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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chun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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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墨餘生] 明駝千里《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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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25 16:37:12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回 嚴師忽至 警語傳懸案 山雨欲來 涼風先滿樓

其實,於志敏對此也是無法,彼此商議多時,決定在出困之後,將人交給巴烏拉帶給也先,看來瓦刺定有人能夠懂得她們的話。

在這曲折的地穴,分不出晝夜。王紫霜早就與張惠雍將寢處畫定,巴不得於志敏精神略顯睏倦,即催促他往小石宅歇息,過不多時,連閔小玲也被擠了進去,然後自己率領幾名美婦在近處巡視。

小石室裡面男歡女愛,綺旎風光不必細說。此後,二美同居,行止與共、經過一段香豔的時間,於志敏又繼續測隧道,那知測到無路可走,只見到處斷晶塌上,並無人跡,明知有個鄂克路克,但也鴻飛冥冥,無處追尋。

於志敏推想必然另有秘道,而另外的秘道又自成系統,否則,總可尋到蛛絲馬跡,料不到費了倦大工夫,只能完成一半,不禁廢然嘆道:“這鬼洞真怪得出奇。白糟踏了多少光陰!

王紫霜笑道:“你自負聰明,這回總知道難了吧?”

於志敏正在苦笑,忽然側耳傾聽,臉顯詫容道:“什麼人在這裡掘土?”

王紫霜也已聽到,接著道:“莫非就是巴烏拉那班人以為我們埋骨在山裡?”

閔小玲急道:“阿敏既已把圖測好,我們。快找路回禁堂會,別盡戀著這鬼洞了!”

於志敏笑道:“照理來說,禁堂就該在我們腳下,但這裡偏又倒塌稀爛,沒有搬運的器具,無法打通。”

張惠雍道:“依照你原來的計策,開天窗如何?”

於志敏道:“這裡地勢太低,要開天窗,得走回頭,控地勢高處設法去!”

王紫霜道:“那不教他們在外面急死了,你先招呼他們一聲!”

於志敏說一聲好,提起丹田真氣,長嘯一聲,震得四周呼呼作響,那倒塌而鬆動的石塊也陷進尺許。閔小玲肩上那隻萬年蝠驚得忽然飛去。

阿爾搭兒除了睡眠之外,時刻望著瓦刺勇士挖土搬石,眨眼間已到了第六天。挖出的土,足可在外面推成一個小山,所挖的地方卻是挖了又塌,瓦刺勇士已經是心志全灰,於志強則擔憂誤了往女孩奴兒干的日期,急得心頭髮火,幾乎要拿穗姑來出氣。

幸是逍遙客老謀深算,眼見瓦剩勇士心灰意冷,挖土搬石全沒初來的時候起勁,時時安慰於志強,並籍他的口鼓勵瓦刺群雄。於志強為了鼓勵另人,才勉強抑住心頭鬱火,不致再生事端。“

這一天清晨,才開始挖土不久,忽聞塌壁上方一聲長嘯,石塊紛紛滾落。阿爾搭兒首先就喜得叫起來道:“那是我的敏郎!”接著又“噫”一聲幽嘆,珠淚粉落,泣道:“不知他受了多少苦了!”

逍遙客忙道:“你聽他嘯聲依舊那麼響亮,必定沒事,別哭了,待我招呼他!”

於志強急搶先高叫一聲:“敏弟!我也來了!”

逍遙客也長嘯一聲。

阿爾搭兒也不忖度自己聲音能否透過石壁,連叫幾聲“敏郎”,便捏起粉拳猛捶那石壁。

秦玉鸞忙將她擁在懷裡,輕說一聲:“搭兒丫頭別鬧了,你我的聲音難傳得過那邊去!”

瓦刺群族一聽石壁嘯聲,全都愕然停手,及見老少諸俠出聲招呼,才知那是自己人發出而面露喜容。

於志敏嘯聲過後,停了一停,立聞下面嘯聲,叫聲,混成一片,他一辨出有於志強的嗓音在內,不由得臉色一變,急揚聲問道:“哥哥怎麼也來了?”

於志強喜呼道:“你出來再說!”

於志敏一估計上下的高度,知道最少有五六十丈,忙道:“你們不要挖了,我們由別處出去!”

王紫霜道:“你打算由那裡出去?”

於志敏道:“向上走!”

各人知道於志強趕來瓦刺定有原因,由於志敏率往隧道高處,果然一劍上去,山石立即崩下一塊。於志敏和張惠雍擔任搬石,王紫霜和閔小玲專管開山,直到肚子飢餓,才見有一線峽。口頂端射進,萬年蝠已迫不及待,由新開的小穴一衝而出。

王紫霜吐了一口悶氣,笑笑道:“我都覺得餓了,敢情今天是第十天?”

於志敏道:“我早就覺得餓了,只因想到不久便要出困,若是再服了耐飢丹,出到外面什麼都吃不下,才忍了下來!”

閔小玲動手打他一掌,罵道:“活該捱餓!那有人餓了不吃東西的?你要是早說,我早就告訴你好法子!”

王紫霜笑道:“告訴他做什麼?”

於志敏“哎”一聲道:“我要知道耐飢丹還有解法,也不至使舅兄跟著餓了!”

王紫霜望著張惠雍好笑道:“你要跟著阿敏學壞,包有苦頭給你吃!”

張惠雍笑道:“我還不覺得餓哩!”那知一語甫畢,肚裡“咕嚕”一聲,惹得於志敏夫婦全都笑了。

王紫霜笑了一陣,才道:“搭幾頭只怕要急死了,要快點出去才行!”

於志敏叫一聲:“你們走開,待我把天窗開更大些!”一縱身軀,抓住被劍穿過的小孔,右掌往上一推,“哇”的一聲巨響,將厚左二尺的岩石打飛老遠,露出一個方圓三尺的大穴,他也翻出穴外,僅見滿天星斗,朗然在目。

王紫霜忙道:“你去找條繩子來,好吊她們幾個上去!”

於志敏漫應一聲,在山頂上略辨方向,雙腳一跺,帶起一溜珠光向亞麻谷飛落,在空中瞥見谷底燈火閃爍,忍不住發出一聲長嘯。

自從瓦刺群維到來亞麻谷那天起,這塊谷地的燈火已是徹夜通明。阿爾搭兒獲知她敏郎未死,情緒大佳,正與諸女在帳內聊天忽聽頭頂上傳來的嘯聲,急一躍而起,在呼喚“敏郎”

聲中,奔向帳外。

這不過是二更天氣,逍遙容正巡視外面,忽見遠處的峰頂冒起一團光芒,正在驚訝的時候,又見那光華恍若飛星換位,劃破長空,接著嘯聲傳來,人已到達,急喚一聲:“小友!”還來起步,又見一陣風聲由身側掠過,原來是阿爾搭兒兒已奔了出來,逍遙客不由得暗歎一聲:“痴女!”

於志敏也看到逍遙客,尚未發聲問訊,只阿爾搭兒身子猛可一栽,一個筋斗射到身前,心想她幾時學會這門身法,待伸手將她一攬,才發覺她已是閉了氣。

逍遙客急道:“小友先救救她罷!可憐她幾天來幾乎急煞,方才被石頭絆跌一跤。”於志敏急向她胸前一搓,阿爾搭兒兒“哇”一聲哭了起來,在淚眼迷糊中瞥見郎影,一張粉臂環抱上於志敏的頸子,簿聲呼喚一句:“敏郎!”於志敏見她恁地情痴,竟不忍心將她放下。

張惠雅和秦玉鸞也在這時趕到,但她兩人可沒有阿爾搭兒兒那份雌心,張惠雅還敢柔聲呼喚一聲“阿敏”,秦玉鸞只是低頭說一聲:“你回來了”,便作算數。

於志敏輕輕點一點頭,即道:“抉找幾條長繩給我好回去救人!”

阿爾搭兒“嗅”一聲道:“你又要走了?”

於志敏道:“我去救人,回來很快!”

逍遙客一驚道:“是雍兒出事了!”

於志敏搖頭說一聲:“不是!”正要將峰上的事說出,忽見巴烏拉和一群人由谷口奔來,忙將阿爾搭兒輕輕放下,讓她緊偎身旁,才向巴烏拉揚聲招呼。

阿爾搭兒怯怯地拖著她敏郎一條臂膀,幽幽道:“帶我去救兩位姐姐!”

於志敏笑道:“你們都搞錯了,救的是一群魔女,你兩位姐姐……”正說問,忽聞一聲:“敏弟!”兩條身影由另一座崖上飛落,定睛看去,原來是於志強和穗姑,不由得訝道:“你兩人怎地也來了?”

穗姑一和於志敏打照面,想起自己原是暗戀著他,這時成為他的嫂嫂,尷尬得把頭一低。於志強忙道:“八十天內能否趕到奴兒干?”

於志敏笑道:“你仍是那毛猴性子,往奴兒干幹什麼?”

於志強道:“駱伯伯教人擄去了!”

於志敏一驚道:“什麼一回事?”旋又怕王紫霜在山頂等候久了,接著又道:“我先救人回來,再聽你說!”接過瑾姑送來的長繩,對各人招呼一聲,立即破空上崖,各人只見一溜珠光越起越高,忽然隱沒不見。

逍遙客不勝讚歎,回顧各人一眼,見阿爾搭兒星眸盈淚,凝望峰巔,趁機道:“搭兒!”娘要能學成這樣藝業,該是多好!”

阿爾搭兒微微點頭,卻又嘆息一聲。

秦玉鸞曾經問她為何不學武藝,聽她說是恐怕學會武藝,就要少了女孩子特有的溫柔,拴不住男孩子的心,這時聽她嘆息,也知其意,即將她拉過一旁,悄悄道:“敏郎有一套會教人武藝速成的本領,你要他教你武藝。決不至把你那柔水的性格改變!”

阿爾搭兒閃亮了眼睛道:“你說的可真?”

秦玉鸞正要回答,卻見珠光又橫空而來,不由得“咦”一聲道:“他怎的又回來了?”

於志敏腳一沾地,立即向於志敏問道:“駱伯伯怎被人擄去?爹爹呢?”

於志強道:“爹爹沒事,但與秦府上下全遷往瓊崖去了。”

接著就將河間府發生的事說出。

於志敏嘴唇皮一緊,說一聲:“好!我倒要看看這十神童有什麼了不起的藝業!”俊目向各人臉上一望,又道:“奴兒干雖遠,但我只消一個月便可到達,這邊的事又怎麼辦?”

逍遙客忙道:“這邊尚有何事?”

於志敏道:“鄂克老魅未斬,深穴裡的頑兇未除,玄冰谷老魅的巢穴未破,唉事情總鬧到我頭上來……”他嘆息了一聲,又道:“古今往來盡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的事,任我們奔波終日,又能管得多少?”

他話剛說畢,半空中忽有人笑道:“你這孩子發什麼牢騷?”

於志敏聞聲下跪,高呼一聲:“師孃。快來!”

各人但見於志敏胸前的珠光一搖,一位雍容華貴的美婦,已站在面前,究竟她幾時落下來,也無人知道。

諸女一見於志敏一跪,也紛紛跪倒,逍遙客知道來的是王紫霜的師尊,也想隨眾下跪,白義姑輕搖玉掌,笑道:“清洪不必多禮,敏兒也替我請這些妮子起來!”

於志敏弟兄與諸女拜畢起來,垂手待立。

白義姑向各人望了一眼,笑笑道:“你們請瓦英雄退去罷,我也要往帳裡歇歇!”

於志敏忙引巴烏拉上來拜見,並將白義姑的心意對她說了,與諸女恭請師孃進帳幕歇息。

白義姑見阿爾搭兒緊緊偎著於志敏,好像怕她敏郎跑掉似的,也覺得好笑道:“敏兒倒是會拿清蝠,就是苦了我的霜兒了!”

於志敏不知白義姑說好還是說歹,驚然一驚道:“敏兒怎敢!”

白義姑笑道:“你別和我說不敢,霜兒饒得你,我也就不管,只要霜兒對我嘆一聲苦,看師孃不打你三十板屁股!”

諸女見這位世外奇人和徒兒說笑,也忍耐不住。

於志敏嘻嘻笑道:“敏兒知道師孃決沒打我的時候!”

白義姑道:“那也不一定!”接著又道:“你知道我來幹甚麼?”

於志敏已見師孃手裡攜來一個布包,斜是將那塊有膠煉成了什麼寶物,恭答道:“是送寶來了!”

白義姑道:“你只請到一半,這包裡固然是防震防電的衣服,但重要的事並不在此。”

見各人面呈詫色,接著又道:“因為這些衣服,目前並不急用,方才問起霜丫頭,說是電魄魔君已死,鄂克路克已逃……”

於志敏忙道:“閃電魔王不知下落哩!”

白義姑道:“他已被愕克路克殺了,但那愕克路克卻得到閃電魔王秘冊……”

於志敏說一聲:“要能奪下來就好了!”

白義姑道:“鄂克路克獲得秘冊之後,仍然藏在洞中,又被老魅派駐都魯山的人盜去………”

於志敏暗道:“這些事怎麼教師孃知道?”卻聞白義姑續道:“後來被你們幾人在穴裡一鬧,老魅的人站不住腳,又紛紛逃出,竟來不及攜帶裝有秘冊的箱子,但又怕被你們追及,乃炸燬秘道,連秘冊也毀個淨盡。”

於志敏詫道:“這事說來有點離奇,敏兒幾人並未造及敵人,而秘道已經被毀,前幾天還遇上有魔黨,也沒見有什麼秘冊,師孃這消息從何而來?”

白義姑笑道:“你這刁孩子竟反起我來了!要知老魅派來的人不僅一撥,而是有好幾撥,閃電魔王,鄂克路克,都不過是明的,另外還有好幾批暗的,重重監視,互不認得,所以他們一聞異聲,就以為是你等追到,因此,炸燬秘道,要將你等活埋在山腹。”

於志敏聽說鄂克路克也是玄冰老魅的人,不禁瞠目結舌。

白義姑望了他一眼,又道:“這是前幾天蒼冥上人在愛拉湖見有幾個奇裝異服的人,把他抓來詢問才獲知的詳情……”

逍遙客忍不住問道:“白前輩可知晚輩恩師目前在何處?”

白義姑道:“他和敏兒的師父在峰頂詢問那幾位可憐的公主!”

於志敏詫道:“公主?我以為是賤婢!”

白義始好笑道:“你那知道玄冰老魅的為人?他脅迫無君國的王公富豪,將女兒獻身為質,派在遠方,從事蠱惑別人的事。你休看她們一大把眼淚,實在說起來是心如蛇蠍!”

於志敏道:“這種人,師孃還說她可憐?”

白義始這:“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那些公主本性非惡,只因每格勢禁,不得不從,日子一久,即互相猜忘,迷失本性,除非使他知道老魅已潰,否則任憑怎樣也難得她一句真話。”

於志敏道:“她們的話縱使說了也是白聽。”

自義姑詫道:“你這話怎解?”

於志敏笑道:“她們說的嘰咕嘰咕,還不是白聽?”

白義姑笑道:“你自己不懂倒還罷了,怎見得別人不懂?

蒼冥上人早歲遍歷寰宇,只要是人說的話,她就幾乎全懂,不然那得號稱蒼冥?“逍遙客見白義姑贊他的尊師,也呈面喜色,額首道:“恩師昔時也教晚輩幾種活,但晚輩素質愚魯,又認為漢兒學得胡兒話並無用處,此次北來,竟是半句也難入耳!”

白義姑失笑道:“令師也曾說過你資質不惡,只是有點執拗,所以功夫也難再上進,要改一改才好。”

逍遙客聽得一凜,連連稱是。

白義姑道:“因此,你等逗留此谷也無用處,近日曾見孔明孔亮那一系水寇的人物在札薩克圖行動,當時我等因為煉寶,無暇理會,生怕你等不知……”

逍遙客忙道:“他們已經來過!”立即喚出玉妙如,包妙始兩人過來參見,由他兩人口述前情。

白義姑“哦”一聲道:“原來如此!敏兒的師父正在遣他查探流民會有何作為,這時也不必查探了。但是,此事雖小,敏兒卻不能不去救!”於志敏忙恭應一聲。

白義姑微一頷首道:“你打算怎樣去救人?”

於志敏道:“徒兒眼前尚無定算,到時再隨機應變好了,再則要進入天王莊也得先和王包兩兄談談。”

白義姑望了王,包兩人一眼,又對於志敏道:“這是當然,我只問你要不要把這裡的人都帶去?”

於志敏本想說帶去,但他眼光一觸及齊孛兒姐妹,猛想起這兩人怎行,若是不帶,留在瓦刺又不放心。因此,一時竟無話可答。

阿爾搭兒睜大眼睛注視她敏郎臉上,心裡極其盼望他說一聲帶去,她知她敏郎偏是不說,她急了起來,柳腰輕輕一扭,喚一聲:“敏郎!你說呀!說帶我們去呀!”

她這一毫不避諱的舉動,竟引得白義姑笑了起來,向她招招手道:“小妮子!你過來!”

阿爾搭兒櫻了一聲,碎步奔去,也不問白義姑答應,纖腰一擺,竟坐往白義姑膝上。

於志敏生怕白義姑不樂,把臉都急紅了。那知白義姑竟是笑意盈然,像一位年輕母親摟緊她的女兒,輕撫阿爾搭兒的秀髮,柔聲道:“你比我那霜兒還要難纏,怎不學點武藝?”

白義姑對阿爾搭兒這般垂青,不但是於志敏覺得意外,而且還羨煞諸女,人人恨不得也像阿爾搭兒那般嬌痴,好獲得這位宇宙奇人的愛撫。但她們一看到阿爾搭兒本性如此,並無嬌揉造作的成份,又覺得難於施效復而灰心一半。

阿爾搭兒見白義姑問她為何不學武藝,眼珠登時一亮,卻又沒大沒小地叫一聲:

“姑!”!你肯教我?”

白義姑倒也不理會她怎樣稱呼,仍然笑笑道:“我沒空教你,要敏郎教就行了!但是……”她摸摸袖裡,取出一顆龍眼大小的蠟九在手中分開,登時異香滿帳,續道:“你先吃這個!”

阿爾搭兒道:“給敏郎吃!”

白義姑不容分說,趁她未曾合嘴的時候,將蠟丸裡面的月藥塞進她嘴中,笑道:“你敏郎吃藥比你吃飯多,還要吃甚麼?”

於志敏一間那股香氣,便知是自己曾經見過的“紫氣丹”,當時也僅獲服三顆,後來尋遍各處,才得一顆給於志強,可見這月藥貴重,這時師孃竟拿來贈給阿爾搭兒,那得不替她喜歡?

但也素來跟師父師孃全放刁慣了,伸手嘻嘻笑道:“這紫氣丹還有多少?請師孃給敏兒幾顆!”

白義姑又摸摸袖口,笑道:“你伸手過來!”

於志敏本是刁鑽萬分,但他看白義姑慈祥微笑,不慮有詐,上前一步,伸手一前,卻白義始就他掌心一拍,罵道:“刁猴子我先給你一塊紫氣膏!”

帳里老少該俠見於志敏居然上當,不禁鬨堂大笑。

於志敏仍然面不改色,嘻嘻笑道:“紫氣膏也好!”兀自不肯將手縮回。

白義姑對他這位刁徒,雖是沒法對付,只好罵道:“向你師父要去!”話聲甫落,帳外忽然哈哈一笑。

於志敏叫一聲:“師父!”立即奔出。

白義姑立刻對阿爾搭兒笑道:“你看!他見師父來到,連你也給仍下了!”阿爾搭兒被她一說,果然“嘿”了一聲,急呼“敏郎!”害得老少諸俠俱不敢笑。然而,在她嬌呼聲中,一位中年文士和一位老年道人已飄然進帳,兩人身後跟著滿面春風的於志敏,接著又聞王紫霜在外面吆喝。

逍遙客一見那老道,急呼一聲:“師父!”立即跪下磕頭。

張惠雅也跟她舅公爺爺下拜。

那老道人袍抽一拂,先將張惠雅扶起,然後對逍遙客道:“清洪年紀這麼大了,不必多禮!”

在座諸女知道那中年文士定是於志敏的師父,已在逍遙客向老道人下跪的同時,紛向紫虛上人下拜。紫虛上人說一聲:“不必!”單掌作勢一攙,各人俱覺一股潛力衝到,身不由已地站了起來!“

丁瑾姑四女急各端一張小橙列在白義姑兩旁。

紫虛上人回顧於志敏一眼道:“你比我當年強得多了,萬不可再不知足!”

於志敏看他師父臉色雖和,但說那句並非好話,急垂頭斂手,低聲一聲:“徒兒不敢!”

瑾姑四女聽到紫虛上人的話,芳心俱冷了半截,恨不得將心事說出,但當著那麼多人面前卻又害羞,彼此相見一眼,便即俯首。

白義姑罵道:“你又來嚇孩子了,看看他們都被你嚇成那樣子!”

紫虛上人微微一笑,向小橙坐下,又向諸女道:“你們用心良苦,我全都知道,不必怕我。”又向躲在白義姑懷裡的阿爾搭兒看了幾眼,向白義姑笑道:“看你又想認乾女兒了,不然怎會偏心起來,給一個不給一個!”

白義姑給她這位老伴說得笑起來道:“我身上的沒有了,你愛給就給,不關我事!”接著指著諸女,將她們的名字—一對紫虛上人說了。

紫虛上人道:“本來我也僅帶一粒,作為普度有緣之用,推的功行最淺,就先給誰,敏兒你說,應該給推?”

於志敏毫不猶豫地向齊孛兒一指,道:“請師父就賜給這位舅嫂罷!”

諸女俱以為於志敏定指張惠雅成秦玉鸞,甚至張秦女自己也認為如此,這一來,全出意料之外,而心裡各自佩服。

紫虛上人喜道:“你能對事不對人,大公無私,我心甚喜……”立即由袖中取出一對紫氣丹交給於志敏,又道:“你給我送去罷!”

於志敏忙將丹藥送給齊孛兒,囑她立即服下。

齊孛兒先向紫虛上人拜了兩人,然後接藥吞服。

蒼冥上人已向逍遙客問明各人身份,見紫虛上人將寶貴到自己都不捨得服用的丹藥贈給張惠雅的嫂子,於志敏竟毫無私情願將靈藥讓給外人,不由得大為稱讚道:“你師徒此舉,真無愧於群雄領袖,貧道也要大破錁襄了!”

白義姑笑道:“要拿好的,別以二等貨騙人!”

蒼冥上人哈哈笑道:“貧道那毛手毛腳還不至於如此無賴!”由袖裡取出一個小紙包遞給於志敏道:“就煩小友替我分派罷!”

於志敏打開紙包一數,赫然是十五粒九藥,倘若除掉由窟裡帶出來的五婦,再除去齊孛兒和阿爾搭兒,恰好是十五人,連王妙如,包妙始都有份。心想:“這位上人確有點邪門,他幾時算好了人數,將九藥事先包好?”不覺怔了一怔。

白義姑看著於志敏出神的樣子,好笑道:“你還不知這位牛鼻子師伯的鬼門道?他一進門來,早就佈施的打算,虧老頭教你那麼久,連這點障眼術都看不穿!”

蒼冥上人笑道:“被你這麼一說,貧道的法術就一文也不值了!”

於志敏走向包妙始面前遞了一粒九藥,接著就遞給王妙如。王妙如忙道:“晚輩尚是待罪之身,怎好接受老仙長賞賜!”

包妙始已接了丹藥在手,急又放圖紙包。

蒼冥上人正色道:“釋門有云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之語,我道也有齊物之論,小友雖是流民會中人,但已棄邪歸正,何必如此有愧?”於志敏將九藥遞給他兩人,王妙如才愧謝接了。

然後,於志敏將九藥分給瑾姑四女,穗姑、於志敏、逍遙客、惠雅、玉鸞,還剩四粒該是他自己和王紫霜,閔小玲,張惠雍三人的份,因他三人未到,也不好分得,依舊存在紙包。

逍遙客雖分到一顆,但他卻裝了起來。

蒼冥上人詫道:“清洪為何不服下去?”

逍遙客躬身道:“師尊賞賜,理當服用,但自思年事已高,不敢妄費靈藥,郭良行走江湖,功力尚嫌不足,弟子以將師門寶丹轉賜郭良服用。”

蒼冥上人笑道:“清洪自是一番好意,但郭良之藥須你自煉,而且,此藥久存功效必減,你知郭良現在何處?”

逍遙客只得再拜遵命服食。

白義姑見於志敏手中尚有四粒九藥,忽覺王紫霜三人未到,向紫虛上人問道:“他們幾個給你支往那裡去了,這時還不見回來?”

紫虛上人道:“他們將這些公主送往瓦刺入帳中,大概也快來到了?”回顧於志敏道:

“這裡還有沒有靜處?”

白義姑道:“都是自己人,要甚麼靜處?快把話說完了好走。”

紫虛上人微微一笑,目光向各人臉上一掃,經過包妙始臉上略為一停,立又移了過去,這才面對於志敏道:“敏兒能猜測為師此行用意麼?”

於志敏行走江湖以來,除了將破九龍場的時候,因與王紫霜爭執,惹出兩位老人家同時現身之外,這回還是首次,而且還有蒼冥上人同行,若非“山雨欲來風滿樓”蔣有大事發生,何致如此?

但他無法推知到底何事,只好回答一聲:“徒兒不知。”

紫虛上人頷首道:“不但是你不知,連我也不知。”看於志敏一臉錯鄂神情,接著又道:“這一年多來,你除了情孽牽纏,並無大過,我也可放心任你單獨闖鍊,自返丹室潛修,那知一跟你出了長城,即見遍地魔妖,生怕你夫婦會吃大虧,果然你就在都魯山連續遇險。”

於志敏驀覺師思深重,慚愧得低下頭去。

紫虛上人微笑道:“這也不能全怪你,但你太不小心致有此失,將來困難更多,務必小心從事!”

於志敏恭應一聲。

紫虛上人續道:“我夫婦和蒼螟師伯本來想暗中跟你往玄冰谷,偏是今年正值第三紀,若不靜煉一年,則內氣就要減損許多,今後你夫婦行帶休以為還有人能夠助你!”

於志敏知道他師尊每隔三紀就要潛修一年,否則必難駐顏益壽,還是師尊畢生大事,那得十分慎重?忙恭應一聲:“徒兒自應當心!”接著又問道:“要不要徒兒隨侍?”

紫虛上人道:“你有你的大事,我有你師母和蒼冥師怕就怕不行了,清洪也要留下來潛修妙諦,不能與你同行!”

於志敏望過逍遙客那邊,見蒼冥上人正在對他吩咐,想是也在說這件大事,暗自替他喜歡。

紫虛上人續道:“你要知道,玄冰谷一旦不破,則寰宇一日難寧,但老魅狡猾異常,專攻別人必救之處,替他奔走的人又多,要破他老巢確非容易。

於志敏忙道:“流民會是否與玄冰谷有關?”救過徒兒的駱伯伯已被做們擄走了!“紫虛上人詫道:“有這等事?”

原來紫虛上人到達較遲,對於內中曲折尚未詳知,於志強忙著替乃弟將情由奉告。正在說話當中,王紫霜三人也就回到,於志敏忙將丹藥遞了過去,給他們分別服用,繼續聽取於志強的陳述。

紫虛上人聽罷詳情,眉頭略皺道:“照此說來,流民會也該與玄冰谷,只聞赤身教有個設在完達山的東北總壇,曾邀請我們師父入夥,師父答不答應,我們全不知道。

紫虛上人頷首道:“這就證實我所說的不虛,流民會即與東北總壇有來往,又應曹吉祥之情,入京謀丸,怎能與玄冰老魅無關?敏兒你要救人,自是要緊,但你應牢記,盡信書不如無書,盡信人言也不如不信。你一破了天王莊,或者一把人救出,立即以最快的腳程,疾撲玄冰谷,毀了它根本,其餘自不難破。

白義姑道:“不見得吧!先毀根本則技寸散落一地,如何清掃?”

紫虛上人道:“不先毀根本,豈不是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

蒼冥上人笑道:“這真是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誰及誰非,誰能斷定,不如由當事人隨機應變,豈不更妙?

白義姑道:“是啊!方才這兒還說過隨機應變的話,就是老頭兒強替敏兒作主,連我也被搞糊塗了!”

紫虛上人被他老伴埋怨下來,不禁苦笑道:“我何曾強自作主?話未說完,就被一岔岔去十萬八千里!

白義姑也忍不住好笑起來道:“誰教你說得太慢?”

紫虛上人一笑作罷,又回顧於志敏道:“隨機應變,自然是一條道理,但非說盲目會隨機應變,任由敵人牽著走,必須先有定見,然後依敵勢來變。擇善固執,在做人上講得通。

對敵時未免就成為呆板,你時時留意便了,也不須我多說?”

於志敏忙說聲:“徒兒理會得!”

紫虛上人頷首道:“理當如此,你若需人協助,我許你將師門絕藝和十二字劍傳人,言盡於此,你自己斟酌行事。”

於志敏唯唯稱是。紫虛上人又對蒼冥上人笑道:“你的話要是說完,我們就走罷!”

白義姑道:“我的話還沒說完哩!”召喚於志敏上前,又道:“這包裹計有二十套木膠衣服,連手套,面罩,鞋子都有了,你愛給誰都可以,穿了起來就能防避雷電。再則,你撿最好的雜碎,教我這小妮子,教不好,當心我捶你的骨頭。最後還要告訴你一句,若是遇上好女兒,替我多帶幾個回來,我決不嫌累贅。好了,你把這妮子領回去罷,我懶得管了!”

說畢,輕輕一推阿爾搭兒道:“你還不去戀你的敏郎去?”

阿爾搭兒叫一聲:“姑姑!你不教我武藝了!”

王紫霜也叫道:“師父好偏心!霜兒跟了那麼多年,才得吃兩粒紫氣丹,搭兒丫頭一來,你就給她一顆,還不多給霜兒幾顆哩!”

白義始笑道:“痴丫頭又要向我放賴,我正要小妮子替你分勞,你還要怪我,給你紫氣丹當飯吃哩!”接著又向阿爾搭兒道:“只要你肯學,你敏郎自會將武藝教你!”

阿爾搭兒痴痴道:“我肯學了呀,不然,怎能跟敏郎去什麼天王莊,還不累死他哪!”

於志敏就恐怕阿爾搭兒不肯學,聽她自說肯學。喜歡得有點茫然,一連說了幾個“我不累”,惹得各人好笑起來。要是換上中華兒女,定俏罵他一聲,可是阿爾搭兒只深情望他一眼,悽然道:“還說不累哩!”這幾天你多辛苦,我都不能幫你!“阿爾搭兒話僅幾句,老少諸俠都深受了感動,彼此都覺得她是多麼體貼,溫柔。

白義姑笑道:“好了我們也該走了!”

紫虛上人忽叫一聲:“敏兒!”接著道:“你由山洞裡得來的零碎給我幾件,並將這洞裡的入口完全炸燬!”

於志敏和王紫霜同時答應一聲,各將“開山珠”,“穿魔管”和各種迷藥,毒藥,解藥取出。

齊孛兒忽走到阿爾搭兒面前,說一聲:“妹妹!我和張郎也跟他舅公爺爺走!”

阿爾塔兒見齊孛兒和張惠雍擠在逍遙客身邊,聽蒼莫上人說話,不料她忽然說定,自家姐妹同起同臥十幾年,一旦分別,那不淒涼?直愕了半晌,才嘶啞問得一聲:“什麼時候才再見你們?”

齊孛兒也兩眼含淚道:“待你敏郎師父再出山,我們敢情就可相見了!”

另一邊,張氏兄妹也嗚嗚咽咽說個不盡。然而,逍遙客覺得師尊肯讓自己摯帶雍惠夫婦隨行,是一件極大喜事,惠雅嫁的又是英雄夫婿,尚有何悲?向於志敏叮囑幾句,便轉向惠雍道:“雍兒還不快收拾去,祖師都要走了!”

於志敏和諸小俠送定師父師孃和逍遙客諸人,瞥見阿爾搭兒和張惠雅死轉羅帕試淚,忙慰她兩人道:“他兩人追隨蒼冥前輩學藝,再過這些時候,也許比我們都強,有甚麼好哭的?”

阿爾搭兒嘆一聲道:“學藝!學藝難道定要分離麼?”於志敏笑道:“他兩人何曾分離,還不是擠在一起?”

王紫霜叫一聲:“阿敏!你打算數搭兒丫頭幾天武藝。”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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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25 16:37:55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一回 接木移花 妻妾承異術 防微杜漸 兄弟論奸謀

於志敏道:“搭兒妹妹四天,雅妹兩天,鸞妹兩天……”一語未畢,於志強已著急道:

“這一來,不知又耽擱八九天?”於志敏道:“你又猴急了,我打算在這裡耽擱整整十天哩!”

於志強更加著急道:“駱伯伯……”

於志敏“哼”一聲道:“我不是早說過了。若是我和霜妹玲妹趕往奴兒干,只消一個月便可到達,但只怕天王莊地方了闊,機關太多,人去少了也無用處……”

王妙如忽然插嘴道:“敏兄說得正對!”

於志敏笑笑道:“我也不知說得對不對,只是揣測罷了,王兄說對,自然是對了,但也不過是偶合而已……”

阿爾搭兒陪著各人送走紫虛上人一行,一回到帳中立即和瑾姑四女在後帳鋪褥鋪被,這時露出半邊臉來,嬌呼一聲:“敏郎!你還不睡哩!明天再說不行麼?”

於志敏被他當眾呼喚就寢,確是十分尷尬,幸而於志強接著道:“真的也該睡!”朝穗姑打個眼色,與王包兩人同時告辭,轉回他們住的那座帳幕。

這邊帳裡,外間是瑾姑四女,內間是王紫霜、閔小玲、張惠雅、秦玉鸞,阿爾搭兒和於志敏,可說是陰盛陽衰。但是,當夜檀郎誰是伴?不無煞費安排。

王紫霜和閔小玲在石室中已佔盡春光,又說阿爾搭兒相思最苦,該把於志敏推向他身上。那知阿爾搭兒只嫵媚一笑,說一聲:“我才送走姐姐,心頭沒興兒!”又將他推給張惠雅。張惠雅也說才送哥哥走,又特檀郎推給秦玉鸞。

秦王鸞與於志敏尚是一對幹夫妻,萬里迢迢,此行何事?而且她也沒有堅卻的理由,嘴裡雖是推辭,心裡巴不得將檀郎接了過去。那知當夜被浪始翻,即聞她嚶嚶嚷泣,接著又無病呻吟,害得諸女互捏腿根,暗裡竊笑。

次日清晨,於志敏向王包兩人詳問夭王莊情形,並依兩人口述,繪成一張明細的地圖。

又往巴烏拉帳中申謝瓦刺勇士援助,撿出一件避雷衣和幾顆“開山珠”贈給巴烏拉,並請他將五位“公主”帶給也先,聲明自己一行暫住都魯山幾天,好將山洞口封閉。

送過瓦刺群雄,回到起居的帳幕,已是日上三竿。

王紫霜劈面就問道:“你說要教搭兒她們功夫,怎麼教法?

什麼時候開始?“

於志敏道:“別忙,我用的是”移花接木“的秘術,一連九天下來,只怕你不樂意。”

王紫霜詫道:“什麼移花接木秘數?我一向未聽說過!”

於志敏嘻嘻笑道:“要是你聽過,那還稱得上秘數?”回顧四周,見諸女全要聽他的“秘數”,忙叱道:“秘法不傳二耳,你們快走!”

丁瑾姑四女“嗤嗤”一笑,全都退出帳外。

於志敏瞥見閔小玲四人仍隨侍身側,笑笑道:“你們也要請拉!”王紫霜叱一聲“胡說!”

接著道:“你別在我面前搗鬼,我們五姐妹一體,有甚麼事當眾說不得?”

於志敏只得將“移花接木”的方法說了出餘,五女雖侍一夫,彼此互相心照,但一聽起來,仍免不了十分尷尬。

王紫霜臉紅紅“呸”了一聲道:“我當你要怎麼樣呢,說起這個,那怕你三年不來,看我會不會不樂,今天先從搭兒身上做起,一連四天,我姐妹四人和瑾姑四人替脈護法!”

阿爾搭兒已知“移花接木”是什麼一回事,俏臉一紅,媚笑道:“我不來,先讓鸞姐姐!”

王紫霜笑著罵道:“你休撇清啦!要知我們五人就是你不懂得武藝,阿敏施法的時候,接連四天不能起來,要由我們八人護衛著,四天過後,你的武藝也和我們差不多了,也好替人護法。”

阿爾搭兒恍然大悟,滿口應承了下來,她可不懂得多講客套話,只幽幽說一聲:“這樣說起來,妹妹佔先啦!”

於志敏見大事已經安排,又道:“你們昨夜服食的丹藥,可增加十年功力,但仍得用引氣歸元的功夫將它驅進丹田氣海,這邊由霜妹替我教,再告訴哥哥教王妙如,可是,我終覺得那姓包的有點可疑,引氣口元的功夫別教她,由他自己摸索,省得養虎傷身。

王紫霜道:“這個我自省得,師父也很懷疑那姓包的,你不見夜裡他兩人都對姓包的多看幾眼麼?”

於志敏點點頭,因知諸女護法,使難再備飲食又不便請巴烏拉撥幾名勇士,於志敏夫婦雖能做飯,但他兩人需暗內監視包妙始的舉動,也不能讓穗姑過份煩勞,當下吩咐各服一粒耐飢丹,便與阿爾搭兒攜手入幃。

王紫霜知道於志敏入幃之後,重要的事立即落在自己身上,忙吩咐瑾姑四人擔任日間監護,自己四姐妹擔任夜間監護,並將“引氣歸元”、的功夫傳授諸女,命她們不論是當班也好休閒也好,均在靜裡用功。又找到穗姑,將於志敏近日不能處理雜物對她說了,命她轉告於志強各守門戶,不必過來干擾、並須暗中留意王、包兩人的舉動,別在緊要關頭,出了岔子。

一切均依照預定程序進行,偌大一座亞麻谷因為瓦刺群雄離去,各人靜裡用功,除了幾匹駱駝和健馬不的迎風嘶鳴,閔小玲那隻萬年蝠不時飛翔空中之外,幾乎變成一片死寂。

王紫霜雖知有這樣嚴密的護衛,不可能有敵人能夠衝過八女的陣勢而擾及幃中人,但魔道中人不擇手段,若從峰頂投下像“開山珠”那樣的雷火彈、則整座帳幕與及幃中人定必同歸於盡。

所以一到夜間,便與閔小玲冒著風雪坐在帳頂外面,準備一聞異聲,立發掌勁將來物送往遠方。

這樣提心吊膽到了第五天的清晨,阿爾搭兒卻在端裡連呼:“敏郎”王紫霜聽她的呼聲十分急促,心裡一驚,急衝了進去,問一聲:“你叫什麼?”

這時阿爾搭兒依舊周身赤裸,擁被伏在於志敏身上,指著道:“你看敏郎都斷了氣啦!”

