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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夏琦拉 -【邪王(寵妻大丈夫終回)】《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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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17 00:05:46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夏琦拉 - 邪王(寵妻大丈夫終回)

還記得兩人初遇時,她被突然從河裡冒出來的血人嚇到,
順手給了他兩棒只是自衛,真的不是故意要加重他的傷勢,
可看著那迷人的琥珀色眼眸,她竟莫名的被吸引而收留他。
但這高傲的傢伙明明傷口都已化膿,卻硬是不讓人幫忙,
只許她一人替他換藥,這樣的依賴與信任讓她既驚又喜,
誰知這個從不讓別人欺負她的男人,看似沉穩少言好說話,
竟也會耍心機騙她簽下賣身契,並寸寸蠶食她的心,
她失足落崖,是他不顧性命跳下石崖救了她,
擔心她身子虛弱,不管粗活細活都搶著做,
她心甘情願嫁給這個不知過去的窮小子,
因為他是會用生命護衛她的男人,也是最疼愛她的相公!
豈料她的幸福,竟在他進城一趟後一夕毀滅,
自此再也找不到那個捧她在手心上的相公阿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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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17 00:06:38 |只看該作者
曾經愛過 夏琦拉

嗨,又和大家見面嘍。

唉!本來想強顏歡笑跟大家耍寶的,可是最近,琦小拉的心情真的不怎麼好,肩周炎犯了,頸椎、腰椎也很不舒服,最最最最最最鬱悶的是,琦小拉我--失、戀、啦!

真失敗!

沒面子!

虧我還是寫羅曼史的。

但從另一方面來說,感情就是這樣,深陷其中時,眼中只有這個人,只有他對我的甜,我對他的喜愛,兩眼呈現心形,看到的東西都是粉紅色的,哪還能看清什麼呢?

女孩子都是敏感的,兩個人相識後,能不能有結果,其實心中早有了預感。別問我為什麼明知不可能還要想愛,也不要問我,為什麼人不能說不愛了就不愛。

愛如大浪,激起千丈高,你看見它鋪天蓋地、洶湧而來,你覺得你能躲的過嗎?是不是只能無助的、顫抖著等待它將你完全吞噬?

但就算無法抗拒愛的浪潮,也要學會聰明獨立。

心永遠屬於自己,好好愛自己,才知道怎麼去愛別人。

每個人都只有一顆心,可以毫不保留地去愛一個人,但千萬不能迷失自己。

即使受了傷,在愛情當中跌跌撞撞,也一定是有所收穫,這樣的付出不是白費。

所以雖然琦小拉現在還是很痛,但時間會幫忙,會慢慢好起來。

寫這些是為了紀念一段感情路程,我們走過多路,遇到過許多人,看到過許多風景,但總有一些人,是歲月風沙帶不去的遺憾,沉寂在心底,讓自己獨自懷念,獨自品味。

也正因為有這樣的遺憾,我們才會成長,才會更加珍惜所擁有的一切。

也許你永遠都不會看見,也許你永遠都不會懂得我的心思,也許你到死都不會知道,其實我真的很愛,愛到心底,到到疲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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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17 00:07:03 |只看該作者
序幕

清清的河水映襯著碧藍的天空,水波悠悠。

淡淡的晨曦中,兩岸依水而建的民居輕籠著水霧迷濛,岸邊絲柳柔軟的枝條在微風中輕拂著水面,點起波波漣漪。

「嘎吱、嘎吱……」早起的船夫搖著烏蓬小船悠閒地穿過小河,江南水鄉湖鎮新的一天就在這嘎吱聲中悄然來臨。

明末,天下大亂。

中原群雄逐鹿,內亂不斷。

最最可怕的是,北方早有虎視眈眈的滿族人,盤踞在肥沃的黑土地上,窺伺著富饒的中原,企圖衝破堅如巨龍的長城,入主中原。

然而那些爭戰、殺戮,彷彿離這裡還很遠很遠……

湖鎮是江南有名的絲市,每年三月初,湖鎮都要舉辦蠶花節,祭拜蠶花娘娘,以祈求蠶寶寶不要生病,今年的蠶繭能有個好收成。

在這一天,湖鎮幾乎所有的人都會聚集到蠶花娘娘廟前,燒香禱告,祈求蠶繭豐收。

由於湖鎮養蠶的多為年輕女子,她們被人稱為「蠶花娘子」,在這一天,人們在舉行祭祀活動的同時,還會選出鎮上最美麗、最擅養蠶的蠶花娘子。

「羅敷姊姊……」小藝雙手撐著下巴,呆呆地看著正在梳妝的羅敷,有些失神地喃道。

羅敷姊姊太美了,她都不知道該用什麼詞來形容,她也捨不得浪費時間來想這些有的沒的,多省點時間看羅敷姊姊的美麗還比較划算。

羅敷莞爾一笑,對著鏡子將最後一枚玉簪插入如雲的秀髮。

「小藝……」羅敷喚道。

沒聽見?

「小藝?」羅敷微微提高音量,睇了眼仍瞪著她傻看的小藝。

「……」

羅敷輕嘆口氣,放下手中的鏡子,湊向小藝,正要喚回她的魂魄--

「我說閨女呀,妳倒是準備好了沒?妳老娘快被門外頭那些小鬼吵死了!」

羅大娘一路吆喝著走向女兒的閨房,一腳踹開房門,氣喘吁吁地站定在繡房中唯一的木椅前,自動掃除「障礙」,然後很不客氣地一屁股坐下去。

「啊……痛!」很慘的叫聲。

羅大娘左張右望,最後決定剛才那細小的慘叫聲是她聽錯了,自動忽略。

看看娘親,再看看地上的某人,羅敷搖頭輕笑。

「啊!妳這穿的什麼破布啊?快,快脫下來!」

羅大娘才坐定便驚呼起來,女兒可是鎮上最美最會養蠶的蠶花娘子,怎麼可以穿得這麼寒傖?

「今天可是妳第一次參加比賽,穿這麼寒酸怎麼行?」

屁股還沒坐熱,羅大娘又急跳起來,踩著某人的「屍首」,氣勢洶洶地來到羅敷面前。

「啊……好痛!」一聲更加淒厲的慘嚎驀地響起。

大娘充耳不聞,一手抓過女兒纖細的手腕,拖著不情不願的她來到衣櫃前。

羅敷細聲乞求道:「娘……」

「免談!」

羅大娘很有氣魄地對女兒揮了下手,逕自掀開衣櫃,開始翻找衣物。

「我的女兒那麼美,當然應該穿上華服錦衣,妳可是鎮上呼聲最高的『蠶花娘子』,可別丟了娘的老臉。來,乖,把這件換上。」

羅大娘挑出一件大紅羅裳拿給女兒。

「娘,我這樣穿已經很好了,可不可以不要換?」羅敷不覺得自己這樣穿有什麼不妥,素紗縫製的簡單樣式,又大方又典雅,已經很漂亮了。

「嗯?」羅大娘的臉開始轉為陰晴不定。

「娘!」羅敷頭皮發麻。

「老……老巫……婆……」斷斷續續、咬牙切齒的聲音從地上傳來。

正在僵持的母女同時看向聲源。

小藝攀著門框爬起來,她憤憤地瞪著羅大娘,「妳這個老太婆,妳眼睛瞎了嗎?」

「妳、妳、妳……」說我老?羅大娘的手指抖得活似中風。

「說的就是妳!」小藝氣死了,「別人的拒絕都聽不懂呀,羅敷姊姊不是說了不要換嗎?我就覺得她這樣穿美極了。」

「妳、妳、妳、妳……」不想活了?

「老太婆,妳是想說我不想活了吧?嗟,老套!不是我說妳,妳幹嘛非要把羅敷姊姊打扮得像隻孔雀?老太婆,妳知不知道妳的眼光很差耶,別說羅敷姊,就連我都看不上!」

小藝對著羅大娘扮了個大鬼臉。

「小藝!」羅敷不贊同地對她搖搖頭。

小藝眨眨眼,表示明白,順便向門努努嘴,示意羅敷趁機偷溜。

羅敷看著氣得臉色鐵青的娘親--她嘴角抽搐,狠瞪著小藝,好像已經忘記她的存在了,此時不溜更待何時?

羅敷輕挽起裙裾,小心翼翼地向門邊移動。

「呼!」直到穿過小院,快要逃到大門前,羅敷才敢放開手腳,大力吐出一口氣。

抬眼看天空軟軟的白雲,晴空萬里,真是個難得的好天氣,讓人的心情都不自覺變得更好。

還沒走出門外,她便看見大門前越聚越多的小腦袋瓜子,羅敷頭痛地開始考慮是否應該先回房中避避這群可怕的小鬼頭。

「是羅敷姊姊……」

「羅敷姊姊出來了……」

「美美的羅敷姊姊出來了耶……」

一張張可愛的小臉全崇拜地看向羅敷,好漂亮好漂亮的羅敷姊姊,比上一屆那個得了第一名的「蠶花娘子」不知道漂亮多少倍。

「咦?羅敷姊姊為什麼不出來?」

一下子就被小鬼頭戳破了企圖的羅敷,立刻僵住想要遁逃的身子。

「羅敷姊姊,妳要去哪裡啊?」

「我娘說,羅敷姊姊今年是第一次參加『蠶花娘子』的比賽,她大概不知道路吧!」

幾十個小腦袋同時點了點,一個看似帶頭的小男孩煞有介事地思考片刻,「爹說,助人為快樂之本,我們帶羅敷姊姊去吧!」

不要吧,羅敷苦笑。

幾十顆小腦袋全轉過來看向羅敷,「走!」小首領神氣地一揮手,接著眾多小蘿蔔頭全向羅敷湧來。

「輪到我了,輪到我了。」

「不行,我的時間還沒到呢!」

「喂,你很賴皮耶,說好了,每個人只可以牽著羅敷姊姊的手走一百步的!」

美麗的眸子染上些許無奈,看來不等這些小傢伙爭出個勝負來,她哪也別想去了,羅敷索性看起四周景色。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蠶花節這天也成了附近規模較大的廟會,每到這時,湖鎮的河面上必定船帆雲集,街市上人聲鼎沸,整個湖鎮熱鬧非凡。

嚇,好奇特的一艘船。

在一溜黑黑的烏篷船間,夾雜著一艘顏色灰藍、船艙完全封閉的木船,只有兩邊開著窗,此時一陣風正巧吹過,窗後的簾紗被風吹得揚起,隱隱現出一個身影。

那不是湖鎮的人!

羅敷蹙起柳眉,莫名的被那個身影緊緊抓住目光。

正待再看仔細時,手突然被兩雙小手握住,兩個孩子拖著她拚命地跑了起來。

「等……等……」後面的話沒待羅敷說出口,便被吹散在和煦的春風中。

她想回頭再看清些,那艘船卻越駛越遠,背離了熱鬧的湖鎮,很快就消失在河流的轉彎處。

她斂下眸,心底竟有絲淡淡的惆悵……

「為什麼一定要約在這裡見面?」發話的是一個坐在長桌首位的異族男人,他身後擺設著厚重的華麗錦屏。

「阿太大人請先聽我說。」身著大明武官官服的漢人立即解釋道:「此處遠離京城,一來不會有太多人注意,二來江南富庶,我們的軍餉還要靠這些南方的財主……」

「王爺不想去管你家主子的那些爛事,只讓我來問你一句,你主子吳三桂究竟準備好了沒有?」阿太不想浪費時間,直切主題。

「這……」漢人為難起來。

阿太冷冷一笑,這老奸巨猾的吳三桂果然如王爺所料。

「有什麼條件儘管提吧,你家主子如果為我們打開進入中原的大門,保我們皇上坐定江山,便是開國的功臣,王爺囑咐過我,只要你主子提得出,我們都會答應。」

如今順利入關才是最要緊的事,許了他吳三桂又如何?誰做皇帝誰就最大,到時再讓他吐出來也不遲。

阿太掩住了眼中一閃而過的狡猾,此時早已心花怒放的漢人卻沒有發現他眼中暗藏的玄機。

在冗長的交涉過程中,阿太不時看向錦屏,神情中的恭敬讓漢人略微感到奇怪。

他想可能是沒見過價比黃金貴的織錦吧,這東西在江南處處可見,他們蠻族自然很稀罕。

漢人眼中的輕視全被隱在暗處的一雙眼睛看去,薄薄的唇角挑起譏誚的笑意,冰冷的眼底卻未見一絲溫暖。

把漢人送出船後,阿太返回船艙。

「王爺!」阿太單膝及地,恭敬地跪在錦屏前。

「起來吧。」界堪從錦屏後走出來,高大壯碩的身軀立即使原本就不甚寬敞的船艙顯得更加擁擠。

「把窗子打開透透氣。」

阿太立即起身去開窗,和煦的春風湧了進來。

界堪品著香茗,雙眼看向窗外的風景。

人潮如織,水色江南,與大漠狼煙、遼闊草原的景色是如此相異,他瞇起眼眸看向人聲鼎沸的城鎮。

想要大軍入關,勢在必行,不走山海關,就要繞好大一個圈子,這樣財力兵力吃緊不說,時間上也趕不及。

想要用最少的損失換來最大的成功,關鍵就在吳三桂,他藉口自己的愛妾被奪,主動向他們示好,朝中有人說他是癡情種,有人說他是個只知道繞著女人裙腳轉的窩囊廢,但在他看來全不對。

這個人老奸巨猾,恐怕野心之大,全天下再難找出第二個。

陳圓圓算什麼?只不過是他拿來做藉口的替死鬼罷了!

界堪閉著雙眼思索著,聽著窗外吵嚷熱鬧的人聲。第一次呼吸到江南水鄉略帶潮濕的氣息,他竟舒服得想睡了。

忽然一陣大風吹起窗紗。

「王爺?」阿太小聲地探問。

界堪沒有反應。

「王爺,是否可以返程了?」阿太湊近界堪耳邊小聲道。

「嗯。」淡淡應了聲,界堪微微睜開眼。

微風不停吹拂著窗紗,江南水鄉的美麗走進了他的眼中。

岸邊傳來一群孩童的嬉鬧聲,他的目光掃過,一個嬌俏柔美的身影驀地攫住他的視線,未及細看,小船已漸漸駛離。

剎那間,他覺得,他似乎錯過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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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17 00:07:17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江南煙雨迷濛,湖鎮接連下了好幾天的雨,今日終於在微薄的晨曦中有漸漸止住的趨勢。

羅敷一早便起身,偷偷抱走堆在染坊裡已經染好的花布,準備去河邊漿洗。

「我就知道。」羅大娘早料到女兒會偷偷早起搶活幹,一大早就起來逮人。

「嚇!」羅敷輕拍胸口,「娘,妳嚇死我了!」

「嚇死總比累死好!」

說到這,羅大娘就一肚子心酸,羅敷的爹去得早,丟下她們孤兒寡母,靠著一間小小染坊過活。

她這個娘親沒有什麼本事,能把染坊維持到現在已經該偷笑了,因此母女倆的日子算不上太好過,直到羅敷長到十三、四歲,跟著人家去學養蠶,不過一兩年,她便成了養蠶的能手,之後家裡的日子才漸漸好轉一些,可是羅敷卻因此瘦了不少。

女兒的窩心孝順,在羅大娘看來是既開心又心酸,開心的是女兒懂事,心酸的還是女兒的懂事。

「娘,妳怎麼起這麼早?」羅敷把待漿洗的布悄悄藏在背後。

「藏什麼藏?妳以為妳娘是瞎子嗎?妳一天不搶活幹就睡不著覺是不是?」羅大娘心疼女兒,嘴巴卻很兇。

「沒有,我習慣早起了嘛,又沒什麼事情做,所以……」

看著娘親為了染坊日日忙至深夜,覺都睡不好,她看了好心痛,可是娘又不許她插手染坊的事,她只能偷偷的做。

「沒事就躺在床上休息,馬上又到養蠶的季節了,到時候妳又要忙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還不趁現在好好休養?」羅大娘就要推女兒進屋。

「娘,我都起來了,躺回去也睡不著嘛,就這一次,行不行?最後一次?」羅敷搖著娘親的手臂撒嬌,她知道娘最受不住她撒嬌。

「不行!」這一次羅大娘倒是很堅持。

羅敷低著小臉半天不說話,豆大的淚珠一滴、兩滴墜落到地上,片刻工夫,地上便形成一小灘水濡。

別又來了!羅大娘頭痛地拍額。

女兒委屈的淚滴得她心好痛啊,活像剜了她心頭的一塊肉。

「好好好,我怕了妳了,讓妳洗,讓妳洗還不行嗎?」投降,她投降了。

「謝謝娘,但是女兒還有話說。」羅敷吸吸鼻子,濕潤的水眸略帶乞求。

「知道,娘知道妳要說些什麼,不就是再多顧個壯丁嘛,別說了,別說了,娘都知道,再過一段時間,好不好?」

「娘,陳叔不是不好,只是他年紀大了,又常常因為醉酒誤事,他以前是很照顧我們,辭掉他當然不好,可是一個人得做兩個人的活,那麼辛苦,女兒看著心痛。」

她知道娘親省吃儉用都是為了她,為了能給她準備一份豐厚的嫁妝,娘自個兒捨不得吃,捨不得穿,染坊裡連個長工都捨不得雇。

「娘!」羅敷搖著娘親的手臂,濕漉漉的雙眼又有滾淚的跡象。

「哎呀,妳這個丫頭,煩死妳娘了,妳去幹妳的事情,我今天就去找人代寫徵人的條子。」

羅大娘再也受不了對著女兒那張可憐兮兮的小臉,她推推羅敷,催促她趕快走。

羅敷這才滿意地收住淚,抱著花布走向後院。

好冷!

