天氣炎熱難耐嗎?」他蹙眉,莫怪孔老夫子說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真是說得不錯。

  「一點都不會。」能跟表哥獨處,去哪兒她都沒有意見,以前她可以什麼都依表哥的,但現在多了個敵手,她不能再坐以待斃等表哥主動了。

  「改明兒再說。」就快到家了,他可不想再折回去,不過心中有著愉悅,那愉悅的聲音似在告訴他:他回來是對的。

  古卉心撇了撇嘴,只能盼望姨娘已經把人趕離了。

  「表哥,等我!」她回神,表哥的身影遠遠在前方,她只有加快腳步跟上去。

  「翠兒,怎麼你在這,娘呢?」梁柏書一進門,就看見翠兒手裡正抱著幾匹布料,像要住客房的方向走去。

  「少爺、表小姐,你們這麼早就回來啦!」翠兒看見兩人登對的畫面,雙眸一亮,嗯,夫人有眼光,他們就像金童玉女一樣,將來他們若成親,一定羨煞所有冤家,兀自沉浸在思緒裡的她,沒有注意到古卉心一臉不情願。

  「沒什麼好逛的就提前回來了。娘呢?」

  「夫人吶,夫人在花姑娘房裡。」

  此言一出,兩人的面上同時浮出吃驚的神色。

  梁柏書快步走往客房,古卉心則是一愣,追了過去。

  「……這『藍草』算是應用最廣的,『禮記月令』中不也提及『仲夏之日,令民毋艾籃以染』……」

  當兩人一前一後的來到花妍的房裡之際,聽到的就是這麼一句話。

  眼見姨娘身側一堆布料,親暱地坐在花妍身側,古卉心猶如一隻木雞,呆立在當場。

  「娘!」梁柏書斂起焦急,方才一聽翠兒說娘在這裡,他的腦子轉過不好的想法,以為娘是來趕人的,他萬萬也想不到會見到這種景象。

  「你們回來了?」聞言,曹妤婕抬頭,看了兩人才恍然想起自己來的目的……

  暗叫了聲糟,怎麼辦?這會兒她一點兒也不想讓花妍離開了耶!

  雖然她是很想讓卉心做她的兒媳婦,可是兒子不喜歡,怎麼說都該以兒子的喜好為考量……曹妤婕不得不承認自己還是有私心的。

  「娘、花妍,你們在做什麼?」

  他意外發現眼前的書面好溫馨,教他好歡喜,對於花妍能在短短時間,讓娘有這麼大的態度轉變,他有著莫名的欣悅。

  「哦,我和妍兒在研究色彩和印染術。」

  妍、兒?

  她們這麼好了!看來不單是小靈子會詫異,就是素日沉穩的梁柏書都訝得忘了收斂一下。

  他瞧了眼花妍!吹彈可破的臉蛋依然甜蜜、眼淚流轉蕩漾……想到昨夜荒唐,一陣頭暈目眩。

  古卉心臉色微變,她還弄不清楚是怎麼回事?還想不透姨娘的態度為何會與之前天差地別,但她不忘禮教,稱了聲:「姨娘、表哥,卉心先回房了。」

  「卉心、卉心……唉,這孩子。」曹好婕喊了聲,古卉心沒回頭,她只有搖頭輕歎。

  沒跟古卉心離開,梁柏書還待在原地,肆意欣賞這名女子帶給他的連續震撼。

  她真的夠特別!身上似有著莫名的吸力,強力吸附週身人的心與魂,不單是以外貌魅惑,就連她擁有的技藝也與尋常人不同,他瞧著這滿室的布匹便知娘一定也被她收服了。

  該怎麼辦才好?

  他發覺自己愈來愈受她吸引,就連視線也移不開了,該怎麼藏好自己的詭思,他是一點兒把握也沒有,以往最自信的自制力正面臨莫大考驗。

  「夫人,您要的布來了。」翠兒抱著幾匹布,正好與古卉心錯身而過。

  「啊,來了!妍兒你快看,這些布都已經褪了風潮,要怎樣染色,調成時下最時興的色澤?」曹妤婕一見布匹來了,趕忙問道,不曾再去顧及古卉心的心思,也把兒子擺去一邊。

  「夫人喜歡什麼色就調什麼色,說不定夫人穿上身,也能引領風潮……」花妍由衷說道,眼角有意無意地朝梁柏書望去,見他訝然的表情,她暗自竊喜著。

  喜悅讓她不去計較他與吉卉心一同出門的事,反正他們很早就回來了,她不信短短一個白日,會影響他的每個情緒與感情。

  若他們真有什麼情愫,早就成親且誰也拆散不了了,可他的人言行不像他們之間有不同的情感,是以她不會相信古卉心告訴她的話。

  花妍這番話,說進了曹妤婕的心坎裡,如果能引領風潮當然是件榮耀的事,但她的主要目的並不在此。想到花妍的手巧、藝巧、嘴巧……她笑咪咪地說道:「你呀,真是嘴甜。」

  再次地,在場的其它人錯愕不己,小靈子是已經見怪不怪了,而梁柏書才正要適應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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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1-24 00:20:28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古卉心氣沖沖地走向自己的廂房。