王紫霜叱一聲:“胡說。”探於志敏鼻息,果然沒有真氣出入,額上也已冰涼,探手一摸他心頭,覺得仍卜卜跳得十分有力,猛憶起年前於志敏醫治黃岡倫曾經有這這種現象,雖也有幾分擔心,仍不至於慌亂。輕將阿爾搭兒推了下來,悄悄道:“你再打擾他,再擾就變成真死啦!”

阿爾搭兒急連爬帶滾,鑽出被窩,卻先替於志敏蓋好錦被。

王紫霜看她那玉美人般的裸像,又羞又好笑,“呸”一聲道:“死丫頭不快穿衣服!”

阿爾搭兒一面穿衣服,一面還注視於志敏臉上,待衣服穿好,於志敏已劍眉軒動,才放心與王紫霜退出羅幃,悄悄喚一聲:“姐!那武藝果真有那般玄妙麼?”

王紫霜道:“誰知他教你什麼?我怎能夠答覆你?”

阿爾搭兒道:“我一和敏郎睡了下來,就覺得一股熱氣直上小腹,後來就糊里糊塗地做起夢來,夢得稀奇古怪,能夠,能夠打現在還記得清清楚楚,好象說一年也說不完,待我夢醒,見敏郎已沒有氣啦,到底是夢了多久,他怎還不肯醒來?”

王紫霜故意冤她道:“你把他累死了,還不快給他度一口氣?”

阿爾搭兒以為當真,急揭開羅幃,含著敏郎的嘴唇就哺。王紫霜忍不住“嗤嗤”一笑。

於志敏輕啟嘴唇,用如絲的聲音道:“你真捉挾!”

王紫霜知他元氣大傷,最少也得靜息幾個時辰,忙將阿爾搭兒拉出外面道:“你把夢裡所學的試試看!”

阿爾搭兒疑疑惑惑地漫應一聲,那知意念方動,她自己已射出十幾丈遠,反而驚得她叫了起來?

瑾姑原是經過於志敏夢中傳授,並不以為奇,但見阿爾搭兒侍寢四天,單憑這一身法已比自己強得太多,不由得驚愕睜大了眼,私心竅慕。

王紫霜也覺得阿爾搭兒的身法,比閔小玲還要輕靈,暗想:“這丫頭嚐盡了甜頭,那幾個又要差一點了!”見她自己還未知已是一步登天,胡亂驚叫,不禁好笑道:“你還叫,什麼?夢裡的東西也是真的?”

阿爾塔兒道:“要知會把敏郎累成那樣,我也不想學啦!”

王紫霜又好笑又好氣,罵道:“你別哆咦了,快把所學的施展出來,待我看你學了多少,能用的有多少?”

阿爾搭兒悲悲涼涼地點一點頭,忽然輕身一掠,又穿回帳幕,諸女站在帳門,只覺一陣輕風越過身側。

王紫霜見她要跑,橫裡伸手一攔,竟沒攔住,不禁怔了一怔,隨後進帳,只見她痴痴地跪在敏郎身側,於志敏已面色紅潤,氣息平和,擰起她耳朵道:“好妹子!別發呆了,你一身武藝已高得出奇,還不快出去,要在這裡鬧到敏郎跪不過來麼?”

阿爾搭兒又貪婪望了於志敏一眼,才肯跟王紫霜出帳。

這回敢情是她見到於志敏已經沒事,心情安定之故,施展刀法掌法,竟是掌動雷鳴,拳開風聲,未及十招,已在身子外面罩著一團光彩,漸漸,連身子也不易看得出來,但見雪花飛舞,遠達四五十丈,王紫霜忍不住鼓掌叫好。

阿爾搭兒把一套拳法打完,歡呼一聲:“姐姐!”我再要一套劍法給你看!“撥出綠虹劍略略一揮,身隨劍走,疾射百丈遠近,驀地一個藏身,衝露直上二三十丈,連挽十幾個劍花,才冉冉下落,腳未沾地,又猛一提氣上升,見一團劍光將她身子裹個風雨不透。

於志強夫婦站在另一座帳前竟是看得痴了。王妙如、包妙始兩人見她四天之內學到恁地精妙的劍法,而且輕功、身法,俱是畢生未見,也暗自驚心。

王紫霜看出阿爾塔兒這套劍法,正是十二字劍法中的“錦”

字劍,生怕被外人瞧了去,忙喚一聲:“搭兒丫頭不必演了!”

阿爾搭兒把劍一收,身子已如箭般射到,問一聲:“我演得不好麼?”

王紫霜悄悄道:“十二字劍法你全學會了麼?”

阿爾搭兒一點頭。

王紫霜道:“你不該當眾演這套劍法。”

阿爾搭兒“哦”一聲道:“敏郎教我的時候,也曾經說道,因為姐姐要看,我才演了出來,而且在這裡的都是自己人嘛!”

王紫霜道:“有兩人不是!”

阿爾搭兒失聲道:“是,是!尤其那姓包的最壞,要不要再演別種?……呀!敏郎”她一眼看到於志敏踱出帳門,嬌呼一聲,欲然奔去?

王紫霜近前一看,敏郎面龐似乎略有清喊,再看時卻又不像,關心地說了聲:“你不多歇一會,又出來幹什麼?”

於志敏道:“先吸幾口清氣再歇!”

於志強見乃弟出帳,也和各人奔來。

於志敏笑道:“你還不好好練那秘笈,我看起程的時候,你又無法趕上了!”於志強道:“不騎馬”?

於志敏道:“馬當然是要騎,萬一它腳力不勝,中途倒斃了,還不是要仗著我們兩條腿!”

王妙如插嘴道:“有我們兩人在此為質,我舅父也必定無恙,去遲了也不要緊,只是苦了他老人家。”

於志敏道:“我也知道不要緊,但是,救人總得以快為妙,而且我也不能閒著。”忽又“哦”一聲道:“你們十神童裡面,誰的藝業最高?”

包妙始搶著道:“照說起來都相差無幾,大師兄功力最深,五師兄招式最精,剩下我們三人盡是廢物。也許現在好了,前幾天服食蒼冥老前輩的丹藥之後,自覺丹田裡十分和暖,小氣也比前略勝,若和大師兄比起來,或不至於敗在他手下。”

於志敏聽他所說,知尚未摸到門徑,也笑說一聲:“那就恭喜包兄了,有這種自覺,名叫離火煉丹田,將來定大有進益。”

王妙如獲得於志敏傳他“引氣歸元”的功夫,感覺大不相同,但他並不說穿。因見包妙始僅介紹五位同門的功夫,也補充道:“其實我們五位同師的師兄弟俱比不上那五位師姐妹。尤其是五師妹得天獨厚,她有一年跌進冰窟裡面,誤服了一枝電光草,居然脫胎換骨,不論功力和招式,不但我們九人比她不上,只怕兩位師父都得讓她幾分,就是性情古怪,和同門不大合得來!”

穗姑猜是打過他們老四餘妙姿那少女,忙問道:“可是名叫錢孔方那位?”

包妙始記起前情,俊臉也不禁微紅。王妙如接著說一聲:“正是!”

王紫霜道:“她這名字好古怪!”

於志敏笑道:“也也沒甚古怪,錢孔本來就是方的!”

王妙如笑道:“她們的名字確是古怪,還有一個叫做竹孔圓。

於志敏道:“姓竺的也有,可不是竹子的竹,這名字起得有點牽強!”

王妙如道:“她真的姓竹子的竹!”

於志敏詫道:“難道她是蝦夷國倭奴國人?”

王妙如讚道:“於兄真個見多識廣,竹孔圓確是倭奴國人,另外三個是蠻夷人,也各有稀奇古怪的姓,一個名叫橋孔大,一個名叫針孔小,一個名叫刀孔扁。”

於志敏聽他連叫出三個姓名,不禁好笑起來道:“姓已夠古怪,名字更怪得出奇,什麼孔大孔小孔扁孔圓,孔方,簡直是……!”

閔小玲驀地會過意來,粉臉一紅,叱一聲:“胡說!”拖著王紫霜回頭就走。

王妙如生怕起了誤會,忙道:“她們姓名確是如此!”

他這一叫,更令諸女鬨然四散。於志敏心裡也自明白諸女為何要走,但他博覽群書,知道蝦夷族本來就沒有姓,以致三代之後即分不出親屬關係,後來由他國王下令限期各找個固定的姓來,這“姓”往那裡找?於是近水姓藤澤,近山姓山根,近橋姓橋本,養狗的姓犬,養豬的姓豬,烏龜馬鹿,無所不姓,名字雖怪,幸而只有五人,若是再多幾個,只怕孔些什麼都要叫了出來。

當下微微笑道:“王兄說的,我都相信,夷狄部落,自然起不出什麼文雅名字來。”隨即搭訕幾句,獨自回帳,又召秦玉鸞入幃。

原來於志敏覺得天王莊既是臥虎藏龍之地,北方地廣人稀。

散發動各派高手趕來,大為不易,也不該因為駱中明一人而勞師動眾,所以將自己的真元移入嬌妻體內,同時又以逾迦術傳授絕藝,在十天內多選出幾個與王紫霜差不多少的高手來。

但他這種“移花接木”的方法最耗真元,也只能在夫婦之間才能施展:阿爾搭兒耗了四天,惠雅、王鸞各耗兩天,閔小玲也耗了一天。這樣九天一來,縱使於志敏功力再深,也禁不住躺在褥上喘氣。

王紫霜看得又憐又痛,忍不住嘆息道:“你這是何苦,閔丫頭功力已能應付得過去,你偏不肯愛惜身體……”那知於志敏一個翻身,又連她拉進幃中,急得她又羞又惱道:“你真想死!”

於志敏喀喀笑道:“我正是想活哩!難道高中虛,坎中視,坎離媾精,彼此有益的事你都忘了?”

王紫霜恨得連啐幾口,但也任郎溫存,承歡褥上。

第十天清早,於志敏已回覆他生龍活虎般的精神,見五位愛妻俱是容光四射,樂得喀喀笑道:“虧是九天來沒有強敵侵擾,不然,真個要糟,我們上山去找點野味回來,順便也把所有進山腹的洞口炸燬。

阿爾搭兒吸著嘴道:“你累了幾天,待我們替你找點吃的還不行麼?”

於志敏笑道:“你看我這樣子是閒得下來的麼?”

王紫霜笑道:“不懂得坐享妻兒之樂的賤骨頭!”

於志敏故意裝出老人口腔,哈哈大笑道:“老伴!你把我說得大老了,我才是十幾歲的小老頭!少年行樂耳,小老頭要行樂,行了才樂,不行就不樂,老伴總該懂了吧?”

諸女聽他居然老腔老調,一開口就把王紫霜叫成老伴,已忍不住掩口葫蘆,待再聽她自稱為小老頭,更加笑得花枝亂顫,瑾姑四女更是連眼淚也笑了出來了。

王紫霜又要瞪眼,又忍不住要笑,好容易才抓住敏郎肩頭,給她一陣擂捶。還得笑著罵道:“我看你這付臉皮比不比都魯山厚。”

阿爾搭兒笑呼道:“姐姐別打傷他啊!”

王紫霜“呸”一聲道:“偏要打傷,好教你心疼!”

於志強一早上起來,就聽他弟弟帳內嘻笑顏鬧,雖不知她們鬧些什麼,自己也喜洋洋帶著穗姑過來,遠遠就揚聲叫道:“你們樂些什麼,說給我兩口子聽聽!”

閔小玲笑道:“又一個厚臉皮的來了,還要說什麼兩口子哩!”

王紫霜怕被於志敏當作笑料,停手不打,笑道:“要不是大伯到來,今天不把你打痛才怪!”

諸女原知王紫霜捨不得把於志敏打痛,但這話由她自己嘴裡說出,忍不住又笑了起來。

於志敏也同樣地笑了。

就在這嘻笑的聲浪中,於志強已和穗姑踏進帳門。

於志敏不待他哥哥開口發問,裝出一本正經問道:“你兩人現在成了個”日“字了?”

於志強愕然道:“甚麼”日“字。”

於志敏道:“奇怪!你兩人當初原是”北“字呀!”

穗姑與於志敏在一起的日子不算少,明知他刁鑽好謔,但又不懂什麼“北”字,“日”

字,忍不住星目向諸女中瞟,笑道:“你們這個人可是贏了,說話顛三倒四,教人不懂!”

於志敏“呀”一聲道:“嫂嫂呀!當初你和哥哥原是個”北“字,然後成了“比”字,到後來才成個“日”字!“話聲一落,立即掠出帳外。

王紫霜會過意來,忍不住“噗哧”一笑,諸女也吃吃笑著,但於志強夫婦仍然不解。王紫霜保持自己身份,不告訴他,閔小玲、秦玉鸞雖與於志強絡熟,但與穗姑不熟,也不方便說張惠雅和阿爾搭兒還是來到都魯山才與兄接見面,也不肯說。只有瑾姑與穗姑在魔教裡原是姐妹兩,忍著笑道:“他說你兩人成親那晚上的事哩!”

穗姑粉臉一紅,說一聲:“你哪!”驀地明白三字的意義,不禁“呸”了一聲,才罵出一個“缺德鬼!”

於志強愕然道:“敏弟說的甚麼?”

穗姑恨恨得重重擰他一下,道:“還要問哩!還不快走!”

諸女見於志強搞了大半天,還未弄得明白,不禁好笑。

瑾姑因方才穗姑說她一句“你哪”,心裡雖盼望有那樣一天,但這時仍覺得有點尷尬,也報復一句:“你兩口子要走,更加不好意思啦!”

穗姑被“兩口子”一語說得粉臉又紅一紅,還待回她一聲,於志強猛然叫一聲:“我明白了,原來如此!”給諸女一路笑聲將他的話趕了回去。

於志敏在帳外笑道:“你性子蠻急,想的偏要慢,奈何?”一步一步移近帳口,揚聲道:“老伴!咱們打獵去!”

王紫霜罵一聲:“你找死!”一掠而出,又要揪他耳朵。

於志敏急叫:“我有正經話要說哩!”

王紫霜“哼”一聲道:“有更正經話!”

於志敏忙道:“封閉洞口的事不是麼?”見愛侶已經停手,接著又道:“我說打獵是假,封洞是真,若遇上野味,也撿它幾支回來,哥哥嫂嫂得當心王包兩人……”於志強詫道:“王兄是駱伯伯的外甥,你怎麼連他也算上了?”

於志敏反問道:“王妙如是駱伯伯的外甥,是駱伯伯對你說的?”

於志強被問得一怔,秦玉鸞忙接口道:“他若不是駱伯伯的外甥,為何假裝失手被我們擒獲?”

於志敏道:“到底他與是不是,這時還無法證實,但哥哥曾說過家裡人全躲起來,只剩下你們三人應戰,王妙如被擒之後,曾說我們家裡死傷多人。駱伯伯是在白畫遭擒,那時尚未……”

於志強恍然道:“我明白了,這廝在……”

於志敏急道:“你休大聲!”

王紫霜道:“何不往帳裡面說?”

於志敏道:“在這裡可望見四周,他四人若過來,我們就說打獵的事,要是在帳裡面說,著人在外面把風,便易被他猜出我們說的是什麼了!”

諸女不禁大為佩服,於志強更是大嘆不如。

秦玉鸞道:“你既然起此疑心,何不早說,還要給他服甚麼靈藥,教他引氣歸元,白糟塌蒼冥老前輩的東西和高深的武學。”

於志敏道:“這就叫做欲擒敵縱,並且當時我雖覺可疑,但固有一事未明而師尊已經降步,恭聆訓誨便無暇深思。待送到師尊離開,我又想到即須入幃傳藝,若果先告訴你們,生怕你們緊張得露出形跡,反被他乘機逃走,所以索性請哥哥暗教王妙如引氣習元,讓他高枕無憂……”

王紫霜失笑道:“奸賊遇上捉狹鬼,可說是倒黴透頂,響說是有一事未明,到底何事?”於志敏道:“那就是他兩人的謊話,被哥哥來後已經揭穿,但他仍舊不動聲色,安之若索,豈非怪事?”

秦玉鸞叫一聲:“是啊!我們有那麼多人,怎的就沒人想到他說的與哥哥說的不相符?”

於志敏道:“這也難說,因為當時你們都為我們四人陷在山腹而著急,再因王妙如說是駱伯伯的外甥,以致沒有時間想,不去想,就被姓王的,得其所哉地在這裡臥底……”

張惠雅諸女回憶當時情形,確是連續發生事故,誰也不追憶已往的事。於志敏夫婦則不知王、包兩人原來對諸女說了什麼話,只見他兩人棄邪歸正,便不深問,更料不到藏有這樣一個奸謀,但這奸煤用意何在,又向乃弟問了一聲。

於志敏道:“如果我猜測的不錯,則他們臥底的用意不外乎查探我的消息,好待看機會下手,或引誘我們自投陷並。因見我生死不明,才忍讓一時待我四人出來,他見戒備嚴密,人多勢眾,更嚇得他不敢下手,才依照原來的計策,引誘我們往奴兒干送命!”

於志強道:“難道我們就不去了?”

於志敏道:“誰說不去了?你和嫂嫂千萬不可露形色,回去問問他兩人打不打獵,他兩人自知跟我們不上,定是不來,你兩人也不必來,有瑾姐四人在這邊帳幕,他們定不疑心!”

於志強唯唯稱是,與穗姑轉回居處,不一會,與王,包兩人到來,說是不能同往打獵。

於志敏已和五妻將“開山珠”攜帶在身,虛與王、包兩人委蛇片刻,立即起程,但見六朵輕雲附壁上升,頃刻間,到達山頂。過不多久,即聞山頂、山腰、山麓、隆隆的聲音彼輟此起,也數不清響了多少。會到午時已過,隆隆的聲音才漸來漸近。

各人出帳仰觀,即見幾條身形在百丈高崖上來回奔馳,每一停頓,必有一陣濃煙冒起,石雨粉落,然後“隆”一聲巨響傳來。

敢情崖上人已看到各人站在帳外,抵聽於志敏一聲長嘯,幾條身形同時停下,又聞他在上面叫道:“你們快來把東西接去!”

瑾姑各人立即跑往每一條身形的下面,只聞崖上一陣呼喚:“當心”,即見不少物件由崖上拋落。

要知由百丈高崖墜下的物件,縱使是體積極輕,重量極小,也因勢猛力沉,決非尋常人能夠接得下來、幸而崖下的人,各具有一身藝業,但見他時起時落,先將物件落勢減緩,然後將它放下,竟是半件無損。待不見上面再有東西丟下來,才低頭一看,原來野狐,小鹿之類,為數倒也不少、想是這些可憐的小東西被炸得四欲驚走,才被他們捕獲,雖無傷痕,卻已只只驚死。

阿菊還待數數究竟有多少隻,於志敏又在崖上叫道:“你們快點走開,上面又要爆炸了!”

各人轟應一聲,各奪了幾隻,飛步奔回,才到達帳前,又見煙雲直冒,隆隆巨響傳來。

但各人這時已無暇細瞧崖上事,匆忙將獵來的小獸,剝皮,剖腹、蒸煮。

於志敏夫婦六人雖是藝業高強,也因洞穴大多,山區太廣,直炸到日落崦嵫,才回到亞麻谷,再將谷內的洞穴一炸塌,至於是否還有洞穴,尚難確定。

次日清晨,各人拆去帳幕分別馱上馬背,向東北趕程。開頭幾天,還零零落落看到營寨,那是三營諾顏部,土謝圖汗部,但一過肯除山,便是平沙無垠,復不見人,積雪更深,河冰更厚。

於志敏早就暗囑各人將鰻珠掛在胸衣裡面,不但人獲得溫暖,連馬匹也獲得溫暖,唯有王妙如和包妙始冷得直髮抖。

他兩人也想到別人所以不冷,料繫有寶珠的緣故,但別人各只有一顆,決不能奪人所好偏是於志敏看出他兩人有詐,連於志敏所帶多餘的鰻珠也暗裡收了過來,絕不顯露,只有在架帳住宿的時候,才與於志強各將身上一顆鰻珠掛在帳門裡面,並坐騎拴在帳門外面讓它溫暖,王、包兩人才得沾一點餘光。

王,包兩人怎知於志敏故意使刁,此行對他兩人來說,真是苦不堪言,幸而諸小俠表面上還和他有說有笑,不致於過份煩悶。

於志敏為防王包兩人中途逃跑,或暗裡向兄嫂下手,每一夜俱命瑾姑四女過兄嫂帳冪住宿,並將得自汪信一身上兩枚短劍也分給阿菩阿莎藏在身上,得自邪魔手中的九枚“穿魔管”,也給兄嫂和四女每人一枝,剩下三枝分給玉鸞,惠雅和阿爾搭兒。王紫霜原有一技卻給了閔小玲。

“開山珠”數目原是不少,紫虛上人取去幾粒作研究之用,封閉洞穴時又用去很多,剩下十幾粒也分別帶在各人身上。

這樣分配人數和兵器,表面上是每一帳幕都得有人輪番值夜,以防強敵忽然出現,骨之裡是,防備內部的突變。王、包兩人也曾懷疑到別人是否暗中監視他,但是,這邊帳中值夜的是,也有他兩人的份,說起來又有點不象。因為要監視他,就不應讓他值夜才是正理。他那會想到兩邊帳門相對,兩邊值夜的人能夠相互照應,於志敏夫婦隨便一個的藝業都比他兩人高強,那會讓他們在眼底溜走?

暮宿朝行,這一天到達一山,天色已暮,遠處雖有裊裊炊煙,卻難望門投止。正選烽一處避風的谷地,待將水柱種下,架起帳冪,忽見兩條身影如飛而來,遠遠就叫了一聲:“使不得!”

最近這幾天,諸小俠所遇上的人,滿嘴嘰哩咕嘰咧,不但是於志敏一班中華兒女聽不懂,連那阿爾搭兒是鞍擔人也所不懂。

於志敏本來有學話的天資,好容易會意出幾句日常用語,那知再走不到兩個時辰,遇上的人又操另一種方言,與剛學到的又截然不同。一天要學好幾種話也不夠用,賭起氣來就乾脆不學。

但是,來人操的卻是道道地地的閩中口音,這可就令諸小俠不勝詫異。

於志敏俊目一譽,已認出前面一位是須鬢豎立,目光炯炯,身軀壯碩的老道,後面一人是長軀修長,揹負長劍的俗裝少年。

兩人的身法都異乎尋常,但分明看出是武當派的門路,不禁一怔,試呼一聲:“來人莫非玄素道長!”

那老道人來勢本是十分迅速,聞呼也怔了一怔,步法略為一緩,旋又如流水行雲,飄飄然而到,一雙環眼向各人迅速一掠,即停夜於志敏臉上,微愕道:“方才呼問玄素的是小友麼”。

於志敏一拱手道:“正是?”

老道人呵呵大笑道:“貧道因”玄素“兩字與唐太宗時之宮官相同,已經不用數十年,不料小友能識,有緣有緣,能否將令師見麼?”

於志敏見這老道人果然是武當派開山祖師張玄素(按武當派開山祖師張三峰又名:張通、張金、張思祿、張玄素、張玄化、玄玄子、張山峰。)也就得意起來,裝出十分笑容道:“晚輩於志敏!”

張玄素怔道:“小友就是龍捲風?”

諸小俠見於志敏的綽號,已經遠播絕域,就好象自己的榮光一般,色然心喜。

阿爾搭兒雖學到極精深的武藝,但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依然真情流暴,怯怯地向她敏郎身側輕倚,嫵媚一笑。

諸女則將王紫霜如眾星捧月影擁作一團,但也相顧微笑。

於志敏才答得一句:“晚輩正是!”張玄素已縱聲大笑道:“紫虛老友教得好門徒,令師現在可好?”於志敏知這張玄素是宋朝徽宗時人,本朝太祖曾遣使往武當山找他,到了英宗復辟第三年入京求封為“通微顯化真人”,道術武術,俱有極高造詣,但石亭、曹吉祥的奸諸創變,這位“真人”卻躲得不見蹤影,本來就對他不甚滿意,但因他與師尊認得,而且大破罔底斯山魔教總壇的時候,武當弟子也曾參加,才虛與委蛇,這時聽他問候師尊,低得恭應一聲:“恩師比以前還要硬朗!”

張玄素忙道:“他目下在何方?”

於志敏道:“恩師與蒼冥前輩坐關,不知往何方去了!”

張玄素頓顯失望之色。

於志敏詫道:“道長有事找恩師麼?”

張玄素忽然怪眼圓睜,不悅道:“沒事找他做甚?”

諸小俠見這老道目光如電般射出口氣又十分不愉,都生怕弄翻,於志敏卻嘻嘻笑道:

“道在心頭方寸間,臨時抱佛腳,只怕與道長不宜!”諸小俠聽他恁般挺撞,更加失色。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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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25 16:38:31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二回 小俠難欺 張玄素失策 真人爭論 丘處機逞雄

跟張玄素來的,是位二十多歲的英俊少年,敢情與張玄素有不尋常的關係,見於志敏言語挺撞,也惡目豎眉,張玄素反而哈哈幾聲,目光盡斂,從容道:“像你這點年紀,敢挺撞貧道的算你是第一人,看在紫虛老友面上,饒你去罷!”

於志敏仍舊嘻嘻笑道:“龍捲風也看在武當弟子協力軀魔的份上,饒你去罷!”

對面那英俊少年怒喝一聲:“胡說!”同時踏上一步。

張玄素急叫一聲,“新民!不許胡鬧!”

諸女並不知玄素老道是何許人也,及聽於志敏叫出“武當弟子”,王紫霜慕地猛醒“哦”一聲道:“原來是武當祖師,失敬失敬!”諸女也同聲叫個“哦”字。

張玄素剛叱退那少年,驟見一位貌若觀音,豔如西施,身被銀白色大氅的少女叫出她的身份,怪眼又忽然一瞪,說一聲:“這位是誰?”

於志敏道:“是拙荊梅花女俠王紫霜!”

張玄素頷首道:“你身邊這位是誰?”

於志敏道:“是拙荊阿爾搭兒!”

張玄素訝道:“韃靼人?”

阿爾搭兒“哼”了一聲,算作答覆。

張玄素望了她一眼,又道:“你身後這些女的是誰?”

於志敏知張三峰行輩甚高,行事也怪,但也像番的強盜般的盤問激惱了,大聲道:“盡是拙荊,不必問了!”說過之後,似覺有點不妥,回頭一看,及姑四女正在身後紅臉微笑,穗姑在於志敏身旁用一種說不出來的目光瞟將過來,不由得暗喊一聲:“糟糕!”

張玄素看到於志敏尷尬的神情,樂得笑個周身顫抖,聲震山谷,她身後那少年用下種既鄙夷而又嫉恨的目光,瞪著於志敏不被。

於志敏心裡也暗自懊悔道:“我上這牛鼻子的當了,他是出名的邋遢,怎的我還是這般大意!真正是蘿蔔越老越壞。”

於志強也暗自怪他這位敏弟怎麼恁地糊塗,不假思索就胡言亂語,這回難為“大伯”怎麼是好!

但是諸女年少貪歡,只認為人數越多,越好聯通一氣,把檀郎當做毯子來踢,何嘗想到危機隱伏?

連到王紫霜也認為妹妹愈多,她自己愈閒空,枕蓆回屬可歡,孤悽也未會不樂,不但不把敏郎的話放在心上,而且深情地望敏郎一眼,似在謝謝能夠體貼自己的情衷。

於志敏曾聞教誨不論是儒,是釋,是道,總逃不過“功名利祿,妻孥財帛”。讀書人要考功名,選博士做和尚的也希望封個“禪師”,菩薩做道士的也想向皇帝討個什麼“真人”、“仙翁”

甚至於由大食國傳來的“教”也要請御筆,寫個雞扒屎、狗抵不淨的碑額橫匾,才有騙愚民的本事。知道越是沽名釣譽的人。

越無真實本事,此時聽得張玄素哈哈大笑,不由皺一皺眉道:“道長若無甚事,晚輩又須歇息,請恕太呆慢了!”話聲一落,將手上一根木樁向地面一插,登時入土三尺。

張玄素微微一怔,旋叫一聲:“不行!今夜此地有凶事!”

於志敏愕然道:“道長說的是真是假?”

張玄素道:“若無凶事,我何必阻你?”

於志敏道:“請道其詳!”

張玄素道:“告訴你也無濟於事,反正這裡不能駐腳,還是往別處安身才好!”

他輕描淡寫的幾句話,卻把於志敏氣得一肚子悶火,明知他與師尊有舊,也忍不住冷笑一聲道:“只怕夜裡的凶事,給晚輩兩陣風把它刮飛了!”張玄素大笑道:“小友好大的口氣,你知道在這裡廝殺的是誰?”

於志敏劍眉一揚道:“不管他是誰,總不能叫我們十幾人露天住宿!”

張玄素笑道:“到了神仙洞,沒處住宿豈不笑話?”

於志敏詫道:“難道這裡就是神仙洞山?”

張玄素先說一聲:“然也!”接著又道:“此地名喚神仙坪,再往東北走二里便是神仙洞,洞府深幽廣大,可供住宿,縱使千軍萬馬也可藏得進去,何況你們十幾個?”

於志敏道:“謝謝道長指示,但何人在此地廝殺?”

張玄素道:“就是貧道與人印證,雖說不上廝殺,但一較量起來,也難得有個完的,若是令師在此,或可化解!”

張三峰要和別人廝打,不但各人覺得奇怪,連於志敏也感到突然,他原已被張玄素鬧得悶悶不樂,這時又因對方推崇他師尊,而敵意盡除,加上好奇心重,又問道:“在此窮絕水,居然有人敢問道長挑戰,對方是何等人物?”

張玄索道:“對方並非無名之輩,小九天與太極掌拳本是殊途同歸……”他說到這裡忽唱然長嘆。

於志敏知他有點不便向後輩說的意思,又故意問道:“道長如此說來,對方莫非是程理?”

張玄素道:“若是程理也不致於與貧道作對?”

於志敏見他說話吞吐閃爍,也就一拱手道:“晚輩住神仙洞安頓再來,道長是否也要去?”

張玄素略一猶豫,說一聲:“貧道另有安身之所,小友自己去罷!”

他身邊那少年待於志敏一行去得遠了,才叫一聲:“師父!

那廝恁般狂妄,怎不讓弟子教訓他一頓?“

張玄素微笑道:“新民你年紀還襲,本知為師另有一番道理。

須知他師尊紫虛上人集天下奇門武學之大成,自成一統,百年前與為師交好,今番與丘處機印證的事,若得他一語,不難化敵為友。無意中遇上他這位門人,本欲請他先見一陣,省得你和全真派的門人兩敗俱傷,但這事怎好啟齒?所以為師故意氣他,好使他自己投到,今夜不愁他不來,來了也不愁他不出手!“

新民將信將疑道:“那廝也許不敢來呢?”

張玄素道:“為師並非畏懼丘處機,只因太極長摩本有源,不必同源相殘,欲思化解而已,於志敏不來,為師可與丘處機印證。

但是,我敢說他必定要來。“

新民道:“師父看那廝武藝如何?”

張玄素微微一笑道:“你但看他一雙清澈如靜的眼睛,即應知他的武學深不可測!”

新民不服道:“弟子看他太陽穴不鼓不陷,與尋常人並無兩樣,本事從那裡得來?縱有會師善教,年紀這麼輕,也許學到多少功夫,大破岡底斯山魔教,不過是仗著人多,也許別人尊敬紫虛前輩才故意讓他享譽,何消說得?”

張玄素微笑道:“你真是胡說,不過,這也難怪,你隨為師在遼東多年,未曾一履中原,那能見多少奇士,體看他年紀輕,就說比不上你,要知你現前的藝業和他相差極遠,只怕連那幾個女孩兒你也比不上。”

新民更加不服,但他師父既如此說,只好作罷,調轉話題道:“師父看他一人有那麼多妻妾,是不是荒唐?”

張玄素道:“多妻之制,不自今日始,上古時候,一女多夫,宋代以前,尚不提貞節慚漸變成一夫多妻,帝王更有三宮六院,三千宮女任他一人臨幸,所以十個八個妻妾算不了怎樣一回事,方才為師還送他四個哩!”

新民詫道:“師父幾時送他四個,弟子怎的未見?‘張玄素敢情覺認為他這桀做得不壞,竟哈哈大笑一陣才道:”你眼力太過不行,他身後八女當中,有四女眼波流動,但身腰並不婀娜,眉梢尚未散開,分明是處女之身,看她們對梅花女俠十分尊敬,敢清還是待婢之列。我故意問這個問那個,把於志敏問急了,他也不先回頭看看,竟一口回答盡是他的妻子…

…“又笑了一陣,續道:”這回他說了不能不算,那四位妮子當時也喜上眉梢,真個是得其所哉,為師這個順水人情做得還不妙麼?“

新民對乃師這妙計大感佩服,笑道:“豈不便宜那姓於的?”

他那又知道乃師這計謀,僅是成功一半?

於志敏別過張玄素,與諧小俠上騎登程,想起一語之失,納了瑾姑四女,未免使人認為貪心,如果不納,則已當眾承認,豈不使四女傷心欲絕因此悶悶不樂,任那駱駝順蹄而行。

王紫霜卻是平生沒有受過氣,這回因張玄素倚老賣老,看不起她的愛婿,真教她氣憤在胸,但於志敏已和對方爭辨,而且對方是個長輩,不好再不禮貌侍強出頭,蹩著氣走了一程,卻聞身後得意的笑聲,更加沒好氣道:“阿敏!虧你還認得下那老牛鼻子這些閒氣,要是我,早該給他一個耳刮!”

於志敏“嗚”一聲道:“真個該刮,但也不太好刮!”

阿爾搭兒道:“敏郎!他故意氣你才幫他喲,你別要理他!”

閔小玲心裡暗道:“這妮子武藝高強了,見識也跟著高了!”

卻聽於志敏笑道:“我也知道張道長誠心欺我,並還算定我們要去,說不去是不行的,他與我師門有交情,不論他再狂妄賣老,究竟是我們的前輩,不能看他挨別人揍,只是,我們去得落後一點,讓他和敵人搭上手,然後出面。”

於志強道:“這樣做得好,但是,他們並沒說什麼時候交手,你怎能拿準時間先後?”

正所謂“智者千慮,必有一失,愚者千慮,必有一得。”於志強天資雖不及乃弟,但他這一間卻很有道理。於志敏沉吟半晌,沒有做聲。

閔小玲道:“我們還是早點到達近處,隔山觀虎鬥,看他們交手,然後再現身可好?”

於志敏道:“我也曾想過這方法,只怕先被張道長髮覺,則不好意思不先出面,著先被敵人發覺,那就更糟!”

王紫霜笑道:“那老牛鼻子比你還刁攢,若果他先說何時敵人要來,你便可及早定計了!”

於志敏道:“他正是此意,反正時候還早,還有兩全的辦法可想。”

各人儘想著夜裡這一場事如何著手,不覺已走到一個高約十丈,廣約二三十丈的洞口。

因為這洞口大大,乍看起來,就象一座開口巖,並因它恰在路側,更易使人忽略過去,所以於志敏已到洞口的另一邊,尚無停下的模樣。各人也因想著心事,並沒理會路側的地勢。

只有阿爾搭兒最是直覺,看著她敏郎的背影被駱駝行走時顛得一晃一晃,敢情是想到很遠很遠,因她目光隨著她敏郎的背影而左右晃動,眼卻看到路側一個黑黝黝的大石巖,不由得叫起來:“敢情這就是神仙洞!”

於志敏被她叫得勒騎停步,一偏腦袋,即發覺那大巖正在路上,也就好笑道:“這回真正是睦目不見丘山了。”躍下駱駝,又說一聲:“管它是不是神仙洞,有地方住就行。”

各人特牲口背上的物品卸下,集中堆在近洞口的一角,阿爾搭兒仍象往時一樣,和瑾!”

四人照管犧口草料飲水,於志強夫婦和王包兩人,照管行李,惠雅、玉鸞和閔小玲三人,將各人的行李分開,預備當夜歇息的地方,於志敏和王紫霜則直入洞中,看看有無兇物潛蹤。

這座石洞確實深廣的出奇,有那麼大的洞口,應該全洞通亮才對但是,因為過份深廣外面的光線也僅能及前段二三十丈,再往後面走,一片模糊,越進越黑。百丈以後,空間慚漸狹小,路徑也起了轉折,最後竟只剩下側身可走的夾道。

於志敏估計由洞口到這夾道口約有二里之遙,但為了安全,仍得往裡面再探。

那夾道約有四五十丈長短,即又出現一個大洞。這洞裡,石桌、石橙、石鼓、石磐、石鍾、石案、石床、石燈、樣樣俱全,每一件石器都磨得十分光滑。

王紫霜詫道:“我們在路上經過的地方,盡是貧苦人家,一間正屋也不到五百瓦,有這樣好的地方,他們怎麼不來住?”

於志敏笑道:“神仙住的地方,誰敢來住?”

王紫霜往石凳上一坐,笑道:“我們就是神仙了!”

於志敏也坐在他面前的石凳,雙手擱在愛侶的膝上,笑道:“我只羨鴛鴦不羨仙!”

王紫霜櫻唇一翹,佯嗔道:“貧嘴!說得蠻甜,今天又把四個丫頭全收下來了,你事先怎不對我說?”

於志敏嘆了一口氣道:“這確實我一時之錯,可恨那老道問七問八,我只道後面站的是玲姐和雅妹、鸞妹,料不到她們站在你身後,而瑾姑四人全在我這邊,真正是小不忍則亂大謀,這時由你責…。。”

王紫霜聽嬌婿一味自責,早已心軟,何況她本來就有替嬌婿多收幾個,免得整夜向她哆嗦的心事?

這些日子來,她見敏郎雖多有小玲、玉鸞、惠雅和阿爾搭久待寢,但情份上還是對她痴纏,若非故意將郎推開,只怕她四人便難得沾沐雨露,可證敏郎並非喜新厭舊,見色忘義之徒,何不做個好人,達成四女心願。

當下“噗哧”一笑道:“誰有閒空去責你!四個死丫頭老早就存有當大娘的心事,穗!”

變成你大嫂,她們還哭啼啼的令人心軟,當初我只想把瑾丫頭要了過來,也報答她肯為你趕死的一點痴心,經一回事之後,竟教我為難起來,你那舅兄已算不錯,可是這些怪丫頭一個也不肯和他親近,這時一網收下倒也省事,自古有十二金釵的美談…。。”

於志敏忙道:“不要了,我自己算做一個!”

王紫霜笑著罵道:“不要臉!你想化作金釵,留待第二世罷!

第二世我們個個是男的,就是你……呸……“她本想說:”就是你是個女的。“忽覺大為不妥,”呸“了一聲,便不再說。

於志敏不禁縱聲大笑道:“那樣更好!”

王紫霜俏臉紅到耳根,一把將敏郎擒在膝上,狠狠幾掌拍他的屁股,罵道:“還說更好喲!”直拍得於志敏又笑,又討饒,才肯罷手。

於志敏坐直起來,正色道:“要是佛門轉世可真,我們每轉一世,便輪一個出來當丈夫,看這味兒好不好受?”

