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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安琪 -【先生,少多情(刻骨銘心之二)】《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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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23 00:04:26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安琪 - 先生,少多情(刻骨銘心之二)

她可真不記得自己在何時何地「電」到了他,
教他這樣拚死拚活、不擇手段也要跟在她身旁……
平靜、平淡又平凡,是童若奾做人與生活的最高原則,
但這霸氣又愛管人的高朔宇,不知怎地總愛來招惹她──
他是女孩的暗戀對像、男人崇敬的意見領袖,所有人都對他心悅誠服,
那他就好好當他的模範先生、白馬王子嘛,幹嘛成天寸步不離的盯著她?
「欸,高朔宇,你幹嘛天天跑來看我種花呀?」
「因為我熱愛園藝呀!」
噗!連桂花和杜鵑都分不清楚的人還敢說這種話,
最可恨的是他明明毀了她心愛的花苗,根本是名副其實的「摧花狂魔」,
可一看到他露出的笑容,她所有的怒火、壞脾氣就全縮了回去──
再這樣下去,豈不打亂她的生活,還被他牽著鼻子走,
唉,還是早點跟他說掰掰、劃清界線,不要再這樣糾纏不清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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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23 00:05:18 |只看該作者
  楔子 
  
  本台報導:高氏建設公司總經理高朔宇,昨日與匯滋銀行千金吳雁珺訂婚,並將於年底完婚。高朔宇是高氏少東,據表示高氏有意進軍金融業,這樁婚約,將為兩大家族帶來龐大的利益。對於這樁婚事,不只高吳兩家,大家也都抱持期待與祝福的心情……
    
  夏季,人來人往的鬧區裡,人聲鼎沸,喧騰熱鬧,一名年約二十五、六歲的女子,娉婷站立在大樓的電視牆前凝望著螢幕。
  
  姣好的身材,秀麗的臉蛋,吸引了無數路過男性的目光。
  
  她有張晶瑩剔透的心型臉蛋,彩妝給了她粉嫩的好氣色,一雙大眼明亮清澈、充滿潤澤的水氣,長長的睫毛刷上睫毛膏,眨動眼睛時,眼波流轉,嫵媚動人。
  
  她有頭垂落腰間的長卷髮,而今她正不自覺用手順著那頭卷度自然的大波浪。
  
  嚴格說來,她的身材稍嫌纖瘦,但是曲線玲瓏。
  
  她穿著一套香奈兒最新一季的粉紅套裝,襯得她白嫩的皮膚宛如一顆粉紅的水蜜桃,腳蹬一雙桃紅色高跟鞋,讓她的雙腿看來更加修長。
  
  許多男人刻意從她身旁走過,貪婪地將鼻子湊過去,嗅聞她身上飄散出的淡雅香氣,好像連她吐出的氣息,都是香甜的粉紅色。
  
  不過,那些仰慕的眼神往下一瞧,發現她的纖纖玉手上好像握著什麼——那是一名看來約有七、八歲的小男孩,容貌俊秀,表情伶俐。
  
  小男孩和她一樣,正專注看著電視牆裡的新聞報導。
  
  不會吧?這樣的標緻美人,竟然有孩子了?
  
  美女和孩子渾然不覺身旁堆滿破碎的心,依然直盯著電視螢幕,專心看著新聞報導。
  
  報導結束,女子垂下頭,像在沉思什麼,沒人能看見她臉上的表情,除了小男孩。
  
  「媽媽……」他不安地拉拉母親的手,今天的母親,讓他有點陌生。
  
  女子這才恍然回神,低頭詢問牽在手裡的兒子。「小宇,媽媽今天漂亮嗎?」
  
  「漂亮。」小男孩毫不猶豫地用力點頭。今天,媽媽打扮得和平常不一樣,但是像電視裡頭的明星一樣漂亮,而且好香喔,他也喜歡今天的媽媽。
  
  「那小宇,你想見爸爸嗎?」考慮了一會兒,女子又溫柔地詢問。
  
  小男孩一開始有點猶豫,不過還是點了點頭。「小宇想。」
  
  「好,媽媽現在就帶你去找爸爸。」她仰頭凝望著不遠處的摩天大樓,頂樓上方,「高氏建設」幾個金色大字,在陽光下閃耀著令人炫目的光澤。
  
  走吧,該上戰場了。緊張地嚥了下口水,她目光堅定地邁開步伐,帶著兒子朝那代表權勢與財富的摩天大樓筆直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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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23 00:06:24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高氏建設是近半世紀來,台灣建築業的奇跡,創始者高瞻,一如他的名字,擁有高瞻遠矚的眼光,以及強烈的企圖心與決斷力,他不斷推出高品質的建案,以一次又一次銷售一空的亮眼業績,奠下高氏建設在台灣建築業的龍頭地位。
  
  而今,在半世紀後的現在,高氏企業正打算從建築業擴展版圖到金融、資訊等其它行業,為它的響亮名號,再創另一個高峰。
  
  下午三點左右,高氏建設寬敞氣派的接待大廳,訪客逐漸變少,半圓形接待櫃檯內的接待小姐,好不容易能稍微喘口氣,眼前卻又來了兩位訪客。
  
  這一大一小兩位訪客,讓幾位接待小姐傻住了,因為無論怎麼看,他們都不像會出現在這種商業大樓裡的拜訪者。
  
  大的呢,是位小姐,亮麗漂亮,臉上的妝容精緻高貴,身上的套裝,一看就知道是昂貴的名牌,只是不知道她是哪家公司的千金?
  
  而小的呢,大約幼稚園到小學之間的年紀,相貌相當俊秀,小小的臉蛋,愈看愈眼熟……
  
  他看起來很像某個她們所熟悉的人,但是究竟像誰?她們一時間又想不起來。
  
  見他們在櫃檯前站定,接待小姐趕緊問:「請問兩位有什麼事嗎?」
  
  或許,他們只是想借洗手間吧!
  
  「不好意思,我想找一個人。」女子露出優雅的微笑。
  
  「找人?」是了,來到這裡,當然是要找人。
  
  「是的,我要找高朔宇。」
  
  「高朔宇?」總——總經理?!
  
  「是的,就是高朔宇。」接待小姐全變成一群鸚鵡,但女子依然很有耐性地重複回答。
  
  幾位接待小姐對看一眼,然後同時發問:「請問你有預約嗎?」
  
  「啊,沒有耶!」女子略歪著頭,顯然有點困擾的樣子。「可以麻煩你們替我通報一聲嗎?我帶著孩子出門,實在不方便再跑一趟,只要你們肯幫我通報,我想他會見我的。」
  
  女子若是囂張跋扈,氣焰高張,接待小姐肯定會不留情面地請她先預約再來,偏偏她用那可憐無辜的眼神瞅著她們,饒是女人,也不由得心軟。
  
  「好吧,我們替你通報,但是總經理肯不肯見你們,我們就不敢保證了。」
  
  「謝謝你們。」女子再度露出令人屏息的絕美笑容。
  
  「那麼,請問小姐貴姓大名?」接待處的小姐再次詢問。
  
  「我叫童若奾,請告訴他,我是他孩子的母親。」
  
  「啊?!」接待小姐全目瞪口呆。
    
  「你說什麼?」
  
  高朔宇突然大喝,讓一旁等待的企劃部經理嚇得雙眼瞪大,下意識縮起脖子,彷彿被吼的不是櫃檯的接待小姐,而是他自己。
  
  「我孩子的母親?」高朔宇冷笑一聲。「是哪個不要臉的女人,膽敢說出這樣的話?」
  
  「她說她姓童,名叫童若奾。」接待小姐顫巍巍地小聲說道。難道,她被那天仙般美麗純淨的笑容給騙了嗎?
  
  高朔宇突然靜默下來,整個人動也不動,時間彷彿在他身上靜止了。若不是他握著電話的手還微微顫抖,別人會以為他已經石化了。
  
  許久後,竭力整理過情緒的他,終於開口了,他以有點沙啞,且隱含著極大怒氣的嗓子沉聲命令道:「讓她上來。」
  
  「是。」接待小姐鬆了口氣,掛上電話,迫不及待傳話去了。
  
  高朔宇將電話放回話機上,便兀自陷入沉思,好像完全忘了還有個人正坐在面前,等著與他商討公事。
  
  企劃部經理不斷變化姿勢,高促不安地坐了好一會兒,高朔宇才終於大發慈悲地轉頭告訴他:「今天先討論到這裡,你回去吧,這個企劃案我們下回再繼續討論。」
  
  「是。」企劃部經理忙不迭站起來,收拾資料後飛快離開總經理辦公室。
  
  走出門外,正好看到一位大美人牽著孩子,迎面走來。
  
  那位美女客氣地對他一笑,笑意盈盈的臉龐,使人如沐春風。
  
  「你好。」
  
  雖然有了孩子,不過美女主動向他打招呼,還是使人心花怒放。
  
  「呵呵,你好,呵呵呵……」企劃部經理傻笑著,呆呆目送美女與小男孩與他擦肩而過,直到他們消失了身影,他才猛然回神。
  
  耶?剛才他們好像走進了總經理辦公室。
    
  「你好,我叫童若奾,要找高總經理。」童若奾站在秘書小姐的面前,微笑著向她表明來意。
  
  「噢,是的,剛才總經理有交代,請往這邊走。」秘書小姐趕忙帶路,一邊偷瞄童若奾牽在手裡的孩子。
  
  真像!那該不會是……
  
  領著他們母子進入總經理辦公室,秘書小姐敏銳地感覺到氣氛不對,有種暴雨欲來風滿樓的緊張氣息,於是她藉著要泡茶的機會,飛快開溜。
  
  秘書將門關上後,辦公室裡就只剩下兩大一小三個人,童若奾臉上仍掛著無懈可擊的微笑,但實際上一顆心都快跳出來了,緊張得不斷吞嚥口水,手裡的小小手掌,差點被她捏扁了。
  
  「嗨!朔宇,你好嗎?好久不見了。」
  
  她柔媚地打招呼,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喉嚨緊繃得像是遇熱後的塑膠,束成一團。
  
  辦公室的另一頭,高朔宇正瞪著眼前那個打扮入時、判若兩人的美麗女子──童若奾,曾經是他最鍾愛的戀人,而他們卻分手了。
  
  不,正確地說,應該是他被甩了。
  
  她拿了他母親給的一大筆錢之後,從此銷聲匿跡。
  
  如今她回來做什麼?
  
  現在的她,儼然就像個道地道地的拜金女,精緻的妝容,燙得美麗的髮型,名牌的衣物、鞋子、皮包,還有手上、脖子上閃亮亮的寶石項煉。
  
  「看來你的日子過得相當不錯。」高朔宇諷刺地看著她一身名牌衣物皮件和珠寶。
  
  如果她一直是以這樣的方式消費的話,那幾百萬絕不可能撐得了這麼多年,唯一的解釋就是,在他之後,她大概又找到了金主,或是遇上另一個為她付出真心的笨蛋,才能在多年之後,依然過著寬裕優渥的生活。
  
  「還好,托你的福。」
  
  原本客氣的一句話,聽在高朔宇耳中,就變成了一句諷刺,讓他臉色更加陰沉難看。
  
  他不耐地將視線往下移,瞄了眼那個「據說」是他兒子的小傢伙。他長得不太像童若奾,但還是能一眼就看出兩人是母子關係,清秀白淨的模樣和看似無辜的神情都與她十分相似。
  
  但,無論如何,那絕對不會是他的。
  
  他冷嗤著轉回視線,瞪著那位宛如陌生人的前女友。「你來做什麼?」
  
  如果他沒記錯,他們已經分手整整八年又一個月了。
  
  「我來讓你看看你的兒子,他叫小宇。」說完,她不理會高朔宇震怒的表情,逕自對兒子說:「小宇,你不是一直想見爸爸嗎?這個人就是小宇的爸爸喔,趕快叫爸爸呀!」
  
  小宇先是畏怯地轉頭看看辦公桌後那張鐵黑的臉,緊張地嚥了下口水,才怯生生地開口:「爸爸——」
  
  「等一下。」高朔宇倏然站起,大步走到門邊,朝外頭大喊:「李秘書。」
  
  「是。」剛泡了兩杯茶回來的李秘書趕忙放下滾燙的熱茶,飛快趕到他面前。「總經理,請問有什麼吩咐?」
  
  「我和童小姐有要事商談,你先帶著那個孩子到會客室去,給他買本故事書或是玩具什麼的,暫時看顧他。」他冷峻命命。
  
  「是。」李秘書趕緊照辦,立刻走進辦公室牽起小宇的手,準備離開。
  
  「媽媽——」小宇害怕地看著母親,不想跟陌生的阿姨走。
  
  「小宇,乖,別擔心,媽媽在這裡,不會離開的,你乖乖跟阿姨走,我會請阿姨順道給你買一些點心。」
  
  「嗯!」有了母親的保證,小宇稍微放心了,但還是有點忐忑不安。
  
  「李秘書是嗎?」童若奾轉頭對高朔宇的秘書和善微笑。「麻煩你替他買塊蛋糕和一杯柳橙汁,好嗎?」
  
  「這……」李秘書悄悄瞄了眼高朔宇,見他點頭首肯,這才敢答應。「好的,我會順便買給他。」
  
  「謝謝你。」
  
  「來,小宇,我們去買故事書和點心吧!」李秘書牽著頻頻回首的小宇,離開了辦公室。
  
  童若奾揮手目送兒子離開,直到辦公室的門在她面前合起,她還遲遲不願轉身。
  
  因為她知道,自己一旦回頭,將面對那個充滿震怒且懷疑的男人,於是她鴕鳥地躲著,能拖一秒是一秒。
  
  然而,那個強勢的男人沒能讓她逃避太久,她很快便聽到身後傳來嚴厲且不耐的命令:「轉過身來。」
  
  終於,得獨自面對他了。
  
  深吸一口氣,童若奾緩緩轉過頭,望著那個面容陰沉、卻看不出情緒的臉龐。
  
  「這麼多年來,你似乎沒什麼改變——噢,或許有些改變,變得更英俊、更成熟了。」
  
  她試著以開玩笑的熱絡語氣打破那結冰似的冷漠氣氛,然而,成效似乎不彰。
  
  「你到底來做什麼?」
  
  高朔宇自口袋取出煙盒,打破從不在辦公室抽煙的慣例,點燃一根煙,煩躁地抽了起來。
  
  「你要什麼?」她盡快說出目的,他也好盡快打發她。
  
  童若奾注視著他煩躁憤怒的表情,眼眸逸出淡淡的哀傷,但是當他的眸子轉向她時,她又擺出自己最雍容美麗的儀態。
  
  「我要錢!我替高家生下骨肉,我想應該值得拿到兩千萬酬謝金。」她也不拐彎抹角,直接表明自己要兩千萬。
  
  高朔宇瞪大眼,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女人難道沒有羞恥心嗎?她以為他還是那個任她耍得團團轉的笨蛋?
  
  當年為了她,他決心脫離堅決反對他們的家族,與她廝守,沒想到她根本不想與他過窮苦日子,私下收了他母親的錢,留下一封信便遠走高飛。而今,她回來告訴他,她替他生了個兒子,還要酬謝金兩千萬?
  
  他交往過的女人不計其數,貪婪拜金的女人也見過不少,但從未見過像她這樣厚顏無恥的。
  
  想起當年那個心思單純,對著他甜美微笑的女孩,他的心頓時像被輾碎那般痛不可言。
  
  金錢,真是人性最好的照妖鏡,若不是他母親當年拿出那筆錢,他永遠不會知道,區區幾百萬,就讓一個原本天真清純的女孩,變成見錢眼開、愛慕虛榮的拜金女郎。
  
  「怎麼?忘了是誰播的種,就想賴到我頭上嗎?」高朔宇低啞地諷笑,眼神冷漠如冰。「我不是笨蛋,別把找不到生父的野種栽贓到我頭上。」
  
  沒有礙事的小孩在場,高朔宇也不必和這個貪婪得令人作嘔的女人客氣,說話毒辣得宛如千萬支針,針針扎入人心。
  
  童若奾深吸一口氣穩定情緒,然後道:「承宇確實是我為你生下的兒子,你是我第一個男人,你應該還記得,而小宇是在那一夜之後所生的。」
  
  「單憑這點,你就認定他是我的兒子?在我看來,你只是在找替死鬼,沒錯!那段時間,我們確實交往過,但或許孩子早產,也或許你在那時候同時和好幾個男人在一起,不能斷定孩子就是我的。」他吐著煙霧冷笑道。
  
  「你——」童若奾氣紅了小臉。「你怎能這樣懷疑我?那段時間我只和你交往呀!」
  
  她可以容忍他的任何輕蔑與嘲諷,惟獨無法忍受他將她視為yin蕩無恥的女人。
  
  「哈!那我得趕快去問問前陣子懷孕的那位女星,她肚裡的孩子是不是我的,畢竟我也和她交往過。」
  
  童若奾難受地閉了閉眼,片刻後才睜開眼睛,篤定地道:「她肚子裡的孩子是不是你的,我不知道,但我很肯定,小宇是你的孩子。」
  
  「哼,你的話,能相信嗎?相信這些年來,享受過你甜美身軀的男人,應該不少,當年又怎會只有我一個呢?」
  
  想像她與那些男人交纏的曖昧畫面,高朔宇居然有股想殺人的瘋狂念頭。
  
  「我不是那種人,你應該很清楚。」她急忙為自己辯駁。
  
  「哼!你是什麼樣的人,我一點也不清楚,畢竟當年曾經有個女孩口口聲聲說愛我,結果一轉身,卻拿著我母親給的錢,遠走高飛。」
  
  「我……」童若奾紅了面頰,欲言又止。「當時我有難言的苦衷。」
  
  「是啊,要錢嘛,怎麼好意思說呢?」這種女人!
  
  「我——」童若奾深吸一口氣,再次恢復鎮定,堅定地道:「總之,這回我說的是事實,小宇真的是你的兒子。」
  
  「你說的話,我一個字也不會相信,請你回去,我不希望再看見你。」高朔宇憤然取下煙蒂捏在手裡,直接握拳將煙蒂捏熄。
  
  「你的手——」他自虐般的舉動,讓童若奾倒抽一口氣,面色驚慌。
  
  「滾!」
  
  他厭煩了她矯揉造作的關心,也恨透了她那張假裝無辜的臉龐在他面前晃來晃去,沒耐性再與她一搭一和地唱戲,他要她立刻消失在他眼前。
  
  「對不起……」童若奾像是被擊倒了,面色憂愁地呆滯站立,好半晌才逐漸回神。
  
  她像是戴上面具似的,再度揚起自信與亮麗的笑容。
  
  「我不會放棄的,小宇確實是你的兒子,我會讓你承認這一點。」
  
  說完,童若奾踩著三吋的高跟鞋,款擺著纖腰飄然離去,留下一室馨香。
  
  「該死。」
  
  高朔宇用力捶著辦公桌,發出一聲巨響,然而這還不夠發洩他心中的怒氣,他舉腳將辦公椅踢得老遠,然後煩躁紛亂地耙著發,憤怒地仰天長嘯。
  
  這女人為什麼要來?
  
  她為什麼要再出現在他面前?
  
  她將他好不容易遺忘的過去撕開,再次血淋淋地呈現在他面前。
  
  他無法不去想起,自己曾像個傻瓜似的,把心捧到她手上,任由她毫不憐惜地摔碎。
  
  那年,他們都還在念大學,他大四,而她才大二……
    
  「朔宇,晚上到我那裡去!」
  
  高朔宇獨自走在校園裡,有位大膽的女同學攔著他,要他夜訪香閨。
  
  他翻翻白眼,忍耐地停下腳步。
  
  他本想到圖書館查點資料,好寫畢業論文,哪曉得一個人走在校園裡,儼然像座活動花園,無論走到哪,都能引來這些蜂女圍著他嗡嗡叫,惹得他心煩不已。
  
  如果是以往,他不會介意來幾段露水姻緣好點綴枯燥的生活,但是最近他必須訂出畢業論文的題目,哪有空理會這些鶯鶯燕燕?
  
  「明瑩,乖,我最近得找論文的資料,沒時間過去,過陣子再說。」他耐著性子,拍拍女孩美麗的臉龐,隨口哄道。
  
  「可是……」
  
  女孩像是快哭了,打從她一入學,就瘋狂地迷戀上他,誰讓他英俊、性格、多金,出手又闊綽,看著與他交往過的女孩都得到名牌服飾或包包當作禮物,她當然也忍不住想嘗嘗甜頭。
  
  然而好不容易等到他感情的空窗期,身邊沒人礙事,他卻要寫論文了。她怎麼那麼倒霉?
  
  「不管,朔宇,你過來嘛!」她已經跟好朋友誇下海口,說高朔宇正在追她,好友們都等著看他,要是他不肯過去,她不就糗大了?
  
