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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力寶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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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笑佳人] 重生之貴婦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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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2-23 01:33:54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八十章

  永平帝的六十大壽過得十分隆重,京城裡連放三日煙火。

  沒過幾日,永平帝將魏曕五兄弟叫到御書房,將宮廷畫師臨摹的五幅《狩獵圖》分別發給兒子們。

  圖與魏曕畫得一模一樣,旁邊被永平帝題了字:家和萬事興。

  畫發下去,永平帝看向這五個兒子。

  永平帝還記得兒子們小時候的樣子,或調皮或搗蛋,或沉穩或冷漠。

  一眨眼,老五魏暻也二十九歲了,馬上就到而立之年。

  「但願朕去了後,你們五兄弟也還會像畫裡這般同游為樂吧。」

  千言萬語,永平帝就說了這麼一句。

  太子馬上道:「父皇春秋鼎盛,何必出此傷感之言。」

  魏昳也道:「就是,明年開春,還請父皇再帶我們兄弟去狩獵。」

  永平帝笑笑,叫兒子們退下了。

  魏曕回府後,將這畫掛到了書房。

  殷蕙跟過來看畫。之前魏曕預備壽禮,給她看了四幅沒送出去的,唯獨真正送的卻沒給她看,祝壽時永平帝父子六個看得熱鬧,她一個兒媳婦不好擠過去,也就沒看清楚魏曕究竟畫了什麼。

  如今畫就擺在面前,雖然不是魏曕親手畫的那幅,可宮廷畫師臨摹出來的,基本也能以假亂真了。

  「這笑容是你畫的,還是宮裡畫師改的?」

  一眼看到排在第三位的蜀王殿下,殷蕙湊近瞧了瞧,一本正經地調侃魏曕道。

  魏曕摸摸她的頭,目光落在了畫上。

  其實他最想畫的,是少時學箭,父皇親自指點他的情景,只是這樣的畫雖然表達了他對父皇的孺慕之情,卻將兄弟們分裂了出去,於是,魏曕就改成了這幅父子六人同去狩獵的圖。

  沒想到父皇會如此喜歡,還發了下來。

  不知道兄弟們會怎麼想。

  「這畫挺好的。」殷蕙抱住他的手臂,一邊陪他看畫一邊輕聲道,「我小時候特別羨慕別人家裡兄弟姐妹多,我身邊雖然也有堂哥堂姐,卻總是玩不到一處去。」

  殷聞是男孩,不會與她們玩,殷蓉小時候特別討厭,總要搶她的東西。

  至於殷閬,那時候還是個悶在二房不出的小可憐。

  殷蕙沒見過魏曕五兄弟小時候是如何相處的,可她親眼看著侄子們長大,孩子們雖然有爭吵打架的時候,但也有鬧成一團的溫馨時刻。

  魏曕知道,她是在開解他。

  畫都送出去了,魏曕不會再過多自擾,可皇家兄弟們之間牽扯了太多,魏曕會遵守父皇的教誨,卻不知旁人要如何待他。

  .

  離得不遠的楚王府,紀纖纖也在看魏昳帶回來的這幅畫。

  她毫不留情地嘲弄魏昳:「三爺看著冷,原來還挺會照顧人的,瞧瞧,把你畫得多瀟灑。」

  魏昳年輕時的確像畫裡一樣風流倜儻,可初到金陵那年,魏昳的臉已經開始變圓了。

  魏昳這些年沒少被她嫌棄發福,早習慣了,並不惱,坐到紀纖纖身邊,將她摟到懷裡,一邊看畫一邊道:「說正經的,老三這家伙藏得真夠深的,小時候我們跟著先生學畫,老三總要被先生批評,可你瞧瞧他這畫功,以前肯定是藏拙了。」

  紀纖纖道:「順妃出身低,三爺不敢跟你們搶風頭也正常。」

  魏昳:「那他現在怎麼敢出風頭了?」

  紀纖纖:「人家在戰場上立了多少次功,風光那麼多次了,再露個臉算什麼?再說了,這是父皇六十大壽,但凡自己有一技之長的,哪個會送外物?」

  這話,將她與魏昳一起損了。

  論字畫,紀纖纖知道徐清婉、王君芳都比她強,女紅她則要輸給殷蕙,為了不丟人,紀纖纖只好花心思調教了一隻鸚鵡,那可真是她一天天餵起來一天天教說話的,公爹肯定知道,所以祝壽那日公爹朝她笑得很是滿意,給魏昳的笑容就敷衍很多。

  魏昳哼了哼。

  紀纖纖知道他在盤算什麼,可她覺得,有仁孝皇后在,魏陽的太子之位便穩如泰山,底下的幾個弟弟做什麼都沒用。

  「這事都過去了,你有那閒心,還是關心關心自家女兒的婚事吧。」

  魏昳看著她道:「婚宴有你籌備,我要操心什麼?」

  紀纖纖:「操心她嫁過去會不會受委屈啊。」

  魏昳就哼了一聲:「他敢欺負莊姐兒,我親自去打斷他的腿。」

  紀纖纖:「趙凌長得人高馬大的,你能打過他?再說了,他喜歡咱們莊姐兒,我擔心的是大姐,自古做婆婆的,有幾個好相處的。」

  莊姐兒的未婚夫,是大公主的長子趙凌。

  可能是大公主府與楚王府挨得太近,孩子們經常見面,不知何時起,趙凌與莊姐兒竟看對了眼。

  紀纖纖既不喜歡大公主,又看不上敗落的趙家,奈何莊姐兒非嫁趙凌不可,趙凌也請了大公主來提親。

  紀纖纖疼愛女兒,又不能太不給大公主面子,只好應了這門婚事。

  「大姐自己來提親的,哪裡會給莊姐兒委屈受。」魏昳覺得妻子是做慣了惡婆婆,便把天下的婆婆都想成了壞的。

  紀纖纖看懂了丈夫的眼神,狠狠掐了他一把。

  魏昳撲過來,抱著她道:「好了好了,兒孫自有兒孫福,你操心那麼多,小心長皺紋。」

  .

  莊姐兒與趙凌的婚宴定在臘月初五。

  殷蕙送莊姐兒的添妝,與給眉姐兒的一樣,都是赤金鳳頭簪,不過莊姐兒這根簪子嵌的是藍寶石。

  紀纖纖揶揄她道:「就你寶石多,把我這個親娘都比下去了。」

  殷蕙笑:「我的也不多,誰讓我喜歡她們幾個小姐妹呢,掏光家底也要送。」

  「謝謝三嬸。」莊姐兒很喜歡這根簪子,甜甜地笑道。

  她長得很像紀纖纖,也完全繼承了紀纖纖驕傲張揚的脾氣,等閒男子可能受不了,但殷蕙見過莊姐兒與趙凌在一起的樣子。趙凌從小就處處讓著莊姐兒,像魏衡、魏循都受不了莊姐兒的性子,人家趙凌就甘心聽莊姐兒的頤指氣使,看莊姐兒的眼神永遠帶著一股寵溺。

  那眼神有點像魏昳看紀纖纖,卻比魏昳更認真。

  這日在楚王府添妝,次日殷蕙就去大公主府喝喜酒了。

  兩個孩子定親之前,大公主還去找殷蕙談過心,說她只把莊姐兒當侄女的話很喜歡,當做兒媳婦,大公主就覺得莊姐兒太驕縱了。但婚姻終究是孩子們的,大公主更希望兒子能得償所願,所以她會去提親,之所以找殷蕙說話,就是希望萬一紀纖纖不答應,殷蕙可以幫忙在紀纖纖面前替趙凌美言幾句。

  殷蕙只慶幸紀纖纖自己答應了,她可不想摻和其中。

  三家住得太近了,萬一將來莊姐兒與大公主有什麼爭執,紀纖纖就是個不講道理的,反過來指責殷蕙怎麼辦?

  從大公主府吃完喜酒回來,殷蕙總忍不住看自己的女兒。

  十二歲的魏寧,越來越有少女的樣子了,膚白唇紅,一雙桃花眸子秋水盈盈。

  「娘為何這樣看我?」魏寧奇怪地問。

  殷蕙嘆道:「莊姐兒嫁了,下一個就輪到你了,娘在想,什麼樣的少年郎才配得上我家寧寧。」

  魏寧哼道:「我才十二,娘想操心,先給我找兩個嫂子吧!」

  正在喝茶的魏衡差點噴出來。

  魏循看眼大哥,覺得輪到自己還早,娘要操持,也會先操持大哥的婚事。

  殷蕙只是因為隔壁辦婚事觸發了感慨,睡一覺也就放下了。

  不是她不關心兒子們,而是兒子們多半會由公爹賜婚,寧寧又還小,遠遠沒到著急的時候。

  臘月下旬,平城下了一場紛紛揚揚的鵝毛大雪。

  這也是殷蕙他們遷回來之後,平城下的第三場雪,前面兩場都很小,地上的白雪都沒有覆蓋全,這次雪停後,能沒過腳踝。

  魏循陪妹妹去花園裡堆了個大雪人,兄妹倆當年去金陵的時候都太小,早忘了北方的大雪,所以這次遇到大雪特別新鮮。魏衡長大後跟隨皇祖父去邊疆巡視,趕上幾場雪,比弟弟妹妹淡然多了。

  「娘,等雪化了,咱們一家去郊外跑馬吧?」

  魏衡坐到母親身邊,笑著提議道。

  早在剛回平城的時候,一家人就把郊外的幾座山都游了一遍,魏衡看得出來,母親很喜歡跑馬。

  自打皇祖父進京,母親又有陣子沒出過城了。

  明年開始他也要當差了,大概會像父王一樣早出晚歸,魏衡就想趁這個年假多陪陪母親。

  兒子體貼,殷蕙很高興,回頭去跟魏曕商量。

  她與孩子們都去,魏曕自然也要去了。

  巧的是,他們出城的時候,竟然撞上了微服出宮的永平帝、大郎、三郎。

  如果不是嫌棄太子太虛,永平帝肯定也會叫上太子的。

  城內人多眼雜,大家等出了城再聚到一起。

  「皇祖父也要去跑馬嗎?」魏寧一身男裝,打扮得像個少年郎,親暱地策馬來到永平帝身邊。

  這麼漂亮的孫女,永平帝瞧著就喜歡,笑得一臉慈愛:「是啊,你們也要去嗎?」

  魏寧就看著魏衡解釋道:「大哥說他明年要當差了,非要拉我們出來陪他。」

  同樣男裝打扮待在魏曕身邊的殷蕙,默默地在心裡狠狠誇了一遍女兒,如此一來,公爹只會覺得她疼孩子,而不會責備兒媳不夠端莊。

  雖說如此,殷蕙心裡還是有點虛,就像那年她與魏曕一起出門,在巷道裡被還是燕王的公爹撞見一樣。

  她早不怕魏曕了,對公爹,始終心存敬畏。

  永平帝的確往兒媳婦這邊瞥了眼,見兒媳有點怕他的樣子,永平帝就沒有叫老三一家一起,帶著太子家的兩個孫子先行離去。

  等他們走遠,殷蕙趁三個孩子在前面跑,她偷偷問魏曕:「我這樣,父皇會不會嫌棄我?」

  魏曕偏頭。

  今日她穿了一件絳紅色的錦袍,長髮用玉冠束在腦頂,身量嬌小面白如玉,看起來就像與兩個兒子年紀相當的少年郎。

  紅色本就張揚,她背後又是一片皚皚白雪,越發顯得她明豔動人。

  魏曕不確定父皇會不會嫌棄這樣的兒媳婦,總之,他不後悔這次出游。

  「不會。」魏曕語氣肯定地道,「父王早知道你會騎馬。」

  他如此篤定,殷蕙也就不擔心了。

  一家五口在郊外逗留到下半晌才回的王府。

  永平帝一行比他們早一些。

  東宮,太子將大郎叫到書房問話,本想問問兒子們今日的表現,意外得知兒子們竟然還撞見了老三一家。

  「你們同行了?」

  大郎:「沒有,打過招呼就分開了,畢竟三嬸也在。」

  大郎猜測,如果沒有三嬸,皇祖父肯定會叫上三叔他們一起的。

  太子瞥了眼掛在書房的那幅《狩獵圖》。

  父皇只帶他的兒子們跑馬,不帶五郎、七郎,老三親眼所見,不知會有何感想。

  反正太子的心情很不錯。

  再怎麼說他都是太子,父皇對他這邊,與對那四個弟弟還是不一樣的。

  心情好,這晚太子就去了孟姨娘的院子。

  年假就是讓人休息的,想到明早沒有什麼差事,夜裡太子就隨著孟姨娘胡鬧了。

  酣暢淋漓過後,是一夜好眠。

  清晨時分,太子醒了,孟姨娘依賴地靠在他身邊。

  太子揉揉她的頭髮,掀開被子,要去趟淨房。

  可他剛坐起來,腦中忽然一陣發熱,像有什麼炸開了一樣。

  孟姨娘還睏著,太子掀開被子,她就抱著被子朝裡面挪了挪。

  還沒躺踏實,猛地一聲悶響,孟姨娘驚疑地睜開眼,就見太子直挺挺地躺在那裡,雙眼翻白,抽搐幾下,不動了。

  淒厲的尖叫穿透門窗,驚醒東宮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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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2-23 01:34:13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八十一章

  徐清婉天沒亮就醒了。

  一個人睡,睡得早醒得早,這再自然不過。

  說起來,自打那年魏陽將孟姨娘帶回燕王府,魏陽與她同房的次數就越來越少了,哪怕睡在她的屋子裡,也只是睡覺而已。

  年輕的時候,徐清婉會失落,如今兩個兒子都成親了,兒媳婦們先後有了身孕,她哪裡還會在乎魏陽的寵愛。

  就魏陽那身體,徐清婉也懶得惦記。

  醒得早,徐清婉也沒有一直在床上待著,叫丫鬟們進來服侍她梳頭,收拾好了,徐清婉走到窗邊,看這裡擺著的兩盆水仙。

  水仙長得像蒜,開出來的花可真漂亮,花瓣潔白勝雪,金黃色的花蕊清新又貴氣。

  別人都喜歡牡丹芍藥,徐清婉最愛水仙。

  手碰上花瓣,徐清婉忽然想起她剛嫁給魏陽那一年。

  魏陽長在平城,她則長在金陵,完全是因為姑母,他們兩人才得以成為夫妻。縱使她容貌不美,剛成親的時候,魏陽待她也有過柔情蜜意,知道她喜歡水仙,魏陽會送她水仙花髮簪,她也會親手繡一條帶有水仙花的帕子送他。那時候的魏陽,又年輕又華貴,溫如君子。

  可惜,君子只是表象罷了,過了新婚期,魏陽展現出來的缺點也就越來越多。

  搖搖頭,徐清婉將這些回憶都拋到了腦後。

  她對魏陽已經沒了指望,只希望他繼續這麼無功無過地熬下去,熬到那個位子,將來再把那位子傳給她的兒子。

  腦海裡浮現出長子俊朗的臉龐修長健壯的身軀,徐清婉對著水仙花露出一個無比溫柔的笑。

  紀纖纖陰陽怪氣長子容貌普通,她卻覺得自家大郎最好看。

  就在這時,後面的某個院子裡傳來一聲淒厲的尖叫!

  東宮就這麼大地方,兩位側妃與頗為受寵的孟姨娘就住在正院的西後方,而那叫聲,是孟姨娘!

  昨晚魏陽就睡在了孟姨娘那裡!