王紫霜罵一聲:“你又要作死啦!不快看還有沒有兇險?”

於志敏說一聲:“沒有了”張臂一抱,將愛侶攬入懷中,迅向她潔白頸上吻個不停,胸前鰻珠一收,登時漆黑。石洞裡四壁懸碧,並無外人,只有王紫霜俏罵幾聲:“要死啦!”

便被嬌喘的聲音,和急促的鼻息所代替。

良久,良久,一陣衣帶風響起,又聽王紫霜嬌聲罵道:“你這人哪!還是恁般猴急,要是給她們幾個死丫頭進來闖見,那才羞熬人哪!”

於志敏只有伏在愛侶的耳邊嘻嘻笑著。

王紫霜恨得連推幾把,又捏,又打,又罵道:“還賴著不肯起來哩!”

於志敏還狠狠地在愛侶俏臉上香了又香,才站起身軀,已見珠光由夾道里透了進來,兩人忙將衣裙整復,相對一笑,急將鰻珠接出。

進來的是阿爾搭兒和閔小玲,敢情她們已把事情做好,等不見於志敏和王紫霜回去,生怕他倆出了亂子,絕想不到竟有這般旖旎風光,猶幸閔小玲恐怕回頭有岔路,沿途留心,若照阿爾搭兒急尋她敏郎的性子而狂奔起來,只怕便當場捉著。

於志敏一亮起鰻珠,外面也就瞧見。

阿爾搭兒嬌小玲瓏,夾道雖窄,仍阻礙不了她。只見她碎步如飛,走進石洞,“呀”一聲叫道:“多好的地方,敏郎!你們方才為甚不接鰻珠照亮?”又向他身靠近。

王紫霜俏臉微紅,罵一聲:“死丫頭,盡是你大驚小怪?”

那知她不罵還好,這一罵起來,阿爾搭兒察覺她嗓音急促而微顫,詫異地望她一眼,又見她童鬢散亂,粉臉上留有幾朵紅雲,彼此都是過來人,那還不心頭雪亮?忍不住笑出聲來。

閔小玲隨後進來,見狀也就明白,笑道:“搭兒丫頭壞透,妹妹不肯打,待我管你打她!”

王紫霜忍不住笑罵一聲:“去你的,兩個捉狹鬼!”

於志敏雙臂一張,趁機將閔小玲和阿爾搭兒摟做一團,一個轉身,就按在石床上。

王紫霜叫聲:“好呀!這回待我來看。”

阿爾搭兒雙腳如擂鼓般彈那石床,嬌呼道:“好敏郎!別在這時,他們要來到了喲!”

夫婦四人戲謔一陣,才停下手來,猶自笑個不停。

阿爾搭兒整整雲鬢,望著於志敏嬌媚一笑道:“敏郎!玲姐姐在能洞用帳冪的書?隔成四個房間,哥哥和嫂嫂睡在一間,姓王、姓包的睡一間,我們和霜姐姐五人睡一間,瑾姐姐她們四人睡一間。我們商量好啦,誰也不準要你,讓你過瑾姐姐那邊睡去!”

於志敏知她們定會有這一招,忙道:“使不得!”

王紫霜也道:“這事要慢慢來!”

阿爾搭兒道:“為甚麼呀!敏郎口裡說了,方才玲姐姐和瑾姐姐四人商議,她們也答應了,還有哥哥嫂嫂也全答應了,還要等甚麼呀?”

王紫霜蹩著眉道:“王、包兩人跟著我們走,圓房的大事,仍要稟公公才行,至少也得待王包兩人定後才行!”

閔小玲急道:“你說等她兩人走,甚麼時候他們才走?那晚上阿敏……”她自覺粉臉烘熱,轉向阿爾搭兒一指,又道:“你看搭兒丫頭一點也不會武藝,現在樣樣都行,我們正等著人用哪!”

王紫霜邊聽邊想,這也是個道理,雖然說是走馬換將,以王妙如和包妙始換回駱中明,但換得人回來之後,終是難免打一場。甚至於還需強進天王莊,見個真章,分個勝負,因此,高手越多越好,若果有幾個放心不下不得分出人去照顧她,則削減了已方的實力,瑾姑四女始終是愛侶的福份,遲早總有那樣一天,為何不趁此良機,讓她們圓了好夢?

她想到這些極充分的理由,不禁裡目微斜,瞟了敏郎一眼。

於志敏見愛侶眼光瞟來,已知其意,苦笑道:“玲姐這個計策並不太行,要是這樣來做,在路上豈不又要耽擱八天?

但是,王紫霜主意一定,決無更改,“哼”一聲道:“管你十天?

八天?別來敬酒不吃吃罰酒!這後洞正是隱秘,正好當作新房來用,立刻將瑾丫頭四人移進來,我們五姐妹住在前洞。“

於志敏忙道:“不必著急,今夜與張道長的事還沒完,這事得暫時擱下!”

要知於志敏從來不敢拂逆王紫霜的意思、這回因見事關重要,竟再次推諉,但他持的是正理,王紫霜也不能恃強,笑笑道:“先饒你過今夜,明晚必定開始!”

於志敏抵好點頭答應。

阿爾搭兒滿心歡喜,忽又問一聲:“敏郎!你當真要去和別人廝打?”

於志敏道:“不是廝打,我只想著能排解,就替雙方排解一下,省得兩敗俱傷也好!”

王紫霜道:“人家前輩印證,用得著你晚輩去排解?我看算了罷,要嗎,先看老牛鼻子對頭是誰,再作決定?”

閔小玲道:“阿敏我能猜出對方是誰?”

於志敏道:“張道長曾說那人學得是《小九天》的功夫,小九天原是梁時韓拱月所創的先天拳,傳到程靈洗,由程氏後人程瑞敬稱,一共只有十四手,但都十分精妙。程瑞早就物化多時,全真派,正乙派,都學有小九天的功夫,究竟何人是小九天的高手,尚難斷定。”

王紫霜道:“若對方是全真派的人,排解倒也不難!”

閔小玲道:“聽說張道長是遼東人,不知可是真的?”

於志敏“啊”一聲道:“我明白了,張道長果然是遼東人,全真派在金幫盛行,也可說是盛行於遼東,兩雄相遇免不了有個爭執,但全真七子只剩有一個長春真人丘處機生死未明,莫說就是此老與張道長印證?”

王紫霜也道:“你猜的多半是對了,丘處機到了鐵木真的時候仍然未死,也許真是他。



於志敏眉頭微皺道:“若是此考,倒也十分惹厭,因為他藝業既高,性情又烈,一個弄得不好,也許還得和他對打起來!”

王紫霜道:“要是到過岡底斯山的寒雲道長一夥也來,事就好辦!”

於志敏搖搖頭道:“丘處機是寒雲道長的祖師爺,寒雲道長那能說甚麼活?”忽又問道:“我們在亞麻谷得來的迷藥和解藥,不知還有多少?”

王紫霜詫道:“你想用迷藥對付丘處機?”

於志敏笑道:“那有這道理我只想用來迷失王、包兩人的本性,讓他兩人安靜在這洞裡,由強哥穗嫂和瑾姑等四人加上鸞妹、雅妹、搭兒妹妹照顧,必萬無一失。”

阿爾搭兒急道:“我要跟你去!”

於志敏道:“有玲姐和霜妹就行了,人多……”

等不得於志敏將話說畢,早就抱緊他身子,嚼著嘴道:“敏郎!你若不要我跟你去,當初教我學武作甚麼?乾脆交還給你罷!”

王紫霜笑道:“你不帶別人也許可以,不帶搭兒丫頭可就不行,依我看來,連雅丫頭也帶去,這裡留兄嫂和鸞丫頭五人也就行了!迷藥解藥都在雅丫頭身上,教她施迷之後,就將解藥帶走,也不愁別人搶去。”

於志敏見只要守住這條夾道,任何人也難闖進,也就答應而行,領著愛妻來到前洞,命瑾姑四女守住前洞,悄悄吩咐惠雅施藥後和玉鸞守夾道入口,兄嫂偕王包兩人住往後洞。

諸事分派完畢,用過晚餐,看那斗轉星移,已將是三更時分,這才與四位愛妻定下計策分作三路撲奔神仙坪,遙聞一個陌生而蒼老的口音,哈哈笑道:“我丘處機只道張三峰是個真人,原來不過是個真鬼,既是藏頭不見尾,不敢出來,本真人就要失陪了!”

阿爾搭兒緊跟在於志敏身後,聽那人自報名號,悄悄道:“那人果然是丘處機,他那氣勁多麼渾圓雄勁!”

於志敏花了四個晝夜的光陰,作成了阿爾搭兒幾十年的藝業,此時見她聞音知敵,也慶幸自己沒有白白辛苦,笑笑道:“你霜姐姐單獨行走的快,只怕已經到了!”

阿爾搭兒道:“那張老道怎的還不見答腔?”

於志敏笑道:“他還在等我們去哩!我們慢慢走,讓他著急。”

阿爾搭幾“噗噓”一笑。儘管她已有極高的武藝,依舊是一派柔情,怯怯地偎在他身邊,雙手勾著於志敏的肩膀,蓮步珊珊,由她敏郎挽著漫步,恰是一對情侶月夜散心,那像奇女奇男同心赴敵?

丘處機方才以真氣揚聲喝陣,數里之內已應如雷貫耳,但是,儘管他喝得空谷傳聲。經久不絕,卻不見有人答腔。他正懷疑張三峰是否已來,忽聞半里外有個少女的笑聲。他旋即想到張三峰並無女弟子,通古斯族的少女常在荒山野嶺來調情,本來不足為怪,但他秉性剛烈異常,喝一聲:“明軒!你去把那賤婢趕走,省得礙事!”立即有個少年的口音恭應了一聲。

於志敏一聽阿爾搭兒笑得大聲,就知必被別人察覺,果然接著就聽到丘處機的吩咐,忙在地耳邊說一聲:“走!”還未等那少年到達。已雙雙躍登樹上。

一條身影迅如奔馬自神仙坪奔來,似因不見有人而微噫一聲,接著就用通古斯話嘰哩咯勒叫了一陣,又飛奔回去。

阿爾搭兒待那人走遠了,悄悄說一聲:“那人武藝還不壞,但他好笨!”

於志敏心知她此時的藝業已足獨擋一面,但她那溫柔的性格卻不容許她有極大的作為,特意輕撫她纖腰道:“你敢不敢和那人廝打?”

阿爾搭兒深情地望她敏郎一眼,幽幽道:“廝打?我不想和別人廝打,你看那接打的人多慘?”

雪光由地面反射在她皎潔的臉上,更顯出她一善良的神態於志敏看得呆了一呆,又道:

“要是我被別人打死…。。,”

阿爾搭兒猛然把她嘴巴一封,嗔道:“不准你說這個,其出決不會被別人……”敢情她連“打死”兩字也不願說,立即改口道:“我也不怕和人廝打,在路上,在扎薩克圖,齊亞麻谷,我都和敵人打過,但見他們都很慘!”

於志敏本想鼓起她幾分豪情,聽她這陣一說,知是無望。又聞丘處機在遠處叫道:“既然不見有人,也就算了,張老道這時不下來,想是已不敢來,明天你就傳檄江湖,將這事…

…”

忽然一聲哈哈,響徹九霄,打斷了丘處機的話頭。

於志敏聽出那正是張玄素的口音,暗自好笑道:“到底還是你棋差一著!”阿爾搭兒怎將們臉偎過了,說一聲:“那是張道長!”於志敏點一點頭。

張玄素以笑聲當作招呼過後,立即叫朗聲道:“貧道因事來遲、有勞道友久候了。但是。這時也不過才到三更:”他分明聽到丘處機罵他,可是隻字不提,輕輕抹過。

丘處機見這位通微顯化真人已如約而出,當然沒好再罵下去,出哈哈一笑道:“好說,好說……”客套幾句即引見他門下週明軒。

張玄素也引見他門徒彭新民。

阿爾搭兒聽雙方客套得有點過火,又道:“這些人怎麼專會作假?”

於志敏道:“在這人情詭異的江湖上,不作點假還行麼?”她還待再說下去,又聞丘處機道:“聽說道友在天順三年獲皇封為通微顯化真人,可有這回事?”

阿爾搭兒奇道:“敏郎!他本來就是人嘛,為什麼叫做真人呀?要是有了真人,我們可不都成為假人了?”

於志敏聽得好笑道:“這時休問他真人假人,將來我告訴你,先聽他們為什麼要廝打?



張玄素見丘處機忽然問他封號的事,照實答覆道:“這是皇恩浩蕩,並不關貧道的事!



丘處機“哦”一聲道:“這也難怪,但不知道友如何通微,如何顯化,能否顯顯給貧道見識!”

於志敏恍然大悟道:“原來毛病就出在這封號上!”又聞張玄素冷冷道:“道友約貧道來此,難道就是這個用意麼?”

丘處機忽然大聲道:“還有一個用意就是要問你剽竊先天拳為太極長拳的罪名!”

張玄素冷笑道:“太極長拳是貧道觀雀蛇之鬥,而自悟的創舉,與先天拳何關?

丘處機便也冷笑道:“好一個自悟的創舉,甚麼觀雀蛇之鬥,分明是剿竊古人的熊經鳥伸與我派的小九天,還敢不承認?”

張玄素怒道:“剽竊也要有個證據,你拿證據出來!‘”

丘處機冷冷道:“你那拳式裡面的攬雀尾,白鶴亮翅,倒攆猴,野馬分鬃,退步跨虎,彎弓射虎,是不是熊經鳥伸的古法?太極起手,合太極,如封似閉,抱虎歸山,是不是我派的小九天?”

張玄素冷笑道:“武學本有同源,你有一雙手,我有兩條臂,你能動我也能動,怎見得一定你派的?”

丘處機喝道:“好一個利口妖道……”一語未畢,張玄素暴喝一聲罵道:“我張三峰有御筆金口親封,如果是妖道,你這長春真人便該是魔道!”丘處機也暴喝一聲:“你抬出皇帝來壓誰?”

就在兩人劍拔彎張,即將廝拼的當兒,遠處又傳來一陣悠揚的歡聲,那人唱道:“夢繞神州路,悵秋鳳連營畫角,故客離黍。

底是崑崙傾低柱,九地黃流亂注?聚萬落千林狐兔!天意從來高難問,況人情易老悲難訴?更南浦,送君去“

於志敏暗道:“這人是誰?”又聽他續唱道:“涼生岸柳催殘暑,耿耿河,疏星淡月,斷雲微度。萬雲江山知何處?回首對床夜雨,雁不到,書成誰與?目盡青山懷千古,青兒曹恩怨相爾汝?

舉太白,要金縷。“接著就呵呵大笑道:”千古文章一大抄,我機街居十尚且抄襲蘆川居士的賀新郎來陶然自樂,張仙長抄抄招式,事更平常,丘仙長又何必坐在錢眼裡,教人看不過去?“

這位機衡居士詞峰凌厲,張玄素、丘處機,全被他罵了。於志敏聽他自報別號,暗自驚訝道:“這老廢物居然未死!”及聽他繞彎子罵人,不由得笑出聲來。

阿爾搭兒聽她敏郎好笑,忙道:“那人唱得真好聽,敏郎你認得他?”

於志敏道:“我知道這人,但沒見過他!”接著又道:“真奇怪,這些老人家,怎會集中到通古斯來”卻聞丘處機罵道:“你這老賊尚未算清舊帳,還敢來這裡繞彎子罵人,你被上來,不捶碎你骨頭才怪!”

機衡居士格格笑道:“老夫自知雞肋不足以飽尊拳,我看這回免了!”接著又唱道:

“睡覺寒燈裡……”

丘處機恨聲道:“老賊且體得意,待我與這妖道完了這場,立即找你!”

張玄素怒道:“我只是不願多事,難道還會怕你!”

機衡居士停了高唱,又哈哈笑道:“仙人居然不能免俗,既要廝打,不妨就打,老夫雖是俗人,也願作個見證,負的一方,就自承抄襲勝的一方之招式,如何?”

張玄素、丘處機都同時叫好。張玄素喝道:“丘老道!你劃出道來!”

丘處機道:“要打就打,劃甚麼道?”

於志敏暗道:“丘老道性子果然烈!”那知心念未已,已聞“蓬”一聲響,自神仙坪傳來,想是雙方已對了一招。急一挽阿爾搭兒,說一聲:“走!”兩人即電射而去。卻聞反處機冷哼一聲道:“所謂通微顯化不過如此!”

張玄素也“哼”一聲道:“所謂萬古長春也不過是騙人!”居然針鋒相對,半點也不肯吃虧。

於志敏暗自好笑道:“看你兩人自稱為清虛無礙,卻是貪嗔不已,那及得我師萬一?”

卻聽身畔的阿爾搭幾道:“敏郎!他們好象還比不上閔姐姐!”於志敏生怕被雙方聽到,急道:“且不說話,聽他們的!”阿爾搭兒輕輕一笑,又聞神仙坪上一聲暴喝。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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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25 16:39:51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三回 一掌解危 折服三前輩 深宵聞警 潛遁兩小奸

這不過是裡許路程,不說於志敏、王紫霜那般藝業一促可蹴,即以時下的阿爾搭兒來說,也不過是頃刻間的事。

兩人談笑中相距廝鬥所在只有二三十丈,但因張、丘激戰正烈,掌風颳起積雪粉飛,把神仙坪幾乎籠罩得看不見人影。

機衡居士和張、丘兩人門下俱全身凝視這一場曠古無侍的爭鬥,對於場外已有一男四女悄悄掩來,全無所覺。

於志敏心知這時現身排解,雙方必然不聽,而且也顯不出自己的功夫。意料王紫霜和閔小玲、張惠雅定已到達,也就相好藏身所在,與阿爾搭兒躲了起來,靜現兩位絕世高人拼命,趁機也學幾招妙著。

要知廝拼中兩人,一個是武當派的祖師,一個是全真派第二代,全真七子中子頂尖的高手兩人的年紀加起來,總在半千以上,要不否是貪嗔未了,未嘗不被凡夫俗子稱為世外仙翁,那會有廝殺之事。

但一個“貪”字,不知誤盡多少蒼生,嶽武穆曾說“文官不貪財,武官不怕死,天下太平矣!”的話,可惜文官既貪財,又怕死,武官既借命,又愛財神仙是人變成的,那能免俗?

常言道:“人為財死,鳥為食亡。”或貪利、或貪名、或貪酒、或貪色,各貪其所貪,各取其所需,本來互不相干,也可相安無辜。

偏是貪利者指責貪名的吹牛拍馬,貪名者指責貪利的見利忘義,貪酒者指責貪色的行同禽獸,貪色者指責貪酒者胡地胡天,於是乎,治浩蕩蕩,大起爭端。

張三峰鬼馬獲個封號,丘處機吹牛自稱真人,本來也是半斤八兩,打起來功力悉錙珠相稱不差毫釐,只苦了地上的積雪,好端端被他兩人掃得支離破碎,體無完膚,過不多時,積雪去盡,繼之是泥濘泥獰去盡,沒有別的可續,方廣十餘丈的地面,平白下陷三尺。

機衡居士想是觸景生情,哈哈一笑道:“兩位活神仙,真個法力大,頃刻間已使天高三尺!”

於志敏輕輕一笑,罵一聲:“真損!”

阿爾搭兒搖一搖她敏郎臂膀,悄悄道:“他說什麼天高三尺呀?我看起來,一點也未高嘛?”

於志敏道:“你不見他兩人踩過得地方,已陷下三四尺,天起不是高起來了?”

阿爾搭兒若有所悟地“哦”了一聲道:“怪不得人家說鏟地皮的人本事大,原來他們把天都弄得高了起來,敢情這兩位道長做起官來,定比別人會鏟會刮!”

於志敏正看到兩人招式的妙處,由得阿爾搭兒自言自語,卻不加以理會。

阿爾搭兒見她敏郎並不作聲,也向鬥場看去。

斜在此時,張玄素主動取攻,一個“如封似閉”被丘處機迅速一“擠”,雙方掌形粘實,誰也不敢將掌後撤,只有各仗內力,壓倒對方取勝。

只要是學過武藝的人便知粘勁不可用實,若果一經粘實,敗的一方固然受到重傷,勝的一方邊難免無損。

二者敢情預料對方並不易與,才各帶一名得意門徒、以期在受傷後扶助之用,這時兩位門人卻是束手無策,同時奔到各人師尊旁邊,就要伸手去拉。

機衡居士急喝一聲:“不可”人隨聲到,攔在兩位年輕人的中間,接著又問一聲:“你們若把人拉開,被對方潛勁壓來,還禁受得住麼?”

彭新民、周明軒被問得愕然不敢作聲。地皮雖是石質,仍按不住上面的重壓,而一寸一寸姥接下陷落。

機衡居士眼見兩位名勝一時的人物廝拼成俱死的局勢,自己空有一身本領,也無計可施。試由兩人相對的空間伸一伸手,只覺兩人的罡氣已糾纏成為一體,手插也不進去,不禁長嘆一聲:“這又何苦?”

他嘆聲甫落,即聞一個少年人的口音接著道:“對呀!這又何苦?”聲過處,五條身影飄然落下。

機衡居士一驚道:“尊駕是誰?”

原來於志敏窺見廝拼中兩人漸頓下沉,四膝均沒進山石裡面,也暗驚兩人內力之重。然而,若讓他陷沒至胸,除非真仙降臨才可將他拔起。心想:“這兩名老道總該苦夠了!”正打算現身解危,怕有機衡居士一嘆,能籍機答話。王紫霜和閔小玲、張惠雅也已潛窺多時,正因夫婿無言,不便露面,各在心裡暗摸他不早現身,再過少時,定難化解,一聽他發話,就飄然而出。

於志敏見機衡居士問他是誰,微微一笑道:“前輩可知獅虎入林,故龍出水?”

機衡居士“噫”一聲道:“小友認得紫虛子?”

彭新民惱恨於志敏不早來與丘處機廝拼,好省去乃師這場過節,這時現身出來,還要不倫不類,故示神奇,當下憤憤道:“就是這廝的師父!”

他這話出口很重,於志敏相王紫霜不過微微一笑,阿爾搭兒和張惠雅也只白他一眼,閔小玲忍不住在鼻裡“哼”一聲道:“什麼這廝那廝,你連小廝也不配!”

機衡居士聽說於志敏是紫虛上人的嫡傳弟子,剛說得一個“義”字,聽到閔小玲斥罵彭新民,不由得望諸女一眼。

彭新民本來對於志敏夫婦已存輕視,此時被斥,那肯甘心?

劍眉一揚,大聲道:“你配做甚麼?”

閔小玲冷笑一聲道:“要不看在令師面上,姑奶奶非教訓你一頓不可!”

張玄素一被丘處機用擠字訣粘實,已暗自懊惱,情知騎虎難下,須得三人藝業與己相等,才可解開此結,否則,只有活活沉下地底,讓石粉將自己和丘處機同時掩埋。待見於志敏夫婦同時到達,知他定有籌謀,專為此事。那知自己的門徒反而不知輕重,竟和對方鬥起來,這一急非同小可。無奈正以全力凝聚罡氣,不敢開腔斥責,自陷失敗,心頭恨得幾乎發火。

但他這樣一分心神,罡氣也就有點鬆浮之勢。丘處機趁機鼓足餘勇,器氣向前一張,竟將張玄素上軀得後仰數寸。

於志敏心知她兩人不論誰敗,定要引起兩派弟子殺戮無已。

忙叫一聲:“玲姐:別與他一般見識,我們解救這場禍患要緊!”隨又向機衡居士喚一聲:“前輩!”接著道:“要拆散這場紛爭,有兩種方法,不知前輩要採用那一種?請即吩咐!”

機衡居士看不出這位美少年居然連解救的方法也懂,詫異地望於志敏一眼,說一聲:

“我看用二龍寺珠也還使得!”

王紫霜知道“二龍寺珠”,無一邊一個袍素廝拼中的人,然後以一人從中間穿了過去,衝散廝拼者糾結的罡氣,這樣一來,則抱人的要跌個四腳朝天,廝拼也仰壓在救者的身上,穿過中間的人也要受到兩面的掌擊。因為廝拼者俱是男的、當然不會由女的會抱,若於志敏相機衡居士各抱一人,則穿過中間的工作定落自己頭上,急叫一聲:“我不願捱打!”

機衡居士見這少女竟知道解救的明目,不禁暗自稱奇,但這時廝拼者已陷於胯間,無暇多慮,極道:“那就用五氣朝元罷!”

王紫霜知道“五氣朝元”需要四人站好方位,各以相反的掌力將廝拼者的身外罡氣化去,然後以一人從中提拔。此法雖是可行,但能懸空不墜的只有愛婿一人,誰又與機衡居士對掌,不覺望於志敏一眼。

於志敏笑道:“機衡前輩顧慮大多,所以想出這些完滿無缺的方法,其實,晚輩只想用一人之力,將兩位前輩分開,一種是救的捱打,一種是摔他兩人筋斗!”

機衡機士罵道:“你是說用低樁中流或並刀斬水?”

於志敏點點頭說一聲:“正是!”

機衡居士搖頭道:“難有這般能耐!”

於志敏道:“晚輩倒願試試看?”

機衡居士那裡肯信?搖頭苦笑道:“小友真有此功力,我老人家甘拜下風,若是可行,就摔她兩人施鬥罷!”

於志敏連說幾聲:“試試看……”卻走往兩老合掌的旁邊試推一推,說一聲:“晚輩失禮了!”後退一步,雙掌一分,喝一聲:“著!”趁著隔空按穴的瞬間,身子往前一衝,同時施展“展氣成雷”的功夫,但聞“轟”一聲巨響,當中捲起一股猛烈的旋風,將張三峰和丘處機同時拋向空中,然後遙拍一掌,解開他兩人的穴道。

權衡居士呵呵大笑道:“小友這一手雖是使刁,但我自稱為機衡,竟未想到,佩服,佩服!”

兩者道被拋高約有二十多丈,機衡居士將話說完,他兩人尚未落到地面。

於志敏露出這一手絕藝,不但使機衡居士佩服的五體投地,連那狂傲自恃的彭新民也嚇矮了半截。

然而,丘處機一落地面,立又厲喝道:“張道長!咱們再來一場,也好分個勝負!”

於志敏急道:“丘前輩!你們一搭上手,幾時才完?”

丘處機忽換了一付和善的面孔,笑道:“有你小友在此,並不妨事,貧道只想和張老道印證,不一定要拼死拼活!”接著就轉向張玄素道:“你到底還敢不敢?”

張三峰被他問得心火大發,怒哼一聲道:“你想找死,那還不容易!”

丘處機縱聲大笑道:“你別是老鼠跌在天秤裡,自己看重了自己,有這位小友在此,只怕我死不得,你也死不得!”

要非丘處機已對於志敏佩服到極點,何致於再度推崇張三峰方才經於志敏一掌解厄,何嘗不在心裡暗服?祗因丘處機問得太狂,才引發他的無名火,此時又哼了一聲。但於志敏卻擔心他兩人再打起來,失手誤傷,搶救不及,忙道:“丘道長既然堅實要比,晚輩有個好法子,不知兩位道長意下如何?”

丘處機和張三峰同聲道:“你且說來!”

於志敏笑道:“古人云:兵凶事也,不得已而為之,兩位道長這事並非定要廝打才可解決……”

王紫霜罵道:“你可是秀才寫賣驢契?”

於志敏笑道:“我滿不至於寫滿一紙,尚無一驢字…。。”接著又面對丘處機道:“晚輩意思是,將比武改為論藝,兩位道長儘管論,晚輩與拙荊依照道長所論,擺出架式,一面可明學幾招,一面可籍機施教,還可以省卻兩位道長的氣力。”

此意一經提出,三位老人都同聲喝采。

機衡居士自命為機巧過人,也樂得壽眉軒動,笑道:“小友真會造福蒼生,我就想不出這般妙著來。體看這兩個老牛鼻子平日假裝慷慨,其實教了徒弟還留著後手,這下子把他心肝都掏出來了,老人家也得賞覽賞覽!”

丘處機罵道:“你體在旁邊嘴損,老道和你也沒完!”

機衡居士只笑一笑。

王紫霜忽道:“阿敏!你和搭兒丫頭,我不作興!”

阿爾搭兒忙道:“我不和敏郎廝打!”

問小玲也怕事落頭上,也道:“你兩人不願,我也不來!”

這事可就難了,誰敢和於志敏對招?

彭新民一躍而出,滿面笑容道:“在下與兄台搭手如何?”

張三峰急罵道:“你別替我丟臉了!”

丘處機也急向他門徒示意勿妄動。

要知兩者俱知自己的門徒一出面,就必須代表已方,於志敏的功力深厚到不可思議,萬一自己的門下摔了斤頭,豈不是輸了一場。

機衡居士哈哈一笑道:“丘老道!我替你完這場過節如何?”

丘處機眉頭一皺道:“不准你使刁!”他固知機衡居士足以代自己出面,卻怕他故意讓招。

於志敏略一沉吟,笑呼一聲:“閔姐!你和搭兒妹妹搭手可好?”

阿爾搭兒噘嘴道:“我不願廝打,你偏要找人家!”

於志敏笑道:“這是學功夫呀!”

阿爾搭兒道:“我才不學!”

王紫霜見嬌婿難得下台,打個圓場道:“還是我和閔丫頭回去換鸞丫頭來罷!我想她必定肯學!”

於志敏忙一揖到地,說一聲:“謝謝!”

王紫霜“呸”了一聲,身形一晃,直如流星射電,飛出老遠。

閔小玲也縱起一縷輕煙,隨後追去。

彭新民到這時候才真正相信這夥少年男女,藝業比他不知強多少倍,尊敬之念由然而生,呆呆地望著於志敏夫婦,目光中流露渴慕之色。

丘處機和機衡居士因與於志敏均是初次見面,免不了彼此寒喧。待獲知於志敏和王紫霜及問小玲諸女俱乃中華異俠門下,達才黯然長嘆。

於志敏復將全真派寒靈道長協力大破魔教的事說起,處機大為動容道:“敝門下獲得小友提學,使能在西疆露臉,此情可感,遼東生民久受東北總壇之苦。東北總壇就在完達山,貧道久欲加以剪除,無奈力薄難以收效,若誅他幾個黨羽,也於事無補!

他言下慨嘆不已,於志敏趁機道:“若道長與張道長合力,加上機衡前輩,諒能剿滅魔教東北……”語猶未盡,已遙聞一聲:“阿敏!”一道纖影已經飛落。

於志敏見秦玉鸞來到,祗得先向三老引見,然後續道:“若三位前輩有意成斯壯舉,晚輩往天王莊回來,必定聽命什麼?”

三者聽說於志敏要往天王莊,俱同時一怔。

張三峰忙道:“小友往天王莊作甚!”

於志敏將原由說出,三老大為駭異。機衡居士嘆道:“料不到諸氏兄妹顛倒至此,他在奴兒干橫行倒也罷了,居然想助奸閹奪取皇位,不知曹吉祥獲得皇位之後,要封他做什麼?”

阿爾搭兒笑道:“可是封為真人?”

機衡居士不禁笑了起來,張三峰和丘處機臉色忽然一沉。

於志敏忙道:“妹妹怎麼恁般不解事?你冒瀆兩位道長了!所謂真人,是修真成道的人,那是隨便封的?”

阿爾搭兒幾曾受過委曲被夫婿薄責下來,不禁闇然欲淚,幽幽道:“方才人家問你什麼叫做真人,你不肯說,這時又來埋怨人家!”

於志敏聽她說話的聲音都顫了,忙輕輕一樓她纖腰,柔聲道:“這是我的錯,並沒有怪你!”

阿爾搭兒破涕為笑道:“敏郎你沒錯,是我錯了!”

她就是這般天真驕憨,一點也沒有造假,張三峰旋而明白她既是韃靼兒女,相隨於志敏不久,怎知中原各種典故?於是縱聲朗笑道:“搭兒姑娘不必自責,我張三峰不至於那麼小氣!”

丘處機也出聲勸慰,阿爾搭兒自覺十分不好意思地點點頭,又仰首看她敏郎臉上。

機衡居士笑道:“你這兩個老牛鼻子爭甚麼真人假人,看人家搭兒姑娘半點不假,才真正是真人呢,那象你們老奸巨滑?”

丘處機罵道:“你才真正老奸巨滑,還有臉說別人?”

機衡居士哈哈一笑,並不答腔。

秦玉鸞叫一聲:“阿敏!”接著道:“你要霜姐玲姐換我來作甚?”

於志敏尚未答腔,丘處機已斷然道:“張老道?咱們不必論什麼了,還是合力除魔要緊!”

原來他久居遼東,對於遼東百姓的苦難,知之較詳,再見這群少年男女人人藝業高強,自己已是三百歲的老人,那好在一群少年面前論藝?

張三峰不料他忽然有此一變,愕然地過了半晌才道:“道長既有此意,貧道也就遵命!”

於志敏見一場戾氣化作祥和,也滿心歡喜,躬身一揖道:“兩位道長能合力除魔,實是蒼生有福,不知如何進行,有需晚輩效勞之處!”

丘處機大笑道:“小友不必見外,難道還能少你的一份麼?

貧道只能算作馬前卒子,替你踩探踩探,到時還得由你統率多人,才可一網打盡!“機衡居士也忍不住說一聲:“好!我魯道平也算上一份!”

於志敏謙遜一句,也就接納丘處機的意見,由丘處機、魯道平打探魔教的動靜,張三峰則秘密入閩,號召中原武林各派共襄義舉,待往天王莊事畢回來,再同往完達山大破魔教。

各人計議已定,約定後會的時地,於志敏出要言別,張三峰忽然喚一聲:“小友!你要往天王莊,請提摯貧道這位劣徒前往可行?”

丘處機驀地驚覺張三峰意交使其門下學藝,好將來光大門戶,急道:“貧道情小友將劣徒也帶去,順便教控幾招!”

機衡居士哈哈大笑道:“你這些牛鼻子會撿便宜,難道我老人家就不會?”說罷,一聲長嘯,立見一條身影自遠處奔來。

這事使於志敏大感為難起來,因為他早看出彭新民,周明軒的藝業比自己一行相差甚遠,帶在身邊就得處處照頓。然而二老已經說出口,說不帶怎麼行忙道:“晚輩藝業不足,而且天王莊兇險又多,只怕有所不便!”

機衡居士連說幾句:“好說……”接著又道:“你方才那一手展氣成雷,已足地橫行寰宇,你若不是,誰是?不必推辭了,連我這個也一併帶去!”一指剛到達的那位少年道:

“孝兒過來拜見這位於師兄,我請他多多照顧你!”

那少年聞言慌忙一揖。

張、丘二人也急喝令門徒重新行禮。彭新民心中老大不願,但迫於師令,又不能不勉強進從,喚一聲:“師兄!”

但他那種神情,豈瞞得過於志敏目光?可是,於志敏念頭一轉,心想能將三老的門談合在一起,將來也許可省卻許多是非,滅卻許多殺孽,也誠心同他各人一揖,笑道:“我年紀最小,仍是稱列位師兄才是!”

機衡居士霍然道:“是何言也?常言達者為尊,若非小友年紀太輕,他們稱你一句形敘也不為過!”轉將他門下魚孝向各人引見,並諄諄叮囑魚孝務須聽從於志敏的教誨。魚孝果然人符其名,—一恭順答應。

張、丘兩人見機衡居士對於志敏如此尊崇,也各訓教門人一頓,說一聲:“後會有期!”與機衡居士縱身飛去。

於志敏不覺茫然佇立,良久才微喟一聲:“三位兄台將行李取來,我們走罷!”

魚孝聽於志敏稱他為“兄台”,連稱:“不敢當!”接著又道:“師兄住在何處,小弟去取行李就來!”

於志敏生怕他出亂子,忙道:“愚夫婦與兄嫂俱往神仙洞,魚兄去取行李,回這裡匯合再走好了!”

魚孝慢應一聲,獨自奔去。彭、周兩人行李就藏在近處,也各向於志敏告辭往取。

阿爾搭兒待她三人走後,悄悄叫一聲:“敏郎!你真要教他們武藝?那姓彭的不是好人哪!”

張惠雅也道:“那人好傲慢,別弄出事來才好!”

於志敏道:“我早就看出,無奈為求化解張、丘兩位前輩的約爭,只好讓他留下,看來他不至於取出亂子,我教他武藝也不要緊。張前輩藝業已入化境,但他這位門徒連嫂嫂都不如,也許就因傲慢之故,以致進境不佳,我一視同仁教他三人,各憑自己苦學求進步,不能怪我!”

秦玉鸞道:“你看他三人,誰比較強一點?”

於志敏道:“魚孝藝業較高、周明軒為人機智,但兩人俱不及彭新民強悍,真要打起來,只怕彭新民要勝一籌。不過,這也難說,魚孝最是沉著,能屈能伸,是一個上好才器。”

夫婦四人正在談論中,彭、周兩人已返,魚孝也接踵而到,一同往神仙洞與諸女和於志敏夫婦相見。張惠雅又悄悄用解藥把包妙始,王妙如兩人解醒過來,一夥少年歡聲喧達洞外。

從這一夜起,丁瑾站、阿菊、阿菩、阿莎,每人兩天,輪流受教,八天過後,四人容光煥發,肌骨豐盈,尤其是丁瑾姑年紀較長、二顯出綽約婀娜的少婦神韻。

然而四女俱知獲待君子,完全出自王紫霜的安排,不但對王紫霜依然惟恭惟瑾,即對於先進諸女也未敢悄存歧視,仍自居妄勝地位,服侍幾位正妻,於志敏恍若處在眾香國中,消受盡溫馨的滋味。

這八天當中,王紫霜天天考究新來三位少年的藝業,發覺他們與穗姑相差無機,也時時指點,使他們日有進境。

彭新民性子雖有點偏激,卻生就一付練武的好筋骨,心裡雖不服諸女的藝業,但他眼見別人藝業盡比她高妙,不由他不暫斂狂傲,聽命指點倒也能相安無事。

第九天的清晨,這一行少年男女束束就道,冒著硬骨寒風,續向東北進行。

這一帶雖盡是突山絕水,鮮有人煙,但各人俱有一身武功,又得良朋談笑,尚不覺得若何艱苦,十幾天之後,已越過女貞都司,進入奴兒干地界。

奴兒干雖是異族,固有各族逃捕隱跡散居,漸慚與土著結為姻緣,所以語言方面,有韃靼話,通古斯話,土著方言魯地方言,甚只有人操著純正的北京管腔。

諸少年男女早就由王妙如、包妙始兩人中獲知當地情形,並不驚異,於志敏夫婦更將士著方言學得十分流利。於志強學話的天才比乃弟稍遜,但也能問答無訛,而彼此交談。

進入奴兒干地界之後,因為不時有土著的村落,與及巨木圍成的城寨,已無須架搭帳冪,這一天傍晚來到風門大寨,但見人煙稠密,牛馬成群,問起王妙如,知距天王莊不過百里,當下進寨求宿。

這寨裡的人盡是些此髯客發的異種,忽見一群中華兒女到來,不勝驚訝,問起來由,知是往天王莊去的,又熱烈招呼,堆滿笑臉。

於志敏只一瞥問,便發覺這方廣裡許的大寨,住戶雖有百餘。所見的人多是精壯荷戈,佩箭的漢子,幾乎看不到幾個女人,情知不是什麼好路數,但他藝高膽大,抱著“既來之,則安之”

的打算,認為只要稍加留神,沒有大不了的兇險,山就泰然住了下來。

這巨木圍成的風門寨十分特別。合抱的大木拄圍成三道寨牆,短一道寨牆相距約有一丈,寨牆裡面,距頂端數尺處、又各架有寬約三尺的木板,面還有人來往巡視。寨門只有南北兩處,而月各有巨柱札成的門扇。

最裡面一層是厚木板架成的房屋,每一間房屋不但相連,而且相通,似是先搭成一間大屋,然後用木板隔成若干問小室。

618另外則是一座很大的馬廄,千百匹駿馬在廄裡爭精厲嘶。

於志敏一行進寨說由來意之後,立有幾名精壯漢子命人騰出兩間木屋供他們居住,卸下牲口上的物品,領著各人將牲口牽往馬廄,神情上似是十分殷勤。

飯後,阿爾搭兒一看四下無人,又挨近於志敏身旁,擔心的道:“敏郎!你看這木寨不有點怪麼?一切都好象新架起來的!”

