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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chun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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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墨餘生] 明駝千里《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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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25 16:50:00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回 久別勝新婚 深情繾綣 相逢知幾度 盛譽全非

閔小玲不禁一驚道:“還有什麼人到來?”

於志敏說一聲:“放心!這回真正是甕中捉鱉,一個也跑不了。”

阿爾搭兒說一聲:“是啊!敢情達水牢是洞裡一條後路,全被我們堵住了。”

三小人各一句,拐角處已有兩人急奔而來,阿爾塔兒看出不是自己人,猛喝一聲:

“打!”萬幻老妖的頭已被擲出。

那人迴避不及,被那頭顱撞得他骨碌碌滾下石階。

於志敏一伸手,又點倒一個。

錢孔方出拐角處現身,見狀笑道:“人家辛苦趕來的兔子,你們倒會撿現成啊!”

瑾姑隨後到來,見閔小玲與同伴站在一起,也叫一聲:“閔姑娘!你的劍在這裡!”

閔小玲接過她的寶劍,恨恨道:“那老妖真正可恨,他把我的寶劍全都搜去,害得我餓了兩天,沒法出這死牢。”

於志敏笑道:“閔姐姐會用七情迷魂散,這會卻失手在七情網下,也算是完了一劫,但紅花婆婆用的是七情散,萬幻老妖用的是七情網,莫非同一淵源不成?”

閔小玲恨恨地白他一眼,叱一聲:“你問我師父去!”又問一聲:“這位姐姐是誰?”

於志敏忙替她兩人引見。

錢孔方與閔小玲客套一番,才叫一聲:“阿敏!”接著道:“這兩個怎麼處置,還有好幾個關在丹室裡面,等你去審訊哩!”

於志敏忙道:“你們來到這裡,可曾遇上兇險?”

“誰說沒有?後面的兩道全被炸坍了,而且地底還有煙火噴出………”錢孔方一撩衣袖,顯出水鐲道:“若非這個勞什兒,你身邊敢情就少我們四姐妹啦!”

她雖已成為少婦,但年紀猶輕,說到傷心處,淚珠不禁慾滴,卻又一聲慘笑。

於志敏知這些妻妾俱是委屈不得,笑笑道:“今夜定有酬勞。”

“呸!那是閔丫頭的!”

諸女明白檀郎所說的“酬勞”,都推在閔小玲身上。

閔小玲無限嬌羞,駕一聲:“找死!”恨恨擰於志敏一把,道:“還不快處置這兩個好走!”

擒獲兩人中,一個是被點穴面一聲不響,一個是被阿爾措兒擲出人頭打跌,在珠光照耀之下,認得正是妖師的腦袋,也驚得不敢作聲。

然而,諸女連連催促於志敏處置,被打跌那人不知自己命運如何,又急叫一聲:“饒命!”

若非雍碩果中途再變,於志敏也覺這批龍陽君是十足的可憐蟲,但經此一來,又覺得他個個都恬不知恥,重重哼一聲

道:“你算是老幾?”

“在下白露韓敬宗,排行第十五!”

“你果然是在下嘛”於志敏心裡暗想,又問道:“這一個排行第幾?”

“他是穀雨藍天月,排行第六。”

“聽他的名字和綽號就知不是好人,好吧!你叫他別打歪主意,給我走回丹室。”於志敏詞意甚嚴,伸手一撼,藍天月應勁而起,立即大喝一聲。

韓敬宗忙叫一聲:“師哥不可造次!”

藍天月驀地驚覺自己這命拼不得,又輕輕哼了一聲。

於志敏看在眼裡,記在心裡,叢容道:“你兩個快回丹室去罷,歪主意輪不到你想。”

丹室裡,張惠雅和秦玉鸞雖將那夥孌童似的妖徒點倒,但神情上還是顯得緊張,好容易見瑾丫頭一個現身,即急問一聲:“阿敏呢?”

當然,沒有孩子的女人,還有什麼比得不見丈夫那樣著急?“瑾姑笑說一聲:“丟了!”於志敏也就押解妖徒到達見狀笑道:“把他們穴道解開,讓我問他一問吧!”

於志敏還一盤問,知眾妖徒中只有藍天月排行最先,也入門最早,提他過來,喝道:

“要是不願意多吃苦頭,就把與來往妖師的賊人姓氏,巢窘從實招來。”

藍天月隨口答一聲:“沒有!”

於志敏怒道:“你敢騙我?”

“我騙你幹什麼?”

於志敏看他那神情確像說的是真話,但說到老妖不與外人來往,怎肯相信?冷笑一聲道:“你這些龍陽兔子,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我就給你吃點苦頭試試看!”左手輕揮,潛勁已發。

韓敬宗驀地看見藍天月面色驟然變青,急叫一聲:“大俠手底留情!”

於志敏將勁道一停,冷冷道:“白露、穀雨,遙遙成對,你替他求情來了?”

韓敬宗面不改色道:“我師確來與外人來往,有事即差遣門人傳達。”

於志敏叱一聲:“信件在那裡?”

“多半傳的是口信,若有信件,也是師父自己收藏,門人怎能知道?”韓敬宗婉轉答辯,於志敏面色略舒,一指藍天月道:“你這狗頭入門較早,一定知道信件放在何處。”

藍天月依舊搖頭,說一聲:“不知!”

於志敏暗想:“這真奇怪,他們明知妖師已死,還有那樣值得留連的,為甚總是一問三不知?”

他略一沉吟,心裡也明白幾分,從容道:“你這些狗頭莫以為龍捲風不能狠心殺妖俘,待我尋到信件,便把你們封在山腹,讓你活活餓死。”

他說話的時候已留意妖徒神態,只見他們面露喜色,情知妖徒陷溺已深,寧願飲涵止渴,水旱並行,不擇路徑,立即厲喝一聲道:“且休得意!我先把你他閹了,然後挑斷腸筋,教

你受那不男不女的滋味,也無法再下雪峰山。“這話一出,妖徒人人色變,韓敬宗哀叫一聲:“六哥,你就把知道的說了出來罷,那種味兒確不好受!”

藍天月被於志敏說正他最忌諱的事,也自心驚,指丹爐的地面道:“師父窖藏的信件,多半會在爐底。”

於志敏嗯一聲:“你去拿來”

藍天月面有難色。

“你敢不去,我先教你嚐嚐!”

藍天月苦著臉道:“在下確不知爐鼎如何開啟。”

於志敏向那丹爐一瞥,只見它三腳著地,鼎底透空,鼎蓋甚密,看來也不過是二十斤左右,有何難開之處值得藍天月恁地慎重,為難?

於是,他立即推想到鼎腳可能牽連有極兇險的埋伏,才致藍天月不敢輕易搬動。使目一轉,即將丹室看遍,但見室作圓形,屋頂也成為弓形,近牆外有一道環繞全家的石隙,不禁微笑道:“閔姐姐你們押這群狗頭往甬道暫歇,搭兒妹在這裡幫我!”

諸女一退出丹室,於志敏便對藍天月冷笑道:“你不會開爐鼎,我來教你開,你雙手搬著鼎耳,左轉一轉,右轉一轉”那就要死人啦!“藍天月忍不住大叫起來。

於志敏好笑道:“你這回可是會了?”

藍天月知道鼎外暗藏機括,若果胡亂搬動,則全鼎爆開,一室盡坍,原想誘騙別人去搬,自己站在後面尚可躍入甬道。

那知於志敏十分精細,故意教他亂搬,他急了起來,不覺盡洩天機,只好垂頭喪氣,嘆一聲道:“要是出了差池,休得怪我!”

“反正一出差池,頭一個是你死,我怪你作甚?”

於志敏雖然故示從容,但藍天月一再慎重;他不知將有何種意外發生,也緊張得挽著阿爾搭兒的玉腕,以備隨時可以躍出。

諸婦押著數名妖徒擠在丹室入口,個個星目凝睬室裡三人的動靜,神情也十分緊張。

但見藍天月先取正一個方位,前行三步,後退六步,左走兩步,右走三步,然後跪了下來,膝行到達丹鼎旁邊,一腳,一摧,一拉,再向右一扳,只聞一陣軋軋的機括聲音起自地下,整個丹室的地盤也漸形旋轉起來,錢孔方不禁叫一聲:“阿敏!要不要我們進去?”

於志敏剛說一聲:“不要!”丹室的地面已轉到另一方面,靠壁的神座恰巧將甬道入口堵塞起來。

在這頃刻間,丹室已換了一付景象,原來僅有一鼎一桌,一神龕的丹室,此刻又多了一床、一榻,一書架。書架上籤軸雜陳,藥瓶林立,於志敏暗道:“這才像個丹室哩!”

但他沒看見書信安放的地方,忍不住又問一聲。

藍天月指著眼前的抽屜道:“我師父的重要物事,都藏在裡面。”打開抽屜,一件一件取出。

於志敏先將書信取過,又瞥見有厚厚一本,上有“丹房秘定”四個篆字,心想:“這是什麼樣的書?”那知打開一看,盡

是同性採補之術,急收進袖裡,然後向藍天月詢問各種藥料的用途,並命他將丹室恢復原狀,退出甬道,說一聲:“待我毀掉這個害人的地方!”遙劈一掌,丹鼎“轟隆”一聲,全室俱陷。

藍天月叫一聲:“糟了!我們怎能出去?”

於志敏道:“再由水牢裡走!”

夫婦一行押解幾名妖徒由水中登上江面,只見牽頂上劍光線繞,金鐵交鳴,藍天月聞聲變色。

於志敏忙問道:“你說老妖不與外人交往,峰上的敵人何來?”

藍天月一言不發,轉身一縱,又躍回水中。

於志敏怒火頓起,大喝一聲,一掌劈去,但見江水中分,浪濤壁立藍天月打了一個翻身,便被旋流捲去。

阿爾搭兒叫一聲:“阿敏!你和閔姐姐帶人慢慢走。我先接應她們幾個!”向錢、秦、張、瑾,四女招呼一聲,四條身影沿壁直上。

於志敏面寒如鐵,對妖徒凜然喝道:“你們這裡可曾有稱於的老人經過?”

妖徒面面相視,韓敬宗思索半晌,旋道:“有是有一位老人被押解往斷腸峽,但並未上山,也不知道是不是姓於。”

閔小玲冷哼一聲道:“你敢騙我,若果沒有姓於的老人上山,我來的那一天為什麼你們不好好說?”

韓敬宗忙道:“姑娘有所不知,雪峰山頂可遠眺幾十裡,那天我師見姑娘筆直登峰,早打定擒下來作為開壇主文,那肯把實話向你說?”

於志敏道:“你說姓於的老人被押解斷腸峽是真的了?”

韓敬宗道:“在下決不敢欺朦大俠。”

閔小玲忙道:“阿敏別聽他胡說,那有斷腸峽這個地名。”

韓敬宗忙道:“大俠說的正對,斷腸峽就在巫峽下游,聽說巫山七俠就歸隱在斷腸峽附近。”

“晤!又是宇內十三兇的餘孽。”於志敏一所巫山七俠這個名頭,便知是以石雄為首的巫山七怪,接著又道:“我不惹他,他反而惹起我來,若不搗他的狗窩,也枉為人子。”

於志敏懊悔當年只顧直揭魔教,沒有盡懲宇內十三兇,以致麻煩的事出到自己頭上,不覺感嘆幾聲,目光移向妖徒身上,說一句:“你們去罷”右掌一揮,一陣輕風掠過每一妖徒頭腦。再取一粒耐飢丹,說一聲:“閔姐姐先吃這個,你我再上峰去。”

閔小玲服下丹藥,看妖徒走遠,詫道:“這批妖孽罪無可放,你怎的輕易放過了?”

於志敏笑笑道:“三個時辰之後,他們就成了廢人,何必多造殺孽?秦丫頭幾個還在峰頂廝殺,我們去看看是什麼人那樣兇狠?”

閔小玲才回答了一聲,忽又注視於志敏臉上微笑道:“你好生大膽?”

於志敏惜然道:“你說什麼?”

“錢丫頭這件事,你不怕紫頭擰你耳朵?”

“你說這件事呀?”於志敏笑了起來,續道:“當初我也不答應,還是哥哥和搭兒幾個胡鬧,擰掉了耳朵也好,省得每天聽你們絮話。““說得好輕鬆,臉皮又老,過幾天看你的耍子。”

於志敏笑笑道:“你們可曾見過駱伯伯,霞妹和蟬姐往那裡去了?”

閔小玲搖搖頭道:“駱伯伯沒有見到,紫丫頭和柳丫頭說先去探望紅姑,可能這時還在梅嶺一帶。我和穗姑本來也要去探望紅姑,因為與紫丫頭分頭南下,恰聽有人說公公被挾持向雪峰山,才折轉這裡,卻不料吃了大虧。”

於志敏嘆道:“我在冰原極地的時候,就料到霸王莊那夥狗頭擄去爹爹,定是另有陰謀,但又猜不出用意何在……”

“紫丫頭說可能是以公公為餌,把公公安置在一個最兇險的地方,誘我們去救,然後一網打盡。”

於志敏頷首道:“我也認為有此可能,但我們經過幾萬里長征,已把玄冰谷毀了,還有那些兇險的地方不會被我們衝破?除非……”

他忽然想到一件極危險的事,不覺渾身一震。

閔小玲詫道:“你怎麼不說了?”

於志敏嘆了一口氣道:“除非那些魔頭把爹爹安置在一望無際的曠野,地下通埋著炸藥,這樣一來,我不但救不了爹爹,甚至於同時毀滅……”

閔小玲聽得一凜,回想起來,若果魔頭用這方法,檀郎確難逃一死,不禁著急道:“你得先想個方法啊!”

“方法當然是有,我若不去救爹爹,一時不會有害,先探得確實地點,群魔也逃不出我掌心,不過,我也得求求朋友才行。”

“你要求那一位?”“方幼齡前輩!”

“方前輩?”閔小玲覺得檀郎要乞求不如己的人來援助,不禁詫道:“她能幫你什麼?”

於志敏正要回答,忽聞峰頂幾聲嬌叱,當中夾有阿爾搭兒的尖嗓子叫道:“阿敏,快把人抓回來!”於志敏急忙抬頭,即見一團黑影如星丸疾墜,還未想到該不該去抓,那團黑影已落在河中,“撲通”一聲,水花四濺中去得無蹤無影。

閔小玲嘆一聲:“可惜!要知道你不抓,我也可把那人抓回來了。”

於志敏苦笑道:“把他抓來,又有何用?”

閔小玲莫測高深,不禁愕然。

於志敏忽道:“我此時不易露面,你趕快上去教他們看那些妖徒該放的就放,該殺就殺,千萬別讓他們知道龍捲風已到過雪峰山。”

閔小玲笑道:“你搗什麼鬼?方才你放了那夥人,難道不知道你綽號龍捲風?我見你還向他們報名報姓哩!”

“那是方才的事,這時我想到要救爹爹,必須隱密行蹤。”

“放走那幾人還殺不殺?”

“我就去殺!”於志敏一閃而去。

於志敏動了殺機,以他一日千里的腳程,妖徒韓敬宗一夥若被他追上,那會有命?“但他沿巫水疾走一程,估計已有五六十里,還看不到人蹤,究竟那夥妖徒往那裡去了?他遍尋不著,只好折轉回頭,忽聞山石裡面傳出人聲道:“今天的事好險,若果那姓於的真個下來,我們一個也別想活。”

“撿得這條命回來,要好好享受方是。”

“十二哥!你說怎樣享受?”

“師父不貪女色,害得我們哥兒只好各走各路,這回他已死了,那還不要找幾個解解悶兒?”

“那也得等姓於那夥人走了才行呀!”

“他總不能待著不走,三天後我們就開始著手!”

於志敏暗點頭冷笑道:“你這些至死不悟的妖徒,三天後山民樵夫都能夠打死你,也省得我再下手。”他已用氣功拂斷妖徒前腦的經絡,使他們三天後與尋常人無異,若再想為惡,也是有心無力,不必費事會殺。於是,一聲不響,疾走峰巔。

諸女聽過閔小玲傳言,將所俘的敵人,全面處置妥當,,見於志敏飛奔而到。

秦玉鸞首先高呼道:“阿敏!我替你統統殺了。”

於志敏道:“你們方才和甚麼人廝殺?”

秦玉鸞道:“是皈命道人一夥。”

“哦又是宇內十三兇人物,你們可曾問他來雪峰山的用意?”

於志強道:“他們一見有幾點倒在地,即和我們動手,那還用得著問他來意?”

於志敏跌腳道:“你這人還是猴急性子,難道不懂得向他刺探爹爹的消息?”

於志強也急得搓手道:“這回怎生是好?本來擒獲四人,卻教弟媳殺了,還有個活的,又叫他先逃了!”

於志敏苦笑得只是搖頭,想了一想,旋道:“你帶兩位嫂嫂先往梅關等我,爹爹的事放在我身上便了,但是,千萬別向外宣揚說我在湖廣行動。”

“爹爹被擄在湖廣?”

“多半是的,但若教敵人知道我的蹤跡,他定以爹爹為餌,誘我上當。”

“怎能誘你上當?”

“譬如說,他可將爹爹放在船上,洞裡,廣闊的曠野,反正是任何地方都可以,故意使人洩露消息,待我去解救的時候,便以炸藥將爹爹和我一併炸死。”

經過於志敏這樣解說,諸女不禁心驚。於志強援手道:“怎生是好,爹爹落在敵人手上,時日一久豈不被他……”

“這個目前還可以放心。於志敏接著又道:”敵人若不將我弄死,永遠寢食不安,要弄死我,必須以爹爹或你們為餌。“

於志強和諸女又是一驚。

於志敏續道:“因此,你們必須趕去梅關,保護玉鶯嫂嫂和紅姑,要知靜虛道長雖然感德圖報,但他有心無力,若遇強敵侵擾,他也只好聽天由命。”

他說出一番遣走乃兄的道理,又回顧諸女道:“你們誰願意回去與紅姊為伴?”

瑾姑首先就叫一聲:“我去!”

阿菩、阿萄、阿莎,也同聲說去,秦玉鸞想了一想,低頭道:“我也去好了!”可是她說過之後,粉臉上又起了兩朵紅雲。

於志敏正覺奇怪,驀地明白過來,忙道:“好,好!你們幾個回去也就夠了!”

玉鸞道:“你們打算先住那裡?”

“當然先往斷腸峽,但也在這裡住幾天,看看還有沒有撲火的飛蛾!”

玉鸞和瑾姑四女各含淚水,由檀郎和諧女伴相送下山,在諄諄叮囑後登上征途。

阿爾搭兒送出玉鸞一行,卻帶著黯然的神情道:“阿敏!

你常說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來臨各自飛,說不定我們也得分手哩!“於志敏慨然道:“分別只是暫時,廝守才是永久,何必過分哀傷?”

阿爾搭兒輕輕點頭,偷看諸女伴一眼,見閔小玲、張惠雅,錢孔方俱是淚光瑩瑩,道:

“我們和閔姐姐重逢,還該喜迎才是,可惜這裡沒有菜,也沒有酒!”

她一語方畢,卻聞岩石後呵呵笑道:“誰說無酒?”

錢孔方喝一聲:“是誰?”作勢待發。

於志敏已聽出那人的口音,笑道:“郭老!你出來吧?”

“小師叔!”石後走出一位形如叫化的老人,正是風金怪乞酒中仙郭良。

於志敏笑道:“你幾時躲在這裡?讓我先引見幾位拙荊。”

他引見到張惠雅的時候,又道:“她算起來該是你師侄一輩子。

我倒成為你的侄女婿哩!“

張惠雅“呸”一聲道:“你那張臉皮,會不會紅哩!”

於志敏連道:“不紅,不紅!”惹得各人全都笑了,於志敏讓各人笑了一陣,才將逍遙道長的話轉告郭良,並道:“令師祖的劍術又增了幾招,待一會兒轉傳給你,你方才說有酒菜,就先拿來吃!”

郭郎呵呵大笑道:“酒中仙還沒有酒麼?但我慣對著葫蘆嘴來喝,這幾位小師孃不好喝得,待小仙變個戲法去!”一個轉身,又向山徑奔去。

諸女被郭良一句:“小師孃”臊得面紅過耳,待他走後,阿爾搭兒才道:“人家那麼老,怎還叫你小師叔?”

於志敏將彼此間的關係對諸女說明,並道:“他走是去買酒菜去了,這山上竹子不少,我們做幾付杯筷,趁這時倦鳥歸林,獵幾隻來烤吃。”

雪山峰頂,天風掀衣,明月高照,一塊平滑的山石上,坐著二男四女,當中杯盤交錯,酒香四溢,這正是於志敏夫婦和郭良在上面酌酒交酬,縱談世事。

飲到半醺,郭良概然一嘆道:“小師叔今番長征玄冰谷歸來,為國家,為人類立了大功,但江湖上卻招你的名聲毀到不可言狀,你可曾知道?”

於志敏一驚道:“我因家父被陷,兼程趕路,無暇打聽閒事,他們怎樣毀我?”

郭良由懷裡取出一張紙,交給於志敏道:“你看看這個!”

於志敏接過一看,只見上面寫著:“一個淫蟲龍捲風,書畫琴棋件件通,騙得王家大閨女,又與盧家寡婦,身前刁到水簾洞,身後納個肉芙蓉,鳳凰嶺上曾遭遇,山海關前拜舅公,綠綠綠,紅紅紅,毒如蛇蠍與蜈蚣,淫如獵狗與守宮,武林有此龍捲風,父仇不報枉稱雄,枉稱雄,羞羞羞,雪山大敗路途窮,五行再敗走匆匆,三敗四敗不知恥,父肝子肉水流東。“

這二十句似謠似偈的柬帖,把於志敏氣得“哼”了一聲,又苦笑道:“又是十三兇搞出來的好事,郭老!你在那裡得來的這張東西?”

“隨處都有張貼,但在湖廣道上最多。”

張惠雅恨恨道:“要是給我看到了,不抓來剁成十八塊才怪!”

於志敏笑道:“那些邪魔外道,專做一些見不得人的事,他這些招謠敢情僱下貧苦的人去做,把他剁死豈不冤枉?而且毀自由他毀,怎能傷我毫毛?”

郭良道:“這事不能不加理會,近來江南發生幾件案子,據說那是龍捲風所為。”

“甚麼樣的案子”?

“都是與淫盜兩字有關,每一件案子發生,都留下一個龍形的花紋。我們正派人中,誰也不相信你做出那種事,但眾口爍金,確也令人百思難辯。”

閔小玲柳眉一豎,面上籠罩一層煞氣,恨道:“真是非殺不可!”

於志敏好笑道:“往那裡殺去?”

“先抓到一兩個貼招貼的人。然後逐個查問!”

“那樣一來,豈不已有不少善人受害?”

閔小玲被檀郎問得無話可說,氣得只是嘟嘴。

錢孔方道:“我們五人分成五起候他,相信總可把那壞蛋活捉。”

於志敏道:“這法子也還可行,但必須有一人和我在一起,不能,只怕你們也相信我是那種人了。再則,也得先知道敵人出沒的所在,才不致於望風捕影。

郭良道:“最近一個案子發生在長沙,不如往長沙去碰碰運氣。”

於志敏沉吟:“本來我該先往斷腸峽看看巫山七怪是否留住家父,至於先洗刷汙名的事還在其次,但賊人既然不擇手段貽害善良,家父的事又只好暫慢一著了。”

郭良感慨道:“小師叔處處為國為民,偏多不虞之毀。說不定擄去令尊和嫁禍小師叔俱是一人之謀,斷腸峽這一頭,由我去打聽可好?”

於志敏大喜道:“郭老你去正好,我們在何處再晤?”

“秭歸、巴東、巫山、奉節、西陵峽到霍塘峽這一帶的寺觀破廟,你隨時留意酒胡蘆就是。”

當下籌謀定計,於志敏即席將蒼冥上人新近的劍法傳給郭良,並贈他幾粒丹藥,由他先往斷腸峽。

郭良一走,閔小玲也說一聲:“我們也該走了吧?”

於志敏道:“閔姐多天辛苦,不妨且耽一宵。”

張惠雅畫個鬼臉,噗哧一笑。

閔小玲罵一聲:“死丫頭!”又轉向於志敏道:“既是那樣體貼,今夜可不許你吵!”

一宿過後,閔小玲的秀臉上平添不少春意,更加嫵媚動人,諸女心裡有數,除了笑臉相迎,也不必言宣了。

於志敏起得較遲,敢情還是諸姬吱吱喳喳把他鬧醒,踱步而出,笑道:“閔姐姐又要走了,你們送不送行?”

“走?”阿爾搭兒驚問道:“還要去那裡?”

“去向方幼齡前輩借鶴,還得多一人同去照應。”

“啊!我知道了!”阿爾搭兒歡呼一聲,接著又道:“你定是借那鶴來,好由空中救出公公!”

於志敏見她有此慧心,不禁頻頻頓首。

阿爾搭兒道:“我和閔丫頭一起去!”

“不行?”閔小玲笑道:“我不要這個痴丫頭,小鬼雅跟我去!”

“哼!小鬼雅?你比我大多少?”張惠雅見閔小玲要把她拉走,顯然不十分樂意。

閔小玲笑道:“好妹妹!大一個時辰也是大呀!搭兒丫頭是那人的影子,錢丫頭和我才見面,只好把你拉走,誰教你命勞啊!”

阿爾搭兒被說成檀郎的影子,心裡大大好受,卻故意向於志敏一靠,閃著烏亮的眼珠道:“你妒不妒!”

閔小玲“碎”道:“鬼才妒你!”卻把張惠雅拉過一邊。

長沙,文物鼎盛,商賣雲集,自古以來就是軍事的重鎮,交通的要道,常駐有數千的兵馬,但這樣一個重要城市,接連二個晚上都有富室少女失蹤。受害的人家,牆壁上平白添了一條黑龍,雖不能說是栩栩如生,卻也有須有眼,不落幾筆。因此,驚動了全城文武、捕快,要把這奇案追尋到水落石出。

隔不得兩天,長沙各處城門要道,又出現不少招貼,那些招貼雖是不同筆跡,但每一張招貼的大意,都暗示那件奇案是龍捲風所為。

“龍捲風”這三個字,不但響遍武林,甚至文武百官也聞名肅敬,那樣一位少年奇俠竟會是採花淫賊?稍具頭腦的人決不肯相信。然而,誰有著大的膽子,故意撩撥,蓄意中傷。

這一天傍晚,譽滿全城的花外樓酒家賓客滿樓,杯觥中,樓下面一聲:“看座!”即聞蹬蹬蹬樓梯響處,三位少年緩步登樓。

不首一位是武生公子,英風奕奕,肩後一枝長劍黃穗低垂,劍柄上一粒明珠光芒四射,僅由此一端來看,這少年應該是名門後裔,決非江湖遊俠。

另外兩位是文縐縐的少年,長得面如長傳粉,唇著塗朱,也是神光迫人,不比等閒。

這三位少年一在樓梯口現身,滿樓食客的目光,立即投向他三人身上,直待他由店夥指引入座,才輕輕“噫”了一聲,竊竊私議起來。

三少年叫來一桌酒菜,開懷暢飲,高談闊論,似把滿樓食客視同無物;但在另一角上的一老三少,卻不時向他投以詫異的目光。

其中一位少年輕呼一聲:“王前輩!你看那佩劍的小夥子神采飛揚,像不像傳說上的龍捲風於志敏?”

“我又不曾見過於志敏,怎知道他長相甚麼樣子?”

另一位少年道:“聽說於志敏長得十分英俊,身邊常帶有幾個美貌的女娃娃,這個沒帶有女人,只怕不是他吧?”

“你不見那兩位小夥子,帶有幾分女人相,敢情便是女扮男裝。”另一位少年不同意前人所說,並還大發妙論。

另一座頭,一位年華雙十的少女向四人掃了一眼,忽對她面前那少年笑道:“楚哥!你說於志敏若是知道有人這樣誣陷他,那人能倖免不死才怪!”

那少年說一聲:“英妹!可惜你我的藝業不行,否則,還可替他查明謠言的來路,分個青紅皂白。”

那少女道:“要是他們有人到長沙來就好了,最好是梅花女俠,或是我小師妹柳蟬兒!”

聽說梅花女俠曾在霸王莊露面,龍捲風也回到中原,這事看來不久便可明白。

這一對少年男女說話的聲音越來越高,卻引起一老三少的注意,其中一位少年悄悄道:

“王前輩!你可認得他?”

被稱為王前輩那老人也悄悄道:“那男的名叫喬楚,女的名叫羅鳳英,兩人都有幾手絕活,但也不致於十分了不起。”

他後面一句話驚動了那少女羅風英,轉過臉去瞪了一眼,同時“哼”了一聲,但在這瞬間,她又覺懷中微微一動,低頭看去,發覺落下一個小小的紙團,不禁輕“咦”一聲,向那佩劍的少年望去。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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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25 16:50:36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一回 彈指飛丸 改名換姓 除奸救友 露尾藏頭

但見那陌生的佩劍少年仍與他兩位同伴談笑風生,渾然不覺。反而是喬楚叫一聲:“英妹!你看見甚麼了?”

羅鳳英說一聲:“沒有什麼!”順手將那小紙團掐在掌心,又和喬楚對答幾句,待四顧沒人對她留意,才把紙團攤齊,但見上面寫著:“定有報應,清釋錦注”八個蠅頭小楷,字跡十分娟秀,並非於志敏的筆跡,心想:“果然是他的朋友,但這人怎未見過?”

喬楚坐在羅風英對面,當然也看見紙片上的字跡,微笑道:“這回有好戲看,你我先走罷!”

羅風英點點頭,收起紙片,與喬楚走往櫃檯付帳。

另一座頭上的一老三少見羅、喬兩人起身,那王老者也向他兩人的背影凝神注視,嘴角泛起神秘的笑意,並還有意無意地向佩劍少年這邊偷窺。

佩劍少年語聲琅琅,只聽他笑道:“兩位老弟不曾習武,怎知武人的性格?龍捲風雖然名滿中原,但食色兩字也是人類的天性,倘若遇上十分美貌的少女,確難怪他順手牽羊,怪只怪那些女的冶容誨盜而已。”

他這樣大發謬論,當然引來不少驚異的眼光,但他並未放在心上;續向他左首那位美少年道:“孔老弟,你試想一想,

若是有個國色夭香的少女經過你身旁,當時你會起一種甚麼念頭““捏她一把”姓孔的少年笑著說,另一位美少年跟著笑了起來。

滿樓的食客鬧然譁笑。

但在各人譁笑中,卻有一位三十來歲的精壯漢子,由樓角座位直走到佩劍少年面前,拱一拱手道:“請問兄台尊姓!”

佩劍少年望了來人一眼,笑笑道:“彼此陌路相逢,何必問區區姓氏?”

那漢子臉色一沉,叱道:“我飛雲燕吳徵信要請教閣下幾手,看閣下配不配說那種話?”

那人自己報出名頭,另一邊立即有人輕笑一聲道:“原來是在酆都跌個四腳朝天的吳大俠!”他那話聲雖輕,但與佩劍少年同座的一位文生公子無意中,目光一瞬而到。那人不自覺地微微將臉一擺。

雖然吳徵信行如指名叫陣,佩劍少年仍是好整以暇道:“閣下不是與女友同來麼?”他說到這裡,卻向吳徵信走來的方向一指,各人順眼看去,果見一位三十來歲的玄衣勁裝女子,目光炯炯,注視吳徵信和佩劍少年。

敢情酒樓上有人曾經過見那女子,也輕“哦”一聲道:“那就是芙蓉女俠戴文玉!”

戴文玉雖在注視吳徵信和佩劍少年,但她忽然右手向桌下一沉,面孔也微微一怔。

佩劍少年指著吳徵信的女友,續道:“閣下是有女友同行,何必硬說區區那句話不對?

而且食色性也,趟是孟老夫子……”

吳徵信大喝一聲:“你敢胡說!”一記“長蛇封冢”猛擊佩劍少年鼻子。

佩劍少年掌形一立,即將來招化開,笑道:“君子動口莫動手,閣下這一招免了!”

吳徵信冷笑道:“還算有兩下子,再接我這一招”

他正要再度揮拳,忽然一聲嬌呼:“師兄且慢!”一條黑影疾如流矢一掠而達。

原來戴文王正注視兩者的時候,忽覺座下風生,以為是暗器襲來,伸手一抓,卻捏到一個小紙團,趁著各人留神佩劍少年,忙打開紙團,即見“定有報應,清釋錦注”八個字,情知定有蹊蹺,恰見吳徵信和對方揮掌動手,立即飛身上前攔阻。

吳徵信愕然道:“師妹!我正要揍死這狂妄小子,你攔阻幹什麼?”

戴文王道:“在這裡動手,不怕驚擾客人,打壞店家的東西麼?”跨前半步,對佩劍少年說一聲:“閣下肯將姓名見告麼?”

“塞外來鴻胡不死!”

戴文玉好笑道:“原來閣下名為胡不死,那麼,今夜你是死定了!”

“未必”

“不信?”

戴文玉由佩劍少年胡不死的名字,和他斬釘截鐵的口氣上思索,已知對方是誰,也把臉色一沉,喝一聲:“我們總會找到你!”回頭吳徵信說一聲:“我們走!”離座付帳而起。

胡不死注視兩人背影,目送他兩人下樓,轉對兩少年笑道:“真是大煞風景,總是龍捲風造成的災害,連幾杯酒都喝不痛快,這煞星走了,我們該好好地吃了。甘老弟!來!咱們乾杯!”

兩位文公子舉杯一飲而盡,那被稱為甘老弟的少年向各方一瞥,秀眉一皺道:“這裡喝酒真不痛快,那些人光是看我們吃,不如換個地方。”

“對!我們走!”姓孔的少年附和一聲。

胡不死忙道:“這時出去,豈不撞上那什麼燕?我雖不怕打架,那位老弟可是不行,還是多喝幾杯再走。”

過了一會,這三位少年果然結帳下樓,但他們並不再往別家,而是走回他們住所。

姓甘那少年一回到房間,就叫聲:“阿敏!……”話剛出口,就被佩劍少制止道:“你怎又叫起阿敏來,別教外人聽了去。”

“我才不喜歡甚麼死不死,阿敏當作你的小名還不行嗎?”

佩劍少年拗她不過,笑道:“叫就叫吧!小聲一點可好?”

“晤”姓甘的少年已投進懷中。

姓孔的笑道:“死丫頭這樣子被別人看見,不說你是龍陽君才……”

“你哪!”姓甘的少年厥嘴嬌喚一聲,妙目含情,又在佩劍少年面上疾滾。

“搭我們今夜收穫不少哩!戴師姐一對,羅師姐一對,全來了長沙,敢情也為了我們的事,趕快換女衣服,也好出去。”

姓孔的少年詫道:“這麼早?出去不怕人看見?”

“不!在酒樓時,有幾位公門人,十分留心我們,說不定會埋伏在附近,雖然他們不堪一擊,但一鬧出去,我們的計策便要落空,這時二更未到,還是趁早出去為妙!”

“還是阿敏說的對,錢丫頭還不趕快換!”

“你呢?有阿敏給你抱著,連飯也不想吃啦!”

原來這三位少年正是於志敏、阿爾搭兒和錢孔方,兩人恢復她一方女裝,彼此相視一笑。

於志敏撲滅燈火,輕說一聲:“走罷!”兩條纖影立即掠窗而出。於志敏稍為落後,閉上窗門,以“隔空取物”的潛勁,在外面閂好窗裡的橫閂,一閃身軀,穿上那株梧桐樹,悄說一聲:“往鼓樓埋伏!”三條黑線即分別向東、北、南、三座鼓樓射去。

在這時候,長沙西門外湘水中央的水陸岸上,出來四條人影,那四條人影會合在一起之後,其中一人悄悄喚道:“二師妹!你和於志敏相識很久,紙團上的字可是他的筆跡?”

“不是!他雖是十幾歲的小鬼,但寫起字來,就象八十歲人寫的那樣蒼勁,這種簪化娟秀無力,應該是少女的筆跡。”

“羅師妹分析得十分精細,要是我這位大師兄就沒這份本領!”