  於是她死命地「盧」,就是要他到自己的香閨去,高朔宇的手臂被她像麻花一樣擰來扭去,而她還硬擠出眼淚,矯揉造作地哭泣,實在讓他心煩不已。
  
  對於不在乎的人,他向來不留情面,於是他蹙著眉推開她的手,冷漠地道:「我還趕著去圖書館,不多聊了。」
  
  高朔宇頭也不回地轉身離開,不理會後頭正放聲大哭的女孩。
  
  「這些女人真像蒼蠅一樣煩人。」他忍不住抱怨。
  
  她們腦子裡到底在想什麼?她們是真心喜歡他嗎?還是只把他當成炫耀的對象、好用的提款機兼好玩的性伴侶?
  
  這類女孩剛開始很有趣,分手也很乾脆,真可說是好吃又不黏牙,但是吃久了總是會膩,現在光看到她們懷有企圖的虛偽眼神,就讓他倒盡胃口。
  
  天底下,難道就沒有不一樣的女人嗎?
  
  他煩得死命往前走,根本沒發現自己走岔了路,等他回過神時,發現自己站在一棟半新不舊的三層紅磚樓房前,門上的匾額寫著「植萌樓」三個字。
  
  這是女生宿捨吧?
  
  「Shit。」走錯路了,來到這種一輩子也沒來過的鬼地方,真倒霉。
  
  他調頭轉身,看見一塊擋路的石頭在道路中間,低咒著隨腳踢開,不料力道過猛,石塊竟然彈進前方的花圃裡,擊中一株脆弱的花苗,可憐的小花苗「啪」地攔腰折斷,當場成了無頭冤鬼。
  
  「啊,你做了什麼?」
  
  一道清脆而震驚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緊接著一道旋風捲過他身旁,直衝向花圃。
  
  「我的花苗……」
  
  女孩扔下澆水的器具,傷心跪坐在花圃邊,捧著折斷的嫩苗,模樣心疼哀淒,活像夭折的是她的孩子。
  
  她這模樣,讓高朔宇有些許不安。「喂,你——」那不過是株花苗而已吧?
  
  女孩突然轉頭,睜著圓圓大大的眼睛,惡狠狠地瞪向他。
  
  「你這個辣手摧花的渾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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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23 00:07:29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高朔宇交過不少女友,更見過許許多多女人,然而無論什麼長相的女人,在他面前都是同一種面貌。
  
  愛嬌、討好,溫柔似水,那是她們共同的表情。
  
  而眼前這女人不太一樣,他第一次見到敢對他大吼小叫的女孩。
  
  「你說我什麼?」是他聽錯了吧?不可能有人那樣指責他。
  
  「我說你是個辣手摧花的渾蛋。」他耳朵聾了嗎?她喊得喉嚨都快啞了。
  
  「你知道我是誰嗎?」或許她不知道他是誰,他可以勉強一點,原諒她的眼拙與遲鈍。
  
  女孩愕然看著他。他不知道自己是誰?
  
  不管他是失憶還是失智,弄死她的花苗是事實,他得賠償才行。
  
  「如果連你都不知道自己是誰,我怎麼會知道?反正不管你是誰,快點賠我花苗,那是我辛苦存下零用錢買的,快賠給我。」
  
  她真的不知道他是誰?他可是學校裡的風雲人物,就連打掃的工友都認得他,這女孩怎會不認得他?
  
  他頓覺虛榮心受創,不過他仍歸咎於她孤陋寡聞。
  
  仔細看著女孩的長相,他有點壞心腸地想:不過爾爾嘛!
  
  白白淨淨、清清秀秀的,或許在部分男人心中,算是個漂亮的女生,只可惜他眼光向來很高,這樣的清秀佳人一和他身邊亮麗搶眼的美女相比,就差了十萬八千裡。
  
  像剛才纏著他的周明瑩,就是一等一的大美女!既然連那樣的大美女他都捨得推開了,又怎麼可能被這樣的「姿色」所撼動?
  
  然而奇怪的是,他的眼睛似乎有點離不開那張嗔怒的面孔。難道他有被虐的傾向,喜歡討罵挨?
  
  在每個女人都爭相討好他的同時,有個女孩敢賞白眼給他看,反倒令他感到新鮮有趣。
  
  這個有意思的女孩,勾起了他的興趣。
  
  「好吧!我把花苗賠給你。」
  
  「欸?真的嗎?」
  
  童若奾——也就是花苗的主人,頭兒微傾,看著眼前的大男孩。
  
  仔細一看,他長得真是不錯,劍眉飛揚,雙眼有神,鼻樑又挺又直,活像外國人的鼻型,而一張薄唇微微揚起,看起來好性格。
  
  好帥氣的男孩!
  
  童若奾的心口撲通地撞擊幾下,但心思仍在她不幸早夭的花苗上。
  
  「你說要賠償我,可不能食言而喔!」那是紫陽花的花苗,價錢可不便宜,她縮衣節食,好不容易才存錢買下兩株,沒想到卻被他毀了其中一株。
  
  「沒問題,我現在就陪你去買。」一株花苗能有多少錢?了不起幾百塊,再貴一點頂多幾千塊,他怎麼可能為了這點小錢食言?
  
  「好,這附近就有間種苗批發商,從校園後門走,大概只要走十分鐘左右。」
  
  「唔,那就走吧!」高朔宇帥氣地一甩頭,比了個要她先走的姿勢。
  
  「啊,好……」童若奾微瞇著眼,意識有些恍惚。
  
  不管怎麼說,他真的很帥!
  
  在前往後門的途中,童若奾敏感地察覺,好像每位路過的同學都在看她——尤其是女生。
  
  而那眼神,她感覺不出善意,於是她緊張地順順頭髮、拉整衣服,甚至低頭檢查自己衣服的鈕扣和牛仔褲的拉鏈,看看是不是自己穿幫了還不自知。
  
  「你在幹嘛?」高朔宇見她像身上長了跳蚤似的,東拉西摸,模樣古怪得很。
  
  「我在看自己是不是哪顆鈕扣忘了扣,還是拉鏈忘了拉,不然大家怎麼全都用那種奇怪的眼神看我?」童若奾納悶地道。
  
  「哈!」高朔宇忍不住大聲嗤笑。
  
  這女孩是天真還是「單蠢」?
  
  難道她不曉得引起人群關注的不是她,而是他嗎?若不是她和他走在一起,誰會多看她一眼?
  
  「他們不是在看你。」他大發慈悲告訴她。
  
  「欸?不是在看我?」童若奾開始左顧右盼。「那他們在看什麼?」莫非是有什麼不錯的活動或表演,而她不知情?
  
  「唉!」這回高朔宇歎息了。原來她是真的蠢。
  
  「他們看的是我,因為你和我在一起,他們才會看你。」瞭解了吧?
  
  「看你?」童若奾臉上高度懷疑的表情,讓高朔宇的自尊再度重重受創,他像被扔進冰冷的水池裡,臉都凍黑了。
  
  「怎麼,你有意見?」可惡!在這蠢女孩眼中,他就那麼沒有價值嗎?
  
  「不是啦……」看他一副想咬人的樣子,她哪敢說什麼呀?
  
  他長得這麼帥,女生會看他當然不奇怪,問題是幹嘛連男生也一直看他,難道他是……
  
  她腦中不禁浮現某部電影,兩個男人親密相擁的畫面。
  
  「你在看什麼?」高朔宇咬牙切齒地問。
  
  他敢發誓,她那鬼祟閃爍的目光,絕對不是崇拜或仰慕。
  
  「沒……沒什麼。」她連忙將頭搖得像波浪鼓,打死也不敢說出心中的揣測。
  
  「對了,你說他們是在看你,那你到底是誰呀?」
  
  「高朔宇。」他簡單回答,對於讓她知道自己這號大人物,已經死心了。
  
  「欸?」
  
  高朔宇?那個全校知名的富家少爺兼花花公子?
  
  向來只聞其名,不見其人的童若奾,這才知道原來眼前的男孩,就是他本人。  
  
  「怎麼這麼久?你說那間見鬼的種苗店,到底在哪裡?」
  
  走出校門口,走了將近十分鐘左右,卻還是不見什麼種苗批發店,被太陽烤出滿頭汗的高朔宇忍不住問。
  
  她不是說十分鐘而已?怎麼他好像走了一輩子那麼久?
  
  再說他在這間學校念了快四年的書,根本沒見過什麼種苗店,她該不會是誆他的吧?
  
  「是你走得太慢了,要是我自己走的話,只要十分鐘就到了。」童若奾反過來抱怨他走路太慢。
  
  她走路習慣低著頭快步走,所以即使在路上遇到熟人,也總是沒發現。而他則完全相反,走路時一副太子出巡的樣子,昂首闊步,悠閒慢行,好像在接受子民的夾道歡呼,以他「視察」般的腳程,不走上十五分鐘是到不了的。
  
  「就在前頭不遠的地方,只要你肯走快一點,馬上就會到了。」她看了看他大少爺的尊貴姿態,忍不住竊笑。
  
  她想,大概還沒人敢叫他頂著大太陽走十幾分鐘的路吧?
  
  「哼!」高朔宇滿臉不悅,但還是加快了步伐。
  
  「喂,你幹嘛在那裡種花呀?種花不是工友的事嗎?」他不解,難道是學校壓搾學生,要她學生兼工友幫忙打雜?
  
  「才不是呢!工友是幫忙學校的雜務及打掃,才不是種花的,種花是花匠的工作。」他到底懂不懂呀?
  
  「那就叫花匠來弄呀!」幹嘛叫她去?
  
  「學校沒有花匠。」
  
  「啊?」沒有花匠是什麼意思?
  
  「長期養一個花匠開銷很大的,再說校園這麼大,一個花匠根本不夠,所以學校是採用外包的方式,每季發包給外頭的園藝公司,負責美化校園,這樣反而比長期請花匠還要省經費。」
  
  唉!他對這些瑣碎雜務還真是一點概念都沒有,他大概以為他家的僕傭、司機和園丁,生來就是該在那些地方,做那些事的。
  
  「既然有外包的園藝公司更好,叫他們處理不就得了?」
  
  「因為經費有限,不可能在校園的每個角落都種花植草,所以學校只會挑選重點處美化門面,植萌樓位處偏僻,不是貴賓看得到的地方,當然沒有必要花錢整頓啊!」她很有耐心地繼續解釋。
  
  「既然學校不處理,你幹嘛要去弄?」怪哉!
  
  「因為我愛花,也很喜歡種花呀!」童若奾面頰微赧,但是雙眼閃閃發亮,像是談起心愛的情人。
  
  「我是這學期才搬到植萌樓的,搬來沒多久,發現前頭的花圃一片荒涼,原本種植的花木都死光了,光禿禿的只剩泥巴而已,覺得很可惜,就跑去拜託捨監讓我種花,我自願負擔所有的費用,捨監人很好,就答應我了。」
  
  「哼!」有人免費幫忙種花,誰會拒絕?她還樂得呢,真是傻瓜。
  
  「於是我開始省吃儉用,存下自己的生活費和零用錢購買花苗來種植,可是花苗卻經常被野鼠偷啃,偶爾還會遭到外力破壞……」
  
  說著,她意有所指地瞄瞄高朔宇。
  
  「嘿,我都說要賠償了,你打算記恨一輩子呀?」居然把他和野鼠相提並論?
  
  「哪有——啊,就是這裡了。」
  
  童若奾吐吐舌頭,指著一扇被綠意包圍的大門,飛快走進去。
  
  「原來這附近真的有種苗店!」
  
  走在被成千上萬株幼苗夾道的狹小走道中,高朔宇梭巡四周,喃喃自語道。
  
  他經過這裡幾次,看見門口擺滿盆栽,以為是哪戶人家喜愛園藝,不曉得裡頭別有洞天,居然有這麼大的一片苗圃。
  
  而喜愛種花植草的童若奾早就埋進花圃中,與一位小老闆模樣的年輕男子兩顆頭湊在一起,嘀嘀咕咕地討論起來。
  
  「真的嗎?這花真的這麼稀奇?」
  
  「當然啊!這種垂絲海棠可是很罕見的……」
  
  高朔宇完全被遺忘了,或許是有點不甘寂寞,他覺得眼前的畫面很礙眼,於是故意走過去,蹲在她身旁,順勢將年輕男子擠到一旁。
  
  「喂,你要買哪株?」他打量她正端詳的綠色嫩苗,根本看不出那是什麼。
  
  「啊,高朔宇?」糟了,她完全忘了他。「請你再等一下下好不好?我還在考慮。」
  
  她原本想買和被他打斷的一樣的紫陽花苗,但是剛才店長介紹她的垂絲海棠也很漂亮,她也好心動喔!
  
  她將兩種花苗擺在面前,左看右瞧,許久下不了決定。當她拿起其中一盆,卻又依依不捨地巴望著另一盆,高朔宇見了,有點受不了地皺眉嚷道:「這有什麼好猶豫的?兩盆都買不就好了,我付錢。」反正他付得起,而且願意付就好了。
  
  「不行,你只弄壞我一株花苗,我不能要你賠兩棵。」仔細考慮了一會兒,她決定買下紫陽花苗,至於垂絲海棠的花苗想必價位不低,她還是別妄想了。
  
  「有什麼關係?對我來說,這是小錢。」
  
  「這不是多少錢的問題,而是公平原則的問題,你弄壞了什麼就賠什麼,其它的,我一概不接受。」童若奾將花苗塞進他懷裡。「請付這盆花苗的帳就行了。」
  
  高朔宇更覺稀奇,一般女孩都認為接受他的饋贈是天經地義的,巴不得從他身上得到更多,哪有人連一株小小的花苗都算得這麼清楚?
  
  頓時,有種奇怪的感覺流過心頭,再看看她的臉龐,他突然覺得她其實滿好看的,看久了,反而覺得比那些亮麗的美女順眼。
  
  「那……我去結賬。」
  
  「麻煩你了。」想到失去的花苗即將重回懷抱,童若奾開心地露出笑容。
  
  那燦爛的笑顏,又讓高朔宇恍然失神。
  
  他直勾勾盯著那上揚的粉紅色唇瓣,開始幻想著碰觸它、親吻它的感覺……
  
  一陣熱潮衝上面頰,高朔宇只覺口乾舌燥。
  
  「你在看什麼?」是我臉上有什麼嗎?童若奾伸手摸摸自己的臉,納悶地想。
  
  「沒什麼。」一開口,連嗓子都啞了。
  
  高朔宇窘迫地搖搖頭,隨即結賬去。
  
  提著店長替她包裝好的花苗,他們沿著原路走回學校。
  
  一路上,他們有一搭沒一搭地閒聊,不過大部分的時間都是在抬槓,高朔宇問了她的名字,暗暗記在心中。
  
  回到學校,童若奾笑著對他說:「謝謝你的花苗,你是個好相處的人,希望以後有機會再和你聊,掰掰。」道別後,不待他回答,她揮揮手,頭也不回地瀟灑離去。
  
  而高朔宇卻沒立刻離開,他直盯著她逐漸遠去的背影,心中那種震驚與異樣的感覺,又悄悄竄起。
  
  她竟然就這樣走了……
  
  她是第一個在認識他之後,沒死纏著他的女孩,她的獨特深深吸引了他。
  
  她的背影消失在道路盡頭,一抹勢在必得的光芒卻由高朔宇眼中迸射而出。
  
  這樣特別的女孩,激起了他前所未有的悸動——他想與她交往。
  
  在女孩間遊蕩數年,他第一次動了真心,想好好追求一個女孩子。
  
  只是不知道,她可願意當他的女朋友? 
  
  向來只被異性追逐,幾乎不曾主動追求過異性的高朔宇,煩惱著該怎麼追求童若奾。
  
  他一向心高氣傲,自然拉不下這個臉,直接表明自己想追求她,於是他決定採用誘敵戰術,來個引君入甕。先出現在她身邊,讓她發現他的存在,那麼她應該會主動接近他才對。
  
  按照他以往的經驗,應該是這樣沒錯,然而——
  
  「耶,高朔宇?」
  
  「童若奾?好巧喔!」他明明是商學系的學生,卻故意晃到園藝系來,還直呼巧合。
  
  「你來我們農學院一定有事要忙吧?那我就不打擾你了,再見。」
  
  「欸,等等呀!」她怎麼走得那麼快?
  
  隔天——
  
  「嗨,童若奾。」他早已等在她的教室門口,背靠著柱子雙手環胸,擺出一副很閒的樣子。
  
  「高朔宇,又遇見你啦?」童若奾真以為他是來辦事情的。
  
  「唔,是啊!啊,不對……總之,已經中午了,要不要一起去吃個飯?」
  
  他將手插在口袋,假裝漫不經心地問,其實兩隻眼睛可是牢牢盯著她臉上的表情,惟恐漏掉她臉上任何細微的表情。
  
  「啊,不行耶!學校附近新開了一間燒臘店,我跟同學約好了去吃看看。」童若奾沒有太多遺憾的回答,又讓高朔宇的臉瞬間黑了半邊。
  
  又來了!
  
  「沒關係啦,我們不要緊,若奾,你跟高朔宇去吃飯啦!」幾位同學在一旁敲邊鼓,因為有機會能跟學校裡超級有名的大帥哥吃飯,可是求都求不來的,錯過了實在太可惜了。
  
  「不行啦!我先跟你們約好的,怎麼可以臨時毀約呢?」正直與守信向來是童若奾最大的優點,但此刻她的正直與守信,卻讓旁邊一堆人想掐死她。
  
  晾著大帥哥不理,她暴殄天物呀?但,童若奾似乎一點都不希罕。
  
  「不好意思,今天我真的沒空,下回有機會再一起吃飯囉!」
  
  擺擺手,童若奾再次從他眼前消失。
  
  該死的!這女人怎麼那麼難追?
  
  如此碰了幾次軟釘子,高朔宇終於相信,世上真的有他追不到的女孩,喪氣的他不再擺高姿態假裝巧遇,乾脆直接出擊。
      
  「嗨!」幾天後的中午,高朔宇雙手插在口袋,緩緩踱到花圃旁。也只有在這裡,她才有時間和他說話。
  
  正埋頭松土、拔除野草的女孩,抬起被太陽曬得發燙的腦袋,茫然看著他。
  
  「高朔宇,你怎麼來這裡?」這回應該不是來辦事情的吧?
  
  「我來看看上回買給你的花苗怎麼樣了。」
  
  他看了看頭頂上炙烈的驕陽,立即刺痛地閉上雙眼,仔細一看,她的小臉都被曬紅了,他頓時不悅地質問:「這段時間是太陽正大的時候,怎麼不晚點再來弄?」
  
  「今天我的課滿堂,下課後還得和同學去圖書館做分組報告,所以只有這段時間可以來。」她不在意地笑笑,低頭繼續拿著小鏟子挖鬆土壤,好讓花卉的根部不會因為積水過多而腐爛。「啊,對了!上回你買的紫陽花,我已經移植到花圃裡了,就是那一棵,它長大了,多了好幾片葉子呢!」
  
  她指著某株花苗,眉飛色舞地道,像個驕傲的母親,叨叨述說著孩子的進步。
  
  「是嗎?」高朔宇不感興趣地瞄了一眼,壓根看不出哪裡長大了?
  
  「還有很多活沒做完嗎?」他見她的汗珠一顆顆往下掉,實在滿心疼的。
  
  「嗯,還有一點。」童若奾抹去額上的汗珠,不甚在意地笑笑。
  
  「我幫你吧!」她一個人忙個不停,他看了也難過。
  
  「不用了,弄髒你的衣服就不好了。」她不懂什麼名牌,但從他一身的行頭來看,好像很昂貴的樣子,要是弄髒了多可惜?
  
  「管它的。」高朔宇才不管自己的衣服會怎麼樣,捲起袖子就開始拔草。
  
  「那你要小心點,別折斷花苗喔!」可別賠了一棵,又弄死好幾棵。
  
  「知道了!」高朔宇撇撇嘴,開始低頭當起免費勞工。
  
  太陽曬得他頭昏腦脹,彎著腰在花圃邊拔草,更是一件苦差事,他不禁開始懷疑,自己何苦來這裡受罪?
  
  樂意接受他青睞的女人多得是,他何必窮追這個不解風情的女孩?
  