  沒來由一陣心慌,徐清婉立即帶著人朝孟姨娘的宜春堂趕去。

  才到半路,迎面撞上宜春堂的管事太監曾公公,曾公公自然是孟姨娘的心腹,平時可會替孟姨娘打算了,可此時此刻,曾公公一臉慌張,見到徐清婉就撲通跪了下去,哭嚎道:「稟太子妃,太子,太子他被孟氏害死了!」

  害死了……

  徐清婉只覺得周圍天旋地轉,眼前黑了一下,但她很快就感覺到自己被人扶著,視線也漸漸恢復了清晰。

  曾公公還跪在地上哭,身邊的宮人們神色焦急地看著她。

  徐清婉推開宮人,跑向宜春堂,一路衝進孟姨娘的屋子。

  孟姨娘穿著中衣跪在地上,披頭散髮面帶淚痕,看見徐清婉,她撲過來想要解釋,被徐清婉身後的兩個宮女迅速按住。

  徐清婉毫無阻礙地來到了床邊。

  那裡,魏陽一動不動地躺在床上,穿著白色的中衣,他的眼睛鼓鼓地瞪著,臉與脖子都呈現出一種青灰色。

  血從他的嘴角流出來,已經快要乾涸。

  因為徐清婉離得近,魏陽死不瞑目的眼睛好像也在看著她。

  徐清婉顫抖著手去探魏陽的鼻息。

  沒有了,真的死了。

  再厭棄再不齒,這都是她的丈夫,是她少時戀慕過的表哥,是孩子們的父親。

  眼淚奪眶而出,徐清婉撲到魏陽的身上,哭得肝腸寸斷。

  大郎、三郎、六郎、十郎等子女們陸續趕到,屋裡的哭聲越來越高。

  永平帝、御醫是東宮外最先趕過來的人,永平帝甚至還只穿著中衣。臘月的平城天寒地凍,永平帝卻彷佛沒有知覺一樣,一路飛奔,直到來到宜春堂外聽到裡面的哭聲,永平帝才怔了一下,再之後,他放慢了腳步,甚至還披上了宮人一直抱著的外袍。

  穿好袍子,永平帝閉上眼睛,這才掀開面前的簾子。

  饒是做好了準備,看到已經冷掉的長子,永平帝還是吐出一口血來。

  愛之深,責之切,他對長子不但有父子情,更有一個帝王對儲君的深深期待,可長子不但才幹沒有什麼出挑的,人還越來越胖越來越虛,越看越像沒出息的,永平帝又怎能擺出好臉色給兒子?甚至昨日他出宮跑馬,都只叫了兩個孫子,沒有叫兒子。

  嫌棄是真,可那不代表他不喜歡這個兒子。

  坐到床邊,永平帝抱起長子,抱得那麼用力,手背上的青筋都高高凸起。

  徐清婉跪在不遠處,哭了這麼久,她已經多少冷靜下來了。

  她看看床邊失聲哽咽的公爹,再看看跪在她旁邊的大郎,使了個眼色。

  大郎立即跪到永平帝旁邊,抱著亡父的腿嚎啕大哭,三郎、六郎等也都撲過去跟著哭。

  那些哭聲喚回了永平帝的理智。

  永平帝慢慢將兒子放回床上,再看向匍匐在地的孟姨娘。

  「除了太子妃、大郎、御醫、孟氏、昨晚守夜的宮女,其他人都退下。」永平帝垂著眼道。

  帝王威嚴甚重,不該留的眾人哭著退了出去。

  人少了,屋子裡只剩徐清婉、大郎哽咽的聲音。

  永平帝先問孟姨娘:「說說,太子是怎麼沒的。」

  孟姨娘又哭又怕又覺得自己冤枉,她真的什麼都沒做啊,太子只是像往常一樣要起來,誰知道怎麼就倒下來了。

  永平帝再問守夜的宮女。

  宮女一直在外面待著,聽到孟姨娘尖叫才衝了進來,見到的便是已經死去的太子,孟姨娘是不是做了什麼,她真的不知道。

  永平帝讓開床邊,讓御醫去查驗太子的情況。

  兩個御醫都檢查了一番,互視一眼,確定大家想的一樣,便由一個御醫低聲在永平帝耳邊道:「皇上,太子死於脫症。」

  脫症,便是民間百姓口中的馬上風,因為房事過於興奮激烈而引發的猝死,此症發作很急,通常都是事情還沒結束人就沒了,死得淒慘又不體面,但也有一些人是事後一二天內猝死。死於脫症的人,除了老人,大多本身就有一些疾病,要麼就是體質虛弱。

  太子才四十一,年紀不算老,問題是,太子這些年一直都比較虛。

  永平帝的臉黑了又紅,紅了又黑,不管哪個顏色,都是氣的!

  兒子已經死了,再恨鐵不成鋼也無用,永平帝的所有怒火,都投向了跪在那邊的孟姨娘!

  他並沒有忘記,這個孟姨娘是歌姬瘦馬出身,早知道兒子會死在這個女人身上,當年他就該處死孟氏,再打斷兒子一條腿,看他還敢不敢貪色!

  徐清婉、大郎因為離得近,也都聽到了御醫的聲音。

  徐清婉低下頭,哭得更凶了。

  大郎的袖子裡,狠狠地攥緊了拳頭。

  從他小時候起,就知道父王偏愛美妾不愛母親,那些表現出來的敬重不過是做做面子活兒,他替母親不平,可他是兒子,不能干涉父王對妻妾的態度,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用功讀書習武,只要他有出息,他會給母親應有的榮耀。

  父王對他們母子最大的用處,就是父王中宮嫡子的身份,只要父王的太子之位穩固,只要父王能登基,他便一定是新的儲君,是未來的皇帝,會給母親無上尊榮。

  誰又想到,父王年紀輕輕,竟然死在了一個女人身上!

  這種死法,他都不敢去看皇祖父的臉。

  不知過了多久,永平帝難以置信般,反問身邊的御醫:「你說,太子是白日煩勞過度,肝陽暴亢,迫血上湧而猝死?」

  御醫馬上領悟了帝王的意思,跪下道:「正是,還請皇上節哀。」

  永平帝望向窗外,悲嘆道:「鳴鐘吧。」

  .

  清晨時分,京城的百姓官員們對東宮的變故一無所知,或是還在睡夢中,或是早起準備生火做飯。

  一聲悠揚沉重的鐘聲突然從皇城的方向傳來。

  一聲之後,又來一聲。

  有的人仍然沒有聽見,有的人被鐘聲驚醒。

  蜀王府。

  殷蕙剛起不久,正對鏡梳妝,忽然聽到鐘響,她的手抖了一下。

  城內雖然也有寺廟,但無故不得鳴鐘,就算鳴了,那些普通寺廟的鐘聲也傳不了這麼遠。

  所以,這是宮中在鳴鐘!

  公爹駕崩了嗎?

  只是一個念頭,殷蕙的眼淚就掉了下來。

  永平帝只是她的公爹,一點血緣關係都沒有,但這個公爹是文韜武略受人敬仰的帝王,更是燕王府的支柱,是公爹保護一家老小不用受朝廷撤藩的影響去過苦日子,是公爹賜給了他們榮耀與尊貴,也是公爹將孩子們叫到皇宮,用心栽培,不惜親自帶著孩子們去巡邊。

  推開椅子,殷蕙跑了出去,看到院子裡,原本該練武的魏曕愣愣地站在原地,手裡的劍掉在地上,只有冬日清晨凜冽的風不停地吹拂著他的衣擺。

  殷蕙撲過去,緊緊地抱住了他。

  魏曕仍然冰雕一般,甚至都沒有看懷裡的妻子,只繼續數那鐘聲。

  有什麼滴在了殷蕙的頭頂,她沒有抬頭,一手抱著魏曕,一手握住他的手。

  他雖然面冷,身上總是熱的,特別是冬天,殷蕙最喜歡一入夜就鑽到他的被窩。

  可此時此刻,魏曕的手也冷得像冰。

  公爹才慶完六十大壽不久,看著那麼硬朗的人,怎麼突然就駕崩了?

  她都難受,魏曕這個親兒子該多悲傷?

  鐘聲還在繼續,殷蕙心疼自己的丈夫,早忘了數了。

  魏曕還在數,雖然他心裡很清楚,除了父皇,還能是誰,仁孝皇后早走了,大哥又還年輕。

  可是,鐘聲響了六下,餘音散去,卻沒有新的鐘聲接應。

  帝王駕崩,宮中鳴鐘九下宣告天下,太子薨,鳴鐘六聲。

  所以,出事的是大哥?

  有匆匆的腳步聲傳過來,是孩子們。

  魏曕迅速抹了一把臉,扶起殷蕙道:「太子薨了,咱們馬上進宮。」

  殷蕙震驚地仰起頭,看到魏曕眼圈泛紅,目光卻像往常一樣冷靜。

  隔壁,大公主府。

  鐘聲響起,大公主哭成了淚人,換上先前為仁孝皇后服喪的麻衣,只等孩子們也換好後就一起進宮。

  哭著哭著,鐘聲停了,她沒有數,可她身邊的嬤數了,眼睛瞪大,聲音也結巴起來:「公,公主,是,是六聲……」

  大公主眼淚一頓,茫然地看向嬤嬤。

  嬤嬤跪下,哭道:「是太子,太子薨了!」

  大公主眼裡還有淚,腦海裡卻猛地掀起一片驚濤駭浪!

  怎麼會是太子!

  大公主府的另一側,便是楚王府。

  魏昳睡得沉,前兩聲鐘響都沒能喚醒他,等他被紀纖纖推醒,反應過來,抱著紀纖纖就是一頓大哭。

  夫妻倆都誤會了,好在伺候的丫鬟數了,及時來通稟。

  太子嗎?

  魏昳看向紀纖纖,紀纖纖也看向他,那一瞬間,夫妻倆的眼裡都竄起一道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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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2-23 01:37:11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八十二章

  楚王、大公主、蜀王三家,幾乎同時從府裡走了出來。

  此時不宜多言,三家人遙望一眼,紛紛上了馬車。

  車廂裡,魏寧三兄妹互相看看,再看向父王、母親。

  仁孝皇后病逝時,三個孩子都有眼淚,今日大伯父沒了,孩子們卻沒那麼想哭。

  首先,他們與大伯父幾乎沒什麼相處,小時候四叔、五叔都陪他們玩過,大伯父、二伯父只會逢年過節的時候寒暄兩句。相處的少,感情自然就淡。

  其次,大伯父明明還那麼年輕,怎麼忽然間就薨了?

  這事發生得太突然,孩子們有一半的心思都放在好奇大伯父的死因上,悲傷就更不夠了。

  但他們知道,這樣是不對的,所以上車後,也都做出默哀的姿態。

  魏曕也沒有眼淚,垂眸坐在主位,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殷蕙看了一圈,因為喪鐘剛響時大家都誤會成公爹駕崩了,都哭過,這會兒一家人的眼圈就都是紅的,哪怕不掉眼淚,也有悲戚的樣子在,不會令人詬病冷情。

  不光孩子們,殷蕙也哭不出來,滿腦都是太子究竟死於何因。

  一眾皇親國戚幾乎同時抵達宮門,三公主魏楹因為沒有成家,不必拖家帶口,一個人騎馬來的,已經去了東宮。

  大公主、二公主由各自的孩子扶著,一邊哭一邊往裡走。

  紀纖纖舉起袖子,辣椒水一熏,眼皮紅了,眼淚一串串地往下掉。

  殷蕙、福善、王君芳也都哭了起來,跟在四位王爺後面,一起往東宮的方向去。

  魏昳眼圈通紅,朝三個弟弟哽咽道:「大哥正當英年,怎麼就沒了啊。」

  私心歸私心,傷感也有幾分真,五兄弟裡,他與太子從小一起長大,老三是冰疙瘩不愛搭理人,老四老五都太小,跟他們玩不到一處。那麼多年陪伴的情分,冷風一吹,魏昳一開始還靠辣椒水落淚,後面就是真哭了。

  魏曕也傷感,但他哭不出來。

  魏昡、魏暻因為年紀小,少時讀書、習武都受過太子的提點指導,哪怕只是幾幕短暫的回憶,在這樣的時刻,都能勾起眼淚來。太子自然也有很多缺點,可人都沒了,兄弟們一時間只會想起長兄的好。

  除了魏昳的回憶,路上就只有哭聲,一行人還沒到東宮,後面眉姐兒也到了,親女兒哭爹又是一個哭法,被眉姐兒的哭聲感染,魏寧也靠到母親肩頭啜泣起來。

  東宮。

  太子的屍身已經被抬到了他的居所,換上了太子冠服。

  永平帝坐在一旁,木然地看著兒孫們一波一波地趕來,聽著那一波一波的哭聲。

  震驚、震怒的情緒過後,永平帝還是要面對白髮人送黑髮人的事實。

  那是他與仁孝皇后的孩子,他還記得兒子出生時,他接過那小小的襁褓,輕得他都擔心這孩子能不能養活。

  那也是這世上第一個喊他「爹爹」的孩子,是第一個尿過他的孩子。

  所有人都在哭,永平帝突然笑了一下。

  笑著笑著,眼淚也滾落下來,永平帝最後看眼彷佛睡著的長子,其他人誰都沒看,就這麼走了。

  他不需要任何人安慰,不需要任何人勸他節哀,都是屁話,懶得聽!

  .

  太子薨了,死於勞疾發作。

  太子薨逝當晚,其寵妾太子嬪孟氏過於悲慟,吞金自盡追隨了過去。

  而接下來太子停靈的數日,永平帝一直待在乾元殿,不見四妃不見兒孫不見臣子,只允許御醫進去給他號脈,證明自己活得好好的,免得眾人胡亂擔心。

  直到太子要下葬了,永平帝才終於走出乾元殿,老年喪子,永平帝自然容顏憔悴,不過龍威猶在,身體瞧著也沒出什麼問題。

  太子死在年關,永平帝命令官員百姓為太子服喪二十七日,於是景和十一年的這個年過得冷冷清清,誰家也不能宴客走動,就自家人吃個年夜飯罷了。

  永平帝仍然自己待在乾元殿,除夕前派人知會兒女們,都在家待著,誰也不用進宮去拜年。

  「父皇這樣,怪讓人擔心的。」

  除夕夜裡,殷蕙握著魏曕的手,輕聲嘆道。

  仁孝皇后去世時,公爹也難過,卻沒有這般消沉,這次死的是兒子,再加上公爹年紀也大了,悲痛起來也更難振作,偏偏公爹固執強硬,連魏楹想去乾元殿安慰,都沒能見到公爹的人。

  魏曕道:「明早我進宮去看看。」

  父皇不讓他們去,他們不能真就不去了,畢竟也是上了六十的人了,哪能縱著他繼續消沉。

  只是父皇心裡難受,她與孩子們還是留在王府吧。

  也不是魏曕自己這麼想,四位王爺、三位公主提前打了招呼,正月初一清晨,七兄妹已經跪在乾元殿外了。

  一起跪著的,還有徐清婉與大郎。

  大郎提著一個食盒,強忍眼淚卻掩蓋不住哭腔,朝裡面道:「皇祖父,今日是初一,孫兒給您帶了您最愛吃的白菜餃子,醬醋也都預備了,您嘗嘗吧?」

  魏昳眼角抽了抽,這大侄子可真夠孝順周到,把他們四個空手過來的王叔都比下去了,怎麼著,還想效仿魏昂,賺個皇太孫當當?