“英妹!你說我那位小師叔會不會來?”

“你去問他去!”

四人款款清談,共同的目的都是等候於志敏,不知不覺間,城上已是三更鼓響。

忽然,兩條黑影由西門奔出,不多時候已達江邊。

“大師妹!他們來了!”吳徵信等待已久,見有人前來,便忍不住低聲歡呼。

羅鳳英笑道:“大師兄眼花了,若果是他,那用得著解纜划艇?”

果然那兩條黑影到達江岸,略一停頓,即聞款乃的櫓槳聲,破壞了深夜的岑寂。

吳徵信不禁啞然失笑道:“我真是年來四十而視茫茫,還是你們年輕人目光銳利些。但你能猜出來人是誰?”

“敢情是前天夜裡和我們遇上的陳捕頭。”

他們還在呶呶來已,這邊江岸忽然起一聲:“吳大俠!”果然陳捕頭如飛而至。

吳徵信愕然道:“老丈有何急事?”

陳捕頭老眼一掃,瞥另有三人在場,“啊!”一聲道:“果然戴女俠羅小俠喬小俠你們都在這裡。”

羅風英笑道:“你有話也就說罷!”

陳捕頭笑道:“老朽獲得手下人回報,說有三位形跡可疑的人在花外樓和吳大俠衝突,吳大俠已約他在這裡交手,特意趕來看看是不是那淫賊龍捲風。”

羅風英叱道:“我曾對你說過龍捲風不是壞人,你怎麼開口便罵?”

陳捕頭回掌一拍腦袋,自罵道:“這腦袋真正該死,一點點事情都記不清!”接著又道:“羅女俠自稱認得龍捲風,到底酒樓上是不是?”

“可能是,也可能不是。”

“羅女俠這話,老朽不甚明白。”

“龍捲風確是神龍見頭不見尾,他若不肯相見,縱使來到身旁,別人也難認得出來。”

“這事就難了,敞城裡已有兩晚上沒生事,說不定今夜那活兒又來了。”陳捕頭職責所在,不免有所擔憂。

羅風英道:“若果真是龍捲風來了,你倒不必擔心,我請你派人守住四門,擒下貼招貼的人,可曾抓到了幾個?”

“那些人俱說貪圖陌生人的錢財,替人做那蠢事,問也問不出個明堂來。”

戴文玉忽叱一聲:“師妹,若果在花外樓所遇的人,不是於志敏,又不是你的朋友,這事就更加難辦了,像他那樣力破魔教的人,還有人敢冒用他的綽號,則那人的功業豈不忽視,單憑他在樓上顯的一手彈指飛丸的功夫,我們已輸人家一籌。”

陳捕頭已是十分焦急,再聽戴文玉這麼說,更是擔心道:“若果你四位大俠也不能敵,我們長沙真要大遭劫運了。”

“那也未必!”羅鳳英欲安慰他幾句,忽見死門內一溜綠光飛碴,不覺失笑道:“那是甚麼?”

“淫魔果然光顧到西門胡大戶,請各位快去解救!”陳捕頭將一切希望,寄託在四位男女身上,急得直嚷起來。

羅風英說一聲:“走!”身如箭發,兩個起落,已奔出三四十丈。

喬楚叫一聲:“等我一等!”也疾射而去。

吳徵信道:“陳老丈!我們先走一步了!”與戴文玉並肩飛縱,他綽號為飛雲燕,輕功自是不弱,頃刻間已踏波渡過湘江,正要走往城門,忽聽城頭“當”一聲金鐵交鳴,即聞羅風英叫一聲:“你敢拒捕!”

一個少年口音一聲朗笑道:“你這破貨也敢攔阻小爺!”

喬楚大喝一聲:“吃我一劍!”立即聞聽“當”聲脆響,喬楚又驚叫一聲,顯然已吃虧不小。

吳徵信仰頭望去,只見三枝劍光糾結成為一團,又聽那陌生少年口音道:“你這兩塊廢料,還不快給我滾!”不禁驚道:“大師妹!我們上去助………”

一語未畢,羅鳳英一聲驚呼,喬楚也一聲慘叫,同時又有一道黑影疾如飛鳥,由城頭上一掠而下。

吳徵信大喝一聲,一劍劈出。

那人哈哈一笑,身在半空忽然反手一劍,“當”一聲響震得吳徵信虎口發熱,長劍幾乎脫手飛去。

戴文玉大吃一驚,厲喝一聲,揮劍直上。

那人冷冷道:“你這對寶貨早就該死!”劍光一閃,兩口寶劍同時被他盪開,戴文玉的身形也被震退一步。

那人一招得勢,將吳、戴兩人視同無物,又是哈哈一笑道:“上來,試試看!”

羅鳳英若非及時施展“鵠鷥奪蝮”的身法,早傷在那人劍下,但由其如此,喬楚仍被敵人劍尖劃破他的手背。羅鳳英眼見心上人受傷,那還不拼盡餘力?厲喝一聲,由城牆撲下,但見一蓬銀光挾著猛烈的勁風罩落。

那人見此威勢,也一閃身子,退出丈餘,說一聲:“想死的就統統上來罷!”

羅風英腳踏實地,正待進招,忽聽一個銀鈴似的聲音,呼喚一聲:“羅師姊!”聲到人到,一位十六七歲的少女已到前面。羅鳳英倉卒間聽不真切,竟叫出一聲:“紫丫頭!”

那少女回眸一笑道:“我不是紫丫頭!”

羅鳳英一瞥間,認出果然不是王紫霜,但美豔的程度竟是不相上下,見她雙手空空,不亮兵刃,忙道:“小妹妹!賤人狠得很哩!”

敢情那少女長得太美,那賊人竟呆了半邊,兩目茫然,不覺神魂盡失,一枝寶劍也緩緩下垂。

吳徵信、戴文玉、喬楚,三人中任何一人趁機進招,決可把賊人斬於劍下,捉他們在星月之下,也覺得那少女美到無可形容,一顰一笑,俱可引人入迷,生怕略有煉功,便會把當時的美態失去。

因此,儘管四人站在敵對的兩方,而八目全注視在那少女身上。

那少女對各人向她注視,渾如不覺,只是笑笑道:“謝羅師姐指示,由得那廝再狠,也得拿下頭來!”驀地舌綻春雷,叱一聲:“還不摘下你的腦袋,難道又麻煩小奶奶動手!”

她這聲嬌叱,可把那賊人的魂魄叱回,但羅鳳英四人身在戰場,也是笑不可仰。照說一般人罵陣,自稱為“!”

奶奶“,”姑姑“,”姑娘“都有,但絕沒有人肯自承為”小奶奶“的道理。

羅鳳英忍不住笑出聲來,而敵我雙方也忍俊不禁。

那少女似還不知別人為何而笑,煞有介事地叱一聲:“你笑甚麼?拿來!你武功已被我廢了,你們把他架去拷問,要把他問個明明白白,但不要給他知道我們來了!”

“給他知道,不是更好麼?”

“不好!我們還有極大的用意。再則,你們從明天起,還得揚言又有少女失蹤,說不定這廝還有餘黨。”

“好吧!二師姐依你!日後怎樣找到你們?”

“用不著找,有事,我們會找你!”那少女一笑,又道:“你該放手啦,我解開賊人的穴道,立刻回去守候那些狗頭。”

羅鳳英把手一鬆,那少女遙向賊人一揮纖掌,“啊呀”一聲,賊人應聲倒地。

“我走了!”那少女一聲嬌呼,人也飛走老遠。

陳捕頭已由對岸過來,但並不上前相見,遜時才高叫一聲:“羅女俠!可是把賊人抓到了?”率領他的手下忙忙趕到。

羅風英道:“方才那人便是……便是真正龍捲風的朋友,她已經走了,這賊人交你拿去問,可要問得詳盡一點!”

“訊賊的方法,是公門中人的專長,羅女俠不消吩咐,但這廝……”

陳捕頭意欲把人帶走,卻又恐怕敵不過賊人,致使他趁機脫逃,意欲請羅鳳英一行幫忙押解,又不好意思啟口,只好頓住不說。

羅風英已知其意,笑道:“你儘管把他捆了起來就是,這廝一身武功已經被廢了,武功新廢,比尋常人都不行!”

陳捕頭不禁狂笑一聲道:“淫賊也有今日,陳牛二可要對你不住了!”徑與他手下的捕快把賊人捆成一個元寶,倘佯而去。

戴文玉待得陳捕頭走遠,急喚一聲:“師妹!真要把我悶死了,方才那小妹妹究竟是誰?”

“是於志敏的小房妻子!”

“怪不得她儘自稱為小奶奶,梅花女俠既然是頭房,她最少也是二房了,不知我們那位小師妹算是老幾?”戴文玉又是好笑,又是替蟬兒擔憂。

羅鳳英笑道:“由阿爾搭兒這付快活的神情看來,於志敏也決不會虧待我們的小師妹。”

喬楚訝道:“阿爾搭兒?可是方才那女的?”

“死腦筋!不是她還能是鬼?”

“阿爾搭兒?這名字好生古怪,中原就沒有人姓”阿“字的,而且”爾搭“兩字放在一起,又令人難解。”吳徵信對於字義起了疑惑,不覺獨自沉吟。

戴文玉笑道:“又一個死腦筋的來了,人家喚做阿爾搭兒,誰教你把”兒“字去掉啦?”

“那”兒“字應該是長輩替小輩加上去的,譬如”寧兒“強兒”,“蟬兒”……“吳徵信兒不肯服,那知他一語未完,戴文玉已連叫幾聲:”不通!“硬生生打斷他的話頭。

羅鳳英笑道:“你兩人倒爭執起來了,人家是韃靼來的,連姓都沒有,大師兄硬派人家姓“阿”幹嗎?“吳徵信不禁大笑。

但這邊笑聲未已,忽聽北門那邊嬌叱一聲,“給我站住!”

那聲音甜脆異常,恍若金鐘玉碧那樣鏗鏘。

羅鳳英叫一聲:“不好,那邊的錢姑娘和陳捕頭,不認識,別自己人打起來。”

“我們趕去!”吳徵信說了一聲,即縱身上城。

餘下三人也紛紛上了城頭,卻聽一聲嬌笑道:“憑你們這幾塊廢料,也敢替別人擋災?”

各人縱目看去,但見北門如邊一座高大房屋上面,一道墨綠色光華,將幾道白光困在當中。

羅風英曾服食過紫虛上人的靈藥,輕功比吳徵信這隻飛雲燕還要高几分,叫一聲:“快去看熱鬧!”首先脫穎奔出。

廝殺中的那名少女眼力十分尖銳,遠遠見羅風英飛縱趕去,笑喊一聲:“羅師姐!廢料來啦!”

羅鳳英倉卒間只見一團黑影飛來,慌忙伸手一攬,驀地發覺竟是一位少年,嚇得尖叫一聲,狠狠向地面一擲,罵一聲:“該死!”

喬楚隨後趕到,問一聲:“是甚麼東西?”

“你去把那狗頭檢起來!”羅鳳英說了一句,又往前趕,才走過兩座屋面,又聽一聲:

“大師姐!來了。”一團黑影接著風聲習倒。

羅鳳英上過一回當,這個不敢去接,但戴文玉落在後面,聽人家叫“大師姊!”急應一聲:“好!”伸手去接,待上了手來,忽覺有異,忙叫一聲:“拿去!”把那人擲給吳徵信。

但他四人剛要起步,又一聲:“喬小俠!”接著一聲:“大師兄!這個該是你的了!”

吳徵信四人被鬧得手忙腳亂,待檢得最後一位老人,才發覺正是在花外樓的一老三少,但這時墨光一閃即隱。

羅風英忙叫一聲:“錢妹妹慢著走!”

“我長得很醜,不要看!屋裡面有幾個受了迷藥,快去救!”

羅鳳英咒一句:“真是鬼丫頭,連看也不讓人看哩!”

戴文玉笑道:“還是救人要緊!”

驀地,院子裡燈光大亮,一片哭聲。

四俠提起老少四人躍進院中,吳徵信朗叫一聲:“賊已捉到,不必哭了!”

正屋大門開處,一位面如滿月,精神飽滿的老人,焦急地跑出門來,高呼:“何處義俠駕臨?小女能否解救?”一眼看到兩對男女,又慌忙一躬到地。

吳徵信行俠已久,確有幾分大俠風度,不慌不忙,還—一禮道:“老先生毋須焦急,請人找幾名捕快到來,把賊人提去,令媛不過受迷藥致暈,可由愚師妹施救!”

說罷,一搜賊人身上的百寶囊,果然搜出迷藥和解藥。

屋主人肅客進屋,吩咐小廝獻茶,正待命人去找捕快,院外大門已有人問訊,當由門公接了進來,恰又是陳捕頭帶了十餘人到達,一見老人,急打躬施禮。

戴文玉取了解藥,救醒被迷倒的少女和老媽子,回到客廳,一瞥各人在座,笑笑道:“房裡面也畫有一條墨龍……”

屋主人驚叫道:“果然又是龍捲風!”

“不是!”羅鳳英將事實解釋一遍。

屋主人不禁讚道:“羅女俠要是不說,老夫怎知有此曲折?明天老夫專訪藩台臬司,託他們行文各處,替於小俠洗脫這汙名便了!”

羅鳳英心思:“這人好大的口氣,是甚麼人物?”但她又不肯攀親帶眷,隱而不問。

吳徵信卻遜謝道:“老先生能替於小俠脫此汙名,吳某先替他心領了。”

屋主人謙謝幾句,接著道:“老夫姓谷,單名泉,使駕他日來湘,或需老夫效勞之處,尚望辱臨見告。”

吳徵信又遜謝一番,知道谷老人經此鉅變,心懸他家人景況,也即與諸俠告辭而出。

長沙城內一夕數驚,嚇得官民不敢閤眼,所有巨宅廣廈,全挑出通亮的氣遊風燈;精壯的漢子,也手持兵刃,全神戒備。

四俠一離谷府,便見燈火照不到的地方人影幢幢,情知再登瓦面,定著別人驚疑,只好沿街而行。

羅鳳英記起錢孔方把賊人丟給她,害得她抱了一抱,氣憤憤道:“那鬼丫頭不知藏身何處,要給我再遇上,得好好揍她一頓。”

戴文玉失笑道:“算了罷!休說是你,我們四人誰不被她耍了,人家藝業恁般高強,若不讓你打,只怕連她衣角都模不著,說起來也是於志敏的福氣,竟有這麼多武藝高強的丫頭跟著他,看這兩個藝業與王紫霜差不多少,我們那個小師妹怕要排在最末後了!”

“不!”羅鳳英搖搖頭道:“總該比秦家那小丫頭強點!”

“哦!我竟忘了還有那樣一個,不知她們是否全在長沙,去找找他們也好!”

“阿爾搭兒曾說過不必找!”

四俠邊走邊說,不覺回到客棧。

這時已是四更天氣,認為已擒獲五名賊人,應該不再出差事,再則各人鬧了大半夜,身心俱已疲乏,各回房間解衣就寢。

那知羅風英和戴文玉斯聲甫動,房裡面忽然起了一種極淡的清香,更使這兩位女俠熟睡如死。

過了片刻,床底下悄悄鑽出一個人來。這人的年紀約在三十上下,路腰猿背,目泛青光,一手摸到羅鳳英凝脂般的皮肉,不覺泛起一絲奸笑道:“你兩人也出盡鋒頭了,大爺也要好好享受一番。”

他解去兩位女俠的褒衣,輕輕一捫,又輕輕“噫”一聲道:“原來都是原封不動,摸黑來幹,未免有點可惜。”他敢情還要細細欣賞兩具豐腴有恣的侗體,滿足他自己的情慾,竟將燈火點亮起來。

然後自己脫去衣服,一絲不掛,急不可待地撫摸二女的嬌軀,那知他正在一腳登上床沿,窗外忽然厲喝一聲,一縷勁聲已到。

這賊人身手不弱,身子一縮,直上床頂,對正房門劈出一掌,“蓬”一聲響處,房門已被劈開,一個“燕子穿簾”遁出房去。

然而,這時窗外卻有兩個細聲細氣的少女口音道:“阿敏!羞死人啊!你還不進去?”

“你兩人快進罷!我一進去,她兩人可要上吊了,那賊人不見出來,想是原就住在店裡,我找他去。”

“好!”窗外應聲而開,阿爾搭兒和錢孔方飄然入室。

在同一時間,另一個房間裡,大喝一聲,吳徵信和喬楚雙雙躍出,直奔二女房間。

“喲!不要來!”阿爾搭兒探手一擋,一股極大的潛勁,把他兩人擋了一個踉蹌後退。

店裡面的住客,不知發生何種事故,紛紛走出甬道。

吳徵信虎目一瞥,見是一位十六七歲的少女將自己擋退,略一辨認,不禁又喜又驚道:

“搭兒姑娘!發生了甚麼事?”

“不准你過來,快回頭找淫賊!”

吳徵信練歷已多,不見戴、羅兩位師妹,阿爾搭兒又是這般神情,便知吉少兇多,忙說一聲:“是!”拉著喬楚就走,耳邊卻聽羅鳳英“哇”一聲哭了起來。

但在這一瞬間,一個窗口對著大街的房間外面,忽有個少年人的口音,冷笑道:“好淫賊!快給我滾出來罷!”

吳徵信一聽那口音,便知是花外樓那佩劍少年,並且是化名為胡不死的於志敏,喜叫一聲:“於小俠!”便一縱而出。

“於小俠沒有來,我胡不死在這裡。”

吳徵信暗自罵一聲:“我好笨”

於志敏見吳徵信和喬楚一齊來,忙指著那窗口道:“你們回去對著房門,把那淫賊趕出來,他的褻衣還在兩位師姐那裡,絕對賴不了。”

喬楚忙道:“怎知一定是他?”

吳徵信性急如火,喝一聲:“別問了!”一步躍進店中,正要走往那人房門,已見他走出甬道,不禁怒喝一聲:“淫賊給我站住!”

那人劍眉一豎,喝道:“你為甚憑空罵人?”

“你為甚走進我師妹房中?”

“你看見?”

吳徵信被問得一怔。

那人冷笑道:“這樣的人也敢自稱為俠?”

吳徵信怒道:“你內衣褻褲還在我師妹房裡,敢向我胡賴!”

“我奸了你師妹了?叫你師妹出來對證!”

吳徵信肝火大發,喝一聲:“混帳!”劈面就是一掌打去!

“怕你不成?”那人閃開一掌,就飛起一腳。

喬楚大喝一聲,由側面奮臂直斬。

“以二對一,一起上來呀!”那人猛一收腳,一招“分花拂御”,雙掌向外一翻,甬道本來狹窄,吳、喬兩人要想避開這一招,談何容易?

但在這一瞬間,那人的房門開處,一道身影如電而至,但聞一聲:“朋友”那人雙臂已被反剪在背上,痛得他一慘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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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回 旅邸獨傷心 含悲夜月 名山聽蜚語 竊笑春風

上回說到於志敏為了查探生父下落,並洗脫汙名,乃遣閔小玲,張惠雅往藏邊向方幼齡借鶴,遣秦玉鸞及瑾姑四女偕兄嫂南下梅關,保護紅姑和玉鶯,自與阿爾搭兒,錢孔方、喬楚前往長沙,並清酒中仙郭良代往斷腸峽,打聽生父是否被巫山七怪石雄所拘禁。

那知一到長沙,即在花外樓遇上吳徵信,喬楚、戴文玉羅風英,當夜擒獲五名冒名奸徒,但戴文玉與羅鳳英在旅即又中迷香,褻衣被褪殆盡,若非阿爾搭兒及時趕到戴、羅二女俠必失身無疑。

但淫徒身手不凡,竟退回自房中更換衣裳,並擊退吳徵信、喬楚兩人聯手合擊。

吳徵信正切對方一招“分花拂柳”無處可避,不料那人忽然一聲慘呼,雙臂已被於志敏反剪過去,不禁喜呼一聲:“胡不死?”上前一步,給那人一個耳刮。

於志敏笑道:“若不將他幹刀萬剮,也難消吳、喬二兄之恨,打他一個耳刮有何用處?

前時接連發現五個龍捲風,這一個總該是冒名的真犯了?”

那人雙臂雖然被剪,仍是怒目圓睜,意圖掙扎,猛力回頭大喝一聲:“你妄指我是淫賊龍捲風,有何證據?”

於志敏微微一笑道:“你想由我手中掙脫,不但是夢想,而且還要自討苦吃。………”

對著看熱鬧的人道:“那一位是本店的東主,請出做個見證?”

當下有一位頭戴瓜皮帽的中年人越眾而出,說一聲:“在下便是?”

於志敏道:“請你和這位吳大俠到這廝房中,搜他的衣包,看有無迷香和解藥。”

那人臉色微微一變,旋又冷笑道:“你經過我房間,將迷香迷藥窩在我衣包裡面,當然不能算數。”

於志敏笑道:“我胡不死總教你死得心服就是?”

吳徵信和店東取得衣包出來,當眾開刀,果有江湖上採花淫賊所有的吹筒,迷藥。

那人還要爭辨。

於志敏道:“你頭上還帶有不少蜘蛛網,敢情是藏身在別人的床底吧?你衣包埋有一套褻衣,剪裁和遺落在人家房裡的完全一樣,敢情是臨急慌亂,來不及穿褲子,你敢當眾脫下褲子看裡面有褻衣沒有?”

那人驚得面如土色,恨恨地罵道:“你要看大爺的鳥,大爺偏不答應,頭上的蜘蛛網是方才鬧賊,大爺驚得躲在床底又怎麼樣?”

於志敏看他三言兩語把所有的證據完全抹煞,也暗服那人的辯才,不禁冷笑一聲道:

“算你有本事強辯,但我就把你放了,你也活不到兩天,方才被我妻打你一記還魂掌,表面的皮肉完好如常,但你第十四節脊骨的經絡已完全康爛,若是不信,倒不妨摸摸看?“

說罷,立即把手放鬆。

那人大喝一聲,回身一掌打出,但他一隻左掌忍不住一撫脊骨。

於志敏架開一掌,笑道:“爛了沒有?”旁觀各人不禁譁然大笑。

那人猛醒已經上當,“啪啪”打出兩掌,腳跟猛一用力,全身向後倒朝。

於志敏喝一聲:“回來!”右手一招,硬生生將那人招回原地。

吳徽信和喬楚相顧失色。

於志敏以周身罡氣迫得那人進既不能,逃亦無望,然後對各人掃了一眼退:“這人便是假冒龍捲風於志敏的名,在長沙為惡的奸賊,但冒名的不僅他一個,列位鄉親父老俱見他方才做賊心虛,區區胡不死與真的龍捲風是世代交誼,恰知此事,怎能不管?但區區尚有要務,不能耽擱時日,這廝十分橫蠻;待把他武功毀了,請吳大俠送官究辦就是?”

吳徵信對於志敏這般搞鬼,本是很感滑稽,但又不能不陪著他搗,只好含笑道:“胡小俠儘管放心,吳某不至於這一點小事也辦不好。”

“最要緊的是,鞫問他受誰指使!”於志敏叮囑一聲,單掌一揮,那賊人應掌而倒,續道:“吳大俠和令友今後行走江湖,還得多防別人暗算才好!”

吳徵信發出一聲豪笑道:“瓦罐不離井上破,吳某一顆大好頭顱,任由奸雄覷睨,小俠吩咐,自當心領!”

於志敏應一聲,向各人拱一拱手,叫一聲:“搭我們走啦!”

由羅風英房裡傳出一聲:“來了!走出兩條苗條的情影,又嬌呼一聲:”走!“三條身影同時向各人眼前失去。

於志敏趁著晨光未露,帶了二妻回到自己房間,先看看床底,衣櫥,然後解衣登床,愧然嘆息一聲道:“真是下經一事,不長一智,那傢伙不是忽然點起燈來,兩位師姐此生也算毀了!”

錢孔方道:“戴師姐還勉強看得開,羅師姐只是一味哭泣,只怕遲早都會出事。”

阿爾搭兒道:“一個女孩子遇上這種事,怎教她不傷心痛哭?”

夫婦三人一床三好,睡到日上三竿,方起身梳洗,二婦也恢復女扮男裝的面目,一同出外進食,深知在熙攘的人業中走了一程,忽然一條熟悉的身影擠進出人堆拐入小巷。

於志敏不覺“咦”一聲道:“這傢伙往那裡去?”

阿爾搭兒和錢孔方身材較矮,沒有看到,不約而同地說一聲:“誰?”

“喬楚!”

“我們追!”

“在人群中不便施展輕功,夫婦三人只好把步子加快,然而拐進小巷的時候,已看不見喬楚的身影,而且那條小巷又有幾處分岔,竟不知他走向何方。”

驀地,一種不祥的預感湧進於志敏的心頭,不覺叫一聲:“不妙!”

錢孔方也“哎喲”一聲道:“莫非那姓喬的,竟和羅師姐賭氣出走!”

“大有可能,我們快去探望!”於志敏也著急了起來,又立即轉步。

不料剛回到大街,轉向吳徵信所住的客棧,即見吳徵信急急走來,於志敏叫一聲“吳大俠!”

吳徵信猛地收步,見於志敏身旁兩位少年書生,不覺覺微微一怔,旋而笑說一聲:“幸會”趨步趨前,悄悄道:“小友,喬楚那混帳小子居然走了,羅師妹哭得傷心欲絕,請二位令夫人趕快去勸她。”

阿爾搭兒粉臉飛紅,轉向於志敏道:“我們這樣子能夠去。”

吳徵信猛覺阿爾搭兒和錢孔方俱已是男人裝束,確是不便勸說羅風英,急得搓手叫道:

“這怎生是好!”

於志敏道:“方才我還見那小子匆匆進了巷子,敢情還沒有走得太遠。不過,這事無須著急,有緣千里來相會,無緣對面不相親,若果那小子敢有對不起羅師姐的事,我就要他外祖公把他抓來打一頓!”

錢孔方笑道:“他外祖公是誰。”

“郭良!”

吳徵信面露喜色,卻又皺皺眉道:“郭前輩為人方正,這事他定能作主,只是不容易找到他。”

“不要緊,他已和我有約,不致於找他不著。”於志敏拿定郭良定在西陵峽到翟塘峽一帶等他,接著又道:“大師兄還是趕緊回去,請大師妹勸她為是,今夜我們若是不走,當然要去看她,這時卻是不便。”

吳徵信驚道:“你還要走?”

於志敏目光向行人一掃,旋道:“此地說話不便………。”

阿爾兒搭“晤”一聲道:“我想起來了!若教我和錢丫頭去勸勸羅師姐,確是不大方便,我們順便買些吃的東百,和大師兄一齊去勸她,大概不行!”

錢孔方也接口說一聲“對”

於志敏略一思索,情知除此之外,別無善策,也就表示同意。

吳徵信大喜,說一聲:“買酒菜,我是大行家,讓我來辦!”

阿爾搭兒和錢孔方跟著吳徵信到達羅風英的房間,但見房門緊閉,見面隱隱傳出綴泣之聲,阿爾搭兒即向吳徵信打個手勢。

吳徵信朗聲道:“師妹開門!有人來探望你了。”

“誰?”戴文玉聲音裡帶有驚訝。

吳徵信笑道:“你猜猜看!”

羅鳳英恨恨道:“不必請了,定是那短命的小鬼!”她那音調裡還帶有點哭聲。

吳徵信知她指的是於志敏,忙道:“你猜錯了,是小鬼身邊兩個!”

裡面緘默了一陣,旋而床板響,衣飾響,又鬧得半響才有人走近房門。

“呀!”一聲房門開處,戴文玉當門而立,一見吳徵信和兩位少年站在門外,先是怔了一怔,旋而目眶一紅,說一聲:“請進!”

吳徵信道:“你兩位進會罷!我去陪胡小俠!”

阿爾搭兒和錢孔方剛一進門,戴文玉“彭”一聲又將門關閉。

錢孔方忙說一聲:“使不得!”

羅風英靠在床邊,低叱一聲:“有啥使不得?”

“你們不見我們這身裝束?”

“呸!誰不知你是個冒牌假貨!”

阿爾搭兒笑道:“好師姊!別鬧性子了,我們下去吃飯,阿敏說他可把你那人找回來,不要………”

羅鳳英狠狠抓床一捶,“哼”一聲道:“走了就算了,誰要找他可來?”

阿爾搭兒以為羅鳳英說的是氣話,笑道:“師姐何必氣?

喬兄終是要懊悔的!“

“誰生氣啦?我只怨足有眼無珠錯認識了他這樣一個男人,休說我身子還和以前一樣,縱使有了變化又那樣了不起?不就是為了那話兒麼?就是為了那薄薄一層東西麼?男人?男人就是為了那樣,要是你少了那微不足道的一層,他就說你不貞,隨你說怎樣愛他!都難得到他諒解,走,走了也好,不然將來我不知要受多少氣。”羅鳳英越說越氣憤,臉色也越來越蒼白,最後還冷笑一聲道:“我身子上少了甚麼了?每天梳頭還少了幾根頭髮,為甚麼不說蓖子奪去我的貞操?”

敢情她夜間又恨又急,傷了元氣,說到最後,身子一仰,竟又倒回床上。

戴文玉忙把她扶在腿上,一面推揉,一面說到:“兩位妹妹勸一勸她罷,她這套歪理害得我這做師姐的都駁她不倒。”

錢孔方笑道:“中原自命為文物之幫,禮教也講得太過分,若是我們家鄉的女子,初夜權不是父親的就是哥哥的,或足族裡長輩的。那有這怪事?”

戴文玉暗道:“這回可真是請賊管門了,風頭已經歪過一邊,這一豈不要倒?”忙向阿爾搭兒道:“妹妹的多情又及怎樣?”

在她的本意,原希望阿爾搭兒說一番“正理”,好糾正羅風英的偏向,那知阿爾搭兒又據實答道:“我們韃靼女子嫁人的當天晚上,定要把初夜權給了喇嘛,否則大不吉利,要是頭一任丈夫死了,又可改嫁給丈夫的兄弟或些的哥哥;若果那路未通,別人才不肯要哩!”

戴文玉暗叫:“不好!這一個更糟!”恨道:“你兩人嫁的時候,可都先作那樣準備?”

阿爾搭兒“噗哧”一笑道:“沒有,阿敏是我們崇拜的大可汗,能夠被祛除百兇,所以用不著找喇嘛。”

錢孔方也道:“我是一個孤兒,而且又是私奔,所以馬馬虎虎也就算了。”

戴文玉聽得有點氣憤,喃喃道:“這簡直是夷狄之幫嘛!”

阿爾搭兒笑道:“大師姐你說錯了,各地有各地的習俗,怎能一概而論?你們中原女子但憑媒約之言,父母之命,被嫁賣牛羊般出賣,害了自己還要從一而終,嫁雞隨雞,嫁狗隨狗,要給我們韃靼女子看來,那才簡直是拿幸福開玩笑哩!”

羅風英猛地一睜星目,說一聲:“你說得對!”

原來她知阿爾塔兒和錢孔方定是吳徵信請來勸她,索性假裝暈迷。避免尷尬的場面,並可偷聽別人的談話。

戴文玉急需別人勸慰羅鳳英,若未看出羅鳳英裝假,至此不覺一驚道:“師妹!你說甚麼?”

“怎麼?你還沒有聽清?”

“這事做不得?”

“有甚麼做不得?”

阿爾搭兒笑道:“羅師妹真做不得”

“怎麼?你也說做不得?”

“若果是我,偏偏先找了別人再回來嫁他,讓他這小氣鬼氣個半死,但你是中原女子呀!”

“中原女子?中原女子比你少那一件?”

錢孔方笑道:“中原女子從汗朝起就講四德………”

“我懂得,那是寺內端莊,街上端詳,居家勒謹,枕上顛狂,裡面沒有半個貞字。到了唐朝皇帝,便有弟弟奪了嫂嫂,媽媽嫁給兒子的事,貞子更加用不著了!”

戴文玉聽得盡是搖頭道:“你到底歪往那裡去了?”

羅鳳英不便挺撞,只好說:“路是人走出來的,那有什麼歪不歪?”

阿爾搭兒笑道:“路果然是人走出來的,但前人已經走成了一條路,你不走反而錯了,劈如長沙城裡有了這些街道你不走,偏要在屋脊上踩出一條路來?”

“昨夜裡就走的是屋脊。”

“那是一時的權宜呀!中華到了宋代便有三貞九烈這條路給女子走,你不走便成為禮教的罪人,誰教你生錯了地方呀?”

羅鳳英被兩位口才伶俐的少女說到難於反駁,再聽阿爾搭兒最後一句笑話,不禁笑起來道:“懶得和你說這個,你們那個阿敏怎不上來?”

錢孔方看出她已心平氣和,笑到:“他在小屋裡喝酒,我們去遲了,只怕但有收碗的份兒了,你還不快梳洗去?”

戴文玉早就打了一盆水在房裡,但羅風英盡是哭泣,害得喬楚認為她失身,一怒之下,竟自走了,所以那盆水仍舊留著。

這時羅鳳英已經氣平下來,淡淡一笑,目向盆那取水洗臉,還說一句,“我不下去!”

戴文玉道:“你不去怎行?”

“那小鬼最是貧嘴,那怕不被他笑煞。”

阿爾搭兒笑道:“他是個大好人哩,這種事,他決不會笑你!”

羅鳳英忽然道:“夜裡為甚麼你們不遲不早,等到我們屈辱的時候才來!”

“呀!你這就冤了好人了,你們兩對兒在花外樓吃飯那付親熱的樣子,誰知你們合體了沒有?再則,我們一直守到四五

更天,因見忽然有人點燈,人影晃動,才覺得奇怪,到來之後,還不知是你們的房間,待看清床上是你們,而那男的又不是他兩個,才敢發掌驚賊啊!“羅鳳英對於阿爾搭兒的解說,還算滿意,但又一驚道:“你們三人一起來的?”

“嗯”

“那……那不是也被他看見了?”

“看見又怎麼樣?”錢孔方接著笑道:“你不說不曾少一樣麼?賊人相距那麼近,還不要緊,他離開那麼遠,有甚要緊?”

“呸!誰和你說那個?”

戴文玉本來也白臉變紅臉,但羅鳳英這一聲“呸”,給她知道既不尋短見,也不會誤入歧途,心裡一喜,也與兩女同時笑了起來。

於志敏和吳徵信在小屋裡淺斟低酌對於賊人的奸謀,一個是坦然,一個是痛恨,但二人都擔心喬楚和羅鳳英將來會成冤家,因此,無不希望兩女快點回來,也好商議如何解說。

兩人焦急期待,不覺各盡濁酒幾杯,這才見四女聯袂來到。

於志敏笑說一聲:“好啊!我只知道連我的也給人騙走了哩”。

二女因與戴、羅兩人說話久了,竟忘卻自己還是男裝,不禁同時“呸”了一聲,馳然又是巾幗英雄。

於志敏大笑道:“我錯了!二位賢弟請坐!”一眼瞥見羅鳳英的臉略為清減,又輕唱一聲:“這又何必?”

羅風英生怕他又要出言取笑,急先發制人道:“有甚麼必不必的,當心我教人捶你。”

於志敏煞有介事地,輕嘆一聲道:“有此一語,足慰生平,喬兄真是蠢材,不懂得消受美人恩!”

羅風英“啐”一聲道:“你最會消受美人恩,所以有十幾個。”

“然也!”

“你臉皮比城牆還厚!”

於志敏向阿爾搭兒一瞥,笑道:“城牆不算甚麼,還有人說我臉皮厚到都魯山哩!”

這句話原是王紫霜離開都魯山的前夕所說,於志敏為了請阿塔爾兒證實,也要扮豬吃虎,好沖淡羅鳳英的憂愁,故意說了出來,並瞟了阿爾搭兒一眼。

阿爾搭兒笑道:“何止厚過都魯山?我簡直沒法子說。”

羅鳳英道:“既是如此,何必再說?”

“對呀!何必?”於志敏叫了起來,高敬酒杯道:“王師姐,難得你看得開,我敬你一杯!”