身體像是沒根的浮萍,在水中沉沉浮浮。

腦後灼人的劇痛讓他無法集中思緒,意識開始出現大片大片的空白。

但他知道,他不能死!

他開始努力地活動自己僵硬的手臂,強烈的求生慾望讓他摸索著四周,手抓到一塊厚實的木板,他便緊緊抱住,好幾次他幾乎要失去意識,甜暖的黑暗在向他招手。

他努力甩頭,想保持清醒,卻拉扯到身後的傷口,劇痛襲來,痛到無法呼吸,手更加用力握緊木板,碎裂的木屑幾乎刺穿了他的手掌。

即使這樣,黑暗最終戰勝意志,在甜暖的血腥味中,他慢慢失去意識。

在黑暗來臨之前,過去的回憶一幕幕在腦海中上演,一大段空白後,在春風和煦的江南水鄉,小木窗裡驚鴻一瞥的美麗身影,掩映在絲絲垂柳後面。

他的記憶,終止於此。

江南水鄉,多是水閣人家。

家家戶戶依著河流在兩岸建造房子,因此有的人家會在後院搭建幾階石階,引向河水,便於用水洗濯。

羅敷家也是如此。

輕聲地哼著小曲,羅敷愉快地蹲在河邊濯洗著花布。

霧濛濛的河景煞是美麗,太陽淡淡的金色光輝染紅了薄霧,天色還很早,小鎮靜悄悄的,天地彷彿只剩下她一個人,心曠神怡的愉快讓她笑瞇了眼睛。

「咚!」

奇怪的聲響頓時讓羅敷警戒起來,她快速站起身,四處察看。

什麼都沒有,可能是聽錯了,別自己嚇自己。

羅敷拍拍胸口,重新蹲下身拿起漿洗到一半的花布,隨即一怔。

天!

她驚瞪著手中的花布,凡是有大片白花的地方,此時竟都被染上了一層血紅,濃濃的血腥味撲鼻而來。

羅敷這才發現,原本清可見底的河水不知道什麼時候泛起一大片血水,並且那血暈還在不停的擴大。

她瞪著被血染紅的裙腳,一時竟呆了。

「啊!」

羅敷驚喊,她這輩子都沒遇到過這麼可怕的驚嚇!

驀地,一個男人破水而出,帶起的大量水花濺濕了她雪白的長裙,堅實的巨掌準確無誤地扣住她纖細的手腕,他半瞇著眸,散髮遮住了半邊臉孔,他的臉上、身上到處都是血。

像是來自地獄的浴血狂魔!

他瞪了她半晌,羅敷也傻傻地回瞪他。

「你……」

界堪覺得自己彷彿在哪裡見過這個女子,他用力的把她拉近。

「妳……的名字……」他的嗓音沙啞碎裂。

羅敷在驚嚇過後,反射性的拿起身後捶洗花布用的木槌,「咚」的一聲敲在他的腦袋上。

「妳……」

界堪的臉上有片刻的驚愕,握住她纖細手腕的大手一緊。

羅敷嚇壞了,以為一下不夠,她驚慌失措的揚起手中的木槌,再補上一記。

「咚!」

界堪微瞇的雙眼驀地瞠大,使得她可以看清他雙眼的顏色,竟是如此美麗的琥珀色。

那雙美麗的眼睛像是兜頭灑下的天羅地網,羅敷開始覺得呼吸困難。

「妳……好……好大……的……膽……」

界堪急促呼吸著,這個小女人竟然在短短的時間內接連讓他吃了兩棒,還有沒有更可惡的?

算她狠,在失去意識前,他用盡最後的力氣把纖小的她撲倒在岸邊,巨掌緊緊環住她纖細的腰。

「救我……」

在吐出最後兩個字後,他的臉頹倒在她柔軟的胸口。

嗚嗚,她、她的腰要、要斷了!

羅敷蹙緊柳眉,摸摸狠狠撞到石階上的腰,還好,他環住她柳腰的手臂替她承受了最大的衝擊力,否則她現在肯定變成兩截了。

再摸摸他的手臂,果然,他的手被石頭擦劃出深深的傷口,此刻正流著血。

羅敷輕瞪著胸前昏迷的臉龐,雪頰慢慢染上紅暈。

他的呼吸濃重地噴在她的胸口,堅挺的鼻樑抵在她柔軟的左胸,她害羞地連忙推開他的臉。

可奇怪的是,無論她怎麼推,他都好像是有意識似的,最後總能在她胸口找到一個更舒適的地方。

弄到最後,羅敷放棄了。這麼大個人,又這麼重,壓在她身上,她動都不能動一下。

他環在她腰間的手臂也不肯移動絲毫,眼看著天漸漸大亮,四周開始有了人聲。

萬一被人看見她這樣子和一個男人糾纏不清,她就是有十張嘴也辨不清自己的清白啊!

無奈地,羅敷只得扯起細細柔柔的嗓音,可憐兮兮地叫著,「娘,娘,妳在哪裡?娘,快來救救女兒……」

全身都是炙人的疼痛,他就像是被攤在火上烤燒的肉塊,無一處不熱辣疼痛。

隱隱的,有絲暗香由遠而近飄來,鑽進他的鼻腔。

「真可憐吶,很痛對不對?」

溫柔的輕嘆聲忽近忽遠,一雙冰涼的小手探上他火燙的額頭。

「怎麼還是這麼燙,再這樣燒下去,你會不會變成跟隔壁的阿二一樣?」聲音裡充滿擔憂。

阿二?阿二是誰?

「先喝藥吧。」

溫柔冰涼的小手吃力地替他翻轉過身體,小心翼翼地怕弄痛他的傷口。

她還是弄痛了他,在呻吟即將脫口而出前,他硬生生咬牙吞了回去。

「對不起,對不起,一定是弄痛你了。」她的聲音裡流露出疼惜和愧疚,溫潤的手指撫平他緊緊糾結的濃眉。

「是你背上的傷太嚴重了,所以只能讓你趴著睡。」

她舀了一勺藥水送至他唇邊,他想張開嘴巴承接,卻使不上力氣。

他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脆弱了?

藥水全順著唇角流出來,流出來的比送進去的多。

「藥都流光了。」

羅敷無奈,只能用自己的方法來餵他喝藥。

她從蘆葦做的管子中吸進藥水,再把管子的另一頭塞進他的嘴巴裡,通過管子,把嘴中的藥水餵給他。

這個方法挺管用,只消片刻工夫,一碗藥水便被餵得精光。

「忍一下哦!」羅敷湊在他耳邊輕輕說。

在他還沒意識到疼痛前,她已使力快速幫他翻過身子。

仔細檢視一下他背上傷口的復原情況,羅敷替他蓋好被子,輕輕收拾好東西,拉開房門走了出去。

只有淡淡的清香留在空氣中,久久不散。

模糊的惋惜間,疼痛再次席捲了他的意識……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昏迷了多久,大部分時間,他的意識總是處在混沌中。在最痛最難熬的時候,他總是會聽見她溫柔有如天籟的聲音。

她身上的幽香總能輕易把他從黑暗中喚醒,直到後來,當他的意識稍微清晰時,他會靜靜地躺在床上,聆聽她的腳步聲,等待著她的到來。

他竟然一點都不想醒過來!

他想再多聽聽她的聲音,想她冰涼小手的撫慰。

遠處傳來輕輕的腳步聲,是她!

他的胸口莫名劃過一陣興奮的抽痛,他屏息等待。

木門被輕輕推開,羅敷端著藥走進來。

她把藥碗放在矮几上,伸手探向他的額頭。

「燒好像退了……」

「碰!」木門突然被人一腳踹開,羅敷早已見怪不怪。

「娘,妳再多踹幾下,這門可就要壞了,到時找人修門可是要花銀子的。」

「老娘管妳!妳說,妳還要把這野男人藏在家裡養到幾時?」羅大娘雙手扠腰,逼問女兒。

簡直不像話!

一個還未出閣的大姑娘,在家裡偷藏一個受傷的男人不說,還親自送水送藥地伺候,簡直比伺候她這老娘還用心!

而且,最關鍵的是,為了這男人,家裡已經用了好多白花花的銀子了,五天過去了,這男人還沒有一絲好轉的跡象,不會就這麼死在她家裡吧?

羅大娘越想越不對,她拉過女兒的手臂,強橫道:「這事妳別管了,一個來路不明的人,又受了這麼重的傷,照顧他這麼多天也算仁至義盡了……」

「娘,妳要做什麼?」

羅敷聽出娘親話中有話,連忙掙脫開她的手,退後一步靠在床前,下意識地擺出保護的姿態。

「聽娘的話,這男人一身外族打扮,萬一招來什麼禍端怎麼辦?我已經讓老陳去找人了,這就把他抬去衙門。」

羅大娘上前欲拽過女兒,羅敷自知力氣不敵娘親,無奈之下,銀牙一咬,反身抱住昏睡的男人。

「娘,妳不能這麼做!妳平時不是信佛嗎?佛法不是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他傷勢那麼重,妳把他送去衙門,不是要他的命嗎?」

「妳!」羅大娘氣得跳腳,「妳這個死丫頭,他跟妳什麼關係,妳這麼維護他?起來,快給我起來,不准抱著他,死丫頭,聽見沒?放手!」羅大娘拚命去扯女兒的手臂,「妳這樣抱著一個男人像什麼樣子?快放手!」

羅敷被娘親說得羞紅了臉,可是她又怕娘親真找人把他送走,只能咬牙死抱著他不放。

「娘,只要妳答應不送他走,我就放手。」

「不行!」羅大娘立即拒絕。

「娘,這可是一條人命……」羅敷苦苦哀求。

「說了不行就是不行!」來了個野男人就忘了娘,想都別想。

「娘……」

「不行!」

「吵死了。」

「娘……」

「別說了,不行就是不行!」

「妳們能不能不要吵了?」

驀地,母女倆驚詫地對望。

「剛剛是妳在說話嗎?」母女倆同時問對方。

兩個人動作一致地同時搖頭。

羅敷似有所悟地緩緩低下頭,不期然對上一雙琥珀色的眼眸,驚訝地輕叫一聲,連忙鬆開緊抱住他的雙臂。

就在她急著要退開時,他的大手迅速握住她的手腕,羅敷不知所措地看著他。

「你、你醒啦!」

她訥訥道,莫名的紅暈襲上粉嫩的臉頰,她低著頭,避開他帶著血絲的眼眸。

「嗯。」他低低應聲,一逕盯著她看。

被晾在一邊的羅大娘,左看看右看看,精明地嗅聞出空氣中有絲曖昧的氣息在蔓延,二話不說一把拉過女兒的手。

「啊!娘,妳要幹什麼?」

娘親扯著她的手,他也較勁地不放手,羅敷站在中間,被扯得有些痛了。

「喂,死小子,我警告你,你給我放手,小心老娘去衙門告你輕薄良家婦女!」羅大娘眼見女兒被個臭小子劫持,母雞護小雞的心態油然而生,一個手刀便大力砍向界堪的手臂。

界堪沒有躲開,硬生生吃了一記。

他一定很痛!

羅敷憐憫地看向他,娘親的力氣比陳叔還大上好多呢。

他不但沒鬆開她的手,反而用另一隻手快速箝制住羅大娘的雙手,任憑羅大娘在一旁叫罵撕咬,他硬是不為所動。

羅敷忍不住地輕笑出聲,娘親向來兇悍,男人見她發火向來只有抱頭鼠竄的份,不想今天竟然也會有落敗的時候。

「阿二是誰?」他緊盯著她,沒頭沒腦地問了一句。

「啊?什麼阿二?」羅敷蹙眉,腦中一個靈光閃過,「那時你是清醒的?」

「阿二是誰?」他很堅持,得不到答案不肯甘休。

這個問題很無聊耶,她覺得沒有回答的必要。

「既然你已經醒了,就把你家人的情況告訴我,我會想辦法通知你家人,讓他們來接你。」羅敷轉移話題。

家人?什麼家人?

界堪疑惑而迷茫地瞪向她,模糊間,似乎有幾個熟悉的畫面在腦海中一閃而過,待他想再仔細地看清些時,卻什麼都想不起來。

看著他空茫的眼神,羅敷有絲不祥的預感。

「你叫什麼名字?還記得自己的名字嗎?」希望自己的猜測不是真的,否則她的罪過可就大了。

「名……字?」界堪鬆開雙手,緊緊抱住自己的腦袋。

名字、名字、名字、名字……

他慌亂地看了她一眼,又低下頭不停地想。

一片空白!

他的記憶竟然是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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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喂,你別裝了!難道你想賴在我家一輩子啊?」甩著被扯痛的雙腕,羅大娘氣煞地大叫,這小子的力氣還真不是普通的大。

「娘,妳別再刺激他了。」

羅敷對娘親搖搖頭,心中充滿了對他的愧疚,不會是她那幾棒把他的記憶打跑了吧?

「妳說,我是誰?妳告訴我,我是誰?」

他執起她的柔荑,希冀她能夠給他一個答案,他臉上的表情讓羅敷心軟。

可是再如何心軟,她還是回答不了他的問題。

羅敷無語地撇過頭,迴避那雙讓她心軟的雙眸。

「不會吧,你是……真的失去記憶了?」羅大娘觀察半天,看他那副旨喪考妣的樣子,應該不像是假的。

他努力回想,但他連自己是怎樣受傷的都記不起來,所有的記憶竟然只有她!

他記得第一眼見到她時,她驚嚇的表情,記得她給了他兩棒,記得她在病榻前的溫言軟語,記得她的腳步,記得她身上的淡香。

他只記得她,卻記不起自己?!

「我可不管啊,你現在也清醒了,花在你身上的銀子我就當是自個兒不小心掉到水裡了,明兒個一早你就給我走。」她可不想養個無家可歸的野男人。

「娘,妳別這樣,他失去記憶很有可能是我造成的,他身上的傷還沒全好,我們不能趕他走!」

看著他慌張迷失的樣子,她的心竟有絲刺痛,下意識的,她想保護他。

「胡扯!妳這死丫頭怎麼回事?心軟也要有個限度,妳以為我們家錢多沒地方用是不是?」羅大娘擺出一副沒得商量的表情。

別說是沒錢,就算真有錢,她也會攢起來給女兒做嫁妝,怎麼可能會用在一個來路不明的野男人身上?

羅敷皺眉思索良久。

啊!有了!

「這樣好了,娘,等他身體一好,我們讓他做染坊的夥計好了,他這段時間的用度也可以從月錢裡扣除,妳說好不好?」依她對娘親的瞭解,她肯定會答應。

「這……」羅大娘仍有些遲疑。

羅敷看向界堪,他似乎已經從剛開始的慌亂脫離出來,此時正低頭沉默地思考著什麼。

她鼓起勇氣反握住他的大手,在拉回他的注意力後溫柔道:「你失去記憶或許是我造成的,所以我對你有責任。在你傷還沒養好前,我會說服我娘,讓你留下來,等你傷好後,我還會提供一份工作給你,你願意留下來嗎?」

他靜靜看了她半晌,一句話也不說。

羅敷起初還可以鎮靜地與他對視,但他琥珀色的眸子幽幽深深,彷彿在對她施唸麼咒,芳心不禁加速跳動,擂得胸口怦怦作響,羅敷心虛地想要逃開他撒下的迷咒。

很長一段時間沒有人說話,羅大娘躲在牆角撥算盤,沒空理會這廂的曖昧氣氛。

他是不是就打算這樣盯著她到天荒地老?

羅敷有些羞惱,再回想自己剛才說的話,好像她求著他留下似的,她又氣又惱地撇過臉蛋,細聲說道:「你願意留就留下,不願意就算了……」

「我留下!」他低啞地打斷她,嚴肅地像是許下了一個鄭重的承諾。

「這可是你求我的喔。」羅敷即刻補上一句。

「呵呵。」

他渾厚的笑聲在胸膛中滾動,羅敷敏感地認為他是在笑她,狠狠瞪他一眼,一張雪玉似的小臉漲得通紅。

「你笑什麼?還笑?你還笑!笑死你好了,你儘管笑吧。畢竟你的好日子也快到頭了。」

她可不是在威脅他,依娘親的精明,肯定會好好利用他的每一分體力。

「好,乖女兒,我同意他留下,不過先說好,我給的月錢可不多。」

羅大娘唰啦唰啦的搖著算盤,扯開兩人握在一起的手,插到兩人中間,指著他的鼻子兇巴巴地說:「留下你是一回事,但我警告你,你要是敢打我女兒的主意,看我不用算盤劈死你!」

「要不要寫個賣身契?」他氣定神閒地問。

兩個女人都尷尬地低下頭。

界堪瞭然,挑眉問道:「有紙筆嗎?這種小事我來就好了。」

「有是有,但你會寫字嗎?」羅大娘疑或地問,這小子看起來不大像是讀過書的人。

「應該可以吧。」至少他感覺可以。

羅大娘快速衝出去又快速衝回來,手上多了紙筆。

「他真的會寫字!而且寫得比老陳還好,以後記帳什麼的就不用找老陳那個半吊子了。」羅大娘心喜。

羅敷欣羨地看著他,下筆有神,運筆蒼勁,每一筆一劃都飽滿有力,即使是她這樣沒讀過書的人,也看得出他不單單只是會寫字而已。

他看出了她眼中的羨慕和欣賞,默默一笑,繼續寫著。

「對啦,怎麼把最重要的事情給忘了,你還沒名字呢!」羅大娘提醒道。

「是啊,你應該有個新名字。」羅敷點頭。

「二狗子?大柱子?傻大個?王二麻子……」羅大娘很熱心地奉上一長串很有個性的名字任君挑選。

羅敷掩唇輕笑,娘親真是太壞了!

他下顎繃緊,太陽穴的肯筋隱隱跳動,臉色鐵青。

「算了算了,我看就叫阿木好了,順口又好記。」羅敷馬上打圓場,她怎麼覺得自己面對的好像是兩個才十歲大的小孩子?