  原以為姨娘會開口留她,沒想到她都出來這麼久了,就不見姨娘追過來,害她折回去也不是、掉頭就走又覺得不甘心。

  在放慢腳步後還是不見那女人房裡傳來動靜,她只好先回房想辦法。

  「小姐,你回來了!怎麼這樣早?」古卉心的貼身丫賽月眉本來還想再休息一會兒的,想不到小姐這麼快就回來了。

  見小姐一臉不悅,她還是皮繃緊一點。

  「哼,姨娘說話不算話,我再也不要相信她了。」才坐下,她賭氣地說。

  「發生什麼事了?」月眉吃驚地看著小姐,小姐不是跟梁夫人好得很,怎會說出這種氣話?

  「姨娘明明就說要趁我和表哥去逛市集時,把那個長得像妖精的女人趕走的,結果呢!你猜我看到什麼?她、她、她居然跟那個女人在房裡玩布!」

  「不會吧!」

  「不然你說是我眼睛糊了還是瞎了?」她沒好氣,遷怒於沒進入狀況的月眉。

  「呃,小俎……別這樣,說不定是誤會。」

  「誤會?難道要我親手把表哥讓出去才不叫誤會嗎?」不行不行,她得想個辦法。

  「把表少爺讓出去?小姐,這事會不會太奇怪了。老爺和夫人讓你過來梁家暫住,不正是因為認定你是梁家媳婦嗎?」否則,她們這樣住進一個未婚男子的家,傳了出去定是要讓人笑話的,小姐的清白也不保。

  「現在局勢恐怕要變了,我再不積極點,表哥就是別人的了。」她愈想,心情愈凝重。

  「小姐,不如這樣吧!你……」月眉附在古卉心的耳邊說著。

  聽完,古卉心大驚失色,嚷道:「什麼?你要我生米煮成熟飯?」

  「噓……小姐,你這樣大聲嚷嚷,會讓別人聽見的。」

  「這是什麼主意?」她啖了一回,不以為然。

  「小姐,你別小看它。你還記得堂小姐的事吧?」月眉口裡的堂小姐,乃是小姐的堂妹,跟小姐也算是手帕交。

  因為與鄰村放牛的小哥私訂終身,又唯恐爹娘不答應,只好先生米煮成熟飯,且刻意鬧得人盡皆知,後來才得償所願。

  「你是說堂妹與堂妹夫這件的『趣事』?」那件「醜事」,她總戲稱有趣,想不到有一天,自個兒也要用上這招。

  「是呀!他們的姻緣不就是這麼來的嗎?若是小姐不採取非常的手段,又怎麼得到表少爺的首肯,你要知道,討好表少爺才是最重要的,畢竟要娶妻的人是他,若是他不肯點頭,夫人也拿他沒辦法,所以按奴婢看,往書少爺那兒下手才是。」

  古卉心側頭想了下,也覺得月眉的話有道理。

  「你這麼說也對,可要是表哥對我沒有興趣呢?」表哥那人一向拘謹,若他們還沒有正式成為夫妻,他絕計不會亂來的。

  「如果沒興趣,咱們就讓他有興趣。」月眉很久都沒有覺得自己很厲害、很偉大了,小姐的疑問讓她重拾信心。

  「什麼?」古卉心一臉的不明白。

  「……」月眉輕聲地說完,就見古卉心的面龐閃過驚訝後,隨即,歸於平靜。

  「小姐,你看這樣好吧?」

  「嗯……就按你說的做。不過,小心點,可別留下把柄。」她不忘交代,其實內心正因這個決定而躁動不已。

  「奴婢知道。」為了能長期留在小姐身邊,將來有天能從小婢變成侍妾,尤其表少爺又是如此瀟灑偉岸,月眉自然得盡心盡力。

  *  *  *

  抱著新染好的衣裳,翠兒心情輕鬆的走向夫人房裡。

  花姑娘真的太厲害了,才短短幾天便把舊衣換上新的色彩,鮮艷亮麗的色澤全然看不出這些是去年的舊衣,手法精湛、純熟老練,對人謙虛又體貼,難怪夫人現在如此喜愛她。

  之前夫人還要一眉大騙子作法趕人走,現在幾乎天天窩在人家姑娘房裡,感情好得像婆媳,不知情的人鐵定誤會。

  若不是再過兩天就是天中節,夫人得忙著準備祭拜與宴客,她可能還在花姑娘房裡不肯走呢!