“有甚麼了不起?”羅鳳英接過酒杯,一飲而盡。

吳徵信見此情形,也喜盈顏面,心事大寬,開懷痛飲。

過一頓飯,各人因要討羅鳳英喜歡,多半說些江湖奇事,暗藏機鋒,直吃到日影卸山,於志敏才道:“我們應該散席了,若果我們明天不來,就是已經走了!”

羅鳳英剛說出一個“我”字,卻又住口不說。

於志敏知她想與自己走作一路,又怕見別人親密的情景當下也不說穿接著又道:“敵人恨我入骨,家父又落在他手中,若被敵人知道我在何處,定必約地交戰,那時,一個弄得不好,反而加速家父喪生,只好化裝各種身份,若果你們遇上蟬姐霜妹她們,請告訴她一聲,我暫時不會離開湖廣。”

戴文玉忙接一聲:“這何能說得!”

於志敏點點頭道:“羅師姐也要看開,我若遇上喬兄,若果他不肯在你面前跪三天三夜……”

羅鳳英白他一眼,恨道:“我沒有空賠著!”

“那就一掌把他打成餅!”

“管你哩!”

“你好凶!”戴文玉說了一聲,又忍不住笑了。

於志敏哈哈一笑,與二女離座,拱手而別。

這一夜,吳徵信三人就寢時當然十分小心,於志敏夫婦也恐怕還有賊黨在城裡潛蹤,仍然潛伏在城樓窺伺,幸而並無動靜,料已使對方魂飛膽落。

翌立清晨,於志敏夫婦束裝就道,不料剛出城門,回頭一看,即見城門旁邊貼有一張大黃紙,上面寫著:“胡不死,今夜三更在嶽麓山道鄉台候教!”等字樣。字的下方,還畫著三隻兔子。

錢孔方不明白兔子的意思,笑笑道:“那幾只兔子敢情是寫字那人的綽號了。”

於志敏笑說一聲:“快走”待遠離城門,才將兔子函義對她兩人說明。

阿爾搭兒性格溫柔,不易發怒,錢孔方卻忍不住恨道:“這廝恁地可惡,待我一劍把他切成兩段。”

於志敏道:“切不切兩段還是後事,教訓他一頓卻是不免,但我們在一夜間毀他六名高手,他的同伴還敢向我們挑戰,說不定總有幾分能耐,幸好沒被他知道我們的身份,否則尚未準備好,就怕他先以爹爹為餌,引誘我們,那就非糊不可!”

阿爾搭兒說一聲:“是啊!但他這張挑戰的招貼,不知說的是昨夜還是今夜,嶽麓山你知道在那裡?”

於志敏一想,昨天一天未出城門,確不知那張招貼兒時貼的,沉吟道:“嶽麓山在那裡,問當地人總可以知道,至於那天貼了出來,又能找誰問去?”

錢孔方道:“管他那夭貼出,既有招貼,你便去在紙上註明日期,並罵他一頓,豈不是好?”

阿搭爾兒說一聲:“錢丫頭說的對,打一回筆墨官司,然後往嶽麓山等他,若果那山有名勝創覽,也不妨多住幾日!”

於志敏見二妻心意一致,也道:“這倒是可以,你兩人在這裡坐等一會。”

二女知他依言照辦,相視一笑,望著檀郎背影去遠,然後找一處乾淨的石地坐下。

約有盞茶光景,於志敏如飛而回,笑道:“你們猜猜嶽麓山孔那裡?”

二女見他那付瞎笑的樣子,便知嶽麓山相距不會太遠,而長沙近郊連小丘也沒有幾個,那會有什麼稱得為“山”的地面?

阿爾搭兒心慧眼尖,忽向湘江對岸一瞥,指著一座相距不到五里的大山遁:“可是那座?”

於志敏點頭道:“正是!那座山原名為靈麓峰,算起來該是衝山七十二峰之一,古書上曾有記載,那廝偏叫成嶽麓山,害得我回城一趟。”

“你回城裡做什麼?”

“買筆買墨,順便問筆墨店裡面的人。不過,跑這樣一趟也好我在原來那張紙上畫了好幾只大龜小龜,還有一鍋開水,註明今夜三更把它煮了!”

二女見檀郎好謔,都不禁失笑。

阿爾搭兒道:“你把我兩人弄成這種裝束,想是要幫你打都不行了!”

“這又有什麼要緊,敵人打我不過,定向你兩人下手,那時你們便迅速把人擒下,不比動手腳好得多麼?”

阿爾搭兒喜道:“我一心想和你聯手打人,倒沒想到這個,其實我就穿這個也可以打啊,不過難看而且不習慣罷了!”

於志敏笑了一笑道:“山上古蹟很多,我們趁早過去,先找個地方住下來,再創覽個夠,夜裡廝打,手腳也靈活些。”

嶽麓山是長沙名勝之一,山下有道林守,四絕堂,嶽麓書院,杉庵,山齋山上有嶽麓寺,禹王碑,道鄉台,赦曦台,仙粟吹香亭等地。

千態敏夫婦喚船渡江,順便向舟子問山上的詳情,看有無可供住宿之處。

那舟子一看他三人裝束,笑笑道:“向來遊山的人,多半是界上去,夜裡回,只有遠道香客,才在山上住宿,嶽麓寺便是香客的好宿處,但三位相公有兩位是文人,倒不如住在山下的書院或四絕堂為好。”

錢孔方詫道:“為什麼叫做四絕?”

舟子笑道:“相公是讀書人,怎不知四絕堂的來歷?”

錢孔方粉臉微紅,忙道:“我們是外鄉人,難道你們這裡的四絕堂還要勝過長安的雁塔?”

舟子被她一串銀鈴似的聲音,斥得呆愣當場,忘了應該劃漿。

於志敏笑道:“四絕堂的來歷,不但我們不知,恐怕還有很多人不知,你若是知道,不妨說出來聽聽,也增我們見識。”

舟子見他口氣和緩,暗想:“這佩劍的相公,性子應該暴燥才對,偏是和那文結結的相公相反。忙賠笑道:”四絕堂的來歷,小的也知道不詳,據說裡面存有沈書,詢書,檢討,韓詩,所以號稱四絕,其實小的看起書來,小字黑墨墨,大字不認得,它絕與不絕,和我有甚相干?石碑還賣不了幾個銅錢哩!“

於志敏略一思索,忽然“哦”一聲道:“我知道了,沈書定是沈約的字,詢書定是歐陽詢的字……”

阿爾搭兒著道:“杜詩定是杜工部的詩……”

“韓詩該是韓愈那老兒的詩了!”錢孔方為了爭回面子,也搶說一句。

舟子訝道:“原來三位相公和四絕堂是老相識,怪不得小的一提,相公就能說出名字來!”

他這一個推測,竟把夫婦三人笑得前俯後仰,要不是於志敏捏了阿爾搭兒一把,她幾乎要倒進郎懷,讓敏郎替她揉肚子。

這一天,夫婦三人遊覽了嶽麓山名勝幽谷,在嶽麓寺吃一頓美味的羅漢齋;到了日色黃昏,下山向四絕堂求宿。四絕堂的主事黃潔是一位飽學中年書生,驟見三位雅而不俗的少年來投,直喜得倒履相迎,談吐之餘,更覺相見恨晚。

但於志敏夫婦初更甫過,便推說遊山睏倦,回房休歇,其實他們只須靜坐一個更次,便恢復整日疲勞,二更一打,立即破窗飛去,徑奔向山上的道鄉台。

道鄉台就在嶽麓寺旁邊,因為鄒道鄉適世逸詩於此,所以名為“道鄉台”台上有個“風雲亭”四面通風,涼生衣袂,亨畔幾株古杉,據說是陶侃當年所植,遊人至此,多起一種仰古之情。

於志敏夫婦白晝已來過一遍,因阿爾搭兒和錢孔方俱是書生裝束,索性就坐在亭裡,靜候敵人前來。

當夜月色微明,山高風寒,寺僧早睡,風雲亭內,就僅這如膠似漆的夫婦絮語情濃,不覺三更將至。

忽然山處隱傳人聲,略一細聽,便辨出其中有人道:“老三,陶山主尚未到來,你我得當心才好,像王易朱那樣的藝業尚且不堪一擊,你我雖然勝他一籌,也難說必操勝算哩!”

“這時還未到三更,集賢四矮不知來了沒有,縱使與那小子遇上,還不是同樣可拖延一下,萬一不行,你我兩人聯手,擋他三幾百招,總該可以吧?”

於志敏和那兩人自己心怯,不禁暗笑道:“這樣的膿包也敢來丟臉!”

卻又聽先發話那人道:“陶山主一身童子功,可摧山裂石,要比你我強多了,但他聽說那小子用手一招,就把王易朱倒拖回來,竟不敢說有必勝的把握,一早上就遣人往架鶴峰請一位老前輩……”

那人話未說畢,敢情發覺有異,忽然厲喝一聲:“是誰?”

於志敏暗詫道:“我還看不見你,你能看見我才怪哩!”

果然那人咽聲過後,又有人“嘿嘿”一聲子笑道:“候老三!憑你這一聲驚叫,要是對方已來在台上,不笑你膽小如鼠才怪。”

“矮鬼!你也不見膽大多少!”

另一個沉濁的口音笑道:“其實小心總比大意好,我們老四長的嘴就會說別個。”

於志敏一聽腳步聲,便知已有六人,想是前頭兩人和集賢四矮已會合在一起,後來發話那人內功頗有根基,又帶有教訓別人的口氣,看來該是四矮中的老大。

果然,先飢誚候老三那人叫道:“大哥!你怎麼也膽怯起來?但憑我兄弟的四合一陣勢,那怕是天雷下劈,也動不了分毫,何況姓胡那小子並沒長三頭六臂。”

另一人冷笑一聲道:“曾老四別儘管吹牛,你要知王曾師徒四人,也不過是頃刻間就被人搞了,而且一身武功健康,乖乖地跪在藩司面前聽審。”

“哼!他們酒色淘虛了身子,自當別論。”

“候老二!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聽說龍捲風這淫賊獨往獨來,又與我們黑道中人作對,王曾師徒,藍玉兄弟,王易朱那猴子精,俱奉一位武林老前輩之命,搜尋那淫賊的蹤跡,為甚他們反被別人當作淫賊來辦?而且那姓胡的小子又是怎樣的來頭?”

於志敏聽了高老大這幾句話,不由暗詫道:“原來這夥人也上了別人的當!”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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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25 16:51:48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三回 會戰道鄉台 何來黑虜 甫揮金霞劍 驚走妖巫

於志敏暗磋群賊被人矇騙尚不自知,即聞候老二道:“聽說那位武林前輩不欲在這的出頭露面,只是支使巫山七俠傳知我們山主……”

曾老大詫道:“巫山七俠獨當一面十七年,位居宇內高人之列,竟受那位武林前輩差遣,這也是一件奇聞。”

候老二道:“裡面的詳情,我們怎能知道,山主也是礙於巫山七俠的面子,才答應出力援助王曾他們幾個,因為王曾幾個被姓胡的小子擒了給我們跟去的人查探出來,才放出白頭貼,約那小子上山決一勝負,也好對七俠有個交代!”

“哦”曾老四冷笑一聲道:“原來如此!”他媽的什麼巫山七俠,莫非他怕自己支使不了別人,卻藉口說什麼老前輩,當今武林上,那有比他們更高的高人來?“於志敏暗道:“這廝說的還有幾分道理!”

那知在這時候,又有幾個沉重的腳步響動,即有個蒼勁的口音說道:“你們四矮兄弟都已到齊,怎還不上道鄉台去?”

曾老大笑道:“正要等候你這大山主一齊走哩!你請的那位前輩來了沒有!”

“他說三更一響,立即到達,說不定早已藏身在近處了,我們就此走罷!”

於志敏雖知敵人就要上來,仍與身邊二妻喝語細喝。

“蹬蹬蹬………”山徑上的腳步聲漸接近風雲亭,敢情那山主領先,一眼瞥見亭裡有人坐著,立即厲喝一聲,“誰在亭裡!”

於志敏隨口答應:“名山名亭,任何人都可坐,小可在此賞景哩!”

“快走!這裡立即有兇殺的事!”

於志敏嗯一聲:“真的麼?那小可便走就是!”

他話聲一落,接著又說一句:“我們走吧!”一手牽著阿爾搭兒,一手挽著錢孔方往外邁步。剛一踏出亭外,即聽到有人喊道:“陶山主,那個龜兒子想騙格老子,那個龜兒子正是胡小子嘛!”

那人蜀音很重,於志敏曾經兩度經過四川,自然省得。舉目望去,見走在前面一個身軀高大,步履穩健雙目閃閃生光。心想:“這個該是那陶山主了,看他這份神情,還不愧作一個山大王。”

果然前面那人立即回頭問道:“全老弟!你能保證沒有看錯?”

“格老子住在棧裡,看個明明白白,怎麼會錯嘛?”

於志敏心知這夥“山主”雖是被人支使,但一場衝突終是難免,早定下懲賊之計,悄悄告訴兩位愛妻。這時更是氣定神閒,叢容笑道:“陶山主為何珊珊來遲?區區正是胡不死?”

為首那人也有六十來歲,敢情被於志敏知道他的身份而微微一愕。只見他向於志敏兩側掃了一眼,一個縱步,躍到亭前,呵呵笑道:“胡小俠果但信人,但這時三更未到,還不能說我陶格行來遲了!”

“好,現然三更未到,區區先將敝友送去安頓……”

“格龜兒子想在老子面前使奸,誰不知你帶來兩個是沒……”

於志敏知那人再說下去定不好聽,厲喝一聲:“住口”右手食指一伸,登時把那人制得木立當地。

跟在那人身後上來的是:“集賢四矮,候氏兩弟兄和幾位黑道人物,但聽那人話說一半即噤口無聲。並還站著不動。曾老大收勢不及,幾乎撞上他的背後,忙道:”全老弟還不……“

但他把話說得一半,忽覺姓全的原式未動,也知已被人點了穴道:不禁驚叫一聲,伸掌向姓全的笑腰穴重重一拍。

然而於志敏點穴手法何等詭異?曾老大那麼重重一拍,把姓全的拍得趴在地上,成個餓狗吃屎的姿態,除立姿改成伏姿之外,仍然不言不動。

陶格行只覺得一絲銳風掠過身側,後面即鬧成一團,急一步倒躍回去,問一聲:“到底怎麼了?”但他一眼瞥見姓全的情形,也立即明白,不禁睦目結舌,做聲不得。

於志敏看群賊束手無策,立即朗聲道:“憑你們這份功力,還不值得胡某動手,若果你們能把姓全的這個老東西逼得開口,不妨把他抬走;若不能治醒過來,姑念你們被人差遣,身不由己,把姓全的留下,便各走你的春秋大道。”

陶格行眼見於志敏和姓全的相距三四丈,便能施用隔空點穴,自己和對方相距膽尺,竟未能及時攔截,這時那敢說話?

但於志敏話聲一落,即間遠隔二十來丈的山石後面,傳來一陣蔡家怪笑,操著生硬的漢語;道:“三更鼓未響,為何就提前交易,那能不吃大虧?”

於志敏聽出那是一老婦的聲音,氣功方面也有八九成火候,不禁暗悟道:“這人該是由衡山駕鶴峰來的了,看不出黑道中還有這樣一個人物?”

他為防那人一到,便以氣功將姓全的穴道解開,暗地伸直兩指,發出兩道潛勁將姓全的脈絡翻轉,才叫一聲:“何方高人?可即現身!”

那老婦又是兩聲怪笑道:“老身素來說一是一,說過三更就是三更。”聲過,立又寂然。

阿爾搭兒暗自罵道:“你要故示神奇,再過一會兒。我敏郎定教你好看!”

於志敏夫婦雖站在亭外,和原來同樣地叢容,但陶格行那邊可就緊張窒息,無不盼望三更鼓快響,好待那老婦現身,扭轉眼前的政局。

雖然並沒有正式交手,但比正式交手時的氣氛,還要令人難受。

也不知經過多久時間,但聞城裡一陣催更鼓響務過後“鼕鼕冬”時正三更,雙方的精神都猛地一振。

一道黑影帶著破空的嘯聲,恍如一道黑線向陶格行面前一落。

陶格行立即垂手躬身道:“戚老前輩,你老看看這全南杜老弟還有……”

丁志敏夫婦在那老婦現身的一瞬,已看清是一位骨瘦如柴,面目猙獰的老婦,右手挾有一支長達丈餘的柺杖拐,左手持有一把長達六尺的拂塵。

錢孔方悄悄道:“這老怪物怎會來到中原,而且還和綠林人物有交往?”

於志敏詫道:“你知道她的來歷?”

錢孔方道:“若果是那齊齊黑虜,那便是天竺國的妖巫,她曾經周遊列國,到過奴兒干,不但我認得她,她也認得我。”

阿爾搭兒不服道:“我不相信化裝之後,她還能夠認得。”

“反正她能看出你我是女的就是!”

“哼!方才那滿口龜兒子,格老子的還不是?”

於志敏笑道:“你兩人只管抬槓子,不看那老婦手忙腳亂?”

二女縱目看去,果見戚老婦自從現身到這時候,忽在全南柱身上煞有介事地摸個不停。

阿爾搭兒帶著幾分擔心道:“阿敏!休讓她真個把人救醒,那才掃興哩!”

於志敏笑道:“你放心!她不懂得解救的方法,要胡亂把火、救醒,最少也在一個時辰之後。”

錢孔方道:“若果真是齊齊黑虜,只怕她使用邪巫法,聽說她那邪巫法可以帶死人走路,休被她先把人弄死,然後咒那屍體起來。”

於志敏“咦”一聲道:“知己知彼,百戰百勝,虧你這麼一說,否則我必定上當了。”

話甫說華,立即朗笑一聲道:“妖巫齊齊黑虜聽著,你要救人,只准用真功夫解救,若想妄用邪法,得當心我瑜伽大法落在你身上!”

戚老婦不防有人知道她的來歷,一聽於志敏叫出齊齊黑虜四字,原是蹭著的身軀,忽然站了起來,於志敏話聲一落她也一晃而到,厲喝一聲:“你是誰?”

“我名叫胡不死,就是問你們這些邪魔外道,為什麼不死?”於志敏慢吞吞一個字一個字說出,滿面不悅之色。

齊齊黑虜架架一陣怪笑道:“你這個小娃兒居然語出你佛婆的寶相,我就先試試你瑜伽大法!”

於志敏冷笑道:“光試瑜伽法也還可以,當心我五相俱落在你身上,你就難活,不如比武藝還有一條生路!”

齊齊黑虜聽得一懍,她看不出於志敏所練的瑜伽,到了第幾“地”境界,當然不敢以身試法,怪眼一橫,卻認出於志敏身旁是兩個女的,驀地聯想到曾經見過幾位靈慧的少女,也不問是也不是,即冷笑一聲道:“原來是你兩個洩了老身的底子!”

錢孔方一時未加細想,以為真個被她認得,不覺腳尖略退,一聲:“誰認得你這妖巫?”

齊齊黑虜“嘿”地一聲,拂塵一掀,一般奇熱無比陀熱風,即向三人身上捲風。

要知阿爾搭兒和錢孔方,俱生長在北方苦寒地區來到中原,已覺奇熱難耐,怎經得起齊齊黑虜驟集南方離火蘊熱?

阿爾搭兒身佩龍珠鰻珠,龍珠闢水,鰻珠闢寒闢暑,還不十分覺得。錢孔方腕套水鐲,能闢水就不能闢火,登時覺得熱不可當,“喲”一聲驚叫,已飄身疾退過風雲亭後面。

於志敏身佩鰻珠自然不覺得熱,但見齊齊黑虜掀起拂生,急伸臂一攔,擋住兩妻,錢孔方這樣一退,反使他感到莫明其妙。

齊齊黑虜那枝長長的拂塵,有個名字叫做“佛火帚”,大凡功力特高的巫婆,俱有那樣一把怪帚,若以符咒催煉,還可帶人飛空,而坐尾末端則放出像慧星一般的光芒。而且這種怪帚的煉法,多半來自天方,於志敏雖博覽群書,一時也難解情。

但他抱定正必勝邪的道理,發覺雙臂已經攔出,自己和阿爾搭兒俱無感應,為何錢孔方反在臂後驚退?不由得厲喝一聲:“你敢使妖法?”立即一掌劈去。

齊齊黑虜雖然手上有兩種怪兵刃,但她的武藝確也不弱,見於志敏掌勢一揚,她只一晃身形,即飄過一側,冷笑道:“佛婆婆一枝拂火帚你也不識,還敢在這裡逞能?”

這也是她過份大意,要知於志敏腦筋何等靈活,一聽齊齊黑虜說個“火”字,登時豁然大悟,笑說一聲:“分明是妖火,偏說是佛火,看你能奈我何?”身形一動,連發幾掌,把齊齊黑虜迫退數丈,擒出自己僅有一粒鰻珠,叫一聲:“孔老弟!”

一道光華飛過亭去。

齊齊黑虜暗道:“原來你身帶寶珠,不怕我的佛火,這財寶珠給那女娃,我就先把你燒死!”主意一定,厲喝一聲:“接招!”對正於志敏揮了一拂。

於志敏氣納丹田,力貫雙掌,笑說一聲“來得好!”右掌橫裡一掃,左掌即向妖巫劈去。

在表面上看來,於志敏這兩掌似乎毫不著力,其實他一身罡氣早已佈滿,水火不侵,刀兵不入,若非齊齊黑虜使的最飄忽的熱浪,換上別人對他發掌;那非被罡氣震傷不可。

由其如此,也聽出“呼”一聲掌風,接著即起一蓬火星,順著掌勢發出數十丈外。

齊齊黑虜雖見於志敏印來那掌並不著力,而且相距丈餘,決對打她不到,但於志敏一手隔空點災,早被她看在眼裡,輕輕一掌,又豈容忽視?

大凡妖巫邪魔,不是心計高人一等;即是善於避實就虛,齊齊黑虜兩手俱執有邪器,生怕被一掌打毀,不易再煉,一閃身軀,又飄開丈餘。

錢孔方先被妖巫熱浪懊退,待得檀郎投給她一顆鰻珠,一珠貼胸,遍體清涼,記起方才受驚的事,心火大發,一步縱上,叫一聲“胡哥!讓我來打!”

於志敏忙道:“使不得!你兩個坐在亭子裡面,將鰻珠放出光來,好護著名字,休讓妖火燒燬!”

齊齊黑虜趁著於志敏分神說話,竟是杖、拂齊來,於志敏發覺她右手那枝柺杖虎虎生風,增加熱浪不少威力,自己雖有罡氣護身,也不敢有大意。“只見他身若風輪,繞著齊齊黑虜疾轉,待叮囑妥當,瞥見豔豔的珠光,目“風雲亭”射出,立即一聲長嘯、一變掌去,一堵掌牆牆,立將齊齊黑虜身形淹沒。

齊齊黑虜大吃一驚,也一聲厲嘯,揮杖如輪,但見一團黑光湧起,正好將於志敏的掌風敵住。

於志敏暗道:“看不出這妖巫在杖法上有恁高的修為,得用心學她幾招了。”

他立定心意,驀地掌法再變。這回他發掌雖然較遲,趁齊齊黑虜揮杖稍遲,他的掌勁立即乘虛而人,迫令齊齊黑房以最妙的絕招自保。“於志敏的掌法自是變化無窮,齊齊黑虜的杖法也層出絕招。

就在敵我雙方看得恐怕又喝采時,即會看出一招的當兒,“呀”地一聲,山門開處,一夥袈裟整潔的僧人,擁出一位鬚眉的老僧。看那老僧恁般年紀,卻無半點龍種老態。

那老僧一出山門,立即雙掌合上,留了一聲佛號,接著又沉聲重:“沙門淨土,檀樾在此爭確,擾亂沙彌靜修了!”

他這一聲佛號,幾句言詞,說時似輕,聽起來卻令人起一種力至千斤之感。

於志敏暗吃一驚道:“當今之世,那一僧人練到這佛門獅子吼的氣功:福建少林不行,峨嵋,衡山,嵩山也不行,聽這老僧的功行,可要比那夥活佛尤高,他到底是……啊!是他!”

他一想起那老僧的法號,生怕被老僧由招式方面看出師門淵源,一經喊出,被群賊聽去,則自己一切計策多半成空。

急叫一聲:“是五空大師麼?晚輩胡不死本欲罷手,無奈這天竺妖巫氣焰大凶。”於志敏話聲未落,已套用齊齊黑虜的杖法,一招一式還擊過去。

那老僧敢情正在察看於志敏是何人門下,驀地見於志敏克套用一位面黑如墨,骨瘦如柴的老婦杖法當作掌法來用,不禁“噫”一聲道:“老衲正是五空,小哥是那一位老友門下,你套用敵人招式,就是不易暴露師門麼?”

於志敏說得一個“是”字,驀地又覺得未免不敬,而且要取勝妖巫,還得使回師門招式,那時被五空大師一語叫破,還不是非揭穿不可?“於是,他立又揚聲道:“甘弟弟!請你由情稟告。”

阿爾搭兒也是聰明透頂,一聽檀郎恁般叮囑,便知這老僧不但輩份極高,而且與檀郎師門有舊,忙答應一聲,舉步款款而去。

五空大師目光所及,但見一位美豔如花的少年書生款款而來,頓覺佛門獅子吼的威力已震得站在台沿上壯漢雙掌掩耳這文弱少年怎揮如未覺;而暗自奇怪,待阿爾塔兒走到相距不及一丈,才看出這少年英華內斂,皮肉生輝,分明已超過返樸歸真的境界,不覺“哦”了一聲。

然而,他接著又發現那美少年眉目如畫,腰肢切娜,已合十宣起一聲佛號,法相端莊道:“檀樾就在那邊說罷!”

阿爾塔兒低頭一拜,說一聲:“請大師怒晚輩無禮!”說過之後,即以傳音入密的氣功傳活,但見櫻唇顫動,話出無聲,其餘僧眾,個個暗自驚奇。

五空大師聽得壽眉軒動,神情喜悅之極,待阿爾搭兒說畢,才微展笑容道:“果然是老衲老友門下,除了他,也沒有誰可調教出這樣高手!”

阿爾搭兒又低頭一拜,說一聲:“晚輩要回去護那名亭了,異日再和胡哥哥來拜謁謝罪。”

五空大師呵呵大笑道:“好說!老衲決不敢當!”

阿爾搭兒笑笑退回涼亭。

於志敏見阿爾搭兒已退了回來,五空大師仍率僧眾站在山門外面,知他生怕有人血濺淨土,想在緊急的時候制止,忙道:“大師請回法駕,晚輩決不會血染寶山就是!”

五空大師笑道:“小哥好生自私,老衲也想偷學兩招哩”

於志敏不禁也笑了起來。

齊齊黑虜見於志敏與人對答,並不將自己放在心上,冷笑道:“你這小子害怕流血,我就偏教你流血。”一杖迫開於志敏,將拂塵向後衣領一插,雙手掄杖,杖影如山,風雷大作。

於志敏心想:“這妖巫確是難纏,看來不用兵刃是不行了!”但他一念及用兵刃,立即記起曾對五空大師說過不令血染寶山的話,又有點懊悔話說的太滿。

他正籌思該當如何取勝,才不致違背自己諾言,齊齊黑虜已看出他心神不屬,把握這難得的機會,一陣疾攻,把他逼得連連倒退。

錢孔方看得峨眉一皺,叫一聲:“胡兄!我替你找一枝好兵刃來!”一縱身子,帶起一道光華飛上一棟杉樹,順手摺下一根樹枝,又飄然回到亭裡。

陶格行一夥窮在姓全的那人旁邊,看於志敏空掌戰齊齊黑虜已是膛目結舌,還打不定主意要走或是要留,再見錢孔方疾如奔電那種身法,又是大驚失色。

姓候的兩兄弟原已膽怯,這時更覺勢頭不妙,候老二輕說一聲:“陶山主!今夜的事,只怕凶多吉少,那名叫胡不死的一枝寶劍還未亮出來,戚者前輩就僅能略佔上風,若果亮出寶劍,那還了得?那兩個斯文縐縐的書生,已有一個亮了一手絕頂輕功,另一個雖然裝得蠻像讀書人,只怕也不是甚麼好路數。這椿事原是巫山七俠的事,他們自己不管,我們何必替他頂槓?”

陶格行聽了候老二這一番話,知他已心存退志,自己何嘗不知這一仗是有敗無贏,但此時已是騎虎難下,只好苦笑一聲道:“候兄弟這話,陶某也自省得。”

曾老大道:“好一個受人之託忠人之事,但這事卻是有驚無險,那姓胡的曾說不令血染寶山,只要我們知取就行。奇怪的是,龍捲風在長沙鬧得聲名狼賊,卻讓他的朋友出面廝殺,莫非這個才真正是淫賊?”曾老四道:“管他是甚麼賤,聽說今天下午藩台已貼出告示,說龍捲風被人冒名,真正淫賊卻是王曾師徒幾個。”

陶格行一驚道:“老四這消息可真?”

由陶格行後面轉出一條大汗搶著道:“這消息千真萬確,長沙城裡人人知曉,本山探子已探得詳能,因為山主回來晚了,又急著來這裡應約,所以未及稟告。”

陶格行長嘆一聲,急叫道:“兩位請暫住手!”

於志敏一步躍開,說一聲道:“陶山主有何話說?”

齊齊黑虜怪目怒瞪道:“陶格行,你這是甚麼意思?”

陶格行先向齊齊黑虜一揖到地道:“戚老前輩請先聽我一言!”接著又道:“本來這一椿事的起因,是由巫山七夥請託湖廣水陸黑白道,共同偵擒淫賊龍捲風而起……”

他接著一指趴在地上那姓全的,續道:“巫山石老前輩在十年前,這位全南柱英雄捎了信來,要陶某留意龍捲風的行蹤,並遣使王曾師徒和王易朱等幾個進入長沙,說是防備龍捲風在湘衡一帶做案。”

於志敏笑道:“這也是一件好事,不知防妥沒有?”

陶格行知他故意譏誚,說一聲:“陶某還有下情。”接著道:“他們步入長沙之後,一連兩夜都有采花案子,到了第三天,聽說龍捲風已被逐走,所以又有幾天平靜。”

於志敏忍不住問道:“那麼,別處定發生採花案了?”

陶格行說一聲:“不差!長沙剛獲平靜,益陽接著又搞得一團糟,益陽境內的桃花江,原是盛產美人的地區,在一夜間,竟失蹤二十多個美女。”

於志敏急問道:“那時候,王曾師徒在那裡?”

“還住在長沙!”

於志敏劍眉一皺,不覺“晤”了一聲。

陶格行繼道:“過不幾天,就是前天晚上,長沙城內又出了亂子,結果是王曾師徒一千人被擒,被巫為淫賊,陶格獲知此事,乃遮約胡小俠來道鄉台作個了斷?”

於志敏笑道:“陶山主的意思是怎樣了斷?”

齊齊黑虜喝道:“就是請我佛婆來送你上西天!”

於志敏道:“我又不學佛,上西天干嗎?還是你佛婆上去較好!”

齊齊黑虜冷哼一聲,又要動手。

陶格行忙攔住道:“當初陶某確與胡小俠勢不兩立之意,但方才聽說胡小俠所擒去王曾師徒和王易朱等人確是採花淫賊,要知盜亦有道,陶某雖在綠林棲身,也不恥他師徒所為,決定不管這事,既往的誤會,請胡小俠見諒,並請戚老前輩到荒山待茶。”

於志敏說一聲:“誤會算不得甚麼,雖得陶山主有此好意,但我還請山主將那姓全的留下!”

陶格行怔了一怔,還未決定如何應付,齊齊黑虜卻喝一聲:“胡說!我佛婆在駕鶴峰煉丹正緊,要不看在你師父面上,我也不管這事,既然是管便管到底,你陶格行顛三倒四,把我看成甚麼人了?”

陶格行被齊齊黑虜斥得無話可答。

於志敏冷笑一聲道:“我倒要看你怎樣管法?”

齊齊黑虜“呼”一聲,一杖當頭壓下。

於志敏一閃身軀,飄開數丈。

錢孔方叫一聲:“給你木劍!”揚手擲出。

於志敏接過那技水劍,覺得又光又滑,長短適中,暗笑錢孔方孩子心重,木劍也削颳得那樣漂亮,在手顛了一顛,劍尖一指,笑說一聲:“黑妖巫!你可要嚐嚐這個滋味?”

齊齊黑虜見於志敏肩後分明有一枝寶劍,偏要木劍來欺人,怒喝一聲,揮杖疾上。

於志敏一劍在手,雖是杉木製成,但一切劍式與真力全可運用自如,一領劍決,立即施展出第六套“山”字劍法。但見奇峰驟湧,劍影如山,任憑齊齊黑虜杖影翻騰,那劍尖猶自穿隙而進。

兩人越打越急,於志敏真氣全貫出劍尖,竟發出“絲絲”

的銳風,與齊齊黑虜柺杖的風聲,合成一技驚心動魄的奇曲。

氏麓寺僧不乏武藝高超的和尚,在這時侯連五空大師,也看得呆了,只聽他哺哺道:

“我這位老友一套天下無雙的十二字劍法,平時難得見他施展,這時由他們施展來居然也有此威力!”

頃刻間,兩人已交換百招以上,於志敏心想:“不給這黑妖巫幾分厲害,諒也不肯滾回天竺去!”猛一騰身,躍起丈眾,一招“奇石飛來”幻作乾重劍影,往下一落。

齊齊黑虜大叫一聲:“慢來!”倒地一滾,杖頭“啪”一聲響,但見一道短短的黃影射出,直飛進劍光裡面,然後躍起身軀,桀桀一笑。

敢情杖頭射出那道黃影,是一種極其厲害的東西,否則那妖巫怎會喜笑起來?

但是,於志敏何等藝業,豈能讓妖巫一擊即中?

他劍尖將及妖巫頭頂,忽見黃影一閃,疾射胸前,急了氣停身,反劍一擊,但聞“啪”

一聲響,那黃影略向外偏,立又折轉射到。

這時,於志敏已看清那黃影是一條尺許長,遍體金黃的小蛇,兩側還長有寸許的短翅,驀地記起山海經載有一種“化蛇”,正是這般形狀,情知這種怪蛇,不畏一般刀劍,木劍也未傷它不了,急打出一掌,藉掌勁反彈之力退出丈許,反手一搭,拔出師門至寶金霞寶劍。

齊齊黑虜一見於志敏手上那枝寶劍金光四射,芒尾數尺,不覺驚叫一聲:“是你!”將柺杖,拂塵往胯下一夾,登時噴出一溜火星,破空而去。

於志敏有心追去,卻恐化蛇傷人,又恐化蛇飛走,造成禍害,急揮劍如飛,與蛇廝拼五空大師見那蛇會飛,急叫一聲:“小友休把蛇殺了,待老衲收它!”

於志敏本要把蛇殺死,但那蛇身短小,轉折靈活,竟倒也未劈到它身上,還幾乎被它撲上身來。此時聽五空大師一呼,答一聲,“大師快來!”

五空大師應一聲,即吩咐近身的高僧取來一個瓦甕,揍在手上,飄然而到。

這時於志敏又施展“鵠鷥奪蝮”的身法,將怪蛇的飛翔空間縮小,一見五空大師走近,急問一聲:“大師何法收它!”

五空大師笑吟吟道:“小友只須放開一個缺口,讓它自己出來便是!”

“放它自己出去?”志敏意下略有懷疑,但仍依言照辦。

五空大師將瓦甕對正於志敏劍光未及的缺口,暗運內力一收,那怪蛇即被吸得步步倒退,將近甕口,但見黃光一閃,全身已盡甕中。

於志敏明白過來,也暗自好笑道:“我方若用此法,將兩股掌力一突,那怕不把這怪蛇震死?真正是不經一事,不長一智。”立將寶劍歸盒,向五空大師一揖,說一聲:“大師收起此蛇,功德無量!”

五空大師念一聲佛號,笑道:“老衲斬且國寺,小友事畢,請即來敘!”

於志敏恭應一聲,即向陶格行那夥人招招手道:“陶山主可肯到風雲亭一敘?”