他沒有說話,她就當他答應了。

「寫好了。」阿木率先按上自己的手印,然後把紙遞給羅大娘。

羅大娘煞有介事地對著契約看了好半晌,一會兒皺即,一會兒搖頭。

反正只是個賣身契,料他也不敢耍什麼花樣,簽就簽,老娘不怕!

羅大娘鮮紅的手印落下,正待收拾起契約走人--

「等一下!」阿木一手指向羅敷,「她還沒有按手印。」

「我?我也要按?」他是娘的雇工又不是她的。

「這可是保障妳的利益……」阿木一臉無所謂地聳聳肩,「既然妳不要,那就算了……」

「等等!」羅大娘忙不迭的衝回來,「要,怎麼不要。」

羅敷還沒反應過來,就被娘親強抓起手,蘸上紅泥,在契約上按了鮮紅的手印。

阿木半掩的雙眸閃過一絲光亮。

怔愣地瞪著那鮮紅的印子,她總覺得,那賣身契好像不是他的,隱隱覺得,自己好像才是那個被賣的人……

後來,她就沒再去照顧過他了。

聽說他又休養了三天,便起床去染坊幫忙了。

他背上的傷口真的好了嗎?應該不大可能,那猙獰的傷口她是見過的,雖然已經結痂,但離傷癒的距離還很遠很遠。

染坊旁有一間原本堆放雜物的小屋,娘讓陳叔收拾好後,就讓他從客房搬了進去。

飯桌上永遠只有娘和她兩個人,她們吃完後,娘才會把剩下的飯菜送去染坊,讓阿木在染坊中解決。

而他一吃完飯,娘就會逼著他馬上幹活。

這樣下去,他的傷永遠不會有好的一天!

羅敷眼中看著,覺得娘親對待阿木的態度太過分,可是又沒有什麼立場替他求情。

她不知道,那種名叫「心痛」的感覺正在慢慢發酵變質,蔓延……再蔓延……

這一天,羅敷起得很早,打開窗戶,濕漉漉的朝霧迎面撲來。

她貪婪地深吸一口氣。

她的小木窗前掩映著幾絲垂柳,羅敷最喜歡做的事情便是每天早上打開窗戶,一面欣賞著迷霧輕籠的小河美景,一面對鏡梳妝。

嘴裡哼起小曲,羅敷愉快地用木梳梳著長髮。

木桶碰撞的聲音在無人的清晨更顯清晰,是有人要汲水吧!

羅敷好奇有誰會這麼早就起來汲水,聽聲音,似乎就在她窗下不遠的地方。

她探出頭,他正巧轉過身。

是阿木!而且還是光裸著胸膛的阿木。

羅敷嚇了一跳,立刻縮回身子,拉上窗簾。

她呆呆地捂著殷紅似火的雙頰,靠著窗子,心臟怦怦直跳,他走裸堅實的胸膛還在她腦海中不停迴盪。

「唰啦--」淋漓的沖水聲傳來。

現在只是早春而已,天氣是暖和了許多,但清晨的溫度還是會凍得人直發抖,他身上的傷還沒全好,就在大清早沖澡,真是不想活了。

來回權衡了好久,感情最終戰勝理智。

羅敷咬咬唇,手揪著窗簾,細聲叫道:「阿木--」

回應她的是又一陣沖水聲。

好冷……羅敷的心抖了抖。

「阿木--」她提高了些聲量,他卻依然沒回應。

不得已,她稍稍探出頭,輕聲說道:「阿……阿木,天氣有些冷,你別在這沖澡,會生病……」

阿木瞥了她一眼,臉上沒什麼表情。

他拎起兩隻大木桶,沉進河中,手臂用勁,肌內糾結暴起,一個使力他便輕巧地拎起盛滿水的木桶。

雖然他下身穿了褲子,她還是不敢正眼看他。

「阿木,你這樣……不太好。」萬一被別人看到了……

湖鎮很小,誰家一點雞毛蒜皮的小事,第二天就會被傳得滿鎮風雨。

他依然保持沉默,只是轉過身去背對她。

果然,他的傷口還沒好,方甚至已經裂開,泌出血絲。

那醜陋猙獰的傷疤就像是一條長蛇,從左有到右胯骨,盤踞住他整個背部。

晨曦灑在他赤裸的肩膀,他拎起水桶,一衝而下,閃亮的水珠在他肌理分明的身軀上蜿蜒滑落。

再一桶水沖下後,他慢條斯理地擦拭著身體,接著隨意套上粗布衣衫,又汲了兩桶水打算走人。

他的傷口……都不用上藥嗎?

或許他的傷在背上,自己處理起來不太方便吧。他個性傲慢,肯定是不會向別人尋求幫助的。

眼看著他越走越遠,咬咬唇,羅敷唰地拉開窗簾,輕喊一聲,「阿木!」

他幾乎是立刻停下腳步,但沒有轉身,只低低應了一聲,「嗯?」

「那……那個你身上的傷,我、我……幫你上藥好不好?」她也覺得自己這樣有違禮教,可是她就是沒有辦法不去在意他的傷。

看他仍不說話,她有些慌了,一半是害羞,一半是怕他真的拒絕。

「我知道我娘對你不好,你的傷還沒好,她不應該這麼急著逼你幹活,可是你的傷不太好處理吧?我……我幫你好不好?」

「嗯。」他點了點頭,又邁開腳步。

「我……我中午去找你。」

直到他的身影消息,她才收回目光。

她拿起木梳一下一下梳著髮,卻再也沒有了原本閒適的心情。

羅大娘中午有個酒席要參加,關照女兒凡事小心後就出門了。

羅敷早早做好中飯,到染坊去叫阿木。

阿木正在後院劈柴,汗水早已濕透了衣裳,他用袖子抹抹額上的汗水,高舉起斧頭,厲喝一聲,一塊粗圓木便被劈成兩半。

羅敷站在旁邊看了他好久。

晚明的風氣開放,南來北往的異族人在中原定居的不少。

他完全不同於她以前看過的男人,江南男子細膩陰柔,他卻高大粗獷、驕傲沉默,但也不太像北方的男人,北方男人多魯莽粗率,他谷很穩重內斂。

他的穿著與漢人無異,但髮式卻不太一樣,他喜歡把長髮辮成辮子垂在身後。

「妳等了很久?」他不知什麼時候來到她身邊。

「啊?」羅敷回過神來,匆匆看了他一眼,垂下小臉,點點頭,「我是來叫你吃飯的。陳叔回家了嗎?如果在的話叫他一起吧。」她在撒謊,陳叔明明剛才已經跟她打過招呼回家去了。

「他回家了。」他沉聲說。

他離她那麼近,她幾乎聞到他身上汗水的氣息,他灼熱的溫度隨著呼吸噴在她耳側,她的耳朵立刻燃燒起來。

火熱開始蔓延,染紅她白玉般的雙頰,染紅她修長的頸項。

「噢,既然這樣,就我們吃吧!」羅敷急於躲開他火熱的氣息,低頭先走。

他卻突然拉住她手臂,她回頭不解地看他。

「妳娘如果知道我和妳一起吃飯……」他沒說下去。

「沒關係的,她今天不在家,我會在她回家之前把東西收拾好,不讓她知道。快吃飯吧,吃完飯還要幫你上藥。」

她推開他的手,走在前頭。

阿木跟在她後面,看著她纖細的背影,唇角勾起一抹微笑。

一頓豐盛的午飯後,她跟著他來到他的小屋。

小屋很簡陋,只擺著一張木床,一個木櫃,一張木桌和兩張凳子。

可能是長年積放舊物的緣故,屋子裡散發出一股潮濕陰穢的氣息。

羅敷有些不習慣地用絲帕掩住口鼻。

「你的藥用完了嗎?」

「我沒用過。」他從木櫃中拿出藥包。

「為什麼不用?」她接過藥包。

「我不想讓別人替我上藥。」他琥珀色的眼青深邃如寶石、幽深地看著她。

羅敷咬著唇低下頭,他是說……他只想讓她為他上藥嗎?

「來吧,別發呆了。」

阿木打破沉默,大手握住她雙肩,替她轉過身去。

唏唏嗦嗦,一陣布料摩擦的聲音。

「妳可以轉過來了。」

遠遠看見是一回事,如此逼近真實地面對又是另一回事。羅敷摀住唇,不想讓驚嚇的叫聲逸出。

他的傷口有多處撕裂,甚至有的地方已經化濃潰爛。

「很可怕?」他輕問。

「沒、沒有。」心痛氾濫,她的聲音帶著哽咽。

小心地輕吹他的傷口,希望他能好過一些。

「你忍一下。」她皺眉從藥包中挑出傷藥。

纖細溫潤的手在他寬闊的背上輕涼辣的藥膏在傷口上被小心抹開。

「痛不痛?」她不忍心地問。

他搖了搖頭。

騙人,他背上的皮膚在痙攣跳動,他雙拳緊握,指節泛白,額上豆大的汗水滑落。

羅敷只能更加小心。「有的地方已經化膿了……」

「挑破它。」他沒有絲毫遲疑。

「會很痛。」

他笑了,笑聲低沉,和第一次相遇時一樣,就像是絲綢碎裂的聲音,很好聽。

「妳是在擔心我嗎?」

羅敷紅了臉,羞惱道:「你亂講,痛死你算了!

山她執起在火上燒灼過的銀針,輕巧地挑破膿包。

「其實都是你自己的錯,傷還沒好就下床幹活,又不包紮擦藥,又用冷水沖傷口,傷會好才怪。」

看他不說話,臉色又那麼蒼白,羅敷知道他很痛,只能不停地找話題來分散他的注意力。

終於包紮完畢,羅敷滿意地來回檢查一遍,「好了,記得不要再劇烈活動,過幾天我會抽空來給你換藥。」

說完她轉身收拾藥包,嘴裡交代著,「那個貼了紅色紙片的袋子裡裝的是消炎止痛的藥草,你記得每天晚上自己煎來喝,這樣傷口才會好得快。」

她起身,晃晃手中拎的藥包,「喏,就是這袋,等下我出去幫你到藥鋪去買清涼止痛的藥……啊,你、你幹嘛?」

羅敷手中的藥包因他突如其來的激烈擁抱而掉落在地上。

他緊緊抱住她,不留一點空隙。

她的耳朵就貼在他厚實的胸口,怦怦、怦怦,是他沉穩有力的心跳。

她雙掌貼抵在他的胸口,臉上慢慢染上紅暈,她納納道:「你、你放開……」

他沒有說話,只是環住她的手臂更加用力,讓她更貼緊他,他在用行動告訴她,他不放。

「你、你……我娘、我娘……」羅敷緊張地語無倫次。

他的胸膛厚實又暖,幾乎讓她貪戀沉溺,可是如果被娘親看見了……

想到這裡,羅敷才想起,這時候娘也差不多該回來了,她嚇白了小臉,如果被娘親撞見了,他們一定會死得很慘!

「快放開我,我要回去了。」她在他的懷中掙扎。

「妳什麼時候來幫我換藥?」他捧起她的臉蛋,深深地凝視她。

「不知道。」她不要看他的眼睛,否則她會像個呆子一樣乖乖答應他所有的要求,羅敷不是滋味地想。她捶了他胸口一下,「放開我啦,等下我娘來了,要是撞見你一直纏著我,肯定會大發雷霆,到時候沒你的好日子過。快放開!」

「原來,妳真的很在意我。」他低啞的笑聲聽來刺耳極了。

羅敷很生氣,繡鞋狠狠踩在他的大腳上,推開他寬厚的胸膛,像隻驚慌的小鳥兒,推開木門逃了出去。

羅敷邊跑邊回頭,生怕阿木追上來。

「哎呦!妳這孩子,跑什麼?」這丫頭,把她撞得痛死了!

「娘,妳沒事吧?」羅敷穩住身子,「撞痛了沒?」

「沒事沒事。」羅大娘搖搖手,看著女兒氣喘吁吁的心虛模樣,有些疑心。「妳匆匆忙忙地要幹什麼?」她雙眼如炬,射向女兒。

「我……我……」快呀,快想個藉口出來。

「妳給我老實交代……」羅大娘一把抓住女兒的手臂,一臉「我早猜到」的表情。

娘親不是剛回來嗎?她已經知道了嗎?羅敷緊張得手心出汗。

「娘……我……」羅敷心虛地怯笑。

「老太婆,我小藝可是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的女俠,妳以為一扇破門就能擋住我了嗎?」

兩人同時看向牆頭,只見口口聲聲說自己是女俠的小藝,雙手扠腰,威風凜凜地站在牆頭上。

羅大娘扭頭瞪著女兒,「我就知道妳不會聽我的話,原來是急著跑去找她,不是告訴妳不要再理這瘋丫頭了嗎?」

羅敷只能嘿嘿傻笑,心虛地看向染坊的方向,碰巧阿木的身影一閃而過,她臉紅地收回目光。

羅大娘左右張望,「我的掃帚哪裡去了?」

小藝輕蔑地抬高下巴,「正義的女俠才不會怕邪惡的老太婆!羅敷姊姊,小藝來救妳了!」

「不--」羅敷驚喊。

「哎……哎……我……我……痛……痛……」聲稱自己是女俠的小藝,自不量力地從高牆跳下來,狠狠跌了個狗吃屎。「這、這牆怎麼變高了?」

「啊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羅大娘簡直樂壞了,她會記得下次要把牆再修高些。

小藝的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羅敷只能無奈地嘆息,上前去扶小藝起身。

幸好……

娘親什麼都沒發現,羅敷暗地裡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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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阿木把一匹剛從染缸中撈起的花布掛到晾架上。

「你幹了一天也不嫌累?反正老闆娘不在,過來,陪我喝兩口酒。」醉眼矇矓的老陳靠在牆角,向阿木晃晃手中的酒瓶。

阿木看了他一眼,繼續面無表情地幹活。

「阿木、老陳……阿木……」羅大娘一路哭喊著跑向染坊。

阿木皺起眉頭,疾速走向門口。

「的的心肝寶貝,我可憐的女兒……」

阿木眼神一凜,抓住羅大娘的手臂,沉聲問:「她怎麼了?」

羅大娘臉色蒼白,慌亂地正不知如何是好,一見到阿木,彷彿像見了救命稻草似的抓著他一陣哭求,「阿木,我求求你,我就這麼一個女兒,我不想死了沒臉見她親爹……」

阿木上目暴睜,厲聲問:「她到底怎麼了?」

「她……她從石崖上跌下去了……」

阿木甩開羅大娘的手,頭也不回地衝了出去。

他應該早就想到的。

現在正是採桑養蠶的季節,想必她是去桑林摘採桑葉時不小心失足跌落石崖。

這種種桑摘葉的粗活本來該是男人做得,只因為她沒有父親兄弟……

一陣無法遏止的心慌籠上心頭,阿木攥緊拳頭,加快腳步。

等在石崖邊的是一個十四五歲的小女孩,臉上滿是塵土,他來到的時候,她正坐在石頭上放聲大哭。

「哇……羅敷姊姊,都是小藝的錯……嗚嗚……羅敷姊姊,妳不要死……」

「閉上妳的嘴,有我在,她不會死!」阿木又粗又黑的眉狠狠糾結在一起,他粗聲打斷女孩。

小藝一見有人來了,驚喜地起身,再看看他身後,小臉立刻垮了下來。

「怎麼只有你一個人?我不是叫小辛和阿二多叫些人嗎?」

阿木沒心思理會她,一心歡察地形,「她是從這裡跌下去的?」

「喂,你一個人行不行啊?」

「是不是?」阿木厲喝。

「是。」嚇死人了,這個大哥的脾氣看起來不太好,她還是少招惹他為妙。

阿木蹙眉看著眼前的地勢,其實這座小山並不高,石崖也不算陡峭,關鍵是羅敷掉下去的地方生長著一片茂盛的枝葉,阻擋了視線,讓人無法測出石崖實際的高度。

從這裡跳下去,也許會摔得粉身碎骨。

但他管不了那麼多,只要一想到她會受傷、害怕,他的心就緊縮成一團。

「你……不是要從這裡跳下去吧?」

小藝瞠目結舌,現在她確定了,這大哥不僅脾氣壞,腦袋也有點問題。

阿木觀察好落腳點後,從身一躍,跳下石崖。

「喂……你!」小藝連忙趴在石崖邊。搜尋著阿木的身影。

只見他雙手不停攀扯著身旁的枝葉,以緩和自己下落的速度。

他的臂力一定很驚人。

也許他真的把羅敷姊姊救回來,小藝樂觀地想。

情況比他想像得要好,這裡看起來像個被山包圍起來的狹小山谷,因為要爭取更多日照的緣故,山谷中的樹木都很高大。

阿木單手掛在一根粗大的樹枝上,仔細探看四周地形。

由於頭頂的枝葉茂盛,山谷中的光線皮暗,但找人應該不難,畢竟這個地方不算大。

阿木鬆手跳下,開始叫羅敷的名字。

山谷無風,隱隱約約有細微的啜泣聲飄來。

「羅敷,是妳嗎?」阿木高喊。

「嗚嗚……嗚嗚……」

「妳別怕,我是阿木,我來救妳了。」

阿木側耳細聽,努力辨別聲音的方向。

「羅敷,妳還好嗎?」

「嗚嗚……嗚嗚……」

阿木順著聲音走進一個狹小的山穴。

「羅敷,妳在裡面嗎?」

山洞很淺,但光線非常暗,等阿木適應黑暗的光線後,才在一個角落裡隱隱約約看見羅敷蜷縮的身影。

她在哭!

