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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力寶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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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笑佳人] 重生之貴婦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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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2-23 01:31:22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七十章

  魏曕穿好外袍從浴室出來,看到她坐在堂屋北面的太師椅上,仍是剛剛那副打扮,穿件淺碧色繡玉蘭花的褙子,長髮鬆鬆綁在身後,襯出一張不知為何而緋麗的臉龐。

  堂屋的門關著,擋住了窗外刺目的豔陽,冰鼎裡不斷冒著絲絲縷縷的霧氣,使得這邊比浴室涼快了不少。

  魏曕坐到殷蕙對面,提起茶壺倒起茶來。

  殷蕙偏頭,終於看清了他現在的樣子,黑是黑了,卻越發顯得英姿勃發,哪裡像個三十三歲的中年男人。

  不但模樣年輕,那身體更是比他二十歲的時候更修長健碩。

  「剛從宮裡回來?」殷蕙問。

  魏曕的視線越過茶碗朝她看來,喝了口中的茶,點點頭。

  殷蕙摸摸自己鬆散的長髮,垂眸道:「我們等了你很久,才睡下,你既然回來了,怎麼沒叫醒我?」

  魏曕就想起兩刻鐘前。

  他也以為一下車就會看到她們娘四個,結果只看到了長史孫瀚與安順兒,然後從安順兒口中知曉,她們剛剛睡下。

  魏曕就先去看睡在他屋裡的兩個兒子。

  快一年半不見,阿衡已經變成了一個少年郎,哪怕睡著了,那青澀的臉龐依然透出幾分世子的威嚴氣勢來。阿循也長高了,小時候很像他娘,這會兒終於能看出他的影子來。

  來到後院,魏曕又看到了睡在內室的妻子與女兒,相似的面容,一個豔似海棠,一個還只是個臉蛋肉嘟嘟的女娃娃。

  母女倆睡得那麼香,魏曕又怎麼忍心叫醒她們,他甚至都沒有在床前多待,就怕自己身上的汗臭熏到她們。

  「寧寧還在睡?」魏曕看著她問。

  殷蕙看眼裡面,輕聲道:「是啊,要不是怕吵到她,我都進去梳頭了。」

  說著,她又摸了摸頭髮,盼著他回來,特意精心打扮過,結果只被他瞧見自己長髮凌亂的睡容。

  魏曕的視線隨著她的動作而移動,再喝一口茶,放下茶碗道:「既然如此,你我去浴室說話吧。」

  浴室離東邊的內室最遠,又要夫妻敘舊,又不想打擾女兒,移步浴室便是理所當然了。

  殷蕙就跟著他走了過去。

  魏曕站在浴室門口,看著她走進來,隨即合上門,落閂。

  浴室內也有一張榻,上面已經鋪上了涼席。

  兩刻鐘後,夫妻倆一起倒在了席子上。

  殷蕙的指尖只是輕輕劃過席面,便留下一道濕涼的汗痕。

  她大口大口地喘著氣,歪過腦袋去看旁邊的魏曕,他也是如此,曬黑的臉龐透出一層因連續消耗體力而顯現出的薄紅來。

  擔心孩子們隨時可能醒來,這一場他急如驟雨,殷蕙的身子骨若是差些,都要散在他手裡。

  緩過來後,魏曕抱她去了浴桶。

  直到此刻,夫妻倆才終於可以真正心平氣和地敘舊,方才,他心浮,她亦氣躁,都只是裝作若無其事罷了。

  殷蕙先圍著魏曕轉了一圈,在他身上找到幾處新疤,包括魏曕的臉上,也有兩處豆粒大小的疤,只是因為已經養了幾個月不再明顯,必須靠得很近才能看清。

  「怎麼弄的?」殷蕙摸著那兩道小疤問。

  魏曕拉下她的手,道:「火銃爆炸,濺起一些碎片。」

  殷蕙一抿唇,眼淚就下來了。

  那火銃炸的地方離他再近一點,他是不是就沒命了?

  「好了,都過去了。」魏曕趕緊將人抱到懷裡。

  殷蕙枕著他的肩膀,或許是因為此刻他就在身邊,觸手可及,那股酸澀很快也就退了下去,換成夫君平安歸來的踏實。

  又說了會兒話,因為魏曕的自制力沒那麼好,兩人就出來更衣了。

  丫鬟們進來收拾浴室,抬水的動靜終於也將魏寧驚醒。

  小姑娘揉著眼睛走出來,就見娘親坐在次間的榻上,旁邊挨著一個黑臉男人。

  魏寧瞪圓了眼睛!

  殷蕙笑出來,魏曕咳了咳,朝似乎認不出自己的女兒道:「寧寧,父王回來了。」

  別看魏寧七歲了,其實這只是虛歲,小丫頭生在十月,算起來還沒過六周歲的生辰呢。

  人小記憶就沒那麼深刻,不過印象還是有的,只是因為父王變得太黑,魏寧才恍惚了一下。

  「父王,你可算回來了!」

  反應過來,魏寧立即撲過來,被魏曕高高舉起抱到懷裡。

  女兒醒了,兒子們估計也快過來了,殷蕙就讓父女倆說話,她叫上迎春、鳴夏去內室梳頭打扮。

  等她打扮好了出來,魏衡、魏循兄弟倆果然也來了,雖然不好像妹妹那樣緊挨著父王撒嬌,兄弟倆仰望父王的眼睛卻都明亮如星。

  一家五口坐在一起,因為孩子多,魏曕話少的毛病在這樣的時刻也被治好了,不斷地給三兄妹講他這一年多的見聞。

  院子裡傳來安順兒的聲音,很快涼夏走進來,笑著道:「王爺,王妃,大公主剛剛派人過來,說她那邊準備了晚宴替王爺接風,還請了楚王一家。」

  殷蕙與魏曕對視一眼,笑道:「你快過去向大公主道謝,就說我們一會兒就到。」

  魏昳、大公主、魏曕也是三兄妹,府邸又緊緊挨著,離得這麼近,魏曕戰後凱旋,大公主作為姐姐,特意準備一場接風宴也算是正常的姐弟情誼,而且大公主平時就與一兄一弟走動勤快,兩家出什麼事她都處處周到熱情,像極了普通百姓家裡關愛兄弟的大姐姐。

  涼夏去當差了,殷蕙對魏曕道:「你不在的時候,大姐經常過來探望我們,關懷備至的。」

  大公主熱心腸,替征戰在外的弟弟照顧家裡,等會兒到了大公主府,魏曕得跟大公主道謝,方不為失禮。

  魏曕果然點點頭,明白了她的意思。

  孩子們回各自的院子洗漱更衣,準備好了,也到了黃昏,一家五口便去了大公主府。

  見到大公主,魏曕正式道謝。

  他長得高,大公主需仰望他才行,看著魏曕消瘦曬黑的臉龐,大公主眼圈微微泛紅,心疼地道:「你在外面替咱們大魏拼命,姐姐幫你照看家裡又算什麼,少與我說那客氣話。怎麼樣,你在那邊有沒有受傷?」

  魏曕道:「一些小傷,已無大礙。」

  大公主並不是很信地看向殷蕙。

  殷蕙笑道:「戰場受傷在所難免,不過確實沒有大礙,您就別擔心啦。」

  大公主欣慰地點點頭,再對身邊的兩個兒子趙凌、趙淳道:「三舅能征善戰,你們二人都習武,以後可要多學三舅,長大了像三舅一樣保家衛國、報效朝廷。」

  趙凌、趙淳都點頭。

  另一旁,大駙馬趙茂的臉都快綠了,他也是武官啊,只不過因為永平帝登基後再也沒有機會表現罷了。

  這時,楚王魏昳、紀纖纖夫妻倆也帶著孩子們過來了。

  魏昳在宮裡就見過魏曕,紀纖纖卻是隔了一年多第一次看到魏曕,對上魏曕那張變黑的冷臉,紀纖纖緊緊咬住嘴唇內裡才沒有笑出來。

  到了吃席的時候,紀纖纖瞥幾眼陪自家男人喝酒的魏曕,低聲朝殷蕙道:「這真是你們家三爺嗎,怎麼黑成這樣了?」

  殷蕙看眼魏曕,無法否認他曬黑了,也不想否認。

  這都是魏曕在戰場出生入死的證據,是榮耀,她一點都不覺得醜,只覺得驕傲自豪!

  視線一轉,再看那不敢朝大公主發怒只敢叫囂著要與魏曕拼酒的趙茂,再看那已經開始發福再不復雙十年華時風采的楚王魏昳,殷蕙真心覺得,跟這兩人比,魏曕就是人中龍鳳!

  「二嫂每天都去太陽底下曬上半日,也能曬成這樣。」殷蕙不是那麼客氣地道。

  紀纖纖瞅瞅她,不惱反笑:「以前我說三爺是冰疙瘩,你什麼反應也無,今日我只說他黑了,你就氣上了,嘖嘖,別人家的夫妻都是成親越久感情越淡,看你這樣子,與三爺的情分倒是越來越濃了。」

  「二嫂又在調侃三弟妹了,是不是?」

  大公主突然朝她們看來,很是維護殷蕙的模樣。

  紀纖纖撇撇嘴,道:「我哪敢啊,誰不知道你最偏心她。」

  大公主笑起來:「你這是哪來的飛醋,我何時最偏心三弟妹了?」

  紀纖纖只是隨口陰陽怪氣一句,本就不是真心話,又哪裡耐煩解釋,故意嬌哼一聲,敷衍了過去。

  宴席散後,楚王、蜀王兩家一左一右地離開了。

  晌午宮裡的慶功宴,魏昳喝得有點多,回到王府大睡一場,醒來就匆匆沐浴更衣來了大公主府。

  這會兒回到家裡,魏昳才想起什麼,朝紀纖纖道:「瞧瞧,大公主都知道設宴替老三接風,你做二嫂的怎麼不張羅張羅?」

  紀纖纖從梳妝台那邊歪過頭,不屑地瞥了他一眼:「人家想要賢名,自然會來事,我可學不來,也不想學。」

  論與殷蕙的親近,她可能會輸給魏楹、福善,大公主就算了吧,再張羅幾頓飯也比不過她。

  若說要討好魏曕……

  紀纖纖嗤笑出聲。

  魏曕就是冰疙瘩,豈會因為一頓飯就對大公主另眼相看?

  聽魏昳還在那邊嘮嘮叨叨,紀纖纖放下簪子走到床邊,伸手去捏魏昳腰間的贅肉:「就知道讓我跟大公主比,你怎麼不跟三爺比比體形?人家三爺過了三十瞧著還跟二十多歲似的,你再照鏡子去看看你,我若與別人誇你年輕時貌似潘安,人家都得笑掉大牙!」

  魏昳推開妻子的手,再摸摸自己的臉,嘀咕道:「哪就變那麼多了?」

  紀纖纖飛給他一個無藥可救的眼神。

  想到此刻殷蕙正與俊美依舊的三爺小別勝新婚,她這裡卻只有一個開始發福的賴漢,紀纖纖深深地同情起自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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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2-23 01:31:37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七十一章

  魏曕這次凱旋,永平帝給他放了十日的假。

  前兩日魏曕要麼進宮探望帝后順妃,要麼陪兄弟們應酬,第三日則與殷蕙去了一趟濟昌伯府,陪殷墉下了幾盤棋,對弈的時候也不知道兩人說了什麼,反正連殷閬都沒在旁邊招待。

  從第四日開始,魏曕才算真正地閒了下來。

  修身養性的蜀王殿下,畫了一幅《端午》。

  在這幅《端午》圖中,魏曕將一家五口都畫了進去,庭院當中,殷蕙帶著女兒坐在桂花樹的樹蔭下繡香囊,不遠處,魏曕陪兩個兒子玩投壺。

  這幅圖他畫得很慢,也十分精細,精細到連殷蕙頭上的珠釵他都拿到手裡仔細端詳過,精細到連投壺上的雕飾紋絡都絲毫不差。有時候殷蕙會去書房看他作畫,有時候他會主動叫她或孩子們過去,安排他們或坐或站的,雖然他的臉上還是沒有多少表情,可殷蕙與孩子們都能感受到,他心情不錯。

  他在家裡,殷蕙心情也好,再也不用提心吊膽,更不用做那些噩夢。

  得知公爹居然賜了美白養顏膏給魏曕,殷蕙笑了一場,然後每日早晚,她都會親手替魏曕塗抹養顏膏。

  身上就不塗了,穿著衣裳白回來的應該會很快,殷蕙就只替他途脖子與臉,包括那雙修長的手。

  一開始魏曕還不願意,殷蕙就道:「父皇都嫌你黑了,好心賜下東西來,你不用,便是辜負父皇一片愛子之心。」

  被皇帝老子如此關愛的蜀王殿下,只好一動不動地躺著,任由嬌滴滴的妻子在他臉上抹來抹去。

  連著塗了十天,不知道是養顏膏真的管用,還是殷蕙已經看習慣了魏曕的新面容,她就覺得,魏曕好像比剛回來的時候瞧著白了一些。

  白不白的,魏曕並不在意,長假一結束,他就去上早朝了。

  永平帝又有幾天沒看到三兒子了,今日跨上大殿,隨意往下而一掃,就看到了站在太子身後與老二並肩的老三。

  五個兒子都站在那邊,太子一人在前,跟著是老二、老三,再是老四、老五。

  論個頭,老三是最高的,再緊挨著兩個開始發福的兄長,越發顯得他器宇軒昂、出類拔萃。

  看過老三,再看看太子、老二,永平帝就想搖頭。

  他都沒胖,這倆兒子怎麼就肥起來了,尤其是老二,小時候多漂亮的一個孩子,長大了文不如兄武不如弟,只剩一張臉,又俊美又愛笑瞧著很是養眼,結果他還不知道珍惜。

  下了早朝,永平帝把五個兒子都叫到了御書房。

  太子身份不一樣,不適合再安排遠差,永平帝就沒提太子什麼,先訓魏昳:「你看看你,這兩年胖了多少,看來戶部的差事太清閒了,今天開始,你跟老五換一下,你去工部,老五,老五去吏部吧。」