  魏昡則不著痕跡地朝身旁的三哥看去。

  見三哥眼觀鼻鼻觀心,魏昡也垂下眼簾。

  大哥沒了,他難過,也憐惜侄子,但如果父皇要封侄子為皇太孫,他第一個不答應,那位置,除了三哥,其他人誰上他都不服。

  四妃也在殿外站著。

  麗妃瞥眼徐清婉、大郎,嘴角露出一絲嘲諷。

  表哥只會在剩下的兒子裡面挑太子,絕不會立什麼皇太孫,他自己就是拉下一個皇太孫才坐上的龍椅,再立皇太孫,那不是打自己的臉?

  至於四個兒子……

  麗妃看看自家老二,再看看旁邊的老三,眼睛微眯。

  論功勞,她再自欺欺人也不能說老二比老三厲害,可老二佔了個長,也有守城、治水的功勞在,身後更有李、紀、大公主以及各自的姻親之家支持,更有她這個最受寵的母妃,勝算還是很大的。老三雖然自己夠好,可順妃身份太低,母族無人,妻族也只是一個商賈出身的伯爺,難以服眾。

  眾人各懷心思,這時,頭髮花白的海公公出來了,接過大郎手裡的食盒,對眾人道:「皇上叫各位主子回去,皇上還說,過了初五,他就沒事了。」

  說完,海公公直接提著食盒進去了。

  永平帝的脾氣大家都清楚,麗妃做主,對孩子們道:「都先回去吧,初六再來,有我們在,你們父皇沒事的。」

  跪著的眾人也就起來了。

  大公主走向徐清婉,聲音悲戚地道:「我陪大嫂說說話。」

  徐清婉點點頭,對大郎道:「你去送送諸位王叔與姑母。」

  大郎應是。

  二公主、三公主也去陪各自的母妃了,只有四王往外走。

  魏昳為長,大郎就走在魏昳身邊。

  到了宮門前,魏昳拍拍大郎的肩膀,寬慰道:「大哥雖然去了,還有我們這些叔父,大郎以後有什麼事,盡管跟我們開口,叔父們肯定會幫你。」

  大郎依次看過四位叔父,紅著眼圈行禮:「侄兒謝過叔父。」

  魏昳嘆口氣,先行上了馬車。

  大郎站在宮門前,目送四輛馬車離開,這才轉身往東宮走。

  今日天陰,風更大了,吹得他流過淚的臉又冷又痛,心裡則是一片冰涼。

  四位叔父就像四座山,堅不可摧地擋在他與皇祖父中間。

  上一個皇太孫自幼長在先帝身邊,是先帝最疼愛最器重的孫子,佔據了天時地利人和。

  他呢,皇祖父有太多的孫子,個個都養在身邊,皇祖父去巡邊也要一口氣帶五個皇孫,他在皇祖父的心裡,並沒有多特殊,就算他文武雙全,三叔家的五郎也不輸他什麼。

  皇祖父為何一直待在乾元殿誰都不見?

  最不想見的,是他吧,怕同樣住在宮裡的他可以隨時去乾元殿拜見,怕他哭,皇祖父心疼歸心疼,又不想承諾什麼。

  風更大了,大郎放眼看去,前面是一重又一重宮殿。

  原本這裡會是他的家,現在的家,未來幾十年的家,可如今,他大概很快就要搬出去了吧?

  視線變得模糊,大郎隨手抹了一把。

  他回到東宮時,得知姑母與母親在內室說話,大郎就在廳堂裡坐下了。

  內室,大公主還有淚可落,徐清婉已經沒有什麼淚了。

  魏陽死了,她的憤怒比悲傷更多,甚至因為憤怒,一點悲傷都無了。

  就差一步,她的兒子就可以坐上儲君的位置,偏偏魏陽沒用,自己死得窩囊,連孩子們的前程也毀了!

  徐清婉恨魏陽,連帶著看魏陽的親妹妹大公主也不怎麼順眼。

  「人死不能復生,妹妹節哀吧。」徐清婉語氣疲憊地道,她確實也累,實在沒有力氣再與大公主應酬。

  大公主來東宮,也不是為了應酬。

  「大哥走了,大嫂有什麼打算嗎?」大公主看著徐清婉的眼睛問。

  都是聰明人,徐清婉笑了下,看向窗外道:「打算?我只求能安安穩穩地做個王太妃。」

  魏陽剛死的時候,她情急之下冒出一個念頭,可隨著時間一日日過去,隨著她熬過一個又一個輾轉反側的夜晚,徐清婉就知道,她的兒子沒有任何希望。

  公爹不是先帝,她的大郎也不是魏昂,天時地利人和統統都沒有,再去爭,四個王叔那裡都討不到好。

  收回視線,徐清婉看向大公主,目光平和:「這都是命,我認了,妹妹也認了吧。」

  大公主怔住了,徐家的女子,竟然這麼快就選擇了妥協。

  如果母后還在,母后會不會扶植孫子?

  大公主想了想,發出一聲苦笑。母后最為賢德,也最了解父皇,父皇不想做的,母后也絕不會以情分相逼。

  既然大郎沒有希望,剩下四個王爺,會是誰?

  .

  大臣們也很關心這個問題,正月十六朝會一恢復,內閣就先勸諫永平帝冊立新儲君。

  永平帝如果還年輕,兒孫們還小,這事可以再拖一拖,然而永平帝都六十一了,四位王爺正當壯年,拖下去容易生亂。

  只有迅速定下新儲君,才能避免皇室血脈內鬥,盡快穩定朝局。

  龍椅上的永平帝微微眯著眼睛,彷佛精神睏頓,意興闌珊。

  等大臣們勸諫完了,永平帝才淡淡道:「知道了,朕會盡快決斷。」

  盡快有多快?

  下了早朝,永平帝就把四個兒子都叫到了御書房,看眼排成一排的兒子們,永平帝開門見山:「你們大哥走了,說說吧,誰想做新太子。」

  這問題也太直接了,魏昳因為太激動太緊張,血氣上湧,臉迅速轉紅。

  四兄弟長得都挺白的,他臉紅成這樣,永平帝的目光也就投了過來,看看老二通紅的臉,再看看老二微微鼓出來的肚子。

  胖的都虛,虛了就容易血氣浮動!

  永平帝眼神都變了,瞪著魏昳罵道:「不想步你大哥的後塵,就趕緊把肚子減下去!」

  魏昳膝蓋一軟,撲通跪下,汗流浹背:「兒臣遵命!」

  永平帝:「想做太子嗎?」

  魏昳眼珠一轉,謙虛地搖搖頭:「兒臣無才……」

  永平帝聽到一半,不耐煩般看向魏曕:「你要做嗎?」

  他的眼神還帶著凶勁兒,真就像一條暴怒的龍。

  可魏曕只是與皇帝老子對視片刻,面不改色地跪下,道:「父皇讓兒臣做,兒臣就做,父皇覺得兒臣不合適,兒臣便一心輔佐父皇與新太子。」

  永平帝哼了一聲,看向魏昡:「你想做太子嗎?」

  魏昡笑笑,跪下道:「兒臣沒那本事,只願輔佐父皇與新太子。」

  永平帝再看向魏暻。

  魏暻直接跪下,也學魏昡那般讓賢。

  永平帝尊重兒子們的意願,道:「那就老三來吧,都給我好好活著,誰再死在我前面,皇陵都別想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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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三章

  永平帝口頭上定好了新太子的人選,就讓四個兒子退下了,之前在哪裡當差就還去哪裡。

  四兄弟走出御書房,到了外面,魏昡笑著朝魏曕賀喜道:「恭喜三哥,以後咱們兄弟就都聽三哥的了。」

  魏暻也笑著看過來。

  他是最小的弟弟,大哥在時是無疑的太子人選,大哥走了,前面還有三個哥哥,怎麼也輪不到他,所以魏暻從來就沒有惦記過什麼。這是理智上的分析,感情上講,魏暻也很欽佩自己的三哥,他相信,父皇肯定早就選中了三哥,剛剛那番質問,不過是走個過場罷了。

  魏曕沉默寡言,不會在皇帝老子面前謙虛,也不會跟弟弟們客套,默認了兩個弟弟的道喜,他看向二哥魏昳。

  魏昳的心啊,又憋屈又酸!

  這事怎麼就變成這樣了?按照情理,父皇問誰他們兄弟都該謙虛一番吧,怎麼到了老三那,老三直接就說想當了?更可氣的是,父皇也沒有再商量商量,真就讓老三當了!

  心裡五味雜陳,卻又不能表現出來,魏昳只好強顏歡笑,也朝魏曕道喜。

  魏曕看得出這位二哥有些念頭,不過那都不重要。

  如果四弟要跟他爭,或許還會有些麻煩,二哥志大才疏有心無膽,過段時間也就認了。

  「去當差吧,大哥才走,你我兄弟當全力替父皇分憂。」

  魏曕道,率先朝前走去。

  .

  定太子的事目前只有永平帝、海公公以及四兄弟知道,鑑於永平帝還沒有下旨,四兄弟都沒有與同官署的官員們透露,也不曾跑去知會各自的母妃。宮裡處處都是父皇的眼線,他們四處張揚,有失端重。

  當然,魏曕是最不該張揚的那個,剛封太子就迫不及待四處吆喝,本也不是他能做出來的事。

  魏昡、魏暻奉行的是穩重行事,至於魏昳,他心裡還有一點點希望,希望父皇當眾宣布時,大臣們會站出來反對。

  對外不說,王爺們回到家裡肯定要聊一聊的。

  湘王府。

  「這麼快就定好新太子了啊?」

  福善站在魏昡身邊,一邊接過他脫下來的蟒袍一邊驚訝地問。

  魏昡點點頭,道:「早定早好,免得人心惶惶。」

  別說二哥了,自從大哥死後,他的心都燃起過一團火,覺得自己也不是沒有機會,只是理智告訴他,有三哥在,那位置不可能輪到他頭上。

  皇位啊,天底下最尊貴的位置,百姓們不敢覬覦,他是皇子,距離龍椅只有一步之遙,怎麼可能毫不心動?

  沒有三哥,魏昡肯定要爭,有三哥,魏昡輸得心服口服。

  福善認真地打量自己的男人,在魏昡擦臉時,她從後面抱住他,輕聲問:「父皇更喜歡三哥,你會不會不舒服?」

  魏昡動作一頓,旋即笑了:「論父子情,父皇對我們兄弟都一樣,但太子那位置,有才者居之,父皇英明,三哥亦當之無愧。」

  福善笑了,她敬佩蜀王,更替三嫂殷蕙高興,可她也更喜歡自己的丈夫了。

  草原上的男人們角鬥,有人輸了,仍然瀟灑,有的人輸了,酸脖子酸臉的,看得討人厭。

  她很高興,魏昡是前者。

  「我只是先跟你說說,旨意沒下來之前,你別對外張揚。」

  「知道啦,你去換衣裳,我去叫廚房擺飯。」

  桂王府。

  魏暻也單獨與妻子王君芳說了此事。

  王君芳思索片刻,道:「父皇肯定早就有了決斷,叫你們去書房,只是想看看你們的態度罷了。」

  魏暻:「是啊,三哥是最合適的人選,二哥謙虛,父皇正好跳過他,三哥明白父皇的心思,果斷接了,我與四哥則是心服口服。」

  王君芳默默地看著他。

  魏暻笑笑,握住她的手道:「三哥不苟言笑,行事待人卻公允,父皇選三哥,也是我們兄弟之福。」

  二哥就不說了,四哥年輕容易衝動,將來三哥登基,既不會無故打壓兄弟,又不會寵信奸臣讓兄弟們憂心政事。

  他想得開,王君芳也就笑了。

  楚王府。

  魏昳一回府臉就沉下來了,不叫伺候的人跟著,氣沖沖進了內室。

  紀纖纖聞訊而來,就見魏昳背對著門口躺在床上,脫下來的外袍隨便丟在地上。

  「這是怎麼了?」紀纖纖坐到床邊,稀奇地問。

  魏昳不想說話。

  紀纖纖推了推他的胳膊。

  魏昳瞪過來。

  紀纖纖又不怕他,見他臉色實在難看,關心道:「誰給你氣受了?」

  魏昳憋屈啊,對外不能說,也只能跟妻子倒苦水了。

  紀纖纖聽完,同樣憋屈起來,再看魏昳,真是哪哪都不順眼,忍不住戳他的肩膀:「這種節骨眼你謙虛什麼?煮熟都送到嘴邊的鴨子你不要,真是,真是氣死我了!」

  魏昳躲開她的手,捂著肩膀道:「怪我嗎?如果父皇叫你過去,問你想不想做太子妃,你敢說想?萬一父皇沒想讓你當,你還惦記太子妃的位置,那不是大逆不道?」

  紀纖纖的腦海中便浮現出公爹那張威嚴無比的臉龐,尤其是那雙犀利的眼睛。

  雖然氣魏昳錯失良機,紀纖纖也不得不承認,她也不敢在公爹面前大大方方承認自己的野心。

  「都怪老三!哼,從他送父皇那幅畫的時候我就該看出來了,他早就惦記太子的位置了,所以處處巴結父皇!」

  紀纖纖看過魏曕的那幅畫。

  畫得可真好啊!以前她只知道魏曕能帶兵,沒想到丹青也那麼出眾!

  再看魏昳,臉沒魏曕俊美,身形沒有魏曕挺拔,功夫不如魏曕,功績不如魏曕,連文采都不如!

  公爹真是臨時起意嗎?

  紀纖纖突然深深地懷疑起來。

  再說了,就算公爹只是臨時起意,都已經說了讓魏曕做太子了,還能改不成?

  「認了吧。」紀纖纖忽然嘆了口氣,肩膀也矮了下去。

  魏昳難以置信地看過來,紀纖纖平時驕傲得跟個小鳳凰似的,現在竟然甘心屈於人下?

  紀纖纖嫌棄地看著他:「我不想認,可我有什麼辦法?我是能讓你勤於練武把一身的肥肉減下來,把武藝提上去,還是能讓你去刑部斷案如神,去戶部開源節流?亦或是讓你把側妃妾室們都遣散了,像三爺那樣對妻子一心一意,對孩子們悉心教導?」

  讓魏昳與魏陽比,魏昳真就只輸在不是嫡出,與魏曕比,簡直是自取其辱。

  魏昳臉黑了,提醒紀纖纖道:「那些都是虛的,能不能做儲君,還得看大臣們支持誰,論身後的勢力,老三能比得過我?」

  紀纖纖當然也希望如此,她難道不想做太子妃?

  可是,文武百官那麼多,魏昳身後的大臣能佔幾成?就算佔了五成,公爹有了決斷的事,大臣們敢干涉?皇太孫魏昂登基時,整個金陵的大臣都支持魏昂,結果呢,金陵還不是被公爹率領的鐵騎給攻破了?

  「行,反正這事明日早朝父皇多半就會宣布了,你真能壓過三爺,以後我什麼都聽你的,你要納多少美妾我都不攔著,倘若父皇心意不改,以後你什麼都聽我的。」紀纖纖冷哼道。

  魏昳的眼睛都快瞪出來了:「我現在還不夠聽你的?誰家王妃敢擰自家王爺的耳朵?」

  紀纖纖:「擰耳朵也沒見你收了色心!怎麼,大哥為何死你心裡真的沒數啊?我管著你還不是為了你好?都一把年紀了,你不怕死在哪個女人的肚皮上,我還嫌丟人呢!」

  嘴上罵著,紀纖纖的眼圈卻紅了,魏昳的身形越來越像魏陽,好色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哪天真死了怎麼辦?