他慢慢走近她,放低了聲音:「別怕,我來救妳了。」

他輕輕碰觸她顫抖的肩膀。」

「不要,你放開我,放開我。」

羅敷嚇壞了,像隻受驚的小動物,在他懷中拚命掙扎。

她好害怕,腳跌傷了,很痛,她拚命呼救卻沒有人回應,這裡又那麼黑,她甚至以為自己會死在這裡!

她掙不開他強而有力的懷抱,害怕地張口咬住他的肩膀,在他懷中不停顫抖。

「噓……噓……乖女孩,放鬆一些……」他緊緊擁住她,「我是阿木,我來救妳了。」

「阿……木……」淚珠從她眼中滾出來,她反手抱緊他,反覆唸著他的名字,「阿木、阿木、阿木、阿木……」

「是我,我在這裡。」

「嗚嗚……我好害怕……好黑……腳很痛……嗚嗚……」她緊緊抱著他,像個孩子似的哭泣。

「沒事了。」他親吻著她溫潤的額頭。

「阿木,帶我走,我要回家……我要回家。」她緊緊攀著他,像攀著一塊救命的浮木。

「好,我馬上就帶妳回家。」他捧起她的臉蛋,「但是在那之前,妳得先讓我看看,妳有沒有受傷。」

她偷偷縮回右腳,雙手也背到身後。

「我沒有受傷,我要回家……」她咬唇小聲地嘟囔。

阿木沒有理她,逕自拉開她的裙子,摸索著她的右腳。

「你、你幹嘛?」

她羞澀地想要縮回右腳,無奈他的大手太有力,她掙不開,只能任由他在黑暗中摸索。

黑暗掩蓋了她臉上如火的紅潮。

「妳的骨節錯位了。」他如實以告。

「沒關係,我可以走的。」深怕他會丟下她,她連忙抓住他的衣角。

他很奇怪欸,不是已經檢查好了嗎?幹嘛還一直握著她的腳不放?

「不行,這個山谷幾無人煙,可能沒有路,我們也許得爬上去,妳的腳吃不消。」

他的意思是要把她丟在這裡嗎?

羅敷很生氣,手指戳著他寬厚的胸膛,憤憤道:「你忘恩負義,當初你的命可是我……啊!好痛!」

他趁她不注意時,大手暗暗使力一扭,弄得她好痛!

「你對我的腳做了什麼?」纖指又是狠狠一戳。

「讓妳的骨節歸位。」他懶懶回應。

「噢,我還沒說完,當初可是我好心救你,否則你早就沒命了了……」

「我不會丟下妳。」他拉過她的手,細細摸索,「流血了?傷口深嗎?有沒有傷到骨頭?」他皺起眉頭。

「你真的不會丟下我?」

阿木沒有回答,只是用雙手細細地摸索她週身,生怕她還有其他受傷的地方。

「好了,看看能不能站起來?」也扶住她的腰,幫她站起身。

「你、你真的不會丟下我嗎?」她還是很懷疑。

他脫下外衫,把它撕成長條接在一起,然後背對她蹲下身子。

「上來,我背妳。」

羅敷乖乖地趴到他寬厚的背上,看著他一圈又一圈,把她和他用布條緊緊捆綁在一起。

他打了個死結,站起身來。

「我們走了。」他把她的手臂牢牢抓在胸前,「不管發生什麼事都不要鬆手,知道嗎?」

雖然不知道他為什麼這樣說,羅敷還是乖乖地點頭,纖細的雙臂牢牢圈住他的頸項。

「你根本沒打算丟下我,對不對?」她把小臉貼在他的後頸,輕輕吐出這句話。

「嗯。」他低低應聲。

剛剛他只是怕她痛,故意若她生氣來轉移她的注意力。

羅敷嘆了口氣,「我們會不會死?」

「妳怕嗎?」他反問她。

她把臉埋在他背上,模糊地咕噥著。

阿木聽見了,嘴角忍不住挑高。

她說,只要跟他在一起,她就不怕死。

他臉上的笑容更大了。

「阿木,不要了。求求你,停下來,我不要回家了。」羅敷捶打著阿木的肩膀,嗚咽地哭求。

看他這樣,她的心很痛。

她終於知道他為什麼要她不要鬆手了。

剛剛他們在山谷繞了一圈,果然如阿木所料,這個山谷沒有路,不得已,他們只能爬出去。

但谷底空氣潮濕,谷壁底部長滿了苔蘚,阿木爬了很多次,因為很滑都沒有成功,爬不了多長時間就會跌下來。

每一次都是他墊在她下面落地,幾次下來,他已經撞得頭破血流。

最後他只好脫掉鞋子,用腳去摸索沒有長苔蘚的地方往上爬。

雖然他不會再滑下來,但粗礪的尖石把他的腳和手磨得血肉模糊。

她不要他這樣,她寧願就死在這谷底。

「阿木……」她的淚流進他衣內。

「不許哭!」他兇她。

不想再看到他流血受傷,羅敷埋進他肩頭,嗚咽哭泣。

她不知道他爬了多久,只能聞到他汗濕的氣息,感覺他僨起緊繃的肌肉,耳邊充斥著他沉重的喘息聲。

她卻什麼都不能幫他,只能做一個無用的累贅!

「羅……敷……」他咬緊牙關堅持。

「嗯?」羅敷抽泣著應聲。

「如果我現在鬆手,我們都會死。」他抬頭向上看,明晃晃的陽光透過碎葉的縫隙輕柔地刺著他的眼睛。

「和你在一起我不怕。」她圈緊他頸項。

「真的嗎?」他問。

「嗯。」她輕哼。

為了她這句話,他死也要把她安全帶回家。

汗水不停地從額前流下,幾乎遮住他的視線。她從懷中掏出羅帕,輕輕替他擦拭。

手和腳上的傷口已痛到麻痺,阿木心中只有一個念頭支撐著他向上、向上、向上……

快了,只要衝破那片蓊鬱的枝葉,他們就會得救。

「是羅敷姊姊,他們上來了,快,快點把繩索垂下去。」小藝一看見阿木和羅敷的身影便著急地大叫,催促身邊等待救援的人垂下救命用的繩索。

阿木抬頭,刺眼的陽光讓他恍惚了一下,身形猛然一晃。

眾人都緊張地跟著大叫一聲。

幸好他反應及時地單手抓住一塊凸起的尖石,這時人們才發現,他的手掌早已血肉模糊。

「快點,你們動作快點。」兩眼哭得紅腫的羅大娘,緊張地催促。

南無阿彌陀佛,只要她寶貝女兒平安,她從今以後一定吃齋茹素。

阿木抓住繩索,遞給羅敷,「把繩索繫在妳身上。」

「不要。」羅敷拒絕,手繞過他腋下,用繩索把兩人緊緊捆在一起,最後打了個死結。

「拉吧。」阿木大吼。

眾人齊心協力,終於把兩人拉了上來。

所有人都虛脫地倒在地上,阿木更是一頭撲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喘著粗氣。

「哇啊,羅敷姊姊,妳終於平安回來了!」

小藝欲撲到羅敷身上,卻被羅大娘硬生生攔住,「妳這個惹禍精,要不是因為妳搗蛋,羅會跌下去?妳皮繃緊了,老娘這次絕對跟妳沒完!」

羅大娘一手扭住小藝的耳朵,惹得小藝連連哀叫,「不關我的事,不關我的事,都是阿二啦,他從樹上丟石頭,我躲避不及捏到羅敷姊姊才……」

「哈哈,都是阿二,都是阿二……倒楣嘍,小藝完蛋嘍……」

阿二流著口水,拍著雙手,在人群中跳來跳去,一看就知道精神不正常。

「算啦,羅大娘,救人要緊,還是快把這兩個孩子抬回去,找大夫仔細瞧瞧才是。」人群中一個上了年紀的老者說道。

「對,我怎麼給忘了呢?」羅大娘連忙在人群中搜尋女兒的身影。

羅敷正跪坐在阿木身前,用羅帕替他包紮手上的傷口,髒污的小臉上掛滿了淚珠,阿木也一逕盯著她看,兩個人說不出的含情脈脈。

羅大娘看在眼裡,沒有說什麼,她轉身面對大家。

「大家辛苦了,等一下大家幫我把人抬回去就別走了,今天晚上我羅大娘請客,好好謝謝大家的救命之恩!」

「好耶!」大家開心地歡呼。

直到晚上睡在床上,阿木才知道,原來羅敷說的隔壁阿二是個小傻子……

因為阿木救人有功,自己又受了重傷,羅大娘特許他多休息些時日,等傷口痊癒後,就讓他跟著羅敷去採桑,做些輕活。

「桑葉是家蠶的主要食物,桑葉品質的好壞,直接關係到蠶的健康和蠶絲的品質。」

羅敷順手從桑樹上摘下一片桑葉,「你看,這片桑葉的葉質過老,蠶吃了,生長緩慢,體重很輕,產繭量就會變低,繭質也差。」

阿木邊看邊點頭,他也隨手摘下一片桑葉,遞到羅敷面前。「這片桑葉又肥又嫩,應該可以吧?」

羅敷輕笑著搖頭,「桑葉過嫩,含水量就會大,葉質不充實,蠶同樣會體重過輕,發育緩慢。」

阿木費解地皺緊濃眉,「養蠶真不容易。」

「是呀,很不容易呢!」羅敷一邊熟練地採摘桑葉,一邊講解。

「蠶的生命很短,一般只有一個月左右,而且很難養,最怕的就是蚊蟲,蠶一旦被蚊蟲叮過就會生病,而且病還會傳染。一個不小心,蠶農一年的心血便白費了。」

「妳是最好的蠶娘。」他替她撥開眼前擋住去路的枝條。

聽見他的誇獎,羅敷不好意思地垂下臉蛋。

「呦,妳們瞧瞧這是誰,是我們湖鎮第一名的蠶花娘子呢!」

一群肩背籮筐,頭包藍印花布的蠶娘推推擠擠地挨過來,說話的是一個極漂亮的女孩,眼中流出明顯的不甘。

「喂,阿香,羅敷搶了妳的第一名,妳是不是不甘心呀?」人群中有人開玩笑。

「阿嫂妳別亂說。」羅敷走到阿香身邊,友好地向她伸出手,「阿香,妳別聽阿嫂亂說,她是開玩笑的。」

說者無心,聽者卻有意,阿香惱羞成怒,狠狠甩開羅敷的手。

「誰要妳假好心?妳搶了我的第一名就了不起啊?還不是用美色換來的?我娘說了,妳和妳娘一樣,都是不安於室的女人!」

「我不打女人,但在我改變主意之前,趁早滾開!」

阿木冷下臉,雙眼冰寒,下顎緊繃,他把羅敷護到身後,安撫地握住她冰涼的小手。

「你算什麼東西?你又不是我們湖鎮的人,你是羅敷的野男人……啊!」

阿木暴喝一聲,單手劈向一旁的桑樹,那棵杯口粗的桑樹被硬生生劈成兩截。

蠶娘們都驚白了臉,匆匆找了藉口跑走了。

只有阿香一個人愣在原地,不敢亂動。

「妳以為妳的脖子有這棵桑樹硬嗎?」阿木低冷的嗓音佈滿風雨欲來的危險。

羅敷拉拉他的手,對他搖搖頭,「算了,我沒關係的。」

羅敷又看向阿香,緩緩說道:「我娘不是不安於室的女人,請妳不要亂說。希望妳今天說的只是氣話,我原諒妳,妳走吧!」

阿香拔腿就跑,一邊跑還一邊驚恐地向後看,深怕阿木追上來給她一拳。

「下雨了。」羅敷喃喃說著,淚水滑下臉頰。

他用拇指擦拭她的淚水,然後把她緊緊擁在懷中。

「為什麼?為什麼她們要這樣說我們?」羅敷委屈地哽咽。「娘只是為了生存才不得不拋頭露面,她們為什麼要這樣說娘?」她抬起淚跡斑斑的小臉,「我們只是為了要活下去呀,難道這也錯了嗎?」

他只能把她淚濕的小臉按進心窩,用自己寬厚的胸膛給她安慰。

細雨如織,絲絲點點飄落在兩人身上,她酸澀委屈的芳心希冀能在他強壯的胸懷中找到避風的港口。

他又何嘗不想把自己的全部都給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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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17 00:08:05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接下來是羅敷最忙碌的日子,蠶兒漸漸長大,吃的桑葉也越來越多。

阿木每天早上都起得很早,不聲不響地先去山上採回桑葉,洗好了悄悄放到蠶室前才去染坊幹活。

這一天,阿木照例把裝滿桑葉的籮筐放下,正轉身要走,蠶室的門打開了。

羅敷的眼睛紅紅的,見是阿木,有些驚訝。

「妳瘦了。」他盯著她看了半晌才開口。

「是嗎?」羅敷攏攏蓬鬆的頭髮,她現在的樣子一定糟透了,連著兩夜沒怎麼睡,肯定很醜。

「不要太勞累。」

羅敷笑笑,「沒辦法,蠶兒快做繭了,正是關鍵時刻。」

「葉子是新鮮的,我已經全洗好了。」

「嗯,謝謝你。」

羅敷想要把裝滿桑葉的籮筐抬進蠶室,突然一陣暈眩,身體晃了晃。

阿木跨前一步,扶住她柳腰,一臉關切地看著她。

「沒事吧?」

他把她擁在懷裡才發覺她真的瘦了好多,小臉蒼白,穿得也很單薄。

她軟軟靠在他懷裡,等待暈眩過去。

阿木把她橫抱起來,低頭看她,「妳得休息一下。」

「不行!」她揪緊他衣袖,「我沒事的,你放我下來。」

他輕撫她蒼白的臉蛋,「妳會累壞的。」

她虛弱地綻開一朵笑花,握住他的手,「放心,蠶兒就快做繭了,我不會忙很久的,等蠶繭收上來,我一定好好休息!」

他遲疑了一會,還是沒有放下她,把她抱進蠶室,輕輕放到床上。

「阿木……」

她想要下床,他卻握住她雙腳替她脫下繡鞋。

「阿木!」羅敷嗔怪,她害羞地想要縮回腳,他卻不讓。

暖暖的大手握著她的小腳,停留了好一會,他才幫她把雙腳放入軟被中。

他扶她躺下,轉身去門外把籮筐提進來。

「接下來要怎麼做?」阿木看著她。

原來……他是要幫她。

可是他粗手粗腳,能做得好嗎?

雖然有些懷疑,但羅敷還是開始口授步驟,指導阿木。

「先把蠶糞掃掉。」

阿木一個口令一個動作。

「不對,不對,動作要輕,不要嚇到蠶兒。」

阿木僵硬地放輕力量。

「還要再輕些,蠶兒是很脆弱的,你用的力氣太大會傷到牠們的!」

阿木咬緊下顎,再放輕力道。

「再輕些,要溫柔。」

阿木額上的青筋開始亂跳。

羅敷掩住唇,偷偷竊笑,阿木警告地瞪她一眼。

「好啦,牆角有一個木桶,那裡面裝的是甘草水,是用來防止蠶病的,你把甘草水噴灑在桑葉上就可以餵蠶了。」

阿木再把滿籮筐的桑葉提到角落。

「灑得太多了,不對,不對……又少了……」

阿木抬頭瞪向床上的羅敷,她則無辜地回視他,待他一轉回頭,她就忍不住偷笑起來。

好不容易餵飽了蠶,阿木也早熱出一身汗。

他不得不承認,這種細活,男人真做不來。

蠶匾中的蠶兒,一隻隻白白胖胖,通體透明,長得煞是可愛。

誰會知道就是這樣不起眼的小東西,吐出的蠶絲織成的綢緞會被他們旗人驚為天人……

旗人?阿木神情一凜。

「阿木,你怎麼了?」不會是生氣了吧?