  提到自己,魏暻馬上領命。

  魏昳先是苦了臉,想到自己不能跟父皇擺臉色,馬上又收起來,恭恭敬敬地應下,心裡繼續叫苦。工部的差事其實也能清閒,看看圖紙,其他的全部吩咐下而去做,可這兩年老五被父皇派出去跑了好幾趟,就怕父皇嫌他肉多,使喚得更厲害。

  永平帝再對魏曕道:「老三眼裡容不得沙子,在刑部待了三年,刑部的官員也都盡忠職守,少有懈怠者,既然刑部已經養成了好風氣,老三也該換換地方了,嗯,你就去戶部吧,替父皇盯緊點,將國庫的銀子都花在刀刃上。」

  魏曕領命,無意識地微微皺眉。

  永平帝見了,挑眉問:「怎麼,你不願意?」

  魏曕解釋道:「不是,只是兒臣早已熟悉刑部內的運作,對戶部卻不甚熟悉,只怕有負父皇所托。」

  永平帝明白了,倒也不怪兒子有壓力,換成誰突然從一個熟悉的地方派去另一個完全陌生的衙門,都會有個適應的過程。

  有壓力也好,說明老三知道自己的不足,就怕那種盲目自信的,認為自己無所不能。

  「不懂就慢慢學,朕又不是要你去做戶部尚書。」

  安排好老三的新差事,永平帝看向老四魏昡,道:「你性子有點急,接下來去刑部歷練歷練吧,審案斷案最馬虎不得,適合讓你磨練心性。」

  魏昡也皺了皺眉。

  永平帝瞪眼睛:「你又有什麼不滿意?」

  魏昡道:「兒臣不是不滿,就是,兒臣不想在官署枯坐,兒臣寧可去邊關帶兵,甚至您派兒子去剿匪也成。」

  永平帝:「官署那麼多事,哪個讓你去枯坐了?剿匪,你還好意思提剿匪,之前徽州黑鷹山那次,要不是侍衛拼命護你出來,你堂堂親王差點被一個山寨王擒住,連個匪頭都打不好,你能帶好兵?也是快三十歲的人了,心性一點不見長,老五都比你有耐性。」

  魏昡被皇帝老子貶得臉一陣紅一陣青,幽幽地瞥了眼旁邊的老五魏暻。

  魏暻垂著眼,而露苦笑。

  這時,太子笑著寬慰魏昡道:「四弟別急,你先聽父皇安排,磨練好心性,將來定有帶兵的機會。」

  魏昡看眼太子,受教地點點頭。

  少頃,五兄弟前後離開了御書房。

  太子要去內閣,不必出午門,很快就與其他四兄弟分開了。

  太子不在,四兄弟間話就多了起來。

  魏昳先跟魏暻打聽工部最近都有什麼差事。

  魏暻交待的時候,魏昡趁機也向魏曕打聽刑部的差事。

  魏曕還真的無可奉告,因為他這一年半都在外面,刑部此刻負責的案子肯定與一年半前不一樣了,不過他對刑部的官員都比較了解,先給魏昡講了講那些官員的性情,當然,他用詞凝練,基本每個官員一句話兩個成語就給概括了,所以很快也就說完了。

  六部也不是全部挨在一起,其中的刑部就分出去了,與大理寺、通政司相鄰,都位於外城西邊。

  魏昡不得不提前跟三兄弟告別,孤零零地前往刑部去了。

  剩下魏昳、魏曕、魏暻繼續往外城東邊走。

  魏昳看眼魏曕,咳了咳,主動給三弟介紹起戶部的官員情況來,以及他平時都在戶部負責什麼。

  總結起來很簡單,魏曕先前在刑部是看卷宗,到了戶部,他的差事就變成了看賬簿。

  「怎麼樣,二哥陪你先去戶部走一趟?」魏昳很是關照地道。

  他如此熱情,魏曕也就領情道謝,實則他並不需要,他又不會在戶部那些官員而前露怯。

  先經過吏部,魏暻要過去了。

  紀纖纖的一位伯父就在吏部做事,魏昳笑著對魏暻道:「遇到什麼麻煩就去找紀大人。」

  魏暻道謝,站在原地目送兩位兄長走遠了一些,這才前往吏部。

  魏昳熟門熟路地陪魏曕來了戶部。

  兩位王爺駕到,戶部尚書夏吉放下手頭的差事,率領戶部一眾官員前來拜見。

  魏曕威嚴冷峻,魏昳笑如春風,對著這一眾眼熟的戶部官員道:「剛剛父皇口諭,讓蜀王來戶部當差,本王則要調去工部,本王雖然走了,諸位大人還是要盡心履職啊,切不可欺負蜀王初來乍到,糊弄於他。」

  他這麼一說,有些官員頓時面露菜色。

  都在朝廷做事,誰還沒有幾個好友位於其他衙門,其中就有在刑部做事的好友將蜀王殿下的行為做派傳了出來,久而久之,幾乎所有京官們都知道了,蜀王殿下簡直不是人!明明是個王爺,蜀王不養尊處優好好享福,竟然日日早出晚歸,弄得其他官員也不好遲到早退!

  早起一點也就罷了,晚點回家也沒關係,蜀王殿下還長了一雙犀利的眼睛啊,據說刑部有個官員晚上不知為何沒睡好,上午當差時頻頻打哈欠,打著打著就被蜀王看了一眼,嚇得那人狠狠掐自己一把,再不敢懈怠。光這樣也就罷了,蜀王對差事也極為認真,遇到什麼疑惑那是要刨根問底的,刨著刨著就刨出某個官員的疏忽來,小錯教訓幾句,大錯是要貶官甚至入獄的!

  這麼一尊煞神,繼續禍害刑部啊,為什麼要來戶部!

  這部分官員雖然心裡犯嘀咕,而對蜀王卻越發恭謹起來,連那有些駝背的官員都努力將脊背往直了挺!

  落在魏昳眼中,就是這些人怕老三,不怕他,老三比他更有威望!

  魏昳直接被氣走了。

  戶部尚書夏吉笑著來招待魏曕。別人嫌棄魏曕太嚴,夏吉卻一直羨慕刑部尚書得了蜀王這個好助力呢,有蜀王殿下在刑部坐鎮,刑部尚書做什麼都事半功倍,底下的官員一個比一個聽話,他這邊卻只有一個渾水摸魚還時不時給他添亂的楚王。

  如今蜀王來了戶部,夏吉是真的高興啊,都想放幾掛鞭炮慶祝慶祝!

  魏曕這邊,他不了解其他戶部官員,對夏吉卻十分熟悉。

  夏吉雖然年輕,今年才四十九歲,實則在先帝朝時就頗受重用了,其人端厚賢德體恤百姓,才幹傑出,在魏昂朝時先後立下治水、賑災之功。父皇登基後,不顧一些臣子的勸阻,仍然重用夏吉這個前朝舊臣,而夏吉也沒有辜負父皇的厚望,提出一系列行之有效的建議,惠民惠國,亦精打細算,在前幾年國庫緊張的情況下,保證了朝廷各處的款項支出。

  兩人互相欣賞,夏吉親自引著魏曕在戶部逛了一圈,協助魏曕迅速熟悉起戶部的運作,到了下午,夏吉就熱情地交給魏曕一項差事。

  魏曕在戶部忙到天黑才回了蜀王府。

  畢竟是初到戶部,有太多的東西要學,魏曕這一日忙得昏天暗地,幹得多肚子就容易餓,晚飯吃了兩碗還覺得不夠。

  殷蕙一邊給他添飯一邊疑惑道:「你剛恢復差事,怎麼就這麼累?」

  魏曕這才跟她提起差事的變動。

  戶部,那是管銀子進出的地方,頗費腦子。

  殷蕙可是有個做過燕地首富的祖父,自然比其他人更清楚戶部的繁忙,掌管財政看似是個美差,然而既要想辦法賺更多的銀子,又要保證賺到的銀子都能花在該花的地方,自己制定策略還不夠,還得監督底下的官員沒有貪污克扣做假賬,瑣瑣碎碎的,只會比在刑部更累。

  換個人,或許會敷衍了事,魏曕天生就不是那性情。

  再看看大口吃飯的魏曕,殷蕙忽然很是同情自己的王爺夫君。

  因為有領兵之才,遇到戰事公爹就派魏曕去打仗,因為盡心竭力的務實性子,戰事結束公爹就派魏曕去差事繁忙的官署,公爹對這個三兒子,真是做到了人盡其才,一點都不帶浪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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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二章

  魏曕忙著熟悉戶部的官務時,殷蕙在金陵城內最有名氣的首飾樓訂做了一支鑲嵌紅寶石的鳳頭金簪。

  蜀王妃的生意,首飾樓十分看重,抓緊時間趕製,在七月初將這支金簪送了過來。

  殷蕙核對完畢,很是滿意,叫迎春送女掌櫃出門。

  女掌櫃剛跨出堂屋,魏寧來了。

  「娘,這是您新買的首飾嗎?」

  七歲的魏寧拿起匣子裡的金簪,一邊欣賞一邊笑著問。

  殷蕙解釋道:「再過幾日你大姐姐就要出嫁了,這是娘給她準備的添妝。」

  眉姐兒是太子長女,也是公爹的第一個孫女,地位比其他庶出妹妹要高上一些。

  不提身份,眉姐兒性情溫柔,關愛弟弟妹妹,殷蕙親眼看著這個侄女從四五歲的女娃娃長成十七歲的大姑娘,情分也自是不同,所以這份添妝禮,殷蕙著實花了些心思,換成其他庶出侄女出嫁,她隨便從庫房裡挑件名貴些的首飾便能體體面面地送出去。

  魏寧聞言,將金簪放回匣子,趴到娘親懷裡撒起嬌來:「娘,是不是我長大了也要嫁人?」

  殷蕙摸著女兒的頭,笑道:「是啊,不過還有十來年呢,寧寧不用著急。」

  魏寧嘟嘴:「我才沒著急,我是不想嫁人,三姑姑就沒有嫁。」

  提到魏楹,殷蕙默默地在心裡嘆了口氣。

  魏楹哪是不想嫁呢,心有所屬卻礙於世俗禮法不好開口罷了,所以這兩年帶上一隊侍衛去外面體察民情了,每年中秋才回來,住到次年正月再出發。不過,這次眉姐兒出嫁,魏楹肯定也會趕回來。

  至於女兒,殷蕙柔聲道:「等寧寧遇到喜歡的男子,就想嫁了,倘若你一直都沒有喜歡的人,那也可以不嫁。」

  魏寧一聽這事可以自己選擇,放心了,眨眨眼睛,忽然問道:「娘嫁給父王,是因為喜歡父王嗎?」

  殷蕙眼中的笑意加深。

  她嫁給魏曕,不是因為喜歡,而是因為公爹需要殷家的銀子。

  只是這個道理,她不會告訴女兒,等女兒長大,懂得事情多了,自己就會想明白的。

  「是啊,娘很喜歡父王。」殷蕙哄女兒道。

  魏寧嘿嘿笑了,彷佛窺破了父王娘親之間的小秘密似的。

  到了傍晚,晚飯結束,魏曕照舊檢查孩子們的功課,與他南征前的唯一區別,就是現在魏寧也要接受父王的檢查了。

  魏寧畢竟還小,比較貪玩,而且一個人在家裡讀書,沒有兄弟姐妹對比,她也沒什麼壓力,今日學的文章就背得結結巴巴的。換成兩個哥哥,背成這樣自己就慚愧地低頭紅臉了,魏寧膽子卻大的很,並不怕嚴肅的父王。

  見父王眉頭越皺越深,魏寧突然跑過來,悄聲道:「父王今天饒過我,我就告訴你一個秘密。」

  魏曕看眼女兒,再看眼坐在一旁的妻子與站在一旁等妹妹的兩個兒子,帶著女兒出去了。

  父女倆來到走廊上,魏曕這才問女兒:「什麼秘密?」

  魏寧叫父王坐到美人靠上,她湊在父王耳邊道:「今天娘告訴我,說她很喜歡你。」

  魏曕眉峰微挑,隨即垂下眼簾,淡淡問:「你娘怎麼會提到這個?」

  魏寧就把母女倆的對話講了一遍。

  魏曕瞥眼堂屋,若無其事地道:「今天先放過你,明晚還背不熟,父王會罰你抄書。」

  魏寧已經滿足啦,開心地去叫哥哥們一塊兒回房。

  殷蕙也出來了,隨著魏曕往後院走時,她好奇問:「寧寧跟你說了什麼秘密?」

  魏曕看眼前面提燈的丫鬟,道:「回房說。」

  進了內室,夫妻倆先洗漱,魏曕動作快,先靠到床頭,等殷蕙通好髮走過來,魏曕就放下書,目光凝在了她臉上。

  殷蕙嗔他:「做何這麼看我?好像我犯了什麼錯。」

  魏曕將她拉到懷裡,看著她的眼睛道:「你在寧寧面前撒謊了。」

  殷蕙挑眉:「什麼謊?」

  魏曕:「你是因為很喜歡我,所以嫁的我?」

  殷蕙這才知道女兒跟他嘀咕了什麼,再看魏曕一副洞察一切的模樣,她眸光流轉,輕輕扯著他的領口道:「雖然婚前你沒見過我,可我遠遠地見過你一面,見了,就喜歡了,哪裡又算撒謊了?」

  魏曕笑了下:「是嗎,你何時何地遠遠地見過我?」

  殷蕙當然沒見過,不過他這個皇孫肯定出過燕王府,殷蕙稍微思索片刻,小聲編造道:「忘了哪年秋天了,我在街上買東西,聽人說父皇要去狩獵,大家都跑出去看,我也站在街邊,看到你們一行,一共三個皇孫,看年紀,就知道最年輕最俊的那個是你。」

  馬屁拍多了,她拍得也越來越溜了。

  魏曕非常確定她在胡說八道,可她很聰明,知道父皇喜歡秋獵,他們三個大的皇孫的確跟著父王去秋獵過。

  指腹撫過她的唇瓣,魏曕將人壓過來,親了上去。

  當初是否喜歡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婚後這些年,是現在。

  .