  「真是此一時彼一時。」想到這裡,她不禁發噱。

  這些天,夫人不曾再提要姑娘離開的事,說不定這會兒花姑娘說要離開,夫人還會央求她別走呢!

  驀地,她的眼光餘光掃見了竹林裡一道熟悉的身影。

  「咦,那不是月眉嗎?月眉……」她拉開嗓子叫著。

  月眉沒有回頭,像是後頭有人追趕般,繼續往前疾行,不曾回頭。

  「怪了,月眉這麼急匆匆的,是要去哪?」翠兒咕噥了幾句,覺得她的舉動與平常有異。

  「就算是出門也用不著這麼著急啊!對了,待會兒得提醒夫人,可別忘了表小姐,最近她一定悶壞了……」

  *  *  *

  「夫人,表小姐好些天都沒過來同你說話,恐怕是跟夫人嘔氣了,您看需不需要翠兒請她過來一趟?」翠兒放下衣裳,把適才看到月眉的事說了一遍。

  「我這些天確實是冷落了卉心,再怎麼說都是我請她來府裡作客的。」曹妤婕聽罷,認同地點頭。「不過,你也知道卉心這丫頭脾氣拗,現在若真跟我嘔上了,一時片刻是不會領我的情,不如讓她自個兒冷靜冷靜,等她氣消,自然就會上我這兒來的。」

  「夫人說的是。」翠兒沒有反駁夫人的話,再說表小姐是晚輩,哪有做長輩的去討好晚輩的道理?若不是夫人寬容,梁府哪裡容得下這種不懂得規矩的人?

  「把衣裳拿給我瞧瞧。」曹妤健的話聲打斷了翠兒的思緒。

  「是,夫人。」

  「這色淬染得真是不錯。」她讚道。

  「是呀!花姑娘的手藝確實不凡。」

  兩主僕聊著,古卉心的事便被擱置在一旁了。

  還有兩天就是天中節了。愈接近天中節,花妍愈是不舒服,幸好梁夫人這兩天來的時間不長,才教她能輕易地掩飾住自己的身心疲累。

  在宮裡,宮女們會為她準備一些花水,讓她不會這般焦躁、體虛,但她現在不在宮裡,又不能冒被發現的危險施法,只能忍耐了。

  原來她沒有打算這麼早就離開宮中,想等到天中節後再出宮挑選丈夫,孰料梁柏書卻在之前出現,攪亂了她一池春水及……原定計劃。

  這命運的安排真教人捉摸不透,不過,若是捉摸得了,這世間還有傷心人嗎?

  她想著。

  咿呀——

  「小靈子,摘到花瓣了嗎?」她聽見門被打開的聲音,立刻由床榻上坐起來。

  稍早前,她讓小靈子去外頭摘幾片石榴花瓣,梁府沒種花只種竹,跟她長久習慣的環境有別,讓她要喝個花水得自個兒想辦法。

  「你早膳不吃、午膳不吃,就吃花嗎?」梁柏書撇著唇,俊容沉重不悅。

  聽見她說花瓣,直覺就想到娘最近也染上喝花茶的習慣,該不會她們都拿花茶當主食吧?

  「是你!」花妍驚訝地抬眸看他,沒想到他會來,急忙要下床。不意,一陣突來的暈眩教她險些兒再跌回床。

  「你小心點。」他蹙眉,一個箭步上前握住她的腰,根本沒想到「於禮不合」

  的戒條。

  「我沒事。」

  「看看你,連路都走不好了,還不吃東西!光喝花茶就會飽嗎?」他忍不住嘮叨,渾然不覺自己語氣裡有著濃厚的關心。

  花妍沒有回答,她只是細細地鎖著他的面龐,他蹙眉、抿嘴、眼眸裡寫著不贊同……種種,都是在擔心她嗎?