阿木回過頭,「沒什麼。我只是想,蠶真是一種很神奇的動物。」

「是呀,養蠶是一件很有趣的事,但有的時候又不得不很殘忍。一旦哪隻蠶兒被懷疑得病或是生長的速度沒有別的蠶兒快,牠就會被殘忍地捨棄掉。」

「妳實在是不適合養蠶。」她的心太軟。

「我只是不想讓娘太辛勞罷了。」羅敷笑笑,繼續如數家珍地給阿木講解養蠶的知識。

阿木在仔細聽的同時神情卻有些恍惚。

這季的蠶繭收成很好,羅敷整個人卻瘦了一圈,她一從蠶室出來,便被羅大娘強押到床上休息,休養了好些天才允許她下床。

她腳一落地,便開始忙著賣蠶繭的事情。

以往收好的蠶繭都是由羅敷帶著老陳去城裡的繭行賣,這次羅大娘因為擔心女兒,便讓阿木代替老陳跟著羅敷去賣蠶繭。

「妳還好嗎?」阿木停下馬車,掀開布簾向裡探首。

「不好……」她嬌弱地回答,話語裡有著淡淡的撒嬌意味。

剛才他把馬車趕得飛快,都快把她的骨架顛散了。

「能下來嗎?」他摸摸她略顯蒼白的臉蛋,琥珀色的眸子裡盛滿溫柔和關心。

「嗯。」她點點頭,順手拿過一頂草帽戴在他頭上,「別曬傷了。」其實是不希望別人注意到他的大辮子。

他也幫她把覆有面紗的帽子戴好,然後扶她下馬車。

「前面有個茶館,妳就在那等我。等我把蠶繭賣完了就來找妳。」

他又繞到馬車後面,把綁在馬車背後的大兩筐蠶繭卸下來。

「不行,蠶行老闆如果知道你是生手,肯定會暗地裡做手腳的。」

羅敷揪住他衣襟不放,擺明了要跟他一起去。

阿木抬頭看看,只見蠶行前面擠滿了人,而且多是粗手粗腳的男人。

羅敷看出他眼中的遲疑,連忙說道:「我會緊緊跟在你身後,一刻也不放手。」

「妳頭不暈了?屁股不痛了?」

雖然他的表情看起來正經八百,但她發誓,她絕對有看到他眼中一閃而過的戲謔。

羅敷臉紅了,羞惱地跺跺繡鞋,轉身先走。

沒走幾步,她便回頭瞪他,「你到底要不要走啦?」

羞憤地轉回頭,羅敷只覺得自己的臉在面紗下火辣辣地燃燒,忍不住在心中嗔怪,他怎麼可以把話講得那麼粗魯。

阿木看著她纖細美好的身影,笑意染進眼底。

他彎下虎腰,雙臂用力一提,兩個裝滿蠶繭的蘿筐便被輕而易舉地提起來,他加快腳步趕上走在前面的人兒。

賣完蠶繭已經臨近中午,阿木便把馬伕停在一個小酒館附近,進酒館裡買了些吃食,兩人打算在馬車裡解決午飯。

阿木把一包乾牛肉遞到羅敷面前,羅敷卻搖搖頭。

「妳吃得太少了。身子還不舒服嗎?」

他用一小塊饅頭夾起一塊牛肉誘哄她開口吃一點。

羅敷把小臉撇向一邊,「我不要吃,一點都不好吃。」

「妳已經瘦了好多,不能不吃。」他堅持把饅頭遞到她唇邊。

羅敷緊抿著唇。

「等下回家,又要顛簸一段路,妳不吃飯怎麼吃得消。」他繼續誘哄。

「你管我,不吃就是不吃!」

羅敷橫了心,打落他送到嘴邊的饅頭,委屈的淚水無聲無邊地流下臉頰。

她在馬車上顛簸了一個早上,骨頭都快散架了,又跟著他在人堆中擠了一個時辰,剛出繭行,明晃晃的太陽便照得她頭暈眼花。

她又渴又餓,很不舒服,他買的東西又那麼難吃,他還要逼著她吃。

要是別人,她才不會如此彆扭,也不知為什麼,在阿木面前她就是忍不住脾氣,想要他嬌寵她,哄哄她。

可他偏偏像根木頭,什麼也不說,她越想越委屈,淚水一串串的滑落。

阿木氣她不愛惜自己身子,又怕他發火失去理智會傷著她,索性一掀布簾,從馬車上下來,卻又不敢離開她太遠。

在馬車外聽著她細細的抽噎聲,他的心就像是被細針扎似的痛。

鐵拳鬆了又握,握了又鬆,低咒一聲,他決定投降。

長腿跨上馬車,他重新回到她身邊。

她不願意看他,小臉轉向馬車一側。

咕嚕嚕的一陣怪聲從羅敷的肚子裡傳來,她尷尬地紅了臉。

「想吃什麼?」他轉過她的小臉面對他。

「你要帶我去買?」羅敷的小臉一亮。

「……羅大娘讓我們早些回去。」他無奈地看著她。

「可是,好難得出來一趟……」她想到集市上去瞧瞧。

算了,他向來拿她沒轍,阿木只能在心底暗暗嘆氣。

「你嚐嚐看,這滷汁豆乾很好吃呢。」羅敷把一塊豆乾舉到阿木唇邊,眼巴巴地看著他。

「我剛才已經吃飽了。」阿木不為所動。

「真的很好吃喔。」羅敷繼續說服,「這可是『鄭鼎豐』的招牌,你試試看嘛!」

看著她紅潤的小臉,阿木屈服了。

「是不是很好吃?」她的眼睛亮晶晶的。

「嗯。」確實很好吃,齒頰間留有一股特殊的香味。

「你看,前面有賣鍋巴的。」

羅敷順手把手裡的豆乾塞到阿木懷中,輕提羅裙跑到小販面前。

「鍋巴?」阿木挑眉。

「鍋巴就是煮米飯時,在鍋底結成微焦的那層米乾,鍋巴有米飯的焦香,又脆又香。」看他那樣子就知道他沒吃過。

「還有楊梅蜜餞!」她最喜歡吃楊梅蜜餞了。

「姑娘喜歡吃楊梅?」小販笑問。

「是呀!不知你的好不好吃?」羅敷輕輕拈起一枚放進嘴中,「好甜。」

她也拈一個放進阿木的嘴中,輕笑著說:「最好的楊梅蜜餞,是把各樣藥材,用蜜煉製過,滾在楊梅上,外用薄荷、橘葉包裹,能生津止渴、去惡味。怎麼樣,不錯吧?」

太甜了!阿木皺眉,忍著沒有把楊梅吐出來。

羅敷看出他不太喜歡吃甜,便向小販買了些鍋巴,遞到阿木手上,「這是湖鎮特有的糯米鍋巴,試試看。」

阿木吃了一塊,細細品味一番後緩緩說道:「和燒焦米飯的味道差不多。」不過加了些佐料,有了些別的味道罷了,這話阿木聰明地沒有說出來。

「只吃零嘴對身體不好,車上還剩了些食物,我們回去吃一些吧。」一路下來,她買的儘是些零嘴,他手上已經拎了好多東西了。

「再一下下好不好?我還要買個東西,我娘也很愛吃的。」不買些東西回去孝敬娘親,一定會被罵的。

「怕被罵就應該趕快回去。」阿木怎會不瞭解她?

「人家難得出來一趟,當然要好好逛逛才划算嘛!」

「要買什麼?」

「『綠荷坊』的粉蒸肉,我娘最愛吃了。不遠的,前面拐個彎便到了。」娘親若是見了,一定會開心地抱著她猛親。

「妳在這等,我去買,前面的人太多了。」阿木把手中的東西堆放在羅敷腳下。

人確實挺多的,再說她的腳也有些酸了。

羅敷點點頭,叮嚀道:「千萬別買已經冷掉的,一定要買鍋中剛煮好的,要記得喔!」

「妳站在這千萬別亂跑。」他也反過來叮囑她。

「知道啦。」他以為她是五歲的小孩呀?「快去吧,我等你!」她推他。

阿木邊走邊回頭,好像很不放心的樣子

「讓開!讓開!快點讓開!」

突然兩匹快馬飛奔過街市,馬上的官差用長棍驅趕路邊擁擠的行人。

羅敷連忙拎起腳邊的東西,移到一個較隱蔽的地方。

「哎呀,阿木忘記拿錢了!她捏著錢包向阿木追去。

「蘇州知府大人車駕,閒人走避!」

兩隊騎馬的官兵在前開道,一頂官轎緊隨其後,湖鎮的鎮長騎著一匹大白馬緊跟在轎側。

大街上的老百姓被趕得四處逃竄,商家也趕緊關上大門,生怕惹禍上身。

阿木見情勢混亂也顧不上買東西,轉身便向來路奔回。

他心跳得飛快,總有不祥的預感。

「阿木……」羅敷大叫,連連向阿木揮手。

人群在她身邊不停衝撞,她好幾次差點踉蹌倒地。

阿木看得心驚肉跳,加快速度向她奔去,眼看著就要近了--

不知是誰在背後推了她一把,羅敷向前踉蹌好幾步,撲倒在地上,東西也散了一地。

「羅敷!」阿木大吼。

不要!那匹來回奔跑驅趕路人的駿馬,眼看著就要踏上羅敷的身體……

他血紅著眼睛,極力向她奔去。

羅敷跪坐在大街中央,面對著突如其來的危險,驚駭地愣在原地動彈不得。

「嚇!」

千鈞一髮之際,阿木跳起身撲向羅敷,他有力的手臂攬住她的纖腰往懷裡帶,一手快速地從懷中抽出短刀,砍向馬蹄。

馬兒長聲嘶鳴,撲倒在地,馬上的官兵滾落下來,跌了個狗吃屎。

他把她緊緊擁在懷中,氣息不穩,渾身輕顫。

「停!」官兵中領隊模樣的人揚起馬鞭,示意隊伍停下。

「大人問前面出了什麼事?」知府大人的近侍扯著嗓子問。

「有亂民驚擾大人坐駕。」領隊恭敬答道。

「大人說,還不亂棍打死等著做什麼?」

領隊向兩邊的官兵叱道:「大人的話你們沒聽見嗎?」

「阿木!」羅敷仰頭看他,眼中充滿憂慮。

阿木雙眸冷凝,擁著她的手臂更緊了,他下顎抵著她的髮,手暗暗握緊短刀,全身緊繃。

忽地,「呯」的一聲,充滿力道的棍子落在他背上,阿木的身體狠狠一震。

「不要、不要,你們不要打他。」

羅敷哭喊著,想要從他懷中掙開雙手為他遮擋無情的棍棒,無奈他的力氣是那麼大,緊緊、緊緊地把她整個人包在懷中,不讓她受到一丁點的傷害。

「把那兩個人拉開!」領隊大喝。

「不要!我不要,阿木……」

幾個官兵領命上前欲拉開兩人,羅敷哭叫著緊緊圈住阿木的腰,死也不肯鬆手。

阿木兇狠地瞪向來者,野狼似的眼睛閃爍著玉石俱焚的厲光,緊握在手中的短刀等待著噬血的一刻。

幾個官兵被阿木可怕的目光瞪得全身發毛,不自覺退後幾步。

「你們還在磨菇什麼?耽誤了大人的事,你們有幾個腦袋可以砍?」知府的近侍騎馬行到隊伍的前面,看一眼眼前的僵局,臉上有些不耐煩。

幾個官兵嚥嚥口水,又緩緩走上前。

「阿木!」羅敷緊張地揪住他的衣襟。

阿木握了握她的小手,她的胳膊碰觸到冰涼的刀柄,打了個冷顫。

雙方緊張地對峙,就在官差骯髒的豬手將要碰觸到羅敷,阿木的短刀即將刺出的剎那--

「住手,住手,大家都住手!」湖鎮的鎮長駕馬來到羅敷和阿木面前,他從馬上下來。「官差大哥手下留情,這兩個人我都認識,他們是我鎮上的人。」

鎮長對著官差鞠躬哈腰,又滿臉堆笑地對那位高傲的知府近侍說:「知府大人已經說了要放了這兩個人。」

「真的?」近侍有些不相信。

「小的不敢欺騙大人。」

近侍駕馬回到知府的官轎前,請示一番後,才對前面的領隊說:「放了他們吧!」

「你們快回去吧。」鎮長扶起羅敷。

「謝謝鎮長。」羅敷感激地行禮。

「算了,算了,快回家吧!」鎮長擺擺手。

「為什麼這麼輕易就放了我們?」阿木皺起濃眉。

他總覺得不對勁!

「叫你回去就回去,問那麼多做什麼?」迥異於對待羅敷的和藹,鎮長在面對阿木時則很不耐煩。

阿木揪住鎮長的衣襟,「你對那個人說了什麼?」

「喂,你這個小子想幹什麼?放手,我叫你放手,你聽見了嗎?」鎮長死命掙扎。

羅敷嚇了一跳,「阿木,你做什麼?快放了鎮長。」

「他回答我的問題我就會放了他。」阿木手上又架了些力道。

「死小子,你是不是想被亂棍打死?我是湖鎮的鎮長,羅敷是我湖鎮的人,我幫她難道錯了嗎?臭小子,你放手!」鎮長叫嚷著。

「阿木,你想氣死我嗎?」眼見周圍的官差虎視耽耽,羅敷著急地拍打阿木的手臂,「你再不放開鎮長,我要生氣了!你這個人怎麼那麼疑神疑鬼的?」

「我疑神疑鬼?」

「對,你就是疑神疑鬼,別人好心你也要多想,你不是疑神疑鬼是什麼?」羅敷生氣地推了推他,「你是想被亂棍打死是不是?那好,我不管你了!」

羅敷忽忙拾起掉落在地上的東西,頭也不回地走了。

阿木提高鎮長的衣襟,冷冷警告道:「你最好記住,為了她,我會不惜一切!」

手一鬆,鎮長狼狽地跌在地上。

阿木追上羅敷,想要把她手中的東西接過來,羅敷卻不肯鬆手。

「給我,妳拿不動。」他想使強又怕傷到她。

「哼!」

羅敷索性把東西一股腦兒都摔到他懷裡,提著裙子先跑了。

阿木大步跟上,眉間卻縈繞著擔憂,久久不散……

「大人,那位女子就是我向您提起的羅敷。」把她獻給知府大人,他飛黃騰達的日子就不遠了。

「是很美。」知府瞇起雙眼,極力想從簾縫中再多看兩眼美人的背影,「她身邊的男人是誰?」他可不要人家穿過的破鞋!

「大人放心,那個男人只是羅敷家的長工。」鎮長趕緊回答。

「最好只是個長工,接下來,你該知道怎麼做了?」知府細長的眸子裡閃爍著貪婪和陰險的光芒。

「大人放心,羅敷的娘是鎮上出了名的財迷,只要多花些銀子……」鎮長聰明地打住。

「銀子大人我有的是,只要人到手,自然也少不了你的那一份。」

「謝謝大人!」鎮長大喜過望,跪在地上猛磕頭,「大人放心,不出七天,小人定會把人送到府上任大人享用!」

「嗯。」知府滿意點頭,放下布簾,閉上雙眼靠向身後的軟墊,緩緩說道:「啟程吧!」

轎子搖搖晃晃地繼續前行,知府滿心想的都是羅敷美麗嬌嫩的容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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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17 00:08:18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放他的屁,老娘什麼時候要靠賣女兒為生了?氣死我了,要不是看在幾十年老鄰居的份上,老娘早就去把他家給拆了!」羅大娘氣呼呼地坐在籐椅上破口大罵,「他安的什麼心?要我把如花似玉的女兒送給一個快踏進棺材的知府做小老婆?我呸!他怎麼不把他女兒送去?」

「娘……」羅敷有些擔憂地看向娘親,再看看一旁面無表情的阿木。

原來阿木的擔憂不是多餘的,她那時候還怪他多疑,難怪阿木這幾天對她愛理不理的。

「乖女兒,妳放心,只要妳老娘還有一口氣在,他想都別想!」羅大娘安撫地拍拍羅敷的手。

「老闆娘,那我們該怎麼辦?」老陳愁眉苦臉地問,看來羅家是惹上大禍了,現在世道不好,外面兵荒馬亂,那些當官的個個都跟豺狼似的,見什麼搶什麼,搶不過就殺人放火,他該不該……

「不怎麼辦!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我就不相信這青天白日的,他敢搶人不成?」

「他確實敢。」阿木冷聲說,抬頭看向羅大娘,斂眉問道:「鎮長是怎麼對妳說的?」

「他開始說盡了好話,見我不答應,他便給了我一個選擇。」

「什麼選擇?」阿木追問。

「讓我們染坊在七天內染出五百匹上等花布,當做是給知府的賠罪。」

一想起鎮長那張豬臉,她就恨不得給他兩個大耳光,竟然威脅到她羅大娘頭上了,說什麼如果七天之內見不到東西,就等著送人過門。

想讓她羅大娘屈服,門都沒有!

「七天?五百匹?」羅敷蹙起柳眉,「就是日日夜夜不停地趕七也很難做完呀,鎮長是故意的!」

「對,他是故意的,但我們也只有這個選擇了。」阿木雙手緊握成拳,無論如何,他都要保護好她,「就從現在開始!」

「等一下!」老陳攔住阿木,「你太心急了,先不說這五百匹布能不能按時染完,你有沒有想過染料的問題?」

阿木沉默了。

「是呀,藍草生長的季節快過了,而藍草浸泡出的染液很容易變質,在很短的時間內就會形成沉澱,一但沉澱,這染液也就毀了。」羅敷嘆息,這莫非就是她的命?

可她該認命嗎?

不,她不會,哪怕只有一線希望,她也會去努力。

「不管怎麼樣,我不會讓別人把妳帶走!」

阿木看著她,琥珀色的眼裡赤裸裸的都是對她的狂熱,他是如此堅定而充滿力量,讓她的心都跟著顫抖。

「我上山去採藍草。」阿木說走就走,背起竹筐就出門了。

羅敷追著他高大的背影,目送他走出大門。

大雨來得突然,阿木怕打灦筐中的藍草,便把外衣脫下蓋在竹筐上。

雨水沖刷過的山間小路,又濕滑又泥濘,阿木管不了那麼多,一心想著要盡快趕回去。

遠遠的,只見家門口有一個纖細的身影在徘徊張望。

是羅敷!