  他一邊拔草,一邊暗罵自己自找苦吃,等他拔完,已決定爽快地和她說再見。
  
  然而,當她露出笑容,誠心向他道謝時,他的胸口又開始發熱,雙眼迷濛,從此捨不得將視線從她臉上移開……
  
  或許,他是被她的笑容給施了魔咒,因為貪看她的笑容,所以他像中了毒癮的人,愈陷愈深,終於不可自拔。
  
  無論多麼辛苦,歷經多少波折,他費盡心思討好她,哄她、寵她,只要能看見她的笑容,那麼一切的辛苦便都值得。
  
  可是,她卻那樣踐踏他的真情,理由很可笑,竟然只是為了區區幾百萬,就將他的感情像垃圾般隨手拋棄……
  
  從她離開那天起,他不再碰觸感情,甚至開始玩弄女人的情感,但是絕不再付出真心,因為那樣的事,一生一次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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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23 00:08:29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少爺,您回來了。」
  
  高朔宇從公司返家,轎車剛駛進庭院,老管家就連忙敞開大門,等著迎接他回來。
  
  「嗯。」高朔宇輕哼了聲,面無表情地提著公文包下車,快步從他身旁擦肩而過,準備直接進屋上樓。
  
  「啊,少爺,老爺與夫人交代,請您回來後,立刻到書房去一趟。」老管家想起老爺的吩咐,連忙幫忙轉達。
  
  「有什麼事?」準備換個衣服再出門應酬的高朔宇停住腳步,神情略顯不耐。
  
  「這我也不清楚,不過目前有客人來訪。」老管家就他所知的部分回答。
  
  客人?是誰?
  
  高朔宇皺眉看了下手腕上的萬年表,還可以勉強騰出一點時間,去看看父母找他究竟何事。
  
  隨意敲門後推開書房的門,他看見並肩坐在沙發上,愣得像兩隻呆頭鵝似的父母,然後看到另一張沙發上坐了人,因為椅背太高,他只看到染成咖啡色的半頭卷髮。
  
  然而無論那是誰,他都沒興趣。
  
  「爸媽,有什麼事?」他不想浪費時間,直接站在門口問。
  
  「朔宇,你進來一下,我們有事要問你。」
  
  「有事趕快說,我還趕著去應酬。」高朔宇不耐地鬆動領帶,一面邁開步伐走了進去。
  
  繞過沙發的椅背,他看到坐在沙發上的那位客人,頓時愣住——不,並不是一個人,而是兩個人,還有一位個子小到從後頭根本看不到腦袋的小男孩,乖巧地坐在女客身旁吃布丁。
  
  他們是——
  
  「朔宇,我們又見面了。」
  
  可不是!那名正對他巧笑倩兮的女子,正是童若奾。
  
  今天她穿著一襲粉嫩的黃,但同樣是高檔的名牌,就連手上的戒指、髮鬢上的髮夾,以及身上濃郁但高雅的香氣,都讓人感覺到那絕非廉價的便宜貨。
  
  「你來做什麼?」這女人居然有本事找上他家來。
  
  高朔宇危險地瞇眼瞪著她,再度見到她,他同樣怒火蒸騰。
  
  「我想,小宇既然是高家的骨肉,那麼我應該帶來,讓高伯父、高伯母瞧瞧自己的孫子。」童若奾微笑回答。
  
  瞪著那刻意偽裝出的優雅笑容,高朔宇真想一把扯下那虛偽的笑意。
  
  「我說過,那不是我的種,別賴到我頭上。」
  
  高朔宇倏然轉身走向門口,敞開大門,毫不留情地下逐客令:「請你們立刻離開。」
  
  「媽媽。」突然被人驅趕,小宇嚇得放下舀布丁的小湯匙,慌忙偎向母親。
  
  「別怕,媽媽在這裡。」童若奾拍著兒子的背安撫他,無暇看他一眼,而但高家兩老卻開口了。
  
  「等等,朔宇,你先坐下來,我想我們應該好好談一談。」高新邦清清喉嚨,要他先坐下再說。
  
  「我們和這貪婪的女人,沒什麼好談的!她來的目的很簡單,就是要錢,她想要兩千萬,為了得到這筆錢,天大的謊言她都說得出口。」高朔宇冰冷怒罵。
  
  「可是我想,這或許不是謊言……」高母蘇美璇直盯著小宇俊秀的臉龐,遲疑地說道。
  
  「什麼意思?」高朔宇擰眉看著母親。
  
  「這孩子長得和你小時候,真是太像了,你自己沒發現嗎?」只怕,這男孩真的是高家的孫子。
  
  「我不覺得,小孩都長得差不多,根本看不出像誰。」高朔宇煩躁地瞄了眼孩子,還是不認為像自己。
  
  「可是,他真的很像你,你若不信,我拿相片給你看!」
  
  話一說完,蘇美璇立刻起身,從書櫃中取出他童年時的陳年相簿,隨意抽出一張約七、八歲時拍的照片,遞到兒子面前。「你自己看看,是不是很像你?」
  
  「比對小男孩與自己童年時的相片,高朔宇立刻啞口無言。因為,兩者真的非常相像,起碼有八九分神似。
  
  先前因為刻意忽視,所以他並沒發現這孩子長淂像自己,如此仔細一看,他再也無法否認兩人之間的相似。
  
  難道,這眼裡只有錢的女人,當真沒說謊,小宇確實是他的兒子?
  
  不!他不相信,這女人虛情假意,滿口謊言,若這孩子真是他的骨肉,她怎會捨得等到現在才來要錢?只怕孩子還沒出生,就天天挺著肚子上門來索錢了。
  
  「長得像,或許只是巧合,我絕不相信他就是我的兒子。」高朔宇緊抿著唇,拒絕看那孩子渴望垂憐的眼眸一眼。
  
  「不然有個辦法可以證實。」高新邦瞧了瞧兒子,以及可能是他孫子的男孩,嚴肅地道。
  
  「什麼辦法?」蘇美璇趕緊問。
  
  「上醫院做親子鑒定。」
  
  「親子鑒定?」蘇美璇愣了愣。
  
  「簡單來說,就是DNA檢驗。」高朔宇簡略解釋。
  
  「喔,那好啊!這樣一來,是不是我們高家的孫子,很快就可知曉了。」蘇美璇欣喜道。
  
  高朔宇轉頭看向童若奾,原以為能在她眼中看到惶恐與驚慌,然而——
  
  「我同意。」她臉上的笑容與眼眸中的篤定,與擊垮了他的信心。
  
  難道,孩子真是他的?
  
  不,在科學的鑒定結果出爐之前,他不會相信的。
  
  「無論如何,先上醫院抽血做檢查,一切等結果出來再來談。」
  
  身為大家長的高新邦起身說道,其它人自然不會有異議。
  
  於是,在高家的秘密安排下,童若奾帶著兒子前往醫院抽血,接著,就等待高家的通知了。
    
  「靖惠,謝謝你借我衣服和鞋子,我已經清洗乾淨了。」
  
  卸淨彩妝,恢復一張素顏的童若奾,來到園藝店,將一隻裝有衣物的袋子交還給楊靖卉。
  
  「你不要緊吧?臉色看起來好蒼白呀!」楊靖卉收回衣物,但卻擔心地看著好友。
  
  「不要緊,可能是最近急著要小宇認祖歸宗,心理壓力太大,身體吃不消。」童若奾揉揉額際,坦言壓力很大。
  
  「唉,你又何必如此呢?我說過,將來……我和宗泓可以收養小宇。」楊靖卉歎息著道。
  
  「謝謝你,能夠認識你和宗泓,是我此生最幸運的事。但,我還是希望小宇能回到高家,畢竟,高朔宇是他的親生父親,我想小宇還是需要一個父親。」
  
  「但他更需要母親不是嗎?你怎麼捨得拋下他離開呢?」楊靖卉紅著眼眶問。
  
  「我知道。但是我……身不由己呀!」
  
  她不得不,雖然滿心不甘與不願,但又奈何?
  
  「你要堅強一點,一定可以撐下去的。」楊靖卉哽咽地鼓勵。
  
  「我會努力的。」童若奾無奈朝她笑笑,知道自己早已盡力了。
  
  「啊,怎麼沒看到我的乾兒子?」楊靖卉擦去眼淚,左顧右盼地瞧著。
  
  因為太喜歡小宇,她已經認了小宇當乾兒子。
  
  「宗泓正在外頭陪他玩呢!」提起另一位好友,童若奾又忍不住充滿感激。
  
  林宗泓就是學校附近那間種苗批發店的小老闆,當年她在走投無路的情況下,是他收留了她,並且給她一份工作,照料他們母子。
  
  其實,當時他很喜歡她,但她卻無法回報他的感情,歉疚的她本想帶著兒子離開,他又極力阻止,保證絕不會勉強她接受他。
  
  幸好幾年後,楊靖卉出現了,與林宗泓相戀結婚,童若奾這才安心了,也與楊靖卉成為莫逆之交。
  
  誇張的是,直到結婚之時,林宗泓才知道在他這裡打工、看似平凡的楊靖卉,原來是南部的富家千金,家裡土地幾十甲,賓士轎車多得車庫塞不下,衣櫥裡的名牌衣物堆得像山一樣高,家裡還養老虎當寵物。
  
  結婚宴客時,餐廳的停車場停滿了女方親友的高級轎車,嚇得他爸媽不敢把自己的老福特開進去。
  
  「既然你們都這麼喜歡孩子,怎麼不趕快生一個來玩呢?」童若奾好奇地問。
  
  「唉,這種事哪急得來呢?人家……我們已經很努力了。」楊靖卉羞澀說著,頭愈垂愈低。
  
  「呵呵,那就是『孕』氣不夠好囉?繼續加油,希望你們早生貴子。」童若奾給予真心的祝福。
  
  「我們已經有了小宇這個乾兒子,不需要兒子了,我想要女兒啦!」楊靖卉嚷道。
  
  童若奾知道楊靖卉這麼說,是想讓她安心,怕她擔心他們有了自己的兒子,就不疼小宇了。
  
  其實,她怎麼會擔心這個呢?他們夫妻是什麼樣的人,她還信不過嗎?遺憾的是,她真的無法將小宇讓給他們。
  
  她不能拆散小宇與高朔宇,那對他們父子來說,實在不公平。
    
  夜晚,回到自己貸居的房子,她親手為兒子做些簡單的料理,吃過晚飯後,她又陪兒子看故事書、看卡通。接著,帶兒子去洗澡,然後哄他上床睡覺。
  
  以往單調無奇的生活瑣事,她卻都萬般珍惜地做著,因為不久的將來,等小宇回到高家,可能就再也沒有這樣的機會了。
  
  「媽媽?」躺在床上,小宇卻遲遲沒有入睡。
  
  「嗯?」童若奾輕拍他的胸口,溫柔地回應。
  
  「我真的是那位高叔叔的兒子嗎?」他望著母親,天真的臉上,有著超齡的成熟。
  
  「小宇,相信媽媽。媽媽不會騙你的,他真的是你爸爸。」她心疼地親吻小宇的額頭,知道高朔宇冷漠嫌惡的表情,已經刺傷了小宇脆弱的心靈。
  
  她不禁怨怪起自己,都是她害得小宇必須承受這些懷疑與輕蔑,都是她不好。
  
  「如果那位高叔叔真的是我爸爸,他為什麼不喜歡我?是因為我不乖嗎?」才剛從幼稚園畢業的小宇不明白,難道自己是個討人厭的小孩嗎?
  
  「當然不是。」童若奾立即嚴正否認。「小宇是全世界最乖的小孩,爸爸只是還不認識小宇,不知道小宇有多棒,等他知道以後,一定疼死小宇了。」
  
  與小宇相依為命多年,他的貼心與乖巧,是她最好的強心劑,曾經以為,只要有了他,她就什麼都不怕。
  
  但,她其實還是怕,她怕命運的殘酷,硬生生將他們母子分開……
  
  「那麼,下次爸爸見到我,會對我笑嗎?」小宇期盼地問。
  
  「當然會呀!」童若奾努力給兒子一個肯定得笑容,但是心裡好想哭。
  
  高朔宇,小宇真的是你的親骨肉,你為何要這樣傷他的心?要恨要怨,儘管衝著我來,孩子是無辜的,你就不能仁慈點,給他一個微笑嗎?
  
  她又開始自責,是她害小宇變得如此難過不安,她真是個失敗的母親。
  
  終於哄睡了小宇,她為自己泡杯熱茶,在餐桌前坐下,整理小宇從小到大的照片與資料,好讓高朔宇能在最短的時間內,盡快瞭解自己的兒子。
  
  望著小宇在照片中笑得天真無邪的臉龐,童若奾不由得想起他的父親——高朔宇。
  
  當年戲劇性地與他相識相戀,至今想起仍感到不可思議……  
  
  「欸,高朔宇,你幹嘛天天跑來看我種花呀?」
  
  一邊替長大許多的花苗澆水,童若奾瞅著高朔宇,其實心裡多少感覺到他的企圖,但她不相信那是真的。
  
  讓全校女生瘋狂的鑽石王子,怎麼可能看上她這個整天在泥巴中打滾的灰姑娘呢?
  
  所以她故意裝傻,就是不願去想他天天接近自己的目的。
  
  「因為……」高朔宇難得表現出手足無措的矬樣。「因為我熱愛園藝呀!」
  
  「啊?」
  
  說出這種話,高朔宇自己也很想吐,明明連桂花和杜鵑都分不清楚的人,還敢說自己熱愛園藝?
  
  他不自在的模樣,更加引人發酵。
  
  「噗……」童若奾低著頭忍住笑。
  
  他喜歡花喔?那她還喜歡航天飛機呢!
  
  發現她在偷笑,高朔宇更尷尬了,但他故意裝出正經的表情,拿出兩張入場券模樣的紙張,遞到她面前。「咳,有人送我這個。」
  
  其實,當然不會有人送他這個,那是他自己花錢買的,已經黔驢技窮的他,只有這個最後的辦法。
  
  「這是什麼?」童若奾在牛仔褲上拍去手上的泥土,接過來一看,頓時驚喜地睜大眼。「這是花博會的門票耶,太棒了!」可是——
  
  「人家怎麼會送你這個呢?」童若奾的眼珠子,懷疑地在他身上轉來轉去。
  
  花博會和高朔宇?嗯,怎麼都無法想像,若說花名單和高朔宇,還讓人比較能夠聯想。
  
  「我剛才不是說了嗎?因為我熱愛園藝。」明知故問,這小白。高朔宇瞪她一眼。
  
  「噗,是啊……看得出你很熱愛,真的!」童若奾憋笑憋得很痛苦,臉都漲紅了。
  
  看他眼睛瞪得更大,她趕緊板起面孔,將笑意逼回肚子裡。
  
  「咳,如果你喜歡的話,我們一起去看吧!」
  
  「好啊!」臉頰微紅的童若奾輕輕點頭。
  
  或許是他的誠意感動了她,向來採取保守迴避態度的童若奾,終於點頭首肯了他的約會。
  
  「真的?」因為這珍貴的結果得來不易,高朔宇一時間還不太敢相信。
  
  「是真的啦!因為你付錢買了門票,所以那天我請你吃午餐,我會事先準備吃的東西帶去。」
  
  「喔,好……咦,不對。我剛才已經說了,門票是人家送的,不是買的。」
  
  「嘻嘻!」自露馬腳了。
  
  與他的第一次約會,意外地愉快。
  
  兩人並肩逛花博會,他雖不懂花,是個十足十的門外漢,卻很有耐性,陪著她一座花園一座花園地逛,她無論何時轉過頭,都能看到他深深凝睇的黑眸。
  
  就是那雙眸子鎖住了她的心,讓原本誓死防守的她,全盤付出自己,直到他母親拿著錢,要她離開……
  
  她從幽渺的思緒中回神,看看時間已晚,連忙起身收拾好物品準備入睡。
  
  近來,她也禁不起熬夜了。
  
  幾天後,童若奾接獲高家的通知,要她帶著小宇到高家一趟。
  
  她知道,結果出來了,小宇將要與她分離了。
  
  離別的悲傷衝擊著她,她忍不住抱緊小宇,無聲地流淚,但不敢讓小宇看見,軟弱的媽媽在他面前哭泣了。
  
  換上向楊靖卉借來的「戲服」,也替小宇穿上最好的衣服,收拾了他的一些物品,她直接叫了計程車,前往高家。
  
  她沒替小宇帶太多東西,因為她知道高家會買最好的給他。
  
  到了高家,看見的依然是那氣派的豪宅與華麗的裝潢,但屋內的氣氛跟上回完全不同。
  
  他們一進大廳,高父高母就忙著伸出手,要摟抱小宇。
  
  「小宇乖,到爺爺這裡來。」
  
  「不,先到奶奶這邊來。」
  
  見他們熱絡地對呆若木雞的小宇又親又抱,童若奾挑起了眉。「看來我不必詢問親子鑒定的結果了。」
  
  「你跟我來。」沉默的高朔宇瞪了她半晌,逕自轉身走向屋子後方。
  
  童若奾安撫地對兒子笑笑,這才跟著高朔宇走向書房。
  
  等她也進了門,高朔宇關上門,然後雙手環胸,繼續用冰冷的眼眸直瞪視她,像要看穿她的每個毛孔、每條血管經脈。
  
  童若奾被他瞧得渾身不自在,恨不得轉身逃走,但她沒忘了自己正在舞台上,於是她用嫵媚的笑容掩飾緊張,還佯裝輕鬆地撩撥長長的卷髮,引來高朔宇更不以為然的瞪視。
  
  「小宇是我的親生子。」他壓抑憤怒,沉聲宣佈。
  
  「我早說過了,不是嗎?」她得意微笑。
  
  「你究竟是什麼樣的人?你怎能隱瞞這件事,讓我們父子至今才相見?你這個冷血無情的女人。」
  
  「這麼說太傷人了,我讓你多享受好幾年沒兒子打擾的逍遙日子,你該感謝我才對。」她裝出蠻不在乎的樣子,無辜地聳聳肩。
  
  高朔宇忍耐地閉上眼,他實在無法再多和這女人相處一分鐘,他會發狂。
  
  「我要小宇回到高家,他不能再待在你這種母親身邊。」
  
  「好啊!」
  
  童若奾毫不遲疑的回答,再次讓高朔宇大感震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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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23 00:09:27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你同意?」
  
  他以為她必定不肯,屆時他得不斷與她周旋,甚至用更多金錢與好處滿足她那貪婪的慾望,直到她散盡千金,才能誘使她放棄兒子。
  
  沒想到,她竟然如此爽快地答應放棄小宇。
  
  她答應得太爽快,反倒讓他充滿懷疑。
  
  「你到底有何居心?你究竟想要什麼?」他相信她的目的絕不單純。
  
  「我已經說過了,我要錢,只要兩千萬,其它的我不多求。」
  
  不多求?一口氣要兩千萬,還不算多嗎?
  
  「我希望你搞清楚一點,所謂的讓小宇回到高家,是指讓他正式認祖歸宗,改姓高、入高家的戶籍,並由高家撫養教育,他與你之間的關聯將被斬斷。將來,你不再是他的親人,我們也不會允許他再接近你。頂多,一年讓你們見兩次面。」
  
  這已是他最大的仁慈,他不會允許自己的兒子與這貪婪的女人有太多接觸。
  
  童若奾鼻頭驀然一酸,眼淚差點奪眶而出,但她逼回淚霧,佯裝堅強地說:「我瞭解,我完全沒有異議。」
  
  她的反應,真的讓高朔宇跌破眼鏡。
  
  一個母親,真能對自己親生養大的孩子,如此輕易放手嗎?
  
