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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力寶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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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元柔 -【豆腐娘子】《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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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3-1 00:08:52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不在乎閑言碎語

暗學文三人回到自家之後,沒多久,果然王堅就上門來問案了。

暗芃想到今天的事,雖然害怕,但還是在家人的陪同下把事情都說明清楚。

晚上,傅芃因為見了不舒服的東西吃不下飯,夜食就只有傅學文跟傅茜兩人。

暗家雖是耕讀之家,不過傅學文並沒太多文人的毛病,也沒什麼食不言、寢不語的規矩。  

暗學文挾了塊爽脆的腌蘿卜放進嘴里,眼楮掃向另一邊的女兒,眼神沉沉,欲言又止。

一頓飯里,傅學文就只顧著盯著女兒,嘴里吃了什麼東西自個兒都不知道。

暗茜又不是瞎了,看不見她爹那麼明顯的目光,但她還是忍到吃完飯,泡了一壺熱茶給她爹以後,才坐到椅子上看著他。

「阿爹,一整個晚上您都盯著我看,是有什麼事要跟我說嗎?」

暗學文一頓,把熱茶端起來用杯蓋刮著茶沫,想了又想,「茜娘,咱們這豆腐店的事,你有什麼打算?」

暗茜秀氣的眉頭微微一皺,對她爹問的事情感到有些疑惑,總覺得他想說的不是這件事,不過她還是開口道︰「爹不是想把鋪子租出去?我身子得調養,把鋪子租出去也好。」她家的豆腐店正好在街道口附近,是做生意的好位置,不愁沒人要。

「嗯,爹也是為你好,身子好才是最重要的,鋪子租出去也是一筆收入,日常有我的束修也不用煩惱,再說,爹這些年也存了不少錢,家里用不著你擔心。」難得女兒自己想開了,他也高興。

「爹,您就想跟我說這個?」傅茜問他。

暗學文遲疑了一下,「茜娘,你……覺得跟王紹這門親事……妥當嗎?」這才訂親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就連著兩次踫上命案,兩次還都跟王紹還有茜娘在一塊的時候發生,這真是不太……好。

雖然他說的那麼委婉,傅茜卻一下就領會他話中之意,臉色當下就不好看了,「爹,您說的這是什麼話?都已經定了親,哪來妥不妥當的問題。」

見她臉色不好看,傅學文心里有點酸酸的,這都還沒嫁過去,就開始幫那小子說話了,真是女大不中留。

他心里又酸又苦,傅茜倒是真的生氣了,「爹!您往常不都說子不語怪力亂神,您方才說那話都不怕咬舌頭?」婚事又不是玩笑,怎容得這樣反復。

「我知道,不過這……太觸楣頭了些。」子不語怪力亂神沒錯,但那是沒到自家孩子身上,到了自家孩子身上,怎麼樣都得多想想。

「哪來的這種話,您以後別拿這出去說,讓人知道了,還以為您女兒是衰星了。」傅茜氣呼呼地說道。

「爹不是這意思,我怎麼可能說自己的女兒是衰星,我說的是那小子。」一听她誤會了,傅學文趕忙解釋道。  

暗茜听了更生氣,「什麼這小子、那小子的,人家有名字,叫王紹,爹,這些話我不愛听,您以後別說這些讓我心里不好受。」

她小嘴巴啦巴啦地說完這些話後,還不高興地給了她爹一個生氣的眼神,甩著門簾把她爹扔著就跑了。

暗學文被扔在大廳里,錯愕地瞪大眼,然後又變成失落,「還沒嫁人呢……我會不知道那小子叫王紹嗎?」不高興地喃喃自語一陣,又瞧了一眼女兒跑出去的方向,悶著頭碎碎念著回自個房里去了。

不理會傅學文復雜的心里感受,傅茜氣鼓鼓地跑回房間里,今天的事,她本來就放在心上,沒想到她爹沒安慰她,還多剌了她一下。

自己默默地氣了好一會兒後,她才從床里的小幾上拿下一個繡籃,繡籃里放著做到一半的鞋子,白皙的手輕輕地撫過鞋面,嘆了口氣。

不得不說,方才爹說的話雖然讓她很不開心,不過很多知道他們訂親的人家,肯定也會這麼想的。

哀過沒有花紋的素色鞋面,這是她為了王紹做的,上一次不經意看見他穿的都是磨損嚴重的鞋子,幫傅芃做鞋的時候,忍不住就多準備了一份材料。

崩量了鞋碼,幫傅芃做完了鞋後,還是把這份鞋料給摶出來做了,考慮到王紹經常在外面跑,她用的底比較厚,鞋邊又用了羊皮,這樣鞋子不論夏冬都能穿。

籃子里的鞋已經做好了一只,另一只的鞋底也做好了,剩下就是鞋面,以及跟鞋底縫合起來。

拋開那些煩亂的心思,傅茜借著燭光慢慢地將鞋子給縫起來。

她縫得專心,不知道過了多久以後,耳邊隱約听到聲音,愣了一下,還以為自己听錯了,再仔細一听,半掩的窗戶真的傳來細碎的聲響。

這麼晚了……傅茜嚇了一跳,下意識就喊了句,「誰?」

「茜娘……」窗外傳來微弱的聲音,很耳熟。

暗茜愣了下,把手里的鞋放到一邊後往窗戶走,透過半掩的窗戶縫隙望去,黑漆漆的夜色中,站著一個高大的身影。

「紹子哥?」驚訝地掩住嘴,她瞪大眼楮看著窗外的人影。  

月光下,王紹的身影慢慢映入她的眼底,來到她的面前,對她一笑。

也許是夜色、也許是心動,他這一抹笑,陪伴著月光倒進了她的眼底,也落進了她的心底,快速跳動的心,彷佛都要從胸口跳出來一樣,讓她怔怔然地搗住了心口。

王紹見她被自己嚇得呆愣的模樣,笑著伸出手在她額上輕彈一記,「發什麼呆?」熱度從他踫觸的額間漫延開來,貝齒輕咬著下唇,雙手微微顫抖著,傅茜努力穩下自己紊亂的心,吸口氣緩慢地開口,「紹子哥,這麼晚了,你怎麼來了?」

月光很亮,輕柔地灑在她的臉上,小臉上的慌亂他看得一清二楚,心中一軟,大掌撫過她的臉龐,「我來把東西給你。」

這樣就好。慢慢的,你心中有我、我心中有你,這樣的感情細水長流更好。

「東西?」眨眨眼,不解地看向他。

他笑著從自己懷里掏出一個木盒,木盒十分精致,上面雕著漂亮的茉莉圖騰。

暗茜愣愣地接過手,她大概知道盒子里是什麼了,不過這木盒跟白天拿的那個也差太多了,白天那不過是用便宜木料做的,現在她捧在手心的則是檀木,光是拿近就能聞到檀木特有的香味。

慢慢地打開檀木盒子,果然里面放著白天買的那幾樣飾品,還多了一個小玉墜子,是壓裙用的,玉墜雖小但卻十分潤澤,月光下有盈盈的白光,一看就知道價值不菲。  

「這是我在邊關拿到的戰利品,什麼玉我不知道,我覺得很適合你。」小小巧巧卻又溫潤有光。

玉墜漂亮得不象話,傅茜很喜歡,小心翼翼將玉墜拿起來握在手心,「我很喜歡。」她真的喜歡這個小東西,更喜歡這個東西帶來的意義。

「喜歡就好,我回去了。」王紹並不光只是為這些飾品而來,傅先生離去時有些排斥的神情他看見了,他怕她會動搖,所以才特意挑出了個對他有意義的東西贈給她。

方才只顧著看人,她現在才注意到王紹穿的還是早上那身衣服,「都這麼晚了,你剛忙完?」瞧這天色,少說也差不多是亥時了。

「嗯,夜深了,你也早點休息吧。」王紹聲音輕輕的,他還不想被傅先生拿著刀追,而且夜深了,本就不應該在她家里。

「好,你也快點回去休息。」傅茜把首飾盒放到一旁桌上。

王紹模模她的頭頂,淡淡一笑,轉身往另一邊黑暗的牆角走去;看著他利落地翻牆出去後,傅茜才拿著東西回到自己的梳妝台前。

手心里拿著玉墜,仔細地看了好一會後,小心地放回盒子里,對著鏡中的自己露出一笑,一整晚枰枰跳的心這才真正地安穩了。

「紹子、紹子啊!開門!」天才微微亮起,王紹他家的大門就傳來聲響。

原本閉著眼的王紹一下就睜開了眼楮,听著叫門聲,一愣,這不是他娘的聲音嗎?隨手拎起件衣裳披在身上,急急地往大門口走去。

「紹子!」大門口的人還在喊。

王紹三步並作兩步地沖上去,門一開,果然看到他娘提著大包小包的東西站在他家門口。

「娘?您怎麼來了?」王紹被他娘的出現打得措手不及,不過愣一下後,就把他娘身上的東西都拎過來。

王大娘松了松肩膀,邊進門邊說話,「怎麼?我自個兒子家還不能來啊?」語氣有些沖。

「當然能來,進去歇口氣再說吧。」王紹心疼地看著母親頰邊的汗水,這麼早就到這,肯定是趕在城門剛開就進城的。  

王大娘進了屋,拿了水壺猛灌了好幾口,一坐在椅上喘氣,「老了、老了,以前就是走上十幾里路都不成問題,現在光從村子走來就覺得腳疼。」還槌槌發酸的膝蓋搖著頭。

「您有事讓村子里的兄弟傳個話就好,怎麼自個兒進城了?還不搭馬車,我去給您端水泡泡。」王紹轉身想去煮點熱水讓娘親泡泡腳。

王大娘揮揮手,「別忙,這事得我自個兒進城才行,你先過來。」王紹被他娘的舉動弄得模不著頭腦,走到她身旁,「怎麼了?」

瞧著打開的大門關上了,王大娘抬眼看著兒子,「你跟娘說,你昨兒個跟茜娘出門是不是又出事啦?」昨天村里從廟會回來的人同她說了些不好听的話,她心里不舒服,怎麼都得到城里瞧瞧才安心。

王紹一瞬間就想到定是村子里有人去向他娘說了些什麼,心里不悅,擰起眉頭正想解釋,王大娘就先打斷他的話了。

「兒啊,娘告訴你,咱們做人得有良心,這些什麼個霉運啊、災星的話都別听,那都是些折騰人的話,咱們茜娘好得很,以往不也從沒遇過這些事嗎。」王大娘在村子里听了一耳朵的閑話,都在說自家同茜娘訂親後就不得安寧,總踫上死人,說是茜娘跟紹子八字不合才會這樣。

她呸!這些個老婆娘肯定是嫉妒他家能娶到茜娘這麼好的姑娘,才說這些閑話來糟蹋人,也不怕爛了嘴巴。

听到這些閑話,她就會想到當初紹子他爹剛走的時候,他們孤兒寡母的,也被這些閑話給說過好長一段時間,要不是後來紹子進了軍營,這些人還有話說呢!