  勾起唇角,她暗喜在心底。

  「你在笑什麼?我說的可有聽見!」梁拍書瞪著她看,她的心不在焉與他的擔心恰恰成了最佳諷刺,想著,他不免有氣。

  她輕笑,應道:「聽見了。我知道你是在關心我。」

  赫!梁柏書驚得差點兒身子往後彈,他洩露的心情這麼明顯嗎?心虛外加受到驚嚇,教他一對黑眸東飄西轉的,就是不敢直視她。

  「我、我、沒有。」他又說謊了,真是罪該萬死。

  「沒有?那就算了,我不吃了,你就眼睜睜地看我餓死,不必管我。」花妍知道他心口不一,沒真的與他計較太多。

  「這怎麼行?你也不瞧瞧自己的身子多差,之前又受了傷……」不自禁地又嘮叨起來,像個老太婆。

  「這樣好了,不如……你餵我吧!」她提出大膽要求。

  「喂、餵你?」他結巴,瞠大了眼。她要他喂?他不是聽錯吧?

  「是呀!餵我,不然不吃。」她發現自己喜歡瞧他不知所措的模樣、臉紅害臊的模樣、瞠目結舌的模樣。

  她喜歡他單純為她傷腦筋,那猶如他整個心思裡只有她……

  「開、開、什麼玩、玩笑?」該死!舌頭別再打結了,梁柏書咒自己如此不濟,如此沒用,她一句玩笑話居然會讓他感到莫名興奮,可自小到大的禮教不允許他這麼做,心底好想、行為不能做……做人一定要這麼痛苦嗎?

  痛苦……完了,他真是行為偏頗得厲害,才會認真思索這個連想都不可以想的主意。

  「我是認真的呀!」

  「別、別開玩笑了」「那就別管我了。」她溜進被子裡,背對著他。

  她這是什麼態度?梁柏書見了她不合禮教的舉動,面色丕變。「花妍,有男人在你的房裡,你應該先請他出去再回床榻睡,在男人面前睡覺很、很……」很引人遐想,他嚥回這句話,覺得自己真是無恥、下流、姦淫之徒。

  「很怎樣?怎不說下去?」

  「不、妥,很、不、妥。」她再不轉過身,他就要撲上去。

  撲、上、去!

  真是好極了,他愈來愈卑劣。

  偷了人家一個吻不敢承認就罷了,現在還想撲上去!他真是白念了十幾年的書、愧對梁家列祖列宗、有違師職……

  「不妥就不妥,我沒礙著誰。」花妍依然背對著他,沒有翻身面對他的打算,明顯地賭氣意味。

  「你……好吧!我、我、餵你……」他掙扎了片刻才答應,餵她總比撲上去好吧?

  「真的!」她一喜,翻身坐起。

  梁拍書盯著她的笑顏,燦笑的光彩耀亮了她整個艷麗的小臉,眼裡水漾盈盈,他怔仲半晌,無法回魂。

  「那……還要陪我到外頭走走,不是逛竹林,是上街。」花妍立刻追加名目,當然,他若不允,她繼續為難他。呃,不……是繼續教他頭疼、拿她沒辦法。

  「你開心就好。」他輕易吐出承諾,並未注意到自己喜歡她開心的心情,還有樣樣依她的順從,陪她是情願,不是被迫,他有甘之如飴的幸福。

  一聽見他的應允,花妍笑得更加開心了。如此—來,她和古卉心一樣都得到他的作陪,她沒有落後古卉心大多……這樣想著,她身上的不適很快地消弭殆盡,似乎從不曾存在過一般。

  「你想吃什麼,我要廚房準備。」

  「不必了,不如……」

  他的心微揪,注意到每當她說「不如」兩個字時,他全身的肌理都會不由自主地繃緊。

  「不如咱們出去外頭吃。」還要當眾餵她,這是他答應的,可不能反悔。

  「也好。」梁柏書沒有想到計中還有詭計,很乾脆的同意。

  「那我們走吧!」花妍很快地躍下床,似乎什麼毛病都沒有。

  梁柏書見著,不禁疑道:她真的身體不適嗎?