  八月初六,東宮為眉姐兒舉辦添妝宴。

  這是永平帝孫輩裡的第一場婚事,帝后、四妃也都來東宮吃席了。

  所有的皇親國戚都匯聚一堂,東宮地方又不大,處處都是人影,依稀有了幾分大家還在燕王府時的親暱熱鬧。

  殷蕙、紀纖纖、大公主是一塊兒到的,先去瞧準新娘眉姐兒。

  十七歲的皇室千金,自小養在徐皇后、太子妃身邊,眉姐兒溫柔又端莊大方,堪稱貴女典範。

  大公主先誇了一通,送給眉姐兒一整套赤金頭面,出手頗為闊綽。

  紀纖纖是二嬸,她緊跟著大公主送出禮物,是一對兒紅玉手鐲,亦是貴重之物。

  輪到殷蕙,一支貴氣滿滿的紅寶石金簪,多少將紀纖纖的手鐲壓了下去。

  紀纖纖幽幽地睨了殷蕙一眼。

  殷蕙卻並不覺得自己哪裡做的不妥,準備添妝禮的時候紀纖纖就去問過她要送什麼,殷蕙說了會送紅寶石金簪,紀纖纖還笑她為何送那麼好,頗有懷疑她要討好徐清婉的意思。如果紀纖纖不想被她比下去,大可以準備一份差不多的禮物,紀纖纖不準備,就是覺得眉姐兒不值得,現在又何必怪她的禮物太好。

  不過,在座的不是王妃就是公主,送的禮物都很體面,稍微好點稍微差點並不值得計較。

  像福善、王君芳、二公主魏杉,她們準備的禮物與紀纖纖的差不多,甚至可能還不如紀纖纖的,而三公主魏楹素來疼愛那一群侄子侄女,她的添妝禮就比殷蕙的還好,大公主的赤金頭面勝在數量多,魏楹的禮勝在精致用心。

  看過準新娘,大家就去外面的席上了。

  紀纖纖的小心眼來得快去得也快,已經將禮物高低拋到了腦後,趁魏楹、福善有事走開殷蕙落單的空檔,她坐到殷蕙身邊,悄聲道:「我怎麼覺得,母后越來越憔悴了?」

  她們這些王妃,去掉逢年過節的時候,基本一個月來宮裡請次安,所以娘娘們有什麼比較明顯的變化,還是容易看出來的。

  聽了紀纖纖的話,殷蕙並沒有往徐皇后那邊看,不過剛剛給徐皇后請安時,殷蕙已經在心裡驚訝過一次了。

  其實,公爹登基之後,徐皇后來到金陵,既要料理後宮諸事,又要應酬名門貴婦,還要編書,而且不是只編一本,陸陸續續編了三四本了,勞累之下,這幾年徐皇后的老態一年比一年明顯。只是,五旬年紀又費心費神的婦人,容顏衰老再自然不過,前幾年徐皇后的變化都算正常,唯獨今年,徐皇后真是見一次瘦一次,越瘦就越顯得憔悴。

  御醫也給徐皇后請過脈,並未發現什麼明顯的病症,徐皇后除了消瘦,自己也沒出現太大的不適。

  殷蕙朝紀纖纖遞個眼色,暗示她不要再多說。

  紀纖纖確定了並不是她多心,也就轉移了話題。

  翌日,眉姐兒正式出嫁。

  她的夫君是太子妃徐清婉從京城的一眾名門子弟裡千挑萬選選出來的,乃是禮部尚書家的一位嫡出公子,去年春闈永平帝欽點的探花郎,才華橫溢亦俊美風流,從哪方面講都配得上永平帝的大孫女。

  三日後,小夫妻倆進宮省親,除了拜見徐清婉這個嫡母,自然也要去給徐皇后敬茶。

  徐皇后笑容慈愛地關懷一番,小夫妻倆就告退出宮了。

  徐清婉留下來陪徐皇后說話。

  徐皇后欣慰道:「眉姐兒嫁了,大郎也十八歲了,你該給他選個賢妻了。」

  提到兒子的婚事,徐清婉有些拿不定主意。

  太子這位置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再尊貴,上面都有一個永平帝。如果她挑個娘家顯赫的兒媳婦,有替太子拉攏黨羽之嫌,挑個家世普通的,又覺得委屈了兒子。

  「母后,您幫我定個章程吧。」徐清婉難得朝徐皇后撒了個嬌。

  徐皇后道:「太子身邊,你與兩位側妃的家世都夠顯赫了,大郎那裡,我更看重其人本身的賢德。」

  徐清婉明白了:「母后放心,我知道該怎麼挑了。」

  徐皇后笑著點點頭,站起來道:「走吧,陪我去御花園……」

  話才說到一半,徐皇后突然捂住右肋之下,痛苦地彎著腰,臉色瞬間變得雪白。

  「母后!」

  「娘娘!」

  徐清婉與坤寧宮的宮人大驚失色,急急趕過來扶住徐皇后,很快就有宮人匆匆跑出坤寧宮,或是去傳御醫,或是去稟報永平帝,或是去內閣稟報太子。

  永平帝最先趕到,見徐皇后躺在床上,人雖然醒著卻疼得說不出話,永平帝眼眶都紅了:「好端端怎麼突然病成這樣?」

  徐清婉跪在旁邊,擔憂不已地講述起徐皇后發病的情形。

  御醫到了。

  因為徐皇后疼在右肋之下,御醫試著按了按,按到一處異樣的腫塊,徐皇后疼得又是一抽。

  御醫臉色大變,都不敢再看守在一旁的永平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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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三章

  徐皇后得的是肝腫病,據說這病前期很難察覺,等後期發現了,便是病發如山倒。

  醫書上記載過的身患此病的病人,無一例治癒。

  御醫們只能想辦法減輕徐皇后的痛苦,哪怕永平帝拿劍指著他們,他們也不敢誇下海口一定能治好徐皇后。

  御醫們不管用,永平帝發榜延請天下名醫來京替徐皇后看病,然而名醫來了一批又一批,卻也與御醫們一樣,對這病束手無策。

  就像一棵樹,病在枝葉還能治,病在根部,樹死就只是時間問題。

  見的名醫越多,失望的次數也就越多,永平帝的脾氣越來越暴躁,倒是徐皇后,總能笑著替那些被他遷怒的名醫們開脫。

  短短兩個月,徐皇后幾乎瘦成了皮包骨,別說骨肉至親了,就是殷蕙去探望,看見那模樣都忍不住落淚。

  她對眉姐兒有十幾年相處處出來的情分,對燕王府的其他人亦是如此,而徐皇后作為嫡母婆婆,從來沒有苛待過她們這些隔房的兒媳婦。殷蕙要回娘家,徐皇后不會阻攔,孩子們有個頭疼腦熱,徐皇后總會親自去澄心堂瞧瞧,閒時聊家常,戰時徐皇后親登城門,如何不讓人敬重欽佩?

  作為一家之母,徐皇后無可挑剔。

  作為一國之母,徐皇后也當之無愧。

  魏曕休沐時,夫妻倆帶著孩子去了一趟靈谷寺,為徐皇后祈福。

  御醫都治不好徐皇后,求菩薩保佑徐皇后平安也注定是奢望,殷蕙便只求菩薩開恩,至少讓徐皇后走得不要太痛苦。

  她雙手合十,跪在蒲團上虔誠祈求。

  魏衡三兄妹站在旁邊,等著父王母親結束才會輪到他們,默默觀察父王母親的孩子們,也就看到了母親臉上的淚。

  魏衡就知道,母親真的為皇祖母的病難過。

  魏衡記憶中的皇祖母,一直都是個非常和善的人,有一年他生病,皇祖母還去探望過他。

  搬到金陵後,皇祖母住在宮裡,見面的次數沒那麼多了,但偶爾皇祖母會去學宮坐坐,或是看他們在講堂上的表現,或是送些吃食瓜果。金陵多雨,皇祖母還在學宮放了十套雨具,方便他們兄弟隨時取用。

  魏衡的眼圈也就紅了。

  腦海裡還有個更可怕的念頭。

  皇祖母會病,皇祖父的年紀也漸漸大了起來……

  如果說魏衡對皇祖母有五分不捨,對經常找他們說話的還帶著他們去巡邊的皇祖父,便是十分。

  輪到自己,魏衡向菩薩求了三件事。

  一求皇祖母轉危為安,二求皇祖父長命百歲,三求所有親人無病亦無災。

  .

  冬月初一,金陵下了一場大雨。

  御醫來替徐皇后診脈,看過之後,移步到外殿,對永平帝、太子、太子妃等人道出實情,徐皇后怕是熬不過三日了。

  永平帝坐在椅子上,聞言只是垂下眼簾。

  又何須御醫說,看徐皇后的樣子都能料到了,永平帝捨不得自己的髮妻,可有時候看著她那麼痛苦,他甚至希望那一日早點來,讓她少受罪。

  可真到了這一日,永平帝又想自私一點,逼御醫們再想想辦法。

  等永平帝從這種復雜的情緒中回過神,就見太子、太子妃等人都在掉眼淚,一副母后已經殯天的模樣。

  這樣的場景幾乎每天都要看一遍,永平帝搖搖頭,背著手走了。

  因為徐皇后的大限已到,從今天開始,太子、四王、三位公主及其家眷,白日都要留在宮裡。

  第二日早上,徐皇后的精神好了些,開始一個個地見人。

  她先見了太子、徐清婉。

  徐清婉的眼睛是腫的,太子也比兩個月前瘦了一大圈,眼周發黑,眼中全是血絲。

  「母后……」

  跪在病床前,太子才喊了一聲母后,就忍不住哽咽起來。

  徐皇后看著兒子,笑道:「生老病死,時至則行,娘已經準備好了,你們又有什麼好哭的。」

  太子:「您還這麼年輕,老天不公!」

  徐皇后還是那副令人心痛的笑容:「娘生在徐家,蒙先帝厚愛嫁給你父皇,先是做王妃,後又貴為國母,老天待我極為恩賜,哪有不公,你不要亂說。」

  太子便只是哭了。

  徐皇后看看兒子,再看看兒媳婦,道:「等我走了,以後的路只能你們自己走,娘留給你們倆的都是兩個字,孝與仁。對你們父皇要孝順,國事家事處處都要為他分憂,對兄弟姐妹、朝臣百姓則要仁愛,此乃聖賢之道,在太平盛世尤為重要。」

  徐清婉哭著點頭:「您放心,兒媳會謹記您的教誨。」

  徐皇后很放心兒媳婦,她擔心的是兒子,看著太子道:「老二他們各有才幹,他們差事做得好,你父皇自會誇他們,你不要不舒服,皇上已經將最好的位子給了你,只要你盡到兄長應有的寬厚友愛,弟弟們也都會真心敬重你、盡心輔佐你,否則便是他們不忠不義,自有御史、朝臣、百姓群起攻之。」

  太子重重地點頭。

  這些道理徐皇后已經對兒子講了很多遍,該說的都說了,徐皇后看向外面道:「讓你妹妹進來吧。」

  太子與太子妃便退下,換了大公主進來。

  大公主已經哭成了淚人。

  徐皇后看著女兒,眼中也滑下淚來:「娘最對不起的就是你,趙茂那人,你實在無法原諒他的話,過兩年就休了吧,別再委屈自己。」

  大公主搖頭:「不提他,娘,我只想好好陪陪你。」

  徐皇后就知道,兒女們都大了,都有自己的主意。

  大公主出來後,換成了四王、四位王妃。

  徐皇后交待四王要孝順父皇輔佐父皇,教導四個王妃要照顧好各自的夫君、孩子們。

  跟著是二公主、三公主。

  二公主魏杉已經做了母親,夫妻和睦生活順遂,無須徐皇后多說。

  對三公主魏楹,徐皇后又憐又愛,既然魏楹有愛民的大志,徐皇后就著重交待魏楹要如何做一個愛民的好公主。

  子女們都見過了,徐皇后又見了孩子們。

  孫輩太多了,孫子們都排到了十六郎,孫女們也有了八個。

  徐皇后最喜歡的,當然是在燕王府裡出生的那一批。

  徐皇后還是重點囑咐大郎要做一個好兄長,將來照顧好弟弟妹妹們。

  十八歲的大郎淚流滿面,鄭重點頭。

  孩子們退下後,徐皇后要見永平帝與四妃。

  永平帝坐在徐皇后的床邊,緊緊地握住她的手。

  四妃挨個跪在一側,全都淚眼汪汪的。

  徐皇后笑著對她們道:「我走後,皇上可能還會選新人進宮伺候,我是見不到她們了,也不放心把皇上交給她們,咱們姐妹一起服侍皇上度過了那麼多歲月,我深知你們的秉性,或溫柔或嫻靜或爽朗,對皇上的心卻都是一樣的。待我走後,你們要齊心協力打理好後宮,勿讓皇上為後宮煩憂,更要勸皇上愛惜龍體,不可過度操勞。」

  四妃哭著應下。

  徐皇后最後看向永平帝。

  永平帝亦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淚濕衣襟。

  徐皇后將剩餘不多的力氣,都用在囑咐丈夫身上。夫妻近四十年,她是最熟悉永平帝的人,知道他有哪些壞脾氣,一旦衝動就可能影響他明君的賢名。從國事聊到家事,徐皇后靠在永平帝的懷裡,聲音越來越低,氣息越來越弱,最後化成一句遺憾:「可惜這裡不是平城。」

  永平帝抵住徐皇后的側臉,背對四妃慟哭失聲。

  景和五年冬,皇后病逝。

  淅淅瀝瀝的江南陰雨中,永平帝為髮妻定下謚號,曰仁孝皇后。

  為追悼仁孝皇后,永平帝決定自己穿白衣素服一年,朝臣亦是如此。

  永平帝還要太子與四王為仁孝皇后服斬衰三年,三年裡只能穿麻布衣裳。

  .