  他除了詫異,還是詫異。
  
  「為什麼?」他忍不住問。「如果你要的只是錢,那麼早在小宇出生後,你就該來了,為何等到現在?」
  
  他終究沒被怨恨給蒙蔽智慧,她獨力撫養孩子七年,如今卻突然說放棄就放棄,怎麼想都不合情理。
  
  「因為那時候的我太傻了。」童若奾聳聳肩,自嘲地撇嘴。「當時我不知道哪限筋不對勁,以為獨力撫養一個孩子很好玩,所以才把小宇生下,誰知道養孩子居然這麼累,我早就後悔了。
  
  現在我才徹底醒悟,我還年輕,幹嘛把自己的青春陪葬在一個孩子身上?拖著他,我什麼好玩的地方都不能去,也找不到什麼好男人,所以我膩了,決定把他還給你們高家,而我撫養他這些年的代價,算一算也差不多兩千萬,你能用兩千萬換取自己的親骨肉,真的很劃算。」
  
  在高朔宇愈來愈冰冷的瞪視中,童若奾仍是鼓足勇氣,抖著嗓子把話說完。
  
  有好一段時間,高朔宇沒有說話,只是冷冷瞪著她,許久,他才極度不齒地吐出一句。「我同情小宇,因為他有你這樣的母親。」
  
  童若奾又聳聳肩,裝出不在乎的樣子,勉強將微笑掛在臉上,歪讓他看出自己的心在滴淚。
  
  恨我吧!愈恨我,你就會愈心疼小宇。我無所謂,只要小宇好,我什麼辱罵與羞恥都可以忍受。
  
  高朔宇冷漠地轉過身,不屑再看她一眼。「你走吧!小宇從今天開始就留在高家,我會請專人照顧他,以後,他再也不需要你這個母親。」
  
  「事情可沒這麼簡單!在你的心目中,我或許是個很糟糕的女人,但在小宇的心目中,我可是全天下最好的母親,你就這樣直接拆散我們,不怕小宇恨你嗎?」
  
  她柔聲威脅。
  
  「那你想怎樣?」他就知道她別有目的,看吧,這下露出狐狸尾巴了。
  
  「我同意將小宇留在高家,但是你暫時不能限制我來看他,這段時間我會經常過來,直到確定他完全適應高家的生活,我才會安心離開。」
  
  「離開?你要去哪裡?」高朔宇敏銳地捕捉到她使用這個不尋常的字眼。
  
  「不,沒什麼。」童若奾慌張地搖搖頭,又露出惹人氣惱的嫵媚笑容。
  
  「被一個孩子拖累那麼多年,重新尋回自由,我當然會好好享受我的新生活。首先,我會先去巴黎採購,接著再到美國住一陣子,或許會找個好男人,再買棟房子長久住下來也說不定。」
  
  「用我給你的兩千萬。」高朔宇冷冷補充。
  
  「對,就是那兩千萬。」她期待地眨著大眼,美麗的容顏卻令他感到厭惡。
  
  「我同意暫時讓你自由來看他,但是當我要你走時,你必須立刻離開,不能藉故拖延,或是企圖敲詐一筆更大的金額。」醜話他得先說在前頭。
  
  「沒問題。」童若奾也爽快應允。
  
  「那就這麼說定,我去找小宇過來,由你告訴他這件事。」深深看了她一眼,高朔宇轉身走出書房。
  
  他一離開,童若奾立刻癱坐在沙發上,用手支著頭,無力地喘息。
  
  一在他面前,她就緊張得連話都差點說不好,還得忍受那厭惡鄙夷的目光,這樣的日子,她還得再撐多久?
    
  稍晚,被爺爺、奶奶硬塞了一堆點心的小宇被帶到書房,見到他仍有些驚慌無措的臉龐,童若奾又是難過又是心疼。
  
  她要求給她一點時間,讓她和小宇話別,而高朔宇也同意了。
  
  當書房裡只剩下她們母子時,童若奾緩緩蹲在兒子面前,注視他的眼眸,憐惜地撫摸他可愛的小臉。
  
  「小宇,媽媽要走了。」
  
  「好啊,那我們什麼時候走?」小宇天真地問。
  
  「乖寶貝,小宇不走,媽媽要一個人離開。」她忍住心酸告訴兒子。
  
  「為什麼?」小宇一聽,眼眶立即紅了。「媽媽走了,那小宇怎麼辦?」
  
  「你先留在這裡,爸爸會照顧你,你看到了,爺爺、奶奶都那麼疼你,你會很幸福的!」童若奾試著拿住在高家的好處安慰他,但小宇還是哭了。
  
  「但是我不想住在這裡呀!我想和媽媽在一起,你為什麼不要我了?」
  
  「小宇,媽媽不是不要你,而是有不得已的理由。」
  
  「什麼理由?」
  
  「就是……媽媽有重要的事要辦,不能帶著小宇去,所以才……」
  
  「重要的事是什麼?」小宇抿著小嘴,固執地追問。
  
  他不明白,有什麼事比和他在一道更重要?
  
  「小宇,請你聽媽媽說,媽媽真的有苦衷,只能將小宇暫時交給爸爸。不過你
  
  放心,媽媽還是會經常來看你,絕不會讓小宇孤單。真的!相信媽媽,好嗎?」
  
  童若奾一再安撫保證,小宇才慢慢接受。
  
  「那媽媽的事情如果辦完了,會來接小宇嗎?」他冀望著與母親團圓。
  
  童若奾鼻頭一酸,連忙擠出笑容道:「當然啊!只要事情忙完了,媽媽一定會來接小宇回家。」
  
  小宇噘著小嘴,沉默地點點頭,撒嬌地窩進母親懷裡,感受母親溫暖熟悉的擁抱。
    
  安撫了小宇的情緒後,童若奾牽著他的手走出書房,準備將他交給高朔宇,然而有點令她意外的是,一開門,他竟然就站在門外。
  
  「我要走了,小宇就交給你了,請你好好疼愛他。」這是她唯一的請求。
  
  「這點不必你說,他是我的兒子,我自然會疼他。」高朔宇理所當然地回答。
  
  「嗯,謝謝你。」得到他的保證,童若奾安心了。
  
  她親吻小宇的臉頰向他道別,並且保證明天會再來看他,小宇才哽咽地揮手跟她說再見。
  
  然而令她感到意外的是,高朔宇竟親自送她到大門外。
  
  確定小宇聽不見他們的對話,他冰冷地開口警告:「我希望你以後謹言慎行……不要隨便允諾孩子自己做不到的事,我們明明協議好,將來小宇全權由我撫養,你不該承諾要接他回家這種話。」
  
  童若奾倏然瞪大眼,震驚地質問:「你偷聽我們談話?!」
  
  高朔宇聳聳肩道:「我得確保你不會利用兒子來騙取高家的金鏤,傷害我父母疼愛孫子的心。」
  
  童若奾聽了雙眼瞪得更大,氣憤難平,他到底以為她是什麼樣的女人?
  
  「我不是那麼惡劣的母親,請你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對不起,人心隔肚皮,有些人外表單純天真,骨子裡卻是個見錢眼開的拜金女,我實在不能不提防。再說,我並非小人,你更不是君子。」他刻薄地道。
  
  童若奾咬著唇,憤慨地瞪著他。他是存心激怒她的吧?
  
  多年不見,他講話怎麼變得如此尖酸?虧她這麼多年來一直……
  
  「我要走了。」最後,她決定調頭走人,省得留下來受氣。
  
  然而,她根本穿不慣楊靖卉的高跟鞋,在跨下階梯的時候,又細又尖的鞋跟竟然踩空,她纖足一拐,差點栽下階梯。
  
  「小心點!」高朔宇眼捷手快,一把抓住她的手臂給扯回來,她才沒當場跌得倒栽蔥,大大出糗!她可是穿著短窄裙呢!
  
  「呀,你先放開我。」回過神,童若奾發現自己被他摟在懷裡,連忙想掙脫。
  
  高朔宇這才發現自己雙手緊緊環著她,像要細心保護她似的。
  
  他在幹嘛?倏然鬆開她香馥的身軀,他以刻薄的嘲諷,掩飾自己臉上的羞赧。
  
  「你穿這麼高的鞋做什麼?怕自己摔不死?」他萬分不認同地瞪著那雙鞋跟細得像筷子的高跟鞋。
  
  這人真是出口沒好話!童若奾氣惱地瞪他。
  
  「這叫美學。你不認為高跟鞋能使女人看起來更優雅嗎?」她強辯。
  
  「我只知道摔斷脖子的女人絕不美麗,也不可能優雅。」全球每年可要摔死好幾個穿高跟鞋的女人。
  
  這烏鴉嘴!他的嘴裡就吐不出象牙嗎?
  
  她再度調頭走人,不過這回她特別留意階梯,但高朔宇還是亦步亦趨地跟在她屁股後頭。
  
  「喂,你明天不會真的跑來吧?」他像怕她來討債一樣,急著確認。
  
  總算給她等列報復的機會了。童若奾在心底「哈」地大笑,然後翩然轉頭,用絕美的微笑,甜滋滋地回答:「我當然會來,不但明天會來,後天也會來,在小宇完全適應之前,我天天都會來。」
  
  「你——」這回換他氣結。
  
  「怎麼?你想反悔嗎?這可是你親口答應的。」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我沒說不可以。」可惡,被她擺了一道。
  
  「那就好,明天見。」
  
  她笑盈盈地揮手道別,然而一轉身背對他,臉上卻不禁透出苦戰後的疲憊。
  
  每回面對他,都像上過一次戰場那麼累。
  
  在她身後,高朔宇也卸下武裝,臉上流露出罕見的哀傷。
  
  那是他曾經愛過的女人呀,她為何會變得這麼多?到底是為什麼?
    
  那晚,母子倆首度分開,兩人都度過難眠的一夜。
  
  第二天一早,剛過九點不久,童若奾就急忙造訪高家。
  
  因為掛心小宇,昨晚她幾乎整晚沒睡,一直擔心小宇,不知道他能不能適應高家的環境?沒有媽媽陪在一旁,他可睡得好?
  
  她在鍛造鐵門外按下門鈴,然後對著監視螢幕微笑,表明來意後,很快地,鐵門應聲開啟,她穿過庭院的步道,走向那棟城堡似的大房子。
  
  「你好。」沉重的離花木門緩緩由內開啟,她先微笑打招呼,然而當她看到門內站著的人時,笑容瞬間僵掉了。
  
  怎麼會是他?
  
  奇怪,他怎麼沒去上班,還跑來當門僮?
  
  不過仔細一想,可能是他猜到她今早會來,所以特地在家守株待兔吧?
  
  「你還真的跑來了。」高朔宇嘲諷不屑的語氣,好像她是一個厚著臉皮、登門乞討的乞丐。
  
  我來看自己的兒子,有何不可?這麼一想,童若奾便理直氣壯起來。
  
  「我來看小宇。」她直接表明來意。
  
  「是嗎?我還以為你是急著來拿那兩千萬。」高朔宇訕笑。
  
  「那當然也是我的目的之一,我得確定你們已經把錢匯進我的戶頭,我才會把小宇的戶籍轉入你們高家。」她裝出一副勢利的嘴臉。
  
  「這是條件交換嗎?」
  
  「我只是在確保我的利益,畢竟將來兒子交給你們,我可不想兩頭落空,落得什麼都沒有。」她精明地算計道。
  
  「所以你寧可要錢?」連兒子都能拿來當成籌碼,他瘋了才會以為她看來像個不錯的母親。
  
  「你要這麼說也可以。」見他還擋著入口當路霸,童若奾只得無奈提醒:「麻煩借過,我要進去看小宇。」
  
  高朔宇又直直盯著她的臉好半晌,才懶洋洋地移動尊腳,往旁邊挪開一步,連句話都懶得說。
  
  童若奾當然知道自己是不受歡迎的客人,其實她也不是那麼在乎,只要能見到小宇,再無禮的對待,她都可以忍受。
  
  「左轉,他在餐室裡。」
  
  進入屋內,她在高朔宇毫不熱絡的指引下,來到所謂的餐室。
  
  這叫餐室嗎?騙人!這是間高級餐廳吧?
  
  跨進一道典雅的歐式拱門,童若奾被眼前寬闊的用餐空間,以及宮廷般華麗的長桌椅與超大織錦地毯給嚇到了,再仰頭看看上方,幾盞大大小小的水晶吊燈掛在挑高的天花板上,可以想像當夜晚來臨時,會是怎樣絢爛奪目的景象。,
  
  她像鄉巴佬般,看得目瞪口呆,那模樣讓高朔宇發噱,不過他忍住差點噴出的笑意,告訴自己:她果然是見錢眼開的拜金女,瞧她看得兩眼都發直了。
  
  柔情褪去,冷漠與鄙視像是烏雲,再度籠罩他的心頭。
  
  童若奾很快在長餐桌的盡頭找到小宇,因為餐椅的椅背太高,她找了好一會兒才看見他。
  
  他低著頭,看似沒啥胃口的盯著眼前的精緻瓷盤。
  
  「小宇?」她試探地輕聲喊道。
  
  「媽媽。」聽到母親的聲音,小宇猛然抬起頭,一看見媽媽,眼眶立即泛紅,差點「哇」地哭了出來。
  
  他很想跳下椅子朝她奔去,然而看看不遠處,父親那張沒有表情的平板面孔正看著他,小宇嚥了下口水,不敢輕舉妄動。
  
  「小宇,怎麼了?」他不過來,童若奾只好走到他身旁。
  
  「沒有。」小宇邊搖頭,邊偷覷父親的表情。
  
  高朔宇沒注意到,但童若奾發現了。難道小宇畏懼爸爸?
  
  她沉思了一會兒,決定找機會好好和高朔宇談談。
  
  轉過頭,她差點撞到一旁的人,這時她才發現,有兩位僕傭直挺挺地站在小宇身後,等著服侍他,在這種氣氛下,誰有胃口吃東西呢?
  
  再看看小宇的餐盤,油膩膩的培根、半熟的荷包蛋、烤得焦焦的吐司抹牛油,一盤由萵苣、苜蓿芽、紫高麗菜和紅蘿蔔做成的凱薩色拉,接著就是一大杯牛奶。
  
  這樣的早餐,雖然很豐盛,但那都不是小宇愛吃的,難怪他吃得意興闌珊。
  
  「小宇,走,媽媽帶了一些你愛吃的東西過來,我們去院子裡吃好嗎?」
  
  她柔聲說道,然後拉著兒子的手,想將他帶離座位,但較年長的那位僕傭卻立即阻止。「抱歉,女士,在吃完東西之前,小少爺不能離開座位。」
  
  「這些東西都不是他喜歡的,你們逼他,他也吃不下去。」童若奾心疼地道。
  
  「小少爺不該偏食。」僕傭面無表情地輕聲指責。
  
  「他不是偏食,而是吃不慣。」童若奾有點動怒了。「你們準備的東西不是太油,就是太焦或沒熟,這些東西適合小孩子嗎?這和挑不挑食一點關係都沒有。」
  
  「少爺……」僕人顯然也不知道該怎麼辦,只好求救地望向始終沉默旁觀的高朔宇。
  
  「隨她去吧,把早餐撤下去。」高朔宇懶洋洋地下了指令。
  
  「是!」老僕顯然還是有點不服氣,但是主人的命令他也不敢不從,只好把才吃了幾口的早餐收走。
  
  童若奾牽著小宇的手,對他說:「走,我們去院子裡吃點東西。」
  
  「嗯!」小宇高興地點頭,開心地跟著她走了。
    
  沒想到,高朔宇竟也跟到院子裡來,但童若奾決定不理他,就當他是一尊臭臉的雕像好了。
  
  「小宇,媽媽帶了些你愛吃的東西喔!」她忙著將食物從手提袋裡拿出來,高朔宇則在一旁冷眼旁觀。
  
  他倒要看看她準備了什麼營養又好吃的東西,讓他們「不挑食」的兒子吃得高興。
  
  「是蜂蜜鬆餅耶,好棒喔!」看見最愛的鬆餅,小宇開心地拍手。
  
  「還有呢!」童若奾取出裝在保溫壺裡的飲料,笑著告訴他。「還有你愛喝的美祿喔!另外媽媽還給你做了法國吐司,又香又軟,很好吃喔!」
  
  「哇,我最愛媽媽了。」小宇抱著母親猛親,高朔宇卻十分不以為然。
  
  「你準備的東西,看來也沒好到哪裡去嘛!蜂蜜鬆餅甜膩沒營養,美祿是非自然的調味飲品,根本不健康。而那個什麼鬼法國吐司,看起來油膩膩、黏糊糊,你確定這是適合孩子食用的早餐嗎?」
  
  他非得存心來找麻煩嗎?童若奾閉上眼,深吸一口氣,平緩心情之後才睜開眼睛道:「首先,蜂蜜鬆餅並非沒營養的東西,我在鬆餅裡加了葡萄乾和核果片,營養加倍,會認為蜂蜜只有甜味毫無營養,是你缺乏常識,有空請多充實自己的知識。至於美祿營養成分也很豐富,又沒有牛奶的腥味,是專為孩子量身打造的歐品,再說我也加了一些鮮奶在裡頭。
  
  另外,法國吐司沾了牛奶和雞蛋下去煎得酥軟,才不是像你說的黏糊糊、油膩膩。我準備的早餐營養絕不輸給你們所準備的,最重要的是小宇愛吃,所以這些營養他可以百分之百吸收到,而你們準備的早餐,小宇根本吃不下去,再多營養又有什麼用?」
  
  論到對孩子的用心,她還會輸人嗎?
  
  這些年來,童若奾的口才顯然精進不少,高朔宇被她這一席話說得啞口無言。
  
  他愣了片刻,看小宇滿足地吃著童若奾親手準備的早餐,他也不得不承認,這點自己確實疏忽了。
  
  「好吧,我的確忽略了小宇的喜好,以後我會留意他的喜好,讓他吃得健康營養又滿足。」
  
  「欸?」童若奾原本以民起碼得唇槍舌戰偶數回合,他才會敗下陣來呢,沒想到他會如此爽快承認自己的疏失。
  
  「爸爸,你要不要吃吃看媽媽做的早餐?很好吃喔!」
  
  渴望與父親分享食物的小宇,叉起一塊法國吐司送到高朔宇面前,怯生生又帶著一絲討好地詢問。
  
  拜金女做的食物,他沒興趣。高朔宇本想拒絕,然而看見兒子眼中的期待,拒絕的話硬是嚥了回去。
  
  「好。」他就姑且嘗嘗,看她是否都做些豬食虐待兒子。
  
  他不抱期待地將吐司吃進口中,嘲諷地斜睨著童若奾,然後好整以暇地慢慢咀嚼。很快地,他臉上的表情改變了。
  
  那吐司確實相當好吃,外皮香酥,內在鬆軟,而且帶著淡淡的甜味,可口但不膩口,難怪小宇這麼喜歡。
  
  「爸爸,好吃嗎?」小宇睜著晶亮的眼睛,期盼地問。
  
  本想說出違心之論、氣氣童若奾的高朔宇,再度敗在兒子純真的眼神。「嗯,還不錯。」
  
  「媽媽,爸爸喜歡吃耶!」彷彿得到父親的肯定,小宇高興極了,不停地重複對母親說道。
  
  「媽媽知道了。」童若奾疼愛地揉揉他的小腦袋,眼中浮現欣喜與心酸兩種複雜的情緒。一旦正式入高家的籍,小宇就不再是她的了,屆時她會有多難過?
  
  不過只要小宇過得好,未來衣食無缺,高朔宇願意好好照顧他、栽培他,那麼她怎樣都無所謂。
  
  大半個上午,童若奾都在花園裡陪伴小宇,母子倆共享天倫之樂,心情好不愉快,可惜有盞超大的「探照燈」,不斷監視著她的一舉一動,教人掃興,連她帶小宇去上廁所,「探照燈」都一路跟在後頭。
  
  「你怕我進屋偷東西嗎?」在洗手間外等小宇出來,童若奾忍不住嘲諷地問。
  
  「這我倒不怕,我怕的是你臨時反悔,偷偷帶走小宇,準備敲詐更多的錢。」或許她會發現用兩千萬賣了自己的親骨肉,太便宜了。
  
  「對喔,我倒沒想到這麼好的事,謝謝你提醒我。」她故意甜蜜地回答,存心氣死他。
  
  「你不可能達到目的,高家的每一雙眼睛都會牢牢盯著你,你休想把小宇帶出高家一步。」高朔字面孔一凜,冷聲警告。
  
  童若奾忍不住翻白眼,千方百計把小宇送回高家,又偷偷摸摸把小宇從高家帶走,她何必自找麻煩?又不是吃飽撐著沒事幹。
  
  「媽媽,我好了,我有把手洗香香喔!」小宇從洗手間出來,急忙跟母親炫耀他香噴噴的小手。
  
  「嗯,真的好香。」童若奾親親兒子的小手,摸摸他的頭,愛憐地看著他紅通通的小臉。
  
  「小宇,媽媽要走了。」時間不早了,她只請半天假,該趕回園藝店上班了。
  
  「啊,媽媽要走了?」小宇的臉霎時垮了下來,滿心失望。
  
  「對不起,媽媽還有事。」即使送走了小宇,她還是得繼續賺錢才能過日子,不能長久不工作。
  
  「那媽媽什麼時候才會再來看我?」小宇扁著小嘴,竭力忍住眼淚。
  
  「明天媽媽就會來看你。」她不理會有雙死瞪著她的虎眼,溫柔對兒子許下承諾。
  
  「真的嗎?那我會乖乖在這裡等媽媽,你不能騙我喔!」
  
  「媽媽不會騙人,媽媽一定會來,我保證。」童若奾知道小宇非常害怕她會拋下他,所以再三保證她絕不會就這樣消失不見。
  
  「嗯!」小宇開心地用力點頭。
  
  「少爺,您和小少爺該用午飯了,老爺與夫人也在等著。」管家出來通知。
  
  「你先帶小宇進去,我送客人離開。」高朔宇兩眼還盯著童若奾。
  
  「是的。」
  
  管家帶走了小宇,童若奾依依不捨地目送兒子的身影離開,小宇走後,她彷彿像洩了氣的汽球,疲憊得再也撐不起一絲笑容。
  
  她哀傷地垂下眼眸,也打算離開了。
  
  高朔宇攔住他,傲慢地道;「其實你大可不必天天來。」
  
  「你真的這麼討厭我?就連看見我,也令你感到厭惡?」
  
  他老是把她當成賊似的防備,成天怕她來高家要錢,實在讓她覺得很累,而且很心痛。過去曾經深深相愛的戀人,怎會成了水火不容的宿敵呢?
  