陶格行雖未與於志敏交鋒,但齊齊黑虜尚且敗走,他更加不必說,一見於志敏相召,那還敢說個“不”字?答應一聲:“從命!”即回顧夥伴道:“列位願否同去,陶某但……”

一語未畢,曾者大已搶著說一聲:“當然有禍同當,陶老哥何必見外!”

於志敏與這群綠林豪客敘過姓名,寒喧幾句,即道:“列位雖是黑道中人,但與胡某並無仇怨,即以敝友小俠龍捲風來說,他也只須澄清外間的誣衊,不一定見人就殺,列位儘可放心”

他目光向群盜一掃,續道:“此事起因,大致已明,巫山七怪不知受何人指使,派遣不少淫賊幹採花案子,而誣到龍捲風頭上,其中必實大有用意,列位和胡某俱是局外人,不易明白,但龍捲風與胡某是生死之交胡某也有替他查探的責任,目下有那姓全的在此,向他身上查問,或能問出幾分眉門。”

候老二叫道:“小俠慢說,我去把他提來!”

於志敏待候老二把人提到,即在全南柱身上連拍兩掌,全南柱一醒過來,向各人一瞥,即站起身軀,罵一聲:“陶老大!

說敢把格老子買了,這筆賬總掛在你頭上,當心七俠向你全家要人罷!“他把話罵完,一縱身子,就要逃跑。於志敏仰手一抬,一樓氣功射擊,全南住剛躍起數尺,即覺腰被潛功一幢,又平窄倒下,跌得叫出一聲:“哎呀!”

於志敏冷笑道:“憑你這一付德性,要想由我手中逃脫,可說是比登天還難,嘴裡再不乾不淨,當心有苦頭好吃!”

全南柱怪目睜圓,哼一聲道:“格老子大不了拼掉一命,龜兒子……”

於志敏不待他把話說畢,又是一指,全南柱登時噤口無聲。

陶格行瞥那全南往一眼,但見他頃刻間臉色大變,渾身如發了三陰虐疾,顫慄不已,情知他此時經脈被阻,極度痛苦,又說不出聲來,不禁起了憐憫之心,向於志敏一揖道:“請小俠饒他一命罷,他是西川人氏,出口總離不了老子兒子!”

於志敏笑笑道:“我知道他們的口頭禪,但也得給他一個厲害,才肯說出真話來!”旋即面對全南柱道:“在我胡某面前,絕不容你狂,也不容你很,連想死也做不到,你由這時起,所有功力已廢,要想跳高三尺也不可能,休說練功報仇。

我問你甚麼,你使得從實招來,要想使刁隱瞞,當心我再使用三陰絕脈,萬蟻齒髓的手法,教你苦上幾百倍。“

全南柱口不能言,但目光中還流露陰狠之色。

於志敏笑笑道:“你能夠忍,儘管忍著罷,我看你能夠忍多久?”

半盞茶的緘默,全南柱已流露出一片乞憐的淚光。於志敏再一指,全南柱抽搐一陣,才喘得一口氣過來,說一聲:“罷,罷!落在你這班淫賊手裡……”

於志敏臉色一沉,喝一聲:“你敢胡說!”

陶格行也道:“全老弟!你從實向胡小俠招認罷,王曾師徒已在藩司面前承認是栽巫龍捲風,你還替他隱瞞作甚?”

全南柱狠狠地望向陶格行一眼,狠狠道:“要老子說就說,反正你們也逃不了一死!”

於志敏冷笑道:“你說是巫山怪要來替你報仇?”

“何止巫山七怪,還有比七俠強幾十倍的人物!”

“是誰?”

“老子不知道!”

於志敏橫掃一掌,“啪”的一聲,把全南柱打至半邊。喝一聲“你說不說?”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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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25 16:52:22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四回 絕頂拜高人 偷雞摸狗 樓頭逢少女 假貌真身

全南柱哭喪著臉道:“老子真個不知道,教老子怎樣說?”

於志敏看他的神情似是不假,問一聲:“你見過那人沒有?”

全南柱搖一搖頭。

於志敏鼻裡“哼”一聲,看樣子又要發作。

全南柱忙道:“老子確未見到那人,但聽說那人姓孟,有個綽號叫做不毒尊者。”

“不毒尊者?從來沒聽說過!”

“聽說那位老前輩能支使天雷打人!”

“哦!”於志敏驀地記起師孃白義姑在都魯山所說的落雷魔君孟振台,不禁叫了起來,接著道:“原來是這個妖孽,我正要找他,你知他這時在那裡?”

全南柱道:“這個?格老子又不知道了!”

於志敏點點頭道:“你們到底有幾人被派來偽裝採花賊?”

“有好幾起人,到底有多少,格老子也不知道!”

“到湖廣有多少?你總該知道了?”

全南柱屈指算了一算,旋道:“長沙來了八個,格老子也算在內,但格老子沒有去幹。

益陽去了十個,岳陽去了八個,其餘的大地方都有多少人,格老子不知道。”

於志敏道:“你們把龍捲風於小俠的老爺子藏在那裡!”

全南柱一怔道:“甚麼龍捲風的老爺子!”

“就是被霸王莊的人擒獲,送到雪峰山,再送到巫山去的那位老人家?”。一全南柱想了一想,似乎有點恍惚道:“好像有過那樣一事,但格老子並沒見到那人,不敢說定,要真在巫山,多半回會藏在五行洞裡。”

“五行洞有那樣厲害?”

“厲害的很,裡面分設金本水火土五行,不明底細的人只要一走進去,立即化成飛灰!”

於志敏道:“你可知底細?說了出來,我便恢復你的功力,還可使你得到好處。”

全南柱目光個透出一種渴望的神采,旋又搖搖頭道:“不但是老子不明白,六俠裡面也不過是石大俠一個人完全明白!”

“難道石老怪自己替關在洞裡的人送飯?”

“他有親信的人,會走那條鬼也不敢走的路嘛!”

“你算不算?”

“格老子只配在外間跑腿!”

於志敏略一沉吟,又道:“七怪命你們來湖廣採花,把罪名裁到龍捲風頭上,是何種用意?”

“這格老子不知道!”

“採花的事,要做到什麼時候才算做完!”

“嘿!這個還有完的?一路幹下去嘛!”

於志敏心知再也問不出好的來了,轉向陶格行道:“陶主,在湖廣採花的始末,列位都聽得明白了,列位若果不欲讓三湘少女被歹徒蹂躪,便發出武林帖解釋這一椿事,並聯手起來對付巫山七怪!“陶格行此時又驚又服,躬身道:“小俠指示,自當照辦,武林帖照樣可以發出,但說到聯手對付七怪一事,在下數盡三湘人物,也沒有誰能做得到,如果小俠願作盟主,在下必定盡力。”

於志敏思索良久,把利害和必需的時間,通通盤算一番,笑笑道:“盟主一職,暫時可以空著,發武林帖可先揭露七怪陰謀,定期選出盟主聲討就是。我想到那時候,龍捲風於小俠或可回到中原,這事也容易解決了!”

陶格行忙道:“龍捲風在那裡?他的藝業可比得上小俠?”

“他比我強得多了,可惜他還在冰原不然要與落雷魔君孟振台廝殺,倒是一個好幫手!”

陶格行聽說龍捲風的藝業更高,面呈喜色,但一聽到落雷魔君,卻又面若死灰道:“那君能夠落雷,這事怎生是好?”

於志敏微笑道:“這個你不必駭怕,不說是龍捲風可以勝過落雷魔君,即以胡某來說,也包定可把他打敗,但他騎有一隻怪鳥,動不動就飛走,卻奈何他不得!”

陶格行略為安心道:“只要有人能敵落雷魔君和巫山七怪,其餘也不足懼怕了。在下想到發武林帖時,定期為三個月,地點就在嶽麓山,期前各自隱藏起來,省得被七怪個別擊破,小俠你說可行?”

於志敏讚一聲:“就是這麼著!”

兩者預定了日期,和行蹤的記號,陶格行使率眾帶同全南柱徑自離去。

阿爾搭兒見那夥人一走,立即幽幽喊一聲:“阿敏!”接著道:“那老和尚是誰?他藝業很高,為何不選他為盟主。”

於志敏笑道:“那和尚是北宋時人,俗家名字叫做魯達,就跪著求他幹,他也不肯,乾脆就免了!”

錢孔方道:“若照姓全的說五行洞恁地兇險,要救公公還得費一番周折哩!”

“誰說不是!”於志敏不覺慨嘆一聲,接著說:“若不先救爹爹出來,縱使抓到落雷魔君也沒有處,他們知道爹爹在他們手上,我決不敢殺他的人。”

阿爾搭兒道:“別讓他知道是你,我們先把魔頭逐個殺掉,再脅迫一兩個帶路解救爹爹出來。”

“也只好這樣做了,這時先見了那位魯老前輩,看他有甚麼吩咐。”

這時寺尚未關閒,兩位知客憎分立門外,於志敏夫婦到,左首那海通和尚即迎前一步,合十微躬,宣了一聲口號,接著又陪笑道:“擅樾曾經來過,還記得小僧麼?”

阿爾搭兒笑道:“你是海通,他是海達!”

右首那知客僧聽人家連他也認了出來,慌忙唸佛道:“擅樾好記性!五空老禪師已吩咐下來,請三位擅樾在觀音閣相見。”

於志敏詫道:“觀音閣?日裡我們已經到過,怎未見他?”

海通僧含笑道:“老禪師不是本寺主持,他見那幾棟古杉可愛,書間就在構穴裡打坐,所以檀樾來時未能見到!“於志敏夫婦由海達僧引住觀音閣,正要止步肅立,待海達僧通傳,裡面已呵呵笑道:

“老衲已為人不必為禮,海達已回去將息,擅樾進來便了!”於志敏別過海達僧,即與妻入閣,趨到五空大師面前,只頭一拜。

五空大師手臂向外一攔,面泛笑容道:“小友乃俺故人門下,不必多禮,俺四海邀遊,與紫虛老友多年未見,他夫婦兩人合藉雙修,定比俺五空好得多了,近來行腳何方,小友知不知道?”

於志敏恭道:“師尊在瓊崖蒙天嶺定居,行腳倒是難說,年前由蒼冥上人與上人門下的逍遙客在都魯山附近護關,現時反不知住何方去了。”

五空大師嘆道:“俺魯達生來最笨,當年五台老和尚偏替俺取名智深,害得俺坐了上百次關,卻是一竅不通,五火不空,深信臭皮囊也不能解脫。想找他問問如何解脫。偏又找他不著。”

於志敏見這位三百年前,在梁山伯落草為寇的花和尚連師父也埋怨起來,不覺笑了一聲。

五空大師雙目射出兩道神光,說一聲:“有甚麼好笑?”接著又道:“其實俺也自覺好笑,皮襄解脫不了,年紀偏長了許多,若要提起當年的名字來,世人竟要以為俺是個怪物,害得俺不敢見人。五大不空,又想多知世上近事,小友行走江湖,不妨坐下來說個詳盡!”

於志敏一聽,花和尚竟是連自己的年紀也埋怨起來,卻又不便笑他,當下稱謝一聲,與兩妻坐上蒲團,將自己見聞,與及年近來群魔打擾的事,撒略稟告,不覺天交五鼓,五空大師聽得鬚眉無風自動。

錢孔方心裡暗道:“這老和尚果然五大不空,出家人那有這般激動之理?”乘機道:

“老禪師若認為湘衡地面,群魔濃得過分不堪入目,何不下山一遊,用當年那枝禪杖把他一個一個打成肉餅?”

五空大師呵呵大笑,說一聲:“女擅樾說到俺心裡去了。

俺……“

錢孔方正被他一聲“女檀樾”,說得粉臉通紅,忽然一聲清磐,霎時齊鼓齊鳴。

五空大師說一聲:“這裡要做早課了,咱們往禹王牌說去!”

二女只覺眼前一花,五空大師坐處已空無一人,連那蒲團也被帶走。

阿爾搭兒親眼見過紫虛上人,白義姑,蒼冥上人的藝業,只是微微一怔,認為五空大師與前三人也相去無幾;錢孔方卻是初見這般神技,不禁噫了一聲。

於志敏忙道:“我們快走,他已到山頂了!”

三條身影在空中連劃幾道圓孤,也到了禹王碑前。

五空大師呵呵大笑道:“你們來遲了!”

於志敏先是一怔,旋而明白花和尚人老心不老,還在暗較輕功,赫然一笑道:“晚輩怎及得大師神技?”

五空大師見於志敏贊他,又微笑道:“你三人也不弱,只是起步較遲而已,若在百里之外,只怕老衲也不過勝份一肩。“錢孔方正要舊事重提,勸五空大師下山,唇皮一動,五空大師已搶先遣:“你且休說,俺知你要說何事,看俺老成這幾根骨頭,還能夠就大事麼?湘衡地面的事,自然是由你夫婦收拾為妙,不然就另推薦差不多的人出來。俺方才看你起落的身法,有幾分像紫虛老友的縮地流光步,又有幾分像我另一位老友的飛雲步,到底是怎樣一回事?”

於志敏忙代答道:“她正是老前輩同時的孔氏兄弟的門下”

五空大師目光一亮,說一聲:“僅傳女擅樾一人?”

錢孔方一時念及師恩,妙目不禁一紅。

於志敏知道梁山伯一百零八名草寇結義情重,生怕一個應對不好,五空大師誤以為流民會被毀是因自己而起,則反臉成仇,大為不妙。急將事實經過,抽絲剝繭,層層說明。

五空大師慨嘆道:“料不到孔亮兄弟的門下恁地倒行逆施,竟向玄冰老魅投靠,這也是各有應得,但死在玄冰谷,未免有點太冤”。嘆息幾聲,即向錢孔方招一招手,說一聲,“小女娃過來,俺給你幾分好處!”

阿爾搭兒忙拉錢孔方上前跪倒。

五空大師笑道:“一點點小東西,毋須行此大禮!”挽起錢孔方,由袖中取出一方玉版,交到錢孔方手上,又道:“俺平生最懶讀書,讀了幾百年也認不得幾個大字,又最不願收徒,纏俺這雙天腳,只好把俺胡練得來的玩意,盡數縷刻在玉版上,本待和俺長埋地下,不料遇著你這娃兒,索性送給你,要俺對你解釋,得花俺半天功夫,你還是自己去求解的好。”

錢孔方再拜稱謝。

於志敏嘻嘻笑道:“大師那套醉打山門的拳法,在不在裡面?”

五空大師呵呵笑道:“你這刁娃娃,專學會紫虛老友那套挖的手法,要看醉打山門的拳法,快去端兩罐酒來!”

錢孔方笑說一聲:“弟子去”

“不要你去,要他去!”

阿爾搭兒說一聲:“我哪?”

“你也留著!”

於志敏和這莽和尚要籍故試他的藝業,嘻嘻一笑,說一聲,“我去也!”聲落人杳。

五空大師那樣高的藝業,也只看到一溜輕煙,往山下直沉,不禁嘆一聲:“他那師父真是第一奇人,方才是他使刁,這俺也看走眼了!”

二女見人家盛讚他的檀郎,都喜不自勝,但又不便說出,只好相視而笑。

五空大師笑道:“籍等待酒菜的時候,俺先把玉版上的玩意指點一番也好!”

其實,五空大師除了拳法、步法、杖法、各有獨到之外,輕功、內功、氣功、全仗本體修為,二女聰明過人,並已練過極高的武學,只須一點即明,紅輪甫湧,二女已經全部瞭解,喜得他擲版大笑道:“你兩人這樣好的記性,俺家再挖一百年心血,也不夠你學半天也“

笑聲中,一條身影疾如電閃登山,只聽於志敏遙呼道:“狗腿買不到,權將豬腿代替了!”

二女一見檀郎身後揹著一個大包袱,胸前接有一個大拜盒,兩手各提有一罐酒,不禁笑出聲來。

於志敏道:“有甚好笑,這些還不夠大師一頓吃!”把酒菜羅列在禹王碑前竟佔了幾尺地面。

五空大師連說:“夠了!可惜沒有狗肉,未免美中不足,說不得勞你去偷一隻來,反正湘衡地界,多的是野狗!”

於志敏料不到五空大師竟支使他去偷狗,不禁怔了一怔,因為師父雖不禁偷富濟貧,但偷別人的來濟已,最是要不得,但由於前輩差遣,敢又當別論,笑笑道:“俗稱偷雞摸狗,既然只准摸,小子就去摸一隻來就行!”

五空大師笑道:“摸的也好,快去模來!”

於志敏應聲而逝過了半晌,果然攜回一隻剃光毛,開好膛的肥狗,還帶有鐵鍋和陳皮、八角等香料。

阿爾搭兒詫道:“你在那裡搞來這些鬼東西?”

於志敏笑道:“這狗不是模來,可說是搶來的!我一到山下,就聽村人喧嚷著打狗,原來這隻畜生咬傷了人家的小孩,活該它倒黴,被我順手殺了,再向村人買了一口鐵鍋和香料!”

五空大師道:“小友真正能幹,待老衲架爐蒸狗。”

於志敏忙道:“大師不必動手,煮別的,小子未必行,燒狗肉、烤狗肉、蒸的、煮的、一概不同凡昧,一試便知,以假包換。”

五空大師被他惹惹得笑到合不回嘴。

錢孔方也笑道:“阿敏什麼時候學得幾句生意人的口頭禪,卻來這裡騙人。”

“世事洞明皆學問,人情練達即文章,閒話少說,看小老頭燒狗肉。”於志敏一面說話,一面以三方石塊架起鍋來,並蒐集些枯草枯枝,立刻生火。

老少四人吃著現成酒菜,說些天南地北,專等狗蒸熟。

移時,肉香四溢,五空大師饞涎欲滴,贊得一聲:“好香!”立即揭開鍋蓋,抓起一條狗腿就啃。

於志敏道:“還沒到火候,休怪我燒得不好!”

“吃得,吃得!已比酒家歷次燒的好了!”

於志敏見這位莽和尚雖學佛多年,仍恁地不拘形跡,也暗示二妻開懷痛飲。

待把酒肉吃盡,已達已午時分。

五空大師一雙油掌使向裟一抹,說一聲:“灑家的醉拳來也!”一步躍開,立即施展起來。

於志敏夫婦三人俱已藝臻化境,看出五空大師一套醉拳,只是拳打腳踢,表面上雜亂無章,實則隱藏無盡的變化,屏息凝神,招招熟記。

盞茶工夫,五空大師拳腳一收,面向北方拜了三拜。誰也不知他要做什麼忽然,他帶著嘶啞的聲音唱著:“漫酒英雄淚,相離處士家,謝慈悲剃度在蓮台下,沒緣法專眼分離乍,赤條條來去無牽掛,一任俺煙蓑雨笠卷單行,一任俺芒凝破缽隨緣化!”

於志敏早知五空大師一段極不平凡的身世。(曾詳見於施耐。

庵著“水遊傳”,本書不贅)一聽他唱出哀傷而又悲壯的古調,立即恍然道:“怪不得大師的醉拳不輕易在人前展出,原來一施展出來,即須幻想回當時的情景,才可發揮威力,照這樣看來,這時休說是山、即是一座較小山峰,那怕不被一拳打坍?”

五空大師唱完他自編的一句,已是滿面淚痕,悽然一笑道:“小友看清拳沒有?”

於志敏拜謝道:“大師恩惠已多,小子不但看清,而且已略得妙處。”

五空大師道:“俺就不信!”

於志敏笑了一笑,起立再拜,也一舉一腳照原施展出來,待拳法打完,卻無處可拜,提起嗓子唱道:“俺正羨飄蓮斷梗無牽掛,逐浪漂萍自在地,何必強做絲藤牽葛,瓜莫縷麻,到頭來生生死死,死死生生,說甚麼柔腸寸斷,笑掉人牙?”

五空大師大笑道:“俺只見你拳式同樣,勁道有異,還在暗裡奇怪,好一個飄蓮斷梗無牽掛,逐浪飄萍自在地,端的被你好處學去了也!”

錢孔方和阿爾搭兒雖也熟記醉拳中一招一式,但她卻不諧詞曲,不知五空大師和檀郎各唱一節甚麼東酉,為甚麼打完了拳,還要唱那枝不倫不類的曲,因此都怔怔地望著。

於志敏笑道:“要知大師這套醉拳,原是幻想當時有座山門,默唸詞曲才打得生動,不然使得不到妙處,若果我們不在這裡,大師這拳法一收,只怕一聲長嘯,已走出幾百裡遠了!”

“妙!”五空大師不禁唱採,接著又道:“俺這套醉拳,看過的人也有一百幾十,就沒有堪破俺這個奧秘,今天倒被你這小哥兒說破了,你們過幾天再來,俺把那化蛇兒練成一種妙藥給你!”

於志敏才說一個“謝”字,五空大師哈哈一笑,最後的笑聲已落在幾株古杉林裡。

阿爾搭兒輕“嚷”一聲道:“敏郎!那條怪蛇能練成什麼藥?”

於志敏笑笑道:“這位莽大師怪得很,要是我猜得不錯,他定是練一種美容丹。

阿爾塔兒道:“蛇兒能練美容丹!”

“是!”於志敏隨口答應一聲,接著道:“吃蛇本來可使人皮膚白嫩,以化蛇加上幾味奇藥,練美容丹定可成功。”

阿爾搭兒喜道:“這樣說來,蟬姐的容貌定可恢復了!”

於志敏漫應一聲:一種愁緒不覺湧上心頭。

錢孔方忽叫一聲,“阿敏!”閃著眼睛問道:“打那醉拳是不是一定要默唸一篇古怪東西?”

於志敏笑說一個“是”字。

“要是沒有酒,怎能稱為醉拳?”

“不妨叫做顴拳好了,反正他這拳專攻不防,癲了起來,每每由出人意外的部位打出。”

經於志敏這麼一說,二女全都領略到妙處,各在腦中默想拳式幾遍,阿爾搭兒說一聲:

“我們還要去那裡?”

於志敏道:“益陽鬧得那麼兇,還是先去益陽罷!”

益陽相距長沙不過百餘里,於志敏夫婦以絕頂輕功,兼走捷徑,到達益陽,只是未申之交。

事先,於志敏猜想長沙的事已隔兩晝夜。消息已傳到益陽,所以到益陽之前,俱作少女打扮。

於志敏一張英俊臉孔,扮起少女,又是閉月羞花,沉魚落雁,還要勝過錢孔方几分,任何人也認不出他是藝震華夷的少年奇俠。

錢孔方和阿爾搭兒恢復少女本來面目,一身短裝,雖未露出寶劍,而風姿綽約,已夠使人驚奇。當這三位少女在資水南岸,候船渡江的時候,路人盡投以奇異羨慕之色。

一過資水,便入益陽街上,夫婦三人故意走遍益陽街巷,惹起所有的閒人留意,然後面找家雅緻的客店住宿。

這家“遠來客棧”的店東林正幹,年紀已有六十多,歲壯年的時候,也是在江湖上打混過的人物,見自己店裡進來三位神采不凡的少女,忙親自招呼在後院客廳待茶,詢問要甚麼樣的房間,便吩咐夥計打掃,然後對於志敏道:“秦姑娘是從遠方來的吧,敞處近來迭出奇案,姑娘雖是武林人物,但賊人確實大凶,夜裡寢息,還得加倍清醒才好!”

於志敏明知店東說的是採花案,卻放意問道:“貴地發生什麼案子,在路上怎未聽說?”

“嘎”店東先嘆了聲,才道:“前幾天的一個晚上,四鄉同時失去了二十幾位少女,害得家家恐慌,把略有姿色的姑娘都送來城裡,有親屬的投靠親屬,沒親屬的就租住客棧,小店裡也住有十多個,姑娘方才進店,有的已經看到。”

於志敏回意走來後客廳的時侯,甬道兩邊的房間,果有少女探出頭來,也就點點頭道:

“這個我可相信,但那賊人是誰?”

店東嘆一口氣道:“說起賊人也令人難以相信,原來竟是兩年前大破南昌繩金寺,酆都陰風洞,烏斯藏岡底斯山赤身教總壇的小俠龍捲風於志敏。”

於志敏笑道:“怎麼又難以令人置信?”

“於小俠專與邪魔外道作對,他怎會做出這種事來?但各處都傳出是他乾的,而且四鄉間在一個夜裡失蹤多人,若非他那樣日走千家,夜行萬戶的人,誰能做得那樣乾淨俐落?”

於志敏道:“莫非有多人在四鄉同時下手?”

店東目光忽然一亮,“晤”一聲道:“這個確實很可能,今天長沙府已有公文到來,說在長沙一夜間擒獲六個龍捲風,可見那事決不是一人乾的,也不是龍捲風乾的。”

於志敏道:“東主對於龍捲風竟是那樣相信,你曾經見過他麼?”

店東搖搖頭道:“我還沒有那份福氣,見過那位少年奇俠,就是聽別人說過不少。”

“誰說過?”

店東反問道:“請問秦姑娘今師是那一位高人?”

於志敏笑了一笑道:“我是明因師太的記名弟子。”

“哦龍劍派的門下,失敬,失敬!”店東站起身軀,抱拳一揖。

於志敏扮起女裝,竟冒用妻子秦玉鸞的名字投店,不說明因師大秦寒梅是祖姑,而說是明因師太記名弟子,自己也暗裡好笑,忙還了一揖道:

“其實我也沒學到師太多少工夫,只會替龍山劍派丟臉。”

店東連說幾個“好說”,目光移向二女,滿臉堆笑道:“這兩位女俠,真人不露面,不知……”

於志敏笑道:“這位甘菊女俠是酒中仙郭大俠的師妹,那位孔芳女俠是上幾代高人,花和尚魯智深的記名弟子。”

店東一聽兩人的來頭,更是大吃一驚,連呼:“失敬!”揖拜陪禮。

阿爾塔兒和錢孔方卻因檀郎替她編謊,生怕露出馬腳,不敢多說,只能在心頭好笑。

就在彼此揖讓的時候,對面後廳一間房門半天,探出一個少女的臻首,星目向各人掃了一眼,即縮了回去,於志敏耳邊已聽出她在房中冷笑。

店東獲知新來三位“俠女”俱是高人門下,在肅然起敬中,說出自己原是武當俗家弟子,自從掌門人吳顯哉率領部份弟子參加岡底斯山之役,回來後把小俠於志敏宣染得天上少有,地上無雙。所以店東不但知道龍捲風,連到王紫霜、紅花婆婆、閔小玲、丁瑾姑等一干俠男女的名頭,俱能如數家珍。

寒喧過後,店東親自引導往新開的房間,再問一聲:“三位女俠到敝地來,可是為那樁案子?”

於志敏道:“我們另外有事,但既有這案子放在眼前,又不能不管,東主你叫別人知道我們來歷,只消向外傳揚貴店住有一群少女,看今夜有無動靜。再則,我們住在這裡,有時會關起門來,而人不在房中,請囑下人休來打擾。”

店東原是江湖人物;自然懂得這些行徑,唯唯稱是便自退去。

錢孔方笑喚一聲:“阿敏!”接看到:“你穿了一身女裝,又冒用秦丫頭的名聲。自己覺得肉麻不?”

於志敏笑道:“夫妻本是一體嘛,怎地還分彼此,你們要是冒用我的名字去行事。我更覺得高興。”

阿爾搭兒笑道:“敏郎!你好端端說我是酒中仙的師妹可不令人羞死!”

於志敏道:“他還巴不得有你這樣一位師妹哩!這有甚可羞的?但方才在廳中說話,有個少女探頭偷窺,還卻笑了一聲,說不定那人認得郭良,知道郭老沒有師妹,一個不好還要鬧出笑話來。”

阿爾搭兒道:“那人我也看見,年紀比我們大不多,比羅師姐又小几歲,莫非就是蟬姐?”

於志敏笑道:“你怎會想到蟬姐頭上?若果是她,縱使她認不出化裝後的我,我也會認得到她,但那人連蟬姐的神情也不像啊!”

錢孔方道:“反正那人長得比羅姐還美,由她雙眼看來,武藝似也不弱。”

於志敏笑說一聲:“與我何干?”

錢孔方笑道:“只怕人家與你有幹哩。”

於志敏順手一推,把她推倒床上。

錢孔方忙道:“別鬧,今天是搭兒丫頭的。”

夫婦三人鬧得雲鬢紊亂,氣喘吁吁,到了晚飯時光:阿爾塔兒才整理衣裙,撅嘴嬌喚道:“敏郎哪!你這樣不分時候,不分地方來鬧,怕不把你小命鬧短了哪!”

錢孔方躺在床上笑道:“鬼丫頭別替他擔心,還搭上了一個我!”

阿爾搭兒橫她一眼道:“全是你哪,要是敏郎有了三長兩短,我不要你賠才怪!”

於志敏經過一番旖旎溫存,自己也覺得有點乏了,索性合起眼來,靜聽她兩人鬥口。

錢孔方輕輕親一親檀郎嫩臉,悄悄起身,與阿爾搭兒梳妝完畢,才努努嘴道:“要不要叫他起來?”

阿爾搭兒瞥了檀郎一眼,笑起來道:“這人在裝睡哩,我們的話全給他聽見了!”

於志敏“噗哧”一笑道:“你們有甚麼話。怕讓人聽?”

錢孔方曾和阿爾塔兒說起她自己的感覺,不由粉臉飛紅,恨恨道:“捉狹鬼起不起來,我們就讓你一個人在這裡!”

於志敏嘻嘻一笑,由兩位嬌妻替他梳洗,帶了重要的東西,聯袂而出。

益陽雖是洞庭湖南端的重鎮,資江流域物產集散之地。但北有沅江扼住洞庭的咽喉,東有湘陰、長沙;西德外、桃源;因而並不像別的城市,笙歌達且,也沒有別的城市那樣熱鬧,繁華。

除了沿將一條大街經商興盛,其它各處盡是織廠,布坊,此外便是官衙和民寨。

由鄉間來益陽謀生的少年。多半在紡織廠裡傭工、因而每屆放工的時分,便有不少慘緣少年死在簷下,對行經他面前的少女評頭論腳,甚至於還唱著不堪入耳的歌謠,惹得少女一面急步疾行,又一面吃吃嬌笑。

於志敏夫婦一走上大街,便有不少少年悄悄指手劃腳,若非見三人俱是勁裝,說不定還要上前捏她們一把,才稱心滿意。

然而,於志敏夫婦將耳邊爛言蜚語,視若無聞,一直走往晝間選定的“醉仙樓酒家”

當她們登上醉仙樓酒家的樓上,門外也湧進一夥壯漢和少年。這夥壯漢和少年分明是為了這三位天仙似的“少女”才花費金錢銀子來醉仙樓買酒,藉以飽餐秀色。

但在這一夥人當中,又有一位滿面皺紋面容光可籤的老尼,老尼身側緊傍著一位二九年華,肩背寶劍的勁裝少女。

這一位少女膚色潔白如玉,面如瓜子,鼻如懸膽,蛾眉斜飛,星目熠熠生光。說美豔,她可比不上前面三個;說武藝,由表面上看來,似還較勝一籌。

老尼和少女隨眾登樓,見先上樓那三位少女已經坐定,不少壯漢與少年俱坐在近她身旁的座頭,就好比眾星拱月,綠葉襯花不覺冷笑一聲道:“華兒!我們往那角上去!”

這一老一少相對坐在角隅的座頭,側面卻遙對於志敏夫婦,只消面孔微斜,便可將於志敏夫婦的情景盡收眼底。

於志敏居中坐著,他兩側則是阿爾搭兒和錢孔方,因此,老尼與少人座的情形,早落在他的眼裡,心想:“這兩人頗有來頭,但我卻未見過……”他搜盡所見所聞,驀地記起一個人來,不覺微微一笑。

恰巧對方那少女也望過這邊,見他那神秘的笑容,鼻裡輕哼一聲,即對老尼道:“就是那佩劍的賤婢,不知是哪來路,竟冒充秦家小妹妹的名頭。”

老尼低聲道:“華兒別胡亂罵人,那三位少女大有來歷,憑我這付老眼,竟未看出人家武學深淺,而且她們的目光都甚正。”

少女不服道:“師傅還說她目光正哩!那佩劍的就死眉死眼看人,要不看她也是個女的,華兒定給她一枚雞骨鏢。”

老尼失笑道:“你還是恁地強項,若沒有我跟著,你不吃大虧才怪!”

少女秀眉一挑,笑道:“人家才不哩,那佩劍的不見有甚本事,她身邊兩人更加不行!”

於志敏雖與二妻低語,但他凝神傾聽老尼的談話,恰把她兩人對答的話全聽個清楚,暗自好笑道:“偏是位會疑神疑鬼,我倒要你哭笑不得!”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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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25 16:52:57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五回 河畔相逢 檀郎心欲碎 香醪乍飲 奼女願初酬

上回說到於志敏夫婦在長沙協助吳徵信等人破了採花案,即被陶格行約往道鄉台交手,天竺妖巫齊齊黑虜恃強放出“化蛇”;被於志敏以金霞劍驚走之後,當由五空大師魯智深收服化蛇,審問所俘得之全南柱,獲知七怪石雄派出多人在湘衡一帶做案,並將于冕幽禁在五行洞,於志敏乃請陶格行發武林貼,定期三個月在嶽麓山選盟主,聲討巫山七怪,然後獨與二妻趕往益陽。

當天在益陽遠來客棧結交店東林正幹。獲知益陽近事,但自稱為秦玉鸞,阿爾搭兒改稱為甘菊,錢孔方改名名為孔芳之事,卻引起另一女俠與老尼留意。

於志敏在醉仙樓聽得那女俠與她師父老尼談話,即聽那女俠必與秦玉鸞認識,並推知老尼究竟是誰。但那女俠認為於志敏夫婦無甚本事,冒充別人姓名,似非善類,卻起於志敏好謔天性,又打算開她一個玩笑。

阿爾搭兒與檀郎低聲談話,發覺她有時所答非所問,妙目一遊,便知端睨,笑道:“看你失魂落魄似的,那邊那少女可不就是在客棧那位?”

錢孔方道:“我們把她掇過來,好不好?”

於志敏忙道:“你們別開玩笑,這事千萬做不得,我若果猜得不錯,那老尼定是蟬姐的祖姑綠鬢老尼,那少女定是老尼的弟子葉萼華了。”

錢孔方喜道:“這才是親上加親啊!搭兒丫頭和我過去相認。”

“你們真會胡鬧!”於志敏又急又好笑道:“那鬼丫頭已知我決不是鸞妹,此時正在狐疑,她又認不得你兩個,再說也不肯相信哩!”

阿爾塔兒再看那邊一眼,果然看出那少女以一種迷惑而又含著幾分怒意的目光,向自己這邊瞪著,不覺失笑道:“敏郎說的不差,那丫頭還長有傲骨。”

錢孔方道:“連人家的骨頭也給你看出來了,我偏不信。”

於志敏忍不住笑出聲來,偷眼向那邊座上一看,卻見老少兩人全含幾分怒意,情知這時誤會不得,急俯首低聲道:“我們別看她了,當心會惹出麻煩來!”

二女向那邊斜瞟一眼,情知檀郎所說不虛,急改個話題,高聲談笑。

圍繞在他三人的鄰座,固然有不少是當地的登徒子。為了貪婪秀色,為了滿足好奇心,而不惜向她投以貪婪的目光,並且竊竊私語。

但於志敏那種超人的耳力,卻在雜亂的聲音中,隱隱聽出有人輕聲說了一句:“這幾個雌兒不知是何等來歷。”

“雌兒”兩字,不折不扣是江湖人物的口吻,一進入於志敏的耳朵,立即使他提高警覺,但仍不動聲色,繼續傾聽下去。

“聽她們的口音,不像是湖廣人,別正是那小子身邊那些賤婢!”

“蕭兄說的可是前天在長沙……”

“晤”

“不對!由李本華的飛鴿傳書看來,那姓胡的小子只帶有兩個小窮酸!”

“老張你看漏了!他們救龍山劍派兩個寶貨的時候,另有兩個沒尻兒的。”

“敢情他們總共有五人。”

“海老弟!你們看事也大淺了,沒尻兒的難道不會是小窮酸麼?”