王紹愣了下,然後笑了,伸手親密地攬住他娘的肩膀,「是啊,沒想到我娘這麼明理。」他本以為他娘是被那些閑話給影響了,想退了親事,沒想到居然不是,而且看樣子他娘還十分討厭那些長舌婦。

「去去去!當你娘是什麼人啊。」王大娘沒好氣地拍掉他的手,給了這沒大沒小的兒子一個白眼,「娘決定了,就在城里住段時間,住到喝了媳婦茶再回村子。」她這次沒把兒子的親事給辦妥了就不回村。

「成!我家不就是您家嗎,您愛住多久就住多久。」要不是他娘舍不得孫子,他早把娘給接到城里住了。

「說啥話,幫你把事給辦妥了,我還得回去。」王大娘知道大兒子孝順,一直有心想要讓她到城里住,享享清福,但人老了就講個落葉歸根,村子里有些人再怎麼剌眼,還是得回去。

王紹聳個肩,沒多說什麼,他老娘愛住哪就住哪,「行,您高興就好,您老人家這大包小包的都帶些什麼?」說著伸手想把其中一個包袱給打開來。

王大娘拍開他的手,「別亂動,這可是娘幫你存的,咱們在城里找個好媒人,挑個黃道吉日去過彩禮順道請期。」打開大包袱,里面包著兩個扁盒,一打開,里頭滿滿當當都是金飾,有金戒子、金項鏈、並蒂花金鐲,再加上六個圓滾滾的小金元寶。

「再買兩個金簪子就差不多了,這六十兩拿三十兩出來當聘金,拿十兩出來買東西,這樣應該就夠了。」  

瞧著這堆金燦燦的東西,她可滿意極了,這些東西都是拿紹子前些年寄回來的銀兩置辦起來的,她敢說,這樣的聘禮可以說是村子里頭一份了。

王紹看著擺放在桌上的東西,眼楮酸澀了下,「娘真是的,用不著您,我自個置辦一份就是,這些東西您老人家就留著傍身。」這些東西大概將他娘的老底都給挖得一干二淨了。

他從沒有如這一刻般,這麼深的感受到他娘對他的疼愛,心里又酸又軟,眼楮微微發熱。

「這是娘該為你做的,兒子啊,娘真不求你大富大貴,你就安生地過日子,娶個媳婦兒,生個大胖孫子給我,我就滿足了。」王大娘語重心長,拍拍兒子的手。

「好。」王紹偏過頭,不讓她看見自己發紅的眼眶。

王大娘听兒子應了,也滿意地點頭,「起的太早,有點累了,我去歇口氣,這桌上的東西你給收拾收拾。」

「嗯,待會兒我就出門了,您睡醒後記得吃點東西。」看了外面的天色,如今天亮得快,方才還陰暗的天空已經漸漸地亮了起來。

「好。」王大娘是真累了,起身到後院去休息。

王紹把桌上散亂的東西歸整了一下,回到房中換上衣服後就出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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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3-1 00:09:11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眼熟的畫像

王紹平時除了緝拿犯人、追查案子之外,還是有很多的公文要處理,捕頭只是民間跟衙里習慣上的稱呼,他也不像戲文演的一樣,一天到晚在外面晃就好。

幸好他年少時上過學堂,要是跟其他人一樣大字不識幾個,這個官位也輪不到他來做。

「頭兒,這是昨晚畫師畫好的人像,你瞧瞧成不成?」李和把昨晚衙門畫師連夜畫好的人像畫遞給他。

王紹接過手仔細看著,昨天從泥里挖出來的人躍然紙上,栩栩如生,「嗯,不錯,讓畫師辛苦點多畫幾張,把人手分配一下,拿著畫到四周的村里問問。」

「知道,頭兒,這是仵作的驗尸報告,昨天你說對了,這仵作判斷,兩具尸體上的刀傷應該都是同一把刀砍的。」李和又將另一份資料遞上去,佩服地看著王紹。

「這麼肯定?」王紹翻開來仔細看,這仵作從尸體上面取了刀傷的痕跡,上面都有一個特殊的口子,所以傷口上也有特別的傷痕,從這個記錄看來,跟上一個死者身上的傷是一樣的,可以推斷是被同一把刀、或者是同一個人所殺。

兩個命案推斷出的發生時間,第一個約莫發生在二十來天前,昨天發現的推斷出來

應該是十來天前,這十天里是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要動手再殺一個?

「還是得找出人是誰才有辦法,這陣子讓弟兄們辛苦點。」沒查出身分,推斷再多也沒用,王紹想了想對李和吩咐一聲。

「是。」李和拿著畫像又跑回畫師休息的小房間去了。

王紹坐在椅子上想了想,把桌上的東西都收拾了,出了房間後就直接到縣令的書房去。

書房的門是開的,李華瞧見門口的王紹便招招手,「進來吧。」

王紹走進書房中,李華桌上也擺了不少地圖,他知道最近李華都在忙著入秋後的秋汛修堤一事,看樣子正在看水利圖。

「找我有事?」李華看這些地圖看得眼楮都要花了,打算閉上眼楮休息一下,他這陣子可忙得夠嗆的。  

「大人,這些東西得讓你看看才成。」王紹把手中的資料都遞上去給他。

李華翻了翻,是最近兩宗命案的案件資料,「怎麼?這兩件案子有問題?」他最近忙著水利一事,把刑案這一塊全都交給王紹去處理。

王紹從資料中翻出幾張畫像,「大人,這是昨天被發現的死者,而這是上個月發的海捕公文,你瞧瞧這兩人,是不是挺相似的?」他把上個月發的海捕公文中的一個畫像拿出來跟昨天畫好的放在一起比對。

李華仔細對照了一下,畫像上一個是滿臉胡碴、一頭亂發,一副殺氣騰騰的模樣;另一張則是一臉猙獰,不過面上無須,猛一看沒有相似點,仔細一看又覺得眉眼間有些相似。

「這……胡子拉碴地全部遮著,哪認得出來?你在擔心什麼?」李華頭痛地揉揉額際。要命啊,這縣令的工作真是折磨死他了。

「目前已經有兩個死者,我擔心的是,殺他們的人正是海捕公文上的其他漏網之魚,要真是他們動手的話,也就證明那些竄逃的山匪真的往咱們縣里過來了。」

王紹想著那個能連殺兩個人的人,覺得這人心狠手辣,窩里反不說,下手更是一點都沒猶豫,這樣的毒蛇藏在縣里太危險了。

「找人來認認不就得了?我記得這伙山匪總共有三十七人,雖然跑了一些,但大多數都還被關在青山城的大牢里,準備秋後問斬。」李華腦子靈光一閃,他們認不出來,那些被抓住的山匪總該認得出來吧。

「大人真是英明。」王紹笑說著。

李華洋洋得意地笑了笑,然後一愣,拿起桌上的鎮紙往他身上扔過去,「跟我來這套,王紹,你皮癢了。」沒好氣地瞪他。道臭小子肯定早想到方法了,來問問他不過是走個過場而已。

李華以前就是王紹的上司,過去可沒少被這小子的油嘴滑舌給騙過,還是後來他自己領悟過來了,才知道這看起來純良的小子心眼多得很。

「大人,我這可是真心誠意地夸獎你。」王紹很听他的話,笑得可痞了。

「滾滾滾,老子這滿桌的東西都弄不來,還來湊熱鬧,去去去,快點把人抓著。」李華嫌棄地擺手。

知道李華要忙,王紹也不多打擾他,臨出門又提醒了一句,「大人,記得寫份公文發給青山縣縣令好借人。」

「知道,滾!」臭小子!  

命案的事急不來,但王紹跟傅茜的婚事倒是加快了置辦起來的腳步。

期間左鄰右舍都知道傅家跟王家結親了,傅學文是縣學的先生,在這一帶本就頗有名望,再加上傅茜的對象算是個小闢,大伙便臉上掛著笑上門祝賀了。

隨著時間過去,傅家的豆腐店已經租了出去,租的人正是王紹以前的一個同袍,叫秦真,本來老家就在這附近的小村落,退伍後回去當個獵戶,如今租了鋪子,打算做點小買賣。

王紹介紹過來的人傅學文自然放心,很順利地把鋪子租給對方後,便將通往鋪子的小門給封了起來,進出都由另一個門走了。

王紹今天休息,便來鋪子里幫忙收拾東西。

「大人。」本來在收拾東西的秦真見到王紹,忙放下手邊的東西迎上去。

秦真是個黑壯的漢子,面貌憨厚,一只眼楮在戰場上受了傷,臉上還有一道疤,猛一看是有些嚇人。

王紹拍拍他的肩膀,「叫什麼大人,現在我就是個小捕頭,叫我紹哥就好。」別瞧秦真這五大三粗又一臉滄桑的模樣,實際上可比他還小上一歲呢。

秦真有些靦腆地抓抓頭發,「這不在軍營里叫習慣了嗎,改不了口。」  

「弟妹沒跟你一塊進城?」他看鋪子里就只有秦真一個人在忙活著。

「她慢幾天進城,孩子還小,前些天又著涼了,等孩子好點她才帶著孩子來。」秦真說道。

「孩子病了怎麼不帶進城里看大夫?要緊嗎?」王紹一听眉頭就皺了起來。

「城里遠,村子里就有大夫,已經不要緊了。」秦真趕忙說道。

王紹盯著他帶點忐忑不安的眼楮,抿了下嘴,從懷里掏出一個深藍色的布袋塞到他手上,「租了這鋪子後我看你身上也沒多少了,這我先借你,以後賺了錢再還。」好在他早就想到這一點。

大豐朝對解甲歸田的老兵算是不錯了,能做事的都轉到了公職去,但總有一些是照顧不了的,像秦真這樣身上有缺陷的人,通常都是領一筆豐厚的銀子回家。家里過得還可以的是不差這筆銀子,可要是家里都快活不下去了,即便有這筆銀子,拿回去也是丟入水坑里都沒聲的。

王紹以前就知道不少受傷的同袍過得不好,畢竟大部分都是家境不好才投軍,但遠水也救不了近火,他看到一個幫一個。想到這些事,心里就覺得有些沉重。

秦真覺得手里拿的這包銀子有些燙手,他的確是沒什麼銀子了,他一個男人可以挨餓,但家里的婆娘、孩子要怎麼辦?

不等他想清楚要不要接下這些銀子,王紹耳朵動了動,二話不說把銀子抓起來塞到他懷里然後退開。

暗茜拉開門簾就看到王紹,臉上漾起笑,「紹子哥,你怎麼過來了?」她手里還抱著一個木箱子跟一個包袱。

王紹上前接過她手中的東西放到一旁空著的桌上,「休沐,正好過來看看,這些是什麼東西?」

暗茜對他笑了一下,偏頭對著秦真道︰「秦大哥,這些都是鋪子里的小東西,我想你們用得著,就留給你跟嫂子。」打開手中的箱子,里面放了不少雜物,杯盤碗筷、刀子 面棍都有。

「這怎麼好意思……」這些東西也值不少錢,秦真怎麼好意思拿。

「這些都是鋪子里在用的,家里不缺,拿回去也是佔位置,我把這些都給你跟嫂子,你給我十個銅板就好。」傅茜很細心,前些天打契約的時候,就知道秦真家里應該不好過,身上的衣服都洗薄了,反正傅家不缺這些東西,就當是幫王紹照顧同袍。

十個銅板跟白拿也差不多,秦真嘴拙不知如何拒絕,慌亂得冒了一頭汗。  

「行了,拿錢買了就好,以後你在這做生意,多照看我岳家便是。」王紹開口道。

「秦大哥,听說你跟嫂子還有一個小兒子,這些都是以前我弟弟的舊衣服,穿不上了,你不嫌棄的話,要不洗洗給孩子穿?」另一個包袱是她整理出來的以前傅芃的舊衣服,從三歲的衣裳到八歲的衣裳都拾出了不少。

「這、這……這不成。」收了一箱東西他已經很過意不去了,這堆衣服他怎麼好意思再拿。

「秦大哥你別嫌棄,這衣裳我都收得好好的,很干淨的。」傅茜眨眨眼,一副秦真不收是嫌棄她的難過模樣。

王紹知道傅茜這是變相的在幫助秦真,笑了下,「拿著吧,你嫂子家里的東西用不著客氣!」他爽朗地說著。

暗茜睨了他一眼,「說什麼胡話。」

前兩天王大娘拿了不少東西到她家來,又拉著她聊了好久,說來說去,言下之意就是讓她別多想,等著當新嫁娘就是了。

她本來就怕王大娘听了閑話後對這門親事不喜,等王大娘親自上門了以後,她就安心了,加上鋪子也租出去了,無事一身輕,這兩天心情都美得很。

「你們忙吧,中午留下來吃飯。」傅茜一個姑娘家不適合在外面留太久,跟王紹說了一聲後,就先回家去了。

「紹哥,听說這段日子城里不平靜,出了兩件案子。」秦真見王紹真卷了袖子幫忙干活,他也開始收拾東西。

「嗯,弟妹要是進城了,讓她別帶著孩子往偏僻的地方跑。」李華的公文已經發給了青山縣縣令,大概十天內就會把人帶來了。

秦真猶豫了一下,「紹哥,要我幫忙嗎?」大人對他家這麼好,他要是能幫得上忙就好了。

「還用不著你,你專心做買賣吧。」王紹回道。以前秦真是他手底下的斥候,別看他長得憨厚不起眼,打探消息還真得他這模樣的人去才有辦法,不過如今他們都成了普通百姓,以往那些本領就別拿出來在這兒使了。

「好,等我婆娘進城了,這買賣搭起來,就請紹哥來嘗一嘗我婆娘的手藝。」說到妻子,秦真就笑得很高興。

「成,年底我的好事也近了,到時候找幾個兄弟聚一聚。」他心底也掛著那些兄弟們的消息。  

這天王紹在傅家混了一頓午食後,下午就讓擺著臭臉的傅學文給趕回去了。

回到家正好踫上他娘跟王堅一塊回來,一屋子都堆了滿滿當當的物事。

「娘,這不年不節,您買這麼多東西干啥?」買了好多布還有一些雜七雜八的東西,王紹納悶地問他娘。

「你這屋子也太空了,都要成親了,屋子里的東西也該補上。」往常沒在這里住還不知道,她兒子這屋子要不是有床跟幾張桌椅,就跟空屋差不了多少。

碗就那麼兩個,房間里也空蕩蕩的,王大娘是越看越心酸,她兒子怎麼就這樣過日子啊?這不,狠狠心,找了王堅上街,把該補的東西都給補上。

「你待會兒還要出門不?」王大娘問。

「不了,堅子,你沒事吧?」回了一句,王紹看著癱在椅子上的堂弟。

王堅無力地擺擺手。他苦啊,原本想著好不容易能休個一天假,沒想到他大伯娘七早八早就把他給挖起來,帶著他橫掃大街!