  紀纖纖一邊打他,一邊抽搭著哭起來。

  奢望歸奢望,魏昳已經做了大半輩子的老二了,被魏陽壓是壓,被魏曕壓也是壓,紀纖纖也早就習慣了,如今都到了做祖母的年紀,紀纖纖只求平安。

  魏昳看著她眼淚吧嗒吧嗒地往下掉,哭得鼻子都紅了,忽然就想到了魏陽的屍體。

  妾室有什麼好,真正關心他的,只有髮妻。

  「好了好了,不管我能不能坐上那位置,明日都把那些沒生過的妾室歌姬放出去,以後再也不添新人了。」

  魏昳抱住紀纖纖,低聲哄道。

  紀纖纖撇撇嘴:「鬼才信你。」

  蜀王府。

  相比於其他三座王府,蜀王府裡平靜得就像無事發生。

  魏曕回到家裡,仍舊是先洗臉更衣,再陪妻子與孩子們吃飯。

  今日是魏衡當差的第一日,去的是翰林院,年前朝臣們休假前,永平帝親自給他安排的地方。

  殷蕙就問問長子在翰林院都做了什麼。

  魏衡挑著一些趣事說了。

  魏曕像往常一樣默默吃飯,殷蕙與孩子們自動忽略他。

  飯後,魏曕檢查魏循與魏寧的功課,已經當差的魏衡,第一次以旁觀者的身份看熱鬧。

  魏寧悄悄瞪他。

  魏衡笑笑。

  檢查結束,三兄妹一起告退。

  魏曕隨著殷蕙去了後院。

  正月十六的夜晚,空氣冷冽,月光卻皎潔,殷蕙忍不住放下兜帽,頻頻望向那玉盤似的月亮。

  有風吹過來,魏曕幫她戴好兜帽。

  殷蕙笑著看他:「不冷。」

  魏曕去握她的手,果然熱熱乎乎的。

  他當差忙,殷蕙沒有浪費太多時間,很快就進去了。

  洗漱完畢,夫妻倆躺進被窩。

  今晚的魏曕沉默而熱情,殷蕙想,可能是前陣子都在哀悼太子,他憋狠了吧。

  一夜好眠,次日醒來,夫妻倆都神清氣爽的。

  送魏曕出門時,魏曕摸了摸她的頭,眼裡透出一絲愉悅。

  殷蕙莫名臉熱,老夫老妻了,又是在人前,他沒事摸她腦袋做什麼?

  注意到安順兒與其他下人都低下了頭,殷蕙嗔了魏曕一眼。

  魏曕笑了下,出門上馬,揚長而去。

  殷蕙看著他的背影,總覺得今早的魏曕怪怪的。

  .

  宮中,大殿之上。

  先處理完一批政事,等大臣們都沒有事情稟報了,永平帝朝海公公使個眼色。

  海公公便從袖中取出兩封聖旨。

  第一封聖旨,先是緬懷孝誠太子的薨逝,然後就是冊封孝誠太子的長子魏征為靖王,賜靖王府居住。

  一身麻衣為孝誠太子服喪的大郎走到大殿中央,泣聲領旨謝恩。

  大臣們彼此交流個眼色,再看向現任鎮國公徐策。

  徐策是徐清婉的弟弟,也是大郎的親舅舅,長得很像老國公,魁梧健碩,不怒自威。

  面對大臣們打量的眼色,徐策只是眼觀鼻鼻觀心。

  曾經徐家支持皇太孫魏昂,導致被永平帝厭棄,全靠祖蔭才能繼續位於京城勳貴之家的前列。此時若再冒出來公然反對永平帝的決定,繼續擁護一個皇太孫,那徐家就要真的倒了。

  如果四位王爺無能,擁立皇太孫也值得,可蜀王、湘王都是有功之王,桂王亦是人中龍鳳,哪輪得到孫輩?

  徐策都不為外甥爭取,其他大臣們更不會去犯永平帝的忌諱。

  唯一的皇太孫已經死了,這世上不會再有第二個皇太孫。

  等大郎回到原位,海公公掃眼下方,展開第二封聖旨。

  這道聖旨,便是冊立新太子的聖旨。

  聖旨乃永平帝親手所書,用一連串的溢美之詞誇讚了他的三子蜀王魏曕,從魏曕少時的勤勉恭孝誇到魏曕為王的種種功績。功績大臣們都知道,蜀王的孝順他們卻是第一次聽說,原來當年永平帝牙疼得要命,竟然是蜀王舉薦的神醫,還在永平帝康復期間親自伺候床前。

  百善孝為先,從永平帝的口吻中大臣們聽出來了,論孝順,魏曕排在五位皇子的最前面。

  一個皇子,既孝順,又賢德,文能治國武能開疆拓土,在沒有嫡子的情況下,儲君擇賢而立,也算合乎情理。

  少數幾個「立長派」悄悄看向了楚王魏昳。

  魏昳聽完聖旨,終於明白了,父皇真的早就屬意了老三。

  他敢忤逆父皇嗎?

  不敢。

  眼見龍椅上的父皇朝他看來,魏昳再無他想,率先跪下,擁護父皇的決定。

  永平帝就笑了。

  老二雖然沒出息,偶爾還像他娘一樣沒有自知之明,但乖還算乖的,不敢生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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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四章

  永平帝要魏曕做太子,真沒有幾個大臣想反對。

  實在是魏曕在四個兄弟裡面太出挑了,武方面,魏曕還是皇孫時就跟隨永平帝打敗過金國,跟著是追隨永平帝靖難,封了王爺後,魏曕連虞國那塊兒難啃的骨頭都打下來了,這些戰功,湘王魏昡都遠遠不能及,更不提其他兩位從文的王爺。

  再說文治,魏曕在刑部,刑部的大案小案都能得到快速解決,沒有官員敢玩忽職守,永平帝要調魏曕去戶部時,刑部尚書差點跟戶部尚書打起來。等魏曕到了戶部,今年揪出個大貪官團伙,明年親自去賑災治水,精明睿智又吃苦耐勞、體恤百姓,戶部尚書每次誇讚蜀王殿下,眼裡都帶著光,誇親兒子也不過如此!

  楚王魏昳雖然年紀比蜀王大,是兄長,可他文治武功都沒有出彩之處,別人就是想擁護他,都不好意思開口啊。

  更何況,魏昳自己都服了,不願再爭。

  立儲的事就這麼順順利利地定了下來。

  下朝後,永平帝叫魏曕跟他去御書房。

  「知道朕為何要立你做太子嗎?」永平帝坐到椅子上,打量著對面的兒子問。

  魏曕思索片刻,道:「因為兒臣比二哥勤勉,比四弟、五弟年長。」

  永平帝笑了笑,一副調侃的語氣:「原來你也會謙虛。」

  他挑老三,可不僅僅是因為什麼勤勉、年長,五個兒子裡,從始至終都是老三最像他,最大的不同,也就是老三不愛笑罷了。

  那年他派老三去打虞國,老三不光在打仗,還在觀察他所見到的一切,得出虞國難以真正馴服的結論。

  這點很好,說明老三有大局觀,不是別人讓他做什麼他就做什麼,不在責任內的事情就不上心了。

  大事上老三沒得挑,家事上,老三是個好兒子、好父親、好兄弟,看似最冷最無情,其實最重情。

  老三的賢德可為君,五郎的才幹可為儲君。

  老三媳婦雖然出身不高,亦沒有仁孝皇后的大賢大德,可老三媳婦知書達理寬和待人,在家能相夫教子,對外能親厚妯娌且不卑不亢進退有度,這也是很難得的品質了,再加上殷墉、殷閬都是睿智本分之人,沒有外戚干政之憂,老三媳婦將來一定能做個好皇后。

  他已經將江山打下來了,老三守成便好,老三媳婦也不必像仁孝皇后那麼辛苦。

  「朕選你,是因為相信你,你們兄弟四個,朕也只信你。」永平帝直言道。

  魏曕其實都明白,跪下去道:「兒臣定不辜負父皇所托。」

  永平帝點點頭,並沒有馬上叫兒子起來,拿起一封奏折道:「你大哥才走,靖王府還要修繕,等你大嫂他們搬出去了,再舉辦你的冊封大典吧,在那之前,你們先在蜀王府住著。」

  魏曕:「這是應該的,兒臣不急。」

  永平帝:「戶部你就不用去了,今日起去內閣觀政。」

  魏曕:「是。」

  永平帝:「去看看你娘吧,她還不知道這事。」

  魏曕便告退了。

  走出御書房,一陣凜冽的風迎面吹來,魏曕卻一點都不覺得冷。

  他不會與大哥爭,但大哥走後,魏曕就沒想過父皇會把儲君之位給他以外的人。

  .

  宮裡正式封了魏曕做太子,很快也就有宣旨公公來了諸皇親國戚之家,宣告靖王、新太子的冊封。

  父子三個都在宮裡,殷蕙單獨與女兒來接的旨。

  宣旨公公先宣讀的大郎封靖王一事。

  對此,殷蕙多少已經猜到了,先帝立魏昂為皇太孫時公爹多憋屈,輪到公爹,公爹絕不會如此對待兒子們。既然不會立大郎為皇太孫,那大郎便會繼承一個王爺爵位,支起大房的門庭。

  接下來就是第二道聖旨了。

  聖旨開篇就是對魏曕的誇讚之詞,誇了長長一串。

  殷蕙一開始還很茫然,公爹剛死了一個兒子,心情還沉重著,沒事誇另一個兒子做什麼?

  但聽著聽著,殷蕙猛地反應過來,難道,公爹要封魏曕為新太子?

  當宣旨公公讀完,殷蕙的猜測也得到了證實。

  她雙手觸地,磕頭謝恩,嘴角難以抑制地上揚。

  不過,重新抬頭時,殷蕙還是忍住了。

  宣旨公公笑眯眯的,殷蕙叫安順兒給賞,帶宣旨公公去偏廳招待。

  「娘,父王做太子啦!」

  外人一走,魏寧高興地撲過來,扶著母親的胳膊直跳。

  殷蕙噓了一聲,娘倆先進屋,進屋後立刻抱到一起,一起笑起來,或是抱著左右搖晃,或是魏寧四處蹦跶,殷蕙笑眼彎彎地瞧著。

  「娘,其實我一直都覺得,父王是他們兄弟裡面最厲害的那個。」

  跳夠了,魏寧重新撲到母親懷裡,仰著頭小聲道。

  殷蕙摸摸女兒的臉,笑道:「不是你覺得,你父王本來就是最厲害的。」

  魏曕唯一輸給魏陽的,只有出身。

  「娘也厲害,以後要做皇后呢。」魏寧說著說著,又抓著聖旨四處跳了起來。

  十三歲的小姑娘,遇到這樣天大的喜事,光是笑哪裡夠,就是要蹦蹦跳跳。

  殷蕙也想跳,但不是對著女兒,而是拉著魏曕的手跳。

  這家伙,昨天肯定就得了什麼消息,沒有確定才不敢告訴她,只自己偷樂,怪不得還大白天的在外面摸她的頭。

  沒過多久,離得最近的大公主、紀纖纖先來道喜了。

  只是今日,這二人的笑容都不太自然。

  大公主是魏陽的親妹妹,如果將來魏陽登基,大公主的尊貴將凌駕於另外兩個公主之上,甚至連王爺們也都得給她面子。換成魏曕,那大公主與二公主、三公主的地位是一樣的,平分秋色。以前魏杉、紀纖纖這對兒姑嫂對大公主頗為忌憚,等到魏曕登基的時候,這兩人大概不會再給大公主什麼特殊對待。

  大公主先是沒了親哥哥,公主的尊貴也要低下來,心情如何能好,裝也難以不留痕跡。

  紀纖纖對殷蕙就是純粹的嫉妒了!

  兩人這麼熟,紀纖纖也不掩飾她的嫉妒,等大公主離開後,紀纖纖直接酸溜溜地開口了:「我是怎麼也想不到,這位置有一天會落到你的頭上。」

  殷蕙笑道:「我也沒想過會變成這樣。」

  正如大公主掩飾不住她內心的苦澀,殷蕙也掩飾不住她心中的喜悅。

  這樣的好事,連魏曕都露出了痕跡,殷蕙沒他那麼能憋,眼中的笑意就沒斷過。

  紀纖纖看著她那高興勁兒,更酸了,忍不住撲過來撓殷蕙的癢。

  其實她更想打殷蕙幾下,可是又哪能真的打呢,就算殷蕙好脾氣不記仇,她也得控制著。

  鬧夠了,紀纖纖喝口茶水,咽下嘴裡的酸,哼了哼道:「還是三爺能幹,擱我們家那位,我是公爹,我也看不上他。」

  她自己不比殷蕙差,架不住她的男人不如殷蕙的男人,所以只能認命!

  殷蕙理好衣衫,坐在紀纖纖旁邊道:「二爺就是懶了一些,不過二爺對你好,你也別總是嫌棄他了。」

  紀纖纖嘆氣:「嫌棄不嫌棄的,我只盼著他以後收斂點,別再什麼美人都下得去嘴,栽在那上頭。」

  最後一句,她壓低了聲音。

  殷蕙就想到了魏陽與孟姨娘。

  公爹對外宣布魏陽死於操勞過度,這話能糊弄官員百姓,糊弄不了他們這些熟悉魏陽的人。

  年假期間,魏陽能操勞什麼?

  孟姨娘生了兩個兒子,怎麼可能因為心疼男人就丟下孩子吞金自盡?

  孟姨娘不死,她們還不敢往那上面猜,孟姨娘一死,她們也就猜到魏陽真正的死因了。

  「大郎封了靖王,大嫂心裡不知是什麼滋味。」

  想到徐清婉,紀纖纖又變得幸災樂禍起來。

  她只是沒能當上太子妃,徐清婉卻是當了好幾年的太子妃,眼看公爹越來越老隨時可能把位置騰出來,結果魏陽突然把自己折騰沒了,還連累妻兒也失去原來的尊貴,即將搬出東宮。

  徐清婉多驕傲的人啊,以後卻跟她一樣,完全平起平坐……不,徐清婉還不如她,她與殷蕙關係親近,外人都要給她面子,徐清婉是前太子的妻子,靖王府上上下下都得縮著脖子過日子,有得熬呢!

  紀纖纖越想心情越好,看殷蕙也沒那麼酸了。

  紀纖纖在蜀王府逗留得太久,久到福善、王君芳、魏楹、魏杉陸續到來,她都還沒走。

  「三嫂大喜,怎麼二嫂笑得比你還高興?」

  魏楹悄悄問殷蕙。

  殷蕙看眼紀纖纖,將紀纖纖的心思看得透透的。

  .