  「為了小宇,請你再忍耐我一陣子吧!或許將來有一天,你希望我來,我也不會再出現了。」想到那一天,童若奾酸楚地一笑。
  
  高朔宇皺起眉頭。這又是什麼意思?
  
  童若奾轉身想走,突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隨即停下腳步、回頭看他。
  
  「對了,我想拜託你一件事。」
  
  「什麼事?」高朔宇不耐地間。
  
  「請你對小宇親切和善一點,盡量對他微笑,有空多陪他。」她誠懇地請托。
  
  「你憑哪點認為我對小宇不夠和善?」他氣惱她的妄自揣測。
  
  「你沒發現嗎?小宇畏懼你,他喜愛你這個父親、渴望接近你,可是你對他而言,是那麼嚴肅不可親近,他對你是又愛又怕。」她比誰都瞭解自己的兒子。
  
  高朔宇愣住了。是這樣嗎?小宇畏懼他?他竟然完全沒發現,他以為小宇天生就和其它孩子不同,沉默好靜,不善與人談話交際。
  
  沒錯!仔細一想,在童若奾面前,小宇並不是這樣的,在母親面前的他,活潑可愛,就像一般的孩子。
  
  他雖是小宇的親生父親,但是他們父子之間,似乎還有一道高高的牆,阻隔著他們。
  
  靜默了一會兒,他冷冷地道:「我會找時間多和小宇親近,不過不是為了你,而是為了小宇。」
  
  「我知道!還有一件事,希望以後用餐時,由你和伯父、伯母陪小宇一起吃,不要傭人服侍,因為小宇不習慣那樣的用餐方式,那會害他食不下嚥。」她想到用餐宛如受刑的兒子,不禁感到心疼。
  
  「你連我家的用餐方式都要管?」高朔宇的黑眸裡蘊藏著怒氣。她不覺得自己管得太多了嗎?
  
  「如果你不同意改變,那也無所謂。」童若奾萬般甜美地笑著。「只不過,這樣小宇一定會食不下嚥而吃不飽,為了確保他不會因為飢餓而營養失調,以後小宇的三餐我會按時送來,陪他吃完再離開。」
  
  很明顯的,這是世上最邪惡的要脅。高朔宇惡狠狠地瞪視她,但童若奾卻眼也她是不會讓步的,為母則強,為了孩子,再溫柔的小綿羊也會變成大老虎。
  
  雙方互瞪數十秒,高朔宇瞪不過她那雙溫柔但堅定的眼眸,這才不情不願地允諾。「我會在用餐時把傭人遣退,這下你滿意了?」
  
  可惡!他為什麼要被一個貪婪現實的女人牽著鼻子走?
  
  「謝謝你,我要求的真的不多,只要你肯多對小宇付出一點關心,我就心滿意足了。」
  
  「你走吧!」他冷哼著旋過身,不再看她一眼。
  
  「那明天見。」掛著安心的笑容,童若奾離開了高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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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23 00:10:07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晚飯時刻,高家偏廳的中式餐桌上,坐著高家一家四口。有高父、高母、剛回到高家不久的小宇,以及難得在家吃飯的高朔宇。
  
  高朔宇實踐對童若奾的承諾,沒再安排小宇到大餐室用餐,吃飯時也不再讓傭人站在後頭服侍。
  
  高朔宇跟父母向來沒什麼話說,就算一起吃飯,也絕少開口閒聊,他們總是沉默地用餐,吃完就各自離席。
  
  但最近這陣子,原本沉寂呆板的用餐氣氛,因為一位小小人兒的加入,變得活躍起來。
  
  「小宇,你喜歡吃雞腿嗎?」蘇美璇柔聲地詢問,臉上掛著從未有過的慈愛表情。
  
  「我喜歡,奶奶。」小宇點點頭。
  
  「那奶奶替你挾根雞腿噢!」蘇美璇挾了一根大雞腿到孫子碗裡。
  
  「再吃一點排骨,這橙汁排骨可是廚師伯伯的拿手之作,酸酸甜甜的,很好吃喔!」高新邦替他挾了好幾塊排骨。
  
  碗裡的肉堆得像小山那般高,小宇錯愕地瞪大了眼,但還是很有禮貌地道謝。
  
  「謝謝爺爺和奶奶。」
  
  「不能光吃肉,也要多吃青菜才行。」高朔宇也挾了些青菜到他碗裡。
  
  「謝謝爸爸。」小宇看得臉都垮了,但是不敢說不,只得拿起筷子,拚命將碗裡的菜與肉往嘴裡送,盡速消耗掉。
  
  「小宇還想吃什麼,告訴奶奶,奶奶讓廚子替你準備。」看他大口大口地吃,蘇美璇滿臉寵溺。
  
  「不用了,奶奶,小宇什麼都吃。」小宇立刻搖頭道。
  
  「真的嗎?小宇這麼棒呀!」蘇美璇欣喜地讚美道。
  
  「嗯!因為小宇答應媽媽了,以後不可以挑食,什麼都要吃才行。」小宇放下飯碗,認真地告訴奶奶。
  
  「喔,是嗎?」蘇美璇略為一愣,隨即擠出笑容說:「你媽媽說得對,小孩子不應該挑食。」
  
  小宇繼續埋頭當愚公,努力將碗裡的小山移到自己的肚子裡。
  
  當他終於吃光最後一粒米,他才放下筷子,對同桌的幾位大人說:「我吃完了,要去玩了。」
  
  「好乖,快去吧!」高新邦疼愛地摸摸他的頭。
  
  「嗯,那小宇先走了。」小宇跳下高高的餐椅,使勁將原木製成的沉重餐椅推回原位,這才跑向他們利用客房改裝而成的遊戲室。
  
  小字一不在,餐桌上又恢復以往的沉默,大家各自進食,誰也沒有說話。片刻後,蘇美璇才打破沉默,若有所感地說:「雖然我不怎麼欣賞童若奾那女孩,不過她倒是把小宇教得挺好的。」
  
  高硼宇也有同感,他不能理解一個貪婪拜金,成天忙著購物、找金主的女人,怎麼可能有空照料小孩?
  
  他雖沒認識幾個孩子,但是就他有限的認知裡,小宇算是很乖的孩子了,她到底是怎麼教孩子的?
  
  童若奾和小宇相處的情形,他也見過幾次,她對孩子出人意料的有耐心,小宇也非常愛她、信任她,這些情形,都和她表現出來的貪婪、拜金形象大大不符。
  
  她到底是什麼樣的女人?又究竟有幾種面孔?慈愛的?貪婪的?哪一張面孔才是她的真面目?他突然很想知道。
  
  「我也吃飽了,爸媽慢用。」高朔宇放下碗筷,推開椅子起身離開。
  
  來到小宇的遊戲室,房門沒關,他站在門口,看著小宇盤腿坐在地毯上,低著頭專心找拼圖。
  
  在門口看了一會兒,小宇還是沒注意到他,他索性走進去,跟兒子一樣,隨意坐在柔軟的淺灰色地毯上。
  
  「爸爸。」乍見他出現,小宇有點手足無措。
  
  或許是初見面時被高朔宇嚴厲的模樣嚇到,小宇對他還存有莫名的畏懼,對他是又敬又怕。
  
  「沒關係,你繼續玩,爸爸只是想陪陪你。」
  
  發現兒子真的很怕他,高朔宇心裡是既難過又歉疚,如果早知道小宇是他的親生兒子,說什麼他都會給小宇一個最完美的相見回憶。
  
  「在玩拼圖嗎?」他也不知道該跟孩子說什麼,只好隨便找話題。
  
  「嗯!」小宇輕輕頷首,仍是低著頭不敢看他。
  
  「你喜歡拼圖,不喜歡遙控車?」
  
  他以為小男孩都喜愛玩車,但他看看週遭架好鐵道的玩具火車,發現兒子好像很少碰,而櫃子上的遙控飛機和遙控車,小宇也幾乎沒拆過的樣子,難道他不喜歡這些玩具?
  
  「不是的。」小宇終於抬頭看他,小聲地解釋道:「因為媽媽不會玩遙控車,所以後來我也不玩了,玩拼圖的話,媽媽就可以陪我了。」
  
  原來他是希望能有人陪他一起玩,高朔宇頓時心口一疼,大手忍不住撫上兒子小小的腦袋。
  
  「媽媽不會玩遙控車嗎?」他輕聲問。
  
  「不會。」小宇皺起小小的鼻子,開始吐母親的槽。
  
  「以前我和媽咪一起玩過遙控汽車或飛機,可是她每次都把飛機開到不見,不然就是把車子開進水溝裡,後來我們就不玩遙控車了。不過拼圖的話,媽媽就很厲害,她可以拼六千片的大拼圖呢!」
  
  提起母親的糗事和值得驕傲的事,小宇就很開心,一雙又圓又亮的眼睛眨呀眨的。高朔宇突然發現,小宇的臉孔百分之九十像他,但眼睛卻像媽媽,非常明亮。
  
  「哈哈!」高朔宇笑了,看來那個愛種花的女孩還是和從前一樣,對機械很遲鈍。
  
  「爸爸笑了耶!」小宇看著他難得一見的笑容,眼裡充滿感動。
  
  爸爸笑起來好親切喔,這樣他就不怕爸爸了。
  
  「你喜歡爸爸笑嗎?」他更加溫柔地問。
  
  「喜歡。」小宇毫不猶豫地用力點頭。
  
  「那以後爸爸每天對小宇笑,好嗎?」
  
  「好。」小宇用力點頭。
  
  「好乖!現在太晚,天都黑了,明天爸爸早點下班,陪你到庭院玩遙控車相飛機,爸爸保證,絕對不會把遙控車開進水溝裡,或是把飛機開到失蹤。」他笑著允諾。
  
  「真的嗎?爸爸要陪我玩?」小宇高興地咧開小嘴,期盼地問。
  
  「當然是真的,爸爸不會騙人。」
  
  「嗯!」小宇用力點頭,原本悶悶不樂的小臉,充滿笑容。
  
  看著兒子快樂的小臉,高朔宇心裡充滿難叢言喻的滿足與感動。
  
  當心中愛著一個人的時候,只要看見他的笑臉,就比什麼都開心。
  
  忽然,他想起多年前,自己也曾有過這樣的心情,只看著一個女孩的笑顏,他就覺得自己好幸福……
  
  想到過去,他不禁眼眸晦暗。
  
  曾經他以為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男人,但後來卻對那段感情恨之入骨,巴不得盡快忘掉。
  
  算了,都過去了,如今最重要的是,他有個兒子了,不久後,他還即將有個新的家庭,至於童若奾!就把她摒除在人生的藍圖之外吧!
  
  不過——
  
  高朔宇嚥了下口水,看看小宇,一個念頭倏然自腦中飛出。
  
  他猶豫著,知道自己這麼做有點卑鄙,但是他真的很想知道,那女人在他之後究竟有過幾個男人?五個?十個?還是二十個?
  
  「小宇?」他微笑著,假裝不經意地問正專注尋找拼匱的兒子。「媽媽有沒有經常和一些叔叔在一起?」
  
  「叔叔?」小宇抬起頭,有點奇怪地看著父親。」你是說林叔叔嗎?」
  
  果然有野男人。高朔宇忍住心頭的憤慨與嫉妒,擠出溫和的假笑,繼續追問;「那個林叔叔會經常到你們家嗎?」
  
  「林叔叔嗎?不會啊,他很少到我們家。」高朔宇聽了稍感安心,或許她沒像他想的那麼隨便。
  
  「都是我和媽媽去他家呀!」小宇接下來又道:「媽媽從幼稚園接我放學後,就會帶我到林叔叔家,一直待到很晚才回家。」
  
  小宇天真的言詞,讓高朔宇像洗三溫暖似的,一下子被扔進熱水裡,一下被撈出來,但馬上又被拋進冷水裡。
  
  待到很晚才回家?他不禁在心中痛罵,他們居然等不及孩子入睡就忙著尋歡作樂。
  
  「把我帶到林叔叔家之後,媽媽就會和林叔叔去忙他們的事,但是林叔叔會打開他的電腦,讓我玩遊戲,或是讓我看電視和讀故事書。」
  
  「忙?」高朔宇瞇起了眼,無法抑制腦中浮現使他憎恨的曖昧畫面。一股強烈的酸氣腐蝕著他的心口,但他仍不動聲色。「他們在忙什麼,你知道嗎?」
  
  「知道呀!」小宇又天真地點頭,高朔宇立即激動地問:「那他們在做什麼?是在房間裡嗎?還是——」
  
  「他們在搬花,不然就是給花澆水。」
  
  「啊?」搬花?給花澆水?這是哪門子增進情趣的方法?
  
  「對啊!因為花苗每天都得澆水,不然就會枯死,如果有人來跟林叔叔買花的話,媽咪就得幫忙把花搬到貨車上,好讓林叔叔送到客戶家去。」小宇怕父親不清楚,解釋得很詳盡。
  
  高朔宇發現,自己猜測的跟小宇說的似乎不是同一件事,於是他問:「那個林叔叔,到底是什麼人?」
  
  「他是給媽咪薪水的人呀!林叔叔真的對我很好喔,跟他結婚的靖卉阿姨也對我好好,她還是我的乾媽呢!」
  
  原來,那位神秘的「林叔叔」,是她的老闆,而且已經結婚了。
  
  這時,高朔宇才明白是自己誤會了。然而,他還是不相信,這些年來童若奾的男女關係會如此「乾淨」?
  
  「那麼,除了那位林叔叔之外,還有哪位叔叔經常和媽媽在一起?」他不死心地繼續追問。
  
  「當然有啊,而且很多呢!」小宇肯定地點頭。
  
  高朔宇一聽,臉色再度變得陰沉。「有什麼人?」
  
  小宇認真地扳著指頭細數。「有郵差叔叔呀,門口的警衛叔叔呀,還有麵包店的張叔叔、賣魚的鄧叔叔、跟賣菜的陳叔叔,媽媽常常跟他們買東西或是聊天,所以他們都經常和媽媽在一起呀!」
  
  這一刻,高朔宇知道自己錯了。
  
  他不該妄想從別人身上打探童若奾的風流韻事,況且這個人,還是個天真無邪的孩子。
  
  他大錯特錯!  
  
  「小宇,媽媽又來看你了。」
  
  傍晚時分,童若奾再度造訪高家,當然,她不是來跟高朔宇大眼瞪小眼的,而是為了探視自己的寶貝兒子。
  
  「媽媽,小宇好想你喔!」
  
  正在庭院裡玩遙控飛機的小宇一見到母親,立刻將遙控器一丟,直撲進母親懷裡,撒嬌地大喊。
  
  「媽媽也想小宇呀!」童若奾疼愛地撫摸兒子柔嫩的臉蛋,他好像胖了點,而且也不再像一開始那麼恐懼畏怯,看來高家確實有好好善待他。
  
  「小宇在玩遙控飛機呀?」她看了一眼落在草地上的遙控器,有點詫異,平常他不太玩這類玩具的。
  
  「嗯,是爸爸買給我的,他還教小宇玩耶,爸爸好厲害喔!」小宇驕傲又崇拜地回答。
  
  「是嗎?」看來高朔宇確實將她的請托聽進去,開始和孩子有良好的互動,她頓時安心不少,不過心裡卻有點悵然若失。
  
  很快地,小宇就會忘了她吧?
  
  「懷疑嗎?」突然有道聲音介入,童若奾諸異地轉過頭,看見高朔宇站在大廳通往庭院的門邊,上身倚著門框,單手插在西裝褲裡,正幽冷地看著她。
  
  「我不敢說自己是玩家,但至少我也有過喜歡玩遙控飛機的童年,而且,至少我不會讓遙控飛機飛到百慕達三角洲,也不會把遙控車開進臭水溝。」某人很惡質地嘲笑。
  
  童若奾的小臉瞬間泛紅。他怎麼會知道?
  
  很明顯,兇手就是她的兒子,沒想到小宇竟把她的糗事告訴他,看來她是養了一隻咬布袋的小老鼠。
  
  她用哀怨的眸子瞅著挖她牆角的兒子,而他還一臉無辜地對她嬉笑。
  
  「你……回來了。」她無奈地轉頭看著高朔宇,吶吶地開口打招呼。
  
  原以為他必定晚歸,所以她才選在這個時間來探望小宇,沒想到他竟然這麼早回來。
  
  「爸爸,媽媽來看我喔!」小宇開心地奔向他,朝他張開雙臂,而高朔宇也張開手臂迎接,大笑著抱起小宇。
  
  童若奾張開小嘴,詫異地看著這一幕。
  
  小宇他……肯主動接近爸爸了?
  
  她的淚水冷不防掉下來,怎麼擋也擋不住。
  
  小宇終於打從心底接納爸爸,她——真的可以放手了。
  
  接下來,她也可以稍微安心,好好安排自己的事了……
  
  「媽媽,你怎麼了?」小宇從爸爸的臂彎溜下來,看見母親眼眶紅紅的,於是驚訝地問。
  
  「沒什麼,只是剛好有沙子跑進媽媽的眼睛。」童若奾趕緊抹去眼淚,對小宇擠出微笑。
  
  「那小宇幫媽媽吹吹。」小宇拉著她的手,想替她吹吹眼睛,但是母親太高了他吹不到,靈機一動,他跑過去拉著高朔宇的手,用稚嫩的嗓音拜託道:「爸爸,你幫媽媽吹吹好嗎?」
  
  「啊,小宇,不、不用了。」童若奾聽了連忙將頭搖成波浪鼓,她才不敢勞煩高氏建設的總經理做這等小事呢?
  
  她愈是刻意閃躲,高朔宇愈想捉弄她。」怎麼,你不希罕我的服務嗎?」
  
  他一步步逼近,童若奾礙於小宇在場,不好意思轉身逃離。
  
  「如果不嫌棄,就由我為你效勞吧!」高朔宇嘲諷著,修長的手指挑起她的下巴,緩緩將頭湊近,屬於他的氣息傳來,童若奾倏然臉色羞紅,心跳加速。
  
  他……該不會要親她吧?!她不由得想起當初熱戀時,他經常找機會偷吻她,他的吻溫暖熱情,總令她忘情地回應。她輕顫了下,不由自主閉上眼。
  
  「怎麼?你以為我是要吻你嗎?」高朔宇貼近她耳畔,以小宇聽不見的聲音,惡劣嘲諷,「儘管安心吧,拜金女不合我的胃口,或許以前你曾經讓我百嘗不厭,但現在我對你半點興趣也沒有。」
  
  「你——」童若奾倏然睜開眼睛,氣得臉頰都泛紅了,只是不知是羞紅的,還是氣紅的。
  
  這男人,幾年不見,他更惡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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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23 00:11:06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小宇,多吃一點。」
  
  稍後,童若奾陪著小宇坐在花園裡吃她做的點心,故意不理會坐在長椅另一頭的高朔宇,只溫柔招呼小宇。
  
  「爸爸,多吃點噢!」
  
  而高朔宇也完全不在乎,依然厚著臉皮坐在一旁,大方地接受小宇不時遞送過來的點心。
  
  」爸爸,媽媽做的點心很好吃吧?」小宇送了一塊杏仁酥片到父親嘴裡,笑嘻嘻地問。
  
  高朔宇聞言立即看向另一頭的童若奾,而她也正在看他,兩人目光短暫交會,童若奾隨即賭氣地將頭別開。
  
  橫豎,他也只會說些氣人的話來損她吧?
  