不但是於志敏看出,同行各人也個個看出,不過,別人沒有阿爾搭兒那樣嘴淺。於志敏聽她已經說了出來,點頭道:“確是奇怪,但也用不著擔心!”召了妻妾和兄嫂過來,吩咐他們留意。

因為魚孝、彭新民、周明軒在路上都與王妙如師兄弟住在一起,也悄悄告訴他們當心。

包妙始笑道:“也無須過慮,這裡人常有大選移的習慣,不見得有別的用意,再則天王莊的聲威遠及千里,他們知道我們往夭王莊去,還敢存別的歹意不成?”

要不是有魚孝諸少年同行,於志敏早就依照預定計策,一一一到夜間,就用迷藥去包、王兩人的本性,待第三天再放他回醒。但礙著魚孝三人,卻不便用這種手段,答訕幾句,也就放過。

那知將要就寢,外面忽然喚起一陣號角,霎時人喧馬斷,亂作一團。

阿菊、阿莎兩人原是值更坐守門裡,由門隙向外偷窺,只見一隊一隊人馬出了家門,鄰室裡跑來一名壯漢,高叫道:“敞族和敵人打仗,客人不必驚慌!”說過之後,也就飛奔而安。

各人尚未睡熟、聞警驚起,於志敏叫一聲:“不好!我得出去看看!”一打開房門,即見一溜火光,自北門繞過南門,又轉北門,到敢情那是以藥線引火,否則決無這般迅速。

於志敏大吃一驚,急叫一聲:“趕快收拾逃走!”一縮進屋,剛將包袱背在身上,即聞一陣蹄聲,夾著幾聲怪嘶到達,原來那幾匹駱駝竟自動逃脫羈繩,到來尋主。於志敏忙催促各人乘上坐騎,衝出南門,自己反向北門奔去。

阿爾搭兒叫一聲:“敏郎來呀!”上得駱駝,回頭一看,見於志敏獨奔北門,又撥轉駱駝,跟在後面。於志敏自然有其深意,但在危機的時候,無暇說明,頃刻間到達寨門,只見一流烈焰,將門遮斷。

小小火焰當然不能阻攔這群少年英俠,可是,牲口周身長毛,要是衝過三四丈遠的火焰地帶,那怕不燒成焦軀,死於非命?

於志敏一騎當先,雙臂一分,登時捲起一陣狂風,將烈焰吹開,冒火而出。阿爾搭兒也依樣畫盡葫蘆,發出拳將烈焰吹散。

兩人剛出寨門,回頭一看,前寨已成火海,接著一陣“轟隆”

的巨響,烈焰騰霄而起。

阿爾搭兒那見過這兇險的場面?由得她武藝再高,也禁不生驚呼一聲,叫道:“霜姐姐她們……”

於志敏不待她說完,急道:“她們衝出南門容易,你在這裡守著,當心王、包兩人逃走,待我招呼她們過來!”也不待阿爾塔兒答話,已躍離高駝背,衝過火海上空,到達南門。

王紫霜諸女與各人逃離南門不遠,即聞身後一連串爆音,情知夫婿多能,定必無恙,但阿爾塔兒雙去較退,不免令人擔心,回眸四顧,又發覺王妙如和包妙始並沒跟著出來,不禁愕然道:“他兩人往那裡去了?”一甫畢,已見於志敏飛躍火海上空到來,忙改問道:“他兩人可在北門?”

當各人悵皇收拾逃離火場的時候,於志敏早發覺沒有王、包兩人,情知他欲借火脫逃,也許還躲在別的室內。因為當時火舌四起,若再回室內搜尋,說不走連自己也葬身在火城裡面,所以獨出北門,企圖攔截。

於志敏知道阿爾搭兒的藝業較王、包兩人高出許多,又有綠虹劍在手。有她擋在北門,定能勝任,才回南門與各人會合,果然王、包兩人失蹤,微笑道:“他兩人跑不了!”

魚孝面帶愧色道:“他兩人與我們不是一夥麼?”

於志敏道:“雖是一起,但他兩人是奸徒,並非真心改邪歸正彭新民氣憤憤道:”可惜我們不知,否則,早就將他廢了,也不致被他逃走!“周明軒道:“我們衝往馬廄的時候,他還跟在後面,莫非被火牆隔著不能出來,燒死在裡面了?”

於志敏雖疑王、包兩人脫逃,但他兩人的藝業比自己各人較差,周明軒所說,不無道理,忙一推張惠雅和秦玉鸞道:“你兩人分東西兩頭繞過城外,往北門接應搭兒妹妹,霜妹和我再進人城看看!”

張惠雅和秦玉鸞各應一聲,策騎自去。

王紫霜見那烈焰如山,不禁驚問一聲:“這大的火,如何進得去了‘於志敏笑道:”你忘記披風了?“

原來王紫霜那件披風是冰蠶絲纖成,經過元陽石熬煉,風雨不侵,火水不入,她一時情急起來,竟忘卻它的功用,不由啞然失笑,隨又道:“哪,你呢?”

於志敏道:“我但憑雙掌就是,火燒不上來!”解下包袱,隨手丟給瑾姑道:“瑾姐拿著!

王紫霜見夫婿要自投火窟,要說以掌風將火迫得開,她也可以做得到,但火窟裡的熱氣,決難禁受得了,急叫一聲:“你失不得!那熱氣厲害!”

於志敏才說得一句:“鰻珠可以避暑……”即聽秦玉鸞驕叱一聲:“往那裡走?”情知她已和王,包兩人遇上,忙說一聲:“不必進火了!”一縱身軀,向聲源奔去,遙遠看到秦玉鸞策騎向荒林疾馳,卻看不到王、包兩人,又叫一聲:“用輕功追!”

秦玉鸞果然未想到這一妙招。她策騎繞過東面寨牆,行未一半,即見兩條身影一前一後向東疾奔。

她知道那兩人定是王妙如和包妙始,為了追捕逃遁,竟忘卻兩人的輕功勝過快馬,何況以駱駝追趕。她見那兩條身影出去越遠,正在發急的時候,被於志敏一語提醒,在“哦—

—”一聲叫喊中,身軀電射而去。

但於志敏的輕功更是神速,眨眨眼已超越秦玉鸞頭頂,遙見王妙如緊迫包妙始身後,邊追邊罵道:“姓包的!若不停下腳步,恕我王妙如無情!”

於志敏心裡暗自冷笑道:“你這作賊喊捉賊的薯皮淺計,居然想來班門弄斧!”一聲長嘯,身形疾瀉而下。

那知兩條身影忽然一分,王妙如急叫一聲:“於公子!追那包妙始要緊!”反而停下腳步。

於志敏見他停腳下來,雖知有幾分作假,卻不好對他怎的,包妙始猶自跑得起勁,急說一聲:“王兄請回!”又投步追那包妙始。

但他因與王妙如答腔,以致身法略緩,包妙始已跑進荒林,回頭一看,連王妙如也不知去向,忍不住恐罵一聲:“狗奴敢騙我!”

秦玉鸞也如電一般趕到,叫一聲:“阿敏!怎又被人跑了?”

於志敏恨恨地一跺腳,說一聲:“你在這裡等姐姐她們來,我非找到這兩個不可!”腳下加力,躍上樹頂。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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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25 16:40:38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四回 闢路尋郎 兇林羈異客 將仇報德 飛象阻英雌

秦玉鸞見夫婿追敵,剩下她一人茫然站在樹林邊緣,回顧風門寨火光熊熊,十幾條黑影在火光中由南北兩端分別奔來,忙高呼一聲:“霜姐!我在這裡!”卻見一龐大黑影首先到達。原來那正是她所騎的一匹駱駝,它也能嗅到主人的氣息,自己尋到。

王紫霜率同大夥小俠由南端先達,見僅有秦玉鸞一人站在外林、用不著問,也知是怎樣一回事,但她仍當作招呼似的問一聲:“人呢?”

秦玉鸞知道她問的這個“人”,多半是指於志敏,笑道:“人追人去了?”

王紫霜道:“真是廢物,連兩個廢物都追不上,還要說甚麼?”剛一聲:“菊丫頭看著牲口,我找他去!”

阿菊答應了一聲,張惠雅和阿爾搭兒已聯騎而到。王紫霜情知不帶別人全可,要說給阿爾搭兒知道於志敏追敵入林而不帶她去找,那又得有一陣好哭的,只好問她一聲:“你要不要找敏郎去?”

“去啊!”阿爾搭兒等不得王紫霜說完,立即撿著回答一聲,又回頭問張惠雅:“你去不去?”

被她這樣一問,諸女都乘機說去。王紫霜恨得瞪她一眼道:“你就是會鬧,要那麼多人去做甚麼?”

於志強忙道:“你們多人去也好,敏弟一人能尋得多少地方?

這幾匹牲口留在這裡,由我們五人看管,總不至走失就是!“王紫霜本來想駁他幾句,礙著魚孝、彭新民和周明軒三人在場,須留他幾分做伯伯的面子,只在鼻裡“唔‘一聲,隨道:”這樣也好,閔丫頭也留下來,餘人跟我走!“閔小玲知道王紫霜留她下來,主要的是保護他們五人,笑應一聲,便看著王紫霜帶了一群妹妹象八隻大鳥飛上遠離二三十丈的樹梢,一閃而逝,接著就聽到阿爾搭兒尖嗓子呼喚於志敏,並叫道:“我們找你來了,你在那裡?”

王紫霜帶著諸女飛縱上樹梢不久,就聽阿爾搭兒尖叫,氣得罵道:“鬼丫頭叫什麼?把那兩個狗頭叫跑了,他又要埋怨人!”

阿爾搭兒不服道:“不叫敏郎,他怎知我們來了呀?”

王紫霜見她對於戰陣廝殺的事一點也不懂,一心只記掛著阿敏,又不能說她掛念丈夫不對,本來一個嫁了女子,不掛念丈夫還有誰值得掛念的?但她不問在何等場合,一味痴情,把該做的事放在一邊,又有點太過分。但若要說她,她定要說敵人跑不要緊,找丈夫回來要緊,這樣一來,豈不要辯駁到天亮?

王紫霜雖是聰明通頂,被此奈何不得,只好苦笑道:“痴丫頭別叫了,我們一直到樹林盡頭,總會看到他!”

阿爾搭兒不作聲默默與諸女作“一”字並肩而進。

暮春三月,若在綺麗的江南,正該是“雛花生樹,群鶯亂飛”

的季節。但在天河北面的荒原,依舊是春冰未解,積雪猶濃。

樹林裡瓊枝縱橫,玉樁聳立,樹頂上銀光一片,映月生輝,諸女就在樹頂上來往追巡,幾乎走遍了十里左右的樹林上空,不但看不到王、包兩人的形影,除了有時驚動一兩隻松鼠跳躍之外,也沒有別的響動,於志敏也就這樣無聲無息地失蹤。

阿爾搭兒找不到她敏郎,心裡又著急起來,忍不住道:“霜姐!只怕他不在樹林裡吧,要是他在裡面,怎不招呼我們一聲?”

王紫霜也起了某一種預感,看這寒林寂寂,並無聲響,莫非敏郎又已失陷?但是,這裡不是天王莊,而且相去奴兒干尚遠,怎會有兇險的事?

她旋而想及風門寨那夥人,莫非就是天王莊的人,否則,那有這般湊巧?在自己一干人到來不久,他們就往外面與人對敵?再說那火起得也十分古怪,王、包兩人也逃得十分突然。

自己人由僅有的兩門衝出,他兩人又從何處逃出?而且寨里人出去對敵,怎不見有殺聲?

王紫霜在心中發出一連串的疑問,情知敏郎多半又遇險,生怕說了阿爾搭兒會鬧,只好強作鎮定道:“先別管他,也許他躲在什麼地方,象貓兒捕鼠般候著耗子去了。我們還是回去,和他們架間木屋起來才行,不然,人還有鰻珠保暖,牲口只怕要凍僵了!

想先帶諸女回去,然後與閔小玲悄悄出來尋找。

阿爾搭兒人並不笨,那不察覺王紫霜話不由衷?但她也知道倘若於志敏真的躲了起來,確是不容易找,點點頭道:“那,你們先回去,我在這裡等他!”王紫霜說一聲:“不行!”要則一起回去。阿爾搭兒盡是不依。兩人正在爭執或去或留,猛聽後面閔小玲一聲:

“你們快回來呀!”敢情她是提足丹田真氣呼叫,數里外也聽得清晰。

諸女不禁一怔。秦玉鸞與閔小玲相依數月,情份最深,叫一聲:“我先走!”身子一擰,回頭疾奔。

這時已不容阿爾搭兒猶豫,在王紫霜一句:“回去救人要緊!”的呼聲下,也隨諸女向風門寨奔回。

這不過是數里遠近,頃刻間諸女已陸續到達,只見滿山滿野盡是長可及丈,指頭粗細的白蛇將閔小玲等六人連帶牲口重重包圍。閔小玲、於志強夫婦與隨行學藝三人生怕長蛇咬死牲口,六條身影如走馬燈般在雪地上繞著圈子,有的用掌打,有的用劍劈,那些長蛇雖也被殺不少,但因為數太多,竟是前仆後繼,蟻附而上。

本來一人冬天,蛇蟲之屬便要冬眠,須待第二年驚蟄之後,才出來活動。此時雖已過驚蟄,但天氣那樣寒冷,怎會有那麼多長蛇,並還專找人來攻擊?

秦玉鸞首先趕到,不問三七二十一,縱身下樹,揮刀弄杖,眨眼間就弄死了十幾條。王紫霜押陣在後,一眼瞥見這種情形,不禁驚呼一聲:“雪蛇!”

雪蛇到底怎麼樣,種人雖從未聽說過,但因王紫霜一叫,人人吃驚不小。

王紫霜接著又叫道:“各將鰻珠掛出來,看能否把它嚇退。”

她自己也急將鰻珠接在胸前,掣出銀霜劍向下一撲,只見一道銀光向地上畫個大圓弧,十幾條雪蛇登時被腰斬在地。

諸女紛紛掏出鰻珠,掣出兵刃,霎時珠光,劍光大盛,蛇群被諸般光華一映,似有點畏縮之意,只見前面一批畏縮得不被上前。

但就在這時候,地底下忽傳來裂帛般異聲,群蛇又昂首吐舌,置寶劍珠光於不顧,仍然猛衝不停,一時血肉橫飛,染得雪地盡是血跡斑斑。

然而,群蛇卻也古怪,它盡分為三面向各人進攻,樹林這一面竟是半條也沒有。要知諸小俠人人藝業高強,蛇數雖多,焉能被困?因要顧及牲口,才一層一層向群蛇大施殺戮。

阿爾搭兒一枝綠虹劍,張惠雅一枝白霓劍,俱帶有細長的芒尾,矯若遊龍般向群蛇一掃,登時開膛破腹,斷首裂身,不計其數。但蛇群確也太多,每人都被鬧得一身臭汗,也不過騰出當中一塊十餘丈的空地來。

王紫霜見群蛇越殺越多,不禁焦躁道:“可惜兩條金娛蚣還在幹正陰,不然就大派用場,閔丫頭!你那隻萬年蝠怎不放它出來看看有無用處?”

閔小玲道:“萬年蝠已跟你們走了,難道沒有見它?”

王紫霜“噫”一聲道:“它幾時跟我們走,怎的未見?”再問諸女,俱說未見,不由得暗暗驚奇。

阿爾塔兒道:“莫非它尋敏郎去了?”

於志敏日常逗那萬年蝠發出“吱吱”叫聲,看來十分親暱,萬年蝠獨自飛去找他,並非不可能。但阿爾搭兒這樣一說,於志強立即聯想到乃弟為何不返,莫非遇險遭困的事,大為著急道:“敏弟在那裡去了?”

秦玉鸞又是弟媳,又是小姨,她可不問於志強是姐夫還是大伯,狠狠地回了一聲道:

“誰知道?”

於志強見是她答嘴,也好笑道:“若是你們俱不要他了,我做大伯的更可以不問!”

秦玉鸞罵道:“臉皮好厚!不知是長几歲的大伯?”

阿爾搭兒卻老老實實叫了一聲:“你們不要我要!”

惹得一群少年男女全都軒然。

諸小俠雖然打得輕鬆,有說有笑,但雪蛇仍然源源不絕地衝來,被殺死的雪蛇,堆成高約兩尺的半圓圍牆,被珠光一映,更顯得銀光爍爍。

王紫霜記起方才地底裂帛似地一擊,靈機一動,心思:“這蛇若非受人驅使,怎會不要命地衝來。”她很想獨自尋找驅蛇為惡的人,但那異聲響了一回之後,始終就未聞第二聲響,究竟那人躲在何方,已無尋處。

彭新民打得久了,也自煩惱起來偶爾回頭看見樹林那面竟沒有雪蛇,失聲叫道:“樹林沒有蛇,我們不如進去歇歇。”

王紫霜急道:“使不得!雪蛇避開樹林,要則林裡比其它更厲害的兇物,要則裡面另有埋伏,所以敵人以蛇驅我們進去。”

秦玉鸞失聲道:“只怕阿敏陷在林裡了!”

阿爾搭兒早就擔心這個,被秦玉鸞一提更是膽戰心驚,叫一聲:“我去找他”一個“魚躍龍門”已翻身入林。

王紫霜追往林緣,急叫:“搭兒丫頭回來!”阿爾搭兒只喊:“霜姐姐你也來呀!”在珠光照耀之下,直奔密林深處,王紫霜知她藝業已可獨擋一面,但對敵經驗毫無,生怕有失,忙道:“大伯和閔丫頭招呼這裡,必要時只准退人林緣,千萬不可進樹林深處,我去找那痴丫頭去!”匆匆吩咐幾句,立即飛步入林。但她說這幾句話的時間,阿爾搭兒的珠光已消失在密林深處。

王紫霜進得密林,但見根根冰柱,極逾兒臂下垂及地,自己恍若置身於瓊林玉樹之間。

那些冰柱反射珠光幻出千般異彩,確是美景無邊,卻又無心欣賞。一路疾呼,“搭兒丫頭,你在那裡?”

但她的呼聲,除將冰柱震斷,落地有聲之外,竟聽不到有人答應,不禁大為駭異道:

“我就不信這死丫頭走得快過我,才一進林就無聲息。”

她知道阿爾搭兒在林裡終須呼喚於志敏,當下側耳傾聽,又不見阿爾搭兒的呼聲,急的厲喝一聲:“搭兒丫頭!”這一聲之下,周圍十丈的冰柱全被震斷了下來,但仍沒人答應。

口頭看時,林外的珠光也完全不見。

這件奇事,使王紫霜感到莫明其妙,一團陰影立即爬上心頭,但她到底經歷兇險的場面已多,在丈夫面前。專靠丈夫設策輪,到她自己一人,只有仔細籌謀。心想:“這樹林竟也邪門,難道聲音竟傳不出去?”

她自己一靜了下來,這樹林也就靜寂得有點駭人。不由得冷笑一聲道:“任你再是古怪,未必就能夠困得了我!”順手一劍,將面前一株大修材劈倒,接著又連劈兩株,露出一處小小的林空,輕身一縱,登上樹梢,即見林外珠光如火,不過關相隔三四十丈,並聞諸女伴招呼殺蛇的聲音。

王紫霜這時已懷疑這座樹林很有點古怪,但究竟古怪到什麼樣子,她決意再探一探,立即飄下林空。

果然身軀一落地面,即聽不到林外的聲音,看不到林外的珠光,不由自主地暗“哦”一聲道:“怪不得阿敏和搭兒丫頭都沒有答應,原來他兩人俱未聽到外面的呼喚!”

事實上是否象王紫霜想的那樣簡單,她已不再詳加思索,抵想到這件怪事,得告知諸女伴與及於志強等人,免得進林之後,倉皇失措,急一躍登校,飛馳而出。那知快到林緣,忽聽於志強驚呼一聲:“不好!快追!”林緣一側即即起一陣騷動,旋又寂然。

王紫霜高叫一聲:“怎麼了!”身軀如電閃般撲向騷動之處,只見穗姑苦著臉道:“彭新民救擄去了,阿強和他兩人俱追進林!”王紫霜也叫一聲:“不好”接著道:“你們將牲口趕進林緣來,瑾丫頭四人結陣,閔丫頭和你們四人結陣,守在這裡別亂走!”

閔小玲聽她說話倉促,不免一驚道:“可是有大凶險?”

王紫霜道:“兇險已見了,大不大不曉得,我要找他們去,唉!

怎麼盡遇上這些事,煩死人?“

閔小玲急道:“你把耐飢丹帶幾粒去!”

王紫霜愣了一愣,匆忙帶了十名粒耐飢丹,問明於志敏入林的方向去,略估他們走到何處,一連兩個縱身,到達那處林頂,起手一劍,劈下一段樹林,高呼一聲“大伯!”

忽有人“哎”一聲道:“王姑娘!”王紫霜聽出是周明軒的聲音,忙道:“我在這裡,你能過來麼?”

周明軒用微弱的聲音答道:“我看不見路,而且陷在雪裡,有東西纏我的腳,爬不起來了。”

王紫霜來待他把話說完,早就聽音察向,原來正是周明軒頭頂上空,聽他話聲一落,接口道:“‘當心樹枝打你的頭,我來救你!”順手一劍,將一極大樹枝劈斷。

周明軒早作準備,雙掌一託,將樹枝託開一邊,但他的身子猛然往下一沉,積雪竟沒到他的頸子。

王紫霜隨枝飄然而下,急一拖他手臂,力往上提。

周明軒急叫一聲:“使不得!”

王紫霜那樣一提,已察覺雪下大有文章,幸而自己輕功卓絕,手上雖有重力,腳下仍然虛飄飄地站在雪雪上。急問一聲:“是甚麼東西纏你的腳?”

周明軒道:“好象是蛇,也好象是鐵鏈!”

王紫霜說一聲:“好!我替你斬掉這怪東西!”又將那根大樹枝推近周明軒,囑他抱緊樹枝以免身子下沉,然後垂直一劍下去,繞他身劃圓圈,只覺劍尖所觸,是一種極其堅韌之物,若非以真力使劍,只怕真制它不斷。

周明軒覺得腳下一鬆,兩掌用力一按樹枝,縱身起來,站在樹枝上喘一口氣道:“若非姑娘及時趕來,區區真被這怪東西纏死!”

王紫霜可沒理客套話,星眸向他腳脛一看,只見兩段紅綠相間,黑斑如墨,粗逾兒臂的東西,仍舊纏在他腳腥上,被劍斬斷的兩端,兀自津津流出黑計。不禁一驚道:“原來是墨龍!”

周明軒聽說是“墨龍”也驚道:“怎生是好?”

王紫霜說一聲:“不妨!我已由它中間斬去一截,它兩頭接不起來,也不能為惡了,他們三人在那裡?”

周明軒臉色一紅,苦笑道:“方才在外面殺蛇的時候,彭兄與林緣相距最近,也不知因何,他身子恁空倒飛入林。區區與他相距最近,首先看到,急叫了一聲,也就追了進來,不料一進樹林,驟覺眼前一黑,摸摸索索走到這裡,忽又一腳踏空,直陷在雪裡,任大聲呼喚也不見人答應。”

王紫霜聽他一說,更證實在樹林裡傳不出聲音,只好道:“我把你腳上這段墨龍斬碎。

你先出林去罷!”

周明軒一走,王紫霜自己也發起愁來,情知雪下既有上古墨龍遺種,說不定還有更兇毒的異類。敏郎的功力厚,藝業高,又有金霞寶劍在手,不致於過分兇險,阿爾搭兒也有綠虹劍護身,雖她經驗不足,但遇起凶事,她也應付得過去。唯一使人擔心的是於志強、魚孝、彭新民三人,尤其是彭新民無端倒飛,未必不是被人用飛索擒去,於志強曾喊出一聲:“被擄”,說不定他已看清原因。

但他三人藝業較遜,落在故人手裡,確是十分危險。

王紫霜衡量緩急,只好暫時打消尋覓於志敏和阿爾搭兒的念頭,先找於志強三人要緊。

她心意一決,仍以原用過的方法,劈枝呼喚,但她一連劈了數十根樹枝,呼喚了幾十聲,也不見有人答應。舉目四顧,也沒有別的異微,這種沉寂而暗藏兇險的地方,竟使這位名震華夷的女俠束手無策。

王紫霜惱怒得賭起咒來,恨恨道:“姑娘把一山的樹都砍光,看你這害人的東西躲在那裡?”

要知道這樹林延綿不斷,不知到底多遠,要說伐盡一山樹木,談何容易,但王紫霜發起狠來,說了就做,一陣劍卷狂濤,只聞咔嚓轟隆的折樹聲,樹倒聲,頃刻間被她開出一條長約半里的夾道。

她正砍得起勁的時候,忽聽一技極高大的樹上傳來了一聲:“兀那姑娘停手!”那冷峻的音調,幾乎把她嚇了一跳,大喝一聲:“你是誰?”便捧劍凝神而視。

樹上人桀桀一聲怪笑道:“你說我是誰,我便是誰?”

王紫霜心急如火,那受戲弄?一聲道:“我說你是狗,你就是狗!”

樹上人又恢復他那冷峻的音調道:“狗也好,人也好,總不算是東西。治世人勝狗,亂世狗勝人,你敢到這邊來麼?”

王紫霜被那人幾句話鬧得她莫測高深,但說她不敢上的,那肯服氣?叱一聲:“有甚了不起?”腳尖輕彈,人到樹下。

那樹頂較他樹高有兩三丈,王紫霜仰臉叫一聲:“我可是來了!”話聲一落,呼一聲風響,一股勢猛力沉的勁道往下罩落。

王紫霜早就防備有此一變,此時不退反進,一步迫近樹身,起手一劍,跟著就是一掌,“咋嚓篷!”一聲巨響,一株三四人才抱得過的大杉樹竟被打倒下去,但她腳下也用了上重力,踏斷了幾根樹枝,直往下沉。

樹頂那一股奇重的力量,打得王紫霜原站的樹木葉飛枝碎,嘩啦啦散佈滿地。

王紫霜腳尖甫著地面,身形立即縱起,大喝一聲:“專施暗算,稱什麼英雄?還不過來領死。”

那株樹過分高大,而且枝繁葉茂,雖被王紫霜一掌擊倒,固有不少樹木擋著,也不能倒進林裡,樹頂人仍然躲在樹上,聞言笑道:“老夫並不自稱為英雄呀!”

王紫露以為那人定是女貞子無疑,大喝一聲:“老賊賠我們的人來!”她話聲一落,忽聞“噹噹”的鐵索響聲,一位老人已飄然離樹,詫問道:“老夫陪你甚麼人來!”王紫霜瞥見那人雙手雙腳都被鐵鏈接著,不覺大詫道:“你到底幹嗎的?女貞子是不是你?”

那人登時臉色一變,雙目射出兇光,喝一聲:“女貞子是我?

女娃兒!哈哈!你想得錯了!“

王紫霜叱一聲:“不管你是誰,反正不是好東西,看劍!”劍如電擊,射出一道芒尾,疾點那人胸前。

那人哈哈一笑,特芒尾將及,突然雙隨齊飛,向劍芒一踢,視聞“雪”一聲響,腳上的鐵鏈被芒尾切成兩段。但他身法並未停下,接著兩手向上一揮,又“雪”一聲,連手上的鐵練也一併割斷,然後躍登樹梢,叫一聲“慢來!老夫先謝謝你!”

王紫霜一劍過去,竟替那人解除了腳上的束縛,不禁一怔。

在她一怔的瞬間,那人已連手上的鐵練出一併解除。驀地一件往事迅速湧起,心想:

“這人莫非又是幹正明那樣的遭遇?”聽那人說要謝謝自己,也就停止進擊,問一聲:“你究竟是甚麼人?”

那人臉色千變萬化,才說要謝謝王紫霜,這時又突然把臉一沉,冷冷道:“老夫已謝過你,一切你不必問!”

王紫後見他恁般不近人情,也帶幾分惱怒道:“我知道你是人還是鬼?快賠我的人來!”寶劍輕搖,蕩起一片光網。

那人“嘻嘻”一聲道:“老夫願身此林已經百幾十年,你不見人怎能問我要還是問女貞男貞才是。不過,你跟我的過節未完,只怕沒命再問他兩人。”

王紫霜聽他開頭幾句還近情理,聽道後面不禁詫道:“我替你解除束縛,幾時與你有過節?”

“就因為你解除我的束縛,才是最大的過節!”

“豈有此理!”王紫霜叱了一聲,劍尖一指,忽然又想到這事很奇,接著又道:“你先說出個道理來!”

那人死板板的面孔,毫無表情,緩緩道:“我就說給你聽,讓你死了做個明白鬼也好!”

王紫霜冷哼一聲道:“不知你死還是我死哩!”

那人雙睛一瞬,立即射出數寸紅光,又驟然收斂,續道:“老夫姓孟,名字叫做左端,嘿嘿!你沒有聽過吧!”

王紫露點點頭,雙目緊盯孟左端不放。

孟左端又道:“我孟左端少年從父,及長從師,後來就獲得一個嶺北飛象的雅號,你有沒有聽過?”

王紫霜哼一聲道:“誰知道這些禽獸的雅號!”

孟左端捱了駕,並不著惱,反而讚一聲道:“你說的完全對,確是禽獸的雅號,但我不是禽獸,禽獸是他兩人!”

王紫霜忍不住問一聲:“是誰?”

這老人忽然“哈哈”兩聲,響過九霄,震得凍結在樹枝上的冰雪嗖嗖崩欲。

王紫霜暗道:“看不出這著兒竟有恁高的功力,只怕比茅士亭有多無少。”她看出這老人功力深厚,更防備老人突然下手,星目中也射出灼灼的光芒,注視孟左瑞一舉一動。

孟左端猛一睜眼,見面前這位少女目光如電,也做做一怔,旋又恢復他原來的模樣,說一聲,“除了孔氏一門是禽獸,那還有誰?”

王紫霜不知她罵的是誰,不禁愕然望著。

孟左端怪眼一翻,又道:“孔明、孔亮你也不認識?”王紫霜“哦”一聲道:“你說女貞子的祖師呀!”“甚麼男貞女貞,盡是禽獸!”孟左端敢情是著惱了,雖未顯於形色,但他說得十分急促,接著又道:“我告訴你吧!他兩人本性豬,原是兄妹,後來結為夫婦,無奈其息不昌,連孩子皮也沒有生下半個,這才備收留五男五女,作為傳宗接代。好了!我就說到這裡,你快過來納命吧!”

王紫霜聽他把諸雲芬兄妹罵得起勁,心裡正說他不是壞人,忽聽他調轉話題,要自己納命,忍不住失笑道:“你還沒把為什麼恩將仇報的事說出,那有人給你仇?”

“你對我有恩?”孟左端做出滿臉不屑的神情。

王紫霜道:“我要不替你解除束縛,那怕你不困死在這裡,對你沒有恩,難道還會有?”

孟左端哈哈一聲道:“孟老麼從來就不懂得什麼叫做恩,就準你對我有恩吧,但你已向我提出找人的事,還要聽我說自身經歷,這叫做挾恩要協,不是仇又是怎的而且我與諸雲芳有深仇大恨,他欠我的債又多,我本來不願去找他,你偏將我放出來去找他,使我違背了初衷,這筆帳可得算在你身上。”

王紫霜暗道:“天下居然有這般不講理的人!”但又好奇地問一聲:“他欠你甚麼債!”

孟左端道:“你要替他償債麼?”

王紫霜道:“我正想要他腦袋,還有空替她償債!”

孟左端急著道:“他腦袋是我的,不准你搶!”

王紫霜見與這怪人鬧不出個明堂來,想到失蹤請人尚無動靜,也懶得和他鬥口,說一聲:“你自己去要罷,我讓他腦袋給你,但你得告訴我,天王莊在那裡?”

孟左端詫道:“那來的天王莊?”

王紫霜道:“就是姓豬的所在的地方!”

孟左端道:“這裡只有妖蛇原、滅音林、無鳥谷、天王山、鬼哭峽、不渡河。那有什麼天王莊?”

王紫霜靈機一動,忙道:“這裡是不是滅音林?”見孟左端點點頭,又問道:“我後面那塊大平地可是妖蛇原?”孟左端依舊默默無言點一點頭,王紫霜又問:“天王山在那裡?”

孟左端哈哈笑道:“你想去守人頭麼?老夫不說!”

王紫霜怒叱一聲:“你不說就罷,姑娘自己也懂得我!”身子一晃,沉落林裡。

孟左端大喝一聲,躍身追去,雙臂一揮,扣在他腕上兩截鐵練“噹噹”一聲,如兩隻飛蜈蚣啄王紫霜頭頂。

王紫霜頭項剛落下樹梢,即感勁風襲來,寶劍向上一擋,“當”一聲響,雙練齊斷,身子也加速下沉。但她此時已被孟左端激起怒火,心想:“不教你嚐點厲害,諒也不肯罷手!”腳尖剛一著地,又飄身縱過別枝,喝一聲:“接招!”大掌立即推出。

這座樹林確是十分古怪,只要一看不到身影,聲音也同時滅絕。王紫霜雖是大聲叱喝,但因藏身在濃陰之下,同樣傳不出聲音。孟左端見一招未逞,反被削去兩截鐵練,要非縮手得快,敢情連雙腕也被劍斬落。

他這些異端人物,心計與常人不同,並不跟蹤下樹,單腳一掃,一陣“噹噹”的鐵練響聲過處,樹枝樹葉被打得滿林飛舞。

忽然,也感到腳練猛受一股潛力震彎了回來,情知王紫霜藏身左近,哈哈一笑。雙掌一先一後,相繼拍出。

王紫霜只道孟左端定要追趕,打算扣他一個措手不及。討一點便宜,然後迫他說出往天王莊的路徑。那知孟左端居然不追,自己發出的掌勁,僅將他腳練打過一旁。,同對對方的掌勁又到,只得倉卒虛發一掌,又飄過別枝。

孟左端趁機一沉身子,落下林穴,拳打腳踢,陣陣勁風,撼得本搖地動,一陣陣練聲,震得冰裂雪崩。

王紫霜收起鰻珠,躲在樹木後面,暗自好笑道:“由得你發狠罷,再過一會兒,包有你好瞧的!”

孟左瑞自己打了一陣,見沒有人還招,也覺乏了味兒,哆咦一句,“賤丫頭!老夫誓言未取消,再相遇仍得要你小命!”

他環目四顧,便覺無礙,兩腳一跺,身形拔起。那知腳丈離地不到五尺,驀覺腳脛一緊,兩股莫大的力量把他往下拖,立又向上一翻,身不由己地被倒吊起來。

原來王紫霜覺得這老人雖非十惡不赦的魔頭,但他行事乖張,不問是非,不分恩怨,若不給他點薄懲,心頭上總不舒服。因此看準時機,待他縱起身軀,上不在天,下不在地的時候,忽然斜裡穿出,雙手執緊對方的腳練,使勁向下一抖,然後一縱身子,將孟左端倒吊半空。

這時,她為了自己做件頑皮的事開起心來,格格笑道:“該死的老兒!你先說甘受那一種處罰!”

孟左瑞功力藝業俱將臻入化境,一時之失,那甘受制於人?只見他猛可縮身軀,上半藏翻轉向上,即將發出掌勁。

但王紫霜更佔盡先制之利,一感覺手腕猛震,便知孟左端妄圖掙扎,一抖玉腕,“春至陽生”的氣勁沿練之下。孟左端自覺一股莫大的氣流,由鐵煉傳人腳脛,又迅速進入骨髓,轉入脊骨,登對萬蟻爬行,只有打身子才略為舒適,忍不住“哼”了一聲,頭垂向地。

王紫霜以“春至陽生”的氣功雖制孟友端動彈不得,知他在自己眼底下不至於再敢強橫,也就好笑起來道:“孟老兒你服不服了?”

孟左端被倒吊得氣向腳行,血衝腦頂,恨得只有哼的份兒,雙目瞪得象銀鈴一般,卻是一語不發。

王紫霜猛想到“士可殺,不可辱”的那句老話,既不願殺孟左端,何必辱他作甚?心念一轉,沉聲凜然道:“你準備好了,姑娘連你腳脛這兩根煉一併斬斷,省得你象犯人一樣地拖鐵煉走路,今後為友為敵,隨你自便,姑娘也決不怕你!”說罷,將兩條鐵煉並在一手,將真氣運入銀霜劍,在他煉扣上往後一拖,只聞極其輕微的“嚓嚓”兩聲,雙煉幾乎同時斷裂。

若非王紫霜事先交代,使孟左端早有防備,他敢情還要跌個倒栽蔥。這時低見他垂直下墜,雙掌向地面一拍,即倒彈上達樹梢,才站直身軀,立即喝一聲:“拿來!”

王紫霜薄怒,叱道:“拿甚麼來?”

“鐵煉!”

“給你!”王紫霜在哈喝聲中,一揮左臂,兩根鐵煉筆直得象兩枚利箭,疾射孟左端身前。

孟左端身子微閃,分執兩煉在手,哈哈兩聲朗笑,雙煉一分,舞出兩團寒光,長滿鬍鬚的臉肉顫動一下,鬍鬚登時根根筆直,忽又長嘆二聲,自言自語道:“敢情仍未?但是……”

他忽然向東北一指,大聲道:“天王山就是那座山!”

王紫霜一看孟左端所指的山,不過是二三十里遠,暗叫一聲:“不好!那鬼東西定是往天王山去了!”

她正擔心於志敏獨往天王山遇險,孟左端又續道:“由這方向走去,要經過無鳥谷、鬼哭峽、不渡河,才可到達落魂溪。但是,你得三天之後才準去。”

王紫霜道:“為何要等三天?我今夜就去!”