  魏曕第一日去內閣,逗留到夜幕降臨,又去給永平帝請個安,才匆匆出宮。

  殷蕙與三兄妹還在前院的廳堂裡等他。

  魏曕跨進院子時,魏寧最先跑了出去,本來想抱住父王再跳跳的,距離還有三步遠時,魏寧心中一動,停下腳步笑盈盈地行禮:「女兒拜見太子爹爹。」

  魏曕面上露笑,摸摸女兒的頭,低聲道:「今日就罷了,以後不可如此。」

  魏寧當然明白,大伯父才去世沒多久,自家人不好在外面顯擺。

  「父王。」

  魏衡、魏循一左一右地站在廊簷下,齊齊朝父王行禮,眼中都有敬仰的光。

  魏曕面無表情地點點頭,看向裡面。

  殷蕙很想學他的內斂,可惜她能藏住怒火或嫌棄,就是藏不住高興。

  所以,她連嗔怪他也是笑著的:「怎麼這麼晚才回來,我們都還沒吃呢。」

  魏曕:「有些事耽誤了,我去換衣裳,叫人擺飯吧。」

  說完,他再看她一眼,進去了。

  孩子們都在,殷蕙沒去管他,等魏曕換了常服出來,晚飯已經擺好了,冒著騰騰的熱氣。

  「父王給我們講講,皇祖父是何時屬意您的?」魏寧竊笑地問。

  魏曕頓了頓,將昨日父皇叫他們四兄弟過去說話的事情講了。

  魏寧瞪大了眼睛:「這麼簡單?」

  魏曕點點頭,一臉寵辱不驚的淡然。

  魏衡對妹妹道:「皇祖父肯定早有決斷,理由都在聖旨上。」

  那聖旨他們都翻來覆去賞鑑過好幾遍了,魏衡甚至能夠一字不差地背下來。

  魏寧反應過來,笑道:「父王不愛邀功,在我們面前也謙虛。」

  雖然都是家人,魏曕也不習慣這樣追捧他的氛圍,看著女兒道:「好了,快吃飯吧,吃完早點休息。」

  魏寧就乖乖吃飯了。

  魏衡、魏循都不如她活潑,話更少,但兄弟倆對父王的敬仰是一點都不遜色妹妹的。

  今晚不必檢查功課,飯後三兄妹有說有笑地走了。

  「既然昨天都知道了,為何不告訴我?」

  回到內室,殷蕙扯著魏曕的腰帶,瞪著他算賬道。

  魏曕握住她的手,解釋道:「未下聖旨,怕你白歡喜。」

  殷蕙搖搖頭,桃花眼映照著燈光,目光灼灼地望著他冷俊的臉:「不會空歡喜,父皇英明著呢。」

  魏曕就笑了,手捏上她的耳朵:「這麼相信我?」

  殷蕙就是信他。

  他身上的每一道傷疤,都象徵著他南征北戰時立下的赫赫功勞,他晚歸的每一天,都蘊含著他對天下百姓的關心。

  這樣的男人不做太子,誰還有資格?

  「你最好了。」

  被他拉到懷裡的時候,殷蕙踮起腳環住他的脖子,近距離地對他道。

  魏曕看著她因為喜悅而泛紅的臉頰,看著她因為真的這麼想而浮現於眼中的熾熱情意,笑著貼上她的額頭:「你也是。」

  他沒見過天底下所有的女人,可魏曕知道,殷蕙就是最好的那個。

  如果不是娶了殷蕙,他大概也不會變成今時今日的魏曕。

  .

  宮中,麗妃找到永平帝,傷心地哭了一場。

  說好的最寵她呢?仁孝皇后都死了,表哥寧可后位空缺也不給她,如今連太子也給了順妃的兒子。

  麗妃難受!

  曾經的小表妹都變成老表妹了,竟然還能哭得如此委屈,永平帝笑笑,拍著她顫抖的肩膀道:「老二若有老三的出息,我還會越過他?你要怪,就怪老二自己不中用吧。」

  這安慰還不如不說,麗妃哭得更傷心了。

  永平帝哄了哄,次日傍晚,永平帝去了順妃的咸福宮。

  順妃見到他,根本就藏不住笑,還很是受寵若驚:「皇上把這麼重要的位置給老三,他能行嗎?」

  當初她進燕王府,所求不過是安穩度日別死於傳說中的宮鬥,沒想到竟然有望做太后!

  笑臉總比哭臉討人喜歡,永平帝拍拍順妃的手:「朕都信他,你這個親娘怎麼還質疑上了?」

  順妃忙道:「我沒質疑,老三像您,做太子肯定沒問題。」

  永平帝眉峰微挑:「老三哪裡像我?」

  順妃看看他,垂眸笑道:「我第一次見您,心裡挺怕的,老三長大後,我對著他也慌。」

  這話立即勾起了永平帝對年輕時候的回憶,對順妃也更加溫柔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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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2-23 01:37:55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八十五章

  永平帝賜給大郎的靖王府,離魏楹的三公主府、魏暻的桂王府比較近,都在皇城北面。

  平城不比江南,正月、二月都很冷,直到三月中旬工匠們才開始動土修繕靖王府。

  六月底,靖王府終於修好了。

  徐清婉、大郎帶領王府眾人正式搬了進去。

  大房眾人還要繼續替魏陽服喪,喬遷新居不宜大辦,可是其他皇親國戚還是要過去探望一下的。

  這日魏曕休沐,換上一身黑色常服,與殷蕙帶著孩子們去了靖王府。

  他們是今日靖王府唯一一波客人。

  一家人才下馬車,大郎、三郎已經迎了出來,兄弟倆一個二十四,一個二十一,都已經成親,甚至做了父親。

  兄弟倆都穿著白衣素服,大郎面上殘留悲痛,禮數卻周到,三郎垂著眼,始終沒有正視他們。

  殷蕙能理解三郎的抗拒。

  魏陽去世,整個大房都從距離那最高處一步之遙的位置跌落下來,這時候無論哪位王叔取代了他們父王的位置,大郎、三郎都不可能做到心如止水。都是人之常情,沒什麼好指摘的。

  殷蕙看向長子魏衡,大郎不需要擔心,三郎卻是個衝動的,殷蕙希望兒子暫且體諒一下三郎的心情,如果三郎有什麼冒犯的言語或舉動,兒子不要與三郎計較。

  魏衡明白,朝母親點點頭。

  眾人就進去了。

  徐清婉在裡面廳堂等著。

  就算魏曕做了太子,徐清婉仍然是他的大嫂,又是在守喪期間,不去門前迎客也不算失禮。

  這時候說什麼客套的話都是虛的,不可能慰藉得了徐清婉的心情,所以殷蕙只是讓迎春送上喬遷賀禮,輕聲對徐清婉道:「一點心意,還望大嫂收下。」

  徐清婉朝殷蕙笑了笑。

  早在殷蕙之前,大公主、紀纖纖、福善等人都來過,每個人都會想辦法說一些吉祥話,吉祥卻毫無意義,對比起來,還是殷蕙這樣更讓人舒服。

  記憶裡的殷蕙,除了剛嫁進燕王府的前兩年,說話行事一直都是這樣令人舒適,既不會上趕著巴結奉承她,又不會像紀纖纖那般陰陽怪氣抓住機會對她冷嘲熱諷。

  殷蕙就像一團溫柔的水,會照顧到身邊所有人的情緒,除非真的得罪了她,殷蕙不會對任何人惡言相向。

  再看殷蕙,徐清婉的眼中就浮現一層淚意。

  殷蕙見了,走過來扶住徐清婉的胳膊,對大郎道:「你們三叔是個話少的,給他倒碗茶就行了,你們自與五郎、七郎說話就是。」

  大郎笑了下,看眼默認此話的三叔,點點頭。

  殷蕙就與徐清婉去了後宅,魏寧則與大郎、三郎的妻子坐在一起。

  內室,殷蕙挨著徐清婉坐到了床邊。

  徐清婉拿帕子擦掉眼淚,苦笑道:「讓弟妹見笑了。」

  殷蕙道:「人世無常,大哥走得突然,大嫂心裡苦,我都明白的。」

  徐清婉搖搖頭,看眼殷蕙,自嘲道:「我一點都不想他,我們夫妻間的情分,這麼多年早磨光了,不過是為著孩子為著體面,維持著表面和氣罷了。」

  殷蕙怔了怔,從未想過徐清婉會有與她說心裡話的一天。

  徐清婉也沒想過會有今日,她出嫁前有過很多年紀相仿的姐妹,別的閨秀都會有煩心事,徐清婉就是有,她也不會對任何人說,永遠維持著一個貴女該有的儀態。身為貴女,處處都要端莊、守禮,自然也不會有什麼嫉妒、不滿的情緒顯露,就算別人欺負她,她也要展現寬容諒解的一而。

  做姑娘的時候都這樣,到燕王府做兒媳時就更該如此了。

  可以說,除了姑母見過她發愁、流淚,連身邊的嬤嬤都不知道她心裡究竟有多苦。

  「阿蕙,其實這麼多年,我很羨慕你,如果他對我能有三爺對你的一半好,我都願意跟著他去死。」

  這話太重了,殷蕙忙握住徐清婉的手:「大嫂不要這樣,你還有大郎三郎,還有剛剛出生的孫輩,只要兒孫孝敬你,往後的日子就差不了,何必執著於從前。」

  徐清婉看著殷蕙,眼淚不斷垂落:「我不怕苦,我怕大郎不得善終,阿蕙,這話我只能跟你說。」

  殷蕙沉默下來。

  徐清婉抓住她的手,哽咽道:「阿蕙,我以大郎的性命發誓,我會教導他們兄弟恪守本分,絕不會做不忠不孝之事,請你把我的話轉告給三爺,好嗎?」

  殷蕙回視徐清婉,正色道:「大嫂這麼說,是看低三爺了,他雖然瞧著冷冰冰的,其實比誰都看重親情。」

  徐清婉點頭:「我知道,我知道,只是,有些時候,樹欲靜而風不止,我怕外人搬弄是非,挑撥他們叔侄感情。」

  殷蕙:「大嫂儘管放心,我不是糊塗人,三爺更不是,身正不怕影子斜,只要大郎他們敬重三爺,將來三爺也一定會照拂侄子們。」

  徐清婉對殷蕙表忠心,其實就是代兒子們對魏曕表忠心,話說到這裡,大家都明白了彼此心中所想,夠了。

  靠到殷蕙的肩頭,徐清婉最後落淚道:「我沒有過交心姐妹,也不敢奢望與你做姐妹,但我服你,也會敬你。」

  殷蕙拍拍她的肩膀,柔聲道:「你我妯娌一場,本就是姐妹了,我敬重大嫂,將來若我遇到什麼麻煩,還請大嫂幫我。」

  家和萬事興。

  皇親國戚也是一家人,誰都有需要幫忙的時候,重要的是心齊。

  徐清婉鄭重地應下了。

  .

  前院廳堂,魏曕的確不知道能與侄子們說什麼,索性一個人去了大郎的書房。

  廳堂裡就只剩下大郎、三郎,與魏衡、魏循兄弟。

  魏曕不在,三郎忍不住瞪了魏衡一眼。

  他真的不甘心!

  原本他才是太子的兒子,是未來最尊貴的王爺,可父王的位置,被三叔佔去了!他們一家都被趕出了東宮!

  如果沒有幾位王叔該多好,那位置就是大哥的,他們一家依然尊貴!

  大郎見了,嘆口氣,朝魏衡道:「你三哥不懂事,五弟別放在心上,我會管教好他。」

  魏衡淡笑道:「咱們都是兄弟,我不會與三哥計較,只希望三哥不要在父王面前無禮。」

  雖然父王成了太子,但魏衡從來沒想過要在堂兄弟們面前作威作福,三郎瞪他,他也不在意,可他必須讓三郎甚至大郎明白,大伯父是自己不愛惜身體才暴斃的,連累大房失去了曾經的榮耀,與他的父王無關。父王成為太子,是皇祖父的意思,更是父王憑借本事應得的,大郎、三郎若是不敬,便是忤逆。

  不用母親交待,魏衡也知道要體諒大郎、三郎的心情,他忍沒關係,但也要表明自己的態度。

  而對魏衡看過來的視線,大郎心頭一緊。

  他們堂兄弟從小一起讀書,相處的時間甚至比陪伴各自的父母都長,而他記憶中的五弟,從來都是溫潤如玉,對三郎、六郎也經常寬和忍讓。

  如今,一切都變了,三叔成了太子,五弟也不會再縱容三弟的失禮。

  「三弟,向五弟道歉。」

  大郎突然站起來,對三郎道。

  三郎愣了一下,他什麼都沒說啊,他只是瞪了魏衡一眼,以前魏衡在學宮在皇祖父面前露臉時,他也會瞪,今日為何就要小題大做?

  「道歉。」大郎沉著臉道。

  三郎不怕其他兄弟,卻一直敬畏自己的大哥,眼看大哥的臉越來越冷,三郎只好咬咬牙,走到魏衡面前,不太誠心地道了句歉。

  魏衡盯著三郎道:「我是為了你好。」

  三郎下意識地嗤了一聲。

  魏衡言盡於此,大郎卻明白魏衡的好意,走過來,用力拍了拍魏衡的肩膀:「五弟放心,我都記下了。」

  他知道該怎麼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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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7
發表於 2024-2-24 02:36:38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八十六章

  在靖王府待了一會兒,殷蕙一家人就告辭了。

  三郎的失禮,魏衡並沒有告訴父王母親,這麼多年的堂兄弟,魏衡希望三郎能盡快冷靜下來,不要犯糊塗。

  魏循雖然在場,可他也不是那種胡亂告狀的人,或許再過一段時間,三郎就會想明白。

  回了蜀王府,孩子們各自回了院子。

  殷蕙隨魏曕去了書房,將徐清婉的話告訴了他。

  魏曕微微抿唇。

  徐清婉那麼說,是先設想他這個叔父會容不下前太子的子嗣。

  殷蕙輕嘆道:「換我是她,也會擔心,這沒什麼,不過我也跟她說了,你不是那樣的人,叫她不必顧慮。」

  魏曕點點頭。

  他不需要所有人都理解他,至於他會如何對待侄子們,時間長了,眾人也自會知曉。

  當然,如果侄子們非要惹事,他也不會一味縱容。

  將三郎抗拒的面容拋出腦海,魏曕掃眼這間書房,將殷蕙抱到懷裡,低聲道:「他們既然搬了出來,用不了多久,咱們也該搬進去了。」

  入住東宮乃多少人羨慕的事,殷蕙卻在此刻生出了些不捨的情緒。

  平城的蜀王府多新啊,他們一家人還沒住滿一年呢,而東宮,才辦過喪事。

  魏曕:「大哥是在宜春堂去的,那院子空著就是。」

  東宮本來就是新的,大房一家搬出來後肯定也會簡單地翻新一下,做做法事,也就沒什麼可避諱的了。

  殷蕙摸著他肩膀上的雲紋,感慨道:「進了宮,以後想出來就難了。」

  住在蜀王府,她這個王妃很自由,可以去其他妯娌、公主們那以及娘家做客,還可以帶上孩子們去郊外跑馬踏青賞秋。一旦搬到宮裡,又得活在公爹的眼皮子底下。

  好在,悵然只是一瞬。

  做王妃雖然自由,但等公爹駕崩後,如果是別的王爺登基,對魏曕這個大功臣王爺不一定是什麼態度,與其戰戰兢兢地將一家人的安危時時刻刻都懸在別人的手裡,與其讓魏曕這麼驕傲的人去臣服一個不如他的兄弟,與其讓她的孩子們放不開手腳做自己真正喜歡的事,少回幾趟娘家少去踏幾次青又算什麼。

  可以把自家性命前程握在手中,那才是真正的自由。

  「幸虧你厲害。」

  殷蕙滿足地親了他一口,剛嫁給他的時候,哪知道這冰疙瘩能變成龍呢。

  魏曕捏捏她的耳朵,他也很高興,能讓她與孩子們過得更好。

  .