她打著一把紙傘,手裡拿著另一把傘,一見到阿木的身影便小跑步奔過來。

「你都淋濕了!」她努力想把傘撐在他頭上,雨水很快便淋濕了她大半片肩。

「妳等了很久?」

阿木拿過羅敷手中的傘卻沒有撐起,他把她摟近身前,用自己寬厚的胸膛為她遮風擋雨。

「沒有。你呢?你冷不冷?回去要快點擦擦身子,喝一碗薑湯,否則會受風寒的。」

阿木掃了一眼她早已濕透的裙腳和繡鞋,「妳在發抖,是不是很冷?」

她抬起被雨水打濕的小臉,綻開一朵美麗的笑花,「我不冷,我們快點回去吧。」

「嗯。」

阿木摟緊羅敷,兩個人相擁著快速跑回家。

回到房中,羅敷替阿木擦拭著濕髮,仔仔細細,連耳朵都不放過。

「我已經擦過一遍了。」他沙啞地低嘆,雙手不自覺圈上她纖細的柳腰。

「不行,一定要擦乾才行,來,把這碗薑湯喝了。」羅敷小心翼翼地把冒著熱氣的瓷碗捧給阿木。

「妳先喝。」阿木把碗湊到她唇邊。

「你喝完我再……」拗不過他執拗的眼神,羅敷只得先喝幾口。

又辣又熱的薑湯一下肚,羅敷便急忙半張開紅紅的小嘴,用手搧風降火。

「好辣,好辣。」那如花兒般美麗殷紅的小嘴引誘著阿木,他雙掌捧起她嬌嫩的臉蛋。

「阿……木?」她不解地看著他,星眸深處卻閃爍著動人的光芒。

「妳好美。」他貼著她柔軟的唇瓣粗嘎低喃。

摩娑著她美麗溫潤的唇瓣,鼻息間全是她幽香的氣息,他滿足地低嘆。

火辣的紅暈染上她白嫩的雙頰,如此溫暖的貼進,她沉醉地閉上星亮的雙眸。

他輕吻她的唇,細細地、溫柔地舔吮,舌尖進入她香稷溫暖的口中與她羞澀的小舌糾纏。

在快令人室息的火熱中,他放開她,她羞澀地把小臉埋進他懷中,微微喘息。

「對不起。」她細嚅道。

「為什麼道歉?」他輕輕撫摸她柔軟睥髮。

「我當時不該那樣說你。」她不該說他疑神疑鬼,事實證明,他當時的直覺是正確的。

阿木沒回答,只是更抱緊了她。

一時閶,兩人沉溺在靜謐溫馨的氣氛中。

驀地,羅大娘氣急敗壞的叫罵聲從染坊傳來。「你這個醉鬼,你……你到底做了什麼好事?我告訴你,從今以後,你不用再來染坊了,我這小廟供不起你這尊大菩薩!」

兩人對看一眼。

「染坊出事了。」羅敷的聲音裡充滿擔憂。

阿木凝重地點點頭,轉身衝了出去。

他到達染坊時,裡面瀰漫著一股難聞的酒臭,老陳醉倒在染池邊上不省人事。

阿木衝到染池邊,只見池子裡的染液早已沉澱成藍色的泥漿,不但如此,水層上面還浮著一層嘔吐出的穢物,散發出一股惡臭。

旁邊架子上的日布卻一匹也沒有染。

「老陳呀老陳,你要害死我女兒了!」羅大娘失望透頂,「真不該放他一個人在這。只剩下兩天了,我們還有一半的布要染,藍草本來就沒剩多少了,這下可怎麼辦呢?」

阿木沒有接話,只專注地盯著染池。

「還有什麼好看的?一大池的染液都毀了。」

「不一定。」

阿木用木棒覺去染池上面浮著的許多泡沫,奇蹟竟發生了,沉澱的藍泥漸漸散開,經過一段時間的覺拌,藍泥竟然不見了!

「拿一塊布過來。」阿木伸出手。

「喔!」羅敷從架上抽出一匹布。

「等等,你要做什麼?這布可是很貴的。」羅大娘連忙阻止。

「娘,妳讓他試試吧。」羅敷眼帶乞求。

羅大娘只得無奈同意,現在也只能死馬當活馬醫了。

阿木接過白布,撕下一大截扔進染池中浸泡。

過了一段時間,他用木棒挑出布,誰知染上的顏色不是正宗的藍色,而是黃褐色。

大家都失望了。

只有阿木不肯放棄,他把布扔到地上,用木棒重新攪拌染液。

「阿木……」羅敷好心疼阿木的執著。

「哈,真是好酒,好酒……我沒醉……沒醉……」

老陳搖搖晃晃地想要從地上爬起來,手碰上一塊濕濕的東西,他拿到眼前,努力睜大渾濁的雙眼,嘟囔道:「誰把染好的布扔地上啦?呃,老……老闆娘……」

羅大娘嫌惡地閃到一邊,可是一看見老陳手上揚著的布料,她傻了。

「女……女、女、女兒啊……」羅大娘激動地指著老陳說不出話來,「阿……阿、阿、阿木……」

「娘?」

「布、布、布、布……」羅大娘五短的手指抖個不停。

「阿木,你快看!」羅敷拉拉阿木的衣服。

阿木一向沉穩嚴肅的臉上也閃現過短暫的激動。

那塊原本是黃褐色的布竟然變成了藍色!

為什麼一開始染沝黃褐色的布會變成藍色?

阿木皺緊眉頭思索,會不會跟老陳嘔吐在染池中的穢物有關?

阿木大步來到老陳面前,鐵掌握緊他的肩膀前後搖晃,想讓他清醒過來。

「告訴我,你昨天吃了什麼?」阿木厲聲逼問。

老陳被搖得頭暈眼花,氣息不穩地哀求,「別晃了,我的腦袋要炸了。」

「那就告訴我,你昨天究竟吃了什麼?」阿木用力捏住老陳的肩膀。

「吃了……吃了……」

老陳再也承受不住阿木的蠻力,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該死的。」阿木大吼,火大地鬆開手,老陳重重摔在地上。

「阿木,你先別急。」羅敷安撫地握住阿木的手,「你認為是陳叔吃的東西的關係?」

阿木點頭。

「那會不會……會不會是酒的問題?」羅敷大膽猜測。

他怎麼沒有想到?

「對,很有可能,現在就試試,加一些酒糟應該就可以了。」

阿木立即行動,他捲起袖子,開始清理染池。

「我去拿藍草,娘,妳先到鄰居家借一些酒糟過來。」

「好,我這就去!」事情似有轉機,羅大娘激動的立刻加以配合。

沒有人理會醉癱在地上的老陳,誰也沒發現他偷偷睜開了一隻眼睛。

阿木的嘗試成功了,在羅敷、羅大娘、小藝以及一些熱心鄰居的幫助下,他們按期染完了花布。

第七天,豔陽高照,羅家院子裡高高支起的竹架上掛滿了染好的印花布,在燦爛的陽光中隨風翻飛,天藍色的美麗花布像一隻隻迎風展翅的藍色花蝶,在風中翩翩起舞。

羅敷和小藝帶著一群小蘿蔔頭在層層疊疊的花布中玩捉迷藏,歡樂的笑聲傳得很遠很遠,傳到了阿木的小屋裡。

阿木睜開酸澀的眼睛,如同以往的每一個早晨,劇烈的頭痛隨即向他襲來,他抱緊頭,全身蜷縮起來,咬緊牙關堅持忍耐。

大約半個時辰過去,疼痛才漸漸減弱,此時他身上的衣服都已經被汗水濕透。

他起身換了乾淨的衣裳,快速漱洗完畢就循著聲音去找羅敷。

「噓,不要出聲,會被羅敷姊姊捉到的。」小藝低聲警告一個小孩。

「喔,不出聲。」可愛的小男孩立刻用小手摀住嘴,嚴肅地點點頭。

小藝被小男孩逗得笑出聲來,被眼睛蒙著布條的羅敷聽見了。

羅敷轉身,眼看就要抓住小藝的手臂,機靈的小藝一個閃身,躲到剛來不久的阿木身後。

「妳……不是小藝?」羅敷順著阿木的手臂摸索,一直摸索到阿木的臉。

那剛毅的臉廓,稜角分明的下巴,薄而緊抿的唇,高挺的鼻樑,以及週身散發的淡淡暖熱氣息,是阿木!

羅敷快速把覆在眼睛上的布條解下來,那雙琥珀色的眼眸正溫柔地看著她,果然是阿木!

「羞羞羞,羞羞羞!」小藝趁阿木不注意時推了他一下。

阿木一個踉蹌,與羅敷撞成一團。

「羞羞羞,阿木哥哥愛羅敷姊姊……」小孩子們唯恐天下不亂,也跟著小藝一起鼓譟。

「妳沒事吧?有沒有撞傷妳?」阿木緊張地上下查看,大手自動環上她纖腰。「你……」羅敷羞紅了臉,用力掙開他的手臂,去追打可惡的小藝。

小藝撒腿便跑,還一邊叫嚷著,「我說中了羅敷姊姊的心事,羅敷姊姊要殺人滅口了!」

「妳再亂說!」羅敷氣得小臉漲紅。

「小傢伙們,還不快跑?等下被羅敷姊姊捉到了,會被阿木哥哥打屁股喔!」小藝繼續怪叫。

那些小蘿蔔頭們轉頭看看巨人般高大強壯的阿木,立刻識時務地一窩蜂向門口跑去。

「臭小藝,等下告訴我娘,以後不許妳再來我家!」羅敷眼見小藝一溜煙跑得不見人影,只能不甘心地扠腰跺腳。

阿木笑著上前從後面把羅敷抱起來,惹得她尖叫連連。

「臭阿木,連你都欺負我,收我下來啦!」羅敷生氣地直戳他厚實的胸膛。

「妳怎麼不多睡一下?這幾天妳都熬得很晚。」她的黑眼圈又濃又重,他看著很不舒服,只想押她上床補眠。

「還說我,你才是最累的那個,娘還沒有回來,你快點再去睡一下。」他三天三夜沒闔眼了,眼睛都熬紅了。

「妳娘去哪裡了?」今天是最後一天,老闆娘應該在家待著才是。

「祕密!」羅敷小小聲地說,神情調皮又美麗,惹得阿木看癡了。

「你……你幹嘛……那樣看著我?」羅敷羞澀地把小臉埋進他胸口,有些不好意思。

「我有沒有告訴妳,我很喜歡妳?」他抱緊她,貼著她柔軟的耳垂轉轉嘆息。

「沒……沒有。」心尖泛起甜蜜,羅敷埋在他胸口愉愉地笑,她以為她永遠也不會聽到他說這句話。

「那我現在告訴妳。」他輕囓咬她香軟的耳垂,把美麗動聽的話語吹進她耳中,「我喜歡妳……喜歡妳……」

「阿木……」羅敷嘆息,任他輕吻雪白的頸項。

「再乖乖睡一下,嗯?」阿木把她輕放在繡床上,吻一下她紅潤的嘴唇。

他動作真快,她都沒注意到他是什麼時候把她抱進房的。

「你要去哪裡?」羅敷依依不捨地拉住他袖子。

「一點小事,去去就回來。」

替她蓋上薄被,輕柔的把她兩隻依戀的小手塞進被子,阿木看著她閉上雙眼,又陪了她一會便出去了。

羅敷是被煙嗆醒的,她急忙起身拉開房門,發現後院的染坊起火了,閃亮的火光甚至竄上了屋頂。

羅敷嚇壞了,連忙把院子裡竹架上垂掛的印花布扯下來扔得遠遠的,又把染坊外面的大水缸打破,水嘩啦啦地流進屋中,但火勢太大,這點水根本無法澆熄火勢。

羅敷著急的是染坊裡還有八十匹印花布沒有拿出來。

她隔著窗戶往染房裡探望,只見裡面四處都是火苗,放在木架上的布匹眼看就要被燒到了。

不能再等了!羅敷咬咬牙,衝進染坊。

「咳咳咳……」

一股濃煙撲面而來,嗆得羅敷差點窒息,灼熱的氣體燒灼著她嬌嫩的肌膚,四竄的小火花好幾次差點燒到了她的頭髮。

她屏住氣,衝到正在燃燒的木架前,把布一匹匹抽出來扔進清水池中。

等她抽出了最後一匹布,抱著它跳進清水池時,木架恰好倒榻。

「救……命,救……救我……」一個虛弱的求救聲響起。

羅敷從水池中探出頭,四處尋找,「陳叔?!」

她連忙從水池中爬出來,爬到老陳身邊,「陳叔,你還好吧?」

「救……救我。」老陳氣息奄奄地說。

他的腿被屋頂掉下的木樑壓住了,看起來很嚴重。

雖然有些疑心他為什麼會出現在染坊裡,羅敷還是打算救他。

「陳叔,第一下我數一、二、三,我們一起用力把木樑推開。」

羅敷用袖子抹抹臉上的水珠,雙手頂住木樑:「我開始數了喔,一……二……三……用力!」

「再來!一……二……三……用力!」

「我的腿……好痛啊……」老陳痛苦地嚎叫。

「你再忍忍,就差一點你的腿就可以出來了,再忍一下啊!」

羅敷拚盡力氣去推沉重的木樑,木樑移動了兩三寸,但可怕的事情發生了。

老陳瞪著大面積倒塌的牆,驚恐地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灰塵,濃煙嗆得羅敷喘不過氣來,她的意識開始模糊,在倒地的一刻,羅敷喃喃呼喚著阿木的名字。

「阿木……阿木……你在哪裡?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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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17 00:08:33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阿木在很遠的地方就看見了濃煙,判斷出方位就在羅家附近,他心急如焚地往回趕。

當確定火是從羅家染坊燒起來時,他的心都快涼了。

鄰居自發組織救火,但風勢太大,眼見羅家的後院就要被燒光了,阿木趕到時,火勢已經向前院燒過來了。

他一路上一直乞求上天保佑羅敷乖乖待在自己房裡,並且已發現火災逃了出來。

「阿木大哥!羅敷姊姊還在裡面……」一見阿木來了,小藝急忙跑過來,「大哥,你快救救羅敷姊姊!」

阿木聞言心頭一緊,從小藝手裡接過水桶,兜頭淋下,把一塊淋濕的氈布披在身上便頭也不回地衝進火場。

踹開羅敷閨房的門,沒有人!

不祥的預感幾乎讓阿木發狂,他拔腿向後院狂奔。

一看見原先掛在院中的染布全被扔到火燒不到的地方,阿木知道羅敷肯定在染坊裡。

他把氈布拉到頭頂,一頭衝進火勢最為嚴重的染坊。

「羅敷、羅敷妳在哪裡?羅敷,求求妳回答我……」阿木瘋狂大吼。

染坊中到處都是火舌肆虐,牆壁倒塌,木樑也掉了下來,阿木看著眼前的情景,幾乎害怕地顫抖。

「羅敷……」他絕望地大吼。

「在……這……」一絲微弱的聲響從堆疊的瓦礫下傳來。

阿木急忙奔過去,雙手並用的掀開一塊塊被火烤得燙熱的瓦礫。

「是你!羅敷在哪?」阿木一見是老陳,當場就變了臉。

「你先救我……」

「告訴我羅敷在哪裡?」阿木厲聲大吼,單手掐住老陳的頸項,幾乎讓他窒息。

老陳虛弱地用手指了指西南方位,阿木便立即扔下他去找羅敷。

在推開一塊粗木後,他看見了她。

那一刻,他幾乎不敢去確認踶否還活著。

他只知道,如果她死了,他便再也不會走出這片火海,他會陪著她,一直陪著她。

他伸手探探她的鼻息,感謝老天,她沒死!

阿木用氈布包住羅敷,把她橫抱在懷裡,正準備一鼓作氣衝出去的時候,腳被一隻手拉住了。

「求求你,救救我……」老陳可憐兮兮地乞求。

阿木沒有遲疑,把羅敷換個姿勢扛在肩上,一手揪住老陳的衣襟衝出火海。

「出來了,出來了!」熱心的鄰居們立刻把水潑到三人身上。

接下來,就是救火大隊的事情了。

阿木鬆開老陳的衣襟,把羅敷從肩上抱下來平放在地上,用力拍打她蒼白的小臉,「羅敷,妳醒醒。」

羅敷咕噥著醒過來,喉中的殘煙嗆得她劇烈咳嗽起來。

阿木拍撫著她的背,把她緊緊抱在懷裡,閉上的雙眼有微微的濕潤。

他在害怕!

羅敷感覺得到他在微微顫抖,她睜開雙眼,輕撫著他的頭,「阿木,我沒事了,我在這裡,你已經把我救出來了。」

「對,我把妳救出來了……感謝老天……」他低喃著抱緊她,臉貼著她的臉,感受著她溫暖真實的擁抱。

「老陳,你這個老不死的!你想嚇死我們母子倆嗎?叫你不要幹這種虧心事,做了是要遭報應的,你偏不聽,現在好了……你這個沒心肝的,你也不想想,你死了,我們母子倆要怎麼辦?」老陳的妻子跪坐在老陳身邊號啕大哭。

「我也正要問你,這仇竟是怎麼一回事?」阿木確定羅敷沒事後,站定在老陳身邊,等著他坦白交代。」

周圍的鄰居也聚集過來,小聲地議論著。

老陳低下頭,慚愧地說:「是我鬼迷心竅,如今遭了報應也是活該!是鎮長……他給了我一筆錢,讓我搞破壞,我那次酒醉是故意的,沒想到卻無心幫了你們,這次染坊也是我放的火,鎮長知道你們已經染好了布,就逼我來燒染坊,沒想到,我卻連自己也燒進去了……是老天在懲罰我呀,我沒什麼好說的,你們想怎麼樣就怎麼樣吧。

「把他送官,讓他去蹲大牢……」

「唉,他也有家要養,上面還有一個九十幾歲的老母親,還是算了吧……」

「那怎麼行,再說還有那個喪盡天良的鎮長,難不成要讓他逍遙法外不成?」

就在眾人議論紛紛的時候,鎮長帶著幾個壯丁來了。

「羅大娘在嗎?我按時來拿布了。」鎮長趾高氣揚地叫嚷。

「老闆娘不在,有什麼話就和我說吧。」阿木撥開人群,抱著羅敷走出來。

「聽說你們家的染坊剛被燒了?」鎮長打量一下火已經被撲滅的羅宅,「希望你們的布沒有被燒掉。」

「喂,鎮長,你別太過分!羅敷姊姊只是不想給那個什麼蘇州知府的做小老婆而已,憑什麼要染上五百匹好布做賠禮?那個知府家裡就沒布做衣裳嗎?還是你耍了什麼詭計,想自己佔便宜?」小藝第一個跳出來打抱不平。

「哪來的野丫頭,給我滾一邊去,再亂說話,小心我叫人收拾妳!」被踩中痛處,鎮長惱羞成怒,他指著阿木,「如果有布,就把布拿出來,如果沒有,我們立即帶人走!」

「簡直是強搶民女嘛!」

「光天化日之下,也敢做這種禽獸不如的事情,等著遭雷劈哦……」

「就是說呀……」

鄰居們你一言、我一語地指責鎮長。

「你們還愣著做什麼?既然沒有布,還不把人帶走?」鎮長狗急跳牆,準備直接搶人。

「我是不會讓你們把我妻子帶走的!」

阿木此言一出,原本鬧哄哄的現場立刻靜下來,大家全都訝異看向阿木。

就連羅敷也愣住了。

「你妻子?」鎮長第一個反應過來,他哈哈乾笑兩聲,「你說羅敷是你妻子?街坊鄰居可都在這兒,你什麼時候聚羅敷的,我們怎麼都不知道?」

阿木冷笑一聲,從容不迫地從懷裡掏出一個小木匣,從裡面拿出一張紙,徐徐展開,遞到鎮長眼前。

「如果識字的話,就應該知道這上面寫的是什麼吧。」

「本人自願把獨生女羅敷嫁與阿木為妻,空口無憑,特立此據為憑,雙方永世不得反悔!」最後是三個鮮紅的指印。

「就算是蘇州知府也不能強佔人妻吧?」阿木冷哼。

鎮長從頭到尾把內容仔細看了好幾遍,表面不動聲色,心底卻暗暗叫苦,這事他事先怎麼一點都不知情呢?這下該怎麼辦才好?