  *   *  *

  「市集每日都這麼熱鬧嗎?」

  自出宮後,她是第一次見識到外頭的世界,是故,她異常興奮,從前在宮裡可是除了修練之外,沒機會到外頭走走看看的。

  「也不盡然。天中節將至,家家戶戶忙著打點祭祀和包粽,才會多了採買的人潮,尋常時候是沒有這麼熱鬧的。」梁柏書邊走邊得留意花妍。

  一方面要留意她的安全,一方面又要制止她的過於靠近、不合禮儀,整趟路下來,竟然比教書還累。

  「哦。」隨意點頭表示明白了,下一瞬間,花妍又溜到賣香包的攤子去。「柏書,快來!」

  他加快腳步跟隨上去。

  「相公和夫人想要什麼樣的香包?這裡什麼款式應有盡有……」小販熱絡地上前招呼。

  「我們不……」

  「夫君,你說買這正紅色的給娘,她會喜歡嗎?」花妍一口打斷他的否認話語,教在旁的小販徹底誤會。

  「呃,隨、隨便。」梁柏書的耳根子熱哄哄的。

  「那挑個藍色的你用,呃,不對,我送一個給你。」她想了下,這簡單的香包還難不倒她。

  「不必麻煩,用買的就……呃,我不需要香包,那是姑娘家才戴的東西。」差點兒順著她的話下,到時他不就得佩戴這姑娘家才愛的香包了?幸虧他及時尋回了舌頭和正常思考。

  「是嗎?那我知道了。」花妍臉上的喜悅之色一收,要小販包起幾個適合女性色彩的香包。

  什麼也沒有多說的態度讓梁柏書全身僵冷,像被冰霜罩著一般。

  她生氣了?還是……

  他從不知道女兒家的心思,也忖度不到,更不消說這是花妍刻意的捉弄。

  「走吧!」付完帳,花妍拿了四個香包就走。

  「花妍你……」他真的瞧不出她的情緒,這一瞬,他覺得她與他之間有距離,這樣的距離感教他心裡難受,未加思索,他衝口在她背後大喊道:「我要你繡的香包。」

  她頓住腳,回頭。「你確定?那可是姑娘家的玩意喔!」

  「我確定。」他點頭,這一瞬滿滿「只要你開心,什麼都好」的念頭。

  「好,我就知道你不是個固執的人。」她笑靨又展。

  放棄堅持就換來這麼一句「你不是固執的人」,梁柏書不禁在心底苦笑。

  若課堂上有學生這麼待夫子,鐵定少不了他一頓訓斥,可她不是他的學生,自己拿她沒轍,真的沒轍,一股由著她的縱容的慾望輕易地流著,疼寵她似乎是他該做的,難道,自己真栽在情愛的泥沼裡了嗎?

  「那我們去買布吧!」她攬了他的手便走。

  「花、花、妍、放、放……」他差點兒忘了要守禮,還有忘了糾正她剛才不妥當的稱謂,他不是她的夫君,至少,還沒有成親之前是不能這樣叫的。

  「就說別花花花的叫了,叫我花妍再不就是妍兒。」她故意截斷他,不必多想也知道他定是要她放手,她就是不依,樂見他手腳無措的樣子。

  「花、妍!」妍兒他還叫不出口,況且也於禮不合,他古板地選擇前者。

  「這樣好多了。你剛才要說什麼?」她一對水眸盯著他看。

  「沒、沒有。」搖頭,在她這樣鎖著他瞧的時候,他的心東撞西碰的亂了序,哪有閒暇再想其它,那話只有再吞回去了。

  「沒有就好。布莊在哪呀?你快帶我去……」

  在太陽的照耀下,就見兩人貼近、交纏的倒影,依偎相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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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1-24 00:20:47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將風衣一抖開,深綠色彩鋪滿整個視線,一隻栩栩如生的展翅大鷹繡於其上,花妍看著,滿意地點頭,決定要給他送去。

  當梁夫人知道她繡的是風衣時,一定以為她會故意繡到冬天吧?其實她才沒有這麼無賴呢!

  不過也幸好,現在大家都接納她在梁府住下的事實,否則她還真不知道再找什麼藉口留下來了。

  邊想著,她的腳步踏進書院前的庭園,猜想這個時刻他一定還在授課。

  「你就是那位花姑娘吧?」

  「花姑娘,夫子在書房裡頭,你是來找他的吧?」

  「廢話,花姑娘不找夫子難不成是找你呀?」

  「花姑娘你為什麼不說話?我們都是夫子的學生,不是壞人啦!呵……」

  書院裡的學生會知道花妍,那是因為前些時候時常停課,經打聽之後才知道梁府多了一位嬌客,而梁夫人又誤會她是妖孽請人作法……

  再加上,這些天來他們皆發現夫子的行為舉止怪異,講課經常停頓,一個人忽而笑、忽而發愁,他們都猜是這名姑娘讓刻板的夫子變成另一個人的。

  是以她一出現在書院門口,大夥兒爭相出來同她說話,看她是不是依他們所想的那般魅力不可擋?