他兩只手都扛不過來,最後沒法子還找了輛馬車來幫忙載貨,這一天下來,他除了身體累耳朵更累,大伯娘買起東西可是從街頭殺到了街尾,听了一耳朵的殺價,他腦子都迷糊了。  

「不出去就幫忙把東西收一收,晚點兒有人會送東西來。」王大娘盯著地上的東西數,還想著家里還有缺啥沒買到的。

「什麼東西?」王紹挑挑眉,疑惑地看向王堅。

「大伯娘說你這什麼都沒有,買了些櫃子、博古架跟案桌什麼的,木工店待會就會送貨上門。」王堅說給他听後,起身想去倒杯水喝,走到王大娘身邊時,一張紙正好從他的袖子里掉了出來。

王大娘不經意地掃過一眼,然後愣了一下,王堅沒在意,彎腰把紙給撿起來,拍拍灰塵折一折正要放回袖子里,卻讓她給拉住了。

「堅子,你這是什麼畫像?」王大娘有些疑惑,把紙扯過來直盯著瞧。

王紹跟王堅兩人對看一眼,王紹上前一步,「怎了?娘您見過畫上的人?」大豐朝的畫技自前朝時就已經開始學習海外洋人的技法,畫像都十分的寫實,栩栩如生。

王大娘把紙拎過來,偏著頭細細打量,「是有點印象,不過這模樣好似不太對?」她也不是很肯定,畢竟她也只見過那個人一面而已。

「這是……」王堅正想說這是人死後畫的,當然跟活著的模樣有些差別,被王紹用手肘撞了他一下,他才收了聲音。

「沒關系,有些相似或面善都成,這人是前兩天涉及那椿命案里的重要人士,您還記得在哪見過他嗎?」他怕嚇到娘親,換了個說法。

王大娘遲疑地點點頭,抬眼慢慢看著兒子,「就在咱們村里啊。」她吶吶地說著,怎麼也沒想到村子居然會跟這些命案扯上關系。

王紹眼神一沉,王家村?果然如此,上一次的命案發生後,官府自是查過村子里,不過沒找到半點頭緒才又轉向別處,沒想到兜兜轉轉還是又繞回村子里了,看樣子得回村里仔細查一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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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陳家人的過去

因為王大娘的關系,恰巧認出了其中一個死者的身分,整個衙門都開始動員了起來。

第二個死者,王大娘約莫在半年前見過他,那時候正好是萬物復蘇的春季,王家的小孫子就喜歡吃芥菜包子,她就拎著籃子到山上去采些芥菜順道撿柴,據她說,要下山的時候在半路遇上了村子里的陳春生,他正跟另一個滿臉是胡碴、有些狼狽的男人說話。

王大娘正在納悶沒見過這人,陳春生就看見了她,主動跟她介紹了一下,說是遠房的表舅來看他跟妹妹,瞧兩個人臉色都不太好,王大娘也沒多想,打個招呼就走了。  

「有人在嗎?有人在嗎?開門!闢府辦案!」

王紹領著王堅跟另一個衙役羅中一塊來到村子里,王堅從小在村子里長大,誰住哪他都一清二楚,熟門熟路地領著他們直往村尾一座有些老舊的小院走去,伸手拍門大喊。

王家村是靠近縣城的村落,雖然人口不多,但每年總有一兩戶新來的人家搬到村子

落腳,王紹回來不過幾個月的時間,除了以前村子里的人外,之後搬來的住戶他就都不認得了,而陳春生一家是五年前搬來的。

敲了好一會兒的門都沒人應,王紹看了下天色,「現在應該都在地里頭忙著,陳家有農地嗎?」

王堅拍一下頭,他怎麼忘了,「有!就在河附近,他們好似在那有幾塊地。」

「不急,你不是說陳春生的妹妹嫁在村里頭?先帶我們過去找她。」既然是表舅,那陳春生跟他妹妹陳冬兒應該都認識。

「喔,她嫁給了一樣是個外地來的人,前兩年才到咱們村子落戶,在另一邊。」王堅想了一下才想起來,帶著他們又繞過往村西的方向去。

「陳家為什麼搬到我們村子,你還有印象嗎?」王紹在走去的路上問道。

王堅想了下,他家一直都是王家村的村長,爺爺退下後就是他爹頂上了,他爹時不時愛嘮叨村子里的雜事給他听,所以這些事他多多少少都有印象。

「那時候你不在,所以你不知道,五、六年前,青山城附近的一個山村因為潰堤,淹死了不少人,陳家跟其他幾戶人家都是從那村子搬來的。

這事王紹在縣志中有看過,「除了他們還搬來很多人?怎麼不回村子繼續住?」人離鄉賤,不到必要,沒有人喜歡離開自己的故鄉。

「我好似听老頭咕噥過幾句,有點忘了,要不先去問問我爹?」王堅搔搔頭說著。

王紹想了一下,點點頭,「先去找二叔。」

三個人臨時又轉了方向,往王堅他家走去。  

王朝正拿著煙桿坐在外頭納涼抽煙,遠遠就瞧見王紹跟小孫子的身影,敲敲煙桿,「老婆子!紹子跟堅子來啦,趕緊整點喝的來。」他轉頭就朝屋里喊。

王二奶奶听了從屋子里走出來,也瞧見了王紹跟小孫子,「哎!我去拿點綠豆糕跟甜湯,正放在井里涼著呢。」

等人走了過來之後,王朝跟王二奶奶就忙著招待客人,一陣忙碌後,王紹才將他過來的原因說出來。

王朝也清楚詳情,加上自家的村長兒子替人解決紛爭去了,于是便由他來解釋這事,他吸了幾口煙,幽幽吐出,「唉,這事……你們听听就是,都別說出去,春生他們的確都是從青山城附近的小山村搬到這落戶的,而且當年那小山村的潰堤,不是天災而是人禍。」這事都過那麼久了,沒想到又被提起來了。

人禍?「二爺爺,這話怎麼說?」王紹不解。據說那小山村就只是一個靠山的小村子,跟一般的村子沒什麼兩樣,怎麼會有人對他們使出這種手段?

「好些年前青山城才出了個大案子,那時候砍了不少腦袋,還驚動了大理寺的人過去,我也只是隱約听說了一點,那小山村似乎被什麼貴人給看上了,說是那里風水好,祖先埋在此處後人定會富貴榮華、平步青雲,那貴人打算把村子給買下來,不過那個穴位正好是人家的宗祠,人家怎麼肯賣啊?」

王家村也是一個依宗族而建起的村子,王朝最是清楚一個宗祠對于一個家族有多重要,多少錢都不能賣。

王紹听到這,大概也猜出了後續,不過他沒插嘴,繼續讓二爺爺說下去。

「那些個喪盡天良的家伙,听說不肯賣,起了壞心,干脆把那河堤給掘了口,那時節本來就容易有大雨,連日的大雨一下,那小山村整個就被水淹啦,一村子幾百人,最後死到剩那麼幾個,唉……」想到這些,王朝都覺得心驚膽戰。  

「那村子死了那麼多人,誰敢再留在那?春生他們也是在那一年搬到這來的……」王朝嘆口氣,盯著王紹的眼神有些忐忑。

「二爺爺,放心吧,我就是問問,不會為難他們。」王紹不難猜出他的想法,方才二爺爺說話間就對那些人多有偏袒,他又不是惡人,若真的與案件沒有關系,他也不會上門找事。

「爺爺,怎麼這些事都沒听你說過?」王堅啃了口瓜子隨口問道,他就只知道潰堤的事,完全不知是人為的。

王朝白了他一眼,「同你說,你能干啥?是能去把那個貴人給砍了還是救人?」也不想想那年他才是個小青苗,又能做什麼?

被哈了一句,王堅撇撇嘴,「我不就問問唄。」

王朝不理他,轉頭對王紹繼續道︰「在家里吃個飯再過去吧,現下人都在田里,待會兒吃午食才會回家歇口氣。」

「成!好久沒嘗嘗二奶奶的手藝了。」王紹順從地點頭。

王朝一張臉笑得跟菊花似的,滿意地點點頭,「對了,你跟茜丫頭的婚事走到哪啦?」

「看好了日子,過些天就去納征、請期,快的話應該會是年尾成親。」想到傅茜,王紹臉上剛毅的表情就柔和許多。

「好,到時候回村子,辦得熱熱鬧鬧的。」王朝笑呵呵地說道。

王紹幾人留在村長家好一會兒,直到吃完了飯以後,三個人決定先回陳春生他家看看,若還是沒人,再去找陳冬兒。

這一次用不著王堅敲門了,陳春生他家的門是打開的,一家人正坐在小院里納涼。陳春生一看到三個穿官服的人來到他家,緊張地上前,「三位官爺找小人有什麼事嗎?」眼神不安擔憂。

王紹站在王堅身後,不動聲色地打量陳春生,他就像個普通農戶一樣,因為務農而黝黑的皮膚,粗糙的雙手還有不安的神情,怎麼看都像是普通人。

這樣的人,絕不可能有膽子殺人拋尸,不是他。

「別擔心,有事問問你,你瞧瞧,認不認識這畫像上的人。」王堅揮揮手,掏出袖子里的紙張遞給他。  

陳春生不安地接過手,心里抨抨跳,有種很不舒服的感覺,他的妻子帶著兒子站在一邊,也是一臉擔心害怕。

慢慢地把紙給攤開來,畫像上的人映入眼底,陳春生的眼楮快速地顫動,「這、這不是表舅嗎?」錯愕地看著紙上的人,怎麼也沒想到自己的表舅會出現在上面。

「大人,這是怎麼了?」他不敢置信地看向王堅。

王紹緩慢地伸出手將畫紙給抽回來,看著他,慢慢地開口,「陳春生,我們是縣衙捕快,跟我們去一趟衙門吧。」

案子終于有了突破點,經過陳春生的指認後,確定第二個命案的死者就是他的表舅鄭虎。

「你是說,搬到王家村後只見過鄭虎一次?」王紹坐在椅子上詢問陳春生。

陳春生不安地時不時動一子,臉上的表情有些疲憊,「嗯,半年多前,他突然來王家村尋我們兄妹,說是要介紹一段好姻緣給我妹子,只是我妹子冬兒那時候早就嫁人了,怎麼可能再嫁一次?所以那一次我們起了點口角,後來他就氣沖沖地走了。」想到鄭虎死得那麼慘,他心里就感到悲傷,雖然跟這個表舅感情不深,只是他家還活著的親戚也就那麼幾個,現在又少了一個。

「你可知道他口中的好姻緣是指誰?」多年沒有聯絡,半年前卻突然上門,還冒然開口說要介紹婚事,這怎麼想都不對勁。

陳春生搖搖頭,「我不清楚,我同他說冬兒早就嫁人了,他就很生氣,罵了我一頓之後就走了。」

「你沒追上去?」

陳春生嘴皮子動了動,「大人,我跟您說實話吧,我們家從以前就跟這表舅沒什麼交情,以前小山村還在的時候,這表舅就是村子里有名的混子,我娘都讓我們不要理他,我是不可能留他的。這事說出來丟人,但我這表舅就真的是人嫌鬼厭,盼著他走都來不及了,怎麼可能會留他?」

王紹點頭,李和在一邊拿著紙筆快速記錄。

「那你知道滅村後鄭虎到哪居住?做些什麼行當?」

陳春生還是搖頭,「一樣的話,大人,我們家就剩我跟妹子,我們躲他都來不及了,我只有隱約听人提過,他好似在青山城里當個賭坊打手。」

王紹又問了他幾句,陳春生對鄭虎的事多半都是一問三不知,能回答的也就只有以前小山村還在時的事情。  

問了一上午的話,王紹讓李和跟他確定了內容無誤後,才讓陳春生離開。

陳春生走了以後,王紹才轉頭對李和說︰「派兩個人暗地跟著他。」

李和正在整理資料,聞言一愣,「怎麼,頭兒,你覺得他有問題?」怎麼看都不像,要他有鄭虎這樣麻煩的表舅,也不可能留他的。

王紹搖搖頭,「派人跟著就是。」

雖然陳春生的話乍听之下十分合理,可他就是覺得有些不對勁,這陳春生要不是真的不知道,要不就是有所隱瞞。

說假話的最高境界,十句真話混一句假話,陳春生就有點像是這樣,但他又為什麼要隱瞞鄭虎的事?王紹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是。」李和應聲,反正頭兒吩咐,只要照辦就好。

豆腐店收起來以後,一直待在家里,傅茜其實有點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麼,在城里又不像是在鄉下,還要撿柴火什麼的有那麼多事情忙,更多的是家務做完以後空閑的時間。

家中的藏書很多,于是她有大半的時間都消耗在書房里,只是忙習慣的她,也不可能一直看書,這樣的日子過了七天,她整個人都有些茫茫然,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做什麼。  

這天中午王紹有空,正好來看她,手里還拎著不少熱食來加菜。

暗茜看到他來也很開心,馬上摶起袖子就在廚房里準備起來,把王紹拎來的兩道肉菜都放到盤子上,她又悶了一鍋飯,弄了兩樣熱炒跟一道湯,不到一刻鐘就上桌了。

「這些天休養下來,你氣色好多了。」王紹仔細看一下她的臉,不光是臉上的肉多了,氣色也紅潤起來。

暗茜本來還很高興他來陪自己吃飯,听到他這樣說,心情有點低落,拿筷子的手頓了下。

「可是……一直待在家里,我不知道自己要干什麼。」好像、好像生活都沒有了目標一樣,除了彈琴、念書之外,她覺得好空虛。

王紹想了下,她這是以前習慣有事做的生活了,猛一閑下來不習慣,正想開口跟她說過一陣子就會好,卻瞧見了她眼底的茫然,心微微剌痛了下。

暗茜嘴里吃著東西,腦海卻想著,等會兒紹子哥走了她要干麼——衣服?輪不到她洗,碗筷?這也忙不了多久時間,還有什麼事能做?