“李大哥這就不對了,若說沒尻兒的喬裝成小窮酸還不太錯,僅那胡小子難道是個兔子,肯改成沒尻兒的?”

“嘻嘻!哈哈!………”立即響起一陣鬨笑。

於志敏趁這時候,回過頭去看那邊座上一眼,見他統共只有五人,有三人是文士裝束,兩人是生意人的打扮,俱是斯文縐縐,並不像一般武夫那樣濃眉突眼。上首一個,跟隨藍裡帶青,鼻端肉球下垂,若照麻衣相法上說來,分明是貪淫不足的賤相。但那人目光數寸,也還有幾分陰毒的功夫。

二女見檀郎回頭看人,由同時側過頭去。

首座那人的蛇目中,閃出極其柔和的藍光,嘴角帶起一經笑意。其餘四人也向這邊三女投了一眼,又裝成若無其事地低頭談笑。

於志敏暗道:“你這五個淫賊活該倒運,最好是連那五個也送上門來。”

夫婦三人剛轉過頭來,還沒喝半杯酒,又聽那座上低聲道:“這三個雌兒真個天上少有,我虛長三十出頭,還沒見過。”

“李大哥著迷了!日裡小弟已查得她們住在遠來客棧,還怕弄不走麼?”

“這幾朵花兒雖好,可惜有點刺兒,還得當心老尼姑多事。”

“大哥你也真是,天不怕地不怕,怎麼怕起一個老尼姑來?

依小弟看來,那尼姑頭皮那樣油亮,說不定並沒有老,這邊的雌兒只得三個,索性連那兩個也弄過來?省得爭執!”

“海老弟真不愧姓海,果然能夠兼收幷蓄!”

“怕什麼?新貨兒費勁,還不如舊的能降火哩!”姓海的那賊人說罷,群賊又是鬨堂大笑。

群賊開始低聲計議的的猴,阿爾搭兒和錢孔方以交談掩護檀郎竊聽,未曾留意。經過鬨笑之後,賊人的話字字入耳,錢孔方首先就臉色一沉。

於志敏見這群雄淫賊連一個老尼姑都不肯放過,心頭也有點怒意,但為了引出更多的賊人,求得人賊並獲,又不便在此時出手,忙以眼色制止錢孔方,旋又笑道:“孔妹且休心急,待我捉弄他兩邊打起來,若果老尼那邊不敵,我們再出手幫她,但也只能在武藝表現上略勝淫賊半分,不然,今夜就沒更好的戲看了!”

二女見檀郎要捉弄別人打架,不禁笑盈滿面。

於志敏暗運氣功,將坐在一角的老尼姑師徒與隔兩張桌面的五位淫賊連通一氣。

這種“以羊易牛的神通”,不但被捉弄的人自己不知道,連到二女明知檀郎要捉弄別人,卻又毫無動靜,也覺得奇怪起來。

但群賊鬨笑一陣,甫靜了下來,又有人笑問道:“海三哥!舊的能降虛火,又何出處?”

“張老弟!這可要怪你見聞不廣了,難道丹成止火這句話你都不懂?俗話說人老成仙,物老成精。不論成仙也好,成精也好,定有一種內丹,譬如老和尚,老尼姑,死後就可燒出舍利子來。其實,舍利子就是內丹的一種,老尼姑既有舍利子,則她自己必定止火;火止則體冷,我們渾身熱烘烘貼了上去,自然會把火……”

那姓海的賊人滔滔不絕解釋一番“降火”的道理,聲音雖然不高,但經於志敏施用“以羊易牛”的神通傳遞過去,老尼師徒可就聽得如雷貫耳。

那少女聽有人在說老尼姑,目光一掃,即見整座樓上只有自己師傅一人是尼姑,而且聲音傳來的方向,幾名男子全在臉上泛著神秘笑容,上首一位文士裝束的男人目光閃閃瞅著她師徒兩人,那還不心頭雪亮?當下粉臉一紅,順手彈飛一根魚刺。

雖然僅僅是一還極輕的魚刺,但那少女手勁不弱,竟如一枚外形暗器“絲”一聲飛過於志敏頭頂,疾射向淫賊席上。

上首那淫賊的武藝也不弱,只見筷子向上一夾,即把那根魚刺夾個正著,立即站起身軀,冷笑一聲道:“是那一位朋友向我李非凡開玩笑,不妨出來相見!”

李賊一報出名頭,與於志敏夫婦相隔兩個座頭一位中年壯漢不覺“咦”一聲道:“原來是化骨飛刀!”

中年壯漢對面一位年輕人詫道:“飛刀也能化骨?”

“別吵!有得看!”

果然在李賊話聲一落,坐在老尼對面那少女立即站起,一聲:“你們放著酒菜不吃,盡在嘴裡嚼什麼蛆?”

李非凡從容笑道:“姑娘責罵得未免無理,你到底聽到什麼了?”

這一問可把那少女問得滿面通紅,但她同時又聽到一個男人的聲音道:“那賤婢耳朵也尖,我們說這麼小聲,她也聽得清楚。”

她目光一落,立又聽得一句:“這潑貨有瞧的了!”這句話經於志敏用氣功放大,竟是全樓可聞。

那少女臉色一沉,喝一聲:“你這賊子!……”抓起幾根魚骨順手一擲,立見幾道白光挾著“絲絲”破空的聲音,掠過各人頭頂,奔向賊人一桌。

於志敏故示驚慌地叫一聲:“不好!”立即把頭一低。

李非凡冷笑一聲,手心向上一託,那少女射來幾根魚骨,全被託飛上屋樑,顫顫地釘在樑上,然後搖搖拱手道:“姑娘好大的火氣,難道真想打死人麼?”

那少女暗裡發了兩手魚骨,全未能傷對方毫毛,面子上怎能接得下來?老尼似也因李非凡一手託梁換柱的氣功,表現得出色而微微一怔,這時從容站起,宣了一聲佛號,面向李非凡道:“李檀樾高藝驚人,貧尼明日午時在西山候教!”

李非凡冷冷道:“憑你兩人這一句話,就想把李某拖著走麼?”

老尼長眉一皺,仍然面不改色道:“該當如何才可請得動李檀樾?”

“你們沒名沒姓的麼?”

“貧尼姓氏早忘,出家人也勿須姓氏,要去就去,何必多問?”

說畢,徑挽著少女住櫃檯算帳去了。

李非凡望著她兩人背影,才不覺冷笑幾聲。

姓海的賊又氣噴噴道:“大哥!那老尼恁地可惡,不知她到底是誰?”他話音甫落,立即聽到“嗤”一聲冷笑,又喝一聲:“是誰?”

李賊也詫異地向四周張望,但他除了發覺滿樓食客俱向他這一桌投以驚詫的目光外,並未發現有人冷笑。目光一移,又投向錢孔方,阿爾搭兒和於志敏的背後,但這三人卻是邊吃邊笑,並不像有意挑釁的樣子。

海賊性子燥急,狠狠一拍桌子,罵一聲:“臊……”話一出口,似覺這話太不適合他的服飾,立又改口道:“誰在冷笑的出來,不然,海三爺就要罵你了!”

然而,急自由他急,仍然沒人答腔,恨得他連說幾聲:“見鬼!”舉起酒杯,一飲而盡。

丁志敏夫婦相視一笑,從容飽食一頓,會帳下樓。

錢孔方一走到街心,忍不住說一聲:“氣死我也!阿敏!

虧你咽得下這一口氣,要教我單獨遇上那幾個,怕不給一人一個耳刮,把飽滿嘴臭牙打掉了!”

於志敏笑道:“要是十個淫賊全在樓上,我也不會輕易放過。可惜只有一半,若因放倒這幾個而走漏了風聲,只怕剩下五個便會將二十名少女架走,追尋起來豈不費事?”

錢孔方道:“你能保定十個淫賊全在城裡麼?”

“縱然不全在城裡,但他們該知道要綁架一位會武的人,決不是容易的事,他這時已發現我們三人和老尼師徒會武,為了想要全獲,必定邀約同夥一齊到來,最多也只留一兩個看管那些女的,而且就在今夜到來送死!”

阿爾搭兒不覺笑起來道:“他真要送死,那一夜來不得,何必就在今夜?”

“方才有人指出李非凡綽號化骨飛刀,老尼約他明天中午的事,他不能不去,因此,他只好今夜下手,打算連著尼一齊擄走,明天再往西山裝個晃子,也好更加揚名顯姓。”

“晤!我明白了!要不要通知那位姓葉的姐姐一下?”

“老尼老謀深算,定有安排,說不定他們也為了那夥淫賊而來的哩!”

夫婦邊走邊說,忽有個老翁銜著一枝旱菸稈匆忙搶過前面,喜地噴出一口濃煙。

於志敏嗅得那煙昧有異,急一閉真氣,回顧二妻一眼,見她兩人也會心微笑,輕輕一拉她兩人衣袖,緩緩跟那老者走向河邊,心裡暗自好笑道:“你這些下三濫,真個該死!”

那老者做夢也不會夢到遇上一位大行家,他噴出一口濃煙,便放緩腳步走向河邊。他由系在煙桿上一面小鏡子,看見三位少女果然亦步亦趨地跟來,不禁暗喜。一到河邊,使施起輕功,沿河岸走往上游,不時暗窺小鏡,見三女仍然跟得緊,卻又時而喜上眉稍,時而眉頭緊皺。

約經炊許時光,在一望無際的田疇裡,夾著有不少溪流。

港叉,老者到達一條港叉岸邊,輕輕擊了三掌,便聞蘆葦蕩中傳出一聲“來了”即有水聲響動,片刻間,一艘瓜皮小艇已靠岸邊。

於志敏暗道:“我看你到底要把我帶往哪裡?”卻聽艇上那人問一聲:“四舵主!這幾位是……”

“休得多問!”那老者向於志敏夫婦一招手,於志敏偽作茫然緩緩舉步。

“正當他前腳將跨上船舷的剎那,忽然一聲嬌叱,一條綠衣纖影疾如蝙蝠追蚊,一掠而達,一道精虹已向那老者右扇瀉落。

那老者忽然遇此意外,一斜肩頭,立即飄出三丈,喝一聲:“你是那條線上的,怎來破我買賣?”

於志敏一聽那老者的聲音,卻是年輕人的嗓子,情知他是故意喬裝,但那少女的嗓音更加諳熟,一眼瞥去,見她面前蒙有一方黑巾,心下登時明白,幾乎要喊出一聲:“蟬姊!”

然而,他又旋想到蟬兒此來定有用意,不如且看個明白,於是又站著不動。只聽蟬兒冷笑一聲道:“好一個巫山七怪門下,竟做出這採花的下三濫勾當,這時人贓俱俱獲,看你有何話說?”

這老者仰天大笑道:“你既然知道我常德慶是巫山七俠門下,早就應該滾罷,難道想送上門來,硬教我把你留下?”

柳蟬兒冷哼一聲,一招“南天暴雨”一枝寶劍幻成一片光波,一湧而上。

常德慶看得一懍,一收小腰,又暴退丈餘,喝一聲:“賤婢報個名來。”

“向閻王爺問去!”柳蟬頭一劍為了救人,只是虛招,但“南天暴雨”這一招存心取敵性命,被他避開,殺意變濃,又一招“風雨滿樓”但見劍光飛射,立即將常德慶身形罩定。

常德慶這時才知遇上能手,一聲斷喝,煙稈舞起一團黑光,把周身護個風雨不透,但聞叮冬一聲急響,柳蟬兒一招風雨滿樓,竟未能傷他毫毛。

於志敏暗道:“她武藝和功力果然大有進步了,可惜對敵的經驗太少,不然,這一招風雨滿樓,足可削掉姓常的一隻手。”他生怕這位名位上的嬌妻不知常德慶煙桿的底細,不覺叫出一聲:“蟬姐!當心煙杯裡藏有迷煙!”

“謝謝了!你們沒有中毒?”柳蟬兒在對答中,又連向常德慶進了幾招,但她猛覺這三位陌生少女怎知她的名字,又“咦”一聲道:“你是誰?”

於志敏忍著笑道:“我是玉鸞嘛!”

“呸!你敢騙我!”

“我化裝了的,所以你認不得我!”

柳蟬將信將疑,又道:“你身邊兩位姐姐是誰?”

“一個搭兒丫頭,一個是錢丫頭!”

“蟬姐!蟬姐!”阿爾搭兒和錢孔方由兩人對答中,已知蒙面少女是自己的女伴,不覺齊聲歡呼。

常德慶發現自己的獨門迷煙,原是萬無一失,那知竟迷不了這三位少女,心下駭然,無奈被柳蟬劍光團著,想逃也逃不脫。

那船伕見他四舵主被一蒙面少女團在核心,另外還此三人在側,驚得一個翻身,赴水逃生。

柳蟬兒獲知秦玉鸞和阿爾搭兒在側,為了爭個臉面,笑說一聲:“小丫頭!待我撕了這廝,再和你說。”

於志敏忙叫一聲“莫撕!”

柳蟬兒一招“天外飛雷”,在光芒十丈中“當”一聲響,把對方煙桿擊飛,左手中指一伸,已點正常德慶的軟麻穴。

於志敏讚一聲:“好!”

柳蟬兒收劍入匣,悄罵一聲:“死丫頭,好甚麼?誰不知道你受了那人移花接木,比苦命的姐姐強多了……”她想到自己容貌被毀,不禁眼眶一紅,急叱一聲道:“還不快告訴我那位是錢姐姐,那位是搭兒丫頭哩!”

原來王紫霜三人南返的時候,錢孔方尚未遇著於志敏,當時諸女雖有十二金釵共事一夫的意思,但王紫霜找到柳蟬,卻沒把錢孔方的事說明,所以這時她直呼阿爾搭兒為丫頭,而呼錢孔方為姐姐。

於志敏忙捏尖嗓子,替她引見,徑引戲謔一陣,才問道:“常德慶這廝應該怎樣發放?”

柳蟬兒反問道:“你們可知道公公被惡賊擄了?”

於志敏和二女俱說一聲:“知道!”

柳蟬兒笑道:“搭兒丫頭是那人的影子,怎地捨得分開?”

於志敏忙輕輕一拉阿爾塔兒和錢孔方的袖子。

阿爾搭兒立即醒覺,櫻唇一撅,卻是滿面笑容道:“紫丫頭最壞,把人家的事兒也告訴你啦!所以我偏讓你們猜不著,你說他哪!他早和閔丫頭、雅丫頭往烏斯藏借鶴去了!”

柳蟬兒見一提起於志敏,阿爾塔兒說話的神采登時不同,暗忖:“紫丫頭說得不差,怪不得阿敏到了北黎,就被這丫頭幾乎佔盡春光,唉她”想到自己性格和命運,不覺暗歎一聲,又道:“阿敏見過閔丫頭了,他們放著公公不救,跑去烏斯藏借什麼鶴?”

“借鶴與救公公有什麼關連?”

“這事且緩說罷,姐姐先說你怎會到這裡來?”

柳蟬兒道:“何止是我,紫丫頭可能也在湖廣,我們當初打下霸王莊找不到公公,便分成三路,我管的是水路,紫丫頭管陸路地面,穗姑藝業較差,由閔丫頭帶著搜尋叢山七怪嶺。我好容易才查出霸王莊敢到梅嶺關截劫,原是巫山七怪主使,特找紫丫頭往巫山去,偏遇上到處都說阿敏如何如何,我想阿敏有你們一大夥還會不夠……”

於志敏為了裝得更像秦玉鸞,與二妻不約而同地“呸”了聲。

柳蟬兒笑道:“敢說不是理!紫丫頭和我什麼話不說?”

錢孔方也笑道:“那話兒有甚麼好說的?姐姐還是說公公的事吧!”

柳蟬兒望她一眼,續道:“因為不知誰在誣衊阿敏,而且我也要尋找紫丫頭,所以就在這一帶訪查,偏遇上這廝由岳陽扁山那邊,鬼鬼崇崇下這艘小艇,我只好暗中跟來。”

阿爾搭兒詫道:“蟬姐怎知這廝是七煞門下?岳陽也有采花案,你可知道?”

“怎不知道?前夜裡還發生一椿,給我抓到一個,奪下一個女的,仍被擄七個走了。我就是拷問抓來那淫賊,才知扁山是賊巢,而且淫賊都由巫山七怪行帖指派……”

於志敏“哦”一聲道:“怪不得,我以為淫賊把那麼多少女藏在哪裡,原來竟是藏在扁山,但扁山離益陽有二百多里,離長沙也有三百里,淫賊擄了人,還等得到那麼遠?”

柳蟬兒被問得怔了一怔,沉吟道:“也許扁山是長久藏人的地方?”

於志敏點點頭道:“這確是很可能的事,我們把這廝藏在一邊,先趕回城裡去。”

柳蟬兒急道:“我不進城!”

於志敏道:“今夜你祖姑和葉姐姐有難,不進城怎行?”

“呀!”柳蟬兒聽說綠鬢考尼有難,不由得叫了一聲,但她旋又想到自己的容貌,又嘆一聲道:“有你們三個,還怕什麼,何必拉我去出醜,再則我這付樣子,還能夠見人麼?”

於志敏叫一聲“姐姐!”接著又道:“那夜裡你一出走,妹子也就被擄,到底你被開水燙成怎樣?再說人只要心腸好,誰管面貌好不好呀?阿敏要是借鶴回來,大夥兒救公公,你難道也不肯相見?”

柳蟬兒嘆道:“姐姐生就孤獨命,阿敏一到,我也立刻走!”

於志敏徵了一怔,情知這位師姐說得到便真的要做,急道:“照這樣說來,姐姐願意和我們暫時在一起了?”

柳蟬兒苦笑道:“鬼丫頭也懂得拿話套我,我幾時說過和你在一起?”

阿爾搭兒央求道:“好蟬姐!你這時不是和我們相見了麼,再和我們住在一個房間,大夥兒說說笑笑,有甚麼使不得?趁著這時夜靜,回客棧去定沒人看到,你祖姑不和我們住在同一房間,她也不知道是我們哩!”

柳蟬兒被於志敏握緊她的手,要掙又掙不脫,見阿爾搭兒央求得可憐,沉吟半晌,才道:“要我答應去客棧去,得依我三個條件。”

錢孔方接口道:“莫說三個,三十個也行。”

柳蟬兒笑道:“沒有那麼多,第一個是不準揭開我面巾,二是不準告訴我祖姑和葉丫頭。第三個是阿敏一到,得立刻通知我走。”

阿爾搭兒和錢孔方見她和於志敏說了半夜的話,還要叮囑說檀郎到來,通知她走,心頭雖在暗笑,表面上卻連聲答應。

柳蟬兒笑道:“你們幾個要是違背了這幾個條件,看做姐姐的不擰下你的頭來!”

各人含糊應了一聲,柳蟬兒手起一掌,把常德慶腦袋叮囑,順手提起撩進港叉,說一聲:“走罷!”

三位真女和一位假女展起絕頂輕功,疾撲益陽,只是初更才過,錢孔方笑說一聲:“還早,可得先睡一覺!一進客棧,店東林正幹即上前迎接悄悄道:”三位女俠回來了,方才有人問你們的來歷哩!”

阿爾塔兒說一聲:“是誰?”

“一位老尼和姓葉的女俠!”林正乾麵對著於志敏笑笑道:“葉女俠說曾經見過秦女俠……”

於志敏道:“我知道了,她定說我一點也不像原來的樣子,但她不知我已經改裝,今夜定有事發生,明天再和她們相會。”

林正幹雖見於志敏又帶回一位綠裳蒙面女,但他走道江湖,知道江湖常有不少怪事,也不再問。

夫婦四人一進房間,錢孔方向於志敏使個眼色,笑喚一聲:“鸞丫頭!”接著道:“你和蟬姐久別相逢,不知有多少話要說,我和搭兒丫頭替你們在外巡視,你們在床上替大夥看守認物,由你說到天明可好?”

於志敏笑道:“好是好!今夜該有十個淫賊到來,你兩個人得把他們全部活捉下來!”

阿爾搭兒“喲”一聲道:“請放心罷,我一個也不會給賊人溜走,何況還有錢丫頭哩!”

於志敏揮揮手道:“你們走罷,順手撲滅了燈火。”

柳蟬兒訝道:“你滅燈幹嗎?”

於志敏道:“省得柳老前輩和葉姐姐來找麻煩,而且你我上床去說,要燈幹嗎?”

錢孔方“噗哧”一笑,說一聲:“我們走啦!”

柳蟬兒但見窗門一啟,兩條身影已疾掠而去,房裡捲起一陣旋風,窗門竟被風力關閉回去,看得芳心裡起了一股酸意,一面卸下包袱和寶劍,一面還忍不住問道:“鸞丫頭,你可比得上她兩個?”

於志敏笑道:“我們幾個都差不了多少,但都比瑾姐幾個強。”

“我真不知紫丫頭懷什麼心意,拉了一屋子人進來,那怕阿敏一個!”

“那才不哩!我們姊妹相處得很好,有時聯合起來就欺負阿敏!”

柳蟬兒笑道:“你們怎樣能欺負他喲?”

“把他趕下床去,教他往外面做個程門立雪!”

柳蟬兒由這句話聽來,閨中一幕極好的旖旎風光立即展現在她眼簾,自己確是十分羨慕,但又認為這種幸福終非已有,不覺幽幽一嘆。

於志敏何嘗不知柳蟬兒好勝心重,一旦容貌被毀,自卑感立即佔據心頭,此時由得百般勸慰,都難得有效果,只有床上的事實,才可使她回心轉意了。

於是,又笑笑道:“姐姐休嘆息這個,你我脫衣上床去說,我把阿敏那份饞相告訴你!”

“脫衣服?過一會怎什廝殺?”

“有她兩個在外面哩,而且柳老前輩定必援助,你我一出去,豈不被柳老前輩揭穿你的面目?”

柳蟬兒點了點頭道:“鬼丫頭跟他這些日子,人也刁起來了,姐姐還說不過你哩!”因見她這同衾“女伴”已脫去外衣,自己也解衣登床。

於志敏上床和柳蟬兒對面躺著,一隻右手輕攬她的纖腰,笑道:“姐姐心腸是這麼硬,可知阿敏這些日子除了盤算救人,殺賊之外,天天都想到你?”

柳蟬也兒攬上檀郎腰肢,輕嘆道:“他有了她們一大群人,還要想念我作甚?”

“姐姐總是自稱薄命,難道這一輩子都不願見他?”

“唉!相見不如不見,有情卻似無情,我那一天沒有想念他,但我又怕見他,更怕他見我這付形貌!”

“姐姐休苦了自己,他也不是那樣的人,聽他自己說,他和閔丫頭去借鶴,很可能連復形藥都拿得一點回來,定可恢復姐姐原來的容貌。”

柳蟬兒喜道:“真的?”忽又嘆道:“鬼丫頭總是騙我,你說很可能,接著又說定可,這是什麼一回事?”

於志敏被她抓住話柄,楞了一楞,又笑起來道:“妹妹說的定可是有原因的啊!因為今早上在長沙遇著五空大師,他說要把一條化蛇煉成良藥給我,那種良藥正是吃了變成美貌的良藥。”

柳蟬兒急道:“那種藥,什麼時候可以煉成?”

“大概是七天吧!其實復不復形都不要緊,姐姐該讓他看見你這時的形貌,看他是不是會變心?”

“不!那才羞死人了!”

於志敏憐惜道:“要是他已經見了你,難道你也不願見他!”

“什麼?他已經見了我?那,他為什麼不喚我一聲?可見他對我早就變了!”

“他沒有變,倒是姐姐你變了,若果我就是他,你肯不肯相見?”

“鬼丫頭越說越刁,你怎會是他,你就少這……”柳蟬兒見這位妹妹說得好笑,伸手向下一探,那知這一探下去,登時驚得芳心亂跳,厲喝一聲:“你到底是誰?”

於志敏單就防她會有這麼一著,所以先把她的纖腰摟得緊緊地,以免她用力掙扎,然後從容道:“蟬姐先彆著急,敏弟終於找到你了!”

“你……你果然是……”柳蟬兒被攪得動彈不得,又羞又急。

喘著氣道:“你………你敢誆我!”

於志敏柔聲道:“蟬姐!這兩年的相思,還不夠苦麼?敏弟怎還忍心誆姐姐?好了!從這時候起,我倆不該再分開了。”

柳蟬兒原以為這“少婦”果是秦玉鸞的喬裝,那知竟是自己既想見又怕見的檀郎?此時半裸投懷,怎不又羞、又驚?

但見還恐檀郎是假,急運足真氣,打算猛力一掙,如果能夠掙脫,則對方定非檀郎?如果不能掙脫,則真是檀郎無疑。

那知於志敏一發覺她暗裡運氣,立即明白她心意,忙道:“蟬姐千萬不可,除非你是霜妹,決難掙脫敏弟手臂,但這張木床卻是吃不消。若不相信眼前人是你敏弟,我有方法使你相信。”

柳蟬兒見對方雙臂象兩個銅箍,箍得她纖腰和肩膀發痛,情知除了敏郎,誰也沒有這份功力,但仍說一聲:“你且說來!”

於志敏道:“我們經過河澗府到過姐姐所住的樹案,看見霜妹留下的詩句,才知姐姐和她南下尋找爹爹,前幾天往雪峰山救問姐姐,和穗姑相遇,問起來才知道霜妹已替姐姐打通了生死玄關,功力大進,這些事可是真的?”

柳蟬兒此時盡是流淚不答。

於志敏柔聲道:“姐姐不要自苦,恨敏弟當年回來遲了一步,害得姐姐受……”

柳蟬兒一想起當年事,更是痛心,嗚咽道:“你休說了,快放手讓我起來!”

“不!敏弟要在今夜醫好姐姐心上的刨傷,並使姐姐知道敏弟不是好色!”

柳蟬兒幽幽道:“相信你就是,快放手!”

於志敏鬆開抱她肩膀的手,卻往身下頑皮起來。

柳蟬兒芳心猛跳,喘氣顫聲道:“你……你要……要幹麼?”

“姐姐!就在今夜!今夜啊!

柳蟬兒的纖腰像水蛇般在床上扭擺,良久良久,只哼得“嗯”的一聲,粉臂一張,反將檀郎抱得更緊。

約經炊分時光,屋外嬌叱一聲,把這一對同命鴛鴦由酣醉中喚醒,柳蟬輕推檀郎道:

“敏弟!你蟬姐已經心滿意足了,你還沒好麼?外面打起來了!”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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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25 16:53:34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六回 不怕兵兇 英雌早備戰 何愁貌醜 檀郎工畫眉

於志敏說一聲:“且休管他!”

“敏弟你真饞!”

於志敏想起騙她上床的時候,原是以秦玉鸞的名義,說將自己的饞相告訴他,這時由她嘴裡說了出來,不覺失笑。

柳蟬兒一旦得酬宿願,而且在自己毀容之後,見檀郎不以毀容為意,大感於心,雖覺鑿柄得難以消受,但也曲意承歡,度此一刻。

房裡男貪女媚,房外舍託忘生。

原來阿爾搭兒和錢孔方為了促成他倆人細續款曲,雙雙飛出窗外,即躲上幾十丈外一棵大樹,情知檀郎定不放過今宵,四目交投,不覺發出會心的微笑。

二女在樹上低聲談笑,也不知經過多少時光,忽見幾條身影由城西冒起,即捷如飛鳥向客棧這邊疾掠。

錢孔方一聲:“不好!休教這群賊擾亂阿敏和蟬姐!”

阿爾搭兒說一聲:“不妨!”折了幾段小樹枝在手,又道:“賊人不上我們的窗口則罷,只要一貼窗口;立刻把他打下來。”

那幾條身影確也十分迅速,就在幾句話的時間,已到達客棧的瓦面,先頭那人略為一停,向四面掃了一眼,立即沉身落地,忽然一聲嬌叱,兩條身影立即冒出瓦面。

二女眼力極強,雖相隔致十丈,仍認出先上屋面的一條身影,就是在酒家遇上的李非凡,後上屋面那人正是葉萼華,只見她劍影一晃,即嬌聲罵道:“你這夥淫賊,居然冒用別人綽號到處做壞事,還鬧到你家姑娘頭上來了,先吃你姑娘一劍!”

李非凡日裡曾以氣功託飛葉萼華的魚骨,那還會怕上葉萼華,只見他身形一晃,即飄開丈許,說一聲“你還不配。”

這時幾條較為落後的身影已同時到達,散立在屋面上。其中一名叫一聲:“海秋來了!”只見他手裡一對亮晶晶的兵刃已向葉萼華的乳下。

葉萼華在綠鬃老尼門下十幾年,一手“薛荔掌法”已練到爐火純青,“迴風蕩柳”、“柔鋼繞指”兩種絕技也有八九成火候,但“薛荔掌法”出手太重,綠鬃老尼嚴誡慎用。

此時見姓海的賊人一對精鋼判官筆點向雙峰,真個又羞又恨,立即施出“迴風蕩柳”的絕技,身形一飄,已繞往海秋身後,劍如游龍疾點賊人背心。

海秋在酒家樓上見這位少女勁雖強,仍被李非凡折服,以為她藝業不過爾爾,不料雙筆一發,眼前人影頓失,立覺腦後風生,慌忙向後一封,斜身躍出。

那知葉萼華一施展“迴風蕩柳”,身如旋風,一聲:“接招!”右劍虛指,左掌突發,“啪!”的一聲響處,海秋左腕立被劈斷,痛得他慘叫一聲,那枚判官筆已落在瓦面上。

葉萼華趁機加上一劍,把海賊右臂也卸了下來。

海賊連受兩傷,那還能夠站得住腳?在慘叫一聲,倒下即滾。

餘賊驚譁一聲,兩條身影疾掠而出,一人趕忙扶起即將滾下瓦面的海秋,一人在葉萼華面前一站,冷森森道:“好狠的賤婢,看來大爺服侍你!”

葉萼華一語不發,刷刷刷一連三劍,把宋賊迫得連退三步,才喝道:“快亮出兵刃送死!”

“你宋大哥只須雙掌就行!”

葉萼華“哼”了一聲,寶劍立即歸鞘,“呼”的一股掌風已到宋賊身前。

宋賊微微一笑,單掌一報,但見狂飆騾卷,瓦面被掌風吹得格格怪響。

葉萼華大喝一聲,另一掌也立即發出。

“蓬”一聲巨響,兩人各被震退三步,掌風交擊的瓦面登時被震坍一個大洞,屋下面傳出幾聲驚呼。

“阿彌陀佛!”綠鬃老尼隨著這聲佛號,撥上屋頂,說一聲“檀樾既然到此,不如同往西山。”說罷即時起步。

李非凡喝一聲:“站住!”劈面就是一掌。

綠鬢老尼單掌一封,剛起身形又落回瓦面,怒道:“擅樾待要如何?”

李非凡說一聲:“就在這裡見個真章!”

另一個賊人笑道:“李老大平時倒還精明,這時為甚麼糊塗起來,去西山不是更好麼?”

綠鬢老尼一驚,暗道:“不好!那三位少女這時還未醒來,莫非已著了道兒?”

她正在擔心的時候,李非凡忽叫一聲:“虧得黃兄提醒,姑子!去西山就去!”

綠鬢老尼冷笑一聲道:“貧尼倒要把你留下了!”身子微晃,欺前一步,掌形一起,勁道即時發出。

“偌!後排第四個窗口!”

“我們下去嘛!”

黃賊一聲令下,立有三條身影撲出。

綠鬢老尼喝一聲:“找死!”立即施展出“柳絮隨風”的絕技,身子一飄,向三賊劈出兩掌。

三賊驟覺勁風到來,急停身翅掌,“蓬”一聲響處,各被震退兩步,綠鬢老尼也被震得身形一落。

李非凡看了心下一驚,喝聲:“併肩子上!”一步跨到綠鬢老尼身側。

綠鬢老尼驀地想起硬拼掌力,自己雖不見得落敗,但這幾座屋面就得爛完,但已多年不用兵刃,連自己一枝寶劍也交給了門徒葉萼華,一時間往那裡找到兵刃。

她一眼看去,見葉萼華與宋賊空掌對招,略勝一籌,忙躍身過去,一掌將來賊打退,叫一聲:“華兒使劍,把劍銷給我!”

葉萼華剛將劍鞘交到老尼手上,群賊已湧潮而到。

綠鬢老尼劍尖一指,喝道:“貧尼即以劍鞘奉陪,各位速亮兵刃,以免損及屋瓦。”

“嘿,自家的命都顧不到,還要顧什麼?”李非凡雖然強嘴,但他和綠鬢老尼對了一掌,亦知對方功力不凡,一搞腰

際,“鐺榔”一聲雜響,一串短刀已撤在手上。

綠鬢老尼見李賊那串短刀一共有十八把,刀身泛出刺目的藍光,心知這類兵刃,已經浸有巨毒,急叫一聲:“華兒當心!”

李非凡冷笑道:“當心什麼?今日就是你這姑子的死期,教你知道化骨飛刀的厲害!”

聽到“化骨飛刀”四字,由得老尼慈悲為懷,也覺此人決不可赦,冷笑一聲道:“貧尼倒要看你化骨飛刀有何厲害,但我得先警告你,任憑你多少人向貧尼師徒下手,貧尼還是接著。若要擾及他人,休怪貧尼要施用化血神針了!”

到底綠鬢老尼有無化血神調,群賊並不知道,但“化血神針”四字,確令人聽了覺得膽寒。群賊一聲譁呼,紛紛拔出兵刃。

葉萼華明白她師傅發話的意思,心想:“那三個敢情是睡死了,上面鬧得這般歷害,她也醒不過來,這樣的人能配出門行走哩!”

她氣憤她和乃師與賊人力戰,不覺揚聲高叫:“冒別人名字的滾出來吧!”

聲過處,客棧樓上第四個窗隙忽有燈光透了出來,群賊除了一個替海秋裹傷,坐在屋脊上之外,剩下六名已將她師徒包圍在核心,霎時刀光劍影,金鐵交鳴。

葉萼華百忙中向那樓窗一瞥,但見燈影搖搖,卻沒有人上來幫手,不禁暗罵一聲:“該死!人家遇敵先要滅掉燈火,那有點燈的道理,也不知她由那一種師父教出來的。”

但她久不見有人上來,又懷疑到那窗裡不是冒名人所住,忽見老遠有幾條黑影奔來,正在暗驚,卻聽一個男人的聲音喝道:“好奸賊!這回總找到你了!”另聞幾聲鑼響,街上也傳來兵馬的譁亂。

李非凡冷笑一聲道:“真正不知死活!”他那串刀煉遙向前頭的黑影一射,立見一道藍光疾射出去。

那知他發出一把化骨飛刀才到半途,即“當”一聲響,落在瓦面上,那幾條黑影也忽然停了一停。

李非凡的十八把化骨飛刀百發百中,不料才到半途即被人擊落,氣得他後退一步,喝一聲:“再接這個!”一連三柄飛刀分作“品”字形射出。

但他這次發出三柄飛刀也和方才一樣,一到半途,又同時墜地。

李非凡接連被擊落三柄飛刀,知是來了能手,眼見自己八人齊上,才上陣便傷了一個,六人聯手對付一老一少,也只拉個平手,若再加上能人,那還不凶多吉少?急叫一聲:“扯呼!”

新來的一夥,原是以益陽縣捕頭薛常為首率來四名捕快,自從益陽縣發生採花案,他便常率捕快巡查,要找出那群淫賊的來龍去脈。這一夜剛往西山回來。即見有人在瓦面上廝殺,不管有否淫賊在內,先喝一聲試探。不料話剛出口,即見藍光飛來,猛記起那道藍光,正是在醉仙樓自稱李非凡的化骨飛刀,不禁大驚失色。

他充當捕快,捕目多年,見聞很廣,知道李飛凡有十八把化骨飛刀,平時結在金蛟索上,揮動起來,即當作軟鞭使,也可當作暗器使,只消被它剔破了點皮肉,立即當場身死。

在膝醉仙樓聽得李非凡的名頭,已令這位老捕頭暗驚,以為李非凡要做別種案子,決未料到竟是採花案子的主兇。

這時眼見飛刀來來勢疾如閃電,自己定難躲避,本能地將手中鋼刀一扁,封在自己身前。但在這一瞬間,飛刀已自動墜落。

薛常還以為李非凡一時脫勁,致有次失,仍然全神戒備,直待對方連發三柄飛刀,全在中途墜落,才知另有人助,見李非凡說出江湖唇典要走,那肯輕放?鋼刀一擺,叫一聲:

“休走!”四名捕快也“一”字擺開。

李非凡看來人身法遲鈍,決不可能擊落自己四柄飛刀,不禁怔了一怔,喝一聲:“笨豬也想擋路!”