  仁孝皇后去世一年後,永平帝褪下白衣素服,臉上也重新恢復了些笑容。

  帝王龍體康健,面相亦年輕,后位怎能空置,於是陸續有大臣奏請永平帝冊封新后。

  這段期間,麗妃對永平帝格外殷勤。

  她想著,她是後宮資歷僅次於仁孝皇后的老人,出身金陵名門,更是永平帝的表妹,再立新后的話,她絕對是永平帝不二的人選。

  麗妃換著花樣討好永平帝,今日親手做一桌永平帝最愛吃的飯菜,明日一邊替永平帝揉捏肩膀一邊回憶表兄妹倆年輕時的美好時光。

  她想要什麼,明明白白地寫在臉上。

  永平帝看著只知道諂媚的麗妃,心裡在笑,嘴角也翹了起來。

  「皇上笑什麼?」麗妃嘟嘴問。

  永平帝直言道:「朕笑你白忙活。」

  麗妃臉色大變,隨即委屈道:「我怎麼就不行了?」

  永平帝道:「你連這個都不知道,說明你是真的不行。」

  可把麗妃氣得,連夜回了自己的永壽宮。

  永平帝也沒叫人攔著,一個人躺在龍榻上,想自己身邊的女人們。

  麗妃勝在嬌媚,平時寵著縱著沒關係,做皇后萬萬不行。

  賢妃出身將門,郭家手握兵權,如果賢妃做皇后,老四一下子成了中宮嫡子,朝臣們怕是會起別的心思。

  順妃小戶之女,家世品德都不行,淑妃雖然賢淑知禮,家世也太低了,資歷又在四妃中最淺,難以服眾。

  更何況,有仁孝皇后在前,她們四個都黯然失色。

  四妃都不行,那些年輕的除了姿色對他的家對他的朝堂都沒有半分功績的女子,更不可能做到那個位置。

  因此,永平帝很快下旨,稱仁孝皇后是他唯一的皇后,以後不會再立新后。

  此詔徹底打消了後宮諸人的小心思,打消了朝臣們的各種念頭,更讓天下百姓都頌揚起永平帝對仁孝皇后的深情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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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四章

  景和八年,秋。

  沁人心脾的桂花香隨著輕風飄進窗,讓剛從一場好夢裡醒來的殷蕙,變得心情更好了。

  借著晨光,殷蕙從枕頭底下拿出昨日魏曕剛送回來的信封。

  裡面有兩封信,一封是魏曕寫的,一封是兒子魏衡寫的。

  去年冬天,魏國北境的韃靼立下一位新可汗,恰逢要過年了,公爹便派使臣去韃靼祝賀,希望兩國能長長久久地互為友鄰,相安無事。結果那韃靼可汗野心勃勃、蠻橫無禮,竟然直接把魏國的使臣殺了!消息傳回來,公爹怒髮沖冠,過完年就率領五十萬大軍親征去了。

  公爹這一去,帶上了魏曕、魏昡這兩個帶過兵的兒子,不但如此,他老人家還把大郎、三郎、阿衡都帶去了。

  二郎嬌氣不願習武,騎射不精,四郎體弱,跟著巡邊還行,參與戰事簡直是要他送命,所以這次他們倆都留在了京城。

  魏曕前些年南征北戰好幾場,殷蕙倒是不怎麼擔心他了,兒子卻是第一次出征,又還只是個少年郎,殷蕙就牽腸掛肚的。

  幸好,公爹這次討伐韃靼十分順利,捷報接連傳來,六月裡戰事正式結束,韃靼可汗對魏國俯首稱臣。

  父子倆新寫的這封家書,就是告訴家裡,他們已經班師回朝了。

  .

  吃過早飯,魏循照例要去宮裡讀書,魏寧也要去學堂聽女先生授課。

  孩子們越大,殷蕙就越輕鬆,料理一些瑣事,她叫來繡房的管事嬤嬤,讓繡房給長子做今年的秋裝、冬裝。

  魏曕那家伙,寫信一直都惜字如金,兒子就是細心多了,不但寫了很多見聞,還把他現在的個頭寫在信中,知道母親肯定很關心他的身高變化。

  十六歲的魏衡,已經比殷蕙高半尺啦!

  習武的少年郎,身子骨也比較結實,殷蕙將這些一說,繡房管事嬤嬤也就有數了,笑著告退。

  「王爺他們要回來了,看把您高興的。」金盞站在旁邊,見主子露出了久違的歡喜笑容,她也跟著高興。

  殷蕙看看她已經懷了八個月的肚子,道:「不是讓你好好休息嗎,怎麼又過來了?」

  金盞嫁給長風後,就住在王府前面一個單獨的小院子裡,四年前生了一個胖小子,今年又懷上了。

  金盞道:「這不是天氣好,過來陪您說話解悶嘛。」

  殷蕙叫她坐下說。

  結果主僕倆剛聊了幾句,紀纖纖來了。

  金盞就先告退,自有迎春幾個大丫鬟陪主子待客。

  十幾年的交情,現在紀纖纖來蜀王府,殷蕙都不必特意去前院迎了,直接在廳堂裡等她,紀纖纖也不在意這種小事情,畢竟換成殷蕙去楚王府,她也懶得客套。

  等待紀纖纖時,殷蕙讓丫鬟們抬藤椅、茶几去院子裡的桂花樹下。

  茶點瓜果擺好了,紀纖纖也到了,穿一件紅底織金緞面的褙子,一身的珠光寶氣,豔麗照人。

  「二嫂今日容光煥發,可是有什麼喜事?」殷蕙笑著誇道。

  紀纖纖坐到她身邊,隨手示意丫鬟們下去,妯娌倆單獨說話。

  紀纖纖自然對自己今日的扮相非常滿意,聞言還特意抖了抖衣袖,再看眼殷蕙道:「沒有喜事,實在是先前穿麻衣穿夠了,今年的新裝就都做得特別豔,倒是你,身上這件是前幾年的舊衣吧,咱們今年開春除的服,這又過去小半年了,你還樸素什麼?人家大嫂都穿過紅了。」

  殷蕙笑道:「我這身也是紅,舊衣紅與新衣紅又不一樣。」

  紀纖纖:「你就是顧慮太多,父皇剛打了勝仗,心情好著呢,回來看到咱們穿新衣也不會說什麼。」

  仁孝皇后已經死了三年了,這三年裡公爹也新封了幾個貴人,哪有那麼長情,還計較兒媳婦打扮得豔不豔。

  殷蕙:「還是再等等吧,明年再說,三年都過來了,我勸你也打扮得素淨點,咱們爭奇鬥豔,父皇未必會生氣,可咱們多緬懷母后一陣子,父皇見了肯定高興。」

  紀纖纖撇撇嘴,小聲嘀咕道:「高興又怎樣,還能給咱們什麼賞賜嗎?」

  她們這輩子注定就是王妃了,做得再好也沒得升,剩下的只要不犯大錯,也不會被休,既然如此,何必不過得隨心所欲一些。只有徐清婉,因為是太子妃,是未來的國母,必須端著過日子。

  殷蕙不與她爭辯:「反正我都是為了你好,你愛聽不聽吧。」

  紀纖纖也不再提打扮的事,笑道:「三爺、五郎要回來了,你是不是很高興?」

  殷蕙遞了她一個「這還用問」的眼神。

  紀纖纖喝口茶,想到去年五郎出發時的挺拔身形,提醒殷蕙道:「五郎都十六歲了,前面幾年時機不對,今年你可得幫他預備通房丫鬟了,免得家裡沒有,他去外面廝混。」

  殷蕙還真沒想過這個問題,在她眼裡,長子也還是小孩子呢,哪就著急男女之事了?

  更何況,也不是所有大戶人家的子弟都要早早預備通房的,有的家裡擔心兒孫去外面廝混,寧可主動給兒孫安排靠譜的通房丫鬟,但也有的家裡擔心兒孫過早嘗到男女之歡,沉迷其中耽誤了學業,管教嚴格。

  長輩們的想法不同,孩子們也各有性情,未必就盼著要通房。

  「等他們回來再說吧,我問問五郎的意思,還有三爺。」

  紀纖纖笑出來:「問三爺?三爺肯定不同意,他自己就不近女色,肯定也會用同樣的規矩要求五郎、七郎。」

  殷蕙:「那我更得先跟他商量了,免得我安排了,他又不滿意。」

  紀纖纖不知想到什麼,哼了一聲,靠近殷蕙道:「我跟你說,挑選通房也是門學問,既不能太醜也不能太美,性情也要多觀察一段時間,看看她們是真老實本分還是心機深沉,就說我給四郎預備的那兩個,有一個竟然是綿裡藏針的,私底下幫四郎出主意對付我們二郎呢,真是氣死我了!」

  跟著,殷蕙就聽紀纖纖眉飛色舞地給她講了一遍四郎屋裡的事。

  「哎,這還只是通房,想想二郎、四郎都到了成親的年紀,馬上要有兒媳婦進門了,我就頭疼。」

  紀纖纖靠到藤椅上,幽幽地嘆了口氣。

  時間怎麼過得這麼快呢,她覺得自己還是個二八少女小姑娘,一轉眼就要給人當婆婆了。

  殷蕙看著她嘟嘴發愁的樣子,卻覺得紀纖纖還是她剛嫁到燕王府時第一次見到的那個紀纖纖。

  「莫非二嫂已經有了兒媳人選了?」殷蕙笑著問。

  紀纖纖搖搖團扇,道:「沒呢,上次我進宮,娘娘讓我先別著急挑,說父皇回來後可能會採選秀女,替幾個到了年紀的孫子指婚。」

  殷蕙對這話上了心,到了年紀是指多大?阿衡也十六了,明年十七,採選肯定要定在明年了,公爹會不會也給她指個兒媳婦?

  這念頭讓殷蕙怪別扭的,她剛三十一,也覺得自己還沒到當婆婆的年紀。

  .

  八月十三,帝駕回了金陵。

  這是永平帝登基後的第一次親征,意義非凡,太子率領文武百官出城相迎,殷蕙等女眷則去宮裡等著了。

  以前仁孝皇后活著的時候,會帶著她們在宮門前迎接帝駕,這次,換成了四妃帶頭。

  永平帝騎著駿馬進入城門,見金陵城內的百姓們擁擠在主街兩側前來跪拜,一個個都喜氣洋洋,再也不復當年那喪氣的模樣,永平帝心情就很好,這種好心情,一直持續到他抵達宮門前,一直到他看見率領宮人們來接駕的四妃。

  永平帝勒住了馬。

  這四妃,個個都是他寵愛的女人,可以前的那些年,總會有另一道身影站在四妃之前。

  仁孝皇后已經走了三年,永平帝的確早恢復了正常生活,可總有一些時候,他會想起自己的皇后,心裡還是會難受。

  短暫的悵然過後,永平帝下馬,示意四妃與兒媳、女兒們起來。

  這個過程中,永平帝的目光從這些女眷們身上掃過,對麗妃如何打扮他已經見怪不怪了,發現五個兒媳婦也都穿著往年的舊衣,打扮得濃淡恰到好處,永平帝非常滿意。

  殷蕙並沒有去欣賞公爹的威武風姿,她甚至連魏曕都沒看,目光直接投向了皇孫們那邊,並且準確無比地落在了自己的兒子身上,結果這一看,就對上了兒子早就等著她的笑臉,十六歲的少年郎,個子高了,臉也曬黑了,笑起來露出幾顆小白牙。

  殷蕙忍不住地笑,還好還好,兒子沒有曬得像他父王從南地回來時那麼黑。

  魏曕站得比兒子靠前,永平帝與四妃說話的時候,魏曕趁機去看殷蕙,看了多久,就見她對著兒子笑了多久,渾然忘了她還有一位久別的丈夫。

  魏曕再去看次子與女兒,結果這兄妹倆也只盯著哥哥看,一個笑得矜持,一個直擺手。

  就在魏曕準備收回視線時,殷蕙終於朝他看來。

  魏曕抿唇,目視前方。

  殷蕙就看到一張閉著眼睛都能想像出的冷冰冰的臉龐!