「你想做什麼?」王紹問她。

暗茜回過神,听見王紹又問了她一次,她才知道自己剛才不知不覺中把話說出來了,眨眨眼,把碗筷放了下來。

「我、我也不知道,以前做豆腐是為了爹的藥錢跟照顧小艽,可是現在卻不需要我了,那我該做什麼?」除了一身做豆腐的手藝之外,她也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麼?

「你喜歡做什麼?我記得你以前喜歡跟師娘坐在樹下彈琴看書。」王紹想起以前還在私塾念書的時候,他看過幾次師娘抱著還是一個小團子的她坐在樹下彈琴說笑的景象。

他一說,傅茜也想起了小時候的事,想到母親,臉上就掛起了笑,「嗯,小時候都是娘教我念書、寫字、彈琴。」

回想到以前的事,她就會覺得心里很溫暖,雖然母親離開的早,但給她的母愛卻是滿滿的。

小時候看著爹私塾里的哥哥們在念書,她也很羨慕,她也想要讀書,寫字,可是爹的身體不好,平時教學生就很累了,她也不敢吵著要爹教。

後來是娘注意到她羨慕的模樣,她還記得最開始學的百家姓,就是娘抱著她一個字、一個字教給她的,靠在娘的懷里,是世上最幸福的事。  

可惜母親只陪了她短短九年的時間,可是她不貪心,因為弟弟更可憐,到現在對母親的記憶幾乎都快沒有了。

王紹握住她放在桌上的手,「慢慢來,你有很多時間可以想想你要做什麼,我記得城里也有慈善堂、女織坊,這些背後都是一些夫人做的,你也可以找到一件你想做的事。」

他不反對自己的妻子或是姊妹做這些,可他也不希望她一直在灶間忙碌著,能有別的事情分散她的注意力比較好。

安蓋在她手上的大掌寬厚溫暖,讓她迷亂的心思沉澱了許多,對上他關心的目光,她點點頭,「嗯,慢慢來。」像紹子哥說的一樣,反正她還有很多時間。

「吃飯吧。」王紹挾了一筷子的菜放到她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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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當個女先生如何

兩個人平靜又溫馨地吃完這一餐,這天以後,傅茜就一直在想著,她可以做什麼?而在她還沒想到的時候,她也找了個活給自己,就是每天中午去幫爹跟弟弟送飯。

這是王紹建議的,讓她到街上多听、多走、多看,也許就會找到她想要做什麼事吧,當然,送的飯自是也有王紹一份。

王紹用餐的地方也變成在衙門後街的一棵樹下,那樹下放著一組石桌椅,常常有不少捕快會到那兒納涼休息,如今被王紹給霸佔了。

這天一如往常,傅茜先送飯給傅家父子之後,又端著飯盒繞到這里跟王紹一起吃飯。

暗茜才剛把飯盒給打開來而已,就看到後衙的小門走出來一個高大的漢子,直往他們走來。

「紹子哥,好像有人找你。」傅茜看他臉上的神情猶豫,主動跟背對著他的王紹說。

王紹一回頭,認出來是衙役之一的張宣,跟傅茜說了一聲後走過去。

暗茜一邊把菜拿出來擺在桌上,一邊看著他們兩人,王紹跟張宣說了幾句之後,看了一眼傅茜,然後點點頭,帶著他走過來。

嗯?傅茜疑惑地盯著兩人,難不成要一起吃飯?  

「茜娘,我跟你介紹,這是張宣,剛調到我們這里沒多久,有點事想詢問你。」王紹說道。

張宣有些緊張地搓搓手,靦腆一笑,「傅、傅姑娘,我想跟你打听一下,你知道這城里有哪間私塾收開蒙的孩子?」

開蒙?剛開始念書的孩子嗎?傅茜想了想,張口就跟他說了兩家,說完以後,張宣臉上的表情有些為難,好似這幾家都不太滿意。

「這兩間是城里有在收生員的私塾,會到縣城來念書的多半都是已經有了基礎的,就像縣學一樣,分三班制,城里教孩子識字的蒙學真是不多,村子里可能有。」在城里住了這麼多年,加上爹就是教書的,這縣城里的私塾跟學堂傅茜都是知道一二的。

張宣抓抓頭,「傅姑娘,這兩間家里人都去問過了,他們說不收啊。」

不收?這是為什麼?傅茜正在納悶的時候,王紹靠到她耳邊輕輕地說——

「張家是行商的。」

他這麼一說傅菌就懂了,士、農、工、商,商人排在末流,在前前朝,商人之子甚至是沒有資格科舉的,不過如今大豐朝沿用前朝的舊制,商人也可出仕,但士人多半還是不喜歡商家子弟,所以商家子弟想要找個好學堂念書,還得踫運氣。

「這個……我也不是很清楚,我跟我爹打听一下,到時候再跟你說好嗎?」傅茜委婉地說道。  

張宣也知道這事不好辦,原本以為縣城這麼大,兒子念書不是問題,沒想到到了縣里頭才發現這里的夫子都有毛病,有錢還不肯教!

「那就麻煩你了傅姑娘,到時候張某自當送上謝禮。」張宣習慣性地補上最後一句。

王紹瞪了他一眼,張宣這才反應過來,尷尬地抓抓頭,「抱歉,我在家里說習慣了。」自小耳濡目染,這是習慣用語。

「……不打緊。」傅茜微笑著點頭。

張宣識相,把話給問完了後,也不打擾這對小情人,趕忙抓緊時間回衙門去吃食堂的飯菜了。

「這事為難不?」

閑雜人等走了,兩個人就坐下一邊吃東西一邊閑聊。

暗茜嘆口氣,「這要是在村子里,我想應該不難找個先生或私塾學堂,但在城里可就有點難了,許多夫子還是有商者為末流的觀念。」以前也曾因為她開豆腐店給爹惹了點麻煩,不過幸好爹本身有真才實學,把那些對他說閑話的人狠狠地打了個沒臉,從此以後不敢拿她家的生意來說話,家里這才安靜下來。

「其實不光是他,先前我家不是開店的嗎,街上一些商家都曾跟我說,他們的孩子想找地方念書還得送回去村子里呢。」

這些商人有了錢之後,當然都想要改換門庭,只不過想改換門庭並不是想象中那麼簡單,常常有人取笑他們商人就是一身銅臭呢。

可這話傅茜是不贊同的,就像前朝的齊太祖他老人家說的一樣,沒了商人,菜誰賣給你?衣服讓誰做給你穿?

「嗯,這士人看不起商賈也是常態了,就像他們看不慣我們這些武夫一樣。」許多跟他一樣解甲歸田的同袍也曾說過這些,幸好他待的地界,上峰便是他以前在軍隊的上司,這才省去許多麻煩。

文武之爭是自古以來的陋習,前朝跟本朝是還好,因為將門子弟念的書也不比文人少,所以本朝的文人才不敢對著他們那些武將嗦。

「寒門子弟與商賈子弟都難出頭。」

這是如今的世情,亦不是有權力就能改變,就算強迫也是沒用,會造成這種結果,也與所謂的世家有關系,世家的存在可是一個大問題,有好亦有壞。  

「嗯啊,幸好小艽自小到大都有爹教導他。」爹是個夫子,學識也算是很不錯了,教自己的兒子當然是很認真。

听她這麼一說,王紹腦海中靈光一閃,看著她,笑了,「茜娘,你不是在找你想做什麼事嗎?」

暗茜咬一口青菜,隨意地點點頭,「是啊。」只是她到現在好像還不確定自己擅長什麼,好似什麼都會一點,但又什麼都不太通透,唉……

王紹突然雙手抓住她的肩膀,嚇了她一跳,「紹子哥?」怎麼紹子哥看她的眼神這麼的……熱烈?

王紹心底有個好主意「茜娘,你來開一間學堂吧。」

暗茜傻眼,「你說什麼?」

「茜娘,你想想,以你的身體,讓你去做些粗重的活肯定不適合,書不是正好?以前你不是最喜歡讓師娘教你念書?現在你也可以把師娘教給你的東西,教給別人啊。」王紹越說越覺得就是這樣。

「紹子哥,別鬧了,我怎麼有資格開學堂啊。」傅茜沒把他的話放心上,擺擺手,「快點吃吧,菜都涼了。」

王紹頓了一下,目光有些閃爍,默默地下了一個決定。

半個月後,傅茜看著這間離她家兩條巷子遠的一進院子,目光有些呆滯,慢慢地移向身邊的男人。「紹子哥……我以為你在說笑呢!」

暗茜一直以為王紹讓她開學堂教人是在說笑,沒想到他居然是認真的?

「茜娘,以前你跟師娘就學了不少東西,我問過小芃,這些年你也是一直跟在傅先生身邊念書的,以你的學識,教些孩子識字不成問題。」王紹覺得當個女先生對傅茜來說應該是最好也最適合的。

不光有以前打下的基礎,這些年又跟著傅先生念書,現在要她教幾個孩子識字、讀書,絕不成問題。

「我……」他說得比她更有自信,一瞬間,傅茜心里原本的堅持有些崩解,教孩子念書似乎很不錯,她有些心動了。

「進去看看。」王紹不由分說,拉著她的手推開門就進去了。  

這一進的院子不是很大,但王紹想幫她開的學堂亦不用多麼的富麗堂皇,適是最重要的。

院子前面有一棵高壯的樹木,猛一看還挺像小時候傅茜在村子里的家,屋子里早早就收拾過了,原本的東廂房改成了先生的茶室,中間的大廳則成了一間教室,里面整整齊齊地擺放了十套小桌椅,西廂房改成了琴室,一樣是十個擺在木板上的小墊子,前頭先生的位置還放著一把古琴,後院的廂房則改成了放著一整排兩兩成對的床榻,可以讓學生們到這里午睡休息。

里面所有的東西都已經擺設好了,彷佛就欠個先生或學生走進來一樣。

把所有地方看過一遍以後,她心里十分感動,「紹子哥,這些是你準備的?」傅茜吶吶地問道。這些東西是多久前就開始準備的?

「嗯,你放心吧,里面的東西我都問過傅先生了,一切都是照著傅先生的意見所設置的。」他沒說詢問傅先生的時候可是又狠狠地被刁難了一下。

「但是,會有人願意到這里念書嗎?」傅茜心底涌起一股蠢蠢欲動的心思,看著眼前為她打造的地方,眼楮一酸,眨了眨,把淚花給眨掉。

「安心吧,我連學生都幫你找好了,十個孩子,以後或許會更多也不一定。」早先有這主意的時候,他就想到了張宣他家,也透過張宣找了一批想讓孩子開蒙的商戶,通通拐過來當傅茜的學生。

自然也是因為傅茜這學堂只是教孩子識字等等的基礎知識,又有傅先生的招脾頂擇才能招到這些學生,但只要這批學生學得好,還怕以後沒有學生嗎?

「茜娘,試試吧,我覺得你或許會喜歡這個工作。」王紹看見她的喜悅也看見她的不安,輕輕地對她說,目光溫柔而堅定。  

暗茜沉浸在他的溫柔之中,內心的彷徨不安因為他的堅定而平息,「我會努力的。」

有一個人願意為你做了這麼多,那自己又有什麼不敢嘗試的?