  趁人還在外面,殷蕙又回了一趟娘家。

  從金陵搬回來,殷墉提前通過魏曕跟永平帝打了招呼,說不勞煩永平帝再賜給他新的府邸,把殷家老宅改改就是新的伯府了。

  那麼多金陵勳貴都盼著永平帝給他們賜宅子,殷墉卻主動給永平帝省了事,永平帝自然樂見其成。

  對殷墉而言,他也更喜歡住在自家的祖宅。

  「靖王那邊都搬出來了,你們是不是也快搬進去了?」

  祖孫倆單獨說話,殷墉笑眯眯地問。

  之前他還擔心孫女婿會被人打成泥鰍,一轉眼孫女婿那條蟒竟然要化龍了,殷墉在外面矜持,一個人待著時不知偷樂過多少次,還去殷家祖墳逛了一圈,給列祖列宗都上了香。

  「瞧您,笑得臉上的褶子都變多了。」殷蕙揶揄老爺子道。

  殷墉摸摸自己的臉,不以為意。

  沒有外人,殷蕙也並不掩飾自己的喜意:「應該快了,具體哪天還得等皇上定。」

  殷墉想到孫女小時候常常被親戚們誇讚是貴婦命,他只把那話當成奉承,現在看來,竟然都是真的。

  貴婦貴婦,皇后便是第一等的貴婦!

  「你住在王府,祖父還能經常跟你說說話,遇到什麼事也能提點一下,往後進了宮,就又難見面嘍。阿蕙啊,做太子妃當然是好事,只是你千萬不能得意忘形,越是身處高位越要謹慎行事,包括三爺也是如此,上面有兄長,下面有出息的弟弟,他能不能坐穩,全是皇上一句話的事。」

  這話雖然不中聽,可殷墉不能不說,除了他,大概也沒有人敢再警醒孫女夫妻倆。

  殷蕙瞥眼門外,低聲道:「您就放心吧,這麼多年了,三爺什麼脾氣您還不清楚,比木頭還穩呢。」

  殷墉笑了笑,端詳端詳仍然明豔動人的孫女,他心情復雜地問:「你呢,怕不怕三爺屋裡再添人?」

  殷蕙笑道:「這個祖父就更不用擔心了,他若有那個念頭,早給我添一堆妹妹了。」

  殷墉:「他自己不想,就怕皇上要他納妾。」

  殷蕙:「剛去金陵的時候皇上就要賜過側妃,他直言拒絕了,我想皇上不會再自討沒趣吧。」

  公爹的心裡裝著整個天下,平時多看魏曕一眼,都算魏曕的榮幸了。

  殷墉:「但願如此。」否則他還得擔心孫女鬥不過其他女人。

  祖孫倆說完話,殷蕙就去找謝竹意了。

  姑嫂倆在一起,聊的全是家常。

  「自打王爺封了太子,來咱們家拜訪的人家越來越多,幸好祖父在金陵就是不怕得罪人的姿態,人家來了咱們只管招待茶水,禮物卻一樣不收,全都退掉了。」謝竹意笑著對殷蕙道,「還有人精心準備各種稀奇的寶貝,可他們也不想想,祖父見多識廣,能被那點東西迷了眼睛?」

  「祖父唯一收的禮,便是飄香樓李家的兩壇美酒。」

  殷蕙聽得直笑。

  當年祖父與李家鬧僵,還是因為她與李家孩子們的爭執,幾十年兩個老爺子誰都不肯低頭,現在祖父成了太子的祖父,李家那邊終於肯妥協了。

  李家從商,無人做官,兩家恢復交情,與官場亦毫無關係。

  殷蕙平時只與皇親國戚走動,想了解娘家的情況,全是通過謝竹意,有時候明明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殷蕙卻聽得津津有味,不知不覺換了兩次茶。

  謝竹意又提到了殷蓉那邊:「如姐兒的親事定下了,他們現在不是住在芭蕉胡同嗎,同住在那邊的還有一位工部侍郎,姓郭,如姐兒定的就是郭家的二公子。大姐夫是吏部侍郎,郭大人是工部侍郎,也算是門當戶對吧。其實還有門第更高的人家去提親,大姐夫都找理由拒了,把大姐氣得夠嗆。」

  殷蕙驚訝道:「何時定的?怎麼沒知會我?」

  如姐兒是她的外甥女,定親這麼大的事,她得送禮的。

  謝竹意:「剛合完八字,要辦酒席了肯定會告訴你們,不過,你們可能趕不上了。」

  蔣維幀平時都不巴結三爺,如今三爺要住到東宮了,蔣維幀更不會把帖子送到東宮去。

  殷蕙也知道這層,所以,她在娘家吃過午飯,就帶著魏寧去了蔣家。

  蔣維幀在吏部當差,蔣智在國子監讀書,只有殷蓉、蔣如在家。

  「您怎麼來了?」

  聽完下人的通傳,殷蓉一路跑到門前,見到殷蕙,明明還是那個人,身份卻變得更加高不可攀,殷蓉就連妹妹都不敢喚了,直接稱「您」。

  殷蕙笑道:「如姐兒都說親了,你不告訴我,我只好不請自來。」

  站在殷蓉身邊的蔣如刷的紅了臉。

  她今年十六歲,既有殷蓉的嬌美,又有蔣維幀身上的書卷氣,瞧著很是討人喜歡。

  殷蕙握住蔣如的手,並肩往裡走去。

  到了廳堂坐下,殷蕙仔細與殷蓉打聽了一番郭家的情況,她對一眾勳貴世家、幾位尚書之家都有所了解,郭家卻還沒聽說過。

  殷蓉解釋道:「郭侍郎是前年從地方調到戶部的,當時我們就住得近,只是不算熟悉,這回搬到平城,大家碰巧又住在一條巷子,漸漸有了走動。郭夫人很是喜歡如姐兒,跟我試探了一番,我不敢自己做主,就與如姐兒他爹商量,他爹覺得郭家二公子年輕有為,同意了。」

  殷蓉的話裡,多少透出一些對郭家的不滿。

  以前兩家的確門當戶對,可隨著殷蕙成了太子妃,女兒的身份也更上一層,明明當國公府、侯府的兒媳婦都夠的。

  殷蕙只當沒聽出來,笑著問蔣如:「你可見過郭家二公子?」

  蔣如紅著臉點點頭。

  郭二公子年長她四歲,已經是舉人了,再過兩年就要參加春闈,他有才華,長得也很俊秀,看到她還會臉紅。

  魏寧正是情竇初開的年紀,笑著把蔣如拉走了,要去打聽表姐的女兒心事。

  殷蕙看著表姐妹倆手牽手的身影,朝殷蓉那邊瞥去。

  她與殷蓉都沒有這麼親暱的時候,孩子們卻還算投緣。

  臨行前,殷蕙對殷蓉道:「無論如姐兒訂親還是出嫁,記得給我們送喜帖。」

  殷蓉、蔣維幀若是一心要佔魏曕的便宜,她肯定不高興,既然夫妻倆謹守分寸,那大家就是親戚,該走動就走動。

  殷蓉受寵若驚地應下。

  傍晚,蔣維幀從吏部回來,先從管事口中聽說了太子妃登門之事。

  等他見到殷蓉,殷蓉果然一副喜氣洋洋的模樣。

  「就你顧慮多,擔心這個擔心那個,瞧瞧,太子妃一直把我當姐姐呢,還特意交待我記得給她下喜帖。」

  在殷蕙面前,殷蓉不敢以堂姐的身份自居,但這不妨礙她在丈夫街坊間顯擺她與殷蕙的關係。

  蔣維幀平時會與一些同僚走動,那些同僚的夫人們,現在都羨慕她有個做太子妃的堂妹。

  蔣維幀看著妻子的笑臉,只是輕輕一笑。

  他娶了殷蓉那麼多年,沒見太子妃給她寫過一封信,就算同在一個地方住著,太子妃也幾乎不會主動與殷蓉走動,今日登門,太子妃顧及的乃是她與女兒的情分。

  這點情分,也是他本本分分當差、謹慎行事換來的,倘若他經常跑去太子面前阿諛奉承,夫妻倆全部面目可憎,太子妃又哪裡會關心他們的子女。

  誠然,當年他同意娶殷蓉,圖的就是殷家與燕王府的關係。

  寒門子弟,有門權貴親戚,會少很多麻煩,也會多條捷徑。

  蔣維幀更知道,一個遠房的寒門親戚,只有能派上用場時,才會得到權貴之家的看重。

  所以,在他只能做知縣時,蔣維幀從不刻意去燕王府巴結,在燕王起事遇到危險時,蔣維幀終於抓住了那條捷徑。

  做了京官後,他雖然沒有求過三爺什麼,三爺也不曾提攜他,可只要這層關係在,同僚們會自動敬著他。

  蔣維幀要做的,就是恪守本分、盡忠職守。

  只要他差事做得好,無論誰做皇帝,都不會棄他而不用。

  姻親能提供一條捷徑,這條捷徑的終點通向哪裡,需要他自己走下去。

  「最近是不是有很多人求你辦事?」

  喝過茶,蔣維幀忽然問殷蓉。

  殷蓉臉色微變。

  蔣維幀看著她道:「不想惹太子妃生氣的話,你最好不要擅自答應旁人什麼,否則就等著隨我繼續去地方做知縣。」

  殷蓉那顆快要飄到半空的心,一下子就又被他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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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2-24 02:36:52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八十七章

  徐清婉一家搬出東宮的一個月後,八月初,殷蕙、魏曕帶著孩子們搬了進去。

  東宮遠遠沒有蜀王府大,好在殷蕙一家就五個主子,夫妻倆住在正院,魏衡、魏循、魏寧分別佔一座院子,寬敞有餘。

  各個院子的名字早在搬進來之前就改掉了,東宮再無任何前太子一家居住的痕跡。

  安置妥當後,一家人去給永平帝請安。

  因為這次搬家可能會讓永平帝想起亡故的長子,殷蕙一家人都不好表現出太大的喜意,全都恭恭敬敬的。

  永平帝倒是先笑了,對魏衡、魏循道:「搬到東宮,你們以後去翰林院、學堂也方便了。」

  魏衡道:「以後孫兒每日都過來給皇祖父請安。」

  永平帝笑道:「也是快娶媳婦的人了,哪有那麼閒,七郎與寧寧過來還差不多。」

  等八郎再大兩歲,他就給五六七八這四個孫子一起選秀賜婚。

  心裡這麼想,永平帝也揶揄地看向魏循。

  兄弟倆都面色微紅。

  魏寧見皇祖父心情還不錯,這才活潑起來:「就怕來得多了,皇祖父嫌我聒噪。」

  永平帝有很多孫子,孫女卻不算多,那些小的不算,大的就眉姐兒、莊姐兒、魏寧還有福善那邊的寶姐兒。

  以前眉姐兒住在宮裡,可那孩子太過文靜,不會跑到永平帝面前撒嬌。

  莊姐兒、魏寧、寶姐兒都住在宮外,一個月能見上一面都算多的。

  如今看著魏寧,永平帝就想起了三公主魏楹的少女時期,那孩子最膽大也最敢跑到他面前撒嬌孝敬……

  魏寧被父母疼愛長大,性情上是永平帝一眾孫女裡最像魏楹的。

  永平帝本就喜歡魏寧,再加上這層原因,那寵愛就更多了幾分。

  「儘管來,祖父喜歡熱鬧。」

  魏寧立即就繞到永平帝身後,熟練地給皇祖父捏起肩膀來。

  永平帝很受用,再對殷蕙道:「既然住在宮裡,平時多陪幾位母妃說說話。」

  殷蕙自然也笑著應了。

  一家人在這邊陪永平帝待了兩刻鐘,然後就去了順妃的咸福宮。

  順妃非常高興,以前兒子兒媳都住在外面,她平時只能與其他三妃待著,現在兒子一家進來了,她的生活就豐富多了,別的不說,光魏寧就是個會逗人開心的小棉襖,其他三妃的小棉襖可都在皇宮外面呢。

  年輕的時候,大家可能會比較男人的寵愛誰多誰少,到了老年,比的就是誰身體更健康,誰家的孩子更孝順。

  順妃還沒做上太后,就已經覺得別無所求了。

  .

  趕在中秋之前,宮裡替魏曕、殷蕙舉行了太子、太子妃的冊封大典。

  太子妃地位尊貴,僅次於皇后,大典之後,宗親女眷、勳貴夫人以及三品以上官員家的誥命夫人都要進東宮拜見太子妃。

  像大公主、徐清婉、紀纖纖等平時經常見面的人就不用多客套了,殷蕙盼著的是另一張久別的熟面孔。

  終於,輪到威遠侯馮謖的家眷進殿來拜。

  馮夫人身後,跟著的就是世子夫人廖氏,廖秋娘。

  因為馮家是武將勳貴,馮謖不但封了侯爺還成了兵部尚書,當時只是王爺的魏曕要避免被人猜疑,並不曾與馮家有過走動,他謹言慎行,殷蕙也要避諱的,所以雖然她很關心廖秋娘在金陵城過得如何,卻也只能在心裡惦記,偶爾從旁人口中聽說一二句。

  此刻見面,廖秋娘跪拜之後抬起頭,再看殷蕙,眼淚就掉下來了。

  馮夫人輕聲斥道:「太子妃受封的好日子,你這般成何體統?」

  無論以前關係多好,隨著殷蕙身份的變化,廖秋娘這般都是失禮。

  廖秋娘也知道,可她就是忍不住啊,於她而言,殷蕙就是她的救命恩人,是殷蕙在她窮苦之時幫扶她做吃食生意,是殷蕙在她被殷聞欺凌後大義滅親地站在她身邊安慰她鼓勵她,後來更是殷蕙舉薦父親進了燕王的護衛所,讓自家的日子一日比一日好,還讓她有機會結識馮謖。

  如此大恩大德,廖秋娘沒齒難忘。

  而廖秋娘的眼淚,一下子就把過去十來年不曾見面的時光都抹去了,殷蕙依稀又回到了去給廖秋娘送添妝禮的那一天,廖秋娘也還是那個勇敢樂觀的小姑娘。

  「我與秋娘情分不同,夫人不必怪她。」殷蕙笑著扶起廖秋娘,對一旁的馮夫人道。

  馮夫人感慨道:「娘娘寬厚,我們秋娘能得您提攜,是她三輩子修來的福分。」

  殷蕙不敢當這話,上輩子廖秋娘被殷聞害死,殷家先欠了廖秋娘的,這輩子她只是幫廖秋娘避開了死劫,廖秋娘能有今日的幸福,最主要的還是她自己值得,值得被人憐惜,值得被馮騰喜歡。

  廖秋娘還帶來了孩子,別看她比殷蕙小幾歲,竟然已經生了四個了,三兒一女,三個兒子都像馮騰,虎頭虎腦的,結實強壯,一看就是習武的好料子,最小的女兒今年剛兩歲,腦頂紮個小揪揪,白白淨淨的臉蛋,清澈水潤的杏眼,像極了廖秋娘。

  見殷蕙喜歡這四個孩子,馮夫人主動介紹道:「我們家大郎很穩重,從小就聽話,二郎、三郎調皮些,沒少挨他們父親揍,妞妞還小,不知道是什麼脾氣,但願像她娘吧。」

  殷蕙看看馮家大郎,這孩子已經十五歲了,身形如白楊一般挺拔,目光內斂,很有馮謖的氣度。

  公爹身邊有那麼多大將,個個都立過無數戰功,唯獨馮謖做了兵部尚書,足見馮謖胸有謀略,並非只會打仗。

  十三歲的馮二郎瞧著也沉穩,只有八歲的馮三郎,東張西望的,十成十的像馮騰。

  「廖叔近些年如何?」見過孩子們,殷蕙又關心起廖十三來。

  廖秋娘笑道:「父親他一直在邊關帶兵,母親陪著他,除了惦記孩子們,其他都挺好的。」

  後面還有其他誥命夫人等著,殷蕙不好耽擱太久,叫迎春送她們婆媳出去。

  忙碌一日,晚上殷蕙沾床不久,就想睡了。

  魏曕沐浴回來,見她雖然睏倦,神色卻帶著幾分滿足。

  「高興嗎?」躺下後,魏曕將她摟到懷中,問。

  殷蕙笑笑,窩在他胸口道:「高興,今天還看到秋娘了。」

  魏曕雖然不曾與馮家走動,但都在朝堂做事,他經常會看到馮謖父子,有些交情,無須攀談,一個眼神就夠了。

  馮騰的眼神過於直白,馮謖深沉多了,父皇下旨冊封他的那日,早朝散會後,馮謖遠遠地朝他點點頭。

  魏曕就知道,馮謖是支持他的。

  .