羅敷看情勢也大約猜出事情的原委,她就覺得那賣身契有問題,果然!阿木真壞,欺負娘親和她都不識字,竟然把內容改成那樣!

「羅敷是我的妻子,雖然我們還沒有成親,但她早就是我的人了,想把人帶走,除非從我得屍體上踩過去!」

阿木再度語出驚人,驚得眾人大張著嘴巴,目光齊刷刷射向女主角。

什、什麼?

她、她、她已經是他的人了?

羅敷瞠著圓滾滾的眸子瞪向阿木,食指點著自己的鼻尖,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什麼?她已經被破身了?」鎮長驚叫,完了、完了,那個蘇州知府只喜歡處子,羅敷卻已經……

哎喲!他當時怎麼會被鬼迷了心竅,這會兒騎虎難下,裡外不是人……

「死老頭,我只不過回娘家兩個月,你就給我弄出這麼大的事兒來,你良心是被狗吃了?竟然敢做這麼喪盡天良的事!」

一個肥胖的婦人在羅大娘的攙扶下匆匆趕來,鎮長一見到胖婦人,臉色刷地變白,「娘……子……」

鎮長大人是出了名的母老虎,娘家很有勢力,只見她邊罵邊使勁地扭住鎮長的耳朵,肥厚的巨掌很乾脆地給了鎮長兩個響亮的耳光。

「死老頭,我不在的時候你就給我到處使壞,看我回去怎麼整治你!跟我走,少在這丟人現眼!」

鎮長夫人就這樣扭著鎮長的耳朵一路把他拖回家。

「我的寶貝女兒,妳有沒有怎樣?」羅大娘緊緊地抱住女兒,上上下下瞧了個仔細,女兒可比燒了的染坊更重要。

「娘,我沒事,倒是妳,趕了這麼久的路,辛苦妳了!」多虧娘想到省親回娘家的鎮長夫人,鎮長夫人人是兇了點,但心腸可是出了名的好。

說到這裡,羅敷想起來了。

「阿木,快把我放下來。」他好樣的,竟然當著鄰居們的面壞她清譽不說,還敢欺她不識字的騙她?!

「妳身上還有傷。」阿木搖搖頭,不放人。

「你……」羅敷氣得說不出話來,知道掙扎也是白費力氣,索性扭過小臉,生起悶氣來。

「羅大娘,妳也太不夠意思了,羅敷姊姊成親怎麼不請大家吃酒?噢喔……果然是鐵公雞,啊,不對不對,是鐵母雞才對,自己女兒成親也那麼吝嗇!」小藝湊到羅大娘身前擠眉弄眼。

「成親?成什麼親?妳這個小兔崽子是不是太久沒挨我揍,皮又癢了?」一記鍋貼先伺候去。

小藝靈巧躲過,逃到阿木身後,一把奪過他手中的「賣身契」,大聲地讀起來。

羅大娘越聽臉色越難看,她從小藝手中搶過紙,上上下下,前前後後,左左右右看了個仔細。

「這--張秀才,小藝剛剛唸的是這張紙上的字?」羅大娘扯住瘦弱秀才的衣襟,幾乎把紙貼到他臉上。

張秀才慢條斯理地拂開羅大娘的五短手,把紙從鼻尖上拈下來看了看,然後點點頭,「是的。」

羅大娘一聽還得了,立刻衝到阿木身邊,邊捶阿木的肩膀邊說:「你這個混小子,你連老娘都敢騙,把我女兒放下來,不准你再碰她,從今以後你愛去哪就去哪,我家供不起你這尊大佛!」

「我愛她,我要娶她,她是我的!」

阿木緊緊抱著羅敷,任憑羅大娘又踢又踹,說不放人就是不放人。

「阿木……」

羅敷動容了,她轉過小臉看向阿木,他琥珀色的眼睛是那麼執著、熱情,她的心融化了。

「我不許,我不許,阿木我命令你,快點把羅敷放下來!」老天,她絕不把自己的寶貝女兒嫁給一個連記憶都沒有的男人。

「羅敷,妳不聽娘的話了嗎?還不敢快下來,大庭廣眾之下成什麼樣子?!」羅大娘轉從女兒這邊下手。

「娘,我……」羅敷一臉為難,一邊是心愛的人,一邊是娘親,她……

「老闆娘,妳別為難她,一切都是我的錯,她是我的,我娶她娶定了!」阿木的聲音低沉沙啞,這句話,他是看著羅敷的眼睛說的,多少情意、多少承諾在彼此的凝視中悄悄傳遞。

「羅大娘,我看妳就別堅持了,女兒的心已經是別人的了,我們做娘的最應該做的事就是祝福呀!」不知是哪位大嬸好心說了一句。

「是呀,是呀,妳以為鎮長還有那個什麼知府的是那麼好擺平的人啊?還不趁著現在趕緊把羅敷嫁了,讓他們死了這條心!」

一語驚醒夢中人,羅大娘一拍腦袋,對呀,她怎麼就沒想到?

如果那個蘇州知府親自來搶人,女兒或許就沒有這次這麼幸運了!罷了,罷了,只要女兒喜歡,只要女兒幸福,她有什麼好阻攔的?

再說,阿木這小子確實挺不錯的……

「那好,羅敷,娘就問妳最後一句,妳真的想要嫁給阿木?」羅大娘握住女兒的小手,等待著她的答案。

人群一下子安靜下來,大家都屏息等待著羅敷的答案。

羅敷在阿木的懷中微微有些不安,她看看阿木,再看看娘親。

好靜啊,大家都把目光集中在她身上,尤其是阿木,那熾熱的程度幾乎要燙傷她。

要嫁了嗎?她已經準備好了嗎?

她還記得,他們第一次相遇,她不問青紅皂白便狠狠給了他兩棒。

在她失足落崖的時候,是他不顧性命危險跳下去救了她。

是他陪著她去採桑摘葉,是陪著她去賣蠶繭逛市集,是他安慰她受傷委屈的心。

在遇到危難的時候,他永遠是她強大而又堅固的支柱……

原來在不經意的時候,她生命中的良人已經來到了身邊,是的,他是她生命中最重要、最好的男人,有什麼理由不嫁給他?

是的,她要嫁給他!

「我……」羅敷舔舔有些乾澀的唇瓣,感覺到阿木圈住她柳腰的鐵臂緊了緊,他在緊張!

「他可是什麼都沒有的窮小子,甚至是個失去記憶的人,女兒啊,妳可要想好了!」這可是女人一輩子的大事,她希望女兒能考慮清楚。

阿木沒有反駁,他緊張地盯著羅敷。

「我要嫁給他!」羅敷溫柔而堅定地說出自己的決定。

那一刻,阿木以為自己來到了仙境,胸口翻湧的激動像驚濤駭浪般席捲了他,他需要一個宣洩狂喜的出口,於是他吻住了羅敷的小嘴,在大庭廣眾之下,他熱情而狂野地吻她。

四周響起了熱烈的鼓掌叫好聲,未出嫁的姑娘家都羞紅了臉蛋,小孩子們都被大人摀住了眼睛。

有人卻是在想其他的事情--

上門女婿,幹活不用給工錢,生了孩子還是他們羅家的,這個生意怎麼看都划算!

只是這成親的費用,還有這被燒的房子……羅大娘心裡打起了小算盤……

「我說啊,擇日不如撞日,今天就把親事給簡單辦了吧。」有人提議道。

「可是房子都被燒了。」有人反駁道。

「沒關係,只不過是染坊被燒了嘛,前院不是還好好的?只是我羅大娘在這裡先向大家陪個不是,喜酒這次就算了,等房子修好了,我們一定補請大家!」

她決定了,與其把辛苦積攢下來的嫁妝用來籌備婚禮,還不如偷偷給女兒做私房錢。

「聽到了嗎?妳要嫁給我了!妳要嫁給我了……」

阿木貼著羅敷的耳朵,喃喃重複著,這種感覺就像是一塊大石頭終於落了地,塵埃落定的感覺真好!

她輕輕撫摸著他的髮,嘴角綻開美麗的微笑。

紅,耀眼喜悅的紅,象徵著新婚吉祥喜慶,這是羅大娘為女兒準備多時的嫁妝,沒想到在這個時候派上了用場。

雖然房子後院被燒得面目全非,雖然整個婚禮顯得有些匆促,羅敷還是覺得很幸福、很滿足!

喜房裡靜悄悄的,羅敷蓋著紅蓋頭坐在喜床上。

一雙手玉小手捏著裙邊,繞過來繞過去,可見她有多緊張。

羅敷心好慌,娘說,成親後就是大人了,要和夫君相親相愛,生很多寶寶給她玩。

生寶寶?

紅蓋頭下的小臉火一樣燒著,裙邊被小手捏得更緊了。

「吱呀」一聲,木門被推開。

羅敷趕緊正襟危坐,心卻慌得快要跳出來。

他一步步向她走近,直到一雙大腳來到她蓋頭下的視線裡,他停了一會,然後小心翼翼地掀開了她的紅蓋頭。

羅敷羞澀地不敢抬臉看他,兀自低著頭盯著自己的膝蓋。

「妳打算一輩子都不看我嗎?」

依然是那樣獨特的嗓音,像是絲綢碎裂的聲音,美好地滑過她的耳膜,讓她的心跟著顫抖。

「沒……沒有!」嘴巴這樣說,羅敷還是沒有抬起頭。

「為什麼不看我?」他的聲音更低沉沙啞了些,羅敷抗拒不了他溫柔的誘惑,緩緩抬起殷紅美麗的小臉。

只聽見他輕喘了一口氣,低聲粗嘎道:「妳真美。」

她梳著美麗的桃心髻,以金銀絲挽結,小而精緻的紅色寶石點綴在她烏黑的秀髮間,細細的柳眉供簇著雪白額間的一點殷紅,她紅潤的小嘴上擦了胭脂,眼波顧盼間,嫵媚風情無限。

「是、是嗎?謝……謝謝夫君。」她好害羞又好開心,她的夫君在誇她呢!

「叫我阿木,我喜歡聽妳叫我阿木。」

雙手嬌寵地捧住她精緻美麗的小臉,他美麗的小妻子呵,他終於體會到什麼叫做「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裡怕化了」的感覺了,因為他現在的心情正是如此,恨不得把自己所擁有的一切都捧到她眼前,只為了博取她嫣然一笑。

「阿木,你傻啦?」嬌嬌細細的嗓音含著嗔怪。

「是,我是傻了。」傻得想一口吞掉妳!

「阿……阿木,你……你要做什麼啦?」羅敷拍開他黏在自個兒身上的大手,他眼中深沉的慾望讓她有些不知所措。

「愛妳,好好地愛妳!」

他舔了下她嬌潤的紅唇,挑高的濃眉、放肆的鷹眼讓他看起來有不同於平時的狂野,活像是貪採花蜜的大色狼。

「不行啦,我們還沒喝交杯酒呢!」把他拉掉的衣服再拉回來,羅敷羞窘到了極點。

「等我們做完再喝。」

他又把她的衣服再拉開,輕巧地解開她大紅色繪著交頸鴛鴦的肚兜,在她還來不及反應的情況下,一把扯下扔下床。

「啊!你……你色狼……你好壞!」

羅敷驚得想要用雙臂遮掩住自己的赤裸,無奈阿木的手早已抓住她小手,十指緊緊扣住她的。

他深邃的眼眸緊緊盯著她上下起伏的嬌豔雪峰,「不許,永遠不許在我面前把自己藏起來!」

說著他低下頭,吸吮她雪嫩的頸側,一路燃燒至嬌顫的紅梅。

「呃……」羅敷微張的紅唇逸出嬌吟。

他……好壞……好壞好壞!

在讓她逐漸迷亂狂野的激情中,羅敷一直在心底暗暗嗔怪著自己的夫婿……

歷經了前所未有的體驗後,令人臉紅心跳的喘息尚未平息,他的大手又開始在她週身點燃火苗。

「別,人……人家還痛……」

她細細小小的聲音聽起來羞澀中帶著幾分歡愉,按住他大手的小手尚未從剛剛狂野的激情中恢復,仍帶著微微的顫抖。

他趴睡在她身側,高挺的鼻樑頂貼著她的耳側,他仍粗喘著,為著剛才驚心動魄的歡愛著迷。

他火熱的氣息噴灑在她耳後,激盪的熱流沖刷著她最敏感的背部,整個背脊有微微的酥麻。

「你離我遠些啦!」柔軟的小手平貼著她壯碩的胸膛,想要推開又捨不得他溫暖舒適的懷抱。

妻子的小彆扭,阿木全看在眼底,他並不計較,果真如她所願的起身,披衣下床。

他這次就這麼聽話啦?羅敷不是滋味地想,轉身朝牆生悶氣。

他有本事以後都不要找她做剛剛羞死人的事!

羅敷憤憤地想,嘴巴嘟得半天高,無論如何也不肯承認是因為他的離去,她才會如此生氣。

「娘子。」阿木端著兩隻酒杯上床。

「哼!」羅敷孩子氣地摀住耳朵,不理他。

「娘子,妳不喝交杯酒嗎?」阿木挑挑眉,好笑地看著羅敷生悶氣的可愛模樣,「聽說,新婚之夜不喝交杯酒會不吉利,既然妳不喝,我就拿回去了。」

阿木作勢要下床。

「別走,我要喝。」羅敷抓住相公的手臂。

兩個人胳膊挽著胳膊親密地喝下交杯酒,阿木把杯子收好拿下去,又重新爬上床。

這次,羅敷主動偎進他懷中。

靜謐和溫馨的氣氛悄悄發酵,羅敷微微閉上眼睛,好滿足、好感動,這就是她一輩子的幸福嗎?

若是,她一定要牢牢抓緊這幸福,絕不讓它輕易從她身邊溜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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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17 00:08:47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我差點忘了。」

羅敷從阿木的胸前離開,阿木不滿意地輕哼一聲。

她從枕下拿出兩隻荷包,挑出一隻顏色較素,式樣大方的拿到阿木面前,「這是我在及笄時,娘親帶我去廟裡向觀音娘娘求的,保佑我和我未來夫君百年好合、共偕白首。這一隻給你,裡面有靈符,你要時時刻刻帶在身上,不許丟掉喔!啊,對了,還有一件事情,瞧我這記性!」

羅敷披上外衣,翹著屁股、彎著腰從阿木腿上爬下宋,引來阿木一聲粗喘。

她臉紅地對阿木扮了個鬼臉,「對不起啦,我是不小心碰到的。」

轉回頭,忍不住吐了吐舌頭,小臉火辣辣地紅,她真的是無心碰到他那裡的啦,誰知道他反應那麼大,一臉要把她抓回去,好好懲罰一頓的表情。

手上抓著小小的剪刀,羅敷又重新爬上床,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阿木在她「無心」的碰觸下,又重重粗喘了一聲。

她還是一臉無辜的笑容,亮晶晶的眼直直對上阿木燃燒著火焰的深邃雙眸。

阿木握緊她柳腰,把她拎到自己雙腿上,太陽穴上的青筋隱隱跳動,他咬著牙貼著她的小臉威脅,「妳今晚是不想睡了嗎?」

說著,那雙帶有魔力的大手鑽進她的肚兜,在她溫潤的皮膚上遊移,來到她綿軟雪丘揉捏。

她按住他大手,紅紅的臉兒,波光瀲灩的水眸在在訴說著她的羞澀和陶醉。

「呃……先別啦……」輕啟朱唇,卻讓羞人的嬌喘先逸出口中。

「嗯?」他高挺的鼻尖探進她欺霜賽雪的胸口,在那片雪潤珠光上誘惑地摩娑。

「呵……」

羅敷暈眩地高高抬起小臉,吐出一團曖昧的暖熱氣息,不自覺暗暗吞下一口唾液,無助的小手抓緊了他散開的長髮。

他的髮……

「木……停……停一下……」羅敷用盡了力氣才推開他的癡纏。

兩個人都大口大口喘著粗氣。

阿木眼睛的顏色更深了些,看起來像是埋藏在地下已千年的琥珀,閃爍著耀眼的神祕光芒。

他的眼睛,真美!