時近八月中秋,扶安城的南街上本來就是人潮聚集的地方,今天又特別的熱鬧。因為南街上遠近馳名的豆腐西施訂親啦!訂親的對象就是縣衙里的典史大人!兩人要訂親的消息在王家村早就人盡皆知,不過正式納征的日子卻是在今日。

城里有名的媒婆穿著一身大紅的衣裳,手里甩著紅色的絲帕,喜孜孜地掛著笑,開開心心地領著挑著聘禮的隊伍來到傅家的大門口。

「傅先生,喜來啦,快快開門,有喜來啦!」範媒婆笑咪咪地扯著嗓子在傅家大門口喊道。

暗家大門緩慢地打開來,傅學文帶著傅芃一起站在門口迎接媒婆。

廳堂里,傅奶奶跟傅學武一家人也全都在里頭等著。

笑著迎媒婆進門,傅學文請了一個學生當讀聘禮單子的,每當一樣聘禮抬進院子里,那學生就照著單子上喊一聲。

「聘餅十擔!海味八式、三牲六對、椰子六對、四色糖……龍鳳金鐲兩對、金頭面一副……」

長長的禮單,從吃的到用的通通都有。

暗學文听著聘禮單子,滿意地微微點頭,他不在意聘禮多寡,只是在王紹能做到的情況下,能給厚重的聘禮也代表他注重茜娘。

暗二嬸坐在廳堂上听著報喜的聲音,手中的帕子都快要擰成咸菜干了,眼紅得恨不得沖上去把那些聘禮都給搶了,尤其是听到後面的聘金黃金三十兩,心里一震,悔不當初,早知道那王紹有這樣的身家,就該把女兒嫁給他才是。

暗奶奶跟傅學武也都是一臉喜氣洋洋,半點沒注意到她不對勁的臉色。

滿滿當當的東西一一抬進來,傅放了鞭炮,不少傅學文的學生都主動來幫忙,傅家熱鬧不已,到了中午的時候,則在附近的一個酒樓里擺宴。

暗奶奶跟傅二嬸都在幫忙收拾著這些聘禮,有些珍貴的飾品什麼的,直接就送進去傅茜的房間里。  

暗茜在房間里也听到了外面熱鬧的聲音,納征時她是不用出面的,下午還得回禮給男方,也是告知親朋好友這門親事已經確定了。

「奶奶。」看到這麼多東西,傅茜心底也很高興,聘禮給的越重,代表婆家對她越滿意。

「好好好,奶奶的茜娘終于要嫁人啦。」傅奶奶拿著放金頭面的首飾盒走到她身邊坐下,蒼老的面容上都是笑意,總算是等到一份好姻緣,她也對得起茜娘她娘啦。

暗奶奶拉著傅茜的手說話,邊把那首飾盒給打開來,說著讓她看看里面擺的東西有多貴重,以後她嫁過去就等著享福雲雲的話。

暗二嬸的眼珠子在屋子里轉了一圈,一邊擺放著不少的布匹,另一邊也擺放著不少姑娘家的東西,這些都是隨著聘禮搬進來的,還有桌上那明晃晃的金銀,晃得她眼楮都疼了。

暗奶奶跟傅茜說話的時候,眼角的余光也看見了傅二嬸的模樣,畢竟她那一副赤果果嫉妒的德性,沒瞎了都能看見。

暗奶奶不動聲色,只是對著傅茜繼續說︰「茜娘,這些聘禮家里都不要,到時候全讓你帶過去,再加上你爹給你備下的嫁妝,這樣你也有底氣,不用看婆家臉色。」眼皮子淺的東西,一雙眼楮就只看得到錢。傅奶奶心里生傅二嬸氣,又不想在這好日子發作,只微微地提點了下。

暗二嬸听了眼楮一瞪,想要站起來又強迫自己坐下,默不吭聲地听著婆婆跟佷女說話,拿著帕子的手緊緊地握著。

等王家納征後,很快地就請媒婆到天靈宮請宮主算了幾個成親的好日子,傅學文本想要挑明年的時間,讓女兒今年好好地在家再過一年,但傅奶奶反對,她如王紹所願,挑了一個近年關的日子,為此,傅學文又默默地生氣好些天。

請期後,就剩下最後的結婚,婚房也該準備起來了,傅奶奶這次留在城里幫忙,而婚房就是王紹現在住的那間兩進的院子,兩個人住兩進的屋子也很大了。

王大娘時不時地上門跟傅奶奶嘮嗑幾句,傅茜繼續在家養身子,因為傅奶奶遵循大夫開的藥膳時不時幫她進補一下,她的氣色變得越來越好,原本有些氣虛的老毛病也好了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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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走上歪路的弟弟

請期後,本來就要好的兩家更加親近,因為之前見了兩次不干淨的東西,王大娘讓王紹挑個時間帶傅茜到廟里上上香。

這一次兩人就沒去天靈宮了,反而到城里一個小佛寺,正好就在城東三街的街尾,雖是個小佛寺,但因為城東是有錢人住的地方,這小佛寺也被打造得金光閃閃,十分耀眼,寺外則是用石板鋪路,一旁的庭園景色也全是出自名家之手。

因為景色好,相約而來的未婚夫妻也不少,不過王紹跟傅茜這一對還是引人注目了些。  

「紹子哥,你這些天都在忙什麼?怎麼黑了這麼多?」傅茜有些心疼地說,眼前的王紹可是黑瘦了不少。

王紹笑了下,昨兒個他娘看到他才罵了一頓,說他怎麼把自己曬得跟黑炭似的,想要在成親時嚇死誰?

這些天都在山里、路上奔波著,苒加上時近中秋太陽大,這不就曬得黑黝黝的。

「沒什麼,過些天就好,你這幾天都在家里做什麼?」那些案子的事他不想讓她知道太多。

「就是吃吃喝喝,奶奶什麼都不讓我做呢。」傅茜皴皺鼻子。

「這還不好?」王紹伸手點了一下她的額頭,小沒良心的,大伙都在努力調養她的身子,她卻一臉嫌棄。

暗茜努努嘴,她也不是不識好人心,只是連個碗都不給她洗,這就有些夸張了。兩人一路說說笑笑地進了佛寺里,拜完了菩薩走出來後,兩人就順道繞到後院的錦鯉池,買了一小袋魚飼料到池邊喂魚。

錦鯉池很大,里面種滿了蓮花,此時雖已入秋,花仍盛開著,配上優美的景色,讓人看了心情就舒爽。

暗茜正開心地看著錦鯉全聚過來貪心吃東西的時候,王紹正好瞥向了對面,然後一愣,對面是一對年輕夫婦跟一個很眼熟的人——陳春生?  

挪動了幾步,他繞過遮住視線的花叢,定眼一看,確定了是陳春生沒錯,旁邊那對夫婦他也有印象,正是陳春生的妹妹跟妹婿,他們剛好也來寺里?

之前王紹派出去跟著陳春生的人,每次給的回報都是沒有可疑的地方,他想也許是自己想太多了,也就沒讓人繼續跟著,沒想到卻在這里遇上,王紹的目光停留在陳冬兒高聳的肚皮上,猜想他們應該是為了孩子來上香的。

這麼一想,王紹就沒把他們繼續放在心上,只是看日頭越來越盛,對傅茜勸道︰

「剛好要中午,我們就順便在這吃個午食吧。」太陽太大,怕曬暈了她。

「好啊,听說這個菩安寺最有名的就是他們的素齋,他們的廚師,听說能煮出九十九道豆腐菜呢。」傅茜早听人家說過菩安寺的豆腐素齋,不過這里的素齋也是不便宜,所以她一直沒有機會來品嘗一下。

「以前吃豆腐吃得還不怕?」王紹喜歡吃的是肉,也許是因為軍營里頭待久了,就喜歡大口吃肉、大口喝酒,不過……目光掃過傅茜,他有些煩惱地抓抓下巴,她應該不會喜歡自己這樣吃東西的習慣,這幾天他可沒少被娘親罵。

王大娘當然罵啊,肉好吃沒錯,誰不知道?不過人要活得健康,不能光吃肉啊!

以往王紹回村子住的時候都跟家里吃,他什麼都吃,王大娘也不知道兒子的壞習慣,是到了城里第一晚,兒子就從外頭買了兩道肉菜,炖蹄膀跟鹵豬肉,配上她帶來的腌菜也是一頓美味的飯菜。

原本以為就頭一天吃點好的,哪知王紹天天都買兩道肉菜回家,瞧兒子一口肉、一口酒,差點沒把王大娘給嚇死。

不是舍不得他吃,只是王大娘還記得以前村子里的王地主,他就是愛吃肉又愛喝酒,最後某個晚上吃飯的時候,突然全身一抽,就這麼倒下去了,以後就成了個躺在床上的癱子,生生磨了半年的時間才走了。

從那之後,王紹身上的銀子就都給王大娘沒收了,只留一兩的閑錢給他,還不準他再從外面買肉菜回來,桌上就是一道她自個煮的肉菜,弄得王紹最近吃飯都不香了。

或許這也是他變得又黑又的原因之一,為此,他不得不想辦法留在外面吃飽飯才回家,尤其是吃肉,不過他娘也不是省油的燈,幾次見他都在外頭吃了夜食才回來,他娘干脆拎著個食盒送到衙門去給他了。

「當然不怕,家里豆腐賣得好,有時候自家都不夠吃,怎了?」傅茜瞧他臉色有些怪怪的便問道。

走上魚池跟後院齋堂相連的小橋,小橋兩邊只有高度到小腿的柵欄,又架在水面上,王紹想也不想地牽起她的手,護著她一塊過橋。

「沒什麼,只是我喜歡吃肉多過于吃菜。」他把這幾天的事說給她听。  

暗茜臉上紅紅,听著他跟王大娘斗智斗勇就為了吃肉這事,咯咯地嬌笑著,笑聲清脆,引得王紹也跟著無奈一笑。

「你當听戲啊?」笑得他心里都軟軟的。

暗茜笑嘻嘻地說道︰「大娘是為你好嘛,這樣對身體才好。」她可是很贊成王大娘的做法的,傅家的飲食通常都比較清淡。

他當然知道,只是十幾年的習慣下來,突然讓他改,怎麼可能?

「看樣子你以後也會這樣。」

暗茜吃吃一笑,頭點得開心,「那是當然。」下意識地回了以後,才知道他說的以後是指兩人成親後,微微羞赧了下,嬌嗔地瞪他一眼。

王紹也回她一個爽朗的笑,「走吧,這素齋可香得緊又做不多,晚去了就吃不上了。」兩人邊說著邊走遠了。

此時陳春生沉著臉從轉角走出來,身後還跟著陳冬兒跟她的丈夫,三個人臉色都不是很好。

「大哥……」陳冬兒憂心忡忡地看向陳春生。

「應該是湊巧遇上的,別想太多。」陳春生回她,心里感覺沉重,目光從妹妹的肚子上掃過,嘴角抿了下。

「大哥,秋生他怎麼辦?」陳冬兒咬著下唇,臉色有些蒼白。

「秋生這陣子都沒出現,我也一個多月沒他的消息了。」想到弟弟秋生,陳春生也是心急如焚,以前秋生都是半個月就會跟他傳遞一次消息,這次半點消息都沒有,而且還連續出了兩樁命案,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冬兒,你別著急,可能是這陣子風聲緊,他才沒有跟我們聯絡,再一段時間,再一段時間不見秋生……我就去找他。」陳春生安撫她,轉頭對她丈夫王大壯說︰「大壯,冬兒就快生了,你多顧著她,有什麼事就到我家來喊一聲。」

王大壯點點頭,一臉老實人的憨厚模樣,「大哥你放心,我會看著冬兒。」妻子肚子里是他的孩子,他自然也是十分上心。

「大哥,你說……他們都死了,秋生他……」陳冬兒一想到前兩個命案心就一顫一顫的。  

陳春生低下頭,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他擔心的也是這一點,該死的!老天爺就不能放過他們家嗎?