  秋高氣爽,今年的中秋,永平帝帶著一眾宗親以及幾位大臣去了松林圍場。

  這是殷蕙這輩子第二次來松林圍場了,上次來還是十七年前,魏循都沒出生呢,魏衡還是一個喜歡跑到箱籠裡玩的小娃娃。

  休息一晚後,第二天清晨,魏曕父子就陪永平帝狩獵去了。

  魏寧與寶姐兒她們一群小姑娘去玩鬧,殷蕙、紀纖纖、福善、王君芳以及三位公主坐到了一起。

  徐清婉沒有來,她與孩子們要替魏陽服三年喪。

  「我也想去跑馬,你們誰要去?」

  福善不耐煩賞花,那些菊花在京城也能看,圍場這邊有她思念不已的草原,福善只想去縱馬奔馳。

  殷蕙看向紀纖纖,笑道:「上次來二嫂很有雅興,這次如何?」

  紀纖纖自嘲道:「我都當祖母的人了,一身老骨頭可不敢再折騰。」

  二郎、四郎都添了孩子,紀纖纖確實當了祖母,不過她並不服老,打扮得依然豔麗,只是跑馬真跑不動了,腰酸腿疼的。

  大公主、二公主、王君芳也選擇繼續賞花。

  魏楹朝殷蕙挑挑眉:「三嫂要去嗎?」

  上次跑馬,她輸給了三嫂,現在還想再比一比。

  殷蕙猶豫了片刻。

  她是想跑的,只是如今她是太子妃。

  換成徐清婉,她一定不會做這種舉動。

  可是,她不是徐清婉,太子妃也不是非要千篇一律都是一個性情。

  公爹那人很是開明,無論她是三夫人、蜀王妃還是太子妃,都是公爹的兒媳婦,上次公爹沒有嫌棄她賽馬,這次應該也不會。

  「走吧,趁今年還跑得動。」殷蕙意氣風發地道。

  福善、魏楹就跟著她站了起來,分別回房換馬裝。

  紀纖纖看著她們的背影,心動了一下,只是想起上次跑馬輸得那麼慘,還是算了。

  二公主幽幽地道:「三嫂還真是放得開,都做太子妃了,還這麼隨心所欲。」

  大公主默默地品茶,沒有說什麼。

  王君芳不會幫殷蕙說話,但也不想附和這種背後議論,走到一旁賞花去了。

  紀纖纖瞪眼魏杉,道:「來圍場就是放鬆的,誰說太子妃不能跑馬了?」

  二公主難以置信地看過來,她與紀纖纖是親姑嫂,以前總是同時說風涼話,今日嫂子竟然幫殷蕙?

  紀纖纖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了她一眼。

  .

  殷蕙、魏楹、福善騎馬來到了草原,秋風颯爽,一眼望去,草原無邊無際。

  福善還帶了弓箭。

  魏楹:「四嫂若是能獵到什麼,咱們晌午就在外面野炊吧。」

  殷蕙:「那弟妹可要好好表現,別讓我們餓肚子。」

  福善信心滿滿:「你們盡管等著!」

  三女一路快馬跑起來,看到鷹鳥,福善停馬搭弓,可惜那鷹飛得太高,箭力不及,飛到盡頭掉了下來。

  福善哼道:「都怪平時沒有機會練習,手都生了。」

  「我來試試。」魏楹忽然朝福善伸手。

  福善痛快地將弓箭遞過去。

  魏楹卻一路朝遠處的湖水跑去,彷佛有什麼獵物在那裡,跟著她朝一個方向射了一箭,驚得附近的紅袍閣老轉身看來。

  四十三歲的崔玉,依然長身玉立,只是面容更加沉靜溫和,認出馬背上的公主,崔玉笑了,遠遠抱拳行禮,就像不是公主驚擾了他,而是他壞了公主的雅興。

  魏楹也笑了,策馬折返。

  福善一臉茫然。

  魏楹對她解釋道:「看到一隻兔子,可惜沒射中。」

  說完,她看向殷蕙,卻露出一抹難為情。

  殷蕙無奈地搖搖頭,人家崔玉堂堂閣老,哪裡像兔子了?倒是魏楹,像極了守株待兔的痴情人。

  與此同時,狩獵場。

  魏衡一箭射中了一條盤旋在樹上的青蛇,這種青蛇沒有毒,有毒的早被侍衛們提前清理乾淨了。

  魏衡射中的這條,只有拇指粗細,如果不仔細看都難以發現。

  「五哥好箭法!」八郎跑去撿起那條軟繩似的蛇,大聲欽佩道。

  二郎哼了一聲。

  永平帝聽見了,指著那條蛇所在的大樹樹身上一個碗口大小的樹洞道:「二郎好像很不服氣,這樣,你射那樹洞試試,你能射中,朕就賞你。」

  二郎覺得皇祖父怪瞧不起人的,那麼大的一個洞,他能射不著?

  於是,二郎煞有介事地拉弓搭箭,瞄准樹洞,「嗖」的放箭。

  距離的確不算遠,但草原上多風,二郎沒有考慮到風,那箭就射偏了。

  魏昳見了,恨不得不認這個兒子,沒本事就罷了,居然還好意思不服氣!

  永平帝沒有理會漲紅臉的二郎,繼續帶著一干人往前跑去。

  今日狩獵,明日跑馬,無論比什麼,魏衡始終都是一眾皇孫裡面最優秀的那個,永平帝每次看過去,都是笑眯眯的。

  二郎小聲與四郎嘀咕道:「這是大哥、三弟沒來,不然哪裡顯得出他。」

  四郎只是默默地聽著。

  二郎的脾氣,以前不服大郎三郎,現在五郎成了下一個儲君人選,二郎就又開始不服五郎了。

  可四郎想,就算大郎、三郎來了,今時今日的五郎,也不會再謙讓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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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2-24 02:37:05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八十八章

  臘月,京城又下了一場大雪。

  這雪是從黃昏開始下起來的,一家人吃完晚飯再去院子裡看,地上的雪已經鋪了淺淺一層。

  鵝毛大的雪花隨著晚風打轉,有一片落到了魏寧的臉上。

  魏寧隨手抹去雪花融化後留下的水漬,心裡冒出一個主意,拉著兩位哥哥走到一旁,竊竊私語。

  孩子們大了,主意越來越多,殷蕙沒有在意,笑道:「都早點回去睡吧,記得蓋好被子。」

  「也不知道他們在盤算什麼。」

  回房後,殷蕙對魏曕道。

  魏曕並不擔心,有阿衡在,三兄妹不會做什麼出格的事,他更擔心父皇的風寒,父皇年紀大了,這次風寒來勢洶洶,已經持續了十來日,咳嗽還沒完全好。

  乾元殿後殿,永平帝喝過一碗湯藥,又看了幾張奏折,藥勁兒上來,他也就躺到了床上。

  睡得早,第二天天還沒亮他就醒了,許是黎明太過安靜,永平帝好像聽到了吱嘎吱嘎的腳步聲,在前殿之外。

  這可是他的寢殿,侍衛日夜輪值守護,誰敢在此走來走去?

  永平帝坐了起來。

  守夜的小太監足夠警醒,立即從鋪蓋裡面鑽出來。

  「皇上,您感覺如何?」小太監緊張地問。

  永平帝:「水。」

  小太監忙倒了一碗溫水。

  永平帝一口氣喝乾淨,覺得喉嚨比昨日舒服多了,身體也輕便不少,就知道這次的風寒終於過去了。

  叫小太監取來大氅,永平帝披上,示意外面的宮人們不必聲張,他悄悄來到了緊閉的殿門前。

  處處都是皚皚白雪,映照得天色也比平時的黎明要亮上幾分,永平帝微微眯著眼睛,看到五郎三兄妹在殿前的空地上走來走去,彎著腰將各處的雪運到中間。

  也只有這三兄妹才能從東宮那邊一路走過來而不被侍衛驅趕吧。

  年輕人體力充沛,再忙活一個時辰可能也不會覺得累,永平帝大病初癒,看了會兒就回去補覺了。

  等他再次睡醒,外面天已經亮了。

  頭髮花白的海公公走進來,笑眯眯道:「皇上,五郎他們送了您一份禮物,您過去瞧瞧?」

  永平帝換好衣裳,這就走了過去。

  三兄妹剛剛忙完,不曾離去,瞧見永平帝,魏寧小跑過來,扶著他一邊胳膊問:「皇祖父今日感覺如何?」

  永平帝笑道:「好了好了,一點風寒而已,也值得你們擔心。」

  說完,永平帝看到了孩子們為他準備的禮物。

  那是一條用雪堆出來的長龍,足足佔了半個院子,龍頭威風凜凜,龍身上連一片片龍鱗都雕出來了,手藝自然比不上冰雕師傅,可也像模像樣了。更何況,這是三個孩子一大早起來孝敬他的,永平帝真是越看越滿意。

  「手都伸出來。」

  看過禮物,永平帝對三兄妹道。

  三兄妹互相看看,還是乖乖伸出了手。

  忙活了一大早,三兄妹的手都凍得紅通通的,永平帝搖搖頭,對魏衡道:「你怎麼不攔著點,也跟著胡鬧。」

  魏衡笑道:「只要皇祖父喜歡,就不算胡鬧。」

  永平帝哼了哼,叫三兄妹隨他一起去吃早飯。

  年輕人胃口好,魏衡、魏循兄弟倆很快就幹掉了一碟子四個包子,海公公馬上又擺了一碟子過來。

  永平帝突然想起魏衡小時候,笑著道:「五郎小時候就能吃,每年宮宴,屬你吃得最香。」

  魏衡臉上一紅,他怎麼不記得了?該多能吃,才會在一群堂兄弟裡面脫穎而出,讓皇祖父記得如此深刻?

  素來穩重的五郎也有臉紅的時候,永平帝心情更好,竟比昨日多喝了一碗粥。

  「皇祖父,五哥小時候還做過什麼趣事,您多給我們講講吧?」魏寧很是好奇地道。

  她在自家人面前喊魏衡大哥,到了永平帝面前,就喚「五哥」了,畢竟皇祖父總是按照排行喚兩個哥哥。

  永平帝的記性還是很好的,能記起五郎童真可愛的時候,也記得五郎在那年中秋背的《靜夜思》,記得在他謀劃起事前,五郎從一虎一龍兩幅畫中,選了那幅龍。

  當時他很高興,抱著乖孫承諾將來會帶著他一起飛,現在看來,竟然也應驗了。

  一時間,永平帝看魏衡的目光變得更加慈祥起來。

  雖然官員們都放了年假,永平帝還是要看折子,三兄妹乖乖告辭。

  回到東宮,魏衡去找父王。

  魏曕在書房。

  「父王,皇祖父身體好多了。」魏衡先稟報道。

  魏曕點點頭,看眼兒子,問:「可是皇祖父與你們說了什麼?」

  魏衡就把皇祖父的那些回憶說了,有時候皇祖父會一個人陷在回憶中,時而面露懷念傷感,時而又很是愉悅的樣子。

  魏曕不知不覺放下了筆。

  在兒子的敘述中,他察覺了一件事。

  父皇老了。

  從年紀上講,父皇或許早老了,可父皇永遠精力充沛地打理著江山大事,絲毫看不出疲憊,今早父皇卻回憶了那麼多,像一個普通的老者。

  魏曕再看向兒子。

  魏衡眼圈微紅,垂眸道:「皇祖父的白髮好像變多了。」

  一家人搬動東宮後,魏衡幾乎每日都會見到皇祖父,有些循序漸進的變化其實會很難察覺,可是今早,他真的一眼就注意到了皇祖父髮間的白絲。

  魏曕看向窗外。

  去年大哥突然薨世,父皇白髮人送黑髮人,便是一場打擊,這次的風寒纏綿多日,多多少少也消耗了父皇的元氣。

  歲月不饒人,帝王也逃不脫。

  .

  去年是永平帝遷都的第一年,然而因為魏陽的薨逝,宮中沒有舉行宮宴,那個年過得冷冷清清。

  今年,永平帝特意囑咐四妃將除夕宮宴辦得熱鬧一些。

  只是再熱鬧,永平帝坐在主位,放眼望去,還是能發現明顯的區別,大兒子沒了,大兒子一家還在為他服喪。

  再沒出息的兒子,那也是他親眼看著從一個奶娃娃長到四十多歲的兒子,永平帝心裡難受。

  難受的人,喝起酒來便沒完沒了。

  麗妃勸他,永平帝不聽,魏曕殷蕙夫妻倆勸,永平帝不聽,大公主三公主來勸,永平帝還是不聽。

  他是皇帝老子,誰能強行不許他喝酒?