  沒想到她還挺會記恨的。高朔宇倏然失笑。
  
  「還算可以。」當然比不上廚子,但手藝已經算不錯了,至少他們父子倆都吃得很高興,期待她的點心已成了他們父子之間的默契。
  
  咦?童若奾詫異地轉頭看他,他則給她一個「我不會因偏見而說謊」的瞪視。
  
  「對吧?媽媽做的點心最棒了。」小宇真心為自己的媽媽感到驕傲。
  
  他轉頭看到正互相凝視的父母親,烏黑的眼珠子轉了轉,小嘴抿起一抹頑皮的笑意。
  
  他拉拉父親的大手,仰著頭告訴他。「爸爸,下個禮拜六是我的生日耶!」
  
  「真的嗎?下週六是小宇的生日?」這是他第一次陪兒子過生日,高朔宇也感到很高興。
  
  「媽媽差點忘了,那小宇想要什麼東西當作生日禮物呢?」童若奾連忙問道。
  
  這陣子她忙著處理讓小宇返回高家的事,差點把這件重要的事忘了。
  
  「對啊,看小宇想要些什麼,爸爸都會買給你。」高朔宇也允諾道。
  
  「我想要……」小宇看看爸爸,又看看媽媽,狡猾的黑眸瞇起,天真的小臉上揚起燦爛的笑容。「我想要爸爸和媽媽陪我。」
  
  「啊?」高朔宇與童若奾愕然。
  
  「我希望在我生日那天,爸爸和媽媽能整天陪著我,陪我一起玩,陪我一起吃飯,還有一起看錄影帶,最好從我醒來到我睡著,爸爸、媽媽都在我身邊,陪我一起過生日。」
  
  「這……」童若奾欲言又止,不知該怎麼讓兒子明白,爸爸已經有未婚妻了,這麼做並不合適。
  
  「恐舊……」高朔宇也面有難色,不過他擔心的並不是自己的未婚妻,而是要他和這貪婪的拜金女相處一整天,他怕自己會忍不住掐死她,成了殺人犯。
  
  「不行嗎?」小宇扁著小嘴,黑眸睜得大大的,眸中透著強烈的失望,彷彿下一秒就要滴下淚來。
  
  「我從來沒有跟爸爸、媽媽一起過生日,我好希望你們能陪我過一次生日,只要一次就好,難道小宇的願望是辦不到的嗎?」
  
  「當然……可以呀!」童若奾最怕他難過,她立即蹲下來,心疼地張開雙臂抱住他。「爸媽一定會陪著小宇,絕不會讓小宇失望的!」
  
  「你說什——」高朔宇怒然瞪大眼,將她拉到一旁。「你過來一下。」
  
  「你憑什麼自作主張答應小宇?你以為我會同意和你相處一整天?別害我作嘔了。」這女人果真厚顏無恥。
  
  面對他無情的怒罵,童若奾恍若未聞,只滿眼祈求地看著他,軟聲哀求。「拜託你!這是小宇的生日願望,一年僅有一次,請你答應他,別讓他失望好嗎?」
  
  「生日年年都有,又不是只有今年。」他冷聲回答。
  
  「但是……或許只有今年,能讓我們三人團聚而已,未來誰也無法揣測,誰知道明年的此時,我們又會如何呢?」不知為何她突然激動起來,眼眶微微泛紅。
  
  「我知道你討厭我,但我是小宇的母親,而你是他的父親,小宇期盼和父母一起度過生日,你捨得讓他失望嗎?」
  
  高朔宇板著臉不說話,還用冷眼瞪著她,但他很明顯的在猶豫,臉上出現沉思,童若奾趕緊說服道:「求求你,我保證只有這一次,將來絕對不會再勞煩你,我真的不想讓小宇永遠帶著這個遺憾,拜託你。」
  
  雖然確實痛恨著她,但是見她紅著眼眶、不斷低頭哀求,高朔宇冷硬的心竟也不由得動搖了。
  
  可惡!她幹嘛擺出這副楚楚可憐的姿態?如果她再可恨、跋扈一點,他鐵定會毫不留情地拒絕,偏偏她一副快哭出來的樣子,用那雙該死的大眼瞅著他,讓他深深覺得自己是無血無淚的渾蛋。但——
  
  天殺的!他為何得跟這女人假扮成一對毫無嫌隙的完美夫妻,陪兒子過生日?
  
  他忍耐地閉上眼,大大的拳頭捏緊又放鬆,鬆了又捏緊,幾度來回後,心緒終於漸漸平穩。
  
  他一個深呼吸後,睜開眼睛。
  
  「好,我答應小宇的要求,但你也必須保證,這是最後一次。將來無論小宇怎麼說,我絕不會再同意這種荒謬的請求。」他冷著臉提出但書。
  
  「我知道。」童若奾眼神哀傷,但也同時浮上安心的淺笑。
  
  回頭看看小宇,他還坐在長椅上,骨碌碌的大眼轉呀轉地,不安地看著他們。
  
  她連忙對他露出笑容,快步走過去告訴他這個好消息。「小宇,爸爸已經答應了,你生日的時候,爸爸和媽媽都會陪著你,你高興嗎?」
  
  「真的嗎?」小宇不太敢相信,還求證的轉頭望向正緩慢走過來的高朔宇。「爸爸真的答應了嗎?」
  
  高朔宇瞄瞄童若奾哀求的眼眸,嚥下心底的不情願,勉強擠出笑容。」嗯,爸爸答應了,我們下禮拜六會陪你一起過生日。」
  
  「好棒啃!謝謝爸爸,小宇好高興喔!」
  
  小宇跳起來,像個小紅番似的又跑又跳,那狂喜的模樣逗笑了他們,高朔宇這才知道,兒子有多想和爸媽一起過生日。
  
  無論童若奾是多麼貪婪邪惡的女人,她是小宇最愛的母親這件事,是永遠也改變不了的事實。
  
  開心的小宇此時突然看見有只松鼠一溜煙跑過去,跟著追到院子的另一頭去了,童若奾轉頭看著依然臭著臉的高朔宇,心底霎時浮現一抹愧疚與不安。
  
  「真的很對不起,勉強你做出這樣的決定,如果你的未婚妻知道了,可能會不太高興吧?」
  
  「你現在才擔心這個,不覺得太晚了嗎?」他諷刺地問。
  
  「對不起。」她眼眸黯淡,但還是只能說這句話。
  
  請原諒她是個自私的母親,這大概是她所能替兒子實現的最後一個生日願望,無論如何她都不能放棄。
  
  傷害了另一個女人,實在不是她所願意的,但是她別無選擇。
  
  小宇生日當天——
  
  童若奾一大清早就來到高家,因為她答應小宇,他一醒來就會看到她。
  
  她按下門鈴,怪異的是,前來應門的又是高朔宇。
  
  她覺得奇怪,難道高家的傭人都罷工了嗎?
  
  「早安。」她禮貌地問好,只可惜主人維持一貫的臭臉,不過幸好她早已習慣了。
  
  「怎麼搞的,你的臉色怎麼這麼蒼白?」高朔宇蹙眉詢問。
  
  清早的陽光映照在她臉上,他才驚覺她的膚色竟是如此蒼白,他幾乎可以數出皮膚下一條條淡青色的血管。
  
  「啊,大概是太興奮了,所以昨晚沒睡好,再說我有低血糖症,所以一早起床臉色總是不太好。」
  
  這番說詞,總算勉強搪塞過去,高朔宇點點頭,不再多說什麼。
  
  「進來吧!」他逕自轉身進屋。
  
  童若奾跟著他進去,悄悄伸手撫摸自己冰涼的臉頰。
  
  幸好騙過去了!她也知道自己近來氣色愈來愈差,即使努力上了修飾膚色的粉底與腮紅,還是掩飾不了從皮膚底下透出的病態。
  
  「小宇還在睡,你先到餐室等,小宇醒了,傭人會來通知的。」高朔宇單手插在褲袋,懶洋洋地努努下巴,指示她到餐室。
  
  「好的,謝謝。」
  
  她走進餐室,找了個最不起眼的位置坐下,而高朔宇也跟在她後頭進來。
  
  「要用早餐嗎?」他不甚熱絡地問。
  
  「謝謝,不用了,我自己準備了飯團。」她微笑道謝。
  
  高朔宇也沒客套,走向餐桌首位,拉開餐椅坐下來,便開始享用他的早餐。
  
  他的早餐很豐盛,幾片微焦的烤吐司,一片火腿、兩片培根,還有一顆半熟的荷包蛋,以及一些切片的水果與生菜色拉。
  
  他端起精緻瓷杯啜飲咖啡,餐室裡瀰漫著頂級咖啡的香氣。
  
  他以優雅得近乎悠閒的速度,緩慢地進食,她的視線追隨著他,直到他冷不防抬起頭,當場把她活逮為止。
  
  童若奾尷尬地低下頭,為了讓自己有點事情做,她打開袋子,取出自己做的飯團。小口小口地吃了起來。
  
  自從生病以來,她一直不太有胃口,最近食慾更差,已經到了一整天都吃不到一餐的地步。
  
  高朔宇沉默地進食,兀自打量咬著飯團的童若奾,見她吃得意興闌珊,毫無樂趣,他突然生氣了。
  
  「你吃那是什麼鬼東西?」他放下刀叉質問。
  
  「啊?你說這個嗎,這是我自己做的飯團。」
  
  「飯團?那根本什麼味道也沒有,只是白飯而已。」
  
  「我有加鹽,還是有點滋味的,這樣就很好吃了。」她胃口不好,只有這類清淡的食物勉強能下嚥。
  
  高朔宇不接受她的說法,逕自找來管家,要他吩咐廚子煎點火腿、荷包蛋給客人享用
  
  「謝謝你。」他的好意令她感動。
  
  「不必謝我,我只是不想讓別人誤會我高朔宇小氣。」他冷笑回答。
  
  童若奾不以為忤地笑笑,就算他真的只是怕人說閒話,那份關心,還是讓她很高興
  
  「高……呃,朔宇,我有件事想跟你商量。我希望今天能給小宇一個最美好的回憶,所以我們別吵架,暫時休兵好嗎?就今天而已,拜託你。」
  
  「你還真是得寸進尺,接下來你是不是要告訴我,因為小宇衷心期盼,所以我們得結婚,好滿足他的願望。」高朔宇諷刺道。
  
  「我絕對不會做出這種荒謬的要求,請你放心。」童若奾酸楚地一笑,保證自己絕對沒有這麼妄想過。
  
  然而,她的答案又令高朔宇感到不滿。
  
  怎麼?!跟他結婚是很糟糕的事嗎?否則她為何會說那是一種「荒謬」的事?
  
  他又開始臭著臉,為了童若奾永遠也不明白的理由生悶氣。
  
  不久,小宇起床了,見到母親之後,他興奮得不得了,直纏著她說話,不肯用餐,後來在高朔宇的強硬命令下,他才乖乖去吃早餐。
  
  童若奾陪他吃完早餐,高朔宇也換好外出服,捉著一個手提袋下樓。
  
  「走吧,該出發了。」他道。
  
  「要去哪裡?」童若奾詫異地問。
  
  「我在山上有間別墅,在那裡不會受人干擾,可以避免掉不必要的麻煩。」
  
  若和她帶著小宇在市區裡玩,必定會引人側目,他可不想招來一大堆討人厭的記者,把他和童若奾的過去挖出來報導,再次血淋淋地撕開他的傷疤。
  
  「我明白。」她瞭解他的苦衷。
  
  他們陪小宇共度生日的事,絕不能讓吳家知道,因為吳家千金若是知道了,必定不高興,高朔宇得花費許多唇舌,才能讓她平息怒氣。為了避免這樣的麻煩,當然還是不讓吳家知曉這件事最好。
  
  「你明白?」她明白什麼?他倒不明白了。
  
  「我去帶小宇上車。」童若奾對他笑笑,牽著兒子的小手來到前院,等著他把車開來。
  
  今天他開休旅車,車廂寬敞舒適,車子性能絕佳,適合郊區旅遊,而墨色的反光玻璃,則可以防止偷窺。
  
  車子離開台北市區後,很快地駛向山區,一路上小宇開心得像只小麻雀,不斷地吱吱喳喳。
  
  高朔宇這才知道,當初認為兒子是個文靜內向的孩子,其實是誤解。
  
  不過看見兒子的笑臉,他的心情竟也沒來由地舒暢起來,他駕著車,不斷從照後鏡凝視兒子的笑臉。不知怎麼回事,每次看著兒子,最後視線總不經意落在童若奾臉上,因為她臉上燦爛的笑容而目眩神迷。
  
  該死!他到底著了什麼魔?他被這女人傷害得還不夠嗎?還要再上幾次當、重複幾次錯誤呢?
  
  他板著臉,硬將視線轉向前方的道路,寧願看著路面的柏油,也不看她的臉。
  
  「媽媽,小宇今天好高興,因為你和爸爸都陪著我。」小宇窩在母親懷裡。
  
  「小宇陪著媽媽,媽媽也好開心,這一天會留在媽媽的記憶裡永遠也不會忘記的。」這將會是她走到生命的盡頭時,最值得懷念的一天。
  
  敏感察覺到母親好像即將遠離,小宇緊抓住母親的手,軟聲哀求:「媽媽,不要離開小宇喔!」
  
  童若奾愣了愣,隨即擠出笑容,佯裝詫異地道:「小宇在說什麼?媽媽怎麼會離開你呢?」
  
  「那媽媽會永遠陪著小宇嗎?」小宇還是不放心地追問。
  
  她鼻酸地保證。「當然呀!無論小宇在哪裡,媽媽都會一直陪著你。」哪怕變成一顆星星,她也要永遠守護自己的孩子。
  
  倏地,她收到從前方照後鏡傳來的瞪視,警告她別隨意承諾孩子,但她管不了那麼多。
  
  至少今天,讓他們暫時忘記殘酷的現實吧!
  
  半個鐘頭後,他們抵達別墅。高朔宇的別墅建子青山綠水之間,環境清幽,果然是度假的好地方,只是她懷疑像高朔宇這種冷冰冰的工作狂,有閒情逸致來這裡
  
  享受人生嗎?
  
  「少爺,小少爺,歡迎前來。我已準備就緒,就等你們的到來。」
  
  別墅的管理人早已將別墅內外都打掃乾淨,還準備了足夠他們三人暢快享用的食物與飲料。
  
  「我知道了,你可以先離開了,有事我會再打電話給你。」高朔宇吩咐。
  
  「是的。」管理人留下房子的鑰匙,才駕著車離開別墅。
    
  「哇,好大的院子,比台北爸爸家裡的院子還要大耶!」
  
  看到許多大樹與綠草,小宇開心地跑來跑去,還好奇地東看西瞧。
  
  高朔宇好笑地糾正兒子。「這不是院子,這裡的花草樹木都是自然生成,並不是人工栽種的,不過你現在看得到的地方,都是屬於我們家的土地。」
  
  「這麼大呀?」小宇驚喜地睜大眼。「那爸爸,我們去探險好嗎?看看樹林裡頭有沒有野豬或是大黑熊。」
  
  「呵呵,好啊!」高朔宇只能苦笑,實在不忍心告訴兒子,這裡怎麼可能有那些兇猛的動物?如果真的有話,也沒人敢住了。
  
  「媽媽也一起去。」小宇跑來拉童若奾的手,要她也一起去。
  
  「當然呀!。我們不是說好了嗎?今天一整天都要在一起的。」小宇理所當然地
  
  「啊?媽媽也要一起去啊?」她有些驚訝的睜大眼。
  
  「是啊,我們說好的呀?今天一整天都要在一起。」小宇理所當然的道。
  
  「是呀,我們說好的。」童若奾只能苦笑以對。
  
  冒險?天知道她早從八百年前就沒有冒險犯難的精神了,況且她的體力也大不如前。
  
  結果,這趟旅程果然讓她累得不成人形。
  
  高朔宇和小宇走得輕鬆愉快,她卻在林隙間太陽斷斷續續的照射下,臉蛋不但沒變得紅潤,反而愈來愈蒼白。
  
  她跟著他們往一座土坡上爬,這讓原本就氣喘吁吁的她更加疲累,腳步虛軟搖晃,雖然竭盡全力往上爬,但雙腿根本使不出力氣,每跨出一步,她就腿軟得幾乎趴跪下去。
  
  高朔宇和小宇走在前頭,但不時用眼尾的餘光注意身後的動態,畢竟林子裡雖然沒有益虎野獸,卻極可能有蛇類、蜘蛛等其它會傷人的昆蟲動物,所以,他得確定她有牢牢跟上他們。
  
  她走得雖慢,但至少沒把自己搞丟,不過他卻發現一件怪異的事。
  
  那女人在幹嘛?她邊走邊搖是怎麼回事?是在走路還是在跳舞?
  
  他停下腳步,蹙眉瞪著慢吞吞走過來的她,又發現另一件他一直沒發現的事。
  
  該死!她臉色怎麼如此蒼白?這女人明明撐不住了,卻笨得不知道求援嗎?
  
  「你搞什麼?一張臉白得像鬼,如果不舒服,不會喊我們一聲嗎?」高朔宇氣急敗壞地衝過來,用力扯住她的手,劈頭就先痛罵她一頓。
  
  「對不起……你難得陪小宇出來玩,我……不想掃你們的興。」她喘得幾乎無法說話。
  
  「如果你讓自己累到昏倒,就不掃我們的興嗎?」真是頑固的腦袋。
  
  「抱歉。」她實在不願意拖累他們。
  
  才正說著,忽然覺得鼻端一熱,接著便聽到小宇的尖叫聲。「啊,媽媽流鼻血了。」
  
  小宇見她臉色蒼白得可怕,甚至還流著鼻血,嚇得幾乎哭了出來。「媽媽,你怎麼了?你生病了嗎?」
  
  「媽媽……沒事的。可能是天氣太熱,有點中暑,才會流鼻血……媽媽休息一會兒,很快就沒事了。」她先用面紙按住鼻子,努力對兒子擠出安撫的笑容。
  
  「坐下來,喝點水。」高朔宇命她席地坐下,然後將礦泉水遞給她,又將隨身攜帶的手帕沾濕,讓她放在額頭上降低暑氣。
  
  「朔宇,謝謝你。」在緊急時刻,他不經意流露出的關心,令她非常感動。
  
  「不必謝我,你如果昏倒了,倒霉的還不是我?」他看了眼小宇,湊到她耳邊壓低聲音警告。「你最好小心照料自己的身體,少給我惹麻煩。」
  
  「我知道的。」童若奾無奈苦笑。
  
  休息大約二十分鐘,鼻血止住了,她的臉色也稍微正常了些,他們才啟程返回別墅。
  
  一路上,高朔宇緊跟在她身旁,像只禿鷹般牢牢地盯著她,只要她臉色一有不對,他立刻要求她停下來休息。
  
  這陣子,她經常臉色蒼白如雪,這已成了一種慣例,她自己倒不覺得有什麼特別不舒服,但他就是很緊張,往往走不到十分鐘就要求她休息一會兒。
  
  他們終於返回別墅,他本想立即傳喚家庭醫師過來,但她堅持不用,表示只要在床上躺會兒就能恢復,他才勉強作罷。
  
  中午時刻,她起床用餐時,臉色果然已經好了許多,高朔宇這才放心了。
    
  中午的菜色是烤肉,他們將食物拿出來,搬到後院用烤爐烘烤,因為早上童若奾有「不良紀錄」,所以她被喝令不准動手,只准動口,由他們父子聯手料理給她吃。
  
  「媽媽喜歡吃烤金針菇、玉米還有青椒。」高朔宇利落地將食材放在鐵網上,而小宇則忙著提供情報。
  
  「媽媽喜歡吃蔬菜?」高朔宇瞥了眼童若奾,聊天似的詢問兒子。
  
  「對啊!不過媽媽也喜歡牛肉,但是她不敢吃羊肉,所以不用烤羊排給她。」
  
  「嗯,知道了。」
  
  高朔宇站在熱烘烘的爐子前,默默地翻轉烤肉與蔬菜。
  
  過去他們相戀的時間太短,不夠讓他完全瞭解她的厭惡與喜好。
  
  一股沒來由的哀傷,莫名地衝擊他。
  
  如果當年她沒接受他母親給的那筆錢,或是他的家人未曾反對,現在他們應該是快樂的一家人吧?絕不會鬧到今日這樣的畫面。
  
  他抿緊唇,握著烤肉夾的大手緩緩縮緊。
  
  「可以吃了。」他飛快將烤熟的蔬菜放進童若奾的盤裡,告訴自己別再想了。
  
  至少在今日,讓他暫時忘了那段令他難堪的過去吧!
  