那知話聲甫落,忽然光影一動,面前已多了一位赤手空拳的勁裝少女,不禁驚得後退一步。

那少女“噗”一聲笑道:“你那飛刀蠻好啊!再發幾把給我瞧瞧!”

李非凡定睛一看,認出來人正是在醉樓上三少女之一,心想:“我十四柄飛刀齊發,怕不把你刺開幾個窟窿,但那樣未免可惜。”

他一時色心大起,竟忘了自己的飛刀怎樣被擊落的,也忘了那少女如何現身,反而笑吟吟道:“你我何必動刀?空手交換幾招也……”一語未畢,左頰不知被誰猛括一下,直打得兩眼金星亂冒,厲喝一聲:“找死!”

但他再定睛看時,那少女仍站在原來的位置,好像根本沒有動過,再一晃,腦袋向左側看去,左側是一片夜色,空無一物。

那少女見他驚慌狼狽的神情,不覺失笑道:“你自稱非凡,被人打了耳刮還不知道,果然非凡了哪!”

李非凡厲喝一聲,左掌劈出。

“啪”一聲脆響,他右頰又受了一括,即聞那少女嬌笑道:“這一記可好?”

李非凡這時才知道打自己耳刮的正是面前那少女,不由得又驚又怒,厲喝聲中,十四把飛刀舞成一團藍光,滾滾上前。

薛常當時只見眼前一花,即多了一條織影擋住李非凡,心知這少女定是擊落飛刀,暗助自己的人,恐怕她不知道李非凡化骨飛刀厲害,忙叫一聲:“女俠當心!那飛刀傷人化骨!”

“早知道啦!”只聽那少女笑聲,刀光內又是啪啪幾響,夾著李非凡的怒叫。

薛常一夥捕役立在瓦面凝神而視,情知李非凡連遭掌摑,但那少女如何進掌,看也看不清楚,不由得暗呼“慚愧!”卻聞遠在幾十丈外一株高樹有人嬌笑道:“搭兒丫頭,還不趁早收拾那廢物,難道不想睡了?”

“孔丫頭還不去幫那葉姐姐哩,不害得人家累死?”

薛常再望那樹上,但聞一聲嬌笑,即見一道黑線橫空而過,兵刃撞擊的聲音登時靜寂。

再一回頭,又見李非凡木然站在瓦面,那少女拿著李非凡那串飛刀自言自語道:“這刀能夠化骨,也是一件寶貝,不知靈也不靈,待我割你一下看看!”

薛常聽她這幾句話幾乎要笑出聲來,急叫一聲:“女俠且慢下手,留給小老兒拿回去問話。”

“不!這個不能給你,那邊幾個你儘管去要!”那少女從容伸手一招,跌落在瓦面上四柄飛刀也憑空飛往她掌上。

薛常兒時見過這種藝業?驚愕得忘了舉步,只見那少女撕下李非凡半幅衣袖,將十八柄飛刀包起,對李非凡遙拍掌,喝一聲:“下去!”

李非凡原已被阿爾搭兒點了穴道,但這一拍不但把穴道解了,而且一股潛勁衝得他立腳不穩,本能地向後一躍,剛好躍下庭心。

阿爾搭兒接踵而倒,掌勢往下一接,叫一聲:“不要走啦!”李非凡悶哼了一聲,登時委頓地上。

綠鬢老尼師徒藝業雖高,但瓦面凸凹不平,顧得前就顧不得後,迴風蕩柳和柔鋼繞指兩種絕藝在這類地面上,不免大打折扣,再為了不讓敵人侵進客棧,只好仗看輕靈的身法往復跳躍遮攔,以致不能傷敵,反累得身上發熱。

恰在這時候,一條纖影在嬌笑聲中到達頭上,但覺一陣強風向下一壓,五名交手中的敵人,立即兵刃脫手,個個呆若木雞,扶著海秋坐在屋脊觀戰的賊人剛站起要逃,被剛來到的少女伸手一指,也登時停步站穩。

海賊腕折臂失,情知逃走無望,也守在他同伴身側。

綠鬢老尼認得新來那少女正是在醉仙樓上,三位少女之一,忍不住大讚一聲:“姑娘好高的功夫!”

葉萼華更是走上前去,歡呼一聲:“小妹子,姐姐慚愧死了!”

錢孔方見葉萼華一上來就把她喚成“小妹子”,不覺笑出聲來,卻聽綠鬢老尼斥道:

“華兒怎恁地冒失?不先請教人家姓氏,還要把人家喚成你的妹子!”只好笑笑道:“柳老前輩不必說華姐姐,當小妹子比當姊妹合算。”

葉萼華笑道:“是啊,我年紀比你大嘛!”

綠鬢老尼斥一聲:“胡鬧!”又轉口問道:“姑娘尊姓,怎會知道貧尼俗家姓氏?”

錢孔方道:“晚輩與老前輩是通家之好,此時還不便說,少頃自會明白。”

綠鬢老尼聽這位美慧的姑娘自稱有通家之誼,固然是十分喜悅,到她搜盡舊事,都不知由何處忽來這樣一位親眷。

葉萼華四面張望,忽見阿爾搭兒把李非凡推下庭心,不禁“咦”一聲道:“原來你們和那冒充秦家二妹的是朋友,怪不得說是我們的通家哩!”

綠鬢老尼薄怒道:“你真是胡說!”

阿爾搭兒忽然回頭道:“葉姐姐說的有幾分對了,並不全胡說!”

綠鬢老尼忽然記起於志敏已有了一個王紫霜和秦玉鸞,再加上自己的孫女,說不定這幾年又多娶了一兩房妻小,如果當前這兩位是他的妻小,恰成為自己孫女一輩,豈不是……

她心裡有幾分明白,更同傳說王紫霜藝業何等高強,眼前這兩位少女年紀輕輕,藝業高絕,莫非就有王紫霜在內?於是,微微笑道:“在醉仙樓上,你們三位姑娘那一位是梅花女俠?”

阿爾搭兒笑道:“一個也不是!”

忽然窗門開處,兩條身影一閃而到,前面一人正是於志敏,但他仍是俠女裝束。後面一個卻是柳蟬兒,此時面冪已除,容光煥發,那有半分醜相?

阿爾搭兒和錢孔方驟見檀郎帶了一個女的由房裡出來,不禁一怔,旋又一見美得出奇的少女,更使她面面相覷,大愕不止。

柳蟬兒一眼看見綠鬢老尼見葉萼華,立即歡呼一聲:“祖姑!葉姐姐!”急步上前。

於志敏也忸怩作態,抱拳當胸,笑喚一聲:“柳老前輩!”

綠鬢老尼本來不知柳蟬兒被毀容的事,握著她的纖手,慨嘆道:“你長得更出色了,日子還過得好麼?”

這一問,把滿肚子委屈的蟬兒幾乎問得珠淚盈眸。但又知道檀郎替她畫成這付相貌,最忌沾上眼淚,只好點點頭說一聲:“孫女兒過得還好!”

葉萼華目視於志敏那付形相,一肚疑團,叫一聲:“蟬妹!這位姐姐到底是誰?”

柳蟬兒好笑道:“她就是秦妹妹呀!”

“可是老三?”葉萼華不肯相信,出手如電要和於志敏握手。”

於志敏雖和她近在咫尺,怎肯讓她握上?肩尖晃動,已後退三尺,到了阿爾搭兒和錢孔方身邊。

葉萼華笑道:“秦三妹子!姐姐又不打你,你怕甚麼?姐姐還要好好地疼你哩!”

諸女都忍不住笑出聲來,俱望著於志敏那張尷尬的臉。

綠鬢老尼看出有異,笑道:“蟬妮子!她到底是誰?”

柳蟬兒被祖姑問起,怎好不說?只好附耳低聲,把他三人的名字說了,並解釋檀郎為何男扮女裝的緣由。

綠鬢老尼聽得又好笑又氣,但她把這奇事在腦裡一想,自己的孫女和孫婿情份不亞於諸女他兩人為甚不出來參加廝殺,也明白了幾分,忙輕斥一聲:“華兒就是處處冒失,別再胡鬧了!”

捕目薛常早就來到這座瓦面,因見一群女俠敘舊,只好靜靜待在一旁,這時忙叫一聲:

“大師請了!益陽縣捕目薛常求見!”

綠鬢老尼“哦”一聲道:“原來是薛班頭,請過來,不必見外!”

薛常帶了四名捕役上前與諸俠相見,寒喧幾句,即提出將人犯帶衙鞫問的事。

綠鬢老尼面向於志敏道:“這是你們的事,我不便作主!”

於志敏笑道:“這本是地方安靜和小俠龍捲風聲譽的事,把這夥賊人帶往縣衙鞫問,是個正理,但那樣由來,只怕眾賊聞風遠揚,連那夥被擄少女也找不出來。不如請薛班頭就在客棧裡鞫問窩藏的地方,由我們星夜趕往解救為上。”

薛常大喜道:“小老兒確有此意,只不敢煩勞女俠!”

於志敏道:“為地方上安寧,毋須過說,薛班頭先問窩藏的地方要緊?”

薛常望了群賊一眼,似乎有點為難。

於志敏明白他的心意,笑說一聲:“我把他們趕下院子便是了!”逐向屋脊兩賊招一招手,即見兩道身影激射過來,被他掌形一透,直落院中,再橫臂一揮,近處五名賤人也拼成一團,被卷下去。

綠鬢老尼不禁驚歎一聲,暗道:“怪不得他自號為龍捲風,果然有那樣威勢,但他這龍捲風對善人來說,又有極大幫助哩!”

於志敏這一手絕藝,羨煞站在一旁的葉萼華,但她心裡仍然迷徹,秦家只有玉鶯、玉鸞兩姐妹,玉鸞又曾經和她同受綠鬢老尼教過“柳絮隨風”和“柔鋼縷指”兩種絕藝,不能說不認得,幾時學到這樣高的藝業,且對方還要回避和她握手?

諸俠紛紛下屋,店東林正幹首先迎出,拱手說一聲:“辛苦各位為民除害了!”

綠鬢老尼謙遜道:“那邊瓦面被打破幾個大洞,不知是那一家的,可要……”

薛常忙道:“大師不必費心,縣尊已有賞格,當然由賞格內提幾成出來替他重建。”

林正幹問知諸俠要在客棧裡鞫賊,忙引進招待於志敏夫婦那間靜屋。

於志敏將一群淫賊趕進屋裡,即向諸女道:“你們上屋面去看看,防備還有奸細通風報信!”

薛常對於於志敏此舉,大表敬佩,也吩咐手上登屋巡視。

在於志敏施用獨門手法嚴鞫的結果,李非凡與及群賊供出藏嬌之地,只在桃花江西南將達板溪的山中,再問知常德慶果是巫山七怪門下,精於柏花迷術,本來分給他在岳陽地面活運,但他在肩山建起巢穴之後,因嫌岳陽佳麗無多,經常侵到別的地面來。其餘的事,和於志敏夫婦在嶽麓山鞫得供詞差不多少。

約有頓飯時光,鞫問完畢,於志敏舉手之勞,群賊武功盡廢,這才笑笑道:“這八名小賊,勞薛班頭帶回去了,但桃花江在什麼地方,能否……”

薛常忙道:“這夥賊人所說地方,恰是小老兒的家鄉,那山上巖穴不多,小老兒可帶女俠去找!”

於志敏眉頭一皺,暗想:“要你帶路,幾時才可走到?”

綠鬢老尼見於志敏為難,心知他扮成女裝,不便夜帶男人飛行,若要緩緩走到板溪,又怕延誤時刻,笑笑道:“救人破賊,事不宜遲,貧尼帶同華兒和孫女,隨薛班頭去救人,你們三位自在扁山破賊如何?”

於志敏想著蟬兒才經破身,怎好勞她;但老尼又是長輩,怎好違拗?略一沉吟,便道:

“這樣也好,但要委屈蟬姐了!”

綠鬢老尼不知於志敏一語雙關,知道他夫婦恩愛,不願分離,不覺格格笑道:“有貧尼作主,委屈一點,她也不會怨你了!”

待蟬兒獲知消息,真個幽怨盈眉,一肚子苦不知從何說起,惟有暗罵她祖姑好不通達,卻又無可奈何地跟著前往板溪。

於志敏夫婦送走綠鬢老尼一行,也就請店東留下房間,啄渙登程。

錢孔方對於蟬姐容貌的事已憋了很久,一出城門就忍不住問道:“阿敏!蟬姐那付臉譜,是她自己的,還是你畫的?”

“她自己長的呀,不然,她祖姑怎能認得?”

“她有這樣一付相貌,還要嫌醜?”

於志敏嘆一聲道:“蟬姐原來的相貌確是不差,但她初被滾水燙的時候,確也不會大美,經過兩年之久,傷處雖已復,而白痕紅斑與原來的膚色完全不同,若不經一番化裝,確實無法離開面幕。”

夫婦三人在談笑中電掣風馳,不覺已看到汪洋水域。但見水域中,小山羅布,到底那裡才是扁山,夜靜的時候也找不到人來問。

不久,四野雞鳴,荒林雀噪,遙見北方黑黝黝有一大群房屋,隱約看見城垛。

於志敏道:“我們奔馳半夜,經過了湘陰,前面該是嶽州城了,唐朝的時候有個呂洞賓來嶽州幾次,曾說道:”三醉岳陽人不識,朗吟飛渡洞庭湖。現在還有一座岳陽樓,據說就是這位八仙之一常在上面喝酒,所以千年不坍,可惜我們終年忙碌,沒有那份閒情逸趣,好好享受一下。”

阿爾搭兒笑道:“誰說沒有?破了扁山,就上岳陽樓吃兩頓,也學那呂洞賓飛飛看。”

錢孔方道:“我們若和仙人比起來,只能算是爬罷!”

於志敏笑道:“何必說和仙人比,我還學不倒師父一半的功夫,說不爬也差……”

阿爾搭兒忽然“咦”了一聲,打斷於志敏的話頭,接著叫一聲:“你看!”

於志敏因是說話,未曾留意,這時依愛侶所指的方向看去,即見城垛上有人飄然而墜,忙道:“方才你見幾個?”

“兩個!”

“連這兩個算起來該是三個了,別是那夥淫賊又在岳陽做案?”

於志敏道:“管他什麼人,先截著再說!”

夫婦三人稀世輕功,施展起來身形化成黑線,眨眨眼走到湖邊,然後向那三人迎去。

對方在署色初開中,忽見三條纖影迎面而來,忽將步法一緩,前面那人似是微驚地問出一聲:“是誰!”

於志敏一眼看去,見來的是三位中年壯漢,也反問一聲:“你又是甚麼人?”

前面那人已看出於志敏是位勁裝少女,笑笑道:“我問你,你也問我,各走各的吧!”

於志敏說一聲:“不行,你得說你到底幹甚麼的?”

“洞庭三友!”那人見於志敏擋在路上,不禁帶著幾分怒意,詭秘地一笑,又道:“這個名頭你知道不知道?”

於志敏雖不知“洞庭三友”是何許人也,但他眼力何等厲害,由那人詭秘的笑容中,已看出話不由衷,不覺冷笑一聲道:“只怕是扁山八友吧?”他這話一出,對面三人臉色俱微微一變,但前面那人旋又恢復原狀,笑笑道:“女俠行道江湖,怎不知有洞庭三友?”

於志敏道:“你們由岳陽出來,怎不知道有扁山八友?”

那人被了於志敏說破他行徑,不禁薄慍道:“各行各路,女俠何必相逼?”

於志敏冷笑道:“只要你說出為什麼要由城牆上跳下來,我不逼你!”

那人臉色一沉,似要發作,忽又笑道:“俗話說,好男不與女鬥,我們要縫早起往遠處,城門未開就跳下牆來。”

“好一個狗急跳牆,去你的罷!”

只要略有性子的人,聽於志敏將他比狗,萬無不怒之理,但那人居然有好性子,不怒反笑道:“女俠好說,再會了!”把手一擺,說一聲:“兩位老弟先走一步!”讓他身後兩人光走過於志敏夫婦身側,然後拱一拱手,緩緩舉步。

於志敏盯緊三位壯漢的背影,鼻裡冷哼一聲。

錢孔方道:“這三人心裡分明有鬼,不然那有這樣好性子的武夫,怎不把他拿下來問?”

於志敏道:“你還怕他走得掉麼?”

那三人走了一程,其中一個氣憤憤說一聲:“真氣死我也!”楊三哥今天硬是好性子,要是我走在前面怕不把那賊婢打一頓!”

“這就是大丈夫能屈能伸,你知道她們是什麼路數?”

“楊二哥把膽子驚小了,難道……”

姓楊的向後面一望,說一聲:“魂老五大聲,須知今夜城裡那女的一下子就把老大四個收拾了,我們好容易藏匿下來,逃出城外,這條命難道是臨換來的不成?方才三個女的雖不見得和城裡的是一路,但她們居然看到你我是從城牆下來,這份目力就不弱,只好忍過一時,日後再作打算。”

“好一個忍過一時!”一條纖影由他三人頭上一掠而過,話音未落,已擋在他面前。

走在前面那姓楊的認出正是向他詢問的少女,面目驟寒,雙臂一揮,兩點藍星帶著勁風疾別向前,同時一個倒躍龍門,掠過他兩同伴頭上。

那知身形尚未著地,又一聲嬌笑:“還有黃雀在後?”腰眼一酸已被人點倒。

剩下的兩人一聲驚呼,即向兩側奔散。

於志敏喝一聲:“站住”一縷勁風射出,左首那人果然臣命是從,釘在地上。

右側笑一聲:“你也站住!”錢孔方聲到人到,也將那賊人點倒。

這不過是頃刻之間,三名剛由城裡漏網出來的賊人全被制在一起。

於志敏從容將他三人挪成一推,拂開那人穴道,笑笑道:“你這小賊也敢來騙我,要是怕皮肉痛苦,就從實招來!”

那賊人眼見一下子就全部遭擒,情知無法逃脫,長嘆一聲道:“算我楊用明時運不濟,你要我說什麼,我就告訴你什麼事?

“扁山還有你們多少同黨?”

“還有一個老四和二三十個手下!”

“擄了多少女的?”

“四十一人!”

“你們在城裡遇上的女俠是誰?長相什麼樣子?”

“相隔很遠,不知究竟是誰,也沒看清她長相,但見她披有一件白色大氅。”

於志敏暗道:“是呀!你若也在當場,我也沒機會抓你了!”但見楊用明聽說的人定是愛侶王紫霜,接著又道:“那女俠住在那裡?”

“聽說是在洞庭客棧!”

“帶我們往扁山!”

楊用明沉吟半晌道:“好!楊某帶路就是!”

於志敏夫婦由那賊帶路,到達湖邊,楊用明呶嘴嘯了幾聲,但見紅輪乍湧,金光一片中的一群魚舟,忽有一艘轉向這疾駛。

阿爾搭兒長在北地,長年只見冰雪和沙草,自從嫁得檀郎,遍佈行蹤,但這種金波萬頃的景緻,還是頭一回看到,不覺呆呆地想著:“若好一個地面,怎容得賊人盤據。”

阿爾搭兒笑了起來,還待再問,一艘小艇已到了岸邊,舟子瞥那六人一眼,微微一怔道:“三位舵主帶來這三位女俠是誰?”

楊用明說一聲:“不用你管,只顧開船就是!”揖眾登舟,在船板上頓了兩腳,那舟子“哦”了一聲,櫓聲隨響。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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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25 16:54:08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七回 莫道官常 喪節多豪族 侈言隱逸 高賢半守株

於志敏雙目直盯在楊的臉孔,心想:“我看你還有什麼鬼好搗?”

二女也覺得楊賊頓那兩腳,和舟子“哦”了一聲,都大有文章,阿爾搭兒和錢孔方交換一個眼色,道:“錢丫頭認為會不會再有鬼?”

“縱使有鬼,也不會太大。”

於志敏和諸女回到中原,多時不講韃靼話和在北極冰原所學會的方言,也就見獵心喜。

笑說一聲:“我們是捉鬼巫師,誰還怕鬼?”

三位賊首隻聽得咭哩咕嚕,半個字也聽不懂,不禁互相視一眼。

於志敏夫婦與三賊對坐船舷,笑語風聲,不覺小艇已到中途。

舟子好端端把櫓一停,突然叱起一聲:“媽呀!”

身軀猛可向後一仰。於志敏大喝一聲:“你敢!”

三賊首六臂齊揮,迷香、暗器,掌力,一齊發出,身子向外一側同時墜進水中。

於志敏明知舟子那一聲“媽呀”是同時發動的信號,但賊人同時襲擊,又不能不管。這邊六掌齊發,將賊人迷香,暗器,掌力飛的的打飛,化去的化去,但也加速將三賊送下船舷。

那舟子把握一瞬的良機,也一個翻身入水。

錢孔方恃有水鐲,阿爾搭兒恃有龍珠,嬌叱一聲,即要入水追趕。

於志敏急一拖她兩人,說一聲:“這時不行!”

阿爾搭兒道:“為什麼不行哪?”

“我們沒搜過賊人的身,不知他還有那種歹毒的暗器,這點湖水難不住我們,說不定嘁人還要回來察看。”

於志敏凝神靜聽,果聞船底有極輕微的響動,面色微變道:“我們分作三面下水,要遠在二十丈外才行!”

錢孔方還待再問,於志敏雙臂一分,指示她兩人下水的方向,身子疾射出三十多丈。

二女見檀郎走得匆忙,情知有異,急同時飛縱離船,但聞“轟”,一聲巨響,一條水柱高達寸丈,平靜的湖面登時波濤洶湧,那艘賊人舵小艇也立被炸成碎片。

二女又驚又搖,各一揮手分頭入水。

半晌,於志敏冒出水面,手裡提著賊人的五舵主魏從善二女卻是空手出水,與檀郎騾在一起,展起輕功,踏波登岸,於志敏搖搖頭道:“這一夥賊人,真正淫毒異常,幾乎著了他的道兒。”

阿爾搭兒道:“敏郎!你怎知道那船定會爆炸,要我們事先避開?”

於志敏苦笑道:“這也是我們命不該死,因為賊人入水之後,沒有題船的聲音,反而有極輕的響動,若不是燃點火線,決無別的道理。再則爆炸時,衝擊起的巨浪,連賊人自己也受不了,所以定要遠避才行,果然我在三寸丈外抓到這個,你兩人空手上來,想必已把人殺了。”

阿爾搭兒道:“我殺了姓楊的一個!”

錢孔方道:“我也殺了一個,卻找不到那船。”

於志敏道:“船伕被我殺了。”

阿爾搭兒面對山破,忽然“咳”一聲道:“那上面有不少人,莫非就是……”

於志敏回頭一看,果見透空的稜線上人影幢幢,確有二三十人之多,忙道:“你兩人由兩側繞過去,我問問這個,再筆直衝上去。”

二女答應一聲,各走一側。

於志敏一掌拍力魏從善的穴道,喝一聲:“山坡那邊是不是你們的巢穴?”

魏從善怒吼一聲道:“五舵主不知巢災不巢穴,要殺就殺,要剮就剮,大不了和你拼了!”

於志敏冷笑道:“你配和我拼麼?”伸掌一拍,把魏從善穴道全閉,血脈倒行,又道:

“你先受三天的蜂虻再死罷!”

他知道自己手獨門閉穴的功夫,除了尊長和自己妻妾知道以外,決無人能夠解救,由得魏從善在地上翻滾,腳尖一點,身子化作一道長虹已落在山腰,再起一步,已到達扁山頂上。

扁山雖是洞庭湖的名山之一,但由西到東,不過裡許,由南往北,更是半里不到,這樣小的一座山頭,能有多少氣候?形扁平,也疏疏落落長有幾株雜樹,對著湖心那面,還有一處小小的龍神廟,那是套常寄泊扁山的魚民所建立。此外便是沿岸的魚寥,和一座新建的院落,一登山頂便可一覽無遺。

於志敏身在空中,即見一大夥短打裝束,手持兵刃的壯雙三三五五散亂在稜線後面,心想:“這夥烏合之眾有何用處?”一提真氣,虛交而立,厲喝一聲:“扁山八賊手下的人,快放下兵刃!”

那夥不入流的小賊也有個頭目,因聞湖裡轟隆巨響,不知發生什麼事,才嘯聚出來繚望,怎知只見幾道弧線劃過,頭頂上即有人發話。小賊仰臉一看,但見一位貌似天仙的少女懸空站著,以為真是玉女臨凡,歡呼一聲,俯伏地上,待聽清話意,才知已表錯情,但誰又是“扁山八賊?”

當然,他們自然而然地會想到他們的“領導人物”,但那夥人自稱為“洞庭八友”,誰又敢硬派他為“扁山八賊?”

其中有一個被協從的賊夥,心機比較靈巧,眼見來人其貌如仙,懸空不墜,縱然不是仙人,也該是武藝超絕的高人,眼珠一轉,立即高聲叫道:“啟稟女仙得知,這裡只有洞庭八友,沒有扁山八賊!”

於志敏喝一聲:“八友就是八賊,你們是他手下的,就快棄兵刃逃生去罷!”

此話一出,群賊不知八賊是否還要回來,不禁面面相視。

於志敏看出他們的心意,又叫一聲,“八賊已死,快逃去罷!”

群賊這才譁呼一聲,盡棄兵刃,向水濱逃散,只有少數幾個逃向座新建的院落。

但另院落裡面又是一陣喧譁,一位勁裝少女領先走出,後面跟著一大群衣著妖豔的婦女,袒胸露臂,肉光四射,最後面又有一位勁裝少女押著。

這大群婦女有的掩面而泣,有的露齒而笑,一走出門外,恰遇翅幾名賊人奔到,前面那勁裝少女叱一聲:“給我站住!”玉臂一抬,已把逃來的賊人治倒。

於志敏夜空中看見,叫一聲:“孔妹,由他們進去搶回點衣服!”

原來走在前面那人正是錢孑L方,這時接口笑道:“這裡男人個個該殺,別軟了心腸放他了!”

於志敏隨道:“是啊!賊首隻有八人,天天去迷擄婦女,還不是開無遮大會?可惜已走散了不少!”

他舉目四望,忽見近易陽城的湖邊,五艘大船揚帆鼓棹而來,忙道:“休管他了,有官船駛來,會一個個帶走。”

這邊話音甫落,湖上又一聲嬌呼“阿敏!”一道纖影,如流光度隙,一閃而到。

於志敏聞得一聲:“霜妹!”身子立即沉落。

這一對久別的愛侶,終而在名湖相聚,緊緊抱在一起,深忘身外尚有紛擾的世事。

錢孔方和阿爾搭兒並肩站在十丈開外,悄悄道:“那人可是紫丫頭霜姐姐?”

阿爾搭兒道:“一點也不差,他們還不知道我們笑他哩!”

二女身後一位十四五歲面無戚容的美女笑道:“兩個女的搞在一起,有甚麼好玩?要是一個是男的,真正過隱!”

阿爾搭兒氣得一沉粉臉,厲喝一聲:“你說什麼?”

這一聲厲喝,驚得那少女衰喊一聲,“不敢!”頓時跪倒。於志敏和王紫霜在如飲醉酒的綺夢中,也被這聲厲喝驚醒,王紫霜輕將檀郎推開半寸,眼角隨著兩激淚珠,幽幽道:

“我苦了一年多,這一刻已完全忘卻了,你和她們姐妹遇上了沒有?帶了幾人回來?”

於志敏憐惜地一緊愛侶纖腰,柔聲道:“和她們都在玄冰谷外強上,後來又見到方幼齡前輩才知道我的霜妹和閔姐穗!”回南救爹爹和紅姐………”

王紫霜聽檀郎一句“我的霜妹”已覺十分受用,忙道:“你別再說了,在搭兒丫頭身旁那人是誰?”

“就是錢孔方!”

“是誰的?”

於志敏一聽口氣不妙,忙道:“算你的罷!”

“呸!怎能算是我的?”

“我本來不敢,無奈她們幾個硬替你作主,把她送給我!”

王紫霜“哼”了一聲道:“你可記得我在奴兒干說過話?”

“讓你和閔姐先打一頓再收她!”

“還算你好記性!”王紫霜冷冷地說了一句,看檀郎臉色帶點膝然,又覺可恨、可笑,隨又問道:“你和錢孔方相遇在破玄冰谷前,還是破玄冰谷後?”

“要是在破玄冰谷後,我也不願收了,她帶了阿萄、阿菩兩人到了冰原,與魔黨廝殺時候,被我遇上。”

“唔”王紫霜沉吟半晌,瞼色轉回和緩,說一聲:“也罷!我不會為難她!”輕把檀郎一推,向阿爾搭兒招乎道:“搭兒丫頭!把錢丫頭帶過來!”

錢孔方只聽那個“帶”字,不禁驚得望了阿爾搭兒一眼。

阿爾搭兒笑道:“姐姐休怕,有我!”

她聲音雖小,王紫霜已聽得清晰,冷笑一聲道:“有你就沒有啦!連你都該打!”

阿爾搭兒笑說一聲:“不敢!”已拖著錢孔方跪在她的跟前。

王紫霜喝一聲:“打!二女急把目一閉。

但她兩人眼皮才合下來,即覺臉頰被一隻柔軟異常的巴掌在上面輕輕一印,下紫霜又笑起來道:“準捨得打你兩個了,還不快爬起來!”

阿爾搭兒“噗哧”一笑,登時躍起。

錢孔方拜了四拜,說一聲:“謝謝姐姐恩惠!”也站了起來,站在王紫霜身側。

王紫霜拉著她的柔掌,笑顏溫語道:“小妹妹別怕,姐姐方才是嚇你的哩!”一眼瞥見檀郎那頑皮的笑容,又沉聲道:“你且休得意,這是我的妹妹,與你毫不相干!”

於志敏嘻喀笑道:“方才我不是說算是你的?”

“涎臉!先記著三百板,回去再算帳!”

“唔”於志敏扮個鬼臉,卻往三個妻子的圈裡一擠。

王紫霜粉臉略帶羞紅,回顧阿爾搭兒道:“看你把這人慣成這樣,在房裡可成話啦!”

阿爾搭兒笑起來道:“紫姐姐你忘記了,那是你在神仙洞教………”

王紫霜知她說神仙洞裡的旖旎風光,羞得連“呸”幾聲,向檀郎叱道:“你還不去發放那夥女的?盡在這裡賴皮幹嗎?”

於志敏遙急城來的五艘大船,問道:“那可不是官軍來了?”

王紫霜“哦”一聲道:“我竟忘記了,我也是趁船來的,因見有人站在空中,知道一定是你,才急急趕來。”

夫婦笑語聲中,說不盡別離苦況,五艘大船已緩緩泊岸,船頭上,一位蛾冠寬帶的壯年人由幾名健卒擁上山來,向王紫霜一躬到地道:“請於女俠替下官引見貴友!”

王紫霜因為檀郎改了裝束,不知如何稱呼,笑說一聲:“你向府尊說罷!”

於志敏說過各人化名,隨道:“扁山的漁舟俱已離岸捕魚,在岸上的不是賊人,就是難女,賢父台只消命人帶走即行。”

府尊唯唯稱是,回眸一看,卻見一位十四五歲美女躲藏在諸難女身後,立即沉臉喝道:

“芸兒怎不出來見我?”

那少女見被尊長髮現,只好姍姍舉步面來,低喚一聲:“爹爹!”

阿爾搭兒見來的那少女,正是方才被自己斥得跪下去的人,暗道:“虧你還是個宮家女兒,怎地恁般無恥?”

府尊見他女兒回到身邊,執著她的手,嘆道:“這些日子苦了你了!”

芸兒道:“我不苦,日裡夜裡都有男人陪我玩得很舒服!”

府尊臉色驟然變青,厲喝一聲:“你瘋了!”

“芳兒不瘋!那回事真的好嘛!”

府草起手一掌,把他女兒的臉打紅了半邊,叫一聲,“氣死我也!”

山坡上卻傳來一位婦人厲叫道:“你這老王八敢打我的女兒!”

於志敏看得輕輕把頭一搖,說一聲:“我們走罷!”

雄踞於岳陽城壯,俯瞅洞庭的岳陽樓,原是唐朝張說為嶽州墳守時所建,經宋朝騰子京重修,屬於岳陽公產任人遊覽。但因公產多半乏專人管理,以致傾圯不堪,每隔幾年,要損紫修繕,所以索性租給殷商擺設飲食。遊人興之所至,不妨盡醉而歸,否則賞覽琳琅滿目的碑記,楹聯,倚欄遠眺,碧波萬貫的洞庭水色,吟哦幾名,也不失為附庸風雅的假斯文。

這一天辰已之交,岳陽樓大門已開,並無顧客,原來洞庭湖邊多的是忙人,少的是猜客,否則,呂洞賓何致有“三醉樂隊隊不識”之嘆?

但這還不是主要的原因,原來這一天清晨,岳陽全船俱竟傳女俠獨擒四淫賊,興府尊往扁山破賊巢的熱門消息,以致好事的閒人,紛紛擠往城南的湖邊,以爭睹女俠的廬山面目為‘陝。

然而就在城南人山人海,肩踵相接,擠得臭汗淋淋的時候,岳陽在樓前已悄悄來了四位勁裝少女,前面兩人肩後背有長劍,其中一位左手挾有一件銀白色大鱉,後面兩人便是兩手空空。

這四位女客一進大門,發覺冷冷清清的景象,不覺“咦”一聲道:“怎麼是這般清冷?”

正在低頭掃地的跑堂,忽聞嚦嚦鶯聲起自身後,不覺驚得一跳,待看清來人面目,慌忙堆笑道:“他們都往城南看女俠去了!”

敢情他發覺當前四女俱是勁裝,驀地想到女俠莫非就是這四個,又急忙垂手侍立,說一聲:“女俠請往樓上坐!”

挾有大氅的少女眉頭俱是勁裝,笑道:“清靜正好痛快吃一頓,偏只有你一個人,只怕連茶水也沒有!”

那跑堂忙一疊連聲道:“有,有!‘廚房的大司務,和管帳師爺全在,女俠想吃什麼都有!”

樓上千咳一聲,傳來一位老人口腔道:“朱文生!你滿口女俠,須知你今天輪值,不能去觀也!”

跑堂的忙揚聲道:“戚師爺!有四位女俠來了!”

藏師爺乾笑兩聲道:“你真胡說!分明說是一位,如何多了三位?”

樓上一位臉型削瘦,接著八字鬍的老人敢情就是那位藏師爺,他忽見四條纖影上了樓頭,不覺老眼一亮,仔細打量片刻,才慌里慌張一揖到地道:“果然是女俠!女俠功德無量,小老兒姓藏名亮,請過這邊來坐!”他一面說,一面顛動屁股,引領四女走向臨湖的一角。

接著又問:“請問女俠,今日飲酒乎?飲茶乎?吟詩乎?舞劍乎?小樓有酒菜,嚴茶,紙筆墨,連詩韻亦有供應。”

僅仰單劍那少女聽他一連幾個“乎”字,不禁笑出聲來,忙道:“我們先飲茶後飲酒,醉了或者吟詩,若是舞劍,請你老先生趕快跑,省得傷了你!”

藏師爺連連稱是,卻又問道:“茶是烏龍乎?六安乎?酒要三蒸乎?四蒸乎?要菜乎?

不要萊乎?…………”

其中有一位空手少女真忍不住了,舌綻春雷叱一聲:“你弄好的送上來就是了,誰要跟你乎不乎的?”