  宮宴結束,永平帝喝得酩酊大醉。

  魏曕與魏衡父子倆將他架回了乾元殿。

  永平帝又是一番嘔吐,魏曕習以為常,默默地幫父皇擦拭。

  永平帝醉醺醺地睡著了。

  魏曕讓兒子回東宮,他跟乾元殿的小太監要了一床鋪蓋,就躺在永平帝的床邊。

  永平帝睡到半夜要去放水,眯著眼睛坐起來,旁邊立即有人來扶,永平帝也沒有睜開眼睛,迷迷糊糊去了淨房,再昏昏沉沉地躺下。都快睡著了,永平帝突然睜開眼睛,不對勁兒,剛剛攙扶他的那人手臂結實有力,不可能是太監。

  永平帝翻個身,朝下定睛一瞧。

  魏曕剛剛躺穩,見父皇轉過來,立即坐了起來。

  永平帝皺眉道:「怎麼是你?」

  魏曕道:「您喝醉了,我扶您回來的。」

  永平帝:「怎麼不回去睡?」地上冷冰冰的,哪有睡被窩舒服。

  魏曕沒說話。

  永平帝反應過來了,兒子想多孝敬孝敬他。

  這一打岔,永平帝也不睏了,往裡面挪挪,叫兒子躺到他身邊來。

  魏曕不敢,那是龍床。

  永平帝不耐煩地道:「讓你上來就上來。」

  魏曕只好緊貼著床邊躺好。

  永平帝大手一揮,將半邊被子蓋到兒子身上,見兒子一動不動,永平帝又支起身體,幫兒子掩好被角,口中嫌棄道:「別覺得自己還年輕,已經過了子時,你也是四十歲的人了。」

  魏曕緊緊抿著唇,等永平帝在旁邊躺下,他才朝另一側偏頭,眼角滾下淚來。

  永平帝望著屋頂,腦海裡過了一堆的事,突然笑出聲來:「你說說,我怎麼養出你這麼個冰疙瘩,你這個冰疙瘩,怎麼又養出五郎那麼懂事的好孩子。」

  魏曕覺得老爺子太偏心,說他是冰疙瘩,說阿衡是好孩子,言外之意,他不夠好。

  但他不與老爺子計較,道:「五郎像他娘,七郎像我一些。」

  永平帝:「七郎也比你強。」

  魏曕就不說話了。

  永平帝卻給兒子找了藉口:「怪我,以前不夠關心你,你娘又是那副軟弱脾氣。」

  男孩子們在一起,難免有個磕磕碰碰,老大是世子,無人敢欺,老二有他娘護著,自己也是個蠻橫的,只有老三,小可憐,因為年紀小打不過哥哥們,還沒有地方可以訴說委屈。輪到五郎、七郎,爹疼娘寵的,哪裡會變成冰疙瘩。

  魏曕:「您別這麼說,能給您做兒子,是兒臣之福。」

  永平帝哼了哼:「福不福的你都是我兒子,我有對你好的時候,也有對你壞的時候,總歸都得受著。」

  只是,無論他這個父親做的多差勁,都不可能會故意苛待兒子,兒子能不能想明白,是兒子的事。

  「這兩年瓦剌屢犯我西北邊疆,韃靼也有了不臣之心,我準備二月裡再去北伐,直接出兵瓦剌,瓦剌安分了,韃靼也就老實了。」

  魏曕聞言,坐起來,正色道:「兒臣願隨父皇同往。」

  永平帝瞪他道:「胡鬧,你都是太子了,怎能再隨我出征,老老實實給我待在宮裡監國。」

  魏曕如何能放心,父皇的身體不比當年,光是路途奔波都可能受不了。

  永平帝看出了兒子的輕視,也坐了起來:「你覺得我老了是不是?信不信我還能把你打趴下?」

  說著,永平帝擼起袖子,露出一雙肌肉結實的手臂:「人家廉頗七八十還能帶兵,我才六十,怎麼就不行了?」

  魏曕垂眸:「您六十二了。」

  永平帝抓住兒子的肩膀就想將人推下床去,想了想還是算了,躺回去道:「朕意已決,只是提前跟你說一聲。」

  魏曕知道自己要留下來監國,妥協道:「讓五郎、七郎隨您去。」

  永平帝:「不用你說,我也會帶上他們。」

  包括大郎、三郎,他也會一併帶去,讓四兄弟都見識見識瓦剌的鐵騎,既要了解敵人的強大隨時防備警惕,又要讓孫子們親眼看看,再強大的鐵騎也會敗在他手下,不必畏懼。

  「大郎、三郎都是帶兵的好苗子,以後你盡管用,別養廢了他們。」手心手背都是肉,永平帝還是交待道。

  魏曕:「父皇放心,兒臣知道該怎麼做。」

  永平帝看眼兒子,嗯了聲:「父皇信你。」

  大郎、三郎比較特殊,至於老二、老四、老五,要麼是扶不上牆的爛泥,要麼都敬重老三,肯定會得善終。

  .

  景和十二年二月,永平帝率領五十萬大軍親征瓦剌,太子魏曕送行百里方歸。

  永平帝用兵如神,半年之後,瓦剌大敗,勢力退回草原深處,韃靼亦再度向大魏稱臣納貢。

  然而大軍凱旋途中,永平帝突發心疾,強撐到回京,立下傳位詔書便溘然長逝。

  京城百姓聽聞喪鐘,無不悲泣,長跪街頭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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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九章

  先帝駕崩,太子魏曕登基,國喪三個月後,恰逢新年,魏曕定年號為「承平」,這一年即為承平元年。

  國喪結束後,魏曕才開始冊封一眾宗親。

  先是長輩,仁孝皇后為魏曕嫡母,追封為聖皇太后,順妃乃魏曕生母,封皇太后。

  麗妃、賢妃、淑妃保留封號不變,分別晉升為太妃,與太后一同居住於西六宮。

  太子妃殷蕙封皇后,其祖父殷墉封承恩公。

  世子魏衡封太子,賜住東宮,次子魏循為二皇子,賜住東六宮的景陽宮,魏寧為公主,賜住東六宮的長寧宮。

  魏曕的三個姐妹分別賜長公主,三個兄弟以及大侄子魏征仍為親王。

  雖然國喪已經結束,新帝也可以以月待年替先帝服喪,但魏曕堅持要為先帝守滿三年,他都如此,其他宗親更是要服滿各自應服的喪期。

  此乃孝舉,大臣們雖然覺得新帝不必如此辛苦,該趁壯年早早充盈後宮多生幾個皇子,可百善孝為先,魏曕至孝,他們也不好催促,只好先將這類諫言咽回肚子。

  .

  溫太后知道兒子與兒媳感情好,哪怕除喪後也不會選秀充盈後宮,她不擔心兒子,可她替孫子們著急。

  這日殷蕙來給她請安,溫太后忍不住跟兒媳婦嘀咕:「你說說叔夜,明明可以守三個月,他非要守三年,那這三年裡肯定不好替阿衡他們張羅婚事,阿衡都二十一了,身邊連個暖被窩的人都沒有。」

  她等著抱曾孫呢!麗太妃都有好幾個了!

  殷蕙笑道:「皇上最近很忙,阿衡、阿循正好幫他們父皇分擔分擔,婚事晚三年也沒關係,三年後寧寧十八歲,選駙馬也剛剛好。」

  溫太后看看兒媳婦,心中一動,悄聲道:「阿蕙不著急,是不是擔心叔夜給自己選后妃?」

  殷蕙嗔了婆婆一眼:「在娘心裡,我就是那麼小氣的人?皇上真要選,只要跟我說一聲,我保證給他挑天底下最美的美人來。」

  溫太后才不信呢:「你嘴上說的輕巧,叔夜真要選了,你該偷偷哭了。」

  她伺候先帝的時候,先帝身邊已經有妻有妾了,她只求平平安安別被人欺負,哪會在意先帝更寵愛誰。

  兒媳就不一樣了,與兒子恩恩愛愛了二十年,眼裡早容不下沙子了。

  「阿蕙放心,娘肯定是站在你這邊的,叔夜要是有那念頭,娘先給他壓下去,讓他都沒臉張嘴!」

  溫太后一副發生什麼事她都會替兒媳婦擋著的樣子。

  殷蕙只覺得好笑,就算婆婆有心,真到了那一天,魏曕一皺眉,婆婆的膽子就嚇破了。

  「您放心吧,皇上不是那種人。」殷蕙反過來安慰婆婆道,「您有空就多留意留意京城適齡的閨秀,替阿衡、阿循預備著,皇上那邊真不用您費心。」

  溫太后也只好如此了。

  當然,宮裡都在替先帝服喪,不會請宮外的貴婦貴女們進宮賞花或吃席,溫太后暫且也就沒機會見外人,無事可做的時候,她會與麗太妃、賢太妃、淑太妃坐在一起打牌。

  先帝那麼寵愛她們,想必不會介意她們在喪期打牌消磨時光,要怪就怪他自己,丟下她們先走了。

  因為魏曕的後宮就殷蕙一個,登基這麼久宮裡連點新鮮事都沒有,麗太妃就主動找事了,對溫太后道:「我有個侄孫女,長得貌似天仙,比我年輕的時候還美,要不要給太子留著?」

  溫太后看向坐在她上首的麗太妃,就快六十歲的人了,雖然在先帝剛走的時候傷心了一陣,如今又開始了精心打扮,彷佛依舊不服老似的,確實也能看出年輕時候的美豔,只是這驕傲自信的脾氣,真是一點都沒有變。

  「太子的婚事我可管不著,自有皇上做主。」溫太后摸了一張牌,淡淡地道。

  麗太妃咬了咬已經不太結實的牙,心中暗恨。這個溫氏,剛進燕王府的時候在她面前連大氣都不敢出,這會兒倒是母憑子貴,在她面前擺起太后的譜了!

  「說起來,皇上真夠孝順的,一守就要守三年。」賢太妃郭氏感慨道。

  溫太后心裡覺得兒子傻,嘴上笑道:「都是應該的,當年姐姐病逝,孩子們也都守了三年,對先帝理該如此。」

  麗太妃又插言了:「等皇上除了服,是不是該選秀充盈後宮了?」

  溫太后瞥了她一眼:「不會,選秀勞民傷財的,皇上不會那麼做。」

  一直沒開口的淑太妃默默抓起一張牌,眼睛一亮,笑著推倒面前的牌:「胡了!」

  麗太妃眼神不太好,伸長脖子看了看,確認無誤,她不高興地抿抿嘴,自有旁邊的宮女數銀豆豆交給淑太妃。

  .

  三月下旬,京城附近的百姓們開始了今年的春耕。

  魏曕提前定好日子,叫上一眾宗親與臣子們去皇家別苑種地。

  大臣們都穿粗布短褐,魏曕等皇親也是如此,只是個個都穿白色素服,騎馬走在最前面,看起來十分顯眼。

  迎面吹來的風已經不再寒冷,清晨的陽光照在身上也暖融融的舒服,楚王魏昳的心裡卻很不爽快,低聲對湘王魏昡道:「皇上也真是的,這幾年百姓們都安居樂業老老實實地種地,哪裡還需要皇家親耕勸農,他要學父皇,也不必如此。」

  在魏昳看來,老三純粹是故作姿態。

  魏昡看他一眼,道:「二哥這麼說,真是辜負了父皇當年帶咱們春耕的苦心。」

  對於一個國家,田地糧食與兵力武器同樣重要,甚至糧食要更重要一些,沒有糧食,人人都吃不飽肚子,將士們又如何能有力氣打仗?

  「皇上心胸寬廣,但也是有脾氣的,二哥不要再抱怨了,白白惹皇上不高興。」魏昡最後一次勸說道。

  魏昳哼了哼。

  不舒服歸不舒服,到了皇家別院裡面的田地前,魏昳還是拿起農具吭哧吭哧地幹了起來,尤其是魏曕的目光掃過來時,魏昳恨不得變成一頭大黃牛,好好給三弟表現。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啊,老子當皇帝他這個兒子還敢偷偷懶,現在變成兄弟了,兄弟待兄弟,可沒有老子對兒子那般包容。

  想到這裡,魏昳看向自家的孩子們,見二郎、四郎都算勤勉,他也就不再關注。

  田地的另一頭,魏衡與大郎並肩忙碌著。

  皇祖父病重時,是他們四個堂兄弟守在旁邊,皇祖父曾經拉著魏衡與大郎的手握在一起。

  「太子文武雙全,做農活也是咱們兄弟裡最厲害的。」

  眼看一滴汗珠沿著魏衡俊朗的側臉滑落下來,大郎笑著道。

  魏衡抹掉已經流到下巴上的汗,看眼大郎,搖搖頭道:「大哥怎麼也會調侃人了。」

  大郎道:「不是調侃,我是真的佩服你,以前皇祖父帶咱們來種地,我雖然會賣力,其實心裡並不喜歡這差事,可我看得出來,你是真心享受這一切。」

  必須做與喜歡做,完全不是一回事。

  魏衡聞言,朝不遠處的弟弟魏循看去,魏循專心地播著種,沒有察覺兄長的目光。

  魏衡又看向走在最前面的父皇。

  他想,他之所以喜歡春耕,也是跟著父皇學的吧,他第一次種地,就是跟著父皇母后在自家的陶然居。

  春耕於他,是勸農,也是一家人美好的回憶。

  .

  在地裡忙了一日,魏曕回到乾元殿時,殷蕙離他還有三四步,都能聞到他身上的汗味兒與泥土氣息。

  最愛乾淨的人,該他出汗出力氣的時候,他也毫無怨言。

  水備好了,殷蕙陪他去沐浴。

  四十出頭的魏曕,容貌依然年輕俊美,身軀也依然健碩,只是這一年來瘦了一圈,瞧著怪讓人心疼的。

  「忙完春耕,接下來總算可以休息休息了。」殷蕙一邊幫他擦拭,一邊輕聲道。

  魏曕看看她,道:「嗯,也該陪陪你了。」

  殷蕙笑了:「誰說要你陪了?我每天的事情可多了,可未必有空。」

  魏曕知道她只是隨便說說。

  做了皇后後,她最大的煩惱,便是麗太妃那邊經常要這個要那個的,老太太突然從寵妃變成太妃,還無法適應,就倚老賣老找點事情。

  吃過晚飯,魏曕牽著殷蕙的手,在金燦燦的夕陽裡去了東六宮的澄心殿。

  澄心殿便是曾經燕王府東六所之中的澄心堂,也是魏曕與殷蕙最開始的家,先帝將這裡修成了鐘粹宮,魏曕登基後,改為了「澄心殿」。

  因為新帝一家經常會來澄心殿坐坐,宮人們便每天都將澄心殿打掃得乾乾淨淨的。

  曾經澄心堂的院子裡種了兩棵槐樹,修建皇宮時工匠們這那兩棵枝繁葉茂的槐樹移到了別處,換成了兩棵海棠。

  暮春時節,海棠花開,粉燦燦的。

  「我剛嫁給你的時候,就覺得槐樹太沉悶了,不如花樹好看,卻也不敢跟你說。」坐在次間的榻上,殷蕙趴在魏曕的肩頭,對著院子裡的海棠樹回憶道。

  魏曕捏捏她的手:「就算你說了,那時候也不好改動,最多再移兩棵海棠種到後院去。」

  那時候,他還從父王嫡母手裡領月例過日子,不好亂花銀子。

  殷蕙明白的,燕王府規矩多,這規矩也同樣束縛著魏曕幾兄弟。

  「喜歡海棠嗎?不喜歡,可以換成別的。」魏曕也朝窗外看了眼,忽然道。

  殷蕙搖搖頭,笑道:「就海棠吧,挺美的。」

  魏曕微微低頭,暮色四合,她明豔的臉卻彷佛散著發一層柔光。

  魏曕便親了上去。

  殷蕙給他親了一會兒,手慢慢攀上他的肩膀,在魏曕親到她的耳畔時,殷蕙忍不住問:「將來大臣們要你選秀,你會如何?」

  魏曕笑了,輕輕咬她的耳垂:「早跟你說過,我有你足矣。」

  「父皇都不能勉強我做的事,大臣們更不能。」

  溫熱的氣息,甜蜜的話語,殷蕙像喝了一碗桃花酒,心裡又甜又醉。

  開玩笑也罷,試探他也罷,殷蕙眸光流轉,舉起他的手道:「你向父皇發誓,我就信你。」

  魏曕抬起頭,看著她。

  殷蕙哼道:「是父皇讓你娶我的,所以你說要只守著我過一輩子,也要跟父皇報備一聲。」

  這話似乎很有道理,婚姻一事,理該有始有終。

  魏曕便舉起手,道:「父皇在上,托您之福,兒臣得娶賢妻殷氏,兒臣甚喜,誓與之白頭偕老,不納旁人,若……」

  殷蕙立即拉下他的手,這樣就夠了,不必再說些不吉利的話。

  就是,殷氏殷氏的,不太好聽。

  「父皇面前,怎好稱你閨名。」

  解釋完畢,魏曕再次親下來,對著她的耳窩喚聲「阿蕙」。

  婚後多年,其實魏曕很少喚她,就是要親密,直接做就是了,沉默中燃起灼灼烈火。

  聽得少,殷蕙也怪別扭的,笑著堵住了他的嘴。

  冰疙瘩的喜歡,在心不在口,她都知道。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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