  用過午餐,陪小宇看了片他一直想看的卡通錄影帶,接著他們換上泳裝,帶著小宇到後院的游泳池去游泳。
  
  童若奾的泳裝是保守的連身款式,白底綴著粉藍色的花紋,襯得她膚白似雪,身材纖細迷人。
  
  高朔宇黝黑的眼,直盯著她曲線畢露的玲瓏身段,像頭飢渴已久的獵豹。
  
  該死!無論她如何貪婪拜金,還是深深吸引著他。
  
  童若奾渾然不覺有人飢渴得想當場「吃」了她,依然陪小宇在游泳池裡玩水,沾水的泳衣宛如第二層皮膚般緊貼著身體,像在誘惑旁觀者。
  
  高朔宇困難地嚥了下唾沫,他想自己中午大概吃了太多上火的烤肉,此刻他口乾舌燥,只能猛灌綠茶退火。
  
  水藍色的泳池裡,身為小小游泳健將的小宇正在教導童若奾游泳。
  
  「媽媽,不是那樣踢,要這樣喔!」小宇示範給童若奾看,但她笨手笨腳的,怎麼就是學不會。
  
  小宇不厭其煩地教她,但她就是少根筋,怎麼也學不會,最後小宇大翻白眼,直嚷著說他不教了。
  
  「我來吧!」兒子退場,就該父親登場了,高朔宇不知從哪冒出來,直接遞補小宇的位置。
  
  「好哇好哇!」小宇樂得交棒,快樂地玩水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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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23 00:11:48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呃,不用了,其實我並不是很想學,學了也沒用。」
  
  童若奾慌忙退開,轉身想溜走,但很快被一雙大掌牢牢握住纖腰。
  
  「想逃?」屬於他的氣息,威脅地自身後逼近。
  
  「不……」她發出微弱的申吟,感覺自己像落人狼口的小兔子。
  
  「既然不是想逃,那就乖乖給我回來,要知道,我可不是經常教人的。」
  
  是啊!所以她就該感激涕零嗎?又沒人拜託他,而且她說的「不」,是不用他教的意思。
  
  「別說學游泳沒用,任何東西學會了,總有一天用得著。你總不希望有一天,當某位億萬富豪邀請你到他家游泳時,你卻必須告訴他自己是只旱鴨子吧?」他嘲諷地問,換來她一記大大的白眼。
  
  這人若是半天不嘲諷她幾句,他就很難受是吧?
  
  「別害羞,來吧!」他拉住她的手,藉著水的浮力,輕易地便將她拉回身邊。
  
  「不!」這回她發出絕望的哀號,像被大白鯊咬住的可憐獵物,一吋吋被拖向他開啟的大口。
  
  就在她以為自己即將成為鯊魚腹中的食物時,他的動作突然頓住,然後是一句沒頭沒腦的質問:「這是怎麼回事?」
  
  「什麼?」她茫然地問。
  
  「你的手怎麼會有這麼大片瘀青?」他像被燙著般鬆開鉗制她的大手,因為他發現她纖細的手腕上,有片環狀的瘀青。
  
  「啊,那是!」她納悶地看著,自己也沒注意到何時出現這片瘀青。
  
  自從生病之後,她只要稍有碰撞,身體立刻就會瘀青,最近更嚴重到只要稍一用力,就會有大片瘀青出現。
  
  「是我剛才抓傷的嗎?」他恐懼地瞪著自己的手,彷彿它是殺人的凶器。
  
  「應該不是……可能是早上在樹林裡,你抓著我時……」她想了想,應該是在那時候弄的。
  
  「就那點力道?」高朔宇不敢置信地瞪著她。
  
  老天,這女人是豆腐做的嗎?僅僅是拉扯她的手,就會弄出這麼大片瘀青?
  
  「不要緊,過幾天就會慢慢消褪。」她抽回自己的手,不在意地道。
  
  「你——」高朔宇習慣性地想去拉她,但是手一伸出來,猛然想起那片瘀青,大手又飛快縮回去。
  
  「你先上來,我去拿點藥膏給你擦。」
  
  說完,高朔宇先離開泳池返回屋裡,從醫藥箱裡找出藥膏,再回到泳池邊。
  
  而自知爭不過他的童若奾早已乖乖爬上泳池,坐在池邊的海灘椅上等他。
  
  「先披上,小心著涼。」高朔宇先扔一條大浴巾給她,讓她包住身體,這才捧著她的手腕,小心地替她抹上藥膏。
  
  其實童若奾很想告訴他,她這又不是受傷,抹藥膏也沒有用,但她已經很久沒見到他這麼溫柔的神情了,心裡貪戀著被他寵愛的感覺,所以還是默不做聲,讓他小心翼翼地替她上藥。
  
  她閉上眼,悄悄任由淚水盈滿眼眶。
  
  她時間不多了,就讓她再多偷取一點幸福吧!
  
  入夜之後,山區的氣溫降低,吃過晚餐後,每個人都穿上薄外套,悠閒躺在庭院裡的木製躺椅上,仰望著燦爛的星空。
  
  因為山區光害少,滿天的星子特別耀眼奪目。
  
  「爸爸,星星好美唷!」小宇從沒見過這麼多星星,瞧得眼都直了。
  
  「是啊!」難得放鬆身心,高朔宇慵懶躺著,臉上是罕見的柔和表情。
  
  「他們好像在跟我眨眼睛耶!」
  
  「呵呵,或許是喔!」
  
  童若奾慶幸他沒有一板一眼地告訴小宇:星星眨眼,是因為星星發出的光穿透大氣層時,發生了折射現象……
  
  「我要數數看天上有多少星星。」
  
  「好呀,你數數看。」高朔宇寵溺地笑著,卻沒罵他傻氣。
  
  「一、二、三、四……」小宇果真認真地數了起來。
  
  高朔宇轉頭看向躺在另外一側的童若奾,她的臉孔微傾向他們,雙眼卻直直凝視著星空,不知在想些什麼。
  
  下午以後,他不讓她拿任何有重量的物品,也不許她動手幫忙料理午晚餐,傍晚時又強迫她去睡了一會兒,這會兒她果然好多了,精神看來還不錯。
  
  他的視線往下,不經意發現側躺的她春光外洩。
  
  他想禮貌地轉開眼,但脖子似乎有自己的意志,怎樣就是不肯把頭轉過去。他只好清清喉嚨,試著轉移情緒。
  
  「咳,你覺得怎樣?」他小心措詞,不讓自己看起來像在關心她的樣子。
  
  「啊?」童若奾這時才從恍惚中回神。
  
  「我問你的身體。」高朔宇咬牙切齒問:「你是不是生病了?」
  
  她倏地一愣,接著飛快否認。「沒有呀!怎麼可能?你為什麼這麼想呢?」
  
  「你的膚色白得很不尋常。」
  
  她蒼白的臉色似乎跟勞不勞累沒有關係,仔細一想,好像無論何時看見她,她的臉色都不是很好。
  
  「噢,大概是我前陣子去做美白導入的緣故……」她撫著臉,佯裝驚喜地問:「我的臉真的很白嗎?那表示我花的大錢有效,下次我還要再去找那位美容師。」
  
  高朔宇忍耐地閉了閉眼,重重噴出一口氣,又道:「可是你也太瘦了,身體那麼虛弱,還莫名其妙流鼻血,實在不像健康的人。」
  
  「那是減肥過度引起的。」童若奾想也不想地道。
  
  「減肥?!你需要嗎?」高朔宇活像怪物般瞪著她。「我想『肥』這個字,一輩子都不會用在你身上,你去跟人家減什麼肥?」
  
  「女人總是嫌自己胖,哪有人滿足自己的身材呢?而且目前纖細是一種流行,你知道的,上流社會的男人都對身材很挑剔,如果我太胖的話,恐怕就找不到好對象,所以我怎麼能縱容自己體重增加?」她嘟著嘴,假裝煩惱地抱怨。
  
  「你——」原來她不要命的減肥,就是想釣金龜婿。
  
  高朔宇厭惡地轉開頭,心裡充滿憤怒與鄙夷。
  
  「啊,小宇睡著了。」童若奾發現好一會兒沒有小宇的聲音,略微起身一看,發現他已經張著小嘴睡著了。
  
  興奮地玩了一天,他也累壞了。
  
  「我抱他進去睡。」童若奾走過去想抱起兒子,但試了兩次,卻發現自己抱不動他。
  
  她又喜悅又感歎,曾幾何時,他已經不再是她抱得動了。
  
  「我來。」高朔宇冷著臉抱起兒子,毫不費力地大步走向屋內。
  
  童若奾不假思索地跟在後頭,一路跟進客房,看著他把小宇放在床上。
  
  她連忙走過去,輕輕地拉起被子,牢牢密密地替他蓋好。夜晚氣溫可能更低,可不能讓他感冒了。
  
  替小宇蓋好被子後,她低頭凝視小宇可愛的睡顏,忍不住在他白胖的臉頰上印下一個疼愛的輕吻,然後疼寵地用自己的臉頰磨贈小宇臉上柔嫩的皮膚。
  
  「寶貝,媽媽愛你,媽媽真的好愛好愛你。」
  
  她完全忘了高朔宇還在這裡,直到轉身要離開時,才看見高朔宇像尊門神直挺挺地站在房門口,臉蛋霎時一紅。
  
  她剛才的動作,不會全被他看見了吧?
  
  她忍住羞赧,假裝若無其事地從他身旁走過,不料他卻突然伸手握住她的手。
  
  她詫異地轉頭看著他,昏暗的燈光中,只看得見他眼眸中透著光亮,兩簇情慾之火正在他眼中燃燒。
  
  「跟我上床。」他大刺刺地提出要求,狂傲的姿態,讓童若奾驚訝得倒抽一口氣。
  
  「你……」
  
  「我承認,你還吸引著我,你應該很高興我還要你。你也要我的,不是嗎?」他訕笑著冷哼,囂張的態度令人氣結。
  
  「你這個人實在——」有夠厚顏無恥耶!他以為他一開口,她就會喜極而泣地匍匐在地,親吻他的腳趾頭嗎?
  
  偏偏他說對了,她確實還渴望著他,只是她一直不敢承認自己從未遺忘過他。她一直深愛著他!
  
  「反正將來你我都會有另一個男人與女人,何不趁現在還自由時,好好享受一段短暫的露水姻緣?過了今晚,我想我們這輩子不會再有機會單獨在一起了,就當作是為了我們的過去,劃下一個完美的句點。」
  
  這輩子……
  
  這三個字,深深敲進童若奾的心底。
  
  是的,人生何其短暫,她還有多少未來?與其到合眼的那一刻,心中還有著遺憾,不如順從自己的心意,好好珍惜與他相處的最後一點時間。
  
  她凝睇著他,緩緩移動腳步,一步一步走向他。
  
  他就知道自己永遠能掌控她!
  
  他揚起得意的笑,從容地朝她伸出手掌。
  
  童若奾將小手放進他的掌心裡,冷不防踮起腳尖,飛快吻上他因詫異而開啟的唇,瞬間引爆他的火線。
  
  該死!到底是誰掌控誰呀?
  
  熱情像是洪水氾濫,來得又急又快,他們親吻著對方,一面解開對方的衣物,跌跌撞撞地回到臥房。
  
  在那張大床上,上演著睽違八年的激情,童若奾再度為他綻放羞澀的自己,讓高朔宇擁有全部的她。
  
  今晚,兩人不談感情,只放縱內心的渴望。
  
  情慾逐漸平息,一張大床有如暴風雨掃過,而房裡的氣氛非常詭異,安靜得幾乎使人窒息。
  
  高朔宇與童若奾並肩躺著,但誰也沒有說話,只是各自沉思著。
  
  「當年,你為什麼要離開?」許久後,高朔宇打破沉默,低聲問道。
  
  這個疑問折磨他許多年,他不斷地問自己,這到底是為什麼?
  
  「真的是因為我母親給了你那筆錢,你才決定離開我的嗎?」
  
  童若奾淒涼一笑,搖搖頭說:「是或不是,又有什麼分別?過去的已經過去,再也不可能改變,又何苦去追究原因呢?」
  
  她有她的命運,他有他的人生,就算把他們分手的真正理由弄清楚,也不可能改變得了他們的未來,無謂掙扎只是徒增痛苦罷了。既然如此,又何必追根究底呢?就讓那段過去隨著她一起消失,掩埋在遙遠的記憶裡吧!
  
  然而她的苦心,高朔宇無法諒解,他逕自為她的隱瞞做了解釋。
  
  「你說不出口,是因為你純粹只是貪圖那筆錢,沒有其它理由,對吧?或許,那時已經有另一個男人等著你,所以你才會毫不猶豫地拋下我。」
  
  他已經習慣去懷疑她的動機,把她最善良的出發點,解讀成最惡劣的心機。
  
  「你高興怎麼想就怎麼想吧!」多說無用,童若奾也不想再做無謂的解釋了。
  
  她不解釋,高朔宇更獨斷地認定她是默認了。
  
  她怎麼會變成這樣?
  
  他還清楚記得,當年他們第一次發生親密關係時,他歡喜滿足的心情!他從來沒有那麼高興過,她的純潔,讓他宛如得到世界上最珍貴的寶物。
  
  以前他從不在乎交往的女孩有過多少親密男友,反正他不希罕當第一個,也沒興趣成為最後一個,大家玩玩就好,何必認真?
  
  然而能成為童若奾的第一個男人,卻讓他欣喜若狂,他有前所未有的驕傲與愛憐,他真的很高興自己是她的第一個男人。
  
  當時,他以為自己是第一個,也必定是最後一個,沒想到幾個月後,在他們的戀情被他的家人發現後,一切就改變了。
  
  他若只是玩玩而已,家人絕不反對,偏偏他動了真情,還想跟她長柏廝守,這份感情迫使他的家人開始出面阻止。
  
  他們先用溫情攻勢試圖說服他,失敗後又改用要脅的手段,逼迫他離開她,否則就與他斷絕親子關係,讓他身無分文地在外流浪。
  
  然而,他根本不在乎,因為愛她,他毫不畏懼家人的威脅,甚至不惜與父母決裂,寧願身上窮得連一毛錢都沒有,也要和她在一起。
  
  他個性剛強,父母勸阻不了他,只好從她身上下手。這點他並不意外,但意外的是,她竟如此輕易被動搖。
  
  在與她約定好離家的前一天,他意外收到她寄來的信,信中她坦承自己收了他母親的錢,所以決定要和他分手。
  
  他急著找她問清楚,但卻找不到她了,她拿著兩百萬,從他的生命中消失了。
  
  多諷刺?他的愛情只值兩百萬?
  
  自那之後,他對她的愛就死去了,只留下滿腔的恨意……
  
  「你就這麼在乎錢嗎?」他怨恨地質問,而童若奾依然沉默不語。
  
  「既然你打算釣金龜婿,那我不幫你怎麼行呢?」
  
  他眼神冰冷,出言更是殘酷。「老實說,以你的床上技巧,連個普通男人都釣不到,怎麼可能釣到金龜婿?不過別擔心,我會好好替你惡補,讓你學會怎麼討男人歡心,包準以後和你上床的男人,都會感謝我這個犧牲奉獻的拓荒者,為他們造橋鋪路。」
  
  他的話太過惡毒,童若奾難以忍受地想逃離那張床。但他的身軀由後覆蓋而下,牢牢將她困在床上。
  
  她,再次成為他的獵物。
  
  此時童若奾想起小宇的意外降臨,這才驚覺剛才並沒有避孕,意外懷孕的事可千萬不能再發生一次。
  
  她急忙道:「我們不能再——」
  
  「你放心,我不會笨得讓自己犯兩次同樣的錯。」
  
  他微瞇著眼,繼續用惡毒的言詞刺傷她,並享受凌遲她的快感…… 
  
  清早,整夜沒睡好的高朔宇一睜開眼睛,立即轉頭望向床的另一頭。
  
  她安然無恙地睡著,他這才安心了。
  
  昨晚她突然昏了過去,把他嚇到了,幸好在他擰了濕毛巾替她擦臉之後,她就甦醒了,身體也沒其它異常反應。
  
  這女人是怎麼照顧自己的,怎麼身體虛弱成這樣?
  
  他歎口氣,掀開被子想下床梳洗,然而被子一掀開,他不經意發現她的手臂與腿上,有好幾塊昨天不曾看見的瘀青。
  
  怎麼又有瘀青?其它地方還有嗎?
  
  他擰著眉,小心將蓋在她身上的被子悄悄移開,當她的身軀呈現在他眼前時,高朔宇頓時倒抽一口氣。
  
  天哪!他看見她的皮膚上佈滿大大小小、淡青與深紫的瘀青,從脖子一直到小腿都有,活像遭誰虐待似的,令人看了沭目驚心。
  
  他整個人都呆了!他昨晚有那麼粗暴嗎?
  
  他惶恐地伸手碰觸那些瘀青的痕跡,即使是很淡的青色,在白得近乎透明的肌膚上,看起來也特別明顯。
  
  「童若奾,醒醒,你身上這些瘀青是怎麼回事?」他焦急地搖醒她,劈頭就質問她為何一身青紫。
  
  童若奾悠悠醒來,發現自己身無寸縷,棉被已不知去向,她羞得想扯回被子遮身,但他卻不許。
  
  「先告訴我。」他按住那床被子,嚴厲地質問:「為什麼你身上會出現這麼多淤青?是我昨晚太粗魯了嗎?」
  
  「這個……」
  
  一抹慌張出現在童若奾臉上,但她很快回復鎮定。「這很正常呀!你不知道嗎?女人的皮膚薄,只要受到碰撞,就很容易瘀青,很多女人都會這漾,可能因為我皮膚白,所以看起來特別嚴重吧!至於你太粗魯一事……」
  
  她吸口氣,露出更加嫵媚的笑容。「我覺得不會呀!我和其它男人上床的時候也會這樣,你不用太過驚慌,這些瘀青可是男人對我釋放熱情的象徵,我一直非常引以為傲的。」
  
  「你!」滿滿的擔憂瞬間被惱怒取代,高朔宇臉一寒,二話不說翻身下床,走進浴室將門甩上。
  
  房間裡,童若奾愣愣地坐在床上,冰涼的手指,顫抖地撫摸像花紋般浮現在皮膚上的大小青紫。
  
  愈來愈嚴重了……
  
  她身上確實常有瘀青,但從來不曾這麼厲害過。
  
  這是死神對她的召喚,她知道,她的大限快要到了。  
  
  吃過早餐,高朔宇開車載著小宇與童若奾返回台北市區,車廂裡的氣氛不怎麼融洽,他顯然還很生氣,從頭到尾不和她說一句話。
  
  雖然這剛好是她想要的結果,但童若奾心裡還是悵然若失。
  
  小宇的生日過去了,夢境般美好的時光也結束了。
  
  小宇烏黑的眼珠看看爸爸、又看看媽媽,敏感地察覺到氣氛不對,他心想會不會是爸媽吵架了?為了怕他們又像以前那樣不說話,他決定想辦法讓他們合好。
  
  「媽媽,昨天好好玩噢,小宇玩得好高興。」他挨近母親,甜膩膩地撒嬌。
  
  「是嗎?小宇高興,媽媽也很開心。」童若奾寵溺地撫摸他小小的腦袋。
  
  「那媽媽,我們下個禮拜再來玩,好不好?」小宇得寸進尺,想要母親勸父親再帶他們出來玩。
  
  「不行。」童若奾還沒說話,前頭已傳來毫不留情的冷硬拒絕。
  
  高朔宇半轉過頭,用嚴肅的眼神看著兒子。
  
  「再過不久,學校就要開學了,你要念的小學課程繁重,我打算請家教幫你預習功課,以後你不能整天光想著玩,必須收心開始認真學習了,否則往後高家的龐大產業該交給誰打理?」
  
  小宇扁著小嘴不敢說話,但臉上是滿滿的失望。
  
  他不是不能接受得開始準備上學的事,而是捨不得和爸媽共度的愉快時光!以後他們再也不會有那種快樂的日子吧?
  
  童若奾心疼兒子,見他失望的樣子,她於是試著跟高朔宇溝通。
  
  「讀書雖然很重要,但也不需要天天讀,不如以後放假的時候,你就帶小宇到山上的別墅去玩,我會讓小宇保證以後一定會好好唸書——」
  
  她話還沒說完,他已無情地打了回票。「我的兒子要如何受教育,由我決定,童小姐,希望你別干涉我如何安排小孩的生活方式。」
  
  他這話說得還算客氣,但也很疏離冷漠,他清楚地讓她明白,她已不是小宇的母親,甚至連他的前女友都不是,只是一名陌生人——「童小姐」。
  
  童若奾垂下眼眸,忍住心中的陣陣酸疼,身旁傳來小宇幾不可聞的低泣聲,她的心更是有如刀割。
  
  她不在乎自己被冷漠對待,只難過兒子的心願被忽略。
  
  然而,兒子就快要是高家的人了,她這位「童小姐」又能改變什麼呢?
  