  果然還是兒子的笑臉更好看呢。

  往裡走了,魏衡終於可以來到母親與弟弟妹妹身邊,挨個喚了一遍。

  「大哥好高啊。」魏寧仰著頭道。

  魏衡笑道:「寧寧也長高了,還有阿循。」

  他分別拍了拍弟弟妹妹的肩膀。

  魏循、魏寧都笑,兄妹倆都是酷似殷蕙的桃花眼,這一笑就更像了。

  魏衡有些羨慕,他也想跟弟弟妹妹們長一樣的眼睛。

  念頭剛落,旁邊有影子籠罩過來,魏衡抬頭,笑容立即收斂,恭聲道:「父王。」

  魏曕應了聲,對殷蕙道:「你們先去母親那邊,我們還要去吃慶功宴。」

  說完,他面無表情地帶走了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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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五章

  宮裡的慶功宴結束,魏曕、魏衡父子倆來了咸福宮。

  這種宴席,魏曕免不得要被人敬酒,一身酒氣,幸好現在天氣涼快很多,他沒出多少汗,不然恐怕親娘順妃也要嫌棄他。

  魏衡身上竟然也有酒氣!

  殷蕙瞪起眼睛來:「你也喝酒了?」

  瞪完兒子,她又去瞪魏曕,大有責怪魏曕沒看好兒子的意思。

  魏曕剛接過母親遞過來的擦臉巾子,對上她凶巴巴的眼神,他抿抿唇,默默擦臉。

  魏衡笑著解釋道:「娘放心,我沒喝多少,都是別人碗裡的酒灑到了我身上。」

  殷蕙:「就該如此,酒不是什麼好東西,能少喝就少喝。」

  她可沒忘了溫如月的前夫薛煥是怎麼死的,喝酒傷身,兒子小小年紀可不能毀在這上面。

  魏衡一邊擦臉一邊聽著母親關心的話語,嘴角翹了起來。

  一家人陪順妃坐了一會兒,這就要出宮了。

  出宮路上遇到了魏昡一家,魏昡顯然喝得比魏曕多,雙頰發紅,走路都得宮人扶著。

  福善瞧瞧沉穩依舊的魏曕,再看看自家男人,嫌棄地搖搖頭。

  八郎、九郎、寶姐兒瞧瞧俊美威嚴的三伯父,再看看自家父王的鬍子拉碴,也都面露嫌棄。

  殷蕙看得直笑,對福善道:「咱們都先回府吧,改日再聚。」

  她剛說完,魏昡也瞧見了魏曕,掙脫宮人就要過來繼續找三哥拼酒,被福善抓住胳膊,硬是拉了回去。

  出了宮門,兩家人各自上了馬車。

  因為孩子們都大了,車廂裡一口氣坐五個人就顯得擁擠起來,可沒有誰會嫌棄這樣的團聚。

  魏寧欽佩地看著自己的父王:「還是父王酒量厲害,四叔都要醉倒了。」

  魏曕默認。

  魏衡也就沒告訴妹妹,不是父王酒量好,而是父王威嚴太重,武將們不敢頻繁敬父王。

  「都沒受傷吧?」殷蕙嘴上問著父子倆,眼睛其實一直看著兒子。

  魏衡笑道:「有些皮外傷,早都養好了。」

  這次北征,他與大郎、三郎一直跟著皇祖父,皇祖父身邊全是精兵悍將,亦派了侍衛追隨保護他們三兄弟,只有三郎摔下馬傷了胳膊,如今也恢復如常。

  聊了一路,回到王府,剛下馬車,魏曕就道:「先歇晌吧,有話晚上再說。」

  殷蕙不著痕跡地瞪了他一眼。

  魏循、魏寧則跟著大哥告退了,父王母親要敘舊,三兄妹都很識趣。

  殷蕙跟著魏曕去了浴室,路上還在關心兒子:「阿衡真沒受傷嗎?」

  魏曕搖搖頭。

  想到長子神采飛揚的模樣,殷蕙信了,這才問起丈夫來:「你呢?」

  魏曕跨進浴室,背對著她走向屏風:「自己看。」

  殷蕙哼了哼,跟了過去,脫掉他的衣裳,將那健碩的身軀仔細檢查了一遍。

  半個多時辰後,魏曕抱著殷蕙回了內室。

  年初分別時,夫妻倆還在為仁孝皇后服喪,哪怕期間會悄悄同房,也不敢太放肆,跟著又是大半年的分別,魏曕很想她。

  這一下午,夫妻倆幾乎沒怎麼說話,極盡纏綿。

  東宮。

  慶功宴結束後,太子被永平帝叫到乾元殿問話了,大郎、三郎先回了東宮。

  兩個親兒子都跟著公爹去北征,徐清婉可能是京城裡最牽腸掛肚的人,此刻終於可以單獨與兒子們在一起,徐清婉看看大郎,再看看三郎,眼圈就漸漸地紅了起來,又心疼,又驕傲。

  她的兩個兒子都長大成材了,大郎文武雙全,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三郎年少卻悍勇,歷練幾年,未必會輸給兩個從武的王叔。

  「娘別哭了,您看我們不都好好的。」大郎笑著勸慰道。

  徐清婉也笑,拿帕子擦掉眼淚,柔聲道:「娘有很多話想問你們,想來你們父王也一樣,那就等他回來再一起說吧,你們快去休息休息。」

  大郎、三郎奔波一路,又喝了不少酒,的確要整理儀容,這就先告退了。

  大郎二十一了,三郎也已十八,血氣方剛的年紀,徐清婉都能想像出兒子們一回去,會與身邊的通房做什麼。

  那些通房都是她精心挑選的宮女,老實本分,徐清婉並不擔心,她更好奇明年採選秀女,公爹會給兩個兒子賜下什麼樣的正妻。

  無論如何,兒子們都好好地從戰場上回來了,徐清婉就很滿足,孟氏再受寵又如何,兒子別想越過她的。

  她在堂屋裡坐著,臉上時不時露出笑容來,不知過了多久,宮人說太子回來了。

  徐清婉去前院迎太子。

  仁孝皇后臥病在床那三個月,太子擔憂母親茶飯不思,瘦了下去,只是這種因為飲食減少導致的消瘦,隨著後面飲食漸漸恢復正常,太子也又恢復了曾經的發福,倒也不是特別胖,然則徐清婉見過他年輕時的溫雅俊朗,再對比太子此時的腹部隆起,心裡終究還是會惋惜。

  平時光面對太子也就罷了,今日兩個兒子一回來,高高壯壯的,將太子襯得越發庸俗起來。

  「大郎他們呢?」

  見只有徐清婉,太子皺了皺眉,臉上的鬱氣更重,很明顯,他剛剛在乾元殿吃了皇帝老子的數落。

  徐清婉先解釋孩子們回房休息了,然後輕聲問太子:「父皇說什麼了?」

  不應該啊,太子監國這段時間,朝堂上並沒有出什麼亂子,公爹雖然不在,內閣與六部尚書留了半數輔佐太子理政,這些大臣全都是公爹的心腹,亦都是治國能臣,太子就是想故意把事情辦砸,都不太可能。而仁孝皇后去世後,太子越發謹慎穩重,一切按照公爹的囑咐做事,如何又觸怒了父皇?

  太子沒有回答,只吩咐宮人去叫兩個兒子過來。

  徐清婉見此,走過去給他倒了一碗茶。

  太子端起茶碗,微微晃動的茶水裡映照出他的臉。

  太子就盯著自己的倒影瞧了起來。

  父皇詢問他監國期間的情況,他應答如流,父皇的臉色卻始終不太好看,視線時不時從他身上過一遍,滿是嫌棄。

  太子都不知道,父皇到底是嫌他發福了,還是徹底嫌棄他的人,自從他做上太子,父皇就沒怎麼給過他好臉色,對老二、老三、老四、老五,有教訓的時候,卻也有和顏悅色的時候。

  太子能不委屈嗎?

  身體上,他也想瘦下來,可是不吃飽他難受啊,每天都有那麼多事情要處理,還要與大臣們打交道,填不飽肚子只會讓他精神不濟,所以節食這種辦法,太子嘗試了三天就放棄了。

  差事上,父皇讓他做什麼他就做什麼,父皇不讓他做的他也不會去攬功,文差當然不如老三、老四他們帶兵打仗容易顯出功勞來,父皇也因此一直更偏心老三老四吧。其實他早就看出來了,早還在燕王府的時候,父皇就偏愛老三、老四,嫌棄他與二弟武藝不行。

  老五也從文,可老五是幺子,小兒子總是更討父母寵愛。

  老二油嘴滑舌的,最會在父皇面前阿諛奉承,也能討父皇歡心,他卻做不來那一套,於是兢兢業業做了一堆事,反而最不受父皇待見!

  一肚子鬱氣,太子將茶碗放回桌子上,神色不耐地看向外面。

  大郎先到,他才沐浴過,鬢髮還濕著,衣衫倒還齊整,呼吸也正常。

  三郎遲了一陣,顯然是跑過來的,呼吸急促,臉上也殘留異樣的紅暈。

  太子就瞪向三郎:「怎麼來得這麼晚?」

  三郎看眼父王,低下頭,眼裡藏著幾分不滿。

  母親會心疼人,讓他休息,三郎就拉著一個通房進了帳中。軍營那地方沒有女人,他憋得久,好不容易回來,當然要放縱一把,好事才做了一半,父王派人來宣他,三郎覺得自己跟著皇祖父北伐有功,遲到一會兒父王也不會生氣,就多貪了一會兒。

  誰想到,父王的臉色卻這麼難看。

  「沐浴來著。」三郎悶聲道。

  太子有正事要問,懶得拆穿他,這就問起這次北伐的經過來。

  大郎條理清晰地講了一遍,包括皇祖父的英勇、兩位王叔以及各位大將的戰功。

  太子垂著眼,眼底越發沉鬱。

  很好,老三老四又立功了,怪不得父皇一回來就朝他擺臉色。

  「你們倆都做了什麼?」太子盯著大郎問。

  大郎頓了頓,道:「兒子殺敵百餘人,三弟也殺了四十六個。」

  三郎小聲替自己解釋道:「如果我沒有落馬受傷,還能殺更多。」

  徐清婉立即心疼起來:「傷到哪裡了?」

  三郎拍拍左臂:「扭到了,現在已無大礙。」

  太子瞥眼徐清婉,繼續問大郎:「五郎如何?」

  大郎道:「五弟年少,只殺了三十餘人,幾乎都是用箭,很少近身與敵兵動手。」

  太子的臉色終於好看了一點。

  雖然他沒有親赴戰場,可他的兩個兒子都勇猛無畏,老三自己厲害,五郎卻是個膽小的,只敢遠遠地放冷箭。

  又問了一些,太子乏了,畢竟今日一早他就忙著接駕、應酬再被皇帝老子訓話,心力交瘁。

  擺擺手,太子打發了兒子們。

  大郎、三郎兄弟倆的院子離得很近,一起回來的路上,三郎悄悄道:「剛剛皇祖父肯定又罵父王了。」

  大郎用眼神示意弟弟慎言。

  三郎哼道:「就會拿咱們出氣,幸好咱們比五弟表現好,不然父王也要罵咱們。」

  大郎笑而不語。

  論殺敵的數量,五郎的確不如他們,可五郎射中的那些敵兵敵將,都是奔著皇祖父與諸位大將去的,甚至也替他們兄弟倆解過圍。

  在皇祖父心裡,可能五郎的表現更好吧。

  不過,這些就不用告訴父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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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2-23 01:32:40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七十六章

  這麼久沒見,殷蕙當然也想魏曕,白日更關心兒子一些,到了夜裡,她便依偎在魏曕懷裡,夫妻倆輕聲說著話。

  話題並沒有什麼規律,可能前一句還在聊寧寧,下一句就變成了陶然居快要成熟的橙子。

  「對了,我聽二嫂說,年後父皇要採選秀女呢。」

  殷蕙忽然想起這茬,有些激動地對魏曕道。

  魏曕不懂她在興奮什麼,後宮添人,可能母親都不會放在心上。

  殷蕙見他眼裡一片平靜,提醒道:「說是要給孫輩們賜婚,明年咱們阿衡也十七了,不知會不會也賜下婚事。」

  這下子,魏曕終於皺了皺眉:「應該不會,太早了。」

  他二十歲成親,大哥二哥比他早點,但最早的也是滿了十八才迎娶的嫂子。

  那麼多皇孫,要賜婚應該也是一批一批的,明年大概只會安排大郎、二郎、三郎、四郎,等阿衡也到了如今大郎的年紀,再採選一次,又能一口氣解決底下三四個孫輩的婚事,如果父皇還有那個閒情逸致操持的話。

  殷蕙也覺得長子還小,不急,趁年少多多歷練歷練,二十歲左右成親剛剛好。

  耳邊響起紀纖纖的話,殷蕙又問:「那你覺得,咱們要給阿衡他們安排通房丫鬟嗎?」

  殷蕙自己是不太想給兒子們預備通房丫鬟的,新婚期間魏曕有多貪,殷蕙還記得清清楚楚,可那時候魏曕都二十了,年紀合適,如今兩個兒子都還稚嫩,還在長身體的階段,太早有通房,可能會傷了元氣。

  再說了,也許兒子們將來也會遇到一個讓他們自願專寵的恩愛妻子呢。

  魏曕仍然皺著眉,說明他也不讚成這個主意。

  不過,魏曕自己不需要通房,不代表兒子們不需要,阿循還可以再等兩年,阿衡已經到了年紀。

  「我問問他,他自己想要,你就替他物色兩個,他不想要就算了。」

  殷蕙摸摸他的眉心,忽然笑道:「你這個年紀的時候,有通房嗎?」

  反正她嫁到澄心堂那年,魏曕身邊沒有通房丫鬟,之前應該也沒有,否則堂堂皇孫,不必因為要迎娶正妻就遣散通房。

  魏曕看著她。

  她長得美,笑起來更是動人,而且叫人難以窺見她心裡究竟在想什麼。

  魏曕猜,如果他說自己有過通房,她此刻故意裝出來的笑容肯定會瞬間僵掉,然後就要開始耍脾氣。

  看著膽小,醋性一直很大。

  將人拉到懷裡抱住,魏曕道:「母親預備過四個,讓我挑,我沒要。」

  其實,那應該是仁孝皇后的意思,作為嫡母,仁孝皇后在大事上對他們這些庶子一向考慮周全。二哥十五歲時,麗妃直接送了兩個她自己挑的通房丫鬟給二哥,而他的母親出身低微,也不敢擅做主張,於是仁孝皇后調教了四個丫鬟,再送到母親那邊。

  魏曕不習慣與陌生人應酬,更受不了睡一個毫無了解的女人,就拒絕了。

  殷蕙戳戳他的肩膀:「母后一片好心,你硬邦邦地拒絕,不怕母后生氣?」

  魏曕笑了下。

  當時他才十五歲,哪裡會想那麼多,必須做的再苦再累他都會做,不必做的,譬如要不要睡女人,他總能做自己的主。

  為此,他拒絕過仁孝皇后的好意,也拒絕過父皇的好意。

  如今到了這個歲數,夫妻恩愛,他更不會再要什麼通房,惹她傷心。

  「不怕,不需要就是不需要。」

  魏曕一邊輕輕捏她的耳垂,一邊看著她道。

  殷蕙就好像在他的眼睛裡看到了承諾的意思。

  其實她只是調侃一下,沒想拈酸,可男人這麼上道,殷蕙心裡又如何不美?