孟左端一陣狂笑,忽然,笑聲驟斂,喝道:“三天內我要找男貞子,不容別人插足其間,要麼,咱們就打!”

王紫霜才說得一聲:“怕你麼……”忽聞“轟隆”一聲,響震山谷,那方向正是諸女力鬥雪蛇之處。這時也顧不得再和孟左端交手,一擰身軀,電閃而去。

諸女當時依照王紫霜的吩咐,先以六人阻擋群蛇,兩人,牽牲口入林躲避。那知別人的牲口還容易聽命,唯有於志敏所騎的那匹駱駝卻是屈強異常,任由阿莎怎樣牽他,阿菩在後面怎樣擂他,還是不肯進樹林裡面,反而一聲厲斯,害得已入林的幾匹駱駝同時奔出。

阿菩氣得罵道:“你這畜生死是作怪,自己不肯進去,還要招呼別人出來搗蛋哩!”

丁瑾姑驀地記起那匹駱駝曾經預示凶事,說不定他已知林裡去不得,所以才那樣執拗,忙道:“菩丫頭別趕他了,由他自尋好地方!”恰在此時,周明軒已脫險出林,餘悸猶存地叫道:“林裡面去不得!”

閔小玲驚問一聲:“為何去不得?”

周明軒一面揮劍與諸女合力殺蛇,一面說出當時為了追趕彭新民,本來相距不到一丈,那知人林之後,即不見彭新民的蹤影,任憑怎樣呼喚,也聽不到有人答應,正尋覓間,忽然腳下一虛,登時陷進雪裡。以他的輕功,不難自拔,偏是要提氣上升的時候,忽被一種異物把腳胚箍緊,幸遇王紫霜及時趕到,才獲脫險等情說了。

這席話聽得穗姑心驚膽戰,急問道:“你可見阿強……”

周明軒一驚道:“他幾時進去的?”

“就是跟你們身後進去的!”穗姑雖然回答一句,但周明軒口氣裡,聽出連進去的三人竟是未曾相遇,更驚得芳心欲碎。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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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25 16:40:54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五回 勇斬孽龍 搭兒初試藝 力追逃捕 志敏失群英

這事要是落在阿爾搭兒身上,那怕她不即時又嚷又鬧?但穗姑老成持重,又知諸女伴個個藝業比她高,這時正該合力誅施,那能哭嚷分神?所以她祗長嘆一聲,把一肚子冤氣投向雪蛇身上。

其實諸女聽說林裡面這般兇險,人人同時擔心,張惠雅忍不住賭氣道:“天亮之後,我們就仗這幾柄劍,把樹木斬光,看它到底藏有什麼樣的古怪?”

她說的雖是賭氣的話,卻觸動閔小玲的靈機。失聲道:“雪蛇不敢進入樹林,莫非樹木本身能夠避蛇,我們不防試試看!”

秦玉鸞叫一聲:“對啊!我們殺了半個晚上,才不累死人,我斬一段樹枝來試試看!”

話聲落處,一躍登枝,一刀劈下一段帶口令的長技,納力歸杖,端起那段長技向蛇群一掃。

那些雪蛇原是勇往直前,被樹枝掃來,竟是拔頭就走。秦玉鸞自己被樹葉擋住視線,看不到是否生效,她一側的張惠雅已見群蛇倉皇退避,喜叫一聲:“好啊!蛇兒遇到剋星了!”

大凡偶然發現的奇蹟,總會讓人得意忘形。諸女此呼應外,各斬下樹枝當作長劍,縱打橫掃,頃刻間將雪蛇驅出十丈開外。

但在各人正喜氣盈盈的時候,地底下那裂帛似的聲音又再度響起,群蛇聞聲起舞,每一條以尾拄地,柱立仰頭,祗要時機一到,立即彈躍而起。

諸女見群蛇肅立如林,珠光照到的地方,已數不清有多少,未照到的地方,更不知有多少。這一種曠古無儔的蛇陣,確使人瞻寒股慄。丁瑾站不禁吐舌道:“任可夫也養了不少的蛇,但那是各種蛇都有,不象這些純是雪蛇,我們這樣揮揮掃掃不是辦法,要找個一勞永逸才好!”

周明軒道:“小可有個辦法,不知可行?”

閔小玲道:“周兄先說來聽聽!”

周明軒道:“我們再砍更多的樹枝,圍成一個圓圈,不是可將蛇攔在圈外?”

阿菊讚一聲:“妙!”立即動手。

這方法果然替各人帶來莫大的便利,群蛇被攔在厚達四五尺的樹枝牆外,昂頭吐舌,卻不敢靠近樹枝兩丈以內的範圍,諸女大喜之時,索性砍下幾株大樹,利用原樹為柱,將砍了的樹架上去,藉以避避風雪,連外面的牲口也趕往這怪異的新屋下面,然後備坐在樹根,略事歇息,揣測樹林裡面各人的安危。

地底下那異聲,越來越淒厲,似乎有破土而出的模樣。圈子外的雪蛇每聽到淒厲的異聲,身子立即猛然晃動,彷彿即要躍起傷人。

各人雖知暴風雨即將來臨,但除了以背靠背,眼向外瞧瞧之外,卻無法預知將有何種兇險的變故。

忽然間,駱駝一聲厲廝,也顧不得雪蛇重重圍困,卸起一根小樹枝搖,晃搖長頸,向蛇群猛衝。

阿莎好笑道:“這畜生在教我們打哩!”

閔小玲正覺那駱駝舉動怪異,還未能斷定他意在突圍,還是意在殺蛇,忽然地底猛烈一震,接著“轟隆”一聲,丁瑾姑四人共坐的一個大樹根,好端端向上飛起丈餘。

謹站四女那防有此?竟被那樹根衝得向四面翻筋斗。阿菩阿菊,因為面對林外,經這樣一衝,身子被拋出樹頂,落進樹林深處,驚叫一聲,即寂然無聞。

閔小玲驚呼一聲:“不好!”一技寶劍,同時拖起張惠雅躍往林極飛去,留下的巨穴旁邊,一陣亂斬。

張惠雅也能及時會意,白霓短劍向穴底一探,立即一陣亂絞。

丁瑾姑與阿莎被樹根頂得她向外翻了幾個筋斗,幸能在身形將及地面的瞬間,各虛按一掌,又倒飛回樹屋,若是躍進蛇堆,祗怕非死必傷了。這時瞥見閔小玲和張惠雅兩枚寶劍在穴口交織成光網,情知穴下定有兇物,阿莎使的是有毒的短劍,殺敵可以,在這裡派不了用場。

秦玉鸞、穗姑,兩人的劍雖也不錯,但與閔小玲的“飛景劍”比起來仍是遜色。唯有丁瑾姑一對半邊劍不甘示弱,拔出來向深穴亂搗,與閔小玲、張惠雅兩人爭輝。

阿莎、玉鸞、穗姑、周明軒等四人見三女四劍已將巨穴防護周密。地底下猶自隆隆作響,心知兇物尚未身死,不知它何時何地出現,抵得全神戒備,注視四周。

駱駝與馬匹驚得分作兩路逃欲。駱駝逃向曠野,馬匹反逃入樹林。各人雖看在眼裡,卻是無暇去管。

忽然地底一聲厲嘯,地面猛然一震,一株枝繁葉茂的大杉樹“譁啪”一聲飛上半天,一隻龍首蛇身的怪物躍出巨穴,立即滴溜溜一個轉身,長尾掃處,樹木齊折。

各人尚未看清是怎樣一回事,被那怪物交尾掃來,穗姑、阿莎,玉鸞、明軒、瑾姑等五人已被掃飛在半空打轉。張惠雅雖及時躲開,仍被長尾掃掉一隻鞋子。只有閔小玲面向怪物,一見他長尾掃來,立即一閃身起,叱一聲:“孽畜”飛景劍走在前頭,向怪物身上斬去。

在這同時,王紫霜在半空中一聲嬌叱,一道寒光如殞星下墜,疾向那怪物的後腦。

那怪物想是知道厲害,驀地向前一躥,落進蛇叢,雪蛇被他那既粗且重的身軀壓死不知其數。

王紫霜一瞥間,見穗姑正要跌落怪物的頭頂,驚得尖叫一聲,一掠而出,寶劍“呼—

—”地一聲,向怪物尾端斬去。

那怪物雖是皮堅肉厚,但王紫霜這一劍用盡全力,而且銀霜劍鋒利異常,怎能抵擋?一條好好的長尾,在劍光過處,立即分叉,痛得它在往前猛躥數支。極壓得群蛇血肉難分。

王紫霜搶先一步,將穗姑接了下來,見她星眸緊閉,已經暈死,又恐雪蛇再追上來,輕身一縱,返回原處。

閔小玲目光環掃,發覺阿莎,玉鸞、明軒、瑾姑四人俱無蹤跡,心知定是被掃入林,祗因不知他們死傷,急道:“紫丫頭去找他們,這個由我來救!”

畢生未遇奇險的張惠雅驟逢此變,驚得手足失措,待聽到王紫霜說一聲:“你們兩人當心!”才知道該與閔小玲救護穗姑,忙道:“我攔擋那怪物,閔妹妹救人!”躍上橫倒地上的樹幹,捧劍凝神,緊著那怪物。

王紫霜匆匆吩咐閔小玲,即繞著林緣急走。她由穗姑被掃得飛上半空一事看來,知道那諸女伴藝業雖高,也經不起它的一掃,敢情盡被打暈林裡面。或飛上樹頂架著。

因此,她一面走,一面藉著珠光,極盡目力看進林裡,並且大聲疾呼各人的名字。

這樹林雖能隔絕音浪,但那是身形被樹木遮蔽之後。若仍是看到身形,音浪也能同樣傳播。

王紫霜約走了二十來丈,即聞一聲微弱的呻吟,由林裡出,一聽便知是秦玉鸞的聲音,急循聲走去,果見她伏在地上,當下將她扶起,給她服下一顆丹藥,替她推按一陣,待她神志略清,才問道:“你覺得傷在何處?”

秦玉鸞哭喪著臉道:“腰骨都直不起來,祗怕是斷了!”

王紫霜笑道:“你真胡說,我按了好久都沒有發覺你有傷。”挾著她上肢向上猛可一提,秦玉鸞不防她突來這一手,不禁驚叫一聲,腰間也震得一直。王紫霜笑道:“你體放刁。

和我去找人,若在林裡迷路,便由樹頂逃出。“秦玉鸞受了王紫霜特施的手法,登時痛苦若失,拔起深插地面的刀杖,跟隨王紫霜邊走邊找,結果在地上找到瑾姑,樹頂上找到阿莎,只剩下一個周明軒和一開始就被撞進樹林的阿菩阿菊兩人,追尋無著。

這邊尋人、救人,不覺東方發白。

林外面仗著張惠雅一枝自霓劍,閔小玲一枝飛景劍,嚇得那怪物遙遙瞪著兇睛,不敢上前。那些雪蛇自從怪物的出現,也密密麻麻圍堆在他身旁,像一座小雪山似的聳起,但每一個蛇頭依然朝著樹林這一面。

閔小玲眼見那怪物身長几尺,鱗甲映雪生寒,一張丈餘長的闊嘴,若整個張開,只怕真是三丈高低,容得十幾人同的進出,那兇形惡狀確令人心寒,更不敢起個硬斗的念頭。

人怪雙方對待到東方發白,那怪忽然怒吼一聲,捲起一陣旋風,“喇”一聲響,偌大一個身軀隨風而到。閔小玲急喝一聲:“起!”三女同時躍起數丈,讓那怪物衝進樹林。

張惠雅先被它掃落一隻鞋子,羅襟生寒,腳冷如冰,見怪物畏光要走,不肯甘心,仗有寶劍鋒利,由空中一翻身,丈多長的劍鋒刺向怪物後段。

那怪物早經王紫霜把它尾巴開又,這回再被張惠雅一劍下去,將已後半截登時刺個對穿,痛上加痛,厲吼一聲,加急向前一衝,後半截登時又分成兩半。只有那樹木大遭其殃,被它衝開一條長這三四里的夾道。

閔小玲見怪物這般兇猛,還在吃驚,忽聽到阿爾搭兒的尖嗓子嬌叱道:“你敢上來,我就剁你腦袋!”不禁又是大喜,忙高喊一聲:“痴丫頭!快點出來!”也不待她答應,已如一陣輕風隨那怪物的去向。

不料才進去裡許,忽聞崩天裂地一聲巨響,滿山林水俱搖搖欲倒,不但是地面震撼得站不住腳,因兩旁樹木搖晃而起的動風,也颳得在空中的身子東倒西歪。

閔小玲認為阿爾塔兒已遭不幸,好容易攀緊一根樹枝隱住身影,即高喊一聲:“搭兒丫頭!”

那知聲音一出,即聞阿爾搭兒回答:“閔姐姐!”一條五彩嬪紛的小身影亦隨聲飄出。

閔小玲大感駭驚道:“你整夜到那裡去了?害得人人擔心!”阿爾搭兒正要回答,忽見一道白影飛來,急喊一聲:“霜姐姐!”輕身一躍,竟由閔小玲胯下溜了過去,直撲王紫霜懷中。

王紫霜帶著惠姑、玉鸞、阿莎,踏遍林緣進去三四十丈之地,就是找不到阿菩、阿菊和周明軒,只得退出林外與閔小玲商議分頭找人的事,那知剛跨出樹林,就聽林裡“轟隆”巨響,不禁大駭。

她知道這滅音林裡面再大的聲音也傳不出來,何以這時忽能傳出?還認為是天色已亮之故,但守在外面的張惠雅已看到王紫霜出林,急喊一聲:“霜姐姐!快點進去,玲妹和搭兒丫頭都在裡面!”

穗姑原是背向王紫霜,也急持轉身軀道:“她們在鬧怪物,趕快進去!”

王紫霜迫不及待,一縮身軀,奔進被怪物開成的路。那知到了夾道不遠,則有一股氣流順著夾道往外衝。王紫霜恁般迅速的身法,也被那股氣流擋得不能跨進半步。但她到底練厲已多,先一撥身形,由數頂上疾掠數丈,力飄然而落,即見阿爾搭兒一晃而到,不由得憐恤地輕撫她柔發道:“痴丫頭,你一夜來吃了多少苦?”

閔小玲見阿爾塔兒由自己胯下出,笑了一聲,鬆手落地,追了回頭,即聽她回笑王紫霜道:“我沒有吃苦,只恨找不到敏郎,卻斬了半夜樹木,連方才那怪物也給我斬了!”

閔小玲笑道:“人家正要留它在樹林裡開路,你斬了倒是可惜!”

阿爾搭兒一瞥閔小玲的臉孔,知她放意打趣自己,反問:一聲:“你們找到敏郎沒有!”

王紫霜道:“不但沒找道,還把六個弄丟了!”

阿爾搭兒只聽前面一句,就要離開王紫霜懷抱。

王紫霜道:“你要在那裡去?”

“我敏郎!”阿爾搭兒答得十分乾脆。

王紫霜笑道:“你先彆著急。試想你還能安然度過難關,敏郎怎會出大亂子?我們商議出個好辦法才是,而且,後面還有我們姐尋嫂嫂,另有幾個武藝較差的,更值得我們擔心,你已經把墨龍殺死,我救周明軒的時候,也曾斬斷一條尾巴,看起來該是兩條,那些雪蛇不敢入林,敢情是龍身上有寶……”

“不!”閔小玲脫口說了一聲,接著又道:“雪蛇怕那些杉樹枝,不見得是墨龍身上有寶。”

王紫霜搖搖頭道:“蛇。伯樹枝,怕竹子是不錯,但不定是杉樹枝才怕,它不過怕拿樹枝打它而已。”

閔小玲道:“你不見雪蛇被樹枝擋得遠遠地走開?”

王紫霜道:“我總是懷疑因墨龍在地底,它身上的氣息被吸進樹林裡,才發生避蛇功用,否則,天下的杉木豈不盡能避蛇了!”

閔小玲被駁得沒話說,但想到群蛇繞在墨龍身側一事,又道:“著墨龍能避蛇,群蛇怎敢挨近?”

王紫霜笑道:“閔丫頭好笨!世上人那一個不怕皇帝?”但他們偏要挨近皇帝,明明知道“伴君如伴虎”偏有人要去捋虎鬚。大凡能使對方畏懼,定能將對方召之使來,揮之使去。

墨龍若是雪蛇的剋星,雪蛇還敢不乖乖地聽命麼?“閔小玲見王紫霜在丈夫面前,樣樣要倚靠丈夫,於志敏才離開幾個時辰,她居然能夠大發議論,不禁失笑道:“照你這樣說來,雪蛇竟是要參拜它的主人了?”

王紫霜知道閔小玲故意打趣她,佯說道:“你自己去問它去,取寶要緊,還要找人哩!”

阿爾搭兒聽說要取寶,首先起步,奔往龍頭,擬劍就斬。

王紫霜急忙道:“且慢你知寶在那裡?你知寶在那裡?”阿爾搭兒搖搖頭道:“這個可是?”

王紫霜瞥見那堆龍腦朱紋白章,有一股異香透出,心想:龍腦香莫非就是這個“她雖然疑惑,但見那堆龍腦髓竟有幾十斤重,如何收用得完?略一尋思,便吩咐閔小玲用一段木頸挖空,當作木筒,自己仔細挖出兩隻龍睛,果得兩顆鱗蛋大的珠子,隨手交給阿爾塔兒收了。再慢慢剖開龍腦骨,然後一劍透尾,登時珠光燦爛,耀眼生花。

阿爾搭兒詫道:“這條怪龍把珠放在背脊骨裡面,不知有何用處?”

王紫霜好笑道:“你別呆了!這些珠子是應三台,依二十四氣而生,那是放進去的。”

阿爾搭兒數了一數,連龍腦骨取下兩顆大的,果然是二十七顆,忙剝下一塊龍皮,將龍珠包了,且王紫霜還在仔細地抽龍筋,她卻對那龍口的長牙發愣。

閔小玲偶一回頭,瞥見阿爾搭兒的神情,好笑道:“你還不把它也取下來,贈給她們幾個當劍使?”

阿爾搭兒心裡果然覺得四根長牙大有用處,又不明白有何用處,迷迷糊糊地愣了半晌,被閔小玲一語提醒,立即面顯笑容,說了一聲:“不差!”將綠紅劍的柄套套上,縮短了劍尾,仔細挖下龍牙。

那龍牙長達四五尺,極逾腳脛,牙茛也有尺多長,分作三叉並立,敲擊起來,竟發出鏗鏘的聲音。

阿爾搭兒也自心喜道:“好倒是好,但這麼粗的傢伙如何使用,待我把它削細一點也好握手!”

王紫霜聽她自言自語,當真要削那龍牙,急呼道:“你休削它,給敏郎用藥把它煉小了,更堅實好用!”

一提起於志敏,阿爾搭兒不禁“呀”一聲道:“我找……”

一語未畢,已被王紫霜抓住她臂膀道:“不要去了,省得我們又要找你,過一會把事做完,一齊去找!”

阿爾搭兒被握得掙扎不脫,幾乎急得要哭,聽到事後一句,才緩了臉色道:“你快點嘛!”聲音仍有點沙啞。

王紫霜要將整條龍的背筋抽出,所以仔細剖開它的背脊,這個工作當仍很慢,見阿爾搭兒催她快,心生一計,笑道:“你那枚劍鋒利些,替我剁下四條龍腿,把腿筋也象這樣剔出來,可是不準弄斷!”

阿爾搭兒不知王紫霜生怕她動不動就要走,特意找件事給她做,依舊歡天喜地剁龍腿,剔龍筋,一面聽王紫霜說夜鬥怪人嶺北孟左端的事,聽得出神,做得起勁,也忘了要找於志敏。

三女邊做邊說,待得剔盡龍筋,已是已末午初,走出樹林,及諸女伴另已搽架好一座大棚和兩間小屋,駱駝馬匹,全栓棚下。

丁瑾姑正和女伴劈木錘,當作擋風的牆壁,忽見王紫霜二人出林,笑問一聲:“你們幾個屠龍女敢情帶龍肉回來了!”

張惠雅首先效奔去和阿爾搭兒摟成一團。

秦玉鸞接過閔小玲的木筒一看,只見裡面血肉模糊,禁不住一陣冷顫,慌忙放下。

閔小玲好笑道:“過一會兒還要吃哩!”

秦玉鸞吐一吐舌,說了聲:“不敢!”汗毛又是一聳。

王紫霜遙望曠原,見風門寨已成為一大堆焦炭,仍在嫋嫋冒著黑煙,雪蛇屍體縱橫遍野,再也沒見活的。遠處但聲散騎馳騁,卻不像是風門寨那些騎隊。順口問道:“那些雪蛇難道統統死了!”

穗姑道:“這事說來也奇怪,你們將怪物一趕進樹林,雪蛇出就紛紛退走,不知究竟是攢進雪裡,還是往別處去,頃刻間就走個精光,我們才去將牲口趕回,可借有匹馬被蛇雪咬死了!”

阿爾搭兒道:“死一匹馬有甚要緊,霜姐姐你會煮龍腦,就快煮來吃,好去找敏郎!”

王紫霜道:“龍腦是做藥用的,這樣吃了豈不可惜?”

張惠雅“呸,”一聲道:“聽說龍肝風髓很好吃,不知是什麼樣子,你們怎不割幾斤來?”

王紫霜“呸”一聲道“果然忘記了,閔丫頭去割來!”閔小玲尚未答話,卻聽有人笑道:“不必了,我已替攙鬼攜來!”

一點紅星,又飛向她身前,原來正是萬年蝠。

阿爾搭兒一聽嗓音,尖叫一身:“敏郎!”已出過去。

那人果然是於志敏,此時滿身泥濘,衣衫破碎,巾失發亂,但仍英氣勃勃,一手攜著阿爾塔兒,一手提著大塊龍肉,由樹後冉冉而出。諸女一見丈夫無恙歸來,不啻一顆寶星落在手心上。

王紫霜見敏郎衣冠不整,知他多多少少吃了虧,忙道:“你怎麼搞成這樣子?”

於志敏笑吟吟道:“反正是澆難鍾植被鬼磨,那兩個好賊和我捉迷藏,引得我攢地洞,走八卦圖,結果還是被他逃脫了………”俊目向諸女一瞥,卻朝穗姑笑道:“嫂嫂休得生氣,哥哥很樂!”

穗姑詫道:“你見他了?”

於志敏並不答話轉向阿莎道:“勞你把這龍肝煎熟,龍肉煮熱,再把龍腦燉熟,龍筋熬熟……”

穗姑氣得躍起嘴來接上一句:“把你嘴蒸熟!”

於志敏笑道:“你休著急,我包你有個哥哥回來便是。”

穗姑見他故作漫郎中,明知他話裡有因,夫也無恙,依舊著急異常。

阿爾塔兒這時已是滿心喜悅,眼見穗姑著急,也笑起來進,“嫂嫂!你休著急啊,哥哥會回來的哩!”

諸女見通常最著急就是阿爾搭兒,這時竟要打趣夠個,忍不住笑了起來。穗姑更是嘟嘴罵道:“你管得自己不著急就好了!”

阿爾搭兒朝她敏郎嫵媚一笑,一提裙腳,奔向阿莎,徑去切肉做飯。

於志敏這時才探手懷中,取出一張厚紙,笑說一聲:“你們請看這個!”

諸女一擁而上,原來上面寫著:“四男甚樂,二女無妨,欲要尋人,獨擅椒房。”十六個楷書小字,筆畫彎彎曲曲,好像不是慣寫字的人寫的。

王家霜將十六字復唸了幾遍,忽向於志敏一揖,笑說一聲:“恭喜!”

於志敏一怔道:“恭什麼喜!”

王紫霜“哼”一聲道:“你休向我擺假正經,我都想出來,你更該想得出來,反正那丫頭得失挨我一頓打,才準你收到!”

閔小玲也接口道:“讓我先打,省得她留人勒索!”

原來於志敏一見包妙始、王妙如兩人走進樹林,也急躍身上樹,再飄落樹底,以為定能截住他兩人去路。那知一進了樹林即不聞別的聲音,甚至於在林外見到的風搖樹動的聲音也沒有聽到,沉寂得像一座死林。

樹頂上融雪下滴成冰,形成冰柱垂直到地,湖林滿眼盡是這些冰柱。於志敏當時尚未知道這樹林隔絕一切聲音,認為自己耳目聰明,祗要有人碰斷冰柱,由冰柱墜地的響聲,定能察知敵人的動靜。王、包兩人藝業不高,不難伸手擒回。因此,他靜靜地在樹林裡候著,不敢隨便移動,生怕驚走了他兩人。

但是,於志敏自行調息多時,仍然未見響動,忍不住向前移動,那知才轉過幾株大樹,即發現村後的積雪上,留有兩對鞋印。他估計這距離,與他原站立的地方不過三四丈,竟未能察覺,這豈不十分奇怪?

於志敏低著頭,仔細察看那鞋印是否王、包兩人所留,那萬年蝠忽然無聲無息飛到,害得他吃了一驚,但也因此而領悟這樹林的妙處。他任萬年蝠棲在肩上,循著腳跡前行,即見一個陷落的地穴,兩對腳印一到地穴旁邊,便無去路。

於志敏猜想王、包兩人定由地穴逃走,一縮身子就帶蝙蝠進穴追尋。但這地穴十分窄小,僅容得佝僂而入,要不是他精通縮骨功,只怕要移動一步也十分困難。

他知道王、包兩人藝業不高,決難練到縮骨的地步,不禁疑竇叢生,但既已入穴,好歹也要追根究底,仍然猛向裡攢,不料攢得十丈八丈,前面忽然分有四五條岔路,每一條岔路,俱有腳印爪印。

於志敏察看那爪印,知是狐狸之類野獸,不足為慮,伏地傾聽,似聞地面上有人走動。

急選定一條甬道,速向上爬,待他爬到道口,又聽不到腳步聲,俯耳地面,又隱約可聞。

這時,他已明白地面傳聲的道理,仔細察聽那人的去向,遠近,躍身起來,便循身急追。

想是對方也懂得臥地聽音的方法,待於志敏追到所預計的地方,又靜悄悄地沒有聲息。

於是,晚在樹林裡像捉迷藏般纏到天明。

於志敏由樹葉隙處看出天色已亮,又狠狠在近處尋找多則,視見腳跡凌亂,不能辨別對方走向何處,驀地想到可能足差枝走了,急躍上樹頂,縱目四望。忽然樹葉下“啪”地一聲,一股勁風襲上。於志敏一晃身軀,避開尺許,伸手一撈,就撈到那張厚紙,因見上有字跡,不免先看看寫的是什麼,待知道有人失蹤,再要尋示警的人,已不知那人的去向。只好取準方向,轉回林外,卻見一條巨大的墨龍剖背開腦,死在地上,才順手牽羊取肝割肉攜回。

這時他聽兩位愛妻你一句,我一句,故意擠著,那不明白她兩人的意思?只因礙著穗!”在場,不好爭辯,唯有嘻嘻哈哈,顧左右而言他。

穗姑認為是報復的時機到來,說一聲:“是啊!我猜想定是那姓錢的要來了,你們十一位可得當心,人家要後來居上,獨擅椒房之寵哩!”

丁瑾姑正與阿爾搭兒幫阿莎切肉,聽穗姑也厚起臉皮,於志敏不算,還涉到自己姐妹的頭上,“哼”一聲道:“你得意我們就不放阿敏獨個兒走,看你的人怎生回來?”

穗姑笑說一聲:“我才不希罕!”

阿莎也不甘寂寞,頂一句:“昨夜還在哭哩!”

穗姑見她們竟群起而攻,自知不敵,只好一笑作罷。

王紫霜向於志敏說到夜來所遇的事,又問他可知道孟友端的來歷,有無把握渡過那些險地。

於志敏聽得盡是搖頭,憂形於色道:“留不下王、包兩人,我只擔心駱伯伯危險,至於那些險地倒不在我心上!”

諸女一聽,俱覺駱中明的性命確是可慮,一時黯然無聲。

王紫霜思索多時,忽與閔小玲耳語起來,閔小玲不禁望著於志敏一笑。

於志敏何等聰明一瞥她兩人神情,已猜中幾分,忙笑道:“你兩人要以我為餌,我才不幹哩!”

王紫霜罵道:“你又知我妹妹說什麼了!”

於志敏見愛侶還耍賴,自己不願意及時說穿,當下微笑道:“有四枚現成鉤餌放在海里,何必另外去找?只要起鉤竿就是!”

經他這麼一說,諸女多半明白,唯有阿爾塔兒不懂得隱語,悄悄向她身旁的瑾姑問道:

“敏郎怎又想去釣魚了?”惹得瑾姑、阿莎笑出聲來。

王紫霜被於志敏提醒,也覺得敵人擄去於志強四人的用意,不問可知,若能找到諸雲芳幾位女徒落腳之處,要她們裡應外合,先將駱中明放了出來,事更好辦。但此時連天王莊確實位置,到底坐落何方都不知道,那能找到敵人的圈閣?“忍不住問道:”阿敏你說天王山是不是天莊的所在?“

於志敏隨口答道:“豈僅是天王莊的所在?我敢說二是一,一是二‘王紫霜愕然這:”

你又沒去過,怎能這樣說?“

於志敏笑道:“你自己告訴我的啊!”

王紫霜更加奇怪,一聲:“不要賴皮!”

於志敏道:“我一點也不賴!要知那孟左端曾說只有天王山,沒有天王莊,可見天王莊是新建的,紅姐告訴嫂嫂的話並沒有錯。但要到天王山,須經過那麼多險地,諸氏兄妹不是白痴,怎不利用險地作為屏障因此,天王莊定在天王山無疑。”

王紫霜道:“你還說二是一,一是二呢?”

於志敏道:“這事已由孟左端說出。他與諸氏兄妹的事遠在幾十年,又不准你在三天內往天王山,可見諸氏兄妹定居在天王山,”天王“兩字雖像是個美名,實則狂傲已極,想是敵人將屋子與山鋒結為一體,憑險自固。”

他頓了一頓,又道:“我還懷疑昨夜裡的風門寨,與及現時所站的這地面,已是天王莊的地頭哩!”

王紫霜道:“我也曾經懷疑風門寨是天王莊管轄,那把火燒的十分古怪。他們人也走得十分快…。。”

於志敏過:“這些過去的事,不必管他了,他們不燒,我也要替他放一把火!三天內,你去不去夭王莊?”

王紫霜被於志敏打斷她話頭,帶著幾分不悅道:“為甚不去,那蠢象的話嚇得了誰?”

於志敏瞥見愛侶不愉的神情,心裡明白她不樂意的原因,仍然一本正經道:“我知一定要去,但不是這樣去?”

“是那樣去?”王紫霜見他擺出正經臉孔,要教訓別人,更加不悅。

於志敏笑道:“我們先指定一座山峰作為集結的地方,再分成一對一對來走,前面遇阻,後面趕上後面遇險,說面折回。這樣才……”

王紫霜道:“這個還用得著你說,可惜我們都是英雄,就少了幾個馬伕!”

於志敏奇道:“要馬伕幹什麼?”

王紫霜道:“沒有人管這些言牲,只怕它又溜了!”說著又“噗哧”一笑。

於志敏進:“好,好!你繞彎子罵人,那一天我就一會不回,一去不回……”

阿爾搭兒急叫一聲:“不要呀!”

王紫霜“嘻嘻”一聲,笑道:“除了那痴丫頭著急,別人才不稀罕哩,你高興走,就走,誰管你?”

於志敏見她又要找事來拌嘴,急道:“我們說正經事好不好?”

“你說嘛!”

“人走,你不在意,牲口說走,反而要著急?”

王紫霜唇皮一動,還些什麼你要,忽想到還是不說為好,省得傷了敏郎的自尊心,又鬧出土司大霸夜那一幕好戲來,立即閉口微笑。

於志敏詫道:“你為什麼不說了!”

王紫霜笑道:“說就說,不准你跑!”但仍恐怕敏郎會走,握緊他手腕,才在他耳邊笑道:“牲口的肉還賣得幾個錢,你算多少錢一斤!”

諸女不禁縱聲大笑。

於志敏見愛侶故示神奇,又看她神情當真恐怕自己會走,卻說不出一句玩笑的話來,知她語不由衷,至少也經過一番修改,也就明白幾分,輕輕在她耳旁笑道:“有給你們馱就夠了,難道還要賣?”

王紫霜俏臉一紅,捏起拳頭就捶。

因為於志敏說的聲音大低,諸女都未聽到,阿爾搭兒也沒有聽到,但她卻問一聲:“霜姐姐敏郎說什麼呀?”

“說像哪!”王紫霜白她一眼,見諸女伴都強忍著笑,她自己也笑了起來。

於志敏正色道:“我們往天王莊是以越快越好,最好能夠走在孟左端先頭,暗裡看他怎樣找魔頭晦氣,然後乘虛入莊,只要先把駱伯伯救了出來,打也好,殺也好,我們全不放在心上。”

穗姑著急道:“好將軍呀!你快點發令罷!”

於志敏笑道:“你那性子和哥哥恰是一對毛猴子!”接著又道:“我們得將強弱配搭起來,嫂嫂和霜妹作一對,玲姐和阿莎作一對,鸞妹和雅妹作一對,謹姐和搭兒妹妹作一對王紫霜問一聲:”你呢?“

“我是先鋒大將,單卒過河!”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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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25 16:41:26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六回 地火騰空 雪丘偵秘道 天王降野 木屋走婆孫

閔小玲急道:“那不行要教你這人單獨走,準會出毛病。而且單卒渡河,怕不被人家的車馬炮擒了。”

阿爾搭兒也急叫一聲:“使不得!你自己走,把人都急死!”

張惠雅笑道:“你這倒是平心之論!”

“難道你不著急?”阿爾塔兒不是情痴,而且心直,口快,想到什麼,就說什麼,不服地回張惠雅一句。張惠雅好笑道:“誰不著急?就是沒你這樣嘴淺!”

王紫霜情知敏郎這樣分配,每兩人的實力大致差不了多少,還可互相照應。她對於閔小玲前一段意思,倒不在乎,但讓敏郎單獨走,確也令人擔心,春娥微簇道:“難道沒別的法子了麼?”

於志敏道:“法子當然有,但沒這樣好,而且還得是我走在前面!”

王紫霜道:“管你哩,只要有人陪你就行!”

於志敏見愛侶恁般情切,大受感動道:“本來我單獨的走,可不受任何約束,縱使敵人再強,再多,我也可來望自望王紫霜薄叱道:”這樣說來,是我姐妹害你了?“於志敏忙道:“不是這樣,但一有人在旁,若是說話,則分了心神,並易被敵人發覺,若不說話,又好像賭氣似的,也使人心情紊亂。再則,有一句話頭說,一個和尚挑水吃,兩個和尚……”

“抬水吃!”王紫霜快嘴接上一句,又道:“說來說去,你還是單獨走,是嗎?”

於志敏被愛侶搶白一頓,著急道:“我沒有這樣說呀!”

閔小玲見他被擠得可憐,忙道:“紫丫頭讓他說!”

於志敏說一聲:“謝謝!”跟著就是一揖。

“延臉”閔小玲臉飛上兩朵紅雲,別轉頭去。

於志敏笑了一笑,對王紫霜道:“要麼,分作三起,每起三人,我和鸞雅二妹頭一批,嫂嫂和玲姐,搭兒妹妹作一批,你和瑾姑,阿莎殿後。”

王紫霜想了一想,說一聲:“就這麼著!”接著又道:“那,這些牲口和取來的龍腦,龍牙又怎麼辦?”

這一件事使於志敏大感為難。只見他劍眉的展時戚,若思多時,才道:“龍腦用火烘乾,一人一包分開來帶也不礙事,龍牙卻不大好辦,若要採藥來煉,豈不延誤大事?而且也得煉個三年兩載,不說眼前沒這閒時間,只怕將來也不易有,不如先埋在地下,回頭再拿走!”

王紫霜點點頭道:“這樣也好,牲口呢?”

於志敏道:“把它放了,由它自尋吃的,回頭再找它!”

王紫霜搖頭不肯同意,隨道:“我看這林緣也許可繞得過去,不如帶著牲口走!”

於志敏笑道:“要是帶牲口,你這殿後將軍就得做弼馬,溫將軍了!”

王紫霜笑道:“也不要緊,牲口跟了那麼久,若任它自走,受到別的侵害,豈不作孽?”

這壁廂從樣計議,那壁廂加緊蒸煮,一餐未飽,地底隆隆之聲大作於志敏一驚道:“莫非又有墨龍作怪!”

王紫霜忙道:“果然還有一條!但已被我斬傷!”

於志敏驚叫一聲:“不好!你們快逃!”

駱駝一聲厲嘶,已斷繩飛奔而去。幾匹駿馬也驚得倉皇選出棚廠,跟在駱駝後面疾奔。

諸女聽於志敏叫快走,各攜手上的食物急奔,唯有阿爾搭兒反依在於志敏身旁,笑道:“敏郎!

你看我替你殺龍!“

於志敏將金霞劍交給阿爾搭兒,急道:“你把綠虹劍給我,快跟她們走!”

阿爾搭兒剛遞過綠虹劍,即聞震天響一聲:“轟”一條煙柱衝起數十丈,強烈的嘯風,吹得林水似浪濤般倒下。於志敏一聲長嘯,騰起二三十丈,懸空而立。

王紫霜一掠回來,把阿爾搭兒攔腰抱起,喝一聲:“走人”

也不理她掙扎,一連幾縱連上諸女,才將她放下,握緊她手腕道:“痴丫頭!你還要站在當地,可就害死敏郎啦!”

阿爾搭兒道:“他才一個人,多麼可怕!”

王紫霜不答,轉向張惠雅道:“白霓劍還回給我!”剛換劍到手,輕身一縱,帶起一聲輕肅,反手腕樹林。

於志敏寧立空中,凝神注視那系煙柳下面,眼角似見幾條身影,在遠處樹頂急奔,因兇物當前,無暇理會,同時硫麋瀰漫,也看不十分真切。

在這時候,王紫霜也落向一株碩果俱存的樹頂,仰臉問道:“你在上面看到了甚麼?”

“一股濃煙!”語音剛落,又“轟”一聲,一根火柱半起升空,岩漿、石塊,遙擲出半里之外。於志敏所站的地方相距雖遠也被那猛烈氣浪震得向外連翻筋斗,急叫一聲:“霜妹。決逃。”自己也像流星追電般一掠而退。

由那火柱噪起之後,地底仍舊“隆隆”不絕,火柱外面的濃煙越擴越寬,霎時間,整整一座樹林焚燒起來。諸小俠走到風門寨的廢墟,回頭一看,不禁膽戰心寒,穗姑急得哭起來道:“要是他們幾個陷在樹林,這時那還有命?”

於志敏猛憶起那幾條身影,“但若說那就是於志強幾個,為何不向這邊走?”

忽又自我解釋:“可能在慌亂中,連方向也辨不清,怎知道原來的位置?”