「都是我們的錯,應該勸他的、應該勸他的,就算要報仇,也不該跟那些人混在一起,搞得如今變成這副模樣,該怎麼辦啊?」陳冬兒悲從中來,捂著臉哭。

「冬兒,肚子里還有個孩子,你別這樣。」見妻子哭得傷心,王大壯手足無措,笨拙地拍著她的背部安撫她。

陳冬兒卻哭得更傷心了,她想著自己如今過著平靜的生活,秋生卻生死不知,內心的愧疚都快將她給淹沒了。

陳春生又何嘗不是如此,只是秋生個性固執,怎麼勸都勸不听,他只能眼睜睜看著秋生一條路走到黑,如今他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要是爹娘都還在……該有多好?」哭著哭著,陳冬兒就想起了早逝的父母,心里恨死了那些害死父母的人。

陳春生嘆口氣,「別說了,你不顧著自己,也得顧著孩子,回去好好休息,這事我來處理吧。」

陳冬兒也只能點點頭,兄妹兩人就這樣分開來。

陳春生帶著沉重的心情回到家里,回家後還怕妻子發現,不敢表露出任何異狀。  

直到夜深人靜,他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的睡不著,察覺妻子在一旁動了動身子,怕吵醒了她,他安靜半晌才輕輕地起身,披上衣服走到外面的小院子坐著。

看著天上的月亮,陳春生忍不住也紅了眼楮,難受地捂著臉小聲痛哭著,都是他沒用,才會保不住弟弟,讓他走上了歪路。

回想起幾年前的往事,陳春生心底還是忍不住靶到恐懼,那時小山村接二連三出事,而最後的那一夜,滾滾而來的河水眨眼間就淹滿了整個房子,黑夜中,爹娘將他和弟妹放進家里洗澡的大木桶中,才十三歲的秋生跟十歲的冬兒都跟他綁在一起,然後父母就推著木桶送他們離開。

他永遠也忘不了那一夜,望過去全都是水,黑夜中不時傳來村民的呼救聲跟哀號,還有很多跟他們一樣被父母放在木桶中的孩子,而他們的父母卻慢慢地被水淹沒,看不見蹤影。

那一夜的小山村跟人間煉獄沒什麼差別,白天看得更清楚,那些以前會拍著他的肩膀喊好小子的叔叔、伯伯的尸體都漂在了水面上……

他們在木桶中不知道漂了幾天,河水終于退下去,地上只留下滿目瘡痍,還有活下來的人的哭聲。

想到那一幕幕,陳春生抱著腦袋,緊咬著牙關,怕自己的哭聲吵醒了妻子跟小孩,他就像個無助的孩子,哭得全身發顫。

哭著哭著,他好像听到了什麼聲音,瞬間抬起頭仔細听著——

門外真的有聲音!是連續三下的敲門聲,然後又是分開的三次敲門聲!

是秋生!

陳春生腦海中閃過這想法,身體已經沖出去打開大門。

深夜中,開門的聲音有些剌耳,他急躁的動作緩和下來,盡力輕聲打開門。

借著月光,他看清了站在門口的人,果然是他弟弟秋生!

陳秋生臉色十分慎重,左右張望了一下,確定沒看到什麼人之後,才拉著兄長進門,然後輕輕掩上。

「秋生!你到底是發生什麼事了?怎麼這麼久都沒消息?你沒事吧?」陳作春生目光在他身上來回掃過,確定沒有什麼傷口之後才微微心安。」  

陳秋生心里一暖,「我沒什麼事,最近他們看我看得嚴,我沒辦法月兌身跟你們聯絡,這陣子有發生什麼事嗎?」他今晚是好不容易找了機會溜出來的,要快點問到他想知道的事後離開。

「鄭虎死了,你知道嗎?還有一個月前,也有一個人死在山神廟,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麼?」陳春生壓著聲音問他。

陳秋生听到這兩件命案時臉上的表情很淡定,彷佛早就知道了一樣。

陳春生看弟弟這樣更害怕,「秋生,收手吧,官差都找上門了。」他哀求地看著弟弟。

月光下,陳秋生眼底也有壓抑的悲傷,他定定地看著哥哥,緩慢地搖頭,「來不及了,大哥,以後你好好照顧自己跟冬兒。」想抽身?那是不可能的,而且最重要的仇人都還沒有得到報應,他怎麼可能收手?

他沒有告訴大哥,這曲州上的每一條官道都被軍隊給管制了,每一個縣城都進駐了不少兵力,這是官府不打算再放過逃跑的山匪的意思,如今沒有身分證明文書本就寸步難行,即便想翻山越嶺,偏生這一帶的山脈全都是相連的,若是莽撞闖進去,只怕會迷失在山中。

不過這樣也好,他所想的事,也快要完成了。

「秋生啊,哥求你了……」見弟弟說不听,陳春生的眼淚又淌了下來,緊緊地抓住他的手臂,就怕他突然消失一樣。

陳秋生沉默不語,好一會兒之後,才慢慢又堅定地把陳春生的手給撥開,「你保重!」

趁著陳春生還沒反應過來,他轉身打開大門就沖了出去。

陳春生愣了一下,趕忙追上去,可追出門後,只能看到弟弟的背影遠遠地消失在黑暗中。

「秋生啊!秋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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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3-1 00:10:12 |只看該作者
第十四章 賞燈賞月賞佳人

這些日子,家家戶戶都飄揚著一股甜香,中秋節到了,許多人家自己家里都烤著餅子,等著分送給親朋好友。

中秋節這天,大豐的習慣會舉辦燈會夜市,街道兩旁全都是攤販,大大小小的燈籠掛滿路旁,隨著微涼的秋風搖曳,吃食的攤子也不少,整個街道上都是香味,人聲鼎沸,極為熱鬧。  

暗茜穿著一身湖水綠繡著波紋的棉衫,外面罩著修身的褙子,又系了條腰帶,顯得腰身縴細、姿態裊娜,一向素面朝天的臉蛋也抹上了眉黛與胭脂,不同于平日的淡雅,嬌女敕得如同初綻的鮮花一樣。

王紹陪在她身邊,街上人來人往,怕她被擠走,兩人靠得很近,近到他能聞到她身上傳來淡淡的花香味。

眼眸閃爍了下,看著她白皙的側臉,因為開心而明亮的雙眼,小巧的唇上漾著的笑意,讓王紹忍不住也勾起唇角。

自從學堂的事上了軌道以後,先前她臉上的茫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她越來越自信的眼神跟越見溫柔的笑容,可能是一直跟孩子相處在一塊,傅茜的性子也變得更愛笑、更溫柔了點。

除了她,學堂里還聘有另一位女先生,正是縣學訓導的夫人,听聞傅茜在教孩子們啟蒙識字,她也興致勃勃地,一起加入。

這樣也好,學堂里多一個先生能幫忙上課,剛好讓傅茜專心備嫁,畢竟兩人的婚期定在年尾,如今已是中秋,時間上也是很緊湊的。

兩個人並肩走在一塊,街道上也有許多像他們一樣的未婚男女,時不時還能看見俊俏公子送燈籠給姑娘家表心跡。

變著攤子,王紹不免俗地也在小攤上挑了一個燈籠遞給她。

小巧的燈籠不足兩手大小,是朵芙蓉燈,做燈籠的手藝人細心地將芙蓉緩緩盛開的模樣做了出來,而花蕊則是一抹燭光,提在手上精致可愛,傅茜喜歡極了。  

暗茜在攤子上也買了一簇用桂花盤成的小吊飾遞給他,這是扶安的傳統,男子送燈,女子贈花。

人潮不少,王紹一邊陪著她在街上閑散地逛著,一邊注意街道上的狀況,時不時與經過的衙役們點頭示意。

「紹子哥,今兒個你怎麼不用當值啊?」能跟王紹一起過中秋佳節,傅茜自然很開心,不過她也很奇怪為什麼紹子哥不用當值。

低頭就看到她眼底的疑惑,王紹忍不住伸手在她臉頰上輕輕模了下,手中滑女敕的觸感讓他指間微微發麻。

「有李和跟王堅在就夠了。」其實是李華可憐他這麼老還沒娶婆娘,今天特意讓他休假,好好陪未來的娘子走一走。

頰邊快速滑過一抹熾熱,傅茜臉一紅,害羞地轉過頭,「是這樣啊,我、我就好奇問問……」

知道她害羞了,王紹也不多逗她,輕輕走上去與她並肩同行,「走吧,還沒到賞月樓,不想去看看?」

「我想去,咱們縣好些年沒開放賞月樓了。」傅茜眼楮亮了起來。

賞月樓是扶安縣每年中秋會開放的地方,足足有五層樓高,每年中秋的前三個月就會開始加強整修,上到靠著城牆搭建起來的高樓,不管是街上的燈火,還是滿天的星光,皆能盡覽,是大家最愛去的地方。

可惜前幾年中秋,賞月樓不知道怎麼垮了,還好人還沒上去,因此沒人傷亡,不過開放賞月樓的事卻是取消了幾年,直到今年才又重新開放。

「走吧。」

王紹帶著她一起往賞月樓的方向走去,因為人多,兩個人不免挨挨蹭蹭,見傅茜被擠了幾下,差點被擠散,想也不想就伸出手拉住她的小手。

掌心一熱,傅茜抬起頭,只看見王紹的後腦杓,但她細女敕的手心被他牢牢握緊,那股熱意從交迭的手中直躐到了胸口,然後蔓延開來,除了羞澀之外,還有另一種莫名的滋味,甜甜的充滿了心間。

王紹猛一牽手的時候並沒有多想,等到他想起來的時候,也舍不得放開掌心中的柔軟,想了想,繼續當作若無其事地牽著,反正是他未過門的媳婦兒不是嗎?

就這麼說服自己的時候,兩個人也走到了賞月樓下面,賞月樓是依著整個南牆所搭建的,五層樓高的木樓,上面並沒有什麼特別精致的雕刻,反而都是樸實厚重的木頭,簡單又大氣。  

賞月樓像一個八卦似的塔樓,每一層樓中間會有一個小殿,供奉著不少神只和」些開國的功勛名臣,兩人跟著隊伍慢慢地逛上去。

第四層樓供奉的是歷代駐守西北和北疆的兩位開國武將,王紹虔誠地向兩位將軍上香。

暗茜見他的神情肅穆,想到他也是從西北回來的,雙手合十也跟著默念,保佑天下太平再無戰事。

每一層都帶著心意上了香後,到了第五層樓,那是高出城牆的一樓,視野瞬間變得開闊,放眼望去,底下有著不少提著燈的人龍,而頭上則是滿天的星斗從空中灑落,月亮高高懸掛在空中,綻放著不落于星光的月芒。

「紹子哥,真美。」傅茜回頭看著他。

王紹一瞬間,彷佛看到了一個跟她相似的身影,一段久遠的記憶從腦中躐出來,不自禁地伸手,輕輕踫觸她在月光下更加柔美的臉龐。

「嗯,真美,我們好久沒有一起看月亮了。」將她頰邊被風吹亂的發勾回耳後,縮回手,目光緩慢地移向腳下繁華的景象說著。

暗茜先是一愣,然後唇邊也漾起笑,「你想起來了啊?」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那時候娘親還在,王大叔也還在,他們兩家到縣城玩,不經意地在賞月樓上踫見了。

「月亮還是一樣圓。」想起往事還有離去的人,兩人臉上的神色都有些恍惚,看著那輪明月,她對著他笑說。

「嗯,拜過月娘後就下去吧,風大,當心著涼了。」

四周都沒有遮蔽,秋風寒涼,雖然已經換上了棉衣,但他還是怕她剛調養好的身子又受寒。

在最頂層的月娘殿里上過香後,要下樓時,他還是牽住她的手,月光灑在他們的背上,交握的雙手讓跟在他們身後的一個小泵娘眼露羨慕。

「怎啦?」小泵娘腳步停頓,她身邊的母親轉頭問了一句,發現女兒的目光停留在前面一對小夫妻身上。

「他們感情真好。」小泵娘說了一句。  

熬人笑了,「小丫頭一個,懂什麼啊。」捏捏女兒的臉,笑著說了一句。

小泵娘不高興地努努嘴,哼,有什麼不懂的?那個男人看他妻子的眼神,一瞧就讓人覺得心里頭暖暖的,那個姊姊看他的眼神也是一樣的,這樣還不是感情好啊?

母女倆有一句沒有一句地說笑,一點也沒發現,在她們身後的男人,長相秀氣,一雙眼楮卻是陰沉沉地一直盯著已經遠去的背影。

遠處的王紹身子停頓了一下,倏地回過了頭,男子一驚,想躲已來不及,可這時候,一個寬闊的背影擋在了他的前面。

王紹總覺得有人盯著他似的,回頭在人群中掃視,卻什麼也沒有發現。

「紹子哥?」傅茜疑惑地看他。

王紹看了一會都沒發現什麼不尋常的人,低下頭對她道︰「沒事,我們去吃東西吧。」

「嗯,好,我們去來客樓吧,來客樓的……」清脆的聲音伴隨著輕風漸漸遠去。

孫二混在人群中,冷汗都落下來了,吁口氣的同時,也對上忠子陰鵝的眼神,心一緊。  

「回去吧。」忠子冷冷地道。

孫二抹去冷汗,什麼話也沒說,默默地跟在他身後離開了這一片熱鬧繁華。

「頭兒,青山城的人來了。」李和從屋外進來,身後領著一樣穿著衙役服的兩個人。

王紹起身看向李和身後的兩名捕快。

「屬下黃貴子。」

「屬下吳平,見過典史。」

「辛苦你們了,帶人來了嗎?」王紹點個頭示意。

「帶來了,方才才押進大牢里等候。」黃貴子道。

「那走吧。」

王紹二話不說,跟著李和、王堅還有青山城來的兩個衙役一起將大牢里的犯人給領出來,一路往城外的義莊去。

可能是關了一陣子,這犯人還算識相,讓他走就走,也不多說話,一行人進到義莊里,讓負責看義莊的馮老頭打開里頭特意修建的冰窖,帶著犯人進去認人。

那犯人一路都不吭聲,直到走進冰窖里才表現出害怕的神情,黃貴子推著他上前去認人,馮老頭掀開冰床上的白布,天氣熱,就算是有冰鎮著,那兩個死者還是飄散出一股難言的臭味,再加上兩個人死相淒慘,那犯人看了直接腳軟了。

「是鄭虎跟胡子!啊啊啊!都死了!都死了?怎麼會死?怎麼會?」

那犯人受了剌激似的大叫,尤其是看到面目全非的胡子,要不是因為脖子上那塊胎記,他怎麼也認不出這是胡子!  