藏師爺被喝得倒退三步,擦擦鼻子,連說幾個“是”字晃頭晃腦下樓,吩咐廚房點菜。

“這樣一個名勝之地,偏請一位俗不可耐的人來管帳,阿敏還要相他瞎聊,要不是錢丫頭給他當頭棒喝,還不知聊到幾時哩!”

“敏郎!你看這座岳陽樓我們能否包它一天,省得別人來擾!”

“搭兒這痴丫頭異想天開,這古蹟名勝,怎容別人霸佔?”

“這也難說,名勝古蹟也常被些不三不四的官兒劃為禁地,不讓別人登臨。”於志敏見愛侶王紫霜還未通達近年的官常,趁機提醒她幾句。

一說到“官”字,觸起阿爾搭兒一個疑團,不覺叫一聲:“奇呀!方才那府尊官兒的女兒,被淫賊擄去,她還說很好,被她爹爹打一巴掌,她媽媽還要上去拼命,那是怎麼一回事呀?”

於志敏嘆一聲道:“古話說得好,失貞每在名門,喪節半歸豪族,少則養嬌習懶,長而恃色矜才,那知廉恥兩字怎生寫法?”

王紫霜笑道:“你罵得真好,方才我恨不得也給她一巴掌!”

錢孔方道:“半個指頭她都受不起,一巴掌那還有命?”

夫婦四人倚樓遠眺,右君王,左扁山,盡收眼底,碧波浩蕩,清風徐來,俗塵盡滌。阿爾搭兒痴痴望了半天,不覺喚一聲:“敏郎!這裡有的是名山,名湖,名城,名樓。那麼好的風景,早上你還說不好?”

於志敏說:“我不是說不好,而是說還有更好的地方,譬如說,這裡左右兩山,一潮碧水,就很像崖州的東鑼西鼓,但湖那有海洋大、水也沒有海洋碧綠,我常說月是故鄉圓,故鄉的景物總是好的!”

“好一個月是故鄉圓!”

於志敏回頭一看,又是那臧師爺,此時帶了一名廚師和名叫朱文生那跑堂,正將一托盤的熟菜擺設在桌上,敢情他因客人說了幾句子,不覺讚了一聲,待見於志敏因他失聲而回頭,急又老臉微笑道:“女俠吟得好詩,失敬,失敬,向來登岳陽樓,有酒無詩俗了人,女俠既是能吟,豈可不吟乎?”

王紫霜笑道:“你那乎字少用幾個好不好?”

朱文生不禁失笑。

臧師爺回頭罵道:“你不學武術,為何而笑?之乎者也乃夫子之術,可多可少…………”

於志敏忍不住揮揮手道:“老夫子請自便了,我們要喝酒,可不要你加酸醋進來!”

臧師爺恭應一聲:“是!”卻向壁間接的條幅一抬道:“此詩大可為下酒物!”

王紫霜一看,原來有人把杜甫那首登岳陽樓的五言律詩抄在上面,不禁冷笑一聲道:

“那有甚麼好?”

臧師爺失驚道:“詩聖之詩,尚且不堪入目,只怕再無好詩矣,女俠博學廣聞,允文允武,能為之一解,以釋吾疑乎。”

王紫霜“哼”一聲:“又來了個乎字!”

阿爾搭兒、錢孔方,連那廚師,跑堂都笑了起來。

於志敏知道愛侶氣那冬烘師爺,故意說杜甫那首詩不好,此時被對方反請她解釋不好的地方,生怕她說不出來,忙道:“那首詩是半截長衫,上四句和下四句毫無關連,怎能算是好詩?”

臧師爺忙說一聲:“請教!”

於志敏笑道:“昔聞洞庭水,今上岳陽樓,吳楚東南拆,乾坤日夜靜,是與岳陽樓有關的實情實景。親朋無一字,老疾有弧舟,戎馬關山北,憑軒涕泅流,是與岳陽樓無關的虛情。杜老東生硬把虛情和實事拉在一起。”

臧師爺身上穿的正是那種長袍,於志敏那樣一說,各人都忍不住鬨然大笑,但他自己反而不覺得,瞑目低吟片刻,忽然一揖到地道:“有理!有理!與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吾茅塞頓開矣!”他滿面笑容侍立片刻,見沒人理會,才一擺一顛地走向櫃檯,廚師和跑堂也知趣各自散去。

於志敏回到湖廣,由雪峰山救閔小玲之後,得來的消息證實父親于冕多半被羈於巫山,而巫山七怪又受落雷魔君驅使。

今後的行動,當然以先救父為上策,但為了救父,可能與雷魔君相遇。

這十幾位少年夫妻俠,人人武藝高強,又有紫虛上人煉成的二十套防雷衣,決不怕落雷魔君,但防雷衣不能常年穿在身上,若果忽然與落雷君魔相遇,卻是防不勝防。再則所說的五行洞可將活人化作飛灰一事,縱使言過其實,也該十分厲害,與其鑽進洞中捱打,不如設法引誘七道將於冕另藏在別的地方。

夫婦四人計議多時,於志敏念頭疾轉,忽然一拍大腿,叫起一聲:“有了!”

王紫霜薄慍道:“話不好好說,甚麼有了?”

於志敏嘻嘻笑道:“此乃得意忘形也!”

錢孔方“呸”一聲道:“你和臧師爺同樣的酸!”

於志敏晃晃腦袋,說一聲:“不呀!”接著又道:“方才我忽然想出一個極妙的計策,不但救得爹爹,並且一個一個把七怪全活捉過來。”

王紫霜道:“有屁不過,還要咬牙裂嘴,賣什麼官子?”

於志敏笑道:“你先彆著急,一鬧起來,我反而忘了!”

王紫霜恨得直瞪眼,惹得兩位女伴掩口葫蘆。

於志敏眯眯眼笑道:“我就喜歡這付嬌嗔樣。”

王紫霜裝著有氣,沒理他。

於志敏自覺沒趣,只好道:“我告訴你們吧,要知狐蹤曲折,鷹眼早窺,要使七怪知道我們找他,一定以爹爹性命來脅制我們,若果是別人去找他過節,他能否以爹爹作為賭注!”

王紫霜忍不住笑道:“關爹爹什麼事呀?”

於志敏笑道:“你也不氣了呀?”

“呸”諸女也笑了一聲。

於志敏逗得愛呂嬌嗔發笑,自覺樂趣無窮,晃晃腦袋道:“對了!所以我們要改裝成另一種扮相,打聽巫山怪以往和誰有過節,我們就假託是那人的門下,為師報仇,約他交手,先把他擒了下來,然後脅迫他們下放出爹爹。”

敏郎這計策很好,但七怪若果與人毫無過關節?

於志敏蠻有把握道:“他那種殺人盈萬字的宇內十三兇,怎說與人毫無過節?”

錢孔方道:“你知誰和他有過節?”

“這個毋須擔擾,遇上機會,隨時可以查出,最遲也只是三月後在嶽麓山集會的時候,英雄裡面總有人知道七怪的底細。據我看來,郭良和柳老前輩等,都應該知道多少。”

王紫霜蛾眉微醒道:“看來我該回梅嶺關一趟才行!”

於志敏訝問一聲:“為甚麼?’”

“由奴兒干帶回來剩餘的防雷衣和金珠,俱放在紅姑處,得帶來備用才行,錢丫頭柳丫頭沒有防雷衣,怎能和落雷魔群相抗?”

“我跟紫姐姐去!”錢孔方見王紫霜替她設想周到,願跟她先去會見紅姑。

王紫霜點點頭道:“你和我做個伴兒也好!”

於志敏急道:“過兩天再走。”

“為甚麼?”

於志敏笑而不說。

王紫霜明白過來,粉臉微紅,“啐”一口道:“你以為我像你?趕快吃,過一會錢丫頭就和我往客棧收拾起程。”

於志敏忙道:“也罷!我們得約定個見面地方呀!”

“你不說這幾天去問魯老前輩要藥麼?我們少則七天,多則半月,在七天到半月期間,每天中午在嶽麓峰道鄉台等我們就是。”

夫婦匆忙餐罷,走往櫃檯付錢的時候,於志敏一眼瞥見一幅橫披,不禁怔了一怔,向臧師爺問道:“寫這首待的是甚麼人?”

三婦舉目看去,卻見上青寫著:“曲盡琴拋剩此身,不聽杜字也傷神,剖心有血酬知已,滴淚無聲哭故人,埋劍已封三尺土,征衣重浣十年塵,編茅補迄西湖屋,再與梅花作舊鄰!”下面沒有題款,只給有一個酒甕和兩尾瀕魚。

阿爾搭兒和錢孔方不是詞詩歌賊,看不出詩中之意,王紫霜卻能看出幾分,心想:“怪不得阿敏要問,這人果然有幾分來歷。”

臧師爺睜開老眼,看了半晌,才“哦”一聲道:“女俠看此詩妙乎?”

於志敏道:“先不管妙不妙,我問的是甚麼樣的人寫的?”

臧師爺又想半晌,才道:“那人是年登耆耄的老人,帶有兩位弱冠小童,常浮磋而來,不知其所去。”

於志敏道:“連他的去處,你都不知?”

“洞庭三萬六千頃,煙波浩蕩,焉知去處?”

“去向總該知道?”

臧師爺遙知西方道:“彼處便是蘆林沙灘,豈是隱士久居之地?”

於志敏問出一個方向,立即會帳下樓,王紫霜回到客棧,換回男裝,再將臉孔顏色略為改變,笑道:“你兩人南行,也得裝成一對假夫婦才好!”

王紫霜說一句:“鬼才聽你的!“即喚店夥結帳。

於志敏和阿爾搭兒送王紫霜,錢孔方到了麻塘分手,又匿入林中,替阿爾搭兒改變臉型,然後迴轉岳陽,買了一艘小船,二張琴,載酒登舟,直向蘆林劃去。

阿爾搭兒見那蘆林一望無際,不禁擔心道:“敏郎!你看這蘆葦比人還要高得多,佔的地面那樣廣闊,那前輩藏在那裡,別連我們也迷路,出不來了!”

於志敏笑道:“若果迷路,我們不會走蘆葦頂上麼?”

葦上去找人來得方便,但那樣未免不敬,進蘆林裡面,我倒有方法引他出來!”

阿爾搭兒深信不疑地“唔”了一聲,問道:“你買這張琴幹嗎?”

“我彈,你唱!”

阿爾搭兒笑道:“你會彈的,我不會唱!我會唱的,你不會彈哩!”

於志敏也失笑道:“那,我只好自彈自唱了!”

“我來鼓掌!”

於志敏划船的本領十分高明,而且腕力又強,不需多少時候,已進入蘆林深處,笑說一聲:“我們上蘆葦頂去坐。”即擄琴一躍,登上蘆頂,盤膝坐在一朵蘆花上面,把琴架在膝上。

阿爾搭兒也學他敏郎的樣,面對面坐著。

於志敏調了一陣琴絃,先彈了一曲“蘆中人”,再彈起一曲“南鄉子”,同時引吭高唱道:“人有幾多般,富貴榮華總等閒,自古榮華都是夢,為官,寶玉妻兒宿業纏年事已衷殘,鬚鬚蒼蒼骨髓幹,不道山林好處多,貪歡,只恐痴迷誤了賢”

阿爾搭兒見檀郎把琴絃一劃,知已彈盡一曲,立即鼓掌叫幾聲:“好呀!”她那尖嗓子一叫,直可聲聞十里。

於志敏頓耳見檀樾即隱約聽出遠處有年輕人“咦”一聲道:“什麼人有這份閒情,到這哩來彈琴高歌?”

於志敏猜想定是與題詩老人有關的兩位年輕人,又一理琴絃,彈唱起老人在岳陽樓的詩句。

一曲甫罷,在阿爾搭兒喝采聲中,忽有一個蒼勁的口音問道:“何方雅人,能容老夫一贍丰采麼?”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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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回 琴語訪高賢 幸知隱事 酒筵來稚子 喜見嬌妻

上回說到於志敏夫婦為了清除淫魔,遍走長沙、益陽、岳陽三處,連續遇上吳徵信、綠鬢老尼、蟬兒、王紫霜。綠鬃老尼和蟬兒須往板溪救人,王紫霜帶錢孔方往梅嶺關取物,於志敏在岳陽樓見有人題詩封劍,即與阿爾搭兒買琴、買艇、載洞入蘆葦深處,蘆登高歌,果然有人相問。

於志敏忙將琴向阿爾搭兒膝上一放,站直身軀笑道:“恩夫婦在此狂歌,有續高資清聽,既不見責,何妨來共飲一杯!”

那邊呵呵大笑道:“甕裡藏身,豈敢當高賢二字?”蘆葦微晃,冒出一個人頭,但又一現即隱,立即朗笑道:“既是練家子,何不走入老夫六壬陣?”

阿爾搭兒道:“敏郎!我們回去罷,這人好狂!”

於志敏忙搖手阻止,也即朗聲道:“走六壬陣並不太難,但小子此來並無惡意,只怕有損及陣勢之外,尚望不加責備為是。”

老人朗聲道:“老夫雖知小友來意不惡,但當年曾誓言不再迎送武林人物,除非來人能由水道通過預設的六壬大陣。”

於志敏笑答一聲:“遵命!”與阿爾搭兒躍下小艇,端坐片刻,計算出伏吟、反吟、日纏等生克方位,立即循著水道,劃漿駛船,不消片刻,已進入地盤中央,但見兩艘瓜皮小艇系在一間木屋邊緣,一位自那老叟和兩位少年人拱立門前。

那老叟一見—對少年男女划艇到來,不禁呵呵笑道:“賢伉儷果是奇人,老夫利用本湖潮汐與港泌,設此六壬陣,十餘年未經外人闖入,資伉儷竟能如步通衢,殊令老夫佩服!”

於志敏遜謝幾句,把小艇繫好,阿爾搭兒雙手捧琴,跟在身後,由老叟引入木屋分賓主而坐,互問姓名,才知老叟乃數十年前名震三湘的甕裡藏身凌冰心,兩少年是他的孫兒凌帆、凌常。於志敏對這遁世逃名的隱逸,當將真名及近來所用的化名告知,並告以近日武林大事。

凌冰心隱居十餘年,除了兩個孫兒為伴,不時往岳陽樓憑欄飲酒,順便又帶幾廳米糧,幾甕酒和一些必需物品回來,度過悠閒歲月之外,一向無人過訪。

一旦獲見這對少年青俠,不窗由天上落下來兩顆朗星,喜得心花大開,連聲吩咐孫兒捕蟹下酒,於志敏也將帶來的酒菜搬在一起,撫琴曼唱,於酒高歌,不覺已明月高照。

於志敏審言察意,知凌老雄心未泯,只格於封劍的誓言,趁機進詞道:“日前小子在嶽麓峰除好,曾與陶格行議定發武林帖,共選三湘盟主,老丈不如重著征衣,坐鎮湖湘,好教邪魔外道望風生畏如何?”

凌冰心老眼射出兩道精光,掀鬃大笑道:“老朽雖未見賢伉儷的劍藝,但憑方才端坐在蘆花上撫琴高歌,迅速到達寒舍毫無阻滯兩事來說,三湘盟主已非小友莫屬,為何反求老朽?”

阿爾搭兒暗道:“我敏郎連大可汗都不願當,那肯當個小小盟主來了!”

於志敏情知凌老定有一番摧辭,正色道:“盟主領袖群倫,在德而不在藝,劍有天子之劍,諸侯之劍,庶人之劍,小小劍藝有幾分成就,奈何只是庶人之劍,何如老丈手握諸侯之劍?”

他這番話說得不亢不卑,掖祟凌老德高望重,也暗示自己武藝不弱,凌老只好說一聲:

“盟主一事,並非三兩人可以計議,老朽隱居多年,或有不少可畏的後生,不過,老朽也想趁此好機,帶帆兒兄弟出門略增見識而已。”

於志敏暗道:“只怕你不去,去了便由不得你!”

凌帆和他兄弟凌常·跟隱祖父隱居,足跡就僅到岳陽,華容兩地,若不再出去走動,連媳婦兒也騙不到半點,這時聽乃祖答應出湖,不禁喜形於色。

凌老望他兄弟一眼,不禁好笑道:“你兩人且慢喜歡,爺爺待加盟大會一過,又回來隱居了,你兩人若想去走動在江湖,還得請於志敏公子提擎!”

於志敏笑道:“老丈未免過謙,帆常兩兄神光內斂,不出江湖則已,此去那怕不揚名顯威!”

凌老眼中透出一絲黯然的神采,沉聲道:“揚名顯威,決非好事,俗話說,人怕出名豬怕胖,小兒覺非若不是志在揚名,也不致蕩在斷腸峽中屍骨無存。”

凌帆兄弟他爺爺提起舊事,四行眼淚隨聲而落。

於志敏本意不欲打聽陵老隱居的事,但聽他一說起“斷腸峽”,正是自己欲往的地方,急道:“敢情是巫山七怪下的毒手!”

凌老微微作色道:“巫山七怪樹敵雖多,但老朽當年很少由水道入川,與他並無過節,主要的還是覺非自取其諮。”

於志敏說一聲:“請說其詳!”

凌老長嘆一聲道:“原來國初陳友諒退走江州,諸將逃的逃,降的降,情知敗勢已成,乃將由湖廣搜刮所得,命親信人押運入川,購大木為船,以作最後一拼。不料當時群灘並起,江上盜賊如毛,那批珠寶一到歸州,便被水盜趙衡探悉,在斷腸峽嚴陣以待,在湍急的江流中庭戰結果,珠寶船竟被撞沉江底。”

於志敏“哦”一聲道:“原來如此,想是斷腸峽那批珠寶,定多武林人物窺覷,彼此爭執不下,乃以誰能下水取得珠寶,便擁戴為長江盟主……”

凌冰心詫道:“小友也知道這椿往事?”

於志敏笑道:“不過據理猜想而已。老丈淡泊自甘,令郎也決無垂涎珠寶之理,定是為名所累,方才老丈已說過。”

凌冰心惋嘆道:“確是為名所累,因為斷腸峽的江底,是曹操七十二疑家之一,江底刀輪飛轉,由得水功再好,難平安渡過,覺非因見群雄俱不敢下水,便自告奮勇下去,那知一去不回,群雄也就散去。”

於志敏忍不住問道:“斷腸峽既由歸州上去,該是巫峽一帶了,小於查過那一帶風箱峽、錯關峽、金盔銀甲峽,鐵棺峽等,總稱為巫峽,並無斷腸峽之稱,卻是為何?”

凌成心道:叫、友所說的鐵棺峽,就是斷腸峽,因為那峽的山腰凹入,上面放有活像個大植材的東西,而且自居易曾有“船過巫陽始斷腸”之句,在古時候,那地方就叫做斷腸峽!”

阿爾搭兒不禁問道:“當時巫山七怪不知在場不?”

凌冰心道:“巫山七怪與老朽是同一時的人,並未參加取寶的事,但老朽敢於斷言,巫山七怪也決不敢下斷腸峽!”

忽然,他又發覺於志敏夫婦對於巫山七怪似較多關心,接著又問道:“賢伉儷與巫山七怪莫非還有不愉快之事?”

於志敏暗說一聲:“果然厲害!”也就將父親被羈在五行洞,巫山七怪依仗蕩雷魔君為靠山,派出手下,破壞名譽等事告知,接著又道:“老丈與七怪是同一時人,能否知道七怪底細,和與七怪有重大過節的前輩?”

凌冰心聽說七怪恁地乖張,已是勃然大怒,說一聲:“既然七怪如此猖撅,老夫真要邀請一班老友出山……”他話說一半,又啞然失笑道:“以賢伉儷的至藝,若果出戰七怪,只怕也用不著老朽了!”

於志敏先說一聲:“非也!”接著道:“七怪與落雷魔君可由愚夫婦對付,但當今魔焰正張,每一路必須有德高望重的前輩鎮壓才行,湖湘水陸兩路,非老丈鎮壓不可!”

凌冰心恍然大悟道:“原來小友促成避選盟主一事,是悲天憫人,為求一勞永逸,澄清字句,老朽只有限命是從下。”

於志敏能夠以智慧折服這歸隱多年的老人,使他為湖湘百姓效力,也暗自喜歡,遜謝幾句,又問起與七怪有過節的人物。

凌冰心略一思索,便將七怪姓名來歷,與七怪有過節的人一一列出,甚至於連過節的起因,結果,都不厭其詳的說了出來。

於志敏由岳陽樓一幅橫樑,訪到凌冰心,獲知用不盡的資料,端的大喜過望,正要稱謝辭別,凌冰心忙道:“今夜回城,時已過晚,不如趁此月自風清,再來幾曲如何?”

凌常忽然叫道:“爺爺就是愛聽我們聽不懂的琴,常兒還想請於公子教導兩招哩!”

凌冰心笑說一聲:“胡鬧!喝酒之後只宜撫琴,那堪舞劍?”

凌帆搶著道:“曹孟德醉中當可橫樑賊詩,我們怎不能酒後舞劍?”

凌冰心笑著罵道:“你比你兄弟更糊塗,曹孟德橫樑賦待,結果又是如何?”

凌帆被他爺爺駁得一楞。

於志敏笑道:“小子雖然不勝酒力,還不至於曹盂德那樣,為了有人批評‘繞樹三匝,無枝可依’便動槊殺人,老丈儘可放心!”

凌冰心不禁大笑道:“不是小友不說,老朽竟未發覺失言,其實老朽也極望小友能教小孫幾招,只不便啟口而已。”

阿爾搭兒嬌呼一聲:“敏郎!你們都喝了很多酒,舞劍的事,我來代勞好麼?”

於志敏道:“你傷老丈這裡的蘆葦!”

阿爾搭兒說一聲:“不會!”

凌冰心忙說一聲:“無妨!”

阿爾搭兒檢錳一拜道:“老伯伯不要見笑!”一吸真氣,身形斜飛出門,輕飄飄落在一簇蘆花之上。

凌冰心見她這份超凡人聖的輕功身法,不知超過自己多少倍,不覺大叫一聲:“真好!”忙道:“我們上屋頂去看!”生怕阿爾搭兒立刻舞起劍來,便會少看半招,立刻領先舉步。

凌帆、凌常,也急奪門而出,登上水屋頂上。

阿爾搭兒等待她敏郎也上了屋頂,嬌呼一聲道:“敏郎!過一會兒,你試試我行不行!”先向這邊一指劍訣,身形反飄開十餘丈,恰又落在一簇蘆花頂上。

凌冰心眼見這位少婦輕功卓絕,不僅大嘆觀止,但他沒見阿爾搭兒帶有兵刃,心想:

“她莫非要以蘆葦杆子代劍?”

但他心念未已,即見阿爾搭兒袖中飛出一道碧緣色光華,略一伸縮,即遠達二十餘丈,不覺驚呼一聲:“這是厲害的劍氣啊!”

就在他讚歎聲中,那道光華突然一個倒飛,回到阿爾搭兒手上,但見她一拔身軀,那道光華即迅在腳下打了幾個急轉,隨即漫天飛舞,將她小身影裹在中間,驟看起來似全未站在蘆葦。

俄而光芒越來越盛,那團光華遠達三四十丈,高達十餘丈,化作一個大圓球,阿爾搭兒的身形已不能看到。

淩氏祖孫眼見這般劍藝,把雙目瞪得發直。

於志敏自從以接木移花的妙術,這位嬌妻以來,自己都沒有機會看她舞劍,這時看她劍藝與王紫霜居然不相上下,也喜孜孜道:“小子想拆損老丈一簇蘆花,不知可不可以?”

那知淩氏祖孫個個看的出神,直到於志敏發話再三,才“哦”一聲道:“小友請便!”

凌冰心回答之後,猛覺於志敏要取蘆花,定有奇技,急回頭一看,即見他伸手向遠處一招,二十丈外“格”一聲響處,一團白物隨手飛到,原來那正是一簇白蘆花,這種“虛空接引”的絕藝,又把凌冰心驚得叫起一聲。

於志敏將蘆花一抹,花絮盡落掌心,笑說一聲:“搭蘆花來了”手底一揚,數以萬計的花絮挾著“絲絲”銳風,奔向那團光球。

阿爾搭兒忽然嬌叱一聲道:“給你沾上兩絲了!”

於志敏道:“你用‘錦’字劍,沾兩絲已算好的了,回來吧!”

阿爾搭兒隨聲而到,左掌一攤,果然有兩絲比鵝絨還細的蘆花被清風吹去。

凌冰心真不知這對年輕夫婦有多少藝業,嘆一聲道:“賢伉儷舉手投足俱是奇技,老朽已無言可讚了,憶在黃山始信峰曾有“豈有此理,真正好絕,說也不信,見後方知”十六字,可說是無可贊之贊,惟賢伉儷足以當之了。”

於志敏正要說幾句謙遜的話,不防站在身旁的凌帆忽然顫聲道:“於公子可肯教我兄弟?”

凌冰心斥道:“哪有這種學藝的!還不快拜……”凌帆兄弟立即屈膝。

於志敏那肯讓他跪下?雙掌作勢一勾,發出潛勁將他兩人架起,隨說一聲:“彼此切磋,何必如此!”

凌冰心解顏笑道:“於公子說切磋兩字,劣孫還消受得起麼?隨便指點幾手就是!”

於志敏笑道:“愚夫婦為自己的事忙不過來,只怕隨便幾手對於哲孫並無裨益。”

“好說,好說!”凌冰心接著又道:“但望公子加以指點。”

於志敏情知推辭不掉,只好說一聲:“既是如此,過兩天當編一套劍譜來!”

凌冰心愕然道:“劍譜豈能臨時編就?”

於志敏笑道:“老丈不知小子雜學甚多,此類雜學乃歷次與邪魔交手時,即留意對方的長處,去無存青,依照交手先後順序排列起來,交手越多,則這套劍譜招式越多,本來準備在救父事畢,奉父歸隱時,才慢慢謄清,既是哲孫急於學習,只好把這套未完整的劍譜,加上救命三絕招,日後有機緣,再補上幾招如何!”

凌冰心越聽越奇,待於志敏把話說畢,忍不住問一聲:“公子已是藝絕天人,不知還有何人能與公子交手?”

阿爾搭兒笑道:“可交手的人多著哩,只要表現出略比對方強一分,讓他出盡絕招就行!”

凌冰心若有所悟,“哦”一聲道:“兩年前,老朽遇見兩位老道在岳陽樓對酌,說起三年前分水九友與明因師太一行發手,忽然跑來一位小童將分水九友戲弄個夠,然後全加殺戳,莫非就是公子?”

於志敏笑道:“分水九賊被明因師太和她的門下殺了四個,小子因白無常路華明不知悔改,才把他殺了,毀了三人的武功,便連一個武功未毀的齊放走了,何曾全加殺戮?不知老丈所遇兩位老道作何扮相?”

凌冰心將兩位老道人形相描述一番。

於志敏“啊”一聲道:“原來裡面一個正是販命老道,怪不得他要顛倒是非!”

凌冰心嘆道:“是非本是無憑準,說也由他,聽也由他罷!”

名人回到木屋,阿爾搭兒喚一聲:“敏郎!”接著道:我要離開你兩天啦!”

於志敏愕然望著。

阿爾搭兒噗哧一笑道:“你忘了明天是離開益陽第三天,把蟬姐接來不好麼?”

於志敏笑道:“我怎會忘了?我們一齊去!”

“不!”阿爾搭兒輕搖眾首道:“你在這裡畫劍譜,我和蟬姐很快就回來,若果你再趕路,過兩天還向老禪師取藥,便沒有空!”

於志敏見阿爾搭兒雖像小鳥般,終日依依在身側,一旦有事,她又自甘為自己效勞,不禁悠然神往,俊目含情,注在她臉上。

凌冰心不知就裡,以為於志敏對此事十分為難,忙問一聲:“蟬姑娘又是何人,公子若有要事,老朽不便相強,劣孫劍譜遲幾天並不要緊!”

於志敏道:“實不瞞老丈說,拙荊共有十二位,目下俱散在各方,打聽家父陷落的確息,一面也痛微七怪手下的人,蟬姐和綠鬢老尼師徒往桃花江附近的板溪山中,搭救被擄的少女並未同來,所以拙荊說去接她。”

凌冰心忙道:“既然如此,我也不便多說?”

於志敏被他這樣一說,覺得有點不好意思,說一聲:“愚夫婦真要告辭了,明天晚上再帶劍譜來!”

凌冰心笑道:“也不會急繪劍譜,下次來時,不需再走六壬陣了!”

於志敏笑說一聲:“再見!”帶了阿爾搭兒一閃而逝。

凌帆訝道:“益陽離這裡幾百裡,他們一兩天就可以來回?”

凌冰心嘆道:“帆兒怎知於公子已練到千里戶庭,縮地成寸的絕藝?就他兩人方才離去的身形,爺爺見過不少世面,仍看不出他如此起步,別說是你們了!於公子雖說另編劍譜給你兄弟,我敢說裡面沒有一招不是神奇妙絕,你兄弟真正遇上曠世奇緣了。”

阿爾搭兒與檀郎一回到湖邊,即道:“敏郎,你好好安歇吧,我獨個兒去接蟬姐總可以了!”見於志敏還在搖頭,又道:“這時收拾起身,不怕客棧的人奇怪麼?”

於志敏笑道:“不必回客棧,明兒我們回來,店東大不了以為我們外出訪友,順便道宿,不會疑往那裡去。”

阿爾搭兒感於檀郎情重,甜甜的親了一親,然後並肩飛縱出去,曙色出開,這對人間仙侶已回到遠來客棧。

店東林正幹見阿爾搭兒回來,笑笑招呼一聲:“將姑娘回來了,這位小俠是……”

阿爾搭兒笑道:“他姓王,是那位柳姐姐的丈夫,柳姐姐和老尼師徒回來沒有?”

林正乾道:“昨夜已經回來,不知起床也未?”

阿爾搭兒與於志敏三腳兩步走到緣須老尼房門前,嬌說一聲:“蟬姐!你的人來了!”

柳蟬和老尼師徒早就起床打坐,聽得阿爾搭兒叫聲,便罵一聲:“死丫頭!”一開房門恰見恢復男裝的檀郎當門而入,不禁輕啐一口道:“還不回樓上的房間去!”

於志敏笑道:“搭丫頭已對店東說我是你的,得我陪我去才行。”

葉萼華一眼瞥見平絕僅見的美少年站在門前,不覺酥了半邊,竟忘了應該下床,心想:

“她們真好福氣!”

綠鬢老尼獲見於志敏廬山面目,也不覺暗忖:“怪不得那麼多女孩子喜歡他!”無意中忌見葉萼華的神情,一種憂愁又佔盡禪心,急叫一聲:“華兒!”輕撫她的脊背,再含笑道:“賢孫婿不妨進來!”

於志敏應聲而入,對老尼一揖,寒喧幾句,才說起遇上王紫霜和凌冰心主持湘衡武林一事。

綠鬢老尼笑道:“貧尼閒遊雲鶴,得見你一面,心願已了,你儘管放手施為罷!”

於志敏又請她往岳陽一行。

柳蟬和葉萼華也嬲個不止。

綠鬢老尼磨不過她兩人,只好嘆一口氣道:“蟬兒隨他理所當然,華兒也要我去,對你有甚好處?”

葉萼華被乃師說得臉紅,不敢則聲。

綠鬢老尼笑道:“你們先走一步,我待選盟主期近,再借華兒往嶽麓山一行!”

於志敏夫婦別過老尼師徒,回到樓上自己的房間,彼此溫存片刻,才向柳蟬向道:“前時哥哥給你那本功藝節錄,可曾交給你祖姑?”

“那是你師門的東西,我怎好隨便奉獻?”

“把後面幾頁劍法和心法撕下來就是!”

“你可別再害那華丫頭!”

於志敏笑道:“我知道她的心意,所以說交給她幾套劍法,也省得她纏我,分卻你們的甜頭!”

“呸!”柳蟬不禁臉紅起來,俏罵一聲:“誰希罕你那個?”

阿爾搭兒笑道:“姐姐真不希罕?秦丫頭說你哭死哭活哩!”

“你作死!”柳蟬俏罵道:“我不撕她貧嘴才怪,紫丫頭說你會抹脖子哪!”

夫婦笑談片刻,於志敏便開始編繪劍譜,未到晌午,已繪了一百多招,最後加上救命三絕。接著又繪了幾十招擎法,多寫一頁打坐行功的速成法,恰到午餐時分。

柳蟬將舊的功藝節錄,依言拆下心法和後面一套劍法,重新訂好,送給她祖姑,並將自己練那功藝時種種心得,悉數告知葉萼華,然後回虜,叫一聲:“阿敏!你繪好了沒有,和祖姑一起去吃飯!”

“繪是繪好了,搭兒臨摹一份,還剩一頁!”

阿爾搭兒字寫得不十分好。繪畫卻精細異常,她念及檀郎好容易將歷次交手心得繪成劍譜,交給別人之後,自己都無存稿,將來還得費一番功夫,所以於志敏繪了一張,她便摩一張,端的栩栩如生,幾可亂真。柳蟬看在眼裡,記在心裡,暗自佩服道:“難道這鬼頭處處為他設想,我真太自私了!”

於志敏看阿爾搭兒抄完最後一頁,並用針線釘成兩份,才道:“我們吃飯去罷,這裡也不必回來了!”

夫婦一行下樓,與綠鬢老尼師徒走出大庭,林正幹手上拿著一份黃帖,笑道:“嶽麓山陶格行竟發現這麼一張武林帖,列位要不要看?”

於志敏看所訂的日期是十一月三日到十五日,一連三天,笑說一聲:“夠了!林老闆可知陶山主為人如何?”

“他是湘衡地面,著名的黑道魁首,一身童子功練得不俗,不知那位胡不死少俠怎會支使他做這件大事?”

於志敏道:“胡不死與在下頗為熟知,屆時定有一番熱鬧了。”與林正幹略事寒喧,便取錢付帳。

林正乾笑道:“王小俠也太看輕林某了,休說令正與各位女俠替敝地除此大害,縱使不發生此事,林某也理應招呼,所惠房租,決不敢領。”

於志敏道:“林老闆豪氣隆情,俱令人深感,但相知在心,你開店的人不要房錢,我們下次經過,怎好住你的店,豈不是連見面之緣都失了?”

林幹被於志敏說的哈哈大笑,為了求再度見面之緣,只好將房租收下了。

請俠往醉仙樓飽餐一頓,出門分手。

於志敏夫婦三人施起輕功,超林越野,渡水凌波,真個是長波洞庭湖,黃昏時分,已到淩氏祖孫隱居的蘆葦洲,高呼一聲:“凌老丈!”即同時飄落。

凌冰心正督率孫兒將補來百餘雙大鱔,幾雙大魚,洗剖乾淨,以便迎邀俠駕,大醉瓊酥,不料遠處高呼一聲甫到耳際,即見三條身影同時站在木屋門前,不覺大吃一驚。待看清是誰,才呵呵大笑道:“賢伉儷去來如電,可惜眼前雞未肥,酒未熟!”

於志敏引見柳蟬,接著又道:“這裡湖饅甚多,待小子去獵捕幾雙來,何必說雞?”

凌冰心笑道:“賢伉儷遠來,請即休歇,已夠佐酒,湖饅甚肥,因見湖蟹也肥,竟氣留意,待命劣孫捕來就是!”

於志敏回顧柳蟬一眼,見她面帶倦容,情知她藝業較遜,身體初被,沒有好好休歇,笑將一本新劍譜交出,說一聲:“有勞哲孫了,愚夫婦回城裡客棧休歇,初更再來,如何?”

凌冰心接著劍譜,聽於志敏要回城裡,情知少年夫婦或有秘事相商,笑說一聲“劣孫生受公子之惠,理應效勞,向望初更即來,免老朽久候。”送走於志敏奉婦,打開劍譜一看,見頭一招到第三招,註明“靈蛇劍法”第四招到第七招,註明“旋風劍法”;第八招到第十招註明“落英劍法”……此後每一種劍法一招二招不等,最多也不出十招。

劍譜中每一招劍法,均是畢生僅見,精采異常的絕學,凌冰心喜得心花怒放,連聲催促他兩個孫兒快入湖捕饅,自己則折了一段蘆葦,一招一式在屋頂上摩擬起來。

凌帆兄弟捕得幾條目饅回來,見他爺爺如醇如癲,手裡拿著一段蘆葦,在屋頂上練劍,情知於志敏給他那本劍譜定是十分神妙,歡天喜地走回木屋,自己炒菜安席。忽然,他爺爺在屋頂上大喝一聲:“妙哉!”重重頓一頓腳,“蓬”一聲響,屋頂登時被震坍一個大洞。

凌冰心一腳踏空,身軀和木板俱墜。

兩兄弟驚得跳了起來,同時說一聲:“爺爺瘋了!”