阿爾搭兒見她敏郎無恙,喜歡得忘了旁人,秋波似的眼珠,緊盯著於志敏的臉孔,發覺他險上的神情瞬息數變,立即搖他一搖道:“敏郎!你總愛把話藏在心底,說出來大家聽聽嘛!”

諸女自於志敏口中獲知當的有人逃欲,也猜測除了於志強一行另無別人,同聲向穗姑勸慰。

於志敏仍是凝望十幾裡外的濃煙火栓,生怕孽龍忽然出現,但他見到的只是滾熱的岩漿向四處急流,即不消多時,全將著了火的樹木掩埋起來,白煙由地面一絲絲冒起,不禁失聲道:“這分明是火山爆發,那裡是孽龍出窟?”

王紫霜好笑道:“你自己認為是孽龍出窟,誰和你說孽龍出窟呀!”

於志敏笑了一笑,忙道:“我們得收拾起程,繞道往天王山了,若要等這場火滅,知等到幾時?可借方才急急忙忙,不說龍牙,連龍鱗也永葬在火窟裡面了!”將手上的綠虹劍給阿爾搭兒換回金霞劍,又說一聲:“趕快收拾!”

王紫霜道:“這時天色已晚,還能夠走得多遠,不如在這裡暫宿一宵,明天再走。”

阿爾搭兒急叫一聲:“不好!馬糧,帳冪連帶鐵鍋燒的燒了毀的毀了,這回拿什麼給牲口吃?”

各人被她一提,不由得個個皺眉。

於志敏縱目四望,見遠在十里以外,還有裊裊炊煙,想人有耐飢月可吃,牲口雖也能吃,未免糟塌寶貴的東西,既有炊煙,應有人住,馬糧大概不成問題,只有住的地方怎樣算?火山那面還露出些樹木,做根柱子未必不可,要想拿來蓋棚廠,容納人畜,也是不可能。

他想了半晌,忽向秦玉鸞問道:“那兩位奸賊由那裡跑出來的?

秦玉鸞辨一辨方位,遙遙一指道:“我大概是在那邊遇見他兩人!”

於志敏說一聲:“好!待我去看看!”雙肩一幌,疾奔秦玉鴛所指處所。

阿爾塔兒卻是不願放鬆一步,對諸女笑說一聲:“我也跟去!”纖腰一扭,也就走。

王紫霜笑罵一聲:“死丫頭,變成他的柺杖了!”

閔小玲道:“讓她纏著那人也好,省得再出亂子!”

張惠雅笑道:“閔姐姐還不知道那痴丫頭啊?她只要敏郎不遇危險,什麼事都大量得很,也許會多弄幾個來討好!”

閔小玲“呸”一聲道:“醋娘子輪到你當了?誰跟你說這個?”諸女不禁軒然大笑。

於志敏一連幾個縱步,到達地頭,正要停步詳勘,見阿爾搭兒也已趕到,恰聽到諸女笑聲,也笑道:“你不快回去,她們都要笑你了!”

阿爾搭兒妖媚一笑道:“管他哩!幾位姐姐全愛笑,由她笑去,我在你身邊多學點見識!”

於志敏知她說學見識是候,不被心自己單獨冒險是真,仍也感她一片情痴,不肯說破,笑了一笑,便開始勘察。

雖然經過一夜的風雪,將夜行人的腳跡湮埋,若真有個地皮的出口,則王、包兩人出窟時候,並未能即展輕功,勢必將積雪壓陷,而且那可能是手印。

於志敏根據這一個推斷,在他認為可疑的地方尋找,每一處隆起的雪堆,或下陷的小坑,都輕輕拂了一掌。他用力恰到好處,那一掌拂去,恰只將表面上一層浮雪拂去,露出下面一層雪泥。

這一種細嵊的功夫,當然要耽擱不少時候。

張惠雅說的並不錯,阿爾搭兒只是擔心於志敏遇險而已,她自從她敏郎開始勘察,她便一直沉默無言跟在身後,不打擾他的思路,漸漸由她敏郎舉止上,猜測到他為甚麼要那樣做作。

於是,她也東施效顰,猴兒學步地,在於志敏拂過的地方蹲下身子,再輕輕一拂,將拂開的小雪窟拂得更大。

於志敏偶爾回過頭來,見她在聚精會神拂雪,不禁好笑道:“搭你在做甚麼呀?”

這一聲“搭”是於志敏私下對阿爾搭兒的匿稱,叫得她芳心一震,仰起頭來,閃動漆亮的眼珠,甜甜地一笑道:“你不是我腳印麼?我怕你會有遺漏,也在幫你找呀!”

於志敏暗贊她居然看出自己心意,但自己認為不會中有遺漏,又告說一聲:“我投過的地方不必找,你自己另外找找看!”

“不!”阿爾搭兒溫柔地回答一聲:“沒找過的,要你找,我知道你每處都會找道,只怕你會漏眼哪!”

於志敏見她堅持要找自己找過的地方,只好笑笑當作回答,繼續一處一處尋找。

忽然,阿爾搭兒“噫”了一聲。於志敏猛一回頭,即見她指著方找過的雪地喚道:

“敏郎快來看!”當即一步躍回,低頭一看。赫然有五路爪印,分明是有人在這雪地上抓一抓。

原來自己拂時太輕,只抽去薄薄一層,被阿爾搭兒其拂,立即原形畢露出來。

於志敏一時喜極,竟致忘形,歡呼一聲,一捧阿爾搭兒的嬌軀,拋高了十餘丈。

阿爾搭兒嬌呼一聲:“閃了我的腰啦!”在空中一個筋斗翻下雪面,猛又盈盈一笑道:

“你把人家的腰捏斷了,還不賠來!”

於志敏在她臉頰親了一親,卻見一道白影如飛而來,老遠就笑著喊道:“你兩人怎麼了?”

原來王紫霜正和諸女商議當夜怎樣住宿的事,有的說往幾里外砍樹開板來搭屋,有的說往炊煙處借宿,正在七口八舌喧嚷不休,忽見於志敏高呼,阿爾搭兒躍起。以為發生什麼大事,“急急奔來。問起情由,”獲知當前,不禁好笑道:“你兩人也大大該小怪,害我空隨一趟,還以為是打架喱!”

阿爾塔兒羞澀地一笑。於志敏接著道:“平空有了指拂印,定有人在這裡爬過。既有人爬過,定有地道通進火場裡,說不定還有地窖給我們宿一宵喱!”顧著指根來勢,重重拂了一掌,雪泥一去,即顯出一塊桌面大小的木板,木板旁邊重拂的地上,深陷有不少指痕。

王紫霜點點頭道:“原來那狡賊果與風門寨的賊黨串通一氣,採用放火燒寨的方法,掩護他兩人逃脫!”

於志敏道:“過去的事不必說了,還是怪我一時大意,才被狡計得逞!”

王紫霜道:“若不帶魚孝三人,照樣用迷藥失他本性,多好!”

於志敏笑道:“要是那樣,他們就逃不脫!”順手揭開那塊木板,顯出黑黝黝一條隧道,即將鰻珠接出,待跳下去。

阿爾搭兒一把抓住,叫道:“當心裡面有蛇!”一模袋子,取出龍腦明珠道:“這個給你!”又連整袋送給王紫霜道:“這裡面的由大家分!”於志敏聰明一世,處處占人先著,不料阿爾搭兒一個關心,便連續顯出漏洞,苦笑一聲,接過龍珠一躍而下。

阿爾搭兒也要跟著進去,被王紫霜檔住,笑道:“我們守穴口要緊,若他久不出來,再進去尋他。要知一齊進去,萬一像亞麻谷那樣被人炸燬洞口,豈不統統被活埋?”阿爾搭兒回頭一想,知道王紫霜說的是理,只好提心吊膽望著洞口。

忽然,風門寨的灰燼裡“轟”一聲巨響,煙柱衝高十餘丈。阿爾搭兒驚呼,王紫霜也不禁驚愕,但在這一瞬間,於志敏已躍出地面,像瘋了一般,向四面揮掌,把阿爾搭兒赫得驚疑莫定,“叫道:”敏郎!你幹甚嗎?“

於志敏笑道:“我把煙塵打散,快喚她們連牲口趕過來,這裡有好地方!”

王紫霜料知敏郎說得不假,一聲長嘯,閔小玲與諸女便趕著牲口急急奔來。

於志敏恰也揮散煙塵,與諸女會合在一起,說到地下除了一段幾十丈長的隧道,還有一間密室。隧道和密室盡以木板釘牢,支撐沙土不墜,只要將木板撬出地面,不說可搭房子,連馬棚也夠用了。

諸女聞言大喜,立即動手搬木,架屋,於志敏與阿爾搭兒各騎一匹駱駝往炊煙起處洽購馬糧。

因為人人有利器在手,材料現成,架搭房子十分迅速。夜幕未垂,一座容得十人寢息的木屋,和一座容得十幾匹牲口的木棚俱己搭就,並在住屋裡架了地板。

諸女將牲口趕進棚裡,王紫霜又度量前夜所在的地方,撥開灰燼。看到帶來幾大袋的金銀,盡被熔成整塊,心想日後或許大有用處,利用寶劍將它切成全磚,連同龍珠分給各人攜帶。

將一切瑣事區處完畢,諸女聚在木屋裡面商議當夜分班戒備的事,並專等夫婿回來,再餵飽牲口。正在喳喳交談,王紫霜忽聽到“沙沙”的蹄聲,由南面而來,覺得那方向不對,急與諸女探頭望去,卻見兩騎在暮色蒼茫中,疾馳而至。

來人是一位鶴髮雞灰的老婦,和一位花容月貌的姑娘,尚未下馬,那老婦就操著土話嘰喱咯咧地說了一陣。

要知諸女因見當地土話一日數變,誰也不願學,到女貞地面又有王、包兩人通曉方言,也用不著學,此時卻是半句也聽不懂。

王紫霜恨得跺腳道:“可恨兩個會說話的都去買馬糧去了,誰懂得這是鳥語還是獸語?”諸女聽了都忍不住發笑。

秦玉鸞笑道:“我們在路上學來的東古斯話,敢情她能聽得懂。”

王紫霜說一聲:“試試看!”立即改以東古斯話詢問來意。

這回那老婦不但聽懂,而且還會說,雖然是音調不準確,到底也使諸女明白她的來意:

是因為要往逐鹿喀扎,錯過了宿頭,見有屋子在此,才特意來借宿。

諸女學會的東古斯話並不大多,不能詳細質問來歷。王紫霜見那一老一少,並不像武林人物,也就答允留宿,指定她婆孫兩人與穗姑睡在最裡面,並帶她兩人的坐騎送進馬棚。

老少兩人解下上鞍的馬糧,喂她的坐騎,取出攜帶的乾糧,與諸女客套幾句,也就自己吃了。

但是,人員懂得客套,牲口可不懂得客套,諸女的坐騎見新來女馬有得吃,他沒得吃。

起先還祗是鼻裡噴氣呼呼,過不多久,鄰近的馬竟爭起糟來,咬、踢、撞、叫,登時亂作一團。

馬棚是倉卒架成,又不打算久住,雖不說偷工減料,至少是不大堅守,被群馬一陣亂鬧,“嘩啦”一聲,整座棚蓋塌下,竟將所有牲口壓在下面。

諸女又好笑,又好氣,候忙抬棚架的抬棚架,救牲口的救牲口,那老婦和少女雖也下去幫忙,可是越幫越忙,王紫霜只得請她兩人回本房歇息。幸而諸女手腳輕靈,不需多少時候,重將棚廠架好,於志敏和阿爾搭兒回來見諸女臭汗盈臉,不禁好笑道:“你們怎鬧到這時還未把馬棚架好?”

王紫霜罵一聲:“你還敢說風涼話麼,還不快拿馬糧來?”

回顧阿爾搭兒道:“你去和客人搭訕去!”

於志敏向木屋門口兩人一瞥,連說:“有!有!不但有馬吃的,還有人吃的!”一面解開馱來的大袋,交給阿莎喂飼牲口,一面低聲問老少兩人來歷。

王紫霜也悄悄對他說了前事。

於志敏眉頭微皺道:“今夜得加倍當心!”

王紫霜道:“我看她兩人眼睛發黃,不像是有功夫的人,而且又無兵刃,做不出什麼大事來!”

於志敏道:“你難道不知霍陵樹汁吃了會使眼睛發黃?沒有兵刃,也可用那些穿魔管,開山珠之類來代替,在這窮山絕水,人吃人的地方,一位老婦和一位少女單獨行走,沒有男人作伴,不怕被人擄去?而且逐鹿喀紮在什麼地方,你我都不知道。”

王紫霜被敏郎將事實剝繭抽絲,也覺十分可慮,忙道:“依你怎樣著?”

於志敏道:“既已收留下來,自不便再趕她走,而且老的又老,小的又小,不能說我們沒有測隱之心。今夜我們索性只分兩班歇息,讓嫂嫂陪她兩人睡,另外兩個佯睡在嫂嫂身旁王紫霜詫道:”你這個班怎樣分法?“

於志敏道:“這還不好懂?你和閔姐算作兩班,陪嫂嫂睡,搭兒,雅妹、鸞妹作一班守夜,我帶瑾姐姐和阿莎作一班。”

王紫霜道:“這樣也好!看看到底是誰的計高一著?”即將敏郎買來的酥酪,羊肉等食物陳列出來,招來諸女共飽一餐。

阿爾搭兒與老少兩人攀談一陣,已知她兩人是女貞人,老的名叫米穀蓮娜,小的名叫愛多娜,家裡的人俱在逐鹿喀扎謀生,據說逐鹿喀扎是個大城寨由這裡向西北走,約有二百里之遙,前幾天獲得信息,說老婦的兒子莫克兒病故,兒媳一聽之下,也急得一病身故,老婦祗好請人將兒媳收斂,匆匆帶了孫女趕往逐鹿喀扎,因為心急趕路,竟致誤了宿頭。

諸女聽了阿爾搭兒轉述,還有點兒動容,於志敏只是微微一笑。阿爾搭兒詫道:“敏郎你覺得很奇怪麼?”

於志敏微笑道:“沒有什麼奇怪!”見她還要再問,急使個眼色阻止她說。

匆匆食畢,於志敏按照預定的計策,安排各人該做的事。

到了這時,諸女才知夫婿是將計就計,好使對方上當,人人心裡都高興得了不得,唯一苦的要算是穗姑,丈夫被人擄去尚無消息,自己又得陪著兩隻不知是虎是貓的陌生人,雖有兩位武藝絕高的女伴在側,但也提心吊膽不敢閤眼。

雖然安排的有兩班,其實人人都想看這場熱鬧,輪到守夜時刻的人不必說,未輪到人也不過在鋪位上躺著,閉目養神。

時至夜半,當值三女俱聽到曠野裡起了極輕微的響聲,阿爾搭兒得盡丈夫的甜頭,藝業要比惠雅和玉鸞略勝一籌,已辨出那是夜行人的衣帶聲音。她不欲驚動屋中人,而且那夜行人相距很遠,也無須加以理會,唯恐張、秦兩人不知,打算悄悄對她兩人說。

不料才一回頭朝裡,“唰”地一聲,暗器已臨身後。

她不知打來的是何種暗器,反手一掌,將發來的暗器打飛老遠,卻見一道小身影向暗器飛奔。

要知阿爾搭兒曾經說過最不愛打架,但她這時為了衛護多人,而且敵方事先不打招呼,一出手就是暗器,也使她覺得非教訓那人一頓不可。

她輕輕一捏張惠雅的手掌,說一聲:“姐姐當心,我去把那人抓來!”

張惠雅也見那人飛掠神速,敢情已不知逃在何方,阿爾搭兒慢吞吞地說要去抓人,不禁好笑道:“人都跑了,你往那裡抓去。”

阿爾搭兒到:“去等他呀!他一定還要來。”

果然話聲一落,又聞“唰”一聲響。阿爾搭兒迎面就是一掌,身形也立即追去,見那暗器並無異狀,順手一抓,竟是一塊木片,不禁一怔。

“唰”一聲,又是一塊木片打到。阿爾搭兒暗自奇怪道:“這人到底想幹甚嗎?”

旋而悟出那人敢情是故意誘她追趕,一晃身子,又追上去。

約莫追了百來丈遠近,那人忽然擰轉身軀,低聲叫道:“我不是敵人!”竟是一個少女的甜嗓子。

阿爾搭兒心地善良,見那人用木片當作暗器誘她追趕,也有幾分相信,站在一丈開外,問道:“你是誰?來幹甚嗎的?”

那少女道:“你先休問這個,今夜是不是有個老婦和一位少女住在你們屋裡?”

阿爾搭兒道:“有又怎的?”

那少女道:“你們當心!她兩人才真正是你們的敵人!”

阿爾搭兒道:“難道是褚雲芳和她的徒弟?”

哪少女道:“她兩人由瓦刺跟你們到這裡才跟上,你猜她是誰?”

阿爾搭兒“哦”一聲道:“我明白了,定是瑪麗雅和她的門徒密昔惜兒。但是,奇怪!

瑪麗雅的臉孔秀美,頭髮金黃,看起來不過三四十歲,那像這老婆婆的樣子?再則,她和我們沒仇沒怨,跟我們幹嗎?”

那少女正要答話,忽聞身後異聲,急用一方手帕向臉上一蒙,說一聲:“當心!我走了!”身子一動,向夜空閃去。

阿爾塔兒對這忽然而來,又忽然而去的少女,真莫測其高深。但她也聽到那少女未走之前的異聲,向那壁廂一看,似有一道黑影一閃而逝。心想:“你要誘我走遠,哼!你想呢,我才不上當!”

若是換了別人,那怕不即時追去看個究竟?阿爾塔兒偏是反其道而行之,不但不追,反而回頭踱步,走向木屋,不料還未走得幾步,身後忽然一聲冷笑,接著就聽到一位老婦的嗓音道:“給我站住!”

阿爾塔兒一持身子,轉過了正面,瞥見一條身影飛掠而來,也急喝一聲:“你也站住!”雙掌一護胸前,暗蓄真力待發。

那老婦被阿爾塔兒尖嗓子一喝,也覺十分刺耳,身形一挫,停在五丈開外,冷冷道:

“你們來這裡幹甚麼?”

“你們來這裡幹什麼?”阿爾塔兒也依樣反問一句。

老婦怒道:“我是問你!”

阿爾格幾大聲道:“我也是問你!”

不說與阿爾塔兒同班值夜的張、秦二女,連在木屋裡半睡半醒的女伴,都因她這樣和別人對答而笑出聲來。俱這夥女伴與於志敏要暗中盯緊借宿的一老一少,所以打著暫時觀望的主意,由她單獨應付。

借宿的老婦穀米蓮娜和愛多娜姑娘也已驚醒,因為諸女不懂她的話,懂話的於志敏也假裝不懂,她兩人只好自己交談,米穀蓮娜說一聲:“敢情是借宿的,愛多娜出去看看!”

於志敏索性裝假到底,不加理會。王紫霜見愛多娜亭亭立起,要往外走,急一握她手腕,用東古斯話說一聲:“不要出去!”愛多娜也聽得懂這句話的意思,忙道:“我婆婆叫我看是不是借宿的?”

王紫霜一握愛多娜的手,只覺得柔若無骨,滑若凝脂,並不暗用內力相抗,決不像武學的人,但又相信夫婿說的決不無道理,心想:“別讓她使刁瞞過了!”仍故示從容道:“外面來的敵人!”堅持不讓她走。

老婦米穀蓮娜忽然用土話說一聲:“愛多娜當心!”愛多娜“嗚”了一聲,立即退回原位。

於志敏暗自好笑道:“當甚麼心?只要你一露形跡,小爺就教你乖乖地躺下。”

外面那老婦敢情被阿爾搭兒一連兩次反問激怒了,叱道:“你叫什麼名字?”

阿爾搭兒也叱一聲:“你叫甚麼名字?”

那老婦哈哈一陣狂笑道:“你這丫頭想是應聲蟲吧,那有我說一句你就應一句的道理?

我叫天行婆婆男貞子……”

阿爾塔兒失聲道:“你原來就是褚雲芳那老鬼!”

諸女聽了都忍不住格格大笑,但又想到男貞子居然漏夜獨自趕來,可見定是圖謀,於志敏和閔小玲都同時走出了門口,以防突然生變。只剩有王紫霜、瑾姑、阿莎、穗姑四人真正防備米穀蓮娜婆孫。

男貞子被阿爾搭兒直呼其名,且叫成了“老鬼”,再聽屋裡一大群少女笑聲,更加火上添油,斷喝一聲:“你們把我幾個女徒擄往那裡去了?”

阿爾搭兒也喝道:“你把我們男的擄往那裡去了?”這話一落,立聞一個老翁的聲音,呵呵大笑道:“如何?我早說你那幾個孔方孔圓遇上美男子就不要貞,這時可不是說中了?”

穗姑這時聽出來人正是女貞子,再也按捺不住,奪門而出,邊走邊罵道:“老鬼!你那些淫娃把我的人擄了,還敢在這裡討人,不快點賠來,奶奶要你老命!”

褚雲芳連接黑鷹傳書,知道於志敏一行越來越近,正與褚雲芬加緊天王莊各項佈置的時候,忽在一個晚上,平空不見了五位心愛的女徒,又驚,又氣又急。待到中午時分,接獲風門寨西哨傳訊,知道風門寨已毀,但未將敵人焚死,才想到敢情是她的女徒心幕美男,竟做出背判師門,通風報信的事來。

但那時候,火山已發,任憑諸雲芳兄妹再大的膽子,再高的藝業,也不敢橫渡火山,自尋死路,當即吩咐手下人嚴密守莊,兄妹兩人繞道來風門寨,尋於志敏索人。因知風門寨已毀,恐怕於志敏一行移往別處,沿途踩探,耽擱不少時間,到了深夜,才見風門寨仍有光輝閃爍,這才急急趕來。此時被穗姑一罵,那還按捺得住?大喝一聲,即一掌拍出。

阿爾塔兒就在穗姑身側,喝一聲:“去你的!”同時一掌推出。這一掌雖是輕描淡寫,但後勁卻是無窮。

諸女初次看到阿爾搭兒正式與人交手,不禁一聲歡呼,除了王紫霜之外,人人都擠到門口來看。

老婦米穀蓮娜籠著一床毛氈,背椅板壁,動了一下,雙目覷定王紫霜臉上。

王紫霜藝高膽大,雖防備老婦暗施詭計,但也認為她婆孫兩人搗不出大亂子,佯望別處,卻以耳代目,傾聽他兩人的動靜。

男貞子褚雲芳的一掌雖未盡全力,但她藝業很高,掌風捲起一路積雪,連帶泥水飛射而出,不料未到半途,即見那少女纖掌一揮,一股勁力迫來,起了極輕微的“唰唰”的聲音,積雪、泥水、俱向各四方濺射,而且那股潛勁綿綿不絕,恍若一根棍向掌心直衝。

這一來,可令男貞子大吃一驚,急斜跨半步,左掌猛可一收,厲喝一聲:“你到底是誰?”

阿爾搭兒被褚雲芳左掌一拍,自己的潛勁斜向一旁,心想:“婆子也還不差,聽她要問自己的名字,不由得好笑道:”連我這裝束還看不出來,虧你到過瓦刺喱!“女貞子卻躲在暗處笑道:“老妹子!門那邊還有好幾個哩,要是連這個也收拾不下來,我看……”

於志敏一聽擄去駱中明的人已經到來。飄然而出,冷“哼”一聲道:“諸雲芬!你要找於志敏,於志敏就在這裡,有膽的就出來交手,沒種就滾回去在三天內將我駱伯伯送來,要不然,我連天王山都結你踏平了!”

女貞子呵呵笑道:“姓駱的那老鬼麼?他天天喝酒吃肉,養得心寬體胖,你儘可放心,三天內你到天王山來,我會割一點剩餘的給你!”

於志敏目力勝逾常人,早看到女貞子站在半里之外,對答的話,全是用氣勁傳音,所以聽起來如在面前。此時聽他說宰了駱中明,分自己一懷羹的話,不由得怒火頓起,喝一聲:

“休走!”用力一蹬,身形激射而出。

半里非近,於志敏兩個縱步便可到達,那知女貞子一見他躍起,立又斜走十幾丈,喝一聲:“走!”竟自遁去。男貞子本欲與阿爾搭兒再對兩掌,見女貞子說走,也急連續發出一排掌風,抽身後退。

阿爾搭兒生怕對方掌勁傷及穗姑,急發出掌力,化開來勢,竟被男貞子走脫,但她瞥見於志敏仍猛追那女貞子,又叫了幾聲“敏郎!”一步追去。

於志敏原想擒下女貞子作押,勒令他交人,不料女貞子藝業既高,人也好猾,專走“之”字曲線,於志敏一時追他不及,且喜阿爾搭兒趕到,忙喚一聲:“搭你在那邊堵住他!”

女貞子呵呵笑道:“老婦要是被你堵住,也枉稱為天健聖者了!”看著阿爾搭兒將到,雙臂分揚喝一聲:“著!”

於志敏相阿爾搭兒俱以為他發出暗器,各自一閃身形,女貞了忽然雙臂向後一擲,“膨!”一聲輕響,登時白霧籠罩數十丈,一倒躍,進入霧中,於志敏認為他定向後逃走,喚一聲“搭追過那邊去!”

不料才繞過白霧後面,卻聽女貞子在身後大笑道:“老婦在此!”於志敏急回頭看去,一條身影已在半里外南向疾奔,這才知對方用不退反進的方法脫身,氣得揚聲罵道:“老賊慢走!三天內準取你的性命!”

女貞子阿呵大笑,但那笑聲已是越去越遠。

阿爾搭兒由另一側繞過來,與於志敏會合,“噫”一聲道:“兩位老賊確是可惡,但他功力也很高喱!”

於志敏沒奈何其笑一聲,與她並肩走回木屋,剛到門口阿爾搭兒忽然說一聲:“裡面兩人是敵人!”於志敏勵聲道:“當真?”話聲一落,即聞王紫霜驚叫一聲,急跨進門去,極見王紫霜對著兩個木板洞發愣。

諸女多人站在門邊,回頭一看,也吃了一驚。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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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25 16:42:04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七回 鬥智爭奇 小俠居危地 登山渡水 老翁上險崖

於志敏祗瞥一眼,已知是怎樣一回事,一轉身軀,奪門而出。但已鶴飛冥冥,並無人蹤,只好廢然而返。

王、包兩人的事婆孫兩人的事,俱在於志敏意料之中,卻又一個疏忽,全被逃脫。

阿爾搭兒見她敏郎垂頭喪氣回來,忙道:“敏郎!敵人走就走罷,我們都還在一起哩!”

於志敏“嗚”了一聲,見王紫霜獨自默默無言,知她個性好強,岔事偏出在她眼底,那能教她不氣急忙上前勸慰道:“霜妹!也沒甚值得傷氣,反正敵人也該有倒黴的時候,說不定又給我們撞上。”

王紫霜氣憤略平,望了敏郎一跟道:“我至今還未明白敵人為甚要走,你替我想想看!”

於志敏一摸那木板洞的邊緣,發覺竟是被指力劃開,也暗驚敵人的功力,問起情由,知老婦擁氈靠壁,料是那些已做了手腳,待聞自己一行轉回才急急要走。

但那老婦與姑娘當初既已自行投到,此時形跡未露,為何要走?於志敏思索多時,忽說一聲:“我的趕緊將東西搬往棚廠那邊!”

王紫霜驚道:“為何要搬?”

於志敏道:“搬了再說!”

諸女見他惶急那樣子,知事不尋常,立即緊急遷移。

於志敏待諸女將衣物搬遷完畢,立即拳腳並用,一陣亂了亂踢,將整間木屋拆散,笑道:“快將屋子搬往別處打架起來,越快越好,我要查查那老少兩人究竟藏有何物在地下。”

諸女這時候有聽從吩咐,誰也不多說一句,頃刻間將木屋拆盡,於志敏在地上撿起一樣東西,嘻嘻笑道:“原來如此,到底還是逃不過少爺慧眼!”

王紫霜見他自鳴得意,詫道:“你可撿了寶了?”

“撿了我們九人的命回來了!”於志敏滿心喜悅出說了一句,見王紫霜和諸女要湊上來看,忙道:“你們釘木屋,待我將這些兇物送走!”身形一晃,開躍二三十丈,運力入掌,使勁向地面一拍,“隆”一聲響,將那地面拍陷丈餘,將接來之物投了下去,立即掩埋。

王紫霜眼尖,祗見投下的是個鵝蛋大小的鐵丸,起初以為是“開山珠”,及見他投下地穴,當下爆裂,才知道不是。積導於志敏回到身旁時急問道:“你撿的那個是甚麼東西?”

於志敏道:“也像你們得來的開山珠一樣,不過這種更加厲害,能夠在一定時刻內爆開………”接著又嘆一口氣道:“那老婆子和那姑娘不知與我們有何冤仇,竟欲在我們寢息之後,炸得我們骨肉糜爛!”

阿爾搭兒道:“方才來了一位姑娘,說這兩人是我們的敵人,跟了我們幾千裡,我猜想是瑪麗雅和她門徒密昔惜兒。但我們和她沒仇呀!為何下這毒手?”

於志敏問知前事,沉吟道:“若說由瓦刺跟來,多半該是瑪麗雅師徒,但這也不一定,因為她婆孫兩人俱不象大漠人,只怕還是由中原來的!”

王紫霜道:“中原還有誰來捋虎鬚?”

於志敏道:“這很難說!”忽又轉向閔小玲道:“青海妖姬築琪你可見過?”

閔小玲不由得“噫”一聲道:“說不定真正是她,妖姬還未死?”

阿爾搭兒道:“敏郎問你有沒有見過呀!”

閔小玲笑叱一聲:“死丫頭!”卻向於志敏搖搖頭。

王紫霜道:“阿敏怎會想起這樣一個人來?”

於志敏道:“這個?我一時想到罷,也不知是不是哩!因為中原功力高深的女魔本就不多我們有仇的至少,玲姐得了一枝飛景劍,是仙女教之物,又在女教主手下救回鸞妹,再與盤茶漠母打了一場,因此結怨已深,若青海妖姬還在人世,那有不報此恨之理?”

他頓了一頓,又嘆道:“若真是那老婦青海妖姬,使出這種毒辣的手段,未免大失她前輩身份,那能當一派宗師,創什麼仙女教?”

閔小玲笑道:“本來她仙女教早辦移交了嘛!”

王紫霜笑道:“她這回可算是賠了夫人又扔兵,送來兩匹馬,兩個氈子,豈不能蝕本?

我真不知你怎生看出她放有兇物在地板下面,怎能這時還未見響?”

於志敏道:“當時我一發覺她破壁逃走,首先就想到她為甚麼要走。要知道她形跡未被揭穿,實在不應該走,除非她自己發覺危險,但危險從何出來?那還不是她自己搗的鬼我雖不知她藏下什麼東西,待她們將衣物搬走,仍未見有異狀,就聯想到定藏在板隙或板下…。。”

秦玉鸞道:“她乾脆一擲就行,何必費事!”

於志敏道:“她來時未必不想到投擲這一件事,但是我們戒備周密,一擲豈能了事?因此她想出暗藏的方法,然後一走了之,認為我們尋她不著,定要回來歇息,半夜裡爆裂開來,豈不是整個了帳?”

忽然,一溜強光與一股濃煙升起,即聞“隆”一聲巨響,沙石被炸飛上半空,新搭成的木屋相距數十丈,仍被震得籟籟作響,搖搖欲倒、少頃,一陣石雹從空降落在房屋頂上“鼕鼕”響成鼓聲。駿馬驚嘶,駱駝厲叫,合奏成一種怪異的音樂。

諸女不禁異口同聲罵幾句“狠毒”。

於志敏忽叫一聲:“霜妹!你我同去擒人!”

阿爾搭兒又要跟去。於志敏道:“你去也好,擒人不必,人多,省得她驚跑了!”吩咐諸女在屋裡歇息,自帶王紫霜、阿爾搭兒,走過爆炸的地方几十丈,分別三個方向蹲下。

過了半晌,王紫霜已發覺當面有一條身影疾奔而來,來人的輕功十分高明,在疾奔中也不過起極微的腳步聲。

王紫霜與於志敏相隔有三四十丈,恐怕他尚無發覺,急用“傳音入密”的方法向他打個招呼,於志敏也迅速傳給阿爾搭兒。

就在這時,來人只相距王紫霜十餘丈,敢情那人已發覺王紫霜蹲在雪地上面,猛喝一聲:“誰在這裡?”

這一聲用東古斯方言的斷喝,使三小俠全覺突然。原來既非老婦的嗓音,並非姑娘的嗓音,道道地地是個鬚眉丈夫。

於志敏不禁暗呼一聲:“又上當!”

王紫霜雖感突然,卻仍未省,一站起來隨即飄起數丈,喝道:“你是幹什麼的?”

那人嘰哩咕啦了一陣,王紫霜聽不清他說什麼,於志敏和阿爾搭兒全知那人在說:“這原是我東古斯人的土地,你們這些天王莊的走狗盤據多時,還敢強橫?我們人多著的哩,你睜眼看看!”

於志敏貼地向遠處一看,果見人影幢幢,暗想又惹下麻煩了,忙用方言叫道:“朋友請別誤會,我們不是天王莊人,天王莊人早就走了!”

那人似乎怔了一怔,又道:“你們幹什麼的?為何會到這裡來?”

於志敏無可奈何,只好把與天王莊的過節告知,並說明因為風門寨已毀,自己一行搭木屋暫住,天明便要走,請他指示天王莊的捷徑。

那人聽於志敏說要通往天王莊,半信半疑道:“你們共有多少人?敢往天王莊送死?”

於志敏道:“朋友不消問得,只請你告知路途就是!”

那人略為持示,立又回頭疾奔。

王紫霜氣憤道:“你那老賊婦候不著,卻候到這麼一個人來,這話從何說起,他怎來得恁般湊巧?”

於志敏一聽到“湊巧”兩字,猛可觸動靈機,叫一聲:“不好上了那人的鬼當,敢情就是老賊婦女使來的!”

王紫霜叫一聲:“追!

於志敏苦笑道:“算了罷!那還追得著!”

阿爾搭兒見他兩人湊在一起講話,也知擒人無望,走了過來道:“敏郎怎會疑心到那人是老婦支使來的?”

於志敏道:“在這少有人煙的地方,幾時遇上過不騎馬的人那人輕功很高,分明是武林人物,我因他說東古斯活十分流利,以為不過是探卒之類,竟被當面錯過,若我猜想得不差,該是那老婦支使他來看我們死了沒有,若果未死,則大聲喝,老婦也乘機開溜。”

王紫霜“哼”一聲道:“這時才明白,縱使你猜得不錯又有何用?白白耽誤大半夜,睡覺去!”

次日凌晨,於志敏一行束裝就道,繞過噴火的山峰,依照巔北飛象孟左端指示的天王山方向走。一路荒山曠野,不但無人,連飛鳥也不見,到了傍晚時分,繞過天王山北麓再拆向南,轉向西行,只見一望數里白雪,橫阻在面前。白雪的盡頭,三個尖峰高聳入雲,峰後濃煙瀰漫,正是火山爆發的地方。

於志敏心細方向並未定誤,倘若孟左端說話不強人,那三座尖峰睡該是天王山,橫阻在面前的白雪,就該是“無量雪”。

到底“無量雪”三字是形容多,還是形容深,還是深廣都一併形容?當時王紫霜尚未問得清楚,就連續生事,反正既有明目,定有原因,說不定又是兇險重重。

雖然女貞子的期限只有三天,而面對這表面平坦,暗伏危機的雪地,仍不能不小心將水。

於志敏略一察看地勢,見兩邊山角向外傾斜,形成絕大的懸崖,錯非能躍高百丈,否則無法子攀登。當中這片雪地,如果是個雪谷,縱使人能通過,牲口絕對不行。向東眺望,則碧波萬頃,一島沉浮,不禁讚一聲:“好一個所在,可惜被邪魔佔據!”

王紫霜罵道:“人家又不請你來作地理先生,相個陽居陰宅。不設法渡過雪地,好端瑞讚歎什麼?”

“難哩!”於志敏又嘆一聲,接著道:“先在這裡度夜再說罷!星夜渡雪谷,只有統統送命的份兒。”

王紫霜看那塊雪地大大,只怕穗站都渡不過來,休說是馬,但在這曠野裡,一無草木,二無巖穴,往那裡住宿去?見敏郎說要住宿,不禁詫道:“在這裡打坐過夜?”

於志敏笑道:“人倒容易辦,只有牲口難辦!”

阿爾搭兒接口道:“牲口都帶有披的,好辦!”

於志敏道:“那就行了!我們來做雪窟!”

“雪”王紫霜一臉詫異之色,又道:“用雪把人埋起!”

於志敏笑道:“雖不是埋,出差不多。”

問小玲遙指山角的懸崖下道:“那懸崖豈不能避風雪?何必做雪窟,多麻煩!”

諸女順她所指的方向看去,果見那懸崖伸出外面很多,與精仙洞的前巖差不了多少,不但可以住人,甚至可以住性口,都異口同聲說好。於志敏卻獨排眾議道:“那是死路一條,誰放去住?”

王紫霜斥道:“你一開口就先傷人,怎見的是死路一條?

你說!“

於志敏被斥,反而嘻嘻笑道:“這個還不容易?要知由風門寨到天王山還有幾十裡,尚且重重埋伏,這裡距天王山不過是十幾裡,魔頭豈無準備誰也知道當中這塊雪地不好住人,見了懸崖當然要進去,我們懂,敵人也懂,如果先期懸巖上下做了手腳,可說是防不勝防……”

王紫霜連說:“好了,好了……你既知我們懂,敵人也懂,難道他就不在這雪地上做手腳?”

於志敏笑道:“放大一塊雪地,他知我們要住在那裡?對敵的事,看來越安全的地方就越危險,越危險的地方,就越發安全,這一層道理……”

“你又要教訓人是不?”王紫霜臉色一沉,叱得於志敏就把話縮回去,諸女忍不住好笑,卻聽她續道:“雪窟怎樣做法,你先做個給我們看!”

於志敏拔出劍就地劃了兩層圓圈,將夾著的地面向下挖了二三尺深,成為一道圓溝。再由圓溝挖個缺口,向外延伸丈餘,深沒過頂,然後在圓溝外緣開始砌凍,堆雪,不消多少時候,已做成一個極大的空頭雪饅頭,笑道:“你們進去睡睡看行不行?”

阿爾搭兒把張惠雅一施,兩人同時由缺口跑了進去,一會兒,伸出個頭來,招手笑道:

“來,來!裡面住!”

諸女將牲口取上馬衣,釘下木橛,由它歇在屋外,除了留下一人在門口看管,餘人便輪流寢息。

到底懸崖下有無兇險,各人不去,自然一無所知,但雪窟確是安全,王紫霜認為可以安度一宵,那知時將夜半,忽覺有人輕搖她身子,在惺鬆睡眼裡,認出是敏郎作怪,羞惱得將他一推道:“你去纏痴丫頭去,休來纏我!”

於志敏好笑道:“你猜我找你作甚麼?”