確定了!王紹立馬轉頭對王堅道︰「你帶兩個人回村子,把陳春生跟陳冬兒都帶到衙門來!」

鄭虎是盜匪,身為外甥的陳春生怎麼可能不知道?果然,他之前有隱瞞!

王堅听他這麼吩咐,轉念一想就知道他的意思,慎重地點頭,轉身先一步離開。

「怎麼會死了?」軟腳坐在地上的那個犯人還不敢置信地囈語。

「閉嘴!」黃貴子厭惡地上前拍一下他的後腦,「你們這群人作惡多端,死了也是應該!」

「先回去。」知道這兩個是海捕名單上的人,王紹心里大概就有調查的方向了。

一行人又花了快一個時辰的時間回到衙門,王紹將先前仵作驗尸的報告遞給黃貴子兩人,一起討論案子。

「大人,這伙山匪以前一直盤據在青山縣往德郡一帶的山上,兩年多前青山城的富戶周、吳兩家運送的一批貨被這群山匪給劫了,損失慘重,一直向大人吵鬧不休,于是大人請了吳將軍出兵剿匪。剿匪十分成功,只是有部分山匪趁亂逃了,卻沒想到這群山匪逃到了青山城附近的小山村,因為那里在五年前曾經發生過潰堤滅村的事,一般百姓都稱那里為鬼村。

「逃走的山匪在那里暗自籌劃復仇的事情,領頭的是山匪中的二當家孫二,跟以前的大當家孫大是親兄弟,胡子則成為二把手。他們花了兩年的時間準備,里應外合,而他們的內應就是鄭虎。鄭虎是青山城里的賭坊打手,沒想到卻是他們派到城里當內應的,等鄭虎模清了周、吳兩家的位置,趁著城中舉辦夜市城門未封時,帶著這群山匪混進城里,滅了兩家的門。」

黃貴子說著他們從陸續抓捕到的山匪那里問出的事,臉上表情也十分痛恨,這些山匪毫無人性,連孩子都不放過!滅門案後他到過現場,那一地的鮮血尸首非常嚇人,那可都是人!活生生的人啊!

「海捕公文上寫著逃了三人,如果鄭虎跟胡子都死了,那就只剩下孫二了。」食指輕點的桌面,王紹抬眼看著他們說道。

黃貴子臉上有些遲疑的神色,「我們審問過的山匪說,其實逃走的是五個人,除了孫二、胡子、鄭虎,還有兩個人,一個叫忠子,是孫二最忠心的手下。另一個人的名號叫書生,大家對他的印象都不深,只知道他是後來加入的,常跟在孫二身邊。」

「書生?沒有查到他是何人?」會取這個外號,多半此人真是有念過書的,不過有念過書的人,為什麼會跟這些山匪混在一塊?

黃貴子跟吳平都搖頭,「這些山匪對他都沒什麼印象,也問不出多少關于他的事來。」黃貴子回道。

王紹點頭,「知府已加派了兵力,務必要將這幾個匪徒緝捕到案,縣城四周都已經被封鎖了,他們只會潛藏在附近山區,明天就開始派人山。」  

說著,王紹又想了想,這個方法雖然耗費比較多的人力物力,總比讓這幾人繼續藏在山中耗時間的好,這些人躲在山里久了,縣城也不可能一直請軍隊駐守,不如主動往山上去,試試能不能把人逼出來。

定下了方法,整個縣衙很快就動員了起來,王紹跟李華稟報過後,李華也手書一封命令給他,讓他去城外調動駐守的兩百名兵力準備搜山。

同一個時間,王家村里的陳春生再一次見到了王堅,他的臉色刷地一下發白,王堅又不是瞎子,怎麼看都知道陳春生一定有問題,二話不說帶著同僚上前就把人帶走,然後又繞到陳冬兒跟王大壯那邊,很快將三個人都帶回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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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藏在城里的山匪

暗茜家原本的豆腐店如今成了一個南北雜貨鋪,里頭擺滿了四面八方來的東西,重要的是,價錢也不貴,一般人家都買得起,所以生意也好了起來。

一開始只有秦真一個人在忙,過沒幾天,秦嫂子來了就接過掌櫃的活,秦真因為臉上有疤,怕嚇著人,妻子接手後他就繼續一個人忙著進出貨。

因為鋪子東西多,生意不錯,一忙起來秦家夫婦就顧不上小孩,傅茜到過店里幾次,見他們夫妻都忙,反正學堂她只負責上半天課,下午她都在家里,索性就把孩子給帶到她家去了。

「嫂子,我把念恩帶回來了。」傅茜笑盈盈地牽著小豆丁秦念恩走進鋪子里。

秦念恩今年才四歲,四歲的孩子正是奶聲奶氣最好玩的時候,傅茜這些天帶著他在家里玩,總是讓她想起弟弟傅芃小時候乖巧的樣子。  

暗芃也很喜歡念恩,有種做了哥哥的感覺,他們都挺喜歡這孩子的。

一開始秦家夫婦還不好意思讓她幫忙,只是眼見孩子去了幾天,一些習慣慢慢都變好了,又知道傅茜帶著孩子識字,對傅家更加感恩。

他們知道傅茜開了一個學堂,兒子如今變得更好都是因為傅茜教導有方,想著等以後兒子年歲到了可以入學,就去傅茜的學堂。

秦嫂子是個爽朗的年輕婦人,瞧著傅茜跟兒子進門,撥打算盤的手也停了,「哎,怎麼麻煩你送念恩回來,以後我們自個去帶就好了。」

「就幾步路而已,嫂子怎麼這麼客氣?」傅茜模模秦念恩的頭頂,對他揚一下下巴,秦念恩就開心地撲向他娘了。

太陽已經漸漸落下,黃昏時候,店鋪也要休息了,現在天黑得更早了,傅茜左右看了下,問道︰「怎麼不見秦大哥?」通常這時候秦大哥已經在幫忙收拾著鋪子了。

秦嫂子把孩子抱到懷里才笑著回她,「他那些哥們送了批貨來,都是漂亮的毛皮,他去處理順道跟人說說話。」

這家貨行可是靠著秦真那些散落在天南地北的同袍送的貨撐起來的,不論是北邊的皮毛還是南方的竹制品都是這麼來的,還有些海外的稀罕物呢。

她本來想著丈夫要進城做生意,心里惴惴不安、七上八下,要是扔下了他們在山里的家,到了城里他們又什麼都不懂、什麼都沒有,能做什麼?

不過幸好,進了城她才知道,這間南北雜貨鋪其實是王紹跟幾個同袍合作做生意的,就為了給他們這些退役的漢子一條活路,如今生意做得紅紅火火,她心里也安心了。

暗茜瞧她已經在收拾東西了,看了下天色,「嫂子,這麼早就休息了啊?」前些天她可是天都黑了才關店。

「嗯,你秦大哥說了,城里頭最近不安寧,讓我天黑前就把鋪子關了回家,我想著也沒啥生意,早點回去休息也好。」

因為那兩件命案,眾人發現先前海捕公文說的山匪似乎逃到扶安城附近,城里有些人心不穩。為了安全,不少店家都是天沒黑就關門了,街上行人也少了很多,而且現在進出城都得出示相關文件,要不就會被扣到衙門里頭調查。

「那我幫你收拾吧。」傅茜點點頭。她後來才知道這間通雜貨鋪紹子哥也有分,連他仍在軍中的同袍也有一分,像那些北方運來的毛皮,就是從紹子哥以前待的軍營送來的。

秦嫂子點頭說好,放下兒子跟傅茜開始把擺放在外面的東西給收進來,傅茜幫她一起把木櫃子扛回鋪子,一轉身——嚇!兩人同時都嚇了一跳。  

店門口不知道什麼時候就站著一個高壯的漢子,正好背著光,面容模糊看不清,嚇了傅茜跟秦嫂子一跳。

那漢子動了動,走進店里頭來,然後秦嫂子跟傅茜就松了口氣,那漢子一副老實憨厚的模樣,雙手在身前搓弄著,彷佛有些無措的模樣。

「對不住,嚇、嚇著你們了,俺、俺想買豆腐,俺記得這有間豆腐店。」老實漢子講話結結巴巴,好似對嚇著她們一事非常愧疚。

「你說的豆腐店已經關了,現在改成南北雜貨鋪了。」傅茜回答道。

老實漢子愣了一下,「關、關了?俺以前吃過,可香了。」神情也有些失落。

有人這麼惦記著她家的豆腐,傅茜心里頭很是高興,「對不住啊,我家的豆腐店收了,你可以到東街口附近,那也有一間豆腐店,做的也好吃極了。」

「人不就貪這一口,原來是你家的店啊,手藝這麼好,真是可惜。」老實漢子模模頭,笑得挺不好意思的。

暗茜笑一笑,「身子不好,磨不了豆腐了。」

「听說你是傅先生的閨女啊?俺家有個孩子也在縣學念書,這不,明兒個放假,想著來城里接孩子順便買口他愛吃的。」提到孩子,漢子笑得特別的開心。

「原來是我爹的學生。」傅茜點點頭。

「這位客官,天色晚了,我們這店得收起來了,不好意思啊。」兩人一來一往的問答秦嫂子也都听著,只不過後面漢子問得細了,于是眉頭輕皺,笑笑地打斷他們的對話。

「那不打擾了,俺走啦。」老實漢子笑笑地轉身離開。

方才他擋在門口還有種壓迫感,人一走,整個店里突然又變得寬敞了,這只是一個小插曲,傅茜跟秦嫂子都沒有放在心上,專心地把外頭沉重的物件給搬進來。

秦念恩坐在櫃台里頭,拿著他娘的算盤撥弄著玩,兩人時不時地看他一眼,逗得他呵呵地笑。

王紹跟秦真來的時候,正好瞧見她們兩個搬東西搬得滿頭大汗,趕忙上前幫忙把東西收進店里頭。

「怎麼搬這些東西?也不怕傷到了腰。」王紹把東西放好了以後,轉身對傅茜皺了下眉。  

「這點東西不算什麼,紹子哥怎麼跟秦大哥走在一塊了?」傅茜笑嘻嘻地問。王紹沒好氣地點了下她的頭,「我同秦真一塊去收貨,當然一塊回來。」這生意可是兄弟們的後路,這批毛皮貨也大,他不去瞧瞧不行。

「嗯,紹子哥今晚就在我家吃吧。」家里今天還有些菜,請紹子哥吃飯也不寒酸。

「今天就不了,那些兄弟把貨送來,得陪他們去吃頓好的,明兒個我再上門。」雙手空空怎麼好上門,今天送來的那批貨有幾張好皮子,明兒取了順道送上門。

另一邊,秦真也跟妻子說了,今晚要跟兄弟們去酒樓吃飯,待會兒順路送他們娘倆回家去。因為傅茜家的店鋪不夠大,所以秦真他們在隔壁街上租了一個小院住。

幾個人湊在店里聊天說笑,卻不知街道轉彎處有個人影縮在那里,竟是方才那位看上去十分憨厚老實的漢子。

他一雙狹小的眼楮直盯著店鋪,等到店門關了,人都走了以後,他才沉默地轉身離開,順著街道慢慢走到街尾,左拐右彎的走了好一會兒,經過縣衙附近,頓了下腳步。

門口處聚集了不少官兵,除了衙門本身的衙役之外,還有好些個穿著輕甲的士兵,漢子眼神沉了沉,抬腳繼續走,繞到縣衙後面的街道,走到一間小屋前,抬手敲了敲門。

門內安靜了一會兒,才有一個聲音道︰「誰?」

「娘,是我,從外頭回來了。」老實漢子回道。  

門里一陣聲響,一個斯文白淨的男子從里頭出來,瞧見他呵呵一笑,「大哥,你回來啦,快進去吧,娘都等急了。」兩個人搭著肩一塊進門。

一直到走進屋子里以後,兩人搭著肩的手才縮回來,孫二將藏在腋下的刀收回去,白淨的臉龐已經沒有方才斯文秀氣的笑容,換上的是一臉陰冷。

「忠子,你出去打听得怎樣?」

「四個城門都封鎖了,進出都要路引或身分文書,也駐扎了不少官兵。」忠子也就是老實漢子說道。

孫二臉色陰沉沉的,隨手將幾上的茶杯掃落在地,「他娘的!這些官兵下了決心要把咱們給逮住!」他心里慶幸,幸好忠子是扶安縣的人,才能靠他的身分文書混進城里躲藏,只是來不及逃走,整座城就都封了起來。

「熬過這段時間就好。」忠子沉穩地回應,他不信扶安縣縣令能將城門給鎖多久,扶安城是個商城,把城門鎖久了,對百姓跟商隊都會造成不小的麻煩。

孫二臉色很不好看,他已經被關在城里將近一個月的時間了,還要再熬一個月?