  「我是來找柏書的沒錯。」

  花妍回眾人一個微笑,頓時,傾倒眾生。

  「真是來找夫子的呀!真是可惜。」

  「花姑娘,你說說為什麼喜歡夫子那種類型的男人呢?」

  「我跟夫子差不多喔!不如咱們交住看看吧!」

  「啐,好不要臉。」

  「呃……」花妍知道他們是在說笑,沒特別放在心上,只是暗自忖著梁柏書與學生的感情極好,不像師生反而像是朋友。

  「你們在幹什麼?」梁柏書站在書房門口一喝,聲調裡飽含慍意。

  「哇,夫子出來了!」

  「你該死了,方纔還說要花姑娘跟你交往,夫子,冠揚他……唔!」

  「閉嘴!」秦冠揚摀住那人的大嘴巴,拖著他的身子住屋內拉。

  「全都給我進去。」梁柏書從不知道自己會那麼生氣。

  當他從屋子裡聽到外頭的騷動走出來時,就見幾個學生與花妍站得好近,還放聲調笑,一股妒意就這麼地迅速竄起,升至高點後飛快爆發。

  而她的沉醉其中,無疑地添加了更猛烈的火焰。

  「哦!」

  幾名學生快步走進屋內,梁柏書卻餘怒未消,他走近她,繃著聲道:「不是告訴過你男女有別嗎?你往這男人堆裡走做啥?」

  「我只是跟他們講幾句話……」而且她是來找他的。

  「一句都不行,你現在回去!」嫉妒之火在說教中漸形加大。

  「我為什麼要?」花妍不覺得自己有錯,何況,說說話、聊聊天,她看不出有什麼不妥。

  聞言,梁柏書覺得自己要氣炸了。「你、你就這麼不知羞?」

  「這跟不知羞沒關係,你沒資格限制我這、限制我那……唔!」

  梁柏書被她激得火氣難平,尤其她那句「你沒資格」更是刺痛他的耳。

  當妒火吞蝕週身並在腦子瞬間炸開,他激動地衝上前去,一把堵住她抗辯的小嘴兒。

  他豐厚的唇甫貼上她喋喋不休的嘴,一抹濕潤柔軟的氣息襲向他週身感官,四處逃竄的敏感在他體內遊走著,一時忘情,索吻再索吻。

  花妍先是瞪大眼睛,一陣天旋地轉之後,訝異於他的舉動。

  看他探索無誤的唇貼合在她的唇瓣上,她懷疑他吻過多少女人,這般的熟練、這般的上手!分明就是個中老手嘛!

  妒意填滿她整個胸臆,讓她一點兒也不舒服。

  想到他親吻過別人,她根本無法享受在他終於吻了她的得意之中。

  一個對情感忠實的人,是不可能有這樣令人目眩神迷、難以自拔的親吻的……

  他一定有著不少的艷史!想到這裡,她不能忍受。

  「唔……走、開!」她猛然一推,可惜只讓他的身子離開半寸。

  她又羞又憤,再次施力,這次加了點法力下去。

  她叫他走開?

  他的腦子一轟,備受打擊。正沉浸在她的「拒絕」當中,這道德觀又好死不死地浮現而出,他羞愧至極,簡直難堪到極點,他竟然吻了她,不顧一切、忘形地、強迫地,就這麼地,吻下去了!

  完了!這下子真的完了!

  從令以後,他真的無法再面對她了。

  倘若她是要他的那還好,偏偏她不要、她叫他走開!

  挫敗加上羞憤難當,他非但想到自己不能再面對她,就是學生也不能再教了。

  誰、誰還會要一個連禮教都不懂的人做夫子?

  時至令日,他總算認清自己的不稱職……

  也無需費神探看四沒有人瞧見剛才他的不當舉止了,他當下決定要結束書院。

  「你太過份了!怎麼可以這樣對我?」花妍丟下話,甩開那為他而織的風衣,快步離開。

  他親過大多女人,太花心了,她真的看錯了。

  誤以為他老實,不意,他是「扮豬吃老虎」,騙得她好慘,思及此,怨意咫上心頭,酸氣直冒,急湧的速度可比珠淚滑落。

  梁柏書僵在原地,看著飛落的風衣,心跟著墜下。

  那是為他而織的嗎?

  是了,他根本不需要懷疑,娘曾經告訴他花妍織了風衣要給他充做回報,想不到這麼快就織好了。

  但他也搞砸了、搞砸這暖昧不清的氛圍。

  他錯了、錯在衝動之下的強吻!