  她捧著他的臉,對著那薄唇親了上去。

  想當初,燕王府的三皇孫多矜貴多清高,連親一下都介意,還要嫌棄地擦口水,如今……

  感受著魏曕反客為主的熱情,殷蕙心中一片甜蜜。

  .

  翌日早上,一家五口仍是先進宮給永平帝、順妃請安,從宮裡出來,馬車又去了濟昌伯府。

  明日就是中秋了,魏曕不在京城也就罷了,既然在,豈有不陪妻子回娘家過節的道理。

  殷墉已經七十一歲了,鶴髮童顏的,曾經挺直的腰桿也終於佝僂起來。

  去年老爺子慶七十大壽,可惜殷蕙、魏曕要替仁孝皇后服喪,沒能親自過來吃壽宴,只叫三兄妹帶著壽禮過來了,不過,宮裡的永平帝也賜了賞給老爺子,這是天大的體面,大概也只有永平帝身邊那一幫心腹重臣將來過壽時才會有這個待遇,所以,雖然殷蕙很遺憾沒能親自過來,那日殷墉是挺高興的。

  「呦,阿衡這個頭都快追上我了。」

  看到曾外孫,殷墉笑得比看到親孫女還要高興。

  魏衡也很會哄老爺子,又從平城帶回來幾壇飄香樓的美酒。

  老爺子被孩子們簇擁著進去了,殷閬夫妻倆來招待王爺王妃。

  去年又是春闈之年,已經是舉人身份的殷閬第一次參加春闈便金榜題名,殿試的成績也不錯,被永平帝安排到戶部做官。

  那時候魏曕也在戶部,兩人倒是經常見面,所以現在殷閬招待魏曕,也就更游刃有餘了。

  謝竹意則邀請殷蕙去花廳裡喝茶。

  謝竹意對殷蕙道:「前日大姐他們也來送節禮,大姐跟我透露,已經有人托媒去為如姐兒提親了呢。」

  殷蓉的長女蔣如今年十三歲,年紀還小,家裡肯定還會再留兩年,但如果遇到合適的人家,提前定下婚事也可。

  蔣如貌美又溫柔,被人早早看上也沒什麼稀奇的,但媒人來得這麼早,多半與蔣維幀的升遷有關。

  前年官員們考評,蔣維幀從正五品的吏部郎中升到了正四品的吏部右侍郎。

  他身上有從龍之功,為官能力也得到了永平帝的認可,戶部裡面又都是肥差,肯定有人想巴結蔣維幀。

  「那些提親的人家,可有大姐看好的?」殷蕙好奇問。

  謝竹意搖搖頭:「大姐夫覺得不合適,還說如姐兒太小了,及笄後再考慮。」

  殷蕙的腦海裡便浮現出蔣維幀那張儒雅卻平和的臉,如果說魏曕的臉一直都是冷的,那蔣維幀的君子氣度也始終未變。

  對蔣維幀,殷蕙漸漸有了欽佩之心。

  吃完午飯,殷蕙一家就告辭了。

  回到蜀王府,魏曕單獨叫魏衡去了書房。

  魏衡有一點點緊張,每次父王單獨叫他來書房,說的都是大事。

  門關上,魏曕在書桌前坐下,魏衡先給父親倒碗茶,再恭敬地站在一旁。

  魏曕看眼兒子,問:「大郎、二郎他們身邊都有通房,你可知道?」

  魏衡聞言,怔了怔,隨即清俊的臉上浮起一層薄紅。

  他明白父王要與他談什麼了。

  每天與堂兄弟們一起去學宮讀書,底下的弟弟們比他還懵懂,但這些年下來,大郎、二郎、三郎、四郎身邊陸陸續續都有了通房。大郎穩重,從不在學宮議論這個,可二郎、三郎偶爾會調侃他們這些弟弟,二郎甚至還塞過他一本冊子,上面全是不堪入目的畫圖。

  魏曕見兒子懂了,便開門見山道:「你若是想要,我會讓你娘替你安排。」

  魏衡卻搖搖頭,道:「父王,我不需要。」

  魏曕頷首,剛要示意兒子可以走了,忽然想起殷蕙肯定會追問他兒子不要通房的原因,所以他也就問起兒子來:「為何不要?」

  魏衡有兩個理由。

  一來,他並不想女人,現在這樣的生活就挺好的,他白日去學宮讀書,回到家裡陪弟弟妹妹,無須操心別的事情。如果有了通房,必然會分散他的精力,有那閒功夫,魏衡寧可多陪弟弟妹妹,也不想浪費在一個外人身上。

  二來,父王就沒有通房或妾室,與母親恩愛和睦。魏衡也想像父王一樣,將來娶個自己喜歡的姑娘,既然喜歡,他就不希望將來的妻子因為通房而拈酸難過。

  不過,魏衡只對父王說了第一條理由。

  魏曕很滿意,男人好色不一定沒出息,但能夠克制欲望的男子,說明其足夠自律,自律便能自強。

  「知道了,回去吧。」

  魏衡笑著告退。

  魏曕再去後院找殷蕙,讓她不必再操心此事。

  殷蕙鬆了口氣,在她心裡,阿衡還是孩子呢。

  .

  殷蕙把魏衡當孩子,永平帝卻覺得前面幾個孫子都大了,尤其是大郎,因為皇祖母去世耽誤了這麼久,婚事必須抓緊了。

  九月永平帝就把採選秀女的旨意發了下去,讓各地七品及以上的官員之家,將家中年齡合適的嫡女送往京城。

  永平帝對秀女們的要求有三個:身體健康、容貌端秀、品行莊重。

  各地秀女分批抵達金陵,臘月中旬終於到齊了,初選之後再送到宮裡教導禮儀。

  大郎、二郎、三郎、四郎肯定要賜婚的,五郎……

  永平帝去了咸福宮,問順妃:「過了年,五郎也十七了,要不要給他也挑一個?」

  順妃想了想,道:「還在長個子呢,老三都是二十成的親,五郎也再等等吧。」

  永平帝本來也沒著急給五郎賜婚,見她這個祖母都不急,他也就同意了。

  順妃在心裡偷笑。

  如果現在就給阿衡賜婚,秀女就那麼多,那肯定得先讓前面的哥哥們挑,她的阿衡那麼好,憑什麼要挑人家剩下的?

  等這四個哥哥成親了,下次採選時,阿衡就是排在最前面的「五哥」了,可以先挑!

  順妃雖然不懂什麼大道理,可她知道,要給大孫子挑最好最美的姑娘!

  過幾日兒媳婦進宮來請安,順妃一臉竊喜地對兒媳婦說了此事,分析了一番道理。

  殷蕙笑道:「還是娘聰明!」

  既然知道這次選秀公爹不會給兒子賜婚,他們一家也可以安安心心地過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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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2-23 01:32:53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七十七章

  無須操心兒子的婚事,這個年殷蕙過得很輕鬆,還從紀纖纖那裡聽了許多這屆秀女的事。

  想當初景和元年,公爹剛剛登基,為了穩固金陵一批老名門世家的心,讓他們別再擔心被新朝廷清算,公爹特意從金陵的世家女當中採選了一批秀女,分別賜給四個兒子做王妃或側妃。

  八年轉眼過去,朝堂早已穩固,這次為皇孫們賜婚,永平帝便只從各地方官家中採選秀女,京官們想把女兒塞進來都沒機會,甚至可以應選的地方官也有官階要求,只要七品以上三品以下的。

  殷蕙猜,公爹是在提防外戚了。

  「你說,父皇是不是看我們不順眼,覺得世家女都不行?」

  沒有丫鬟在場,紀纖纖在殷蕙面前向來什麼都敢說的,話裡透出濃濃的鬱悶來。

  紀纖纖自己就是世家女,她覺得自己的兒子也該娶世家女才不算委屈,誰知道皇帝公爹非要從小官家裡挑。

  歷朝歷代世家女都是香餑餑,公爹的五個兒媳婦,除了殷蕙、福善,其他三個也都是名門之女。

  公爹給兒子們挑世家女,到了孫子卻只挑小官之女,紀纖纖怎麼琢磨,都覺得公爹這是嫌棄她、徐清婉、王君芳呢!

  當然,肯定還有更正經的原因,那個就不適合與妯娌嘀咕了。

  殷蕙笑道:「二嫂淨胡說,父皇平時對咱們都和顏悅色的,哪裡有過嫌棄之意。」

  紀纖纖乾笑兩聲。

  公爹或許對殷蕙和顏悅色,對她可沒有什麼好臉色,要麼就不看她,一旦看過來,那眼神必定夾雜著不加掩飾的嫌棄。

  據紀纖纖的觀察,五個妯娌裡,公爹最喜歡徐清婉與殷蕙了。

  公爹對徐清婉,應該是對仁孝皇后的愛屋及烏,對殷蕙,大概是殷家出的銀子太多,公爹看到殷蕙就想到銀子,能不滿意?

  至於今年採選入宮的秀女們,這會兒都還在宮裡學規矩,由四妃共同主持遴選事宜。

  殷蕙進宮的時候,婆婆順妃又給她講了講這屆秀女,說是有好幾個貌美動人的,也有賢名遠播的,當然,這些賢名都是負責採選的太監們從各地打聽到的,順妃經常與麗妃、賢妃、淑妃待著,也就聽說了一些消息。

  參加終選的有五十個秀女,永平帝與四妃一起挑,誰做正妻誰做妾室都是永平帝親口定的,連麗妃也不能干涉。

  四個皇孫,照例是每人一個正妻兩個妾室的安排,妾室直接就送到各自的皇孫們身邊了,正妻則先安排住在宮裡,按照長幼排序,由禮部主持四兄弟的大婚。

  皇孫不比親王,婚事辦得比較簡單,到了六月,四郎的婚宴也結束了。

  這半年,殷蕙就一直在喝侄子們的喜酒,順便送出去四份禮金、四份給侄媳的見面禮。

  得虧她是王妃,自己嫁妝也足,不然若生在普通人家,有十幾個侄子七八個侄女,光是孩子們婚嫁的禮錢都夠她發愁的。

  至於侄媳婦的性情如何,反正又不在一個院子裡住著,殷蕙並不關心,偶爾聽徐清婉、紀纖纖誇誇或罵罵,全當熱鬧。

  .

  景和九年的八月,平城那邊的帝陵建好了。

  還是景和三年的時候,永平帝離京北巡,北巡的最後一地便是平城。

  永平帝早有遷都之意,在平城停留的那段時間,永平帝一邊帶著五個孫子故地重游,一邊給自己物色了一塊兒風水寶地,決定在這塊兒寶地修建他的陵寢。

  自古帝后合葬,永平帝的陵寢,自然也是仁孝皇后的陵寢。

  所以,仁孝皇后病逝後,一直都沒有下葬,就等著平城的帝陵建好呢。

  如今帝陵一建好,永平帝就下旨讓魏昳、魏曕、魏昡、魏暻這四個兒子以及年長的皇孫們護送仁孝皇后的梓宮去帝陵下葬,隨後他也會跟著靈柩的路線北上,巡狩平城。太子要留在金陵監國,所以明明他才是仁孝皇后的親兒子,卻不能同行。

  仁孝皇后的梓宮離京那日,諸皇親國戚、文武大臣都出城跪送。

  太子跪在最前面,對著漸漸遠去的靈柩,伏在地上嚎啕痛哭。

  殷蕙想,至少仁孝皇后是葬在了平城的帝陵,將來能與公爹合葬,而不是一個人孤零零地留在金陵。

  .