凌冰心抬頭望他踏碎的屋項,苦笑道:“爺爺幾時瘋了?”又嘆了一口氣道:“於公子不但是奇人甚至可說是聖人,也可說是聖之奇者也我勞思多年未能索解的氣功心獨,他竟有速成之法,並還肯示給初交的人,這種接心谷腹的胸懷,豈是常人能及?”

凌常失笑道:“他本來就是奇人嘛!”

“奇人也辦不到,除非是聖、聖,聖……”凌冰心歡喜之極,一連叫了幾個“聖”字。

凌帆笑道:“那就稱他為劍聖吧!不過,他有那麼多妻妾,稱他為聖,未必牽強。”

凌冰心搖搖頭道:“妻妾多與“聖”無關,孔聖人往衛國私會衛靈公的夫人南子,被衛靈公把他驅逐出境,還不礙他聖人之名,於公子妻妾之多,一個願娶,一個願嫁,誰去管得著?”

凌帆道:“難道他正室不妒?”

“妒者,婦人之惡德也。自古以來,以不妒,不淫,不孝,不敬,為婦人四大惡德,正室豈可藏有妒意?”凌冰心說了一套道理,接著又道:“你兩人將酒菜設在屋頂上,休打擾我,待我攢研一番!”

兩兄弟知爺爺要在這幾天內研出一個結果,才好傳授,齊應一聲,忙著擺設。

約莫是初更時分,兩兄弟和他爺爺正在屋頂鵠候,忽然“刷”一聲響,一條身影同時降落,城裡的初更鼓也同時傳來。

凌冰心笑道:“賢伉儷真是信人,三更鼓一響,立即到達,難得時間拿的這麼準!”

柳蟬笑道:“若不是阿敏推我一把,我要落在搭丫頭後二十丈遠了!”

凌冰心愕然道:“難道賢伉儷竟是聽了碉樓鼓響,才開始趕路?”

於志敏笑說一聲:“愚夫婦作個小小比試,因而勞老丈久候!”

淩氏祖孫聽說於志敏三人競走在聲音前面,更加心折不已。當即肅容入座,把酒持螯,雖沒有龍肝鳳膽,倒也異昧鮮美,直吃到正中天,始盡歡而散。

從這一夜起,於志敏夫婦每天都到蘆葦業中與淩氏祖孫留連,順便指點兩兄弟武學,到了第四天,才殷殷道別,徑處嶽麓山,尋到陶格行安頓下來,然後共往嶽麓寺,拜望五空大師。

五空大師當天才把丹練成,即見於志敏夫婦到達,不禁呵呵笑道:“你這鬼靈精,竟把時間拿得這麼準,帶狗腿來了沒有?”

於志敏笑道:“何必帶?鄰近沒人買狗肉,還是去摸一雙來比較便當!”

五空大師道:“那就趕快,俺還是在峰頂交貨!”

一連幾天,於志敏夫婦都陪著五空大師在降頂禹王碑前痛飲,柳蟬服過五空大師化蛇丹,不但容貌恢復,皮下也憑添幾分寶光,喜不自禁的終日大師長,大師短,惹得這位幾百歲高僧解顏大笑。

轉眼即到與王紫霜相約最後一天,於志敏雖與二妻陪五空大師飲酒,而心裡卻暗自著急。

五空大師也知於志敏的心事,笑笑道:“俺這佛爺保你無驚無險,大不了就往斷腸峽,萬事不如杯在手,人生幾見月當頭,眼前還是喝酒要緊!”喝出一聲:“喝!”立即選甕直灌。

忽由嶽麓守側幾條身影飛奔上來,一個銀鈴以的聲音笑罵道:“好啊!你們在這裡喝得快活,害我們在風雲亭盡了!”

阿爾搭兒叫出一聲:“紫丫頭!”迅即迎去,一閃之下,已把柳蟬拋後幾丈。

於志敏站起身軀,卻吃五空大師一把抓住,罵一聲:“可是怕老婆?”

於志敏苦笑一聲,王紫霜一行飄然而到。

王紫霜抱著一個不足兩歲的嬰兒,走在前頭,兩側跟著柳蟬和阿爾搭兒,後面緊跟著紅姑、錢孔方、刁志強、穗姑等四人。

丁志敏見紅姑也跟著來,知道王紫霜抱的那嬰兒是誰了,不禁叫出一聲:“紅姐!你怎麼連小的也抱來了?”

紅姑驟見夫婿,心頭一酸,幾乎落淚,卻礙老和尚在旁,只好強自忍著,聽夫婿那樣一叫,怎還能忍?兩行眼淚如斷線珍珠,成串墜下,急忙舉袖掩面,悽然道:“我見你久不回來,以為這孩子沒……怎不帶來見你,才使人放心!”

五空大師罵道:“你這夥婆娘真也大煞風景,遲不來,早不來,偏在這時打斷俺酒興,俺往別處喝去,由得你哭個夠!”撈起兩條狗腿,還帶端壇。

王紫霜單手一招,先把酒甕搶了過去,笑著罵道:“你這和尚五大不空,你要吃酒,就拿糕餅來換!”

五空和尚睜大怪眼,打量王紫霜一陣,啞笑道:“俺和尚那來的餅?”

“沒有講,就贈我這孩子幾粒丸子罷!”

五空大師呵呵笑道:“你這刁妮子想必是白婆子教出來的了,自婆子生就一對毒眼,專會看誰身上有寶,刁妮子也不例外,俺和尚總有得你!”

紅姑忙掄前一拜道:“謝謝大師!”

五空大師睜著眼道:“孩子究竟是誰的?”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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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25 16:55:47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九回 巫山十二峰 何來神女 雷聲三兩響 忽遇蚺針

紅姑臉紅紅向於志敏一指。

五空大師呵呵笑道:“原來你們都是這孩子的媽媽!”

於志敏笑道:“大師且慢取笑,晚輩再引見幾位拙荊!”說罷,即先引見王紫霜,紅姑,再引見兄嫂。

王紫霜將嬰兒向檀郎懷中一放,罵一聲:“你好意思做現成的爸爸哩!”

嬰兒敢情剛學會“爸爸”這類單字,一聽有人說“爸爸”,也咧嘴叫一聲:“爸爸乖”

還仰著小手摸摸於志敏的俊臉,惹得諸女“咭”一聲嬌笑。

不料於志敏並未把嬰兒抱緊,嬰兒無意中在他臉上一推,小身子即向後仰,幾乎跌下。

紅姑慌忙在嬰兒背後輕輕一推,把小身子挾正了,佯嗔道:“你這人怎麼了,一個孩子都沒抱緊?要是跌了下來,可沒得賠的!”

於志敏苦笑道:“你看我那敢抱他,你把他抱扁了呀!”

諸女不禁譁然大笑。

要知於志敏隨便用力一緊,也有三五百斤,不滿二歲的嬰兒怎不被他抱扁,也難怪他圈起兩手,讓嬰兒坐在臂上。

王紫霜又好氣,又好笑的俏罵一聲:“死牛!”

五空大師呵呵笑道:“罵得好!有了孩子的父親,就真正成了一頭牛,不過未死而已。”

王紫霜橫眼一瞥道:“你狗肉和尚說甚麼?”

五空大師道:“難道不是牛麼,耕的是藍田,種的是玉,結果還是捱罵捱打……”

王紫霜猛可會過意來,罵一聲:“為老不尊,怪不得臭皮囊還脫不掉!”

五空大師顯捱了罵,卻不以為忤,笑道:“有酒有肉來吃,脫它作甚?你們若是不飲,俺可要自斟自酌了!”向於志敏揮揮手道:“你們去罷!”

王紫霜道:“孩子的見面禮呢?”

五空大師伸手進龐大無比的袖中探索了一陣,笑道:“狗肉和尚三百年來未曾洗澡,摸得兩顆泥丸給你母子分吃了吧!”手一離袖,果有兩點烏光射出。

王紫霜伸手一招,奪將過來,順手給了紅姑,轉向五空大師笑道:“你好吝!隔兩天再來偷你的!”

五空大師連揮僧袖,笑說一聲:“去吧!俺就怕你這夥賊!”

於志敏確也有事與妻妾兄嫂相商,忙向五空大師道別,攏著懷裡的孩子要走。

紅姑笑吟吟地將孩子抱去,笑道:“你休把他摔死了喲,要抱孩子,還得學三個月!”

五空大師忽道:“你這孩子叫甚麼名字?”

紅姑道:“當時公公被擄,他爹爹又沒回來,只替他取個乳名叫做“老大”。

她說到“他爹”兩字,閃動著烏黑的睫毛,瞟了於志敏一眼,那嬌媚溫順的神態,直把於志敏看呆了。

五空大師搖搖頭道:“俺長了若多年紀,還不肯稱為它大,這名字起得不好。”他望了那嬰兒,又望了於志敏,忽然笑起來道:“這孩子真像你!”

於志敏靈機一動,合十一拜道:“謝大師賜名!”

這一來,不諸女感到突然,連五空大師也免不了一怔。

於志敏笑道:“大師不是說孩子像我的?那就叫成‘相吾’好了,‘相’有相似和贊助的意義,‘吾’就是我,我的孩子不相我會相誰?”

經他這樣一解釋,各人俱恍然大悟,嬰兒“相吾”似因他這少年父親語聲琅琅,好奇而歡悅地以點漆般兩隻大眼注視於志敏的面孔。

於志敏見這孩子恁地可愛,忍不住就往紅姑懷裡親那孩子一親。

紅姑粉臉一紅,一聲:“休驚嚇人家的孩子!”輕輕一掌,打在檀郎身上。

於志敏夫婦和兄嫂帶了孩子浩浩蕩蕩到達陶格行的山莊。陶格行還只知道“胡不死”這名字,見於志敏帶了一大群少年男女到來,不禁驚喜道:“胡大俠,請替陶某引見!”

於志敏與陶格行相處幾天,已深知他的為人,但多一人知道自己的身份,便多一份洩漏的危險,所以引見的時候,將自己的妻妾全部改了姓名,但將於志強的真實名字告知。

陶格行獲知於志強即是龍捲風於志敏的哥哥,不禁狂喜,肅客入座,吩咐下人掃室安頓。

於志敏與妻兒回到陶格行分撥給他的獨院,調逗愛兒片刻,即將自己交探所得,及決策對妻妾說明,並道:“紅姐不辭辛苦,抱了孩子跟來,雖說足以聯慰思想,但行動上可大大不便。我這回只要和霜妹,蟬姐,錢妹,搭兒妹五人分作兩起,一起偽作宗家仁的孫兒孫媳,一起偽作鄭定和的兩個孫女,即可誘擒巫山七怪,解放爹爹脫險,這時連孩子都來了怎生照應得來?”

王紫霜“哼”一聲道:“你嘮嘮叼叼,埋怨甚麼?還不快想別的法子!”

於志敏道:“要是閔姐姐在這幾天來到就好了!”

阿爾搭兒道:“敏郎你忘記了,你沒約閔丫頭在嶽麓定相見啊!”

“這一帶就只有嶽麓山高,她兩人騎鶴經過,我們一出看得!”

紅姑一時思郎心切,帶了孩子前來,不料也替檀郎帶來不少麻煥,若因此而耽誤解放公公,這罪過怎坐負擔得起?她默思片刻,幽幽道:“我也跟去,不行麼?”

於志敏沉吟道:“行當然是行,卻要分出人來照應你。”

諸女又是一陣緘默。

柳蟬忽道:“阿敏又懵懂一時了,為甚麼不把紅姐姐和哥哥嫂嫂暫寄在這裡,或凌老丈那蘆葦屋?”

於志敏搖頭說一聲:“不行!陶格行發了武林貼……”他說到這裡,猛可觸動靈機,不覺“哦”一聲道“有了。”

諸女見夫婿忽然索解了一個難題,也同時眉飛色舞。

王紫霜忙叱一聲:“快說!”

於志敏道:“陶格行本來已經要覓地藏身,恰遇我們到來,他獲安全保障,哥哥和穗姑武藝雖較弱,但對付江湖上第一流高手,也還綽綽有餘,除非宇內十三兇那樣的魔頭親自到來,決無大礙。”

諸女聽得頻頻點頭。王紫霜忽道:“你那接木移花,是不是可以施給紅姐?”

紅姑早聽王紫霜說來接木移花是怎麼一回事,此時當眾說出,再見女伴都轉眼望她,更覺臉上烘熱。

於志敏搖搖頭道:“紅姐已為了孩子破氣,接木移花用也無效。就以蟬姐來說,因你已替她打破生死之關,功力高出數倍,也不使用這種速成的方法。”

王紫霜“咳”一聲道:“老和尚那兩顆丸藥,敢情是,烏靈月,紅姐何不吃下去,看能否歸納中氣?”

紅姑被她一語提醒,忙剝去丹藥的蠟皮,果然芬芳撲鼻,當即嚼爛一粉,喂進嬰兒口,然後自己吞了一粒。

於志敏趁紅姑吃丹藥的時候,續道:“紅姐留在這也好,當時要是連瑾姑幾個也帶來,可就省事多了!”

王紫霜罵道:“你真是死牛樣!鸞丫頭也有身孕,難道你不曉得?”

於志敏被罵得苦笑一聲,臉上浮起喜悅之色道:“可又多了一個,你們裡面誰還帶著有?快說!”

諸女反而被檀郎問得粉臉通紅,啐聲四起。

嬰兒相吾服下那顆丹藥,倒不覺怎樣,只見他“呀呀”直喊,敢情內贓十分舒服。但紅姑藥一下嚥,即覺一股熱氣直攻丹田,血液翻騰如沸,急將相吾向王紫霜懷裡一推,自床上定息。

於志敏雙目注視紅姑,但見她粉頸湧起紅光,迅速升到頭頂,再一瞥相吾,也和他娘一樣變異,不禁滿臉喜悅道:“老禪師的丸藥果然神奇,相吾兒九識已通了一半,紅姐也大有益處。”

一歲多的嬰兒本已學會走路,敢情身上發熱,不耐煩有人抱他,在王紫霜懷裡掙扎下地。

他這一攙扎,王紫霜登時覺得他的力氣有百來斤重,不禁好笑道:“你這小東西敢情想要上屋了!”索性把他放下地面,蹭著身子,拍掌叫道:“跳!跳!……”並做出蹦跳的樣子。

相吾當真蹦跳起來,起先還有點立腳不穩,沒有半盞茶時,他越跳越高,竟一跳跳上桌面,又叫又鬧。

阿爾搭兒喜極,拍手叫道:“好哇!敏郎!他長大了,跳得比你還高哩!”

於志敏也喜不自勝,再一看紅姑,卻見她臉泛笑容,卻又春蛾微蹙,忙道:“紅姐感覺怎樣?”

“你過來!”紅姑咬著檀郎的耳朵,悄悄道:“你那怪玩意要想使用,得再費一番氣力啦!”

於志敏楞然不解。

“你好笨,我又變回離開九龍場以前一樣!”

於志敏這回可聽懂了,說一聲:“又苦你了。”

錢孔方猜中幾分,叫一聲,“紅姐!當著姐妹面前,什麼事要咬耳朵,說呀?”

紅姑“呸”一聲,罵道:“偏不讓你知道!”躍下床來,抱起相吾親個不已。

因為紅姑服下五空大師的丸藥,真氣凝固,可施“接木移花”的妙術,於志敏原先的計策也隨之改變。

幾經商議,決定在紅姑被施術後,休歇幾天,即帶同兄嫂分批前往斷腸峽於志敏假冒作宗家仁的孫兒,究竟宗家仁有無孫兒,或全家已盡死絕,無關重要,反正巫山七怪的大怪路雄,曾經殺害宗家仁全家,以宗家後代尋找路雄報仇,確是名正言順。

柳蟬藝業較弱,和王紫霜做了搭擋,假冒鄭定和的一對孫兒女,阿爾搭兒和錢孔方則冒充古復初的遺孤。於志強冒充司馬平的孫兒,帶了他妻子穗姑為全家報仇。

紅姑經過檀郎施術,藝業與女伴自然不相上下,但她要照顧孩子,除非必要,決不讓她出陣,並決定她到巫山一帶和酒中仙郭良走在一路,也好隨時策應。

閔小玲和張惠雅雖往烏斯藏借鶴未回,卻也無關重要。因為當時推斷敵人可能將於雖放出廣闊的地方,而四面暗置火器,使施救者和被救者同時毀滅,才用得著空中救人。這時既知于冕被深藏在五行洞,仙鶴也無能為力,惟一的用途,就是與落雷魔君交鋒內,防他由空中逃走。

至於陶格行仍可藏匿一時,待諸小俠由巫山迴轉,那時七怪已擒,選盟主期近,也正有魔頭再來搗亂。

計議已定,諸小俠帶著既喜歡,又緊張的心情,參如陶格行專為他們而設的洗塵大宴,小住幾天,便專程趕往巫山。

這一天,一群經過化裝的俠男俠女,分批到達楠木園,於志敏和紅姑走在前面,正要進入鎮口,忽瞥見山石上刻有一個酒葫蘆,葫蘆口略偏西北,不禁“咳”一聲道:“石痕猶新,郭老定在這裡了!”

紅姑道:“是呀!石粉還是白的哩!”

於志敏向北一望,但見山形如削,攢巒夾翠,楓葉丹紅,輝映成趣,不禁嘆一聲:“好景緻,可惜沒有閒暇去欣賞,郭老倒是解人,找到這裡又有一番歡聚了,你暫且在鎮外等侯,我進去買吃的!”

他獨自進城,買了不少酒,挑了出來,又在石上加一縷縷捲雲,末稍也指向西北,便和紅姑展起輕功向西北那業參天古木奔去。

這對少年夫婦一個揹著孩子,一個挑著灑菜,剛走近那業古樹,“刷”地一聲,由樹上飄落一人,哈哈笑道:“小師叔又改變了一個樣子,我見有兩人向這邊走來,也懷疑是你,卻因有人背孩子,又不敢相信,直裂近前,才認出小師孃也來了!”

紅姑在大破岡底浙山村,已認識郭良,當時還切“小師孃”三字把粉臉紅了半邊,這時有了孩子,臉皮也老了,笑笑道:“何止一個小師孃,等一會還有好幾個來,夠你這醉鬼喊的,你有什麼見面禮給這位、師弟了?”

郭良笑道:“我只有個酒葫蘆,小師弟背不動,只好喝他兩口酒。”

紅姑笑道:“只怕他一拳頭把你的酒蘆打碎了哩!”

於志敏笑道:“郭老!你挑著擔子在這裡談談,我把他們接來,省得走冤枉路!”放下擔子!徑自走了。

紅姑解下相吾坐地歇息,與郭良隨意聊天,第二拔的於志強、穗姑,首先到達;再過片刻,阿爾搭兒和錢孔方也就趕到。最後是於志敏、王紫霜、柳蟬,三人在衣袂飄揚,由亂石上面走來。

郭良見諸俠到齊,即指大江對面一處極大紅巖道:“那地方就是鐵棺峽,也叫做斷腸峽,你們看紅巖裡面有個陰影是個大棺材。可是,自古以來就沒人能夠走到那巖去,看棺材裡面放甚麼東西。

錢孔方笑道:“那棺材是誰放上去的?”

郭良暗忖:“這夥小師孃個個厲害。”但又無法回答。

於志敏向對岸看去,果見那紅巖恰台經易所說:“上不在天,下不在田。”估計自己能力,還可由這邊躍身過去,再由器石躍下長江,橫渡回來。笑道:“要看那棺材並不太難,而且那邊十分隱秘決不至於被七怪察覺。郭老先把七怪的巢穴告知,我們便往那巖裡喝酒。”

郭良一指紅巖左端,又道:“鐵棺峽上去便是布口袋,鄂山向東,蜀山向西,兩山的草木也隨著山勢分為東西向,蜀山這邊,煙雲杏露的群峰,便是巫山十二峰。”

他隨手捆巫山的朝霞、翠屏、朝陽、松巒、集仙、聚鶴、淨壇、上升、起雲、飛風、登龍、聚泉等十二峰的方位一一指出。

於志強屈指計數,不禁詫道:“久聞巫山十二峰有一座神女峰,郭老怎未說起?”

於志敏笑道:“飛鳳峰可不就是神女峰?峰下還有座神女廟哩!”

於志強不服,反問道:“你幾時去過?”

“誰叫你不把書讀進肚子,又不肯到處留心?”

郭良笑道:“小師叔說的飛鳳峰就是神女峰也對,但當地人卻把朝雲峰叫成神女峰,反正巫山七怪的巢穴就在聚鶴峰下,門設的塹山莊,而以神女廟,凝真觀作為暗樁的地頭。”

於志敏說一聲:“夠了!我們便往鐵棺峽去!”

郭良笑道:“小師叔能夠過去,我們不能去,又不能把酒菜弄過去,還不是枉然?”

於志敏道:“這倒好辦!”轉向阿爾搭兒道:“你藏了一段龍筋,才帶在身上?”

阿爾搭兒向袋裡一掏,拿出一段幾尺長的龍筋,笑道:“太短!”

“不要緊!”於志敏接過手來,亂撕一陣,那龍筋被撕成一堆亂麻,每一根只有頭髮粗細,隨又由自己的袋裡取出當初取得的蛟龍筋撕成細條。

諸女知道要撕這龍筋之力,往那自古無人能到的鐵棺材窖,個個喜得手忙腳亂,將撕下的龍筋接成一根長線,頃刻完事。

郭良試在龍筋絲上略一用力,笑道:“這根細絲敢情可戴五百斤力,夠渡人用了。”

於志敏將筋絲一端縛在腰際,相好地勢,奮力一縱,但是那根筋絲直被他帶進紅巖裡面。

話女剛把這端束好,於志敏已從那筋絲上笑吟吟走來,說一聲:“那棺材是大禹治水時留下來的,我們就過去罷!”

紅姑道:“我可沒這份膽抱著孩子過去,你反正跌不死,給你抱罷!”

於志敏抱起相吾,親一親他那吹彈得破的小臉,笑說一聲:“寶寶別怕!”

“爸爸別怕!”小相吾也把小臉向他爹爹緊挨著。

於志敏抱著孩子,一腳踏上筋絲,像一陣急風,把他父子兩人吹過對岸。

紅姑待檀郎抱了愛子安渡長江,自己也開始走索,此後,兩人一次,頂刻渡畢。最後才輪到郭良,挑著一擔酒菜,大踩醉步,飄飄然到達對岸。

於志敏見狀大笑道:“我要是招花和尚的那套醉拳傳給你,倒蠻合你身份。”

郭良把擔子一放,順勢拜倒,叫一聲:“小師叔成全則個!”

諸女中,有幾個沒見過郭良的怪舉動,俱各掩口葫蘆。

於志敏笑道:“郭老起來罷!”我遇上五空大師,他還叫我把他的醉拳發揚廣大哩,過一會傳給你就是!”接著又道:“幾天來,我盡愁紅姐和孩子沒處藏身,有了這棺樹龕,倒是好地方,郭老只須守著這根筋絲,誰也不能飛渡,落雷魔君雖可騎怪鳥到達巖口,但那廝除了落雷之外,武藝並不太強,我再給你一套防雷衣,保你一拳可把他打融下水。”

郭良大喜過望,連說:“這些小事,包在我醉鬼身上就是!”

諸女將酒菜設在那長有十六也丈,闊有三丈的長方形巨石上面,開懷大嚼。

當夜,於志敏帶了王紫霜、阿爾搭兒、悄悄到達聚鶴峰,俯瞰天塹山莊形勢,已有幾分把握,情知莫說是正式具貼拜莊,七怪必須在莊外迎接;縱令這時攻他一個迅雷不及掩耳,也可把山莊燒個瓦片無存,但不知于冕藏在何處,為了救人,不能這樣做。

於志敏默察山莊相關的地勢,忖度何處可設伏,何處可設椿,何處可設陣,……詳盡告知二妻,直到三更將盡才走下峰頭。

於志強和諸女自從於志敏離開鐵棺巖,便各自提心吊膽目不交睫,只有郭良將破衣一巷,在巖口矇頭大睡。這時見二人回到,密神情上看來,也知收穫不少,又擠身上前要問。

於志敏忙道:“你們分成兩起,問她兩人吧,我還繪圖哩!”

紅姑、柳蟬、錢孔方,擠向王紫霜,於志強夫婦和郭良則圍住阿爾搭兒,於志敏走往鐵核後面,取出蚺珠照明,將天線山莊內外形勢,通通繪在紙上。還待向各人講解,紅姑蛾眉一皺,猶自含愁的說一聲:“你三人也該歇歇罷,天亮後再說不行麼?”

於志敏竭智盡力,忙了大半夜,確覺有點累了,說一聲:“也好!”與登峰的二妻徑往棺後。

過了一會,紅姑悄悄走往棺後,見她三人以王紫霜的大氅為席,身上沒得蓋的,忙將包裹孩子的薄被,輕輕蓋在檀郎身上。

天色放明,巖外已是霞光萬道,而巖裡和江面依舊一片漆黑;錢孔方一推柳蟬道:“你我過對岸去守這道索楊,順便也找點吃的。”

紅姑忙道:“誰要往鎮上,得替孩子帶點熱的糕餅回來。”

二女笑應一聲,立即憑索飛渡。錢孔方自往上游的碚石小城購物,柳蟬守在這邊山頭。

當她正繚錢孔方飄飄而回的纖影,怔怔的出神,忽然一股輕風,衝到身後。

要知柳蟬經過王紫霜打破生死玄關,自身感應已十分靈敏,一覺風勢有異,立即全身擰轉,一掌拂出。

來襲的是一位高碧藍臉的中年書生,敢情因看到對方身法迅速,輕“咳”一聲,猛然收步,笑道:“好一個嬌娃,怎麼獨來險處觀賞?”

柳蟬回身迅速,已瞥見那人掌形尚未盡收,身形迅疾衝來,幸虧自己一掌把對方掌勁化去,這時臉上雖然堆笑,卻又帶幾分奸猾、陽鷙的成分,不禁冷笑一聲道:“你管得著?”

一雙秀目注視對方神情變化。

中年書生笑道:“區區不過怕你墜身下去,喪身在刀輪上面而已,何嘗……”他一面說,一面緩步走向蟬兒。

“站住!”柳蟬看出那書生不懷好意,舌綻春雷嬌一聲一手護胸,一掌作勢。

中年書生怔了一怔,叢容收步道:“嬌娃休怕,區區孟振台一番好意。”說時,臉上又掠過一絲神秘的笑容。

“孟振台?可不正是落雷魔君的名字?”柳蟬略一沉吟,忽裝出三分笑臉道:“你這名字我不會聽過,休上來惹你家!”娘!”

孟振台見面前這位貌美如花,肩背長劍的少女笑盈盈面對自己,幾乎要酥了半邊,但他是百歲以上的高人,見對方應答叢容,也知大意不得,跨前一步道:“你我坐下來談談吧!”

柳蟬暗自打算要生擒這魔君下來,才顯得出本事,身上已穿有防雷衣,也不怕對方能夠落雷,笑道:“坐下來談談也好,可就不準亂動!”

孟振台當真心花都開了,他把柳蟬當作不知世故,新出道的雛兒,說一聲:“這是當然!”又跨前一步。

這時雙方相距已不足一丈,柳蟬驀地想起自己是有夫之婦,怎好以美人計使對方上當?

厲喝一聲:“站住!”彈指之間,一縷勁風已奔向孟振台的巨闕穴。

在這不足一丈的距離,柳蟬的隔空點穴怎會落空?但勁道一觸及對方,立覺有一種半柔半硬的東西,將自己的勁道化去,不禁吃了一驚,忙一探衣囊,戴起一對手套,並即拔劍在手。

孟振台似因柳蟬的指勁不比尋常,而吃了一驚,但旋又哈哈大笑道:“美嬌娃叫我不動手,你反而先動手,幸是遇上我老孟,若換上別人怕不把你戮穿?”

柳蟬聽他一話雙關,厲喝一聲:“拿命來!”長劍化作一道精虹,疾射過去。

若果孟振台被柳蟬一劍刺死,那還能夠御七怪?但見他身軀一閃,已落在柳蟬身側,一探衣底,抽出一柄鋼錘,錘頭一碰,登時閃出一溜金光,臉色顯得更加陰沉,又因側側笑一聲道:“美嬌娃若是識貨,就趕快棄劍投降,老孟定給份好處。”

柳蟬面對這樣一個身懷異寶的魔君,心裡也有十分驚駭,但旋念及廝打起來,還有檀郎作為奧援,又想在姐妹面前顯能見技,膽氣陡壯,劍尖一層,身法齊施,但見一團白光,將孟振台繞在核心。

盂振台原是憐香惜玉,萬料不到落花無意,流水也無情,一動手便落在下風,驚急中,以雙錘護體,厲唱一聲:“再不識相,休怪我老孟下煞手了!”

柳蟬格格笑道:“有甚麼本事就使出來罷,往酆都就用不著這個啦!”

她想起檀郎交給她的絕藝,暴風雨般一陣急攻。

孟振台心膽俱寒,雙錘猛可一合,平地響起一聲劈靂,但見一溜火光過處,柳蟬那核得自皈命道人的旋風劍登時化作飛灰,只刻一柄劍仍握在手上。

柳蟬驟見孟振台落雷的威力,竟將溶自己一柄寶劍震得無影無寒,不禁驚得芳容失色。

但落雷魔君孟振台因見經過行雷,尚未能將對方定死,驚駭的程度也不下於柳蟬。

兩人都像得怔在當場,忘卻應該進招。

忽然一聲嬌笑起自柳蟬身後,慢聲道:“蟬姐姐!方才怎麼打起雷來?”

兩人同時一驚,柳蟬轉過頭去,見來的是阿爾搭兒,向落雷魔君一指道:“就是這落雷鬼弄出來的,我的寶劍給他炸了!”

落雷魔君一眼瞥去,暗說:“這個更美,但她手臉為甚盡是鼓繃繃的,又不攜帶有兵刃?”

他還在忖度未已,阿爾搭兒又一聲嬌笑道:“你就是落雷魔君呀?你再打幾個雷給我瞧瞧!”

落雷魔君怎知道他平地一聲雷過後,鐵棺巖裡幾位罕世高手俱已出動,並埋伏在近處只讓一位極其厲害,而又身懷獨一無儔的寶劍的阿爾搭兒對付他?

此時依舊色迷心竅,嘿嘿乾笑道:“笑嬌娃難道不怕雷麼?”

“雷有甚麼可怕?打雷後,天氣才清涼哩!”阿爾搭兒嗔聲嗔氣說話,直把落雷魔君叫得神魂落蕩。

柳蟬因為不見於志敏一行,正在暗忖:“他們都往那裡去了,卻讓這魔頭來瞎纏?”忽然茂林中“嘎”一聲哀鳴傳到。

落雷魔君驚得藍臉變黑,厲喝一聲,竟顧不得二女在前,立即猛撲過去。

阿爾搭兒叱一聲:“敢走!”羅袖一揮,十八柄化骨飛刀,他作十八道藍光奪目的長線射出。同時一縱身軀,高有二十來丈,緣虹劍一招“青蠅弔客”但見數十丈方圓俱是劍光。

落雷魔君驚得走頭無路,雙錘接連猛碰,一陣陣霹靂聲中,震得阿爾搭兒的身子在空中疾滾,十八把飛全被震落。

但阿爾搭兒一枚緣虹劍仍將魔君定在當地,不敢移動半步,接著又叫一聲:“蟬姐,你的蚺骨針!”

柳蟬被她一話提醒,“哦”一聲笑了起來,叫道:“我由地面打!”

落雷魔君暗想:“由得你什麼針,也休想傷我的蛟皮衣”兀自揮舞銅錘,連發霹靂,震得山搖地動。

那知他在揮錘發雷,密如驟雨,響不分聲的時候,柳蟬厲喝一聲“打!”一蓬針雨帶著破空銳嘯疾射而出。

阿爾搭兒情知針雨透不過自己的劍網,腕底略旋,撒開一面。

落雷魔君認為身上穿有蛟皮衣,不加理會,一心想衝破光網,竟虛掩一錘,迎向蛾骨針奮力一躍,不料這一躍的瞬間,但覺周身齊高,還來不及出聲,再被緣光一繞,登時被斬成兩段。

阿爾搭兒收劍一笑道:“是蟬姐的功力,人是你殺的。”

“你用蚺骨針把他刺死!”

“你提醒的呀!”

二女抱成一團,一陣嬌笑。在二女嬌笑中,四面又湧起幾條身影同時奔來。那正是於志敏、王紫霜、錢孔方、於志強、穗姑五人。

於志敏一手握緊一隻極大的怪鳥,拖到落雷魔君屍旁,向落雷魔君一瞥,笑吟吟道:

“這回好了,有了這死人,救爹爹毫不費事!”

於志強詫道:“拿屍體去救爹爹?”

“你才真正是死人!”

於志強被乃弟罵得一怔。

於志敏好笑道:“你要說話的時候,也該先想一想呀!死屍怎能去救活人,你先看看這魔君像誰?”

於志強看一會,沉吟道:“好像有點郭老的樣子!”

“何僅一點?若不是雙眼單眼皮和這一付藍臉,簡直就完全一樣。”於志敏解釋過後,轉向阿爾搭兒道:“搭!勞你過去請郭老和紅姐過來罷!”

阿爾搭兒笑奔去。

於志敏道:“霜妹替我握住這隻竦斯,待我搜這廝還有甚麼奧秘?但別用力把它握死了!”

王紫霜按照於志敏那樣握法,五指全曲箍在怪鳥的頸上,問道:“白竦斯怎會是黑的?

而且也沒有這麼大!”

“休管它,這只是變種。”於志敏搜尋落雷魔君身上,取出一本署有“雷笈”的褶子,笑道:“師父要我們找這本東西,總算不辱命了!”打開一看,立即裝入襲中。

王紫霜道:“師公要你尋找的是原冊,那會是這種副冊?”

“原冊定被這廝毀了,只有副冊是他後來研究所得,加進去不少訣要,才當作寶貝般帶在身上。”於志敏再解上魔君的腰帶,見那腰帶上密密的排列無數小銅瓶,又有兩根銅絲連在銅錘柄,握柄一碰,立即霹靂一聲,卻聞紅姑罵道:“嚇壞我孩子啦!”

於志敏見郭良也和紅姑到來,笑道:“這對雷錘,送給你好鎮壓西川群魔罷!”

郭良大笑道:“小師叔難道不知我是一條勞碌命,最耐煩當甚麼莊主舵主?”

於志敏搖頭道:“你且慢拒絕了,並不要你當莊主舵主,你可帶這付雷錘,騎這隻竦斯,朝遊北海,暮宿蒼梧,朗吟飛過洞庭湖,醉中漫賞天山月,若果西川有事,你便管一管就是!”

郭良笑道:“好處倒是不少,可惜我只配噹噹李鐵柺的門下,做不起呂洞賓的弟子,但小師叔人情難卻,我只好替你轉送一個人罷!”

“送給誰?”

“主持破岡極斯山的玉山樵者!”

“也好!但我還要請你替我辦一椿事。”

“甚麼事?”

“你裝扮成這魔頭,我扮成你門下,到天塹山莊騙那夥怪物,把家父救了出來!”

郭良眸目打了一轉,哈哈笑道:“這個也還使得,但決不敢以小師叔為弟子!”

“救父從極,有什麼要緊!”

兩人正爭執問,長江上游,江流縈洄曲折,山形峻峭挺拔間,密然出現一個小白點,俄而恍若流丸飛瀉,頃刻間已相距各人頭上不遠,“嘎”一聲鳥鳴,破空傳到。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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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6-16 18: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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