  沒有經過她同意、沒有任何承諾,強取豪奪的奪去她的吻,貪戀美好的瞬間,縱然這不是第一次,卻是頭一回當著她的面……

  難怪她要生氣了,自己簡直跟畜牲沒有兩樣。

  「花妍……我不是……」故意的!只是被嫉妒沖昏了頭,才會、才會……

  梁柏書拾起風衣,急追了上去。

  本是無法面對她,可有些話又不得不說個清楚,他不想她帶著誤會離開。

  離開……

  腦子飛過這字眼,他的心咚地一聲,重重地墜下,涼意由腳底竄升,他清楚那是什麼,這感覺太過熟悉了。

  自從認識她之後,幾乎無一時一刻,他不在害怕著她的離開。

  何時開始,她已進駐他的心裡,此生,不想她離開……

  「花妍,別走……」他的聲音遠了,細語呢噥被風送進了對方的耳朵,除了本人之外,誰也聽不見。

  「……喔哦,這下夫子又要停掉下午的課嗎?」一聲疑問從窗檳邊竄出。

  「可能喔!犯了這麼大的戒條,我看夫子搞不好會閉關重新修練。」

  「我看再這樣下去,夫子會把書院關掉,他根本無心教學了嘛!」

  書院內,學生們,你一句來我一句去的,熱烈的討論著。

  *  *  *

  月眉一得到情報,立刻不顧形象往小姐的房裡奔去,口裡嚷道:「小姐小姐,大消息。」

  古卉心悶在房裡好幾天了。這些天,月眉要她不要心急,她一定會找個機會讓姨娘或者是表哥來瞧她。

  可是等了又等,就是不見他們之中的任何一人來,真是急煞她了。

  表哥也就算了,姨娘最是可惡,明明答應要趕人離開,現在卻隻字不提,就是她不吃不喝,姨娘也沒問半句,還當她是在跟她嘔氣,在梁府裡,沒有人跟她站在同一陣線,除了月眉之外。

  「什麼大消息讓你這樣慌慌張張?」

  她懶懶地問道,一副沒精打采的模樣,身上的行頭也不及剛到府裡那般珠光寶氣,反正打理得再漂亮也沒有人會來瞧她。

  「小姐,行動的機會來了。」月眉喜不勝孜。

  「真的?」古卉心一聽,抓著月眉念問:「可以行動了?」

  「小姐,我打探到花姑娘跟表少爺鬥氣,你這時出現撫慰表少爺的心情是再好不過了。」書院的那些人禁不起她的反覆探問,兩三下就給她問出來了。

  「鬥氣才讓我出現,那我算是什麼?」古卉心不滿,她可是堂堂千金大小姐,要她做這種安撫的卑下工作,簡宜就是污辱她。

  「再說,他們感情不是好得很嗎,怎會鬥氣?」

  她聽說他們一起出門了,而且還玩得梃晚才回府的。比起她,表哥真的是厚此薄彼。

  「小姐你別嘔氣了,這可是難得的機會。你想想,若是你跟表少爺真成了親,到時要怎麼回報肚子裡的冤氣是隨你高興,這成與不成全在你一念間。」

  「再怎麼說我也是女方,怎能做……」

  「那好吧!小姐既然拉不下臉,那就等著喝表少爺的喜酒好了。」

  古卉心禁不起月眉一激,忙說:「好啦好啦,我做就是了。」

  「這才對。吶,一會兒我再去探聽花姑娘要離開沒?晚膳的時候我會讓表少爺來你的房裡……」月眉重複一次計劃,就怕古卉心不夠聰明,搞砸一切。

  *  *  *

  「你在門口做什麼?」

  花妍收拾好兩個大布包,準備回家。

  來的時候沒有半件屬於她的東西,誰知走的時候,東西多了……她搖頭,撇開那黯然的心思。

  「花妍你聽我說……」梁柏書一個箭步上前,用腳卡住了門縫,讓她關不緊房門,他還是頭一次做出這麼無賴的事。

  「我不聽!」既然門關不起來,花妍下一個動作便是搗住耳朵。

  「你一定要聽。」他對她這搗耳的動作感到無奈,她那麼不想聽到他的道歉和解釋嗎?

  好吧!他承認道歉和解釋都已太遲了,吻都吻下去了……「我承認我是禽獸、畜牲,你要打要罵都隨你,就是不要這樣離開。」

  「什麼?」有人這樣說自己的嗎?她懷疑自己聽錯了。

  「我得承認那個吻不是頭一回……」他困難地嚥了下口水,喉間像卡住似的,暫時發不出聲音。

  「哼,你找哪個姑娘練的?還是一堆姑娘一起練的?」許是生在花萼國那樣淨潔的環境,她對男人有情感上忠實的堅持。

  她絕計不要心底有其它姑娘的男人,不論那男人再優秀也一樣。

  「我不懂你的意思。」肯跟他說話,那表示事情還不算太糟,這麼一想,他的心情好多了,他不動聲色地取下她肩上的布包,一腳踢到桌底下去。

  裝蒜!花妍瞇了他一眼,想不到他還笑了、笑得如此無賴又可恨!