  路途遙遠,再加上仁孝皇后下葬也要挑選吉日,殷蕙還以為今年魏曕與兩個兒子會留在平城過年。

  沒想到臘月中旬,四位王爺都帶著孩子們趕回來了,去宮裡給太子、四妃請安復命,然後就回了各自的王府。

  雖然是去送仁孝皇后下葬,仁孝皇后畢竟已經走了四年,一家人也服了喪了,這會兒團聚便只管高興就好,不必哀悼什麼。

  魏曕就是個悶葫蘆,魏衡笑著給母親與妹妹們講他們此行的見聞。

  平城作為新都,基本已經修建好了,城牆比當年一家人離開時修建得更高更厚,城內街道也更加寬闊氣派。

  變化最大的是燕王府,現在已經成了皇宮,比金陵的皇宮大了整整兩圈。

  除了修建皇宮,皇城外圍也新修了很多宅子,有的是要賜給皇親國戚,有的要賜給勳貴大臣。

  平城的五座王府與公主府,同金陵的分布位置差不多,只是佔地要更大一些,府內的景致也更充滿了北地風情。

  「既然修好了,皇祖父是不是要遷都了?」魏寧期待地問,母親經常在她面前懷念平城的好,就連她也是生在平城,是地地道道的平城人呢。

  提到這種大事,魏曕才開口道:「還沒定下來,不過應該快了。」

  殷蕙是最激動的,金陵固然好,一年風景如春,可她懷念北方的四季分明,尤其懷念北方冬日的皚皚白雪。

  魏曕還帶了平城蜀王府的輿圖回來,吃過午飯要歇晌了,他單獨陪殷蕙看。

  平城的蜀王府幾乎是照著金陵的蜀王府修建的,連陶然居都有,三間平房前面種菜,後面栽種果樹。

  「那邊養不了橙樹,我叫人改成了柿子樹。」魏曕的指腹移到陶然居的後面,解釋道。

  殷蕙笑道:「橙子、柿子,熟了顏色差不多,也算一樣了。」

  魏曕看著她的笑臉,心裡多少還是有些可惜。

  澄心堂才是他們夫妻一開始的家,他在那裡迎娶她進門,三個孩子也都是在澄心堂出生的。

  可惜燕王府變成了皇宮,澄心堂也改成了他用。

  .

  四王歸來,永平帝卻留在了平城過年,兒孫大多數都被他打發回了金陵,只留了一個長孫。

  再加上平城已經修建好了,永平帝此舉其實就是在告訴金陵的眾臣與百姓,他快遷都了。

  而且,景和十年是個好年啊,既是永平帝登基的第十年,也是永平帝滿六十歲的年頭。

  換成誰,都會在自己慶六十的這年幹件大事,遷都就是這樣的大事!

  一時間,金陵城內的人心都亂了。

  權貴富商們早在永平帝開始修建平城的時候就跑過去買田買地了,這麼多年下來,平城的房子、田地是越來越貴,金陵的房子、田地卻是越來越便宜。如今遷都就在眼前,更多的官員開始變賣家產,命家人管事先到平城去買地買房。

  老牌的金陵世家最不高興,雖然他們不缺銀子去平城買新宅子,可他們的人脈底蘊都在金陵,遷到平城去,他們與新貴有什麼區別?更別提,聽說平城那地方的冬日冷得要命,春秋風沙又多,哪裡比得上金陵的氣候宜人?

  故土難捨,這波人真是在心裡埋怨永平帝沒事遷什麼都。

  有人發愁,自然也有人歡喜,像馮家、楊家等跟隨燕王在平城起事的人家,就都很高興都回到平城去。

  濟昌伯殷墉更是笑眯眯的。

  年後殷蕙來這邊探望老爺子,就見府裡下人們已經在收拾東西了。

  「遷都的旨意還沒下來,祖父就著急回去了嗎?」殷蕙調侃道,她記憶中的祖父,從來都是胸有成竹不慌不忙的,如今竟然心急起來。

  殷墉當然急啊,回平城就相當於回家了,年輕人可能覺得再等幾個月也不算什麼,他年紀大了,隨時都有可能離開人世,越是這樣,就越盼著能夠早點回去,葉落歸根。

  殷墉早就有在平城養老的心了,不想後面出了那麼多事,永平帝登基了,孫女孫女婿都要來金陵,殷墉雖然可以留在平城當伯爺,可他放心不下。小孫女做皇孫媳不容易,做王妃要牽扯的事情只會更多,他無權無勢的只剩一顆腦袋,關鍵時候或許能提點孫女一二。

  這才是殷墉留在金陵養老的真正原因,而非貪戀這京城富貴之地。

  殷蕙都知道的,她雖然是父母所生,可父母都早早離去,祖父才是這世上最疼她的人。

  「這次您回去,街坊們待您肯定更熱情了。」

  殷蕙一邊替老爺子捏肩膀,一邊憧憬道。

  祖父有錢又心善,殷家周圍的街坊們基本都沾過祖父的光,平時也都把祖父當財神爺看待,又喜又敬的。

  殷墉摸著鬍子,腦海裡浮現出一張張熟悉的面孔,只可惜,有的人已經壽終正寢了,曾經光著屁股在街上亂跑玩耍的孩子們也都到了成家立業的年紀。

  微風吹拂,幾片樟樹的葉子輕輕地飄過來。

  殷墉看著那些葉子,露出一個心滿意足的笑。

  無論如何,他總算可以回家了,孫子一家和和美美的,小孫女與女婿也越過越甜蜜。

  如果說還有什麼放不下……

  殷墉仰頭,看著孫女以為他有話說,低下頭來,桃花眼笑盈盈的,還是小時候那麼清澈。

  殷墉就在心裡嘆了口氣。

  他還是放心不下小孫女啊,嫁雞隨雞嫁狗隨狗,魏曕那小子,最後也不知道會變成個啥。

  一直是蟒當然好,就怕被人打成泥鰍,孫女跟著他吃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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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八章

  永平帝在平城過了一個年,二月裡又回了金陵,他這次回來,就是籌備遷都事宜。

  新京城已經建好了,陸續把朝廷、官員及其家眷遷過去就是。

  第一波先遷的,乃是諸位皇親國戚。

  旨意下來,殷蕙高高興興地叫人收拾行囊。

  搬家是件很折騰人的事,哪怕不用殷蕙親自動手,也夠她操心的,可一想到要去的是平城,殷蕙就滿心期待,恨不得丟下行囊他們一家五口先坐船北上。

  不過這種美事只能想想罷了,最終還是要幾家皇親國戚湊到一起,像來時那般組建了一支船隊,浩浩蕩蕩地往北而去。

  太子還陪永平帝留在金陵,太子妃帶著東宮諸人先出發了,只留兩位年輕的妾室伺候太子的起居。

  成親的皇孫們有自己的船,沒成親的便幾個皇孫共乘一條船,只有五六歲甚至更小的皇孫才會跟著父母同住,畢竟孩子們大了,船上就那麼大地方,不小心撞到長輩們做什麼,多不合適。

  魏寧這次也與父母分開了,同莊姐兒、寶姐兒一起陪著太子妃。

  徐清婉的意思是,她自己坐船怪沒趣的,就讓侄女們去陪她,雖然她有兩個兒媳婦,但兒媳婦要照顧大郎、三郎,徐清婉哪能做那強行分開小夫妻們的惡婆婆。

  她肯照顧三個侄女,殷蕙自然支持,女孩子們單獨坐一條船,時間長了難免有個磕磕碰碰,如果有徐清婉在,孩子們肯定都老老實實的,吵也吵不出大事來。

  魏寧有徐清婉照顧,魏衡、魏循兄弟倆與六郎、八郎住一條船,殷蕙就更不擔心了。

  船隊出發後,蜀王這邊,偌大的一條船上就殷蕙與魏曕兩個主子,顯得特別清靜。

  當年來金陵,魏曕給兩個兒子當了一個月的教書先生,如今北上,孩子們都大了單獨乘船,魏曕沒什麼事做,每天不是在廳裡看書就是作畫,到了晚上,他就將那一身的力氣都用在殷蕙身上。

  說起來,殷蕙好像還沒有單獨與魏曕在一起生活這麼久過,白天黑夜都形影不離。

  少時成親,兩人晚上黏糊,白天魏曕有差事,殷蕙幾乎看不到他的影子,沒多久她就懷上了,魏曕連晚上過來的次數也大大減少,等衡哥兒出生,夫妻倆白日再見面,孩子總是在身邊。

  「你有沒有覺得,咱們現在這樣,像極了那種剛成親就要一起外放的年輕夫妻?」

  這日夜裡,殷蕙趴在魏曕懷裡,臉貼著他的胸膛道。

  船艙裡沒有點燈,黑得伸手不見五指,魏曕的手撫上她的臉,那肌膚細細滑滑,還微微發燙。

  「你現在也很年輕。」

  魏曕道,聲音帶著事後特有的暗啞,也顯得比平時溫柔,有點像甜言蜜語。

  殷蕙嘴角翹起,拉過他的指尖,輕輕親了一下。

  .

  一個月後,船隊抵達通州碼頭。

  徐清婉與魏寧三姐妹先上船,跟著是魏昳、紀纖纖夫妻倆,然後就是殷蕙他們了。

  紀纖纖一邊與莊姐兒說話一邊打量船頭,看到由魏曕扶著跨上岸的殷蕙,臉頰瑩白水嫩,像一朵被人精心呵護滋潤的白牡丹,明明也是三十三歲的人了,眼睛還清亮得彷佛少女。

  少女……

  紀纖纖突然一咬嘴唇,狠狠地瞪了一眼站在旁邊的魏昳。

  這一個月來,她雖然與魏昳也住在一條船上,但船上還有魏昳的兩個側妃,魏昳大多時候都與她在一起,卻也偷偷去找過那兩個年輕貌美的側妃。其實紀纖纖已經習慣了,不在乎這些小事,可是有一次她與魏昳念叨二郎媳婦、四郎媳婦,魏昳竟然一臉不耐煩,還說什麼她就是當了婆婆操心太多,眼角才長了細紋!

  紀纖纖根本不知道自己眼角有細紋!

  她拿著鏡子怎麼照也照不到,魏昳提醒她笑一笑,紀纖纖一笑,眼角果然堆出幾條細細的紋絡來!

  為這個,紀纖纖快半個月都沒心情吃飯了。

  她只比殷蕙大了四歲,殷蕙瞧著還那麼年輕水靈,為何她已顯出老態來?

  或許,殷蕙使勁兒笑笑,也會擠出細紋來?

  紀纖纖就去找殷蕙說話了,故意逗殷蕙笑,結果殷蕙笑起來,眼角也沒有什麼變化,還是那麼美。

  紀纖纖的心情更差了。

  福善、王君芳陸續登船,那兩個更年輕,跟她們比無異於自取其辱。

  紀纖纖的目光就落到了徐清婉的臉上。

  不過徐清婉長得本來就不好看,紀纖纖又往深受太子寵愛已經為太子生了兩個兒子的孟姨娘那邊瞥去。

  孟姨娘美就美在那一雙別致的狐狸眼上,她與殷蕙一個年紀,同樣養尊處優的,按理說也該保持著美貌,可紀纖纖仔細一瞧,就發現孟姨娘的眼尾竟然變得往下耷拉了,這一耷拉,就明顯透出老態來,再無年輕時候的美豔。

  紀纖纖想了想,也就明白了。

  人家殷蕙沒什麼需要操心的事情,丈夫專情孩子們一個比一個的懂事,乃是五妯娌裡當中最清閒的一個。

  孟姨娘只是東宮一個妾室,徐清婉自命清高不屑與她爭風吃醋,可東宮還有兩個無比美貌的側妃呢,更有其他年輕妾室,孟姨娘想要保持寵愛,能不殫精竭慮?

  女人最怕操心,心思花多了,皺紋也就找了上來。

  殷蕙就見紀纖纖一會兒看看這個一會兒看看那個,臉上的情緒也變來變去,最後摸摸臉,忽然間想明白了什麼似的,又變成了那副好整以暇看別人熱鬧的悠閒模樣。

  .

  所有人都下了船,殷蕙確認過三個孩子都好好的,這就與女兒上了馬車。

  魏曕父子三個都坐夠了船,紛紛上馬,跟在娘倆的馬車旁。

  殷蕙挑起這邊的窗簾,一會兒看看外面的風景,一會兒與兩個兒子說說話。

  魏衡十八了,魏循也十六,兄弟倆都是修長挺拔的身形,做哥哥的怒時威嚴,笑起來很是溫和,做弟弟的雖然長了一雙多情的桃花眼,卻因為性情內斂不太愛笑,那清冷的氣質反而更像父王。

  「娘,你覺得大哥二哥站在一起,誰會更討女孩子喜歡?」魏寧湊過來,見母親在打量哥哥們,她笑著問。

  小姑娘沒有壓低聲音,魏衡、魏循都聽到了,魏衡笑著看向母親,魏循微微紅了臉。

  殷蕙還真有點難挑,便道:「是我的話,我都喜歡。」

  兄弟倆都笑了。

  魏寧哼道:「娘不老實,油嘴滑舌的。」

  殷蕙就問她:「換成你,你挑誰?」

  魏寧也是個小油嘴滑舌的,嘿嘿一笑,望向騎馬走在哥哥們前面的父王道:「我更喜歡父王那樣的。」

  殷蕙就用看「傻孩子」的眼神看著女兒。

  回過頭來的魏曕,正好將這一幕看在了眼裡。

  但他並沒有放在心上。

  她好像總是嫌棄他冷,可不提以前,就說前面的一個月裡,她那些柔情蜜意妖嬈黏人,足以證明她心裡有多喜歡。

  馬車快到平城,因為路邊百姓多了,殷蕙才戀戀不捨地放下了窗簾。

  到了這邊的蜀王府,一家人又是一番忙碌。

  .