  她能做的,只有好好安慰兒子罷了。
  
  「小宇,爸爸也是關心你的學業,只要你用功讀書,有好的表現,他還是願意帶你出來玩的。」她拍拍他的肩,小聲地安慰他。
  
  她並不認為高朔宇是個糟糕的父親,或許他仍在生她的氣,所以對兒子稍微嚴厲了點,過陣子等她來的次數少了,他不再那麼生她的氣,可能他就會帶小宇出去玩了。
  
  小宇輕點了下頭,但還是止不住抽噎。
  
  他不是想出去玩,他真正渴望的是能和爸爸、媽媽在一起,就算以後爸爸真的願意再帶他出去玩,沒有了媽媽,他也不會開心。
  
  他不懂,他只是想跟別人一樣,和爸爸、媽媽三人快樂地生活在一起,為什麼不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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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23 00:12:38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在山上度過這些年來最快樂的一天之後,童若奾重新返回都市,也返回自己的生活。
  
  這天上午,她在園藝店上班,她穿著一件墨綠色的大圍裙,手上拿著夾著表格與鉛筆的小板子,在溫室門口清點盆栽的種類與數量。
  
  清點完以後,她將小板子塞進圍裙的口袋,接著便開始搬運盆栽,將它們搬到停在一旁的貨車上。
  
  她勤快地搬著,來回走了幾趟,再次彎腰搬起盆栽時。一陣強烈的暈眩突然襲來,她的手一時沒將盆栽抓牢,「匡啷」一聲,鮮橘色的瓦盆當場成了一堆碎片。
  
  小老闆林宗泓和妻子楊靖卉聽到瓦盆破碎聲,急忙從辦公室跑出來,一見到她在搬盆栽,立刻像看見失火似的直衝過來。
  
  「我的老天爺呀,你在幹什麼?」林宗泓又急又氣地嚷道。
  
  童若奾慌忙道歉。「宗泓,對不起,我太不小心了——」
  
  「別管那個了。」林宗泓才不管那個小小的盆栽。「你實在太逞強了,我不是說過你只要清點數量,不用搬的嗎?你想把自己害死呀!」
  
  「死」字一出口,現場的氣氛霎時變得萬分僵滯,林宗泓知道自己說錯話,也恨不得賞自己一耳光。
  
  他歎口氣,軟下語氣道歉。」對不起,我不是有意那麼說的,但你實在不該讓自己太勞累。」
  
  楊靖卉和緩道:「是啊,若奾,不知道你自己有沒有發現,最近你愈來愈蒼白了?我們真的很擔心你。」
  
  「我知道。」童若奾諒解地對他們笑。「我知道你們心疼我,是我不好,我不該逞強的。」
  
  「最近你身體的狀況好像不太好,你有沒有按時回去檢查呢?」楊靖卉關心地詢問。
  
  「為了小宇的事,我有一陣子沒去了,過幾天我會找機會去上
  
  「還等過幾天幹什麼?現在馬上就去!我要去送貨,正好送你到醫院,你看完醫生再自己叫計程車回來。」林宗泓立刻說道。
  
  「可是……」她還在上班,怎能隨便離開呢?
  
  「你別擔心店裡頭的事,還有我坐鎮呀,你快去看醫生吧!」楊靖卉勸道。
  
  「那……好吧,不好意思,麻煩你了。」
  
  」別這麼說,快去吧!」  
  
  「童小姐,你好一陣子沒回來看診了。」
  
  童若奾的醫師一見到她,就滿眼責備地看著她。
  
  「對不起,因為最近比較忙。」
  
  「再忙身體還是要顧呀!有健康的身體,才有幸福的人生!有什麼事比你自己的身體更重要?」醫師先訓了她一頓。
  
  「真是對不起。」她知道自己太輕忽了,但她早已不抱任何希望,就算積極治療,也只是在拖延時間罷了。
  
  「你先去做些檢查,等會兒我們再來看看病情如何。」醫生道。
  
  「好。」
  
  童若奾拿著檢驗單,做了相關檢查後,又回到診療室聽取醫生的診斷。
  
  「童小姐,你最好立刻住院,接受進一步治療。」看過她最新的檢驗報告後,
  
  醫師表情沉重地告訴她。
  
  「情況很不好嗎?」童若奾的心倏然往下沉。
  
  「你血液中白血球的數量暴增很多,可見抗癌藥物對你的症狀療效不大,若是合併採用化療,應該能夠壓抑癌細胞。如果再不行,就得考慮骨髓移植。但你也知道,找到合適的骨髓並不容易,一般來說,血親間比較容易採到兼容的骨髓,但你的父母都已經過世,你又沒有兄弟姐妹,兒子的骨髓偏偏和你不符,毫無血緣關係的人,配對成功的機率就更低了……」
  
  「我明白。」雖然早就有心理準備,但是當死神離自己愈來愈近,她還是不由得深深恐懼。
  
  她不想離開人世,捨不得和小宇分開,但她無力改變命運。
  
  還有高朔宇……回想他時而關切、時而冷漠的眼神,她就覺得好心酸,好想哭。
  
  她好害怕,多希望他能陪在她身旁,陪她一起對抗病魔,但,那是不可能的。他恨她,如今他連見她一面都不肯,最近去看小宇,他總是避而不見,她知道他人就在書房裡,但他卻不肯出來和她說句話。
  
  所以,她只能一個人對抗病魔,如今連小宇都不在身旁,病痛時她只剩自己而已。
  
  「你什麼時候能開始住院治療?」醫生一邊寫著病歷表,一邊詢問。
  
  「呃,我……最近可能沒辦法,還要再過一陣子。」她依然放心不下小宇。
  
  現在他雖然已經逐漸適應高家的生活,但她還不能馬上放手,那樣會讓小宇感到不安,她必須慢慢讓他習慣媽媽不在身旁的感覺。
  
  她要一步一步,慢慢地消失……
  
  「你不能一直拖,再這樣拖下去,只會延誤最佳的治療時機。」醫師不高興地推推眼鏡。
  
  「我知道,真的很抱歉。但是最近我真的有重要的事,一定得處理完才行。」她無奈地道。
  
  「好吧!既然你這麼堅持,我也沒辦法,總之我還是先開藥給你,如果你事情辦完,一定要趕快來治療,再拖下去,對你只有壞處沒有好處。」醫師警告。
  
  「我知道,謝謝您。」
  
  住院?就算住院又如何呢?住院就能讓她痊癒康復嗎?
  
  拿了醫師開的藥,童若奾憂愁地走出醫院,她仰頭望著黃昏的天際,不自覺停下腳步。
  
  這麼美麗的橙色天空,她還剩多少時間可以欣賞?
  
  無論還有多少時間,她想全部都留給小宇,她想跟小宇相處到最後一秒,所以希望上帝能多借一點時間給她。
  
  能多和小宇相處一天,就彷彿從上帝手中多爭取到一點幸福似的。
  
  知道自己病情加重,童若奾開始減少探視小宇的次數。
  
  將自己慢慢從小宇的生活中抽離,相信這是最不傷害他的離別方式。
  
  轉眼八月即將過去,小宇就要正式上小學了,學校生活多采多姿,還有許多新明友,屆時他不會有太多時間思念媽媽的。
  
  這天,她從園藝店下班後,直接到高家看小宇,卻意外遇到高朔宇。
  
  「你到書房來,我想跟你談一件事。」他似乎是刻意在等她,一見到她,就請她到書房去。
  
  她讓小宇先看她帶去的故事書,這才和他走到書房。
  
  「有什麼事嗎?」
  
  「這個給你!」他將一張支票放在書桌上,用修長的手指推到她面前,她看見上頭的金額用鋼筆工整地寫著幾個字。
  
  「這是?」
  
  「小宇已在昨天正式入籍高家,改名為高承宇,這是你要的兩千萬,我依約付給你。」他冷淡地解釋。
  
  小宇已正式入籍高家?童若奾臉色一白,知道自己真的失去兒子了。她哀傷地看著那張用兒子換來的支票,遲遲不敢伸手去拿,活像上頭淬了劇毒。
  
  「少裝了,童若奾,再裝就太矯情了。這兩千萬不是你一直處心積慮想得到的嗎?為什麼猶豫不拿?可別告訴我你不想要。」他總是不忘適時送上嘲諷。
  
  「我沒說不要。」她抬高下巴,纖指抽起支票,以極快的速度塞進皮包裡,不讓他看到她抖得不像話的手。
  
  「看得出你確實很想要。」他又涼涼地逸出一聲訕笑。
  
  童若奾沒特別在意他的譏諷,反正她已經忍受了這麼久,早就習慣了,現在她只在乎小宇。
  
  「朔宇。」她走到他面前,突然彎下腰,行了一個九十度的大禮。
  
  「以後小宇就是你們高家的子孫了,我還有個最後的懇求,求你好好疼愛小宇,無論將來你還會有幾個孩子,都請你不要忽視小宇、排斥小宇,求你一定要替我多疼他、愛他,就算我人不在了,也會永遠感謝你……」
  
  她低頭請托,克制不住鼻酸,語調都哽咽了。
  
  如果有必要,她甚至願意下跪,只求他好好疼愛那個即將失去母親的孩子。
  
  「只要你放棄到國外享樂的主意,留在台灣,不就可以就近關注他、疼愛他?如果你不是太貪婪的話,我或許會同意增加你和小宇見面的次數。」
  
  她那泛紅的眼睛很礙眼,他破天荒地答應考慮增加他們母子會面的次數。
  
  「不,我想還是國外的環境,我會住得比較習慣,只要你肯答應我好好照顧小宇,我就沒什麼好擔心的了。」她不可能永遠待在小宇身邊,她遲早得消失的。
  
  「說到底,你就是不肯放棄出國享受的美夢?」她真令他失望。「我實在搞不懂,你到底是什麼樣的女人?你究竟比較愛小宇,還是比較愛錢?」
  
  「呵,我當然愛小宇,不過比較起來,我還是比較愛錢。畢竟小孩是需要花錢養的,只要有錢,不但能養孩子,還能夠讓我不必辛苦工作,就能過舒服的好日子。世界上有哪個人不愛錢呢?」
  
  她露出貪婪的嘴臉,擊碎了高朔宇對她僅存的一點柔情。
  
  他厭惡地審視她,發現她的小腿上又出現了新的瘀青時,臉色變得更加難看。
  
  這回又是哪個男人的「熱情」害她傷痕纍纍的?
  
  「你已經達到目的,恭喜你成為千萬富翁,你可以回去與你的新歡共享了。」他撇嘴冷笑。
  
  新歡?童若奾不懂他在說什麼,不過她還是裝出開心的笑臉向他告辭。
  
  她剛走兩步,後頭又傳來他毫無溫度的嗓音。「我不知道是誰跟你說,男人只愛瘦骨嶙峋的女人,但我可以很肯定地告訴你,男人絕對不會喜歡一具活骷髏,如果你更讓自己這樣瘦下去,我保證會找上你的只有閻羅王。」
  
  童若奾笑了,眼裡卻無法克制地流下淚水。
  
  他不知道,其實閻羅王早就找上她了。
  
  得知小宇正式入籍高家之後,童若奾心中的牽掛消失了,她的身體像是繃得過緊、然後又突然放鬆的弦,瞬間病垮了。
  
  她的身體狀況愈來愈差,臉色愈來愈蒼白,身體愈來愈瘦,經常流鼻血不止,最後因為嚴重貧血昏倒,被送進醫院,之後就沒辦法再離開醫院了。
  
  「若奾?」
  
  楊靖卉和林宗泓推開病房的門,看見童若奾側身躺在床上,呆呆望著前方的牆壁,好像人生已了無樂趣,兩人頓覺鼻酸,好一會兒才能再開口喊道。
  
  「啊,你們來了?」童若奾想坐起來,但是自從開始化療之後,她的體力早已遠不如前,連撐著手臂起身都覺得萬分吃力。
  
  「沒關係,你別起來,躺著就行了。」楊靖卉想扶她躺回去,但是她不肯。」
  
  「我整天躺著好難受,我想坐一會兒。」
  
  「好,那我扶你坐起來。」楊靖卉又把她扶起來。
  
  「若奾,我們帶了點水果來,都已經洗好、切好了,你要不要先吃一點?」林宗泓打開裝著水果的保鮮盒,遞送到她面前。
  
  「謝謝,可是我沒胃口。」化療讓她毫無食慾。
  
  「那我先擺著,你想吃的時候就打開來吃。」
  
  「嗯,謝謝你。」她看著窗外晴朗的天空,雙眼迷濛地瞇起。
  
  秋季的天空就是特別清澈,秋高氣爽,是適合出遊的好時節。
  
  「我好想念小宇,好想見他。」她想起了自己最愛的寶貝兒子。
  
  「可是……若奾,以你現在的狀況,是沒辦法離開醫院的。」他們不得不殘酷地提醒她。
  
  這伺病魔來得又快又猛,連醫生都感到詫異。或許之前為了兒子,她全靠意志力在強撐,一旦倒下,就再也站不起來。
  
  「不然,我們去把小宇帶來吧,讓他好好陪陪你!」
  
  「不可以。」童若奾突然高嚷,激動地猛力搖頭。」你們不可以把小宇帶來,我不要他看見媽媽變成這樣,他會嚇壞的。」
  
  「那麼高朔宇呢?要通知他來嗎?」他們知道,她心底最依賴、最渴望見到的人,其實是他。
  
  「通知他來做什麼呢?來看我現在這副模樣?」她哀戚苦笑,眼神酸楚。」他已經有了未婚妻,我原本就不想破壞他與未婚妻的感情,帶著小宇去找他,實在是迫不得已,我已經覺得夠愧對他了,現在他好不容易恢復以往平靜的生活,再過兩個月就要結婚了,我怎能再去打擾他呢?」
  
  「所以!」她看向兩位心疼她的好友,誠懇地拜託。「請你們千萬不要告訴他我住院的事,就讓他以為我拿著那筆錢,到國外享受去了。」
  
  「唉,你這是何必呢?就算不想讓高朔宇為了她的事情難過,也別裝出那副愛錢的樣子惹他討厭呀?」被心愛的人厭惡,是多麼痛苦的折磨呀!
  
  「我無所謂,反正我死了,就什麼難堪與痛苦都沒有了,但是他和小宇還會留在世上很久,我不要他們為了我的事傷心難過,我寧願他們氣我、恨我,也好過成天哀傷地悼念我。」
  
  「你實在……」楊靖卉哽咽得說不出話。
  
  她總是這麼為人著想,但自己呢?她為自己想過嗎?
  
  「拜託你們,好嗎?」沒得到他們的保證,她無法安心。
  
  「你都這麼求我們了,我們能說不嗎?」林宗泓無奈地歎氣。
  
  雖然他真的很想衝到高朔字面前,痛痛快快地把事情的真相全部說出來,讓高朔宇知道,有個傻女人為了他以及他的兒子,受了多麼大的委屈。
  
  然而面對她的請求,他無法拒絕,只好忍下這個衝動,老老實實地守住這個秘密。
  
  「謝謝你們,這輩子能夠認識你們,我真的是不枉此生了。」
  
  「說什麼不枉此生?只要熬過去,你還是可以活很久的,現代醫學突飛猛進,說不準明天就會發明治療癌症的新藥,讓你很快就能痊癒。」楊靖卉努力地安慰。
  
  「呵,我也希望。」明知她說的是天方夜譚,童若奾還是報以微笑。
  
  她真的很感謝他們,因為他們,在人生最後的旅程,她才沒有感到孤單。
  
    
  「我吃飽了,爸爸、爺爺、奶奶,請你們慢用。」
  
  小宇放下筷子,表示不吃了。
  
  「欸?小宇,盤子裡還有大雞腿,你不吃啦?」蘇美璇詫異地問孫子。
  
  「奶奶,我吃不下了。」小宇跳下餐椅,用力將它推回原位靠攏,然後低著頭,悶悶不樂地離開餐室。
  
  「小宇最近是不是不太舒服?好像沒什麼精神耶!」蘇美璇擔憂地說道。
  
  「是啊,胃口也不怎麼好,飯菜都吃得很少。」高新邦也察覺孫子不對勁。
  
  「朔宇,你找機會問問小宇,看他是不是在學校被人欺負,所以才那麼沒精神又不想吃飯。」蘇美璇轉頭吩咐兒子。
  
  「我知道了,等會兒我就去問他。嗯,我也吃飽了。」他放下碗筷,跟著起身離開。
  
  高新邦看著兒子的背影,納悶地道:「話說回來,朔宇最近也怪怪的,他們父子倆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來到遊戲室,沒看見兒子的身影,於是高朔宇上樓來到小宇的房間,發現房門關著,他試探地敲門,聽到裡頭傳來回應,兒子果然躲在房間裡。
  
  「爸爸。」小宇喊道,拉開門讓他進來。
  
  「在寫功課嗎?」看見他桌上有本攤開的練習簿,知道他在寫作業。
  
  」對。」小宇回到書桌前,繼續寫功課。
  
  「喜歡上學嗎?功課有沒有什麼問題?」高朔宇坐在兒子床上,試著跟兒子聊天。
  
  「沒有,爸爸。」
  
  「功課跟得上嗎?家教老師跟我說你學得還不錯。」
  
  「嗯,老師教的我都聽得懂。」小宇不帶喜悅地回答。
  
  「那很好啊!」高朔宇看著兒子鬱鬱寡歡的臉龐,乾脆直接問:「小宇,你最近怎麼了?好像不太有精神,是哪裡不舒服嗎?」
  
  「沒有,我很好呀!」小宇對父親搖搖頭。
  
  高朔宇喪氣極了,問了半天,他還是不知道兒子為什麼突然變得沉默寡歡。
  
  小宇低著頭,默默不語,片刻後鼓起勇氣,怯生生地問:「爸爸,媽媽到哪裡去了,為什麼不來看小宇了?」
  
  原來,小宇既沒生病也沒被人欺負,他只是思念母親而已。
  
  「爸爸也不知道媽媽在哪裡。」高朔宇老實地告訴兒子。
  
  「喔!」小宇低下頭,拚命忍住想哭的衝動。
  
  看見兒子滿懷期待卻又被失望佔據的臉龐,頓時有股怒氣衝上高朔宇的胸膛。
  
  那女人真是該死!她居然一拿到錢就拋下兒子,甚至連一句再見都不說?
  
  他猜想,現在她八成已經拿著那筆錢,在國外大肆採購,好將自己裝飾得像顆包裝精美的糖果,企圖引誘男人前來品嚐。
  
  小宇有這樣不負責任的母親,實在可憐!
  
  但悄悄在心底掛念那個失蹤的貪婪女人的他,更可悲。
  
  那個女人果真如此無情,一拿到錢就迫不及待遠走高飛?
  
  哼,就和當年一樣,一點也不奇怪!
  
  他轉過頭,發現小宇的肩膀劇烈抖動,不禁詫異地問:「小宇,你怎麼了?你在哭嗎?」
  
  因為太思念媽媽,小宇忍不住哭了起來。
  
  「小宇,別哭。」高朔宇心疼地拍拍兒子,小宇立刻張開嘴號啕大哭。
  
  「嗚……爸爸,我好想媽媽,我要媽媽。嗚……我要媽媽。」
  
  「好,爸爸替你找,相信我,媽媽很快就會回來看你。」哪怕她正相男人玩得樂不思蜀,他也會強押著她回來。
  
  既然兒子是她生的,她就不該悶聲不吭地拋下他一走了之,最起碼,她得給兒子一句解釋和道歉。
  
  為了兒子,他決定揪出那個沒有良心的女人。
  
  看見高朔宇出現在自己面前,林宗泓並沒有太驚訝。
  
  說不出為什麼,他一直有這個直覺,高朔宇遲早會找上門來。而他等的就是這一天。
  
  「我要找童若奾。」高朔宇審視曾經誤以為是情敵的男人,還算有禮貌地開口。
  
  林宗泓也上下打量他,心中暗自讚賞童若奾的眼光。也唯有這樣的男人,才能讓她即使分離多年,心裡依然住不進其它人。
  
  「請告訴我她人在哪裡。」高朔宇強迫自己忍受他誇張的打量。
  
  「我答應過她,所以不能告訴你。」
  
  高朔宇聽了,絲毫不願浪費時間,立即調頭走人。
  
  「但是——她托我們轉交一樣東西給小宇。」林宗泓在他身後喊道。
  
  「什麼東西?」高朔宇停下腳步,轉頭看他。
  
  「你等一下。」林宗泓轉身走進辦公室,打開保險箱,取出某樣東西交到他的手上。「這就是若奾托我們轉交的東西!」」
  
  她原本的叮囑,是要他們在她過世後,才把它拿到高家交給小宇,但現在他決定提前轉交給小宇的父親。
  
  「這是?」高朔宇蹙眉盯著躺在手心裡的一把銀色鑰匙,不知道童若奾給小宇一把鑰匙幹什麼?
  
  「若奾用小宇的名義,在銀行租了一個保管箱,留了一些東西給小宇,這就是保管箱的鑰匙,鑰匙上有編號,你去看看就會知道她留了什麼東西給小宇。」他意味深長地道:「或許這把鑰匙,可以揭曉一個秘密也說不定。」
  
  「秘密?」什麼秘密?
  
  他愈說,高朔宇愈糊塗,不過他還是感謝林宗泓的幫助——無論在哪一方面。
  
  「謝謝你,改天有空請到我家坐坐,小宇一直很想念你們。」
  
  「哈哈,我們也很想他,搞不好我們忍不住,過兩天就厚著臉皮去拜訪了。」林宗泓爽朗地笑了笑。
  
  「隨時歡迎!」高朔宇嘴角微揚,略一點頭後,轉身離開園藝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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