  「吻技很不錯呀!跟誰學的?」她嘲諷地問,心底的酸氣直冒。

  他的耳根子赧紅。「你、你覺得很不錯?」

  那剛才她叫他「走開」是……

  瞧他得意的!花妍冷冷地掃了他一眼,不作聲。

  「其實我那天夜裡已經吻、吻過、過你了。」他坦承,不說明白也不行了,她都知道他吻過人了……梁柏書誤會了她的意思,兀自往下繼續道:「我不知道自己是中了什麼邪?古有明訓:不趁人之危、非禮勿動,在那時我全忘了……」

  「什麼?」

  她又驚又訝,他吻過她?她怎麼不知道?

  「雖然你拒絕我,可我還是得向你坦承,那是我第一次偷吻、吻、一個、姑娘家。」他紅著耳根子把話說完,接著,等著她的宣判。

  當然,她還是要離開的話,他知道自己是沒立場阻止的,忖著,心揪得死緊。

  「你、你是說……」

  這會兒換花妍語塞了,她萬萬沒有想到他會偷吻她,當時骨子裡的妒意這時是竄得這樣快,一個不留神,便羞憤得想離開。

  「我知道自己是豬狗不加,讀聖賢書這麼多年……但方纔若不是我、我太嫉妒了,也不至於再冒犯你,要打要罵全由你處置,就是不要離開,可以嗎?」

  「呃……」

  他突來的道歉著實嚇了花妍一跳,他說他嫉妒?那是願意承認他喜愛她、想獨佔她了?

  只有喜愛一個人,才有這獨佔的情緒不是嗎?

  她不也是這樣嗎?

  等了片刻,不見花妍有任何回應,梁柏書的心涼了一截,道:「我知道不該冒犯你,你說的對,我應該要走開……」

  「不許你走開!」說完,她撲上他的身,貼住他的唇。

  身子因她的撲倒而微傾,下意識地吮呀吮、吸呀吸,來來回回,唇峰、唇角、唇腹……來回品嚐、貪戀不已。

  舌尖聰明地探了出來,撬開了她的貝齒,放肆的闖進她的檀口,探到無比濃郁的芳香氣息。

  一股無可抵擋的吸力附在她的身上,他只能偎向她,一探再探,一吻再吻,不急不徐地適應著彼此的氣息。

  溫熱的氛圍、急促的吐納,相貼的身軀正逐漸火熱,他沒辦法假裝不懂身下的慾望從何處而來。因為,貼著嬌軟的身子,他的陽剛是這麼地強烈提醒著他它的存在,想忽略,除非他得了失憶症。

  他抑制著自己的手在她的背上胡亂摸索,這個時候,任何一個動作都能引燃慾念!

  「唔……」

  花妍不禁嚶嚀出聲,她快不能呼吸了。

  本來她只是想要留住他才撲上去的,沒有想到,他比她想像的還要熱烈,強力有如強勁麵團的嘴吸得她的唇發疼、發漲,也好混亂。

  她從來不知他這麼強悍有力,一個勁兒吮著她不給放。她還以為他木訥、滿腦子孔懦思想不知變通,哪知風花雪月的事,他不比任何人差。

  她真是小看他了。

  若是再更深一步,她不知道他會變成什麼樣?

  像豹那股強取豪奪嗎?還是像狼那般虎目吮吮,一口就要了她的心魂?

  既是迷惘也是期待,這是什麼怪情緒?她都捉摸不了了。

  不知過了多久,他困難地揚手略微推開她。

  霍地,兩人的臉頰儘是酡紅,兩眼在空中交會後,慌忙的分開,有默契的不敢再探一眼。

  「你……你……」她氣喘吁吁。

  「我……我對不起,我、失態了,我、對,我去練劍。」像逃難般,他丟了話趕忙跑出去,他又失控了,自己不是來道歉的嗎?

  怎麼會……

  又像禽獸般吻了她,不,是想吃掉她,連皮帶骨的啃個乾淨!

  他在心裡咀咒連連,益發看不起自己……

  「你!梁柏書,你這個大木頭……」花妍除了跺腳,沒好氣地嗔罵道。「不怕我走嗎?」

  早知道他不是個情感奔放的人了,而他的嫉妒之舉已說明了他的在乎,這樣就夠了、真的夠了。

  現在誤會冰釋,她當然還是要留下來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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