  中秋前夕,永平帝、四妃、太子以及金陵的一眾文武大臣們們抵達了新都。

  四位王爺帶著新都內的官員們出城相迎,徐清婉、大公主也帶著皇親國戚家的女眷們來了城外。

  除了他們,平城城內以及周圍的百姓們都趕了過來,帝駕剛剛在遠處的官道上顯現,百姓們便自發地跪下去,高呼「皇上萬歲」,聲勢之浩大,與當年永平帝進金陵時形成了強烈的對比。

  不提永平帝作何感想,殷蕙都被百姓們的熱情激出了一片豪情萬丈,這就是民心,燕地的百姓都擁護公爹!

  永平帝下了御輦,改成騎馬,先去百姓們面前跑了一圈。

  侍衛們緊緊跟隨,太子也跟了上去。

  在船上待了一個月,沒什麼活動,太子本來就夠虛了,下船後他又一直騎馬守在御輦一側,八月的豔陽明晃晃得照下來,曬得太子臉龐發紅。

  與他相比,已經六十歲的永平帝老當益壯,頭上都不見幾根白髮,既有武將們的健碩魁梧,又有帝王獨有的雍容華貴。

  百姓們眼中的永平帝,簡直就是一條金光閃閃的天龍!

  他們的仰慕寫在臉上,永平帝看了一圈,心情更好,就在他準備改變方向去見跪在城門前面的官員們時,永平帝隨意地往身後看了眼,然後就看見,太子抓著衣袖,狼狽地擦著額頭的汗。

  目光相對,太子趕緊將手放了下去,本來額頭就有汗,被皇帝老子一瞅,那汗珠更大了。

  永平帝抿了抿唇角。

  這就是他的太子,才四十出頭的太子!虛成這樣,別說皇子龍孫了,從侍衛裡面隨便拎出一個,都比太子有威儀!

  眼不見心不煩,永平帝乾脆不再往後看。

  「兒臣恭迎父皇!」

  等他來到城門前,魏昳四兄弟齊刷刷地跪了下去。

  永平帝挨個看過,不提老三老四老五,就是老二,現在瞧著也比太子順眼多了。

  「父皇,今早十二郎跟我說,說他昨晚做了一個夢,夢見有金龍飛來京城,全京城的百姓們都出來跪拜呢,那金龍可不正是您。」

  魏昳很是自豪地稟報道。

  雖然是個明晃晃的大馬屁,永平帝還是笑了,朝皇孫們那邊掃了一眼,一下子也沒看清哪個是老二家的十二郎。

  孫子太多,在金陵出生的那幾個,永平帝印象都不深,也就老四家的九郎、老五家的十一郎能一下子想出模樣來。

  永平帝身後,太子看著魏昳諂媚的笑臉,眼角抽了抽。

  自從上岸,他這一路借感慨燕地變化奉承了父皇一籮筐,也沒見父皇給他一個好臉,老二這馬屁哪裡比他高明了?

  偏心,就是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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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九章

  永平帝進京,太子一直跟在皇帝老子身邊,直到一切都忙完,永平帝要休息了,太子才汗流浹背地回了東宮。

  東宮清寧宮,便是曾經燕王府裡的世子府。

  魏陽還是燕王府世子時,他與四個兄弟都住在王宮後宮的東六所,那是起居生活的地方。

  就像燕王平時在前宮的存心殿處理政務,前宮裡還專門為世子修了世子所,作為世子學習、參政的宮殿。

  如今魏陽成了太子,他的妻妾兒女都要跟著他一起住,不能再留在後宮,所以清寧宮在曾經的世子所上有所擴建。

  來到熟悉又陌生的清寧宮前,太子擦擦額頭的汗,露出一個欣慰的笑容。

  雖然父皇總是嫌棄他,可他是名正言順的太子,父皇年事已高,他再忍上幾年,總有揚眉吐氣的那一日,到那時,老二再會阿諛奉承,也只能奉承他,老三再文武雙全,也得聽他的使喚、受他的擺布。

  想著美事,太子心情也好了。

  徐清婉率領東宮家眷都在等他,畢竟她們早就搬過來了,太子今日才跟著永平帝進京。

  太子掃眼妻妾眾人,再看看兒女們,笑道:「都先休息去吧,晚飯時再聚。」

  折騰了大半日,他累了,沒力氣寒暄應酬。

  除了徐清婉,其他人都行禮告退。

  臨走之前,孟姨娘幽幽地看向太子,太子注意到了,可這兩晚他不可能去妾室的屋裡去。

  越是做太子,越是要禮法當先,不能隨心所欲。

  太子隨徐清婉去了後院,沐浴過後,他躺在床上,讓徐清婉幫他捶捶腿。

  想到老二拍的那個大馬屁,太子忍不住講給徐清婉聽,嫌棄道:「父皇英明一世,怎麼被老二哄住了?什麼十二郎做夢,一聽就是胡扯。」

  他雖然寵愛孟姨娘與那些年輕的美妾,可外面遇到什麼事情,無論公私,太子只會與徐清婉說,換個女人,他都信不過。

  徐清婉道:「二爺一直都是你們五兄弟裡最沒出息的那個,父皇對他不抱指望,聽他說兩句俏皮話自然不會放在心上,換成三爺、四爺、五爺,父王希望他們辦好各自的差事,他們若只知道阿諛奉承,父皇自然不愛聽。」

  太子皺起眉頭,他也好好當差了啊,閒暇時候奉承父皇幾句,父皇有何不愛聽的?

  他又看向徐清婉,見她眉眼溫柔,專心地替他捶著腿,並無寒磣他的意思,太子便不再琢磨此事。

  隨便老二拍馬屁吧,拍爛了也拍不出什麼花來。

  休整三晚,太子養回了元氣,終於去了孟姨娘那邊。

  徐清婉與那兩位側妃都是名門貴女,太子在她們面前也得表現得一本正經,房裡事都不好放開,其他的妾室雖然勝在年輕貌美,終究都是新人少了情分,所以太子還是更喜歡來孟姨娘這裡,只是年紀大了,有些事力不從心,孟姨娘又慣會纏人,太子一個月頂多來孟姨娘這裡三四次。

  四十出頭的男人,如今有半數時間都自己睡的,那麼多妻妾,剩下的半個月孟姨娘能佔三四晚,這寵愛真的不算少了。

  可孟姨娘不這麼想,她覺得太子是嫌棄她老了,她才三十多就被嫌老,再過幾年,太子豈不是要忘了她?

  孟姨娘知道自己無法跟太子妃、側妃們比出身比端莊,她唯一比她們強的,便是床上的功夫。

  她可是瘦馬歌姬出身,那些手段使出來,太子被伺候得飄飄欲仙,想忘都忘不了的。

  .

  永平帝的壽辰在冬月十七。

  文武大臣們要準備壽禮,皇親國戚們更得準備一份別出心裁的禮物彰顯他們對永平帝的敬重與孝心。

  蜀王府一家五口都早早預備了起來。

  金銀珠寶都是俗物,永平帝貴為天子,什麼好東西沒見過,所以大家的禮物比的就是用心。

  當年殷墉慶六十大壽,魏曕送了一幅畫,還拿給皇帝老子看過,既然顯露了畫技,這次魏曕就也準備送父皇一幅畫。

  魏曕從年初就開始動筆,畫了一幅又一幅,無一例外畫的都是永平帝,有永平帝狩獵圖,有永平帝春耕圖,有永平帝巡邊圖,還有永平帝親征圖,每一幅又都是毀過幾次廢稿才得到的令他滿意之作。

  四幅畫,送哪一幅卻是問題。

  「我喜歡這幅春耕,這樣的父皇看起來特別親切,更有愛民如子的好寓意。」

  殷蕙陪他看圖時,發表自己的意見道。

  寓意是好,可一身粗布短褐的永平帝不夠威風,六十大壽這樣的好日子,又剛剛遷都,魏曕猜測,父皇可能更喜歡展現他雄風的畫。

  他不說,殷蕙也猜到了他猶豫的原因,於是又指著那幅親征圖道:「這個如何?父皇親征凱旋,寓意著咱們大魏國富兵強。」

  魏曕卻又覺得,這幅圖頗有拍父皇馬屁之嫌,雖然他作此圖,只是因為他敬佩戰場上的父皇,而非像二哥那樣故意奉承。

  殷蕙被他拉來幫忙挑選,可是選哪個他似乎都不太滿意,殷蕙就懶得伺候了,直接問他:「你最喜歡哪幅?」

  魏曕剛畫的時候覺得哪幅都好,現在卻又覺得都不是那麼滿意。

  殷蕙:「反正還有時間,你再重新畫一幅好了。」

  魏曕看看她,忽然想起前兩年殷墉慶七十,殷蕙送的壽禮。

  她送了兩份,一份是親手縫的新衣,一份是畫,畫中是她小時候,老爺子教她打算盤的一幕。

  魏曕就把自己關在書房,重新畫了起來。

  殷蕙的壽禮早就準備好了,是她親手繡的「萬壽無疆」刺繡。

  她只是兒媳婦,壽禮夠誠意便可,太別出心裁,把親兒子們都比下去,那不是得罪人了。

  這陣子,各皇親國戚之家都沉浸在給永平帝預備壽禮中,等啊等,終於等到了永平帝六十大壽的日子。

  新都的百姓們都放起了鞭炮,自發地替永平帝慶祝起來。

  在接受文武大臣們的祝壽之前,一眾皇親國戚們早早進宮,排隊給永平帝祝壽送禮。

  先是四妃祝壽。

  麗妃排在最前面,送的壽禮也頗為用心,乃是她親手熬製的長壽湯,湯鍋中間空出一圈,裡面盛著黑芝麻糊,麗妃再提起一壺奶白的羊乳,也不知她用了什麼巧勁兒,那羊乳緩緩地落到濃鬱的黑芝麻糊上面,最終變出一個「壽」字。

  放下羊乳,麗妃笑盈盈地看向永平帝。

  永平帝很受用,喝口湯,再舀稍黑芝麻糊,吃得很香。

  賢妃送的是一把絕世寶劍,郭家有權有勢亦有錢,能買到這種寶物也沒什麼稀奇。

  順妃沒有娘家幫她準備,也不想勞煩兒子花那冤枉錢,她送永平帝的壽禮,是一條她親手繡的大紅腰帶,上面的金色盤龍威風凜凜、栩栩如生。

  永平帝笑著收下了。

  淑妃送的是一篇祝壽文,她親手所書,親自所作,文采斐然。

  永平帝也很滿意。

  四妃之後,輪到兒女輩了。

  太子、徐清婉並肩走上前,太子送的是一把萬民傘,傘上有金陵、平城共萬名福壽雙全的老人題上去的祝壽詞。

  這說明,還在金陵時,太子就開始籌備守禮了。

  永平帝轉動萬民傘,看樣子還是很高興的。

  徐清婉送的是一幅圖,萬民爭相為永平帝祝壽圖,畫功自然不凡。

  楚王魏昳自知文不成武不就,送的是一對兒龍形的珊瑚,紀纖纖送了一隻巧嘴鸚鵡,對著永平帝說了一串吉祥話。

  永平帝似乎更喜歡兒媳婦送的鸚鵡。

  然後就輪到魏曕與殷蕙了。

  魏曕送的是一幅狩獵圖,畫的是永平帝剛在金陵登基的那年臘月,他帶著魏曕五兄弟一起去狩獵的情形。畫中永平帝一馬當先,後面前前後後地跟著魏曕五兄弟。

  這幅圖魏曕畫的很用心,將父子六人的神態畫得惟妙惟肖,永平帝意氣風發,太子溫雅謙和,魏昳風流倜儻,魏昡英姿颯爽,魏暻芝蘭玉樹,只是,魏曕似乎不是很了解他自己,畫上的他竟然在笑。

  永平帝舉著這幅畫看了很久很久,然後忽然笑了起來,叫來其他四個兒子:「你們看看,老三這幅畫哪裡畫錯了?」

  太子四兄弟齊齊看過去,魏昳插科打諢道:「三弟把大哥畫瘦了。」

  太子嘴角微抽,那時候他本來就比現在瘦!

  魏昡先看的是自己,覺得三哥把他畫得挺威風的,另外兩處錯,就是大哥、二哥畫得過於美好了,他記得那天挺冷的,二哥縮著脖子一臉抗拒,大哥則比畫裡要胖一些。

  當然,最明顯的錯,就是畫裡的三哥居然在笑!

  魏昡一喊出來,大殿上的眾人都笑了。

  在這片笑聲裡,已經三十八歲的魏曕微微紅了臉。

  給父皇的祝壽圖,他能不笑嗎?繃著一張臉算怎麼回事。

  只是他沒想到,父皇會叫兄弟們一起來圍觀,還要挑他的這點錯。

  笑夠了,永平帝又瞧瞧這畫,對海公公道:「拿去給畫師,讓他們臨摹五份。」

  臨摹五份,自然是要送給五個兒子一人一份。

  五兄弟都是成家立業的人了,永平帝這麼一說,五兄弟互視一眼,都明白了父皇的意思。

  父皇要他們記住這份手足之情。

  不管心裡怎麼想,面上總要做出兄友弟恭的姿態來。

  太子四人回到原位後,殷蕙終於能獻出她的壽禮了。

  刺繡這東西永平帝收過太多,早不新鮮了,可他很滿意殷蕙這個兒媳婦。

  老三成親前,那就是個冰疙瘩,連他都看不出兒子心裡在想什麼。

  直到老三媳婦進門,老三身上才慢慢有了人情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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