她的小手輕擦過他薄薄的唇角,滑過他高挺的鼻樑,來到她最愛的眼睛,一點一點,在心中鏤刻著他俊美的樣貌。

「你不知道,我有多喜愛你的眼睛,好想一輩子對著這雙眼睛到老。」她輕輕嘆息。

會的。他閉著眼,任她溫暖的小手輕滑過他的臉,描繪出他的輪廓。

她輕撫他的長髮,這幾個月來,他已經把頭髮都蓄起來了,看起來和漢人沒什麼兩樣,可是不知為什麼,她仍比較喜歡他以前的樣子。

他睜開眼睛看著她,看她用剪刀剪下自己的一縷頭髮,又剪下他一縷頭髮。

「妳要做什麼?」阿木挑眉問道。

「這是我們這邊的習俗,在新婚之夜,分別剪下新郎新娘的一縷頭髮,交換裝進彼此的荷包中,直到兩人白髮時,再剪下一縷裝進荷包,待老去時,這個荷包就是彼此最珍貴的陪葬。」也是彼此一生中最珍貴的寶藏。

「是嗎?」他看著她鄭重地把自己的髮裝進屬於他的荷包中,待她正要把他的髮裝進自己的荷包時,他握住她的小手。

「我來。」他從她手中接過荷包和頭髮,學著她的樣子,鄭重地把自己的頭髮裝進她的荷包。

這就是一種無言的承諾,真覺的,阿木知道他已經找到了生平最珍貴的寶物。

他把臉埋進她馨香的黑髮間,多希望他會伴著她到老,他依然能埋在她蒼蒼的白髮間入眠。

「等我們六十歲的時候,再一起來把彼此的白髮裝進荷包裡,好不好?」

「嗯。」

會的,他知道那一天一定會來到。

知府搶親的事件不了了之,聽說是因為滿人入關佔領了京城,順治爺即將登基稱帝,他頭頂的烏紗肯定不保,忙著逃命去了。

鎮長在妻子的雌威之下,自然不敢再有什麼小動作,但心心唸唸的還是那差一步就即將到手的榮華富貴,這下好了,偷雞不成蝕把米,他在鎮上的威望也一天不如一天。

幸好羅敷懂得打點,把歷經火災後仍然完好的布挑出來,讓阿木把這些上好的染布做為謝禮送給鎮長夫人,這下鎮長的心裡才稍稍平衡些。

羅家在火災中被燒燬的房屋已經修茸大半,這都要歸功於羅家能幹的女婿阿木。

羅大娘開心得闔不攏嘴,有個入贅的女婿真是太好了,修茸房屋的費用省了大半不說,家裡的粗活女婿也全包了,害她一空閒下來每天都不知道要做什麼好。

因此羅大娘每天吃完飯就拿著針線活兒去鄰居家串門,和那些大媽大嬸們閒磕牙,順便炫耀炫耀自己能幹的女婿。

「娘又出門了。」羅敷接過夫君的空碗,添了滿滿一碗飯。

阿木接過碗,大手故意在她手上停留了很長時間。

「放手啦。」羅敷嬌羞地跺腳。

阿木突然勾過妻子的纖腰,順勢把臉埋進她溫暖的小腹間,鼻尖縈繞著她的幽香,他滿足地嘆了口氣。

「你還要不要吃飯?」嘴上雖然在嗔怪,小手卻早已撫上他的黑髮,溫柔撫摸。

「妳是我的娘子,妳是我的了……」他喃喃低語。

鐵臂緊緊圈住她的細腰,他用臉頰摩娑著她,恨不得把她融進自己的骨血,這樣他不安穩的心才能夠稍稍平定一些。

「是不是頭又痛了?」一想到這個可能性,羅敷立刻緊張兮兮地要抬起阿木的臉。

成親後,她才知道他有頭痛的毛病,想必是那次重傷留下的後遺症,她又愧疚、又後悔、又心疼,看著他痛,她更痛呀!

「沒有,我只是想要抱妳一下,確定自己不是在作夢。」握住她慌張的小手貼在自己的臉上,她知道嗎?他的幸福其實就掌握在她這雙小手中。

「傻瓜!」羅敷哽咽。

真是個傻瓜、傻瓜,幹嘛要害她這麼感動?

她好喜歡他、好喜歡他、好喜歡他……

阿木緊緊擁住懷中的人兒,心底有著一絲絲不安,這不安在心底不停地擴大、擴大,讓他開始害怕。

羅敷細心地照料著眼前的綠色植物,這種植物叫薄菏,待長成後割下曬乾,是很好的提神醒腦的藥物。

希望能對阿木的頭痛症有幫助。

羅敷看向院中揮汗如雨的丈夫,他和兩個工人正賣力的搭建新染坊。

「我數一、二、三,就一起把它扛起來。」

身上的單衣早已濕透,黏乎乎的非常不舒服,阿木索性把衣服脫下脫在一旁。

「好了嗎?」阿木回頭對兩個工人大吼。

「好了,阿木開始吧。」兩個工人各就各位。

這根圓木還真不是普通的重,一個不小心可是會砸死人的。

「好,一、二、三!」

阿木吼聲如雷,強勁的臂肌鼓起,虎腰用力,熊背一挺,在三人的合力下,圓木被扛了起來。

頂著熱辣的太陽,汗水順著阿木的頸項滑下,滑過寬闊結實的胸膛,滴落在地上。

三個人合力把木頭扛到目的地後,其他兩個工人便腿軟地癱在地上,「呵,累死了!」

阿木拍拍他們的肩膀,「辛苦了!」

「大家休息一下吧,這裡有綠豆湯,大家都來喝一碗吧。」

羅敷端著一小鍋綠豆湯,笑盈盈地站在不遠處。

「真是謝謝小嫂子啦。」兩個工人端著綠豆湯躲到陰涼處。

「妳怎麼來了?」阿木換個位置,站到羅敷的右邊,替她擋掉陽光。

「怎麼,我不能來啊?」她噘起小嘴,小臉撇到一邊。

阿木拉拉她的小手,「生氣啦?太陽那麼大,我只是不想妳曬傷。」

她那麼嬌嫩的皮膚,他捨不得她曬。

「哼,花言巧語!」羅敷高仰起小臉,拿起手絹細心地替他擦拭汗水,「好可憐,看你,都曬傷了。」

「我皮厚,不怕曬。」

為了配合她,他彎下腰,矮下身子讓她替他擦汗。

「衣服丟哪了?羞羞臉,光天化日的,連衣服都不穿。」羅敷紅著臉戳他赤裸的胸膛。

阿木很享受地哼了哼,「怕什麼,工人都是男的,再說妳又不是沒看過。」

「你……」火辣辣的紅暈在羅敷如花朵般美麗的小臉上燃燒,在給他兩下粉拳後,羅敷被笑呵呵的夫君抱到陰涼處休息。

「呵呵,小嫂子和阿木可真恩愛啊!」兩個工人取笑。

羅敷羞死了,粉拳敲打著阿木結實的胸膛,惱怒地嬌喊,「放我下來,你這個壞蛋!」

喔,丟臉死了,他怎麼可以在大庭廣眾之下抱她呢?嗚嗚,她不敢見人了啦!

「抱歉,內子有點怕羞。」阿木不痛不癢地任妻子的小粉拳「伺候」。

「哪裡哪裡。」兩個工人立刻識趣地趕緊走人幹活去。

「討厭!阿木你好壞!」羅敷軟軟的抗議無效,惡向膽邊生,張嘴咬住阿木頸子解恨。

「妳晚上還沒咬夠嗎?」阿木曖昧地貼著她的耳朵低吟。

那些火熱的夜晚,她激情難耐地啃咬,她深陷在他虎背上的指尖,他和她的汗水糾纏不休……

火焰再次席捲那張精緻的小臉,羅敷用小手摀住雙頰,尖叫道:「不許你再說了,你好壞!」

她掙扎著逃開他的懷抱,邁開小腳逃得飛快。

嗚嗚,她為什麼會嫁給一個這樣表裡不一的相公?

把線頭打了個結,羅敷把縫補好的衣服放到一邊的衣藍中。

這男人不知道是怎麼穿衣服的,三天一個小洞,五天一個大洞,再怎麼結實的衣服到他身上都穿不過一個月。

野蠻人!

他就該穿樹葉、獸皮!

羅敷想像著阿木身上圍著樹葉,穿著獸皮的模樣,忍不住笑出聲來。

想是這樣想,不過一會兒,她就開始盤算著阿木下一件新衣的衣料、式樣,想著要選那種衣料才能讓他穿得久一些。

後院傳來熱鬧的人聲,是羅大娘為女兒、女婿補辦的結婚喜筵,湖鎮凡是和羅大娘有些交情的都到了,甚至鎮長和老陳也來了。

湖鎮人向來不記仇,民風淳樸,羅大娘性格更是豪爽,事情過去就算了,怎麼說都是幾十年的鄉親。

房子修好了,一切都好。

更何況,她還賺了一個好女婿不是?

阿木給在座的每個人輪番敬了酒,心裡牽掛著妻子,藉口醉酒便先退下了。

「你回來了?」羅敷連忙把手中縫製的小衣服藏到身後。

阿木瞧見了,挑挑眉,沒說什麼。

他來到她身前,蹲下高大的身體,把臉埋進她柔軟的身子,雙手圈住她略微豐腴的腰。

羅敷嗅了嗅,「你喝了很多酒?頭痛不痛?」

她慌忙起身,把他拉到床上。

阿木趁她沒注意時,掃了眼她慌亂中掉在地上剛縫好的小褲子,眼眸中閃過一絲驚喜,那驚喜彷彿還包含著一些料想成真的震撼。

羅敷讓他平躺在床上,拿出用薄荷粉精心調製好的精油,倒出一些在手指上,開始在他的太陽穴上按摩。

阿木順服地上眼睛。

羅敷的眼中卻藏著一絲憂慮,他頭痛的病症越來越嚴重,這讓她有些不安。他怕她擔心,痛得臉都白了也不告訴她,若不是她發現,怕他痛得連手指頭都要咬下來了。

「可憐的孩子!」羅敷低嘆,溫柔的指尖力道適中地來回按摩他的太陽穴,解除他一天的疲累。

阿木忽然張開眼,琥珀色的眼眸閃著晶瑩的光芒,纏綿深邃地糾纏著羅敷的目光。

風停了,後院的人聲遠了,時間靜止,所有的一切全部消失,這天地間彷彿就只剩他們兩個人。

羅敷的指尖停住了按摩的動作,她情難自禁地看著他,漆黑晶亮的水眸彷彿藏著千言萬語。

他抬起手,撫摸她柔嫩的小臉、長長柔順的髮絲,猛然一使力,勾下她的小臉,火熱地啃咬她嫣紅的小嘴。

「阿木……」她的嬌吟全被他吞進嘴中。

一個翻身,他把她壓在身下。

羅敷害怕了,纖細的手臂擋住他欲壓下的胸膛,「阿木,我……」

「噓!我會小心,不會傷到妳和孩子的。」

他輕咬她滑膩的指尖,纏綿到她纖細的手臂,手指挑開她的外衣,露出薄薄的紅色肚兜,一個輕佻,肚兜飄落在床腳。

「你……你知道了?啊……」

像是火,又像是難以言喻的空虛,交錯著說不出口的慾望在她小腹不停燃燒、燃燒……

兩隻小手慌亂地抓住床柱,激情難耐地留下指印。

「妳的一切我都知道。」

他愛她愛瘋了,卻不好意思說出口,她知不知道,他愛她已成癡?

「呃……木……」

她高高仰起小臉,火熱迷情緋紅了她雪嫩肌膚,她在他寬厚狂野的懷中吶喊、哭泣、融化……

在這瘋狂激情中,他的一切都為她所包容,他是她的,這歸屬的感覺真好!

風平浪靜,汗濕的身體緊緊交纏在一起。

羅敷仍喘息著,撥開他頰側的髮,看見他宛如星辰的雙眼。

她喜歡看著他的眼睛入睡,她疲倦地張開小嘴打了個呵欠。

「睏了?」他摸摸她嬌嫩的小嘴。

「嗯!」她找到他大手,緊緊握住,「頭痛要叫我,不許一個人獨自承受。」

「好。」他看著她漸漸闔上眼,她好像忘記什麼事情了吧?

「孩才有兩個月大了吧!」他故意喃喃自語。

「嚇!」打了個機伶,羅敷睜開眼。「你……你怎麼知道的?」她羞澀地舔舔唇瓣。

「妳的月事好像有兩個月沒來了。」他挑眉睨她。

連這個他都知道啊,羅敷不好意思地垂下腦袋。

「你……你不喜歡嗎?」

她不停繞弄著他的手指,有些忐忑,他看起來好像不怎麼開心?

「我在氣,妳為什麼不主動告訴我。」他捧起她小臉,不讓她胡思亂想。

「噢,那個,人家是跟娘去看過大夫後才確定的嘛!」

「下次什麼事情都要第一個跟我說。」

「這個……」他真是霸道。

「嗯?」

「好了啦,知道啦。」

霸道、霸道、霸道、霸道,可是……她就是喜歡。

阿木看著妻子沉睡的小臉,唇角的微笑顯示著她有多幸福。

她幸福,他也很幸福。

如果忘記這幸福的感覺,他的人生將不再有任何意義。

自明朝降將吳三桂引清軍鐵騎入山海關,不久後清運剿滅李自成,掃除各路反抗勢力,入主紫禁城,問鼎中原。

自此成了滿人的天下,清軍開始在各地駐紮旗軍。

風雲巨變,整個中原都受到了不小的波動,反清呼聲高漲,滿漢之間的矛盾愈演愈烈。

「陳叔,前面就是城門了,記住能少說話就少說話,眼睛不要四處亂看。」阿木轉頭叮囑跟在身後的阿東。

「是,姑爺。」

多虧姑爺不計前嫌地替他在老闆娘面前說話,他才能繼續在羅家討口飯吃,一家老小不至於餓死,姑爺曾救過他的命,這份恩情他會用一輩子的忠心來回報。

城門前守著十幾個旗人士兵,城樓上的暗處也隱藏著為數不少的弓箭手。

阿木緊緊皺起濃眉,有些後悔這次的貿然進城。

四個月前羅家的染坊重新開張,由於羅家善於保存染液,一缸染液可反覆長時間地使用,降低了成本,再加上阿木在染布的花色、花樣上動了很多腦筋,使得羅家的染布在附近的城鎮闖出一些名氣。

這次他和老陳就是來城裡為大宗買主送貨的。

出城的人被分成兩列逐一檢查,每個人的包袱都被挑開搜查,值錢的東西被扣留下來,那些旗兵甚至明目張瞻地調戲婦女,肆意妄為的態度讓人敢怒不敢言。

輪到阿木時,負責檢查他的旗兵多看了他兩眼,表情突然有些疑惑,他示意阿木等一下,自己一溜煙跑得不見蹤影。

「小娘子,真夠水嫩的,呦呦,瞧這皮膚,嫩得都可以掐出水朳了,連懷孕了都這樣美……」

另一個和阿木同時接受檢查的是一個身懷六甲的婦人,此時她頭上的頭巾已被一臉淫色的旗兵抓下,她嚇得臉色發白,軟跪在地上苦苦求饒。

阿木握緊雙手,強忍著不爆發。

不行,不行,羅敷還在家等著他呢,他一定要忍住。

可是……她和羅敷一樣懷著身孕……

「哈哈哈,美人兒連求饒都那麼美呢,來,讓大爺好好疼妳。」

說著,那旗兵便粗魯地拉起婦人的手,色性大發地要把她拖到暗處凌辱。

阿木鐵拳握得喀喀作響,他太高做自己了,對於這樣的事情,他根本無法坐視不管。

阿木轉頭把手中的包袱強塞進老陳的懷中,叮囑道:「等下不管發生什麼事,你只管抓緊時機向城外跑,別回頭。」他的眼中湧現沉重,「記得把包袱交給羅敷,讓她好好照顧自己,要記得……」他遲疑了一下,還是說出來,「要記得……等我回來。」

老陳還沒反應過來,阿木便把他推到身後。

此時旗兵正拖著淒慘呼號的婦人,得意揚揚地走過阿木的身邊。

他突然伸出手,巨掌快速掐住旗兵的脖子,在旗兵還沒來得及反應前,他手臂一個用力,「喀嚓」一聲,旗兵的脖子被活生生地扭斷。

現場一片鴨雀無聲。

老陳大張著嘴巴愣在原處。

「敗類!」阿木用滿語緩緩吐出。

記憶雖然失去了,但母語卻從未忘記,在很久很久以前,阿木就已經懷疑自己是滿人了,直到這次真的看到這些拖著大辮子的旗兵,他才證實自己的猜測。

「你好大的膽子!」

一個旗兵率先反應過來,他揮著劍向阿木衝過來。

阿木一個閃身躲過他,單手掐住他的咽候,大步向前,逼著他不停後退,直至把他釘在城牆,他轉頭用滿語大吼,「還有誰?」!」

所有的旗兵震懾於他的氣勢,一個個只敢圍著他不停移動,卻沒有一個敢上前。

一些膽大的老百姓,趁著混亂一窩蜂地向城外跑。

老陳不願意離開,他甚至試圖接近阿木。

「陳叔,你快走!」阿木挾持著士兵,移到離老陳較近的距離,「為什麼還不走?」

「不,姑爺,我不能走……」

「快走!」阿木大吼。

「姑爺危險!」老陳焦急大叫。

由於阿木緊貼著城牆移動,弓箭很難瞄準,城樓上的旗兵便向下扔石塊。

阿木左閃右躲,老陳向他移近,他就是死也要和姑爺死在一起啊,否則回去怎麼和羅大娘她們交代?

「陳叔,快躲開!」

該死!阿木用力把老陳推開,自己卻被石塊重重砸到後腦,他吐出一大口鮮血,噴了老陳滿臉滿身。

「還……還……不走?」阿木的眼中浮現出一絲悲哀,羅敷……他的羅敷……

老陳震驚於他臉上的悲哀,沉重地點點頭,爬起身,使出全身的力氣向城外狂奔而去,淚水也在臉上奔流不止。

天地在他眼中都被血刷成了紅色,阿木閉上眼,黑暗中唯一清晰的是那張巧笑嫣然的小臉,纏綿靜謐的水響,絲絲垂柳後,羅敷美麗溫柔的笑容。

等我,一定要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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