王紫霜輕輕“呸”了一聲道:“誰不知道?”

於志敏笑道:“我找你上山哩!”

阿爾搭兒早被驚動醒了,但她同樣認為敏郎找王紫霜旅遊一番,所以假裝熟睡,這時聽說靜夜下山,急擁被坐起,說一聲:“我也去!”

她這一聲喊,把諸女都喊醒了過來。

於志敏忙道:“你們說話小聲一點,靜夜裡聲音傳得很遠!”接著道:“本來你們全都去得,但我這明修棧道,暗度陳倉之計,人多了反而暴露形跡。日裡我故意在這地方做雪窟,睡大覺,就是要使敵人不疑心我們還會走,你們儘管在這裡睡,有綠虹、白霓雙劍在此,諒無大礙,我和霜妹兩人攀登右首那山角,就在上面把守,天明後,你們再來!”

阿爾塔兒忙道:“牲口怎樣辦?”

於志敏道:“留下馬糧,讓他們自己吃,若有走失,將來買好了。明天一上山峰,要則是敵人死,要則是我們亡,那還管得牲口?”

王紫霜道:“聽說過了無量雪,當中還有一道落魂溪,不知怎樣落魂,敢情比無量雪還要兇險,不如你我索性渡過落魂溪,再等她們姐妹上去!”

於志敏讚道:“這樣不錯,但過了落魂溪,山角那要道也得有人守著,不如你我先開路,過了半個時辰,嫂嫂和玲姐跟上來,再過半個時辰,瑾姐和莎妹、鸞妹跟著來,再過半個時辰,搭幾妹和雅妹再走。那樣一來,我們就更加安全,而且天也快亮了。”

穗姑苦笑道:“那山角是倒懸著,我爬不上去,怎生是好?”

於志敏道:“我們在前開路,先走成個梯子上去,到了懸崖的地方,就在山石上以手代腳,抓成天數握手的地方,吊著走,你只須提氣輕身,不致有礙,大不了就重落回地面就是。”

穗姑正在滿心歡喜,阿莎忽然插嘴道:“若果那懸崖是泥土的,那又怎好?”

果然“三個臭皮匠,賽過一個諸葛亮。”於志敏竟被問得一怔,沉吟道:“若果如你所說,只怕我也無法上去了,但是,大凡懸崖,總是岩石居多,若是泥土的懸崖,早該被雨水沖塌了。再者,泥土的懸崖,定生長有枯藤草根之類,也可供攀援。”

謹姑道:“你們快去罷,別待天亮還走不成!”

閔小玲急道:“你們把萬年蝠也帶去,要是到了峰頂,也好捎個信息回來呀!”

於志敏笑道:“還是人多想得周到些,我竟忘了這隻活寶,好!現在就走!”

兩人並肩飛縱,到懸崖一看,崖壁高聳如削,上面伸出長約數丈的危巖,這種險峻的地勢,並不能難倒這對技藝通神的少年夫婦。但崖下的地面,所有高低不平的地方,乍見疑是夭然,細看即是人口制就,因在雜亂無章裡面,又顯然有一定的規律,落在兩少眼中,格外清楚。

這座高巖因無西北風吹進,也無積雪,地面只略有湖潤,所以看出鞋跡宛然,分明曾有人在這高崖下逗留甚久。

王紫霜瞥了地面上各種痕跡,心知敏郎臆測的完全正確,這時只有敏郎在身邊依偎,當眾人面前那種兇霸霸的言行也暫時收起,學著阿爾搭兒那股氣息,柔聲道:“敏哥哥!你看地面下的兇物,要不要把它起出來?”

這一聲“敏哥哥”喊得於志敏心裡好甜,右手輕輕一攔愛侶的腰肢,也柔聲道:“不必了,她們施展輕功到來,不致於碰動地下的兇物,第二撥有玲姐帶頭,第三撥是瑾姐帶頭,最後才是搭兒妹妹和雅妹,休看搭兒妹妹初出茅蘆,其實她十分細心哩!”

“就走吧!你先上去!”王紫霜輕推敏郎一把,讓他先走。

於志敏趁齊酋頸上輕撮了一聲,走近石壁,腳尖用力一接,手指向岩石一插,立即開了兩個小穴。這樣連續不斷地一按、一插,手腳並用,眨眨眼已攀登頂端。再向危巖一插一抓,即飄身懸空,以手代腳,一路到達巖簷。然後手腳並用,攀登絕壁,伏身窺探。

王紫霜依樣畫葫蘆,另開新路,不需多少時候,登抵山角,伏在敏郎身旁嫵媚一笑道:

“你這軍師果然不差,敵人決想不到我們會由這裡上來罷!”

於志敏道:“這也難說哩!若果是我,定在這裡設下暗卡,防備敵人偷登!”忽見遠處似有人影一晃,忙推愛侶一把,又道:“你看見沒有?”

王紫霜道:“好像是人,要不要將蝙蝠放回去?”

於志敏說一聲:“好!”將棲在肩上的萬年蝠向崖下一送,看著它飛了下去,又道:

“我們兩人再往前走一段,好待她們上來,也有地方站腳!”

王紫霜漫應一聲,即與夫婿向前飛掠,卻見方才那條身影向下一沉忙又傳聲道:“奇怪,那人為什麼要跑?”

於志敏也看出有異,隨口道:“莫非也是來尋魔頭晦氣的?”

“對!我看定是那飛象孟左端,我們跟他走,他必定認得路!”王紫霜驀地記起嶺北飛象孟左端曾說過:“三天內要我男貞子褚雲芳付債的事,再見那人身軀高大,不是孟左端還能有誰?”

於志敏也認為愛侶的揣測大有道理,腳下更加疾奔,即刻間到達斷崖邊緣,急收勁停腳,兩臂向後一攔,同時伏下。

王紫霜與於志敏只是一肩之差,因而放心疾走,若非有此一攔,敢情即飄落崖下,以她的藝業,具有大氅御風,雖不至受傷,也得嚇個尖叫。此時見敏郎伏倒,也無須思索,立即採取同樣行動,俯首窺覷。

崖下是一塊廣約丈餘,長有數十丈的空地,再往前去,便是一派水光。這一道溪水因為十分湍急,連凍也無法結得起來,也許是上游積雪化水入溪,不然那有恁般洶湧?方才那條身形,似對於這道溪水有所顧忌,只見他在水濱徘徊,踱往上游,又再踱回下游,低頭尋思,既不投足登波,也不知崖上有人窺伺。

王紫霜悄悄道:“崖下這一道溪,敢情就是落魂溪,不然那匹飛象怎會恁地喪魂落魄,不敢過去?”

於志敏道:“溪對面有人藏著哩!”

王紫霜目光向對岸一移,果見兩樣東西被星光映得閃閃發亮,再定睛一看,原來一座大石後面,有兩人藏身,閃光之物,正是那兩人背上兵刃。崖下人想是已落在低處,竟未發覺。只見他踱了一會兒,忽然停下腳步,略一端詳,即一縱身軀,像輕煙般向溪流一落。

於志敏雙目釘緊那人落腳之處,以作自己渡溪時,來個邯鄲學步。不科那人腳下一沾水面,那水面立即冒起一個水泡,向他腳底一扣,將他身子託得幾乎傾倒。

那人藝業不弱,就在他身子將倒未倒的瞬間,只見他雙掌向水面猛拍,竟貼著水面飛掠回岸,自言自語道:“往年這裡有暗石工可渡,怎地就變了?”語氣雖細,然而崖上兩少仍清晰可聞。

於志敏聽說這溪流裡有暗石工,俊目一掃,即發覺那面落腳點是一個旋渦的上游不到一尺的水面,照理說,那水人下確應有一堆亂石,或是一根石柱,為何那人竟會一腳落空?

他目光再往上下游一掃,又發現不少類似的旋渦,那人似也發覺,但見他面對著另一個旋渦觀望一會,忽然身形,一飄,又落向那旋渦上游。

這回可就更糟。那人腳尖一沾水面,浸水忽然中分,他一腳落空,身子向前一栽,“嘩啦”一聲:腰以下沉入水中,敢情那溪水能沉鵝毛,但見他猛地一沉,即遭沒頂。

對岸的人得意已極,竟哈哈笑道:“好小子膽大包天。居然敢夜渡落魂溪,這回在奈何橋下求渡去罷!”

王紫霜眼見那人輕功已是上上之選,竟不能在水面橫渡,也秀眉深鎖道:“敏哥哥,你看這溪水好生增蹺,一點也不能受力,可有渡過去的法子?”

於志敏道:“由水底潛過去就是。”

王紫霜“哎呀”一聲道:“我水功卻不行!”

於志敏笑道:“你怎生忘了用氣功迫水?”

王紫霜被一語提醒,滿心歡喜,連說幾個“是”字,接著道:“我兩人就過去,先把那邊的兩人殺了,也好接應閔丫頭她們搶渡!”

於志敏說一聲:“別忙!”接著道:“你看方才那人掉進水之後,一路水花直往下落,要是他能夠閉氣,攀著水底巖潛行過去,對面那兩個先就該死,不必勞我去殺他。再則,嫂嫂的輕功水功都不行,得設法拖她渡過去才好!”

王紫霜摸一摸腰間,說一聲:“有龍筋在此!”

於志敏笑道:“那就等她到來,你用龍筋把她綁在玲姐身上,你我一人一側,挾著玲姐臂膀,三人同時施用氣功迫水,定能渡得過去。但是,水力到底如何,為防萬一不行我倒想先試試看。”

王紫霜急道:“你又要單獨冒險啦!不讓你走!”

於志敏見愛侶恁地著急,也十分感動,但是水火無情,若不先探個明白,過一會四人齊渡,一發生危險,豈不整個淹死?

他自恃水功精湛,當年尚未學武,尚可在瓊崖“魔海吞舟”之地探奇獲寶,何況此的的武功已臻入“真人”之列?當下笑了一笑,即將心意說出。

王紫霜雖然擔心,但敏郎說的又是道理,不能不讓他先探一番。想了一想,也就笑道:

“去就去,但我得失用龍筋把你掛起來,省得你隨波流去!”

於志敏知愛侶一番好意,笑道:“隨波而去,決無危險,只。只怕遇上一種大旋渦,而且地底有暗流,不但不能浮起,反被它向下吹,那就是糟糕透頂!”

王紫霜一驚道:“那就你去罷!”後聲未落,對岸的下游“嘩啦”一聲水響,冒起一個人來。

那人雙手一攀岸邊,身子一翻,已登上岸,立即展起輕功,如流星追月向對岸兩人藏身之處奔去。

於志敏認出那人就是方才掉進水裡的人,大喜笑道:“我也用不著探了,那人既能安渡彼岸,我們幾個也一定行!”不料他一大意,省了一探究竟的事,幾乎送了幾人的性命。

王紫霜聽敏郎自說不單獨去探險,又見那人果然登岸,正是十分歡喜,忽聞對岸大喝一聲:“來人站住!先通個姓名,容我回報!”接著就聽出嶺北飛向孟左端的口音冷冷的道:

“你是什麼人快去傳報褚雲芳,命他焚香頂禮,由天王峰膝行到仙童峰來見我!”不由得笑道:“這孟左端好生狂妄,這樣叫陣還行?”

於志敏道:“也許他是褚雲芳的長輩!”

這壁廂兩人正在交談,對岸已一陣冷笑道:“朋友!既然落魂溪淹你不死,就該夾著尾巴去罷!難道定要銼骨揚灰,才了心願!”

孟左端怒喝一聲:“晚輩!你知我是誰?”話聲未落,已如一般黑煙向對岸的岸上冉冉上升。

那邊兩人並非好惹,見來人不聽喝止,方才發話那人又冷笑道:“石井三雄!你先教他栽下去!”

於志敏不禁“晴”一聲道:“是個倭奴!”

“怎見得?”

於志敏道:“他那名字不古怪麼?”

忽然對岸暴喝一聲,即見一溜火光射向孟左端頸頂。孟左端哈哈一笑,敢情他已仰擊一掌,那溜火才斜飛老遠。於志敏不由得讚一聲:“不壞!”卻聞閔小玲嬌呼一聲:“阿敏!”回頭一看,她和穗姑俱已奔來。

王紫霜喜道:“我們趁他廝殺,快點過溪!”

閔小玲問起渡溪的方法秀眉微蹙道:“還是等待瑾丫頭三人來到,教她接應雅丫頭兩人才好,不然她們那知我們往那裡去了!”

王紫霜道:“那豈不耽誤時刻?”

“我上崖之後,立即放編幅回去,他們也一定馬上功身。”

閔小玲回答過後,又面對於志敏道:“你說每隔半個時辰,來一撥人,我看未免大久,所以吩咐她們一見蝙蝠飛回,就立刻動身,你說好不好?”

於志敏原認為這山崖必定兇險重重,需有半個時辰的時間,才可掃蕩,此時風恁般容易,問小玲又已獨斷專行,不同意又能奈何當下點點頭,說一聲:“也好!”

敢情因為石井三雄暗器無功,惹起另一個肝火大發,大喝一聲:“接我熊霸一招!”,立即聽到“蓬”一聲響,夾著一聲:“哎呀!”一條人影已自崖頂下墜。

只聽石井三雄喝一聲:“賊老兒膽敢傷人?”即有異聲響起,數百道火光盤旋在孟左端的頸上。

閔小玲訝道:“那是什麼火,竟能盤旋不墜?”

穗姑“呀!”一聲道:“那人居然會使魔教至寶赤煙網,看來那孟左端只有送命了!”

於志敏說一聲:“不見得!”

果見孟左端身形貼壁斜走丈餘,即聞一陣“鐺榔”的聲音傳來,石井三雄的赤煙網竟被隔在頭頂,未能罩落。接著又聽他冷笑道:“好小輩!居然連你師孃的經水布也要了出來,我老人家豈會怕你?”

王紫霜聽到那陣“鐺榔”的聲音,好笑道:“這孟左端設兵器好用,連他那付腳鏈手銬敢情都已用上。”

於志敏盡凝視孟左端揮舞鐵鏈的招式,口中連說:“這廝武藝不弱……但可就奇怪,這樣一個人物,怎從來沒聽人說過?”

王紫霜聽他自言自語,好笑道:“你沒聽說過的人還多………”一語未畢,忽聞對崖上又傳來一聲大喝,孟左端的身子就像斷了線風箏般,悠然飄落,不禁失聲道:“這女貞子真是無恥之尤!”

孟左端雖然被女貞子忽然加上一掌,以致貼不緊崖壁,但他並未受傷。只聽他一聲厲嘯,接著即暴喝道:“何人暗襲老夫?”

敢情女貞子因敵人居然未死失驚,過了半晌才喝道:“何方朋友到天王滋事?老夫女貞子在此!”

孟左端傑傑一陣怪笑道:“原來是你這孽畜,還不快下崖納命!”

由孟左端的口氣聽來,他與女貞子褚雲芬定是很熟,褚雲芬不該聽不出他的口音,然而褚雲芬依舊冷笑一聲道:“你到底是誰先報上名來,好待老夫送你的終!”

孟左端大喝一聲:“嶺北飛象!”

崖上一陣默笑。

孟左端冷笑道:“你這判師、判教、淫妹奸徒的畜生,還敢對我強橫。”

女貞子哈哈一笑道:“老賊!五十年前我就已不認得你,只怕判師、判教、奸徒,全是你的事,我只因雲芳被你老賊欺負到不能嫁人,才勉強收留下來,嘿嘿!你為何不先死?”

於志敏心想:“這兩個都不是好路數,打罷!看看那一個先死?”果聽到孟左瑞暴喝一聲道:“胡說!”即見他身形斜走崖壁,頃刻已登上百餘丈。

女貞子冷笑道:“我若不能將你老賊毀在崖下,就算白費工夫五十年!石井老英雄!請你撒網,我……”他一語未畢。

男貞子卻遙問一聲:“可是那個小子?”女貞子冷哼一聲,喝道:“是一個老子!”

男貞子褚雲芳道:“好好問你,要和我嘔什麼氣?”聽她聲音已走近了不少。

女貞子敢情有點著急,忙道:“幾個小子尚未顯身,你不守在主峰過來幹甚麼?”

“還怕他明天不來送死麼?”男貞子的聲音越來越近。

女貞子不再理會,緊催石井三雄下網,但見方才已斂紅光,又再度出現,而且左右橫移,擋住孟左端上崖的路,一陣急似一陣向下罩落。

孟左端情知厲害,一陣厲嘯,翻身下崖,冷笑一聲道:“今夜容你強,明天中午定來取你性命!”

男貞子此時已聽出來人是誰,只聞她詫呼一聲:“原來是你!”

孟左端冷笑道:“是我又怎樣?你這才知道已經遲了,要想活命,就膝行到崖下來,孟左端還可饒你一死!”

男貞子才叫得出一個個“你”字,即被女貞子截住話頭:“你還要和他答什麼腔?”接著就暴喝一聲:“看寶!”

於志敏暗道:“寶在那裡?”憑他那樣銳利的目力,因為相隔太遠,竟看不出女貞子施用的何種暗器。

忽然,距地而約有兩丈高低,但見強烈的藍光一閃,有一蓬雨罩落,再聞雪夭一聲暴響。

穗姑失驚道:“這女貞子果然是魔教中人,否則藍煙箭怎會到他手上?”

於志敏詫道:“你今夜說的兩樣東西,在岡地斯山怎未見使用過?”

穗姑道:“當時已有此種傳說,敢情因為岡地斯山人多,並且人人高強,所以上頭沒發下來使用,你問紅姐和瑾丫頭,她們在總壇較久,也許會知道。”

於志敏“嗯”了一聲,卻聞孟左端在溪岸旁邊冷笑。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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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25 16:42:41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八回 海底旅行 孤身臨北極 冰原馳驟 獨立退羆熊

閔小玲是紅花婆婆門下藝業最高的新傳弟子,後來又跟白鶴聖姑方幼齡學了三個月的“流年暗換”和劍法,再經夫婿“移花接木”助長功力,在諸女中除了王紫霜能使她佩服之外,已不作第三人想。

這時聽穗姑一說起魔教的暗器,大有談虎色變之概,心裡十分不快,哼一聲道:“只怕嫂嫂言過其實罷,若果藍煙箭端的厲害,孟左端怎能走脫?岡地斯山人多是實,說他藝高,也不見得,否則,也不致毀了!”

穗姑自知這群女伴已經於志敏“傳藝”之後,人人的業藝俱高得出奇,那好意思和閔小玲爭執?笑笑作罷,即聞於志敏笑一聲:“不好!那廝若渡河過來,豈不糟糕透頂?”

王紫霜道:“大不了推他下崖就是!”

於志敏道:“我並不是怕和他打,只想讓他在前面探路,我們走起來也要方便得多!”

想是孟左端費了九中二虎之力登得彼岸,再也不敢退回這邊,在河岸冷笑幾聲,即罵道:“你道守住仙童峰,我就不能上去麼?”但見他身形飄飄,沿著河岸定向南,眨眨眼又到另一座峰腳。

於志敏說一聲:“好啦!我們這回可以乘虛而入!”

王紫霜擔心道:“瑾丫頭三人怎地還未來?別誤了這好機會!”

“不要緊,孟左端過了那邊,兩個老魔總該趕去阻他登峰,還怕沒有來打的麼”於志敏解釋他自己的理由,回頭一望那見三條身影倏地飛掠,笑道:“可不是來了?”

工紫霜見來的果然是丁瑾姑、玉鸞和阿莎,笑問一聲:“你們怎到這時才來?”

丁瑾姑道:“你們只做兩條登岸的路,我們卻有三人,這還不要緊,方才莎丫頭用上重力,握斷你頂上一根,幾乎把她炸死,只好另多開一條天架……”

於志敏知道石質甚脆,經過幾人握過,折斷很有可能,若讓幾個女的嘮叨起來,不知幾時才完,忙道:“不必了,你三人在崖上等候她兩人到來一起走,我四人先渡這道落魂溪!”

他依照預定的計劃,與王紫霜先躍下山崖,然後輪到瑾姑和閔小玲,四人在崖下聚齊,即用龍筋將穗姑綁在閔小玲背上,與王紫霜各挾閔小玲一臂,三人各自運起氣功迫開溪水,緩緩前進。

這道落魂溪水甚急,由得於志敏夫婦各展氣功構成一堵氣牆,使溪水不能近身三尺,仍被水力衝動護身罡氣而身軀出跟同搖晃。

穗姑伏在閔小玲背上,只聞頭頂以及周圍的水聲吟嘯,驚得心膽震顫,因為入水時恐防對岸的敵人察覺,未即掛出鰻珠,此時但見一片漆黑,也不知被人揹走多遠。

閔小玲雖覺穗姑在背上打仗,心裡暗笑她膽小,但因正以全力施展一功,擋住萬鈞的水力下壓與衝擊,也不能開口說話。

三人並肩邁步走了一程,已被水力衝得斜向下遊而不自覺。

這裡正是一個大大的旋渦,於志敏夫婦已到達通向地下的巨窟邊緣,忽然一腳踏空,再被頸頂上的水力一壓,竟如殞石下墜,筆直沉下地底。

於志敏不由得失聲大叫:“不好!”

他不開口猶好,一叫出聲來,氣功立即一鬆,頭頂上的水驟然向下一卷,更加將他身子打橫,他左臂原與閔小玲右臂相連,閔小玲左臂又與王紫霜右臂相連,經這樣一來,連另外三人同被帶翻,壓在他的身上。

於志敏猛覺自己失策,立即重聚罡氣,但衣衫已是盡溼,加上身子懸空,三女的重量和上方的水力全壓在他身上,也無一人站得起來。

穗姑一聽於志敏失聲驚叫,自己的身子也跟了別人打橫,驚得她張臂一樓,把於志敏頸子樓個結實,但她還以為摟的是閔小玲,待一股少男的氣息衝進鼻內,這才發覺誤將小叔當擅郎,慌忙鬆開手臂,芳心卻卜卜猛跳。

這地洞深不可測,於志敏調了數百息,才落到實地,又被水力將他四人推進一個洞穴。

於志敏心裡一驚,暗道:“若跟水流方向走去,總可走出外面,怎知它通到那裡?”方才他因為開口出聲,吃過了虧,這回更加不能開口,也知兩位愛妻不能開口,但為了設法重返地面,不開口又怎能成呢?

他打好如何採取行動的腹稿,立即一翻身子,夾在兩位愛妻中間,籍她兩人的罡氣護身,先說一聲:“你們護我,不要開口!”然後掛出鰻珠,照亮了水底,接著道:“我們定要轉回去才有活命!”

王紫霜和閔小玲發覺掉進旋渦的深穴,也驚得芳容失色,待於志敏掛起鰻珠,彼此對望了一眼,俱覺對方臉色大變,此時那能不聽從夫婿吩咐?但因自知一開口說話,水即上身,只好點點頭表示同意。

於志敏看出她兩人心意,便著她拉緊自己腰,一馬當先,先轉回頭,水力雖重,然而腳踏實地,走起來並無多少困難。

那知回到洞底仰臉一看,不覺絕望地黯然長嘆。

原來這旋渦穴高莫能測,上面的水急旋而下,發出淒厲的呼嘯,穴壁經過不知幾萬年被激流沖洗,稍微質軟的岩石早被沖走,剩下的是堅硬異常的鋼玉巖,而且滑不留手。在不知多少萬斤淡水重壓之下,頸頂上的罡氣壓縮得僅餘數寸,要想攀登這絕壁,確要比登天還難。

但任憑是誰,臨死之前總要起一種掙扎與反抗,絕無束手待斃之理。

於志敏為了試探水力到底多少,拔出金霞劍向罡氣外面一伸,猛覺一股奇重無比的力量壓得劍身下垂,幾乎還要脫手,激流被劍身擋住而分成兩匹下垂的自練,並湧起無數浪花。

王紫霜和閔小玲看在眼裡,不由得相顧失色,穗姑更嚇得俏臉成了一張藍紙。

於志敏雖覺水力奇重,但他仍未放棄最後的努力,喚一聲:“霜妹!你盡力維護不讓水壓上身,我獨自試試能否上得去!”

王紫霜知道除此之外,別無良策。她倒想到以自己的死,來換敏郎的生。聽敏郎自告奮勇,也就揮揮手讓他不必顧忌。

於志敏在這生死俄頃的時候,看出愛妻最是深情,更倍增他求生的勇氣,忙道:“你們不必擔心,大不了順水流而去,總有出困之期,我們有耐飢丹,餓不死!”他雖餓是餓不死,但各人的罡氣卻不能支持太久,若果罡氣一欲,洪流淹來,要想不死也不可得,這幾句話不過是聊使三女安心而已。

穗姑不懂得罡氣如何運用,憑籍別人力量保護自己,但他卻能夠自由說話,急道:“你去探路罷,別顧慮我們!”她對於志敏本是一往情深,雖然成了人家的嫂嫂,仍是此情間斷,見他一再叮囑,也要回答一聲才可一恁抑鬱。

於志敏點點頭,吩咐她三人各將鰻珠接起,防備被水沖走時,能夠尋找得到,然後往穴壁前面,猛戳一指,打算象登崖時候一樣,抓出在石壁上一條雕道,然而他這一次卻大失所望。

那石壁居然堅逾精鋼,於志敏一指戮去,不但未刺進分毫,反而痛撤肺肝,不禁叫了一聲,即被旋流甚走幾丈。

王紫霜見狀大驚,拖起閔小玲回頭追去。

溪水雖未能沾上三女的身,旋流的壓力卻可將她帶走,尤其王紫霜這一移動,加上旋流的速度,疾如奔馬般趕上了於志敏,一伸玉臂,抓住他的衣領,將他拖進置氣裡面,忍不住說一聲:“怎恁般……‘,她本想責敏郎休得大意,那知話未說完,旋流已捲到她身上,只好速閉口展氣。於志敏也急施出展氣成雷的氣力,將旋流向外一壓,才在掌心畫出:”不要緊!這回我再用劍劈!“一男三女又重回旋渦穴下。於志敏一劍劈向石壁,立即劈成一道橫槽,這時他已知大有希望由原路出困,忙一腳踏上石槽,向頭頂又橫劈一劍。

三女看著於志敏的舉動,也各面露喜容。穗姑更是歡呼:“阿敏!你這回真行,快點多劈幾劍!”

於志敏一劍一步,身子漸漸升高,最後只看到一切光影在腳底下閃爍,正在滿心喜歡的時候,忽聞阿爾搭兒的嗓音在石壁裡驚呼一聲。他一聽到這一驚呼,不禁一擅,真氣立散,旋流向他身上一壓,竟把他壓離石壁,疾往下墜。

王紫霜正仰臉凝望,忽見一個身子被旋流卷落,這一驚非同小可,顧不得先向閔小玲打招呼,搶前兩步,由旋流裡將敏郎奪入懷中,但見他牙關緊閉,已暈了過去,急召閔小玲過來,由她跨在敏郎身上,以罡氣護衛,然後替他推宮過穴。

於志敏經過王紫霜一陣推摩,悠悠轉醒,睜眼一看,見閔小玲雙腳分跨自己身側,愛妻一面替自己推摩,眼淚像串珠般一滴。

他仍記得前事,嘆一聲道:“搭兒遇險了!”

王紫霜見敏郎醒轉,自是一喜,聽說阿爾搭兒遇險,又驀然一驚,心想:“怪不得他忽然下墜,原來有這道事!”在閔小玲罡氣範圍之內,她不需再施展罡氣,忙道:“她不過是遇險,不見得就會死,著急又有何用?”

於志敏何嘗不知阿爾塔兒的藝業與愛妻相差無幾,但想到自己三人若在一起,尚且衝不上這旋渦穴,何況是毫無經歷的阿爾搭兒方才她那聲驚呼,分明與自己在同一高度,當然也是掉在旋渦穴裡,她又不明水性,若被水灌進口鼻,要想施用罡氣也不可能,除了讓旋流捲走,淹死在水中,另無他途,怎不令人擔心。

他想到五女俱能施展氣功逼水,綠虹白霓兩劍俱在她們手中,不應出多大亂子,阿爾塔兒才一聲驚呼,或因她失了鞋子所引起,但這時已站在穴底,他們又在那裡去了?

於志敏認定阿爾塔兒、玉鸞、惠雅、瑾姑、阿莎五人俱想不到應由原路退出的方法,而激流將她們沖走,若果水道太長,她們的氣功一散,豈不淹死在水中。

這旋渦穴只有一條寬闊的水道,裡面全面裝滿了水,怪石嗟峨,直如刀山劍樹,石隙裡面多的是才才白骨,想是若干年月以前的罹難者、被旋流衝進水道,皮肉被魚蹩所食,骨殖則散失在石縫裡。

於志敏見此情景,且喜未見諸女屍駭,情知未死,卻又擔心水底突然出現兇物,諸女防備不周,被整個圇圇吞去。他在水道里疾走一程,在身後激流推進之下,也不知到底走了多遠,視覺肚裡有點飢餓起來,他服下一粒耐飢丹,繼往前走,決意要找出妻妾存亡的確息。

水道愈來愈狹,水力愈來愈猛,於志敏感到身上壓力大增,身子已不能保持原有的平衡,也無法踏實地面,隨意行走,任水力將他的身子衝得橫浮起來。這時他忽然想到自己尚且如此,姜妾藝業較低,怎能抵擋這股激流,而不被衝欲提氣。

他雖然十分擔心妻妾的安危,在此生死俄頃一點也不敢稍懈。因為水力太重,他眼前對正激流下游尚無大礙,雙腳承受著身後水壓,真有點吃不消,周身援氣被壓縮得僅餘寸許,腳底也被溪水浸溼。

倘若身後的溪水湧向頸際,則氣管被窒息,那時可說是神仙難救。於志敏此時將盡餘力,鼓氣護使身軀,讓溪水浸到腿際,正在艱苦掙扎的時候,忽覺罡氣自動向外一展,不禁大吃一驚,接著又是一喜。

原來他已通過狹窄的水道,到了水勢較緩的所在。

雖說這裡水勢較緩,也不過是比在狹道里較緩而已,仍然滿洞是水,並無一處透空。洶湧的激流被一座大石崖隔成兩路分流,既不知它流向何方,出不知妻妾走的是那一路。

於志敏打算攀緊石崩,好向兩側察看妻妾有無留下足跡辨認她們去向的證物。

那知手一觸及石崖,就覺那石崩微微一動。於志敏還以為是自己的幻覺,推它一下再試,果然又是一動,不禁暗詫道:“這座山竟是會動。這可算是奇事。”他要找尋遺物,自然要沿石崖邊緣去找,待他撫到石崖邊緣,卻發覺觸手處異常軟滑,這可把他嚇了一跳。

這座怪石崖太高、太大,因為水波漪漪,珠光不能照遍,無法一目瞭然,只覺對著自己這方面的崖壁,石色褐色,十分光滑而已,但他摸到崖緣之後,已察覺是一隻極大的怪物,如果妻妾遇上這龐大的怪物,還不被它連皮帶骨吞個淨盡?

敢情這隻大怪物因為身軀龐大,不能擠進那狹窄的水道,才在水道外面專等上游流下來的食物,若它張開大口,套著水道出口,不說是有人當作美點,吃了也不必吐骨,甚至魚蝦蟹蛤,半隻也難倖免。

於志敏遇上這隻大怪物,要地想到若非怪物已吃飽肚皮,那肯這般酣眠,任由推撼也不肯復甦?

這時他恨不得立刻把這怪物開膛破肚,好將妻妾的骸骨形出,但他這枚金震劍長僅三尺,帶有六尺芒尾,怪物既有這般大,也許厚有數丈,一劍戮它不死豈不連自己也給它填充腸胃?

他要誅此怪物,首先要找到它的要害,最好就是能到它的頸部,只須一劍將它頭部割斷,由得怪物再兇猛也無能為力。

於是,他不即不離地沿著怪物的邊緣,輕輕爬行。驀地,他找到一根合抱不過的肉柱,這根嚮往斑剝離奇,乍看起來象是頸子,然而仗著珠光極目看去,見未端似分為幾個肉,又不該是頭部。

於志敏早在七州洋底遊玩,曾經風過大狗鱉(按:“即通常所謂的海龜。)但那些狗鱉通常只是七八尺大小,最大的也不過一丈二三尺,那有象這怪物有十丈大?但他因此而聯想到這隻怪物,可能是上古的遺種。他記起列子蕩問篇會記載有:渤海之東,不知幾億裡,有大壑焉,實唯無底之谷,其下無底,名曰歸墟,八縱九野之水,天漢之流,莫不注之而無增減焉。其中有五山焉:”一岱島,二日員僑,三日方壺,四日臼贏外,五日蓬來,其山高下週旋三萬裡,其頂平處九千里,山之中間相去七萬裡……帝恐流於四極,失群聖之居,乃命寓疆使巨蹩十五,舉首而昂之,迭為三番,六萬歲一交焉,五山始峙,而龍之國有大人舉足不盈數步而暨五山之後,一釣而連六鰲,合負面趣歸其國,灼其骨以數焉,於是,岱峽員嬌二山流於北極,沉於大海,仙聖之播遷者巨億計。“由這一段記載來看,一座高山周圍三萬裡的山,只須一隻巨蹩就能將它頂得穩,那隻巨蹩豈不比這隻怪物大千萬倍?於是,他立刻斷定那根柱狀物,是一條長腿,長腿並非怪物的致命部位,又再向上爬,發現一條巨大的尾巴。他花費了不少時候,將怪物的四周爬遍,發現計有四根粗腿和一條根粗願,卻看不到它的頸子。

於志敏此時已知這怪物確實一隻大鱉,但它的頭頸往那裡去乎?旋即想到渤鱉都會縮頭,莫非這大龜把頭縮進腔子裡去了?他小心翼翼取準尾巴的反方向爬去,果然找到一個凹進去的深槽,情知這便是鱉頭的所在。

他看過別人斬龜斬鱉,失用一根竹筷逗龜鱉將頭伸出,比地咬竹筷,再與它搶奪,那龜鱉在怒極之下,不肯放鬆,出不再開口咬人,於是一刀下去便可將它頸於斬斷。

這隻鰲太大,而且又在水裡,找不到別的東西撥弄它伸頭,再則它的頭縮進頸裡,若猛然伸出,只怕連大人也送進它嘴裡,決不能正面去撥,於志敏心急忘危,將真力找聚金霞劍上,對準包在鰲頭外面的軟皮一劍貫穿,劍鋒向著鰲頭伸出的方向以為這一劍下去,巨鰲負痛,必定伸頭,頸猛一伸,自被金霞劍割成兩半,不但連到誅鰲的目的,還可省下多少力氣。

那知他這一手分說貫穿了鰲皮,然而那巨鰲仍然不動。他不禁暗詫道:“莫非這怪已經死了?”

他見巨鰲不動,心膽陡壯,迅速再刺一劍,那巨鰲仍是未動,知它果然已死,心事一寬,這樣一個龐然大物只怕已有萬歲長壽,怎會即死,是壽終正寐,還是死於非命,他追察面前的鰲背,只發覺有幾十次劍痕,看那劍痕猶新,並有道極長的劍傷,知道諸女到此尚與巨鰲激戰。但那些劍痕盡是由表皮掠過,連它裡面的硬殼都未傷著,這巨鰲怎能即死?

忽然他自己打個冷戰,恐怕巨鰲將諸女吞進腹中,諸女一時未死,各挾利器,削它五藏六腑,殺死這條巨怪,若果自己這樣猜想是對的,則她五人也許仍在巨鰲肚裡,甚至於並未死。

於志敏腦裡掠過一線希望,也不問自己猜想是否正確,拉出將寶劍向巨鱉頸於得剜幾劍,拖出它長達丈餘的長頸,透血被激流一衝,一片紅光,隨流水滔滔而去。

鱉頸雖被拉出,裡面卻是血肉模糊,若等待急流把它洗盡,知到何時?於志敏顧不得淹贊骯髒,找到它的食管,立即一讚而進。

巨鰲的喉管也大,不費多少的候,即到達胃室,但見諸般食物,有的已化,有的未化,黃水滾滾,腥臭異常,卻未發現諸女的兵刃,情知巨鱉未將人吞下,心事更加一寬,索性割開巨鰲五藏,好找另一條出路。不料他邊割邊走,又看到前面的肚腸橫斷不少,他雖想走那部位,其實並未到達,巨鱉腑藏之斷,應該是受了別人所傷。他順著腸斷處割去,即找到一個碗大的傷口,外面的清水,由傷口津津流進。

於志敏回想由傷口到達所見腸斷的部位,最少也有一丈五六,除了綠虹劍的芒尾能夠到達,連白霓劍都辦不到。由此,他知道阿爾搭兒和諸女未死,急將傷口剜大,穿孔而出。

這裡的水勢甚緩,幾乎成為不流動的模樣,於志敏好奇地回頭一望,原來是那洞鰲堵住整個洞口,激流雖急,只能由它身旁滲入。忽然一樣東西映入眼簾,認出是惠雅的一幅衣袖。

那衣袖是有人先用劍在鰲腹穿了兩個相近的小洞,然後掛上去的,於志敏想了一想,便知除了阿莎和阿爾搭兒之外,別人沒有這樣靈巧的心機。因為對方居然算得到若是自己到來追尋,定會發現這隻巨鱉,縱使不再殺巨鰲,只消把它翻轉,也就會發現這塊花布的袖子。

他為何要將衣袖拴在鰲腹而不掛在鰲背或鰲頸的皮上?想是當時她們激戰巨鰲,見斬它不死,情急之下遁進這條水道,恰遇巨鰲挺腹追來,被阿爾塔兒一劍穿破肚腸,巨鰲身重萬斤,加上激流的水力,她們幾人怎能將它推倒?而且摧倒巨鰲的剎那,罡氣必欲。只好在鰲腹拴抽了。

於志敏待在鰲腹下面想了片刻,覺得自己推想不錯,多半是出自阿爾搭兒的心意,敢情以後每一分歧的地方,都會有遺留下來的表記,當下滿心歡喜,循著水道疾走,果然在岔道處陸續發現玉鸞和阿莎的表記,然後週而復始,又輪迴阿爾搭兒、丁瑾姑、張惠雅的表記,雖那表記只是一塊方布片,或幾縷絲條,但它分明顯示五人安然無恙。

這一場曠古無儔的水底長征,直走到於志敏再度飢餓,才發覺罡氣外面壓力減輕,水勢迴環,回顧出來的洞口知已走盡地下的水道。於志敏輕吐一口悶氣,搖壁上升好幾百丈,忽覺頭上有硬物蓋頂,用手一摸,只覺冷氣直進心脾,不由得暗叫一聲:“不好!十天來隨波逐流,莫非走到北極冰原下面?”

他將劍鞘伸出罡氣外面,裝了一劍鞘的水,舌尖淺嘗,竟是鹹得變作苦味,果然是大海里的鹹水,證實自己所想的不假,他曾聽說過,北極冰原遼闊無際,冰厚數里,終年不解。

自己雖能由水中取氣而吸,總不能終生在水底作個人魚,這回如何是好?“忽然,他想到雖名叫“冰原”,未必處處都有厚冰,倘若鑿通較薄的部份,登上冰面豈不較好。

他在冰下游戲多時,卻見兩隻巨大的獸相爭一件東西,他看那水獸體型雖大,卻有幾分可親,緩緩遊近它身旁。

那兩隻水獸像是膽小,見一團發光的東西向它接近,起先是停鬥睜眼注視,忽然拔轉回頭,疾馳而去。

於志敏撿起它所爭的東西一看,原來是瑾姑腰帶上的絲穗,不由得驚喜參半,知道各人只要能夠倖存住命,終有相遇之日,但又擔心她們上不了冰面,被窒死在海底。但他此時自顧不暇,那能顧及別人?不得不暫收起愁腸,放出劍開始鑿冰。

過了半晌,兩隻水獸迅速游來,後面還有一大群同樣的水獸,黑壓壓將於志敏圍在核心,亂滾亂蹦。

於志敏吃了一驚,暗道:“你可是要把我分吃了?”他停下鑿冰的工作,驚奇地望著那群海獸,看它形狀,十分像水獺,但要比水獺大十幾倍,心想:“你這群怪東西,我從未見過,無名以之,暫把你叫成海獺罷?”

他仔細端詳這群海獺,看它有什麼新的舉動,但他也自知周身罩著有“束氣成鋼”的氣勁,這群外表善良的海獺決難衝被他的罡氣。

那群海蹦滾一陣,即有一隻海獺緩緩游到罡氣的外面,意似要叩關而入,被罡氣一擋,它又停了了來,以詫異的目光向人望望,又把頭點點。

於志敏暗道:“怪哉!你這些海獺難道還會救人麼?”好奇地試向那海獺走去。

那海獺確是奇怪,見於志敏向它走來,立即調轉頭去,緩緩而泳,其餘一大群海獺也回頭疾泳而去。

於志敏這時看出幾分道理來了。原來緩泳的海獺泳不多久,就回頭看看,見於志敏跟得上它,又加快了幾分:再見於志敏仍然跟得上,又加好幾分,最後也疾泳起來,但見海水被它衝開一道白浪,神速異常。

要知於志敏在“魔海吞舟”的驚濤駭浪,暗礁浮沙裡面學來的泳術豈同凡響?他見這群海獺既是來引路,說不定是它的天性,像貂鼠那樣在雪地捨己救人,也說不定是那一位高人所養,所以對人親呢。反正跟著它走,並無大礙,也許它慣居極地,知道何處冰厚,何處水薄,重見天日也非難事。

因為以罡氣護身泳得不快,一時興起,即撤去護身罡氣,與海獺較功,一下子就衝過海獺前面老遠。回頭看那海獺四腳忙亂,泳得海水急旋,不禁好笑地停了一停。

那海獺想是見這異種之物竟能勝它,並由停下來等它,驚喜的目光凝望於志敏一陣,緩緩泳近,靠緊於志敏身邊,仰起脖子擱在他的身上。

於志敏大奇,輕輕撫它身上,又緩緩泳出。

一人一獸並肩潛泳,約二里之遙,即見方才那群海獺停在前面打滾、蹦跳,有些泳了上去,又泳了下來。

與於志敏同來的海獺一到獺群的水域,即緩緩上升,於志敏跟在它身後,驀地見它翻身一躍,即聞“嘩啦”一聲水響,這一喜豈同小可?急忙向上一冒,竟衝上冰面,卻見那海獺四腳爬在冰上,對自己點頭示意。接著一大群海獺也躍登冰面,全是四腳爬著,互舔身上的鹹水。

於志敏見海獺恁地對同類多情,對異類親呢,不由得感激到就流下數行俠淚,撫著帶付上來的海獺嘶聲賭誓道:“我知道你們聽不懂我的話,但我也要說,你們雖是異類,比世上那些狡詐的人類好多了。不說於志敏承你們揖救之思,就憑你們這份善良的德性,也不能讓別人傷害你們!”

他睹了一回誓,逐次撫摩每一隻海獺,那知未及一半,那隻海獺忽然昂頭朝向同一方向嗅著,老海獺一聲怪叫,群獺驚得爭先恐後,連爬帶滾,落回那水窟。

於志敏知是高警,但海獺既是對人類親呢,來的定非人類,也許是冰原裡的一種兇獸,才使海獺慌成那個樣子。

他對於海獺的善良,既是十分感佩,對於殘殺海獺的兇獸自然極度憤恨。這時他凝望遠方,要看來的究竟是什麼,但珠光不能及遠,天空地面俱是一片漆黑,白雪、冰山本來是白的,在這地方也是一片黑。於志敏站在珠光裡面看黑夜,更加不易辯物。他並非不明此理,但他抱有一種痴念,認為海獺曾經銜過瑾姑腰帶的絲穗,說不定曾經引導她們由此出困,看來相距並不太遠。有了珠光,被她們遠處看到,定能趕來相會,才不肯藏起鰻珠。

良久,良久!冰面上忽然起了一陣微而雜亂的步聲。於志敏凝神看去,仍然一無所見,但他已辨出是一群巨獸,相距不過百來丈遠。

他恐怕來的是極其兇猛的巨獸,急拔出金霞劍準備應戰。

就在拔劍時,鏘鏘響聲卒的瞬間,一雙藍光的怪眼已在數十丈外向他瞪眼。霎時,數以百計的藍眼,就如繁星般閃個不停。

“嗚嗚”的怪聲,也由巨獸的嘴裡叫出。

於志敏他細辨那聲音,覺得有點像豬叫,難道是成群海豬上岸?海豬是否能叫,他沒有聽過,只覺那群怪獸叫聲不但難聽,而且充滿敵意,正要喝它一聲,看他肯不肯退再作定奪。

不料心念方定,真氣未提,那邊已怒嗥一聲,一道白影已由冰面衝入珠光,但見它勢如奔馬,十分神速。

“熊!”於志敏看清它那付形相,忍不住叫出聲來,但他又覺得這熊不像通常所見身黑胸白的熊,這隻竟是通體全白,還以為它老了才白毛,但後來衝出十幾只是遍體通白,才知它族類如此。

他認出來的是熊,那還把它放在心上?賭定那白熊衝近,忽然一撥身子,離冰數尺,將劍向下一揮,登時把它腰斬。

白熊雖死,餘勢未盡,“撲通!”一聲,跌進水窟。

所謂“臻坯之勇”到底不虛,群熊竟是前仆後繼,前前猛衝。於志敏一聲大喝,震得近處一座冰山倒塌,聲如巨雷,群熊登時嚇得回頭就跑。於志敏又好笑,又好氣,心念一動,暗道:“我該多殺幾個,也好酬勞那些海獺朋友!”輕聲一縱,追及熊群,劍光過處,登時倒下十餘隻。餘熊一陣慘嗥,各自奔散。

於志敏自言自語道:“這樣差不多夠朋友一頓飽了,待我削成碎臠,也省得搶吃打架!”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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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25 16:43:16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九回 拒絕多情 立心逃美媛 尋求一魅 有意遣良朋

於志敏將這十幾只死熊,削得幾乎變成肉鬆,並將碎肉投下水窟,說一聲:“海獺朋友再見!”即走向茫茫的黑夜。但他走不到兩三里,忽覺有點不大對勁,到底要走往那裡才是對路?

他猶豫了一陣,決定先找到一座冰山,先登上山頂,使遠處的妻妾能看到他的珠光,那知方才僅有一座冰山,被他喝塌變成碎冰,走了多時,再也未遇上。

他忽然覺得十分奇怪,走了這麼久的時候,總該到了中午的時分,但仍未見天亮,這是什麼道理?

當夜的風雖大,且喜無雲無雪,天上繁星無數。他習慣地尋找北斗,以作為向南行動的基準,那知在原來的緯度上找不到北頭,待尋遍滿天的星辰,才發覺北斗正在天頂。由此看來,頭頂是北,腳底是南,難道還得向海底走一遍?

他木立冰上,苦思多時,著地想到自己原是站在北極的頂端,只要打定一個方向來走,總可以回到南方。他也想到在赤道以北的冬天和春天,是晝短夜長,北極是最北的地方,敢情有半年黑夜,這時不過是三月天氣,要想走到天亮,只怕還有好幾十天走。因此,他不得不暫時找個安身之所。

在這冰天冰地裡面,無竹元木,要想找個安身之所,確實不太容易。但他已有做雪窟的經驗,立即用寶劍斬冰,將冰礦建成冰屋。人長年睡在冰上,總不太好受,幸帶有師孃給他的二十套防電衣,除了分給各人之外,剩下幾套當作至寶隨身攜帶,這時也恰好當墊褥之用。

他曾經因尋妻妾,耽擱不少時間,情知再尋下去,仍是失望。既然她們全已登陸,人人有耐飢丹、鰻珠、寶劍、火器。

可說是食宿無憂,敵人難害。唯一擔心的是兩位愛妻與嫂嫂或因久候不見自己回去,便會尋來,再則早已失蹤的哥哥,嬌妾,友人,和被擄的駱伯伯不知如何。

但是,這些擔心總是多餘在未能離冰原之前,一切都談不上。經過十幾天水底長征,身心都十分疲乏,鑽進冰屋避來一個長期間的冬眠。

列底過了多少日子,他也難得計算,睡醒就練功,練乏了就睡。冰屋本是透明,在屋裡仰望天空,仍然是一片漆黑。繁星稀見,雪散時飛,狂風怒號,堅冰呻鳴。此外,便是遠處傳來一兩聲熊降狸叫。

於志敏眼下第三粒耐飢丹。又睡了幾回大覺,忽見地平線上起了一片藍光,光雖然不強,但在他銳利無比的目力看來,已能清晰辨認十幾裡以外的景物。只見一望無際的冰原上,矗立有數十座巨大無比的冰峰。他正在驚喜中,還要仔細察看冰原上有無冰屋,那藍光又已消逝。

“魔煙?魔光”這個意念在他腦中升起,自己也驀然一驚,若果然是玄冰老魅的魔煙魔光能照耀整個冰原,但憑他這件功行,自己就得落敗。然而,他很盼望這種“魔光”重現,讓他能夠仔細察看一番。

魔光始終未見重現,他肚子又餓起來了,要知一粒耐飢丹的功效是十天。於志敏來到冰原吃了三粒,在落魂溪吃了一粒,算起來離開落魂溪已是四十天了,這時他再服第五粒。

在夢中,他被一陣喧聲鬧醒,忙向外一看,即見地平線上一線美麗的紅光,耀映得冰峰上光輝燦爛。冰原雖然黑暗,在冰山反射的紅光下,隱約看到遠處有黑影蠕蠕而動,一群小孩子的嗓音,猶自喧嚷不絕。

冰原上有人住,有人來往,在於志敏的心目中認為該是武藝甚高的人,但那些分明是小孩子嘻戲的聲音,並未帶有絲毫氣勁,才頓悟自己竟是草木皆賓,把別人估計得太高,啞然失笑。

他走進冰屋,極盡目力看去,辨出確是幾個小身影在遠方推雪橇玩耍,急將自己的衣物收拾,飛步奔去。

那群小孩,最大的也不過十三四歲,人人穿得周身臃腫,頭臉也用皮帽罩得只剩下眼睛,鼻子和嘴巴,腳上穿著一對兩端翹起,長得像小船般的鞋子,手上拿著一根長棍,在堅冰上溜著。

幾隻體型長大的狗,被長長的皮索把它像馬一般套在一輛沒有輪子的小車前面,車上還坐著幾個三四歲大的小童。人穿船,狗拖車,於志敏幾曾見過?不禁望著這些奇物發怔。

那群小童雖穿有幾寸厚的衣服,若不跳跳溜溜,仍覺奇寒,見忽然有個衣著單薄,僅套有一件羊皮襖的少年跑來,也奇怪地停止玩耍,湧到於志敏跟前,吱嘰啦咕說了一大套。

於志敏知道這群小童是向自己詢問來歷,無奈語言不通,只好含笑相對,指手劃腳示意。

那群小童見問不出個結果,竟一鬨而散,只剩下一位較大的上前拉拉於志敏的手,嘰咕嘰咕地指著遠方,並當先引路。

於志敏跟那小童到達幾座冰屋,見有幾位老人坐在骨質的凳上闊談,忙向他們躬身施禮。敢情躬身哈腰的禮儀處處都大致相同,那幾位老人滿臉堆笑,指著身旁的小骨凳,示意來客坐下。於志敏用中華話說聲謝謝,坐在骨凳上,即招手劃腳,詢問有無五位少女經過當地。

到底是老人家經驗多,他們由於志敏的手勢和指劃裡,會意出客人的意思,但幾位老人家都搖搖頭,搖搖手。

其中一位還指著一個方向,示意於志敏向那邊尋找。

於志敏順著老人所指的方向,一望過去,發現地平線上有幾處隆起的地方,料是土人住的冰屋,當即點頭稱謝,正待要走。那老人忽握緊他的手,向坐在冰屋門口的老婦嘰咕幾句,那老媽便回屋取了一個飽鼓鼓的皮袋出來,親自交給於志敏。

他詫異地打開一看,原來裡面裝滿了羊酪和肉類,知是主人給他在路上食用,但看近處並無羊群,羊酪由那裡弄來?想到也許在遠方換來的,哪好白要人家的東西?一面含笑稱謝,接過皮袋接在腰間,順手掏出一塊銀子,雙手捧給老婦,但那老婦只是笑著搖頭。

於志敏以為當地不用銀子,又找了一小塊金子給她,老婦仍舊是搖頭,又轉給老人也是不要,而且還臉色微沉,只好告辭而去。

此後,於志敏一直走過很多部落,話也學得不少,但五位妻妾仍是無蹤。他認為有紅光的所在定是東方,那知朝著紅光走去,走了幾百千里欲又走轉回原處。他要向土人問南方在那裡,可惜當地就沒有“南”字來說。

那紅光好像永遠不會滅,於志敏吃了又走,走困了就找個避風處來睡,他曾經打算季風的方向,當地偏又多的是旋風。

他熟讀了萬千卷書,通曉多少天文地理,就是常年積雪堆冰的冰原沒有詳細的著術,北斗居然在天中出現,也是一件極大的怪事。

他所遇上的人,裝扮,服飾和語言完全相同,但問他何處是玄泳谷,不但沒有人知道,反而笑他胡說。

因為“玄”字的解釋是深奧和黝黑,這列原深達海底數里,完全是冰,當然可以說是“深”,但底下是海水,哪裡會有“谷”?至於黝黑更加難講,自古以來,天然冰透明若水晶,本來無色,勉強可說是白色,誰見過黑色的冰來?

於志敏聰明一世,也無法對土人解釋很清楚,好容易悟出以“溫暖”兩字代替“南”

字,向當地人問起溫暖的地方。

這回別人可懂了,一位老翁道:“那是任很遠的地方,當中隔著無數冰山,大海,而在那裡的人都十分奸險。”

於志敏聽他說出一大套,忙道:“你說那地方朝那裡走就行了!”

那老翁打量他一眼,心想:“這獵熊童子的裝束可不就是由溫暖的地方來的?”遙指一個方向道:“就在那邊,但告訴你也難走到。因為隔有一個大海,海里有無數冰山和浮冰,大船遇上冰山都被壓碎,你沒有船怎麼過去,年紀輕輕,不如就在我們這裡住下來,討個!”娘,安家立業,獵白熊,打海豹過活罷!”

於志敏在冰原流浪已久,見當地人人和善,目前還是以物易物,保持上古的遺風。又知道當地最貴重的就是白熊皮,當地人也最恨龐然巨物的白熊,只要遇上,那是非將白熊打死不可,也有時饒上幾條性命。

他上岸不久,一下子就殺了十幾只白熊喂海獺,待知道當地人恨熊之後,只要見熊就殺,也吃不下了那麼多熊肉,就帶熊皮贈給土著,既慷慨又大方,土著都知道了獵熊童子,原來的龍捲風於志敏反無認識。

有時於志敏走了回頭路,冰原上的少男、少女、老翁老婦,只要是人,一見白色身影如飛而到,定是高叫“獵熊童子”表示歡迎。就是沒有到過的地方,也因冰原種族交往,而替他把名頭傳播出去。

不少部落的土酉曾經請他居住下來,討個姑娘,獵熊,打豹。討當地姑娘只消幾張海豹皮就行了,於志敏到處可找到白熊皮,若果真要住下來,千百個姑娘也肯嫁他。老翁末後幾句話,於志敏不知已聽了多少遍,笑笑道:“我不想討什麼姑娘,只要你把住溫暖地方的路說得詳細一點,我去找幾張熊皮送你!”

老翁苦笑道:“你在冰原走了這麼久,難道不知道這裡是沒有路的海上的冰山漂來漂去,這時看它在,待我們睡了他又走了,你要我說詳細,我不要熊皮也罷!”

於志敏也曾親眼見到冰山漂流,怎能不信但他靈機一動,又問道:“方才你說大船遇冰山壓碎,可是你親眼見?”

老翁一指那方向道:“諾!船屍還在那邊海岸,被冰涼著,雪壓著哩!”

於志敏急道:“有別的東西留下沒有?”

老翁身邊一位十七八歲的姑娘“噫”一聲笑。老翁一指她身上道:“你問吉蘭賽愛克斯托兒去!”

於志敏忙向那姑娘陪著笑臉道:“愛克斯托兒姑娘你定是撿到東西了,可借給我看看?”

“拿什麼東酉作酬報?”

“白熊皮。”

“我不希罕!”愛克斯托兒彎眉向上一挑。

“那,你要甚麼!”

“跟我來!”愛克斯托兒回頭向她們的冰屋走去。

於志敏知道一跟她進屋,便要被她纏個不休,但聽說大船粉碎,生怕是愛侶為了尋找自己,也來到冰原,萬一留有信息表記之類,不去看個明白,豈非錯過好機?沒奈何地向老翁招呼一聲,便跟在愛克斯托兒身後進屋。

愛克斯托兒姑娘引導於志敏進屋之後,她自己忽然回身把門擋住,詭秘地一笑道:“獵熊童子!你方才說過不願討我們愛斯基摩姑娘是不是?”

“是不想討,不是不願討?”

“反正就是不討吧?”

於志敏只得點點頭。

“我們愛斯基摩姑娘那一樣不好?”

“不是你們姑娘不好,因為我要回溫暖的地方,不能在這裡久住下去,只好不討,省很彼此牽掛!”於志敏知道這裡的姑娘坦率,講理,要愛誰就愛誰,父母對他的兒女不拘不管,兒女對父母也十分孝順,所以將心意坦率說出。

愛克斯托兒笑起來道:“你也蠻多情哩!也還懂很彼此要牽掛。說起溫暖的地方,誰不想往?嫁了你還不跟你走麼?”

於志敏心說:“不好!這一招再來,可就難應付!”

那知他擔憂的事果然到了。愛克斯托兒見他不肯說話,忽然噘著嘴道:“你看我好不好!”話聲一落,立將罩得滿頭臉的皮帽除了下來。

當地因為天氣大冷,蒼蠅、蚊子、跳蚤之類絕跡,疾病甚少,人人又愛滑雪、所以不論男女都十分健美,臉型也還不錯,只有皮膚略微黃褐一點,也不見得不能登大雅之堂。俗話說:“醜女十八也有相。”意思是說女孩子一到了發育年齡,該豐滿的豐滿,該婀娜的婀娜,縱使原是醜小鴨,也能使異性動情,何況這愛克斯托兒姑娘是個美人胎子?

於志敏沒奈何,只得說一聲,“你很美!”

愛克斯托兒“哼”一聲道:“我問你看我好不好,誰叫你說美不美?”

“美就是好嘛!”

“哼!美就是好?你心裡不是這樣說吧?”愛克斯托兒佯斥幾句,立又嫵媚一笑道:

“就準你說美就是好吧,這回你可得先跟我成親,我再跟你住溫暖的地方!”

於志敏忙道:“我在家裡有十一位妻子,怎能再討你回去?

“胡說!我們愛斯基摩人都是一夫一妻,那有一個男人討十一位妻子的道理?若是一位女人討十一位丈夫要不要得?”

“我不是愛斯基摩人呀!”

“不誠實!不和你說了,你要看船上的東西也休想!”愛克斯托兒恨恨地斥了幾句,一個轉身,奔出門外。

冰屋裡無人,於志敏自不便待著,心想:“我已知船破的地方難道不懂得去找?”退出屋外,向那老夫一揖道:“我找破船去了,若遇上白熊,再替你帶一隻來!”話聲一落,怕那姑娘還要來瞎纏,立即以輕功起步,身子一幌,人已無蹤。

老翁只知道這獵熊童子的腳程快,力氣大,待眼底一花,即失去了少年的蹤跡,疑是天神化身,急忙拜倒。

愛克斯托兒雖然也隨同跪拜,但她口中卻喃喃不絕,祈禱天神回頭來愛她。忽然,她想起一事,嬌呼一聲,奔回屋裡,拿了一卷羊皮紙出門狂奔。

破船的所在,相距愛克斯托兒的雪屋不過數里。於志敏走不多遠,便見一根短木柱插在冰原上,近前一看,原來是一根桅杆下的船身支離破碎,盡被冰封,無門可入。正踏遍船冰,待想辦法下去,霎地看到愛克斯托兒狂奔而來,急一閃身軀,避在遠處,伏身窺伺。

愛克斯托兒來到之前,她分明看到一條身影,還以為天神真的等著她,不料眼一花,那身影又立即消逝,氣得她狠恨將那紙包卷一摔,含著兩泡眼淚急奔回頭。

於志敏伏在冰上仗著身穿白毛皮襖別人不容察覺,他欲把愛克斯託一舉一動著在眼裡,不禁暗自好笑道:“你這野姑娘回去大哭一場也好,省得你胡思亂想,將來遇人不淑時上當。”

待愛克斯托兒身影不見,才過去拿起她丟下來的紙卷,打開一看,便知是羊皮代替紙張來用,中華沒有這種紙張,而且上面密密麻麻,圈圈點點盡是蝌蚪芽狀的線條,一時不知是何意,但已可確定愛侶並未乘搭這艘破船,已足令人安心。

既然看了人家的紙卷,雖是一時難以索解,也尋一份禮物交給人家。於志敏收了紙卷,依老翁指示和方向疾走,果然到達海岸。

他知道冰原和海岸正是野獸出沒的場所。海獺、海豹在水裡吃飽了,便登岸歇息,換換新鮮的空氣。於是,巨熊也乘機到來,獵取他們的食物。

這個季節裡,冰原上無晝無夜,愁雲慘黯,曦光濛濛,但獸類的時間最是準確,總在人聲能寂之後,才成群出來活動。

平時它們藏在何處,要故意去找他們,確是萬難。

於志敏發過誓不取海獺,連海豹也不願多取,幾乎專以白熊為行獵對象。這時海獺,海豹全未見登岸,白熊也不會即來,於志敏趁這餘暇,再打開羊皮紙卷。仔細鑽研、忽悟出圈圈點點正是天上的星宿,藍色的是海水。

他細看北斗的位置,只是每一張全不相同。其個有一張的北斗居然在天頂略偏之處。這一個發現,使他驚喜欲狂,心想有了這張天體圖,怕尋不到路回去?

但他旋即想到這個季節難很看到星星,不由很又發來愁來,好在那老翁已指示他往溫暖地方的方向,打算獵白熊,報答那姑娘贈圖之德,便往南走。

他獨坐岸邊,尋思多時,海獺一隻接一隻上岸,仍然嘻戲打滾,另一處則成群海豹緩緩登岸,於志敏知道白熊也快要到了。果然過了不多久時候,由遠處一座冰山後出現一個白點。

兩個、三個……那些白點都在蠕蠕而動,漸漸看出他那巨大的身形。

於志敏當然想殺盡這些兇邪,好讓和善溫馴的海獺、海豹悠然自得,過他快活的日子。

但他也同樣想到,愛斯基摩人依賴白熊為生,皮做衣,肉當飯,脂膏當做取暖、煮吃的燃料。

若果將白熊殺盡,愛斯基摩人的衣、食、住、豈不要找到海豹、海獺的身子?“因此,他撫撫劍柄,暗自嘆到:“天生萬物以養萬物海獺還不是吃魚蝦麼?海獺對我有恩,我使覺很它可愛,這個何嘗成為真理!”

他念頭一轉,反認為多殺不如少殺,天地間所有萬物,以人類最為好詐,最殘忍,難道要把所有人類殺盡?於是,他已夠贈人,能自給為主,撿幾個看不順眼的來殺。

這群白熊在遠處的時候,走得尚是遲緩,一見異類當前,為首幾隻即疾如奔馬衝來。於志敏一見它昂頭闊步,眼露兇光,不禁叫一聲:“你最該殺!”聲到人到,金霞劍一閃,已斬了一隻。

群熊見同類道殺,異類逞能,登時兇性大發,在怒嗷聲中,欲開成一片熊海,立即四面八方衝將過來,敢情要將敵人撕成碎片。那群海豹、海獺群被熊群嚇得魂飛魄散,“撲通!

撲通……“各自跳進海中,在遠處海面伸出頭來,望這場有趣的廝殺。

於志敏見這群蠢熊竟懂得用包圍的詭謀,既覺奇怪,又覺得好笑,金霞劍一揮,前面一排即倒下六七隻,後面一列又猛衝上來。於志敏暗怒道:“還是殺,不殺你不怕。”輕身一躍,登上熊背,一片金光過處,群熊又倒了一二十隻,餘熊這才驚慌遁去。

於志敏將劍歸鞘,提起兩隻死熊回到老翁的冰屋,只聞屋裡盡是鼾聲,將死熊放在門前,又多走幾趟,除留下三隻自用者外,盡數搬往老翁屋前堆積,然後回岸邊剝熊皮,取向熊掌熊油,將取用不盡的白熊骨肉丟進海中,用熊皮將肉熊掌熊油包裹起來,越過海峽,宿冰原,登冰山,渡冰川,直向南行,漸漸看到一輪紅日斜裡掠過,使人起一種晝夜交替的感覺。

他一偶遇人換物,遇屋投止,仗著一身至藝,獵獲不少珍禽兇獸,不愁沒食沒住。也不知走了多少時候,才見牛羊無數,牧馬奔馳,回到有水有草之地。

但當地的人,無論服飾與言語都相愛斯基摩人同異,身型高大,髮捲如羊,碧眼睛,大鼻子,看來竟與曾經見過的破銅爛鐵錫吉差不多少。

於志敏靈機一動,心想:“莫非這裡就是羅剎鬼國?”無奈語言不通,問訊的時候,只聽出對方吹氣喚“夫”,結喉喚“基”,中間還想吃多辣椒燒嘴痛而“斯斯”不休。有了這些異微,於志敏斷定正是羅剎鬼國,又稱為無夫國的地界。

他在冰原的時候,有愛斯基摩人贈他一個“獵熊童子”的綽號,這時孤身深入敵地,所見盡是敵人,勢必處處小心,時時留心,決定用“獵熊童子”這綽號來闖,若能闖到玄冰谷,教玄冰老魅先吃吃小虧,也未曾不可。

因此,他花了幾天的功夫,向土著學話,一交談起來,玄冰谷雖無人知,羅剎國已經證實。

要知他受了多少辛苦,無意中摸索到羅剎國來,雖然勢孤力薄,但不留下動地驚天的事蹟那肯罷休!“

他向牧民問知大城鎮的所在,到了大城鎮又問起國都的所在,到處遊蕩,到處探訪,居然探出一個像是邪魔的居處來。

原來羅剎鬼國之北,即是萬截寒冰的不毛之地,冰山高達千丈,滑不留步,而且那冰山卻在海面飄浮,並無定處,既是寸草不生,當然也無人上去涉險。

但在這不毛之地的上空,時常有一種似鶚非鶚,似鷹非鷹的怪鳥翱翔,那些怪鳥一離開冰山上空,便筆直朝一個方向追擊,從未有人它見落在何處,也不知它飛向何處。羅剎鬼國的人好吃懶做,遙望大海對面的冰山時而紅光閃閃,時而黑氣森森,時而有一道奇虹罩在冰山上空,時而有無數光華沖霄直上,卻沒有人去看看到底是何般奇事,反認為是天然美景。

每當這類奇景出現,一般愚夫愚婦便雙掌合十,跪地祈禱或者俯首唸唸有詞,點肩點頭,甚至於國王、國公也不例外。

但羅剎鬼國卻經常有人失蹤,尤其是皇族少女失蹤的更多。

由羅剎鬼國的國都到達冰山,至少有三千里的路程,誰也想不到失蹤者與冰山有莫大的關係。

有時失蹤者也自動回來,而家人詢問他曾到過何處卻又諱莫知深過不幾天,失蹤者的家人也有點舉止失常起來。這種失常的舉動當然瞞不了近鄰,但問起來仍然不得要領,乾脆就不問。

於志敏由無數人的口中得到片息斷語,召集起來,認定那冰山便是玄冰老魅藏身所在。

明知此時勢孤力單,不宜輕身履險,但要他萬里迢迢再回中原找人,更非所願,而且除了自己的妻妾之外,按哪裡找得能不須為舟揮橫渡大海的高手。

他想到自己寶有十一位嬌妻美妾,一下子就煙消雲散,只剩自己一人在異國,連流不禁有點懊喪和惱怒。他知道自己不能奉養嚴親,不能安享妻妾之樂,最初是因為曹吉祥、石享、徐有貞這批奸黨。而追根究底應算在玄冰老魅的頸上。

如果不是玄冰老魅網羅中華妖孽,決不至毛有赤身魔教,曹石一黨也不至那般膽大妄為,自己也不必多管皇家閒事,駱伯伯也不致被擄,自己的妻妾更不致於失散。

他越想越氣,下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決心,打算無論如何也要往怪鳥出沒的冰山,追根究底,探密一番。縱使不能毀去老魅憑籍以為禍天下的老巢,最少也能搗他幾個小亂,鬧得他日夜不安寧,剎剎他那驕橫的火氣。

他曾在冰原打滾過來,知道不論如何危險,自己已能夠安然渡過,化險為夷。不信玄冰谷就是劍樹刀山,油鍋火海才能進出。雖然他決心一探,但也樣樣準備周全,為了準備周全,則吃的、住的定會成為自己的累贅。若是去掉這些累贅,則又沒法能夠周全。

他為了這一椿吃住的事籌思很久,終而決定放棄舒適的享受,以確保自己的“速”,使敵人捉摸不定。

冰原上各種稀奇古怪的熊,正是人類吃不盡的糧食,以它的油,煎它的肉,耳是一件極大的好事。住在雪屋冰屋裡面,以熊皮做被褥,以鰻珠做溫床,這一份享受,比起住牛皮帳,住高樓大屋,也許要勝幾分。

冰山本身透明得像一塊極大的水晶,但它表面積滿浮雪,又成為銀白色的山峰,若能穿進去,再用雪封洞口,即可獲得最安全的棲身之所。

他心意一決,立即起程,每一回休止的時候,則仰觀天象,把星宿的纏度與得來的天象圖參照,並將先發現的方位地勢,加入團中,不需多少時日,於志敏又只達愁重慘雪,目光暗淡,晝夜不分的冰城。

這時候,他正獨自源源而行,忽見地平線上幾條身影橫裡飛核,不禁“咦”一聲道:

“她們果然來了!”

他雖未看出那些人的身法,但因冰原上的愛斯基摩人出門多乖雪橇,而那些人則施展輕功飛掠,又恰是八人,若不是王紫霜、閔小玲、丁瑾姑、阿爾搭兒、張惠雅、秦玉鸞,阿莎和穗姑,還那來恁多高手?

他這一喜,非同小可,一聲長嘯,展起絕世輕功急截上去。邊走邊嘯,以圖使對方能夠聽到。但冰原上旋風時起,風聲呼呼,十丈之外,縱使大聲說話也難聽到,何況於志敏目力所極有好幾裡遠,聲音怎能傅達?但見對方腳步並未停下,仍對直一個方向狂奔。

於志敏發起急來,也不嘯了,仗著輕功比對方高強,拼力斜切奔去,待相距裡許,心下不由得一陣狐疑。

原來那八條身影的輕功雖高,但裡面三人最弱,決不是妻妾中任何一人。另外五人輕功較高,卻有四人身法詭異,只有一人看很像於志強。然而諸女不在,於志強為何會來冰原?

於志敏雖然狐疑,但他自問縱使對方是敵人,自己也還能夠應付得了,攸地又一聲長嘯。

對方這回敢情聽到了異聲,前面的人忽然停步,他猛然收勁的身法落在於志強眼裡,不禁喜呼一聲:“哥哥!”一連三個飛縱,到達近前,才認得魚孝、彭新民、周明軒也在一起,另外四人雖不認得,但他卻想到定是錢孔方那四女,否則決無“四男甚樂”那句話。

於志強和七位同伴正在疾奔的時候,忽聞宛聲盈耳,急一停步,認得於志敏奔來,不禁喜極大叫:“敏弟!你怎麼也來了?”

他這一問,可把於志敏的心間冷了大半,急道:“你可見霜妹她們?”接著又向魚孝三人打個招呼。

於志強見乃弟忽然問起王紫霜一行,也詫道:“她們不是和你在一起?怎麼反來問我?”

於志敏得在新客面前,不好刮他這哥哥臉皮,只好道:“暫不說這些,我要問你們怎會到這裡來?”

於志強被問得嫩臉微紅,回身望同伴一眼道:“我先向你叩見幾位新嫂子再說。”

於志敏猜得不錯,然而聽他叩見的四女竟是竹孔圓、喬孔大、雞孔小、刀孔扁,驚愕得只是想笑,但也只好強制笑容,稱她們的魚嫂、周嫂、彭嫂,面對於志強所獲得的刀孔扁稱她一聲“刁嫂”

於志強聰明較乃弟相差甚遠,聽他不稱“嫂嫂”而稱“刁嫂”,詫道:“你怎把你嫂嫂的姓給改了?”

於志敏橫了他一眼道:“中華沒有姓刀的,所以改為刁,我有了一位秦嫂,一位穗嫂,新嫂子只好稱為刁嫂了!”

原來男貞五女擔任暗裡跟隨於志強和穗姑的行蹤,由河間府跟到瓦刺,哪知於志強夫婦用了紅姑的計策,競瞞過五女,使她們找不到人。這樣一來,女貞子大罵女的無用,男貞子護短,立將五女帶回天王莊,任由女貞子唱獨腳戲。

但五女久居邊荒,所遇上的盡是粗眉凸目的壯夫,自然噁心反胃,一到中華,看到上國衣冠,人物俊雅,個個怦然心心動。最初以為跟到瓦刺,看看那位名震遐耳的少年英俠,合五人之力將他擒下,然後向師傅男貞子講情,留作面首,或抽箋決定屬誰。那知忽被帶回天王莊,看那面目可憎的臉孔,當然心有不足,打算脫籠飛去。

俗話說:“情人眼裡出西施。”女子何嘗不是一樣?要是她愛上了某一個男子,那管也年將入木,貌若猢猻?此時五女生心外向,各自待極而發,但也各抱私心。錢孔方藝業最高,性子也比別人孤傲,雖知四位師姐生心外向,她自己也有居心,卻不肯與四女同一行動。

他們回到天王莊沒有幾天,女貞子也剎羽而歸,接連又獲飛報說,十幾位少年男女橫渡大漠,直向東來的事,偏那行少年過神仙洞洞山之後,又說增多了三位美男子,五女私下一算,各認為得其所哉。

因此,她竟不惜背師叛教,一個接一個跳走,全躲在滅音林裡候機擄人。橋孔大最是心急,見彭新民面朝林外,正是下手的好機會,套索一飛,竟將他擄進林去。諸小俠一起追趕,也都被她們以暗窺明,一古腦擒去。

四小俠本來不肯順從四女播弄,但聽他們說可作攻天王莊的嚮導,而且四女各有一付絕色容貌:武藝又高,目前又是需要人才的時候,也就有心笑納。哪知火山忽然爆發,番奔命奔往遠方,待會合在一起的時候,時經數天,已找不到於志敏。

諸小俠以於志強為首,先尋風門寨廢址,再循牲口去向到達天王峰,即見天王莊已化成一片瓦礫之場。

於志強本來就粗心大意,一見天王莊已毀,乃弟與弟媳不在,即認為已直往玄冰谷,急與各人磋商。彭新民卻提出異議,要轉回遼東,會合乃師破魔教東北總壇,但他一人已拗不過於志強和魚、周兩人,再則諸女也急想見見於志敏到底美到什麼程度,藝高到什麼程度,也在旁加以叢恿,才一同走來玄冰谷。

女貞四女早知玄冰谷的方向,而且通曉羅剎鬼國的方言來玄冰谷並非難事,但他八人時時需找舟揖,住帳幕,耽誤不少日才到達冰原。

這時見於志敏的藝業果然高絕,人又長得如金校王葉,說起話來,更顯得才情洋溢,餘下四女也異口同聲道:“好弟弟!

我們原是沒有姓,你也替我們改改才好!“於志敏好笑道:”你三位嫂子的姓不需改,“橋”寫成“喬”,“竹”寫成“竺”,“雞”寫成“嵇”就行,看名字不雅,確要改一改,就由各位兄嫂自己改罷!“

魚、彭、週三人,聽於志敏說他們妻子的名字不雅,也不禁臉紅,於志強猶自不省,問道:“叫慣了,也不覺得不雅呀?”

於志敏湊到他耳邊,輕輕說了一句,於志強忍不住罵一聲:“你真缺德!”

這時各人聚在一起,各說所經,諸女聽於志敏說由落魂溪的水底走到北極冰原,各如聽海客談瀛,驚奇莫已,彭新民狂傲的心性至此也不能不大大敬佩。

於志敏聽諸女說起前情,靈機一動。將在滅音林得來的那張厚紙取出,向諸女問道:

“上面的字是誰寫的?”

喬婦訝道:“這是錢丫頭的字呀!我們走離天王莊,她還未走,怎也到滅音林留字給你?莫非天王莊那把火是她放的?”

於志敏略一沉吟,笑道:“她要和我弄這狡猾,看我不給她吃盡苦頭才怪!”

於志強皺起眉頭道:“兩位弟媳落在人家手中,你有甚方法使她吃盡苦頭?我看算了罷,待我這做哥哥的替你擔當一切,回去向爹講明白,才更加省事!”

於志敏笑了一笑,卻不答他的話,反問道:“你們打算要往何處?”

於志強道:“我們來玄冰谷是為了找你們,既然找到你,而弟媳又不在這裡,那還不一道回去麼?”

於志敏“哼”一聲道:“你說得好輕鬆,你會來這裡找我,難道她們不會來找?何況這裡相距玄冰谷已近,有這機會不去察看,還要回南方再轉回來?”

“照這樣說你是要去玄冰谷了?”

“不去玄冰谷去哪裡?”

於志強默默無語,回顧同伴一眼。彭新民天性好勇鬥狠,立即回答一聲:“我願跟於師兄走!”魚孝、周明軒也說願往玄冰谷。

但於志敏忽又覺帶他們往玄冰谷,不外將羔羊送入虎口,反而大大擔心起來。忙道:

“我自己去好了!”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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