「縣里的典史換了人,听說以前在邊關打過仗,不是什麼簡單的人物,最好別輕舉妄動。」忠子眼神閃了閃。

孫二煩躁地抓抓頭發,一腳把地上的碎茶杯踢遠,破碎的茶杯飛射出去,打到牆腳的一團物事上。

忠子的目光挪了過去,就見被綁在牆角的陳秋生滿臉紅腫瘀傷、生死不知地靠在牆壁上,他走上前去,一手伸到他鼻下,確認他還有呼吸後才松了口氣。

「放心吧,他死不了,老子沒那麼快便宜他!這個叛徒!」孫二諷剌地揚起笑。沒想到他也有看走眼的一天,這個在他眼底沒用的書生,居然是害得他現在狼狽不堪的罪魁禍首。

「你別再對他動手,他也算是一個人質。」忠子早覺得陳秋生不對勁,只是這麼多年下來,一直沒抓到把柄,誰知寨子出事的原因就是他跟鄭虎,沒想到他們派去青山城的內奸鄭虎居然跟書生是一伙的,把整個寨子都耍得團團轉。

那天他抓到了機會試驗他,故意放松警戒,果然書生就偷跑了,他偷偷跟在後面,看著他進了王家村的一個屋子里,他悄悄地靠在牆邊偷听他們說話,確定書生跟這屋子的主人是兄弟!

斷斷續續的又听了一些,大約猜出來他們寨子會變成這樣,應該都是書生,或者說陳秋生設計的,他想,胡子應該也是听從了陳秋生的挑撥,才會壯著膽子跟孫二要錢,要分道揚鐮,讓孫二一氣之下殺了胡子,而孫二棄尸的地點也是听陳秋生建議的,這才會被人給發現。

忠子雖恨陳秋山,卻又不得不幫他大概整治一下傷口,萬一斷了氣,死在屋里就麻煩了,之前就是因為鄭虎跟胡子的尸體才惹出事來。  

「找到他家的人了嗎?」孫二恨不得能扒他的筋、啃他的骨,就這麼幾頓不痛不癢的痛揍都是便宜了他。

忠子搖頭,「都被官府帶走了,不過我有打听到,這個新上任的典史有一個未過門的妻子。」今天到街上晃了晃,無意間听到典史跟縣學里的先生前一陣子結為親家。

孫二眼楮一亮,「把人逮住了,到時候就不怕他不放我們走!」只要有機會逃進山里,那就是他跟忠子的天下!誰也抓不住他!

「街上太多人了,時常有巡邏的官兵,抓她有風險。」他今天也是湊巧踫上了傅家的女人,有機會他一定會想辦法抓住她,但不是現在。

「他娘的!這也不行、那也不行!到底要怎辦?」孫二眼底一片赤紅,氣急敗壞地拍桌大吼。

「小聲點!」忠子低喝一聲,走上前拍拍他的肩膀,「我們就只能等了,跟這些官兵耗耐心。」他安撫地說道。

孫二咬牙切齒、惡狠狠地瞪著陳秋生,最後也只能恨恨地把不滿給忍下。他等!等贏了,再看看誰斗得過誰!

忠子看他冷靜下來後,轉身繼續去處理陳秋生身上的傷口。

孫二卻眼神陰暗地看著忠子的背影,他不甘心,他想要離開這座該死的城!只要離開這里就有活路了,他在外面藏了那麼多的金銀珠寶,換個地方、換個身分,他就能光明正大的過好日子,所以,他不能被困在這座城里,他要想辦法逃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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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3-1 00:10:43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六章 搜山樂事多

搜山的行動如火如荼地展開,從東南西北四個城門外最近的山開始搜查,王紹負責查王家村城東附近的山域。

幾天里,還真的搜出了不少讓人哭笑不得的東西,例如說,有個士兵拿棍子敲著地面,敲著敲著,居然就敲出了奇怪的聲音,挖開一看,竟有人把一箱珠寶藏在山上,看也知道是人家偷藏的,士兵們看得心癢癢的,但還是模模鼻子給人家又埋了回去,順道丟了張字條說,這地方被發現了,換個地方藏唄,至于後面有沒有被挖走,誰知道?

還有搜山抓到正在通奸的叔嫂、偷情的小情人、藏在山洞里的一堆女人肚兜和褻褲,甚至還順手逮到了三個盜墓賊,他們下地的時候,官兵們正好搜到那兒,就在出口等著這些盜墓賊,來個甕中捉鱉。

也有找到幾個以前被報失蹤的人的尸首,都化成白骨了,從上面的傷口看,有的摔死,有的被野獸咬死,這個腦殼上一個大洞的,得!看就知道是被害死的,通通立案!

另外還找到幾個躲在山洞里的山民,也沒身分文書,二話不說全帶回去衙門,總之,從山上搜出來的東西還真是什麼都有,什麼都不奇怪。  

找了三天,最想找的東西沒找到,最想抓的人也沒抓到,王紹幾人都有些悻悻然地回城去休息了。

唯一的收獲就是在山神廟後方的一個小山洞里,發現了不少有人居住餅的痕跡,而且山洞內還有大片血跡,推測鄭虎跟胡子很有可能是在那山洞里遇害的。

這也算是間接說明了為什麼胡子會被棄置在山神廟附近,照推算,很有可能是要將胡子帶到更遠的地方埋藏或丟棄時,正好遇上了來山上拜拜的何嬸子,一時情急,才將胡子扔在那里。

以那山洞的模樣看來,山洞內至少有一段時日沒住人了,也不知道人是往更深山野嶺的地方遁逃,還是藏到哪去了。

熬了幾天,王紹回家都是直接躺平睡得昏天暗地,直到隔天中午才醒過來,坐在床上困頓地抓頭,下巴上的胡子都已經亂糟糟一大片了。

鼻尖聞到淡淡的飯菜香,看了一下窗外的天色,的確像是吃午食的時間,王紹懶懶地從床上起身,簡單地洗了下臉,胡子也沒刮,就想著先填肚子。

隨意披件外衣,還沒穿好就往廚房跑,廚房里果然都是飯菜香,一鍋正飄散著香味的鹵肉還有兩盤青菜跟一大盤煎蛋就放在桌上。

王紹掀開一旁飯桶的蓋子,隨意拿了碗筷就開始扒飯,連吃了好幾口帶著辣味的鹵味,再挾一大塊蛋塞到嘴里,他正奮力吃著,廚房門口就傳來腳步聲。

「娘,您煮菜手藝進步了。」王紹笑著回頭。  

王大娘沒好氣地瞪了兒子一眼,「這是什麼模樣?餓死鬼投胎啊,衣服也不穿好,不怕嚇著人?」上前幾步拎住兒子敞開的衣襟,兩三下把他的衣服給系起來。

王紹嘴里還嚼著黃瓜,咬得卡滋卡滋響,「嚇誰啊?我不是您生的嗎,您老人家還害羞啊?」他娘可真有趣。

王大娘瞧他那副不正經的模樣,抬手用力給他兩下,「我不害羞,我是怕茜娘害羞!怎麼鬅子拉碴的也不修整一下?」

茜娘?王紹一愣,怎麼突然提到茜娘?目光往廚房外掃去,他才發現原來傅茜正站在不遠處,一張小臉紅通通的,想到方才自己的模樣,表情有些尷尬。

暗茜方才跟著王大娘到後面去拿點調料,沒想到一回來就看到王紹衣衫不整地在桌子前大吃大喝,直接把王紹那小麥色的胸膛收入眼底,還有月復間那一塊塊糾結的肌肉,跟她軟綿的身子完全不同。

她整個腦子就像被什麼東西給轟了一下,無法抑制的熱潮從腳底躐了上來,心跳得很快,趕緊躲到一邊去,不敢進門也不敢說話。

見兒子也看到茜娘的身影後,王大娘捏了下他的手臂,對外面抬起下巴,用眼神示意兒子去安撫一下人家,方才她看茜娘整個人都跟煮熟的蝦子一樣,可別把她的兒媳婦給嚇跑了。

王紹咧嘴笑了下,順從他娘的意思往外走去,不遠處的傅茜正背對著他,腦筋一轉,瞧著他娘又進廚房里忙了,眼神閃了下,抬腳無聲地走到傅茜身後。

從後面就能見到她紅通通的耳垂,像顆小櫻桃似的可愛,不禁心癢癢的靠過去在她耳邊說︰「茜娘。」

暗茜一點準備也沒有,就讓身後突然冒出來的聲音給嚇得往前撲,王紹連忙伸手勾住她的腰,微微使勁,將她整個人給箍進懷里。

撞上他堅硬的胸膛後,傅茜還愣了一下,然後臉上稍退的紅雲又是紅艷艷的一片,鼻間聞到一股陌生的清冽味道。

「嚇到你了,我跟你玩而已。」這腰身細得他兩手環起來都有剩,王紹瞧她紅著臉的模樣,忍不住冒起了逗弄的心思。

腰間一陣騷癢,傅茜最怕癢了,扭扭身子,臉上已經浮起笑意,「沒有,你、你快放手。」

王紹沒松手,說真的,她這軟綿綿的身子靠在他身上,真是舒服極了,他覺得她天生就該待在自己懷里,有種難言的滿足。

這麼一想,另一只手也環上她的腰,下巴頂著她的發頂,姿態親密至極。  

本來傅茜是該掙扎的,可是她腦子已經一片迷糊了,胸口鼓動的心跳聲大得讓她以為自己的心都要跳出來似的。

她迷迷糊糊的樣子讓王紹一笑,低沉的笑聲飄入她的耳里,帶來一陣酥癢,雙手無措地不知道該推開他還是該怎麼辦的時候,他已經反手抓住她的手。

「茜娘,好幾天沒見到你了,我有點想你。」在山上搜查的日子,踫到那對偷情的小情人後,他就忍不住想起傅茜。

瞧瞧人家,都會躲在大山里做些親密的事,他是光靠近岳父家就會被擺臉色,唉,人比人真是氣死人啊。

暗茜不知道他腦子里想什麼,知道的話大概會當場害羞到爆炸了,她軟軟地靠在王紹身上,耳邊听著他說情話,貝齒輕咬著下唇,心里顫了顫。

「我也想你……一點點。」

她說的很小聲又很虛弱,可是王紹還是听見了,咧嘴一笑,半臉的胡子都遮不住他開心的笑容。

「干啥?!還不快點來收拾吃飯,光站在那就會飽啦?」王大娘已經偷偷在廚房里看了好一會兒,見兒子抱上了就不肯放手,等了一會兒,覺得給兒子過了癮才站在窗戶旁

大聲地嚷嚷著。

暗茜一震,一轉身就從王紹懷里溜出來,王紹也沒抓緊她,知道她容易害羞,能抱這麼幾下子,他心里就很滿意了。

「吃飯吧。」王紹也不逗她,自然地牽起她的手回到蔚房去。

暗茜臉紅紅的,動了動手,沒抽出來,抿了下嘴,默默地任由他牽著自己走到廚房里。

原本被王紹隨便翻亂的菜都讓王大娘重新整理好了,三碗熱騰騰的飯也擺好了,傅茜見狀感到不好意思。

「快點吃吧。」王大娘絕口不提方才的事,讓王紹拉著傅茜坐在自己身邊吃飯。

「兒子,你這幾天去山上找著了啥不?」飯桌上太安靜,過了會兒,王大娘主動挑了個話頭。  

王紹肚子里還空著,又扒了幾大口飯才有空回她,「找著一些人,過段日子娘回村里頭得注意些,村南的吳三叔家出了點事。」

「你吳三叔家出事關我啥事?」王大娘不解地看著他。

說到這,王紹目光掃過傅茜後頓了下才開口道︰「那天去搜山,不巧見了吳三叔他大嫂跟小叔子在山上……辦事。」

話雖說得含糊,但王大娘在村子里待了那麼久,什麼事都踫過,一听就知道這話是什麼意思,這是說叔嫂通奸呢!瞬間瞠目結舌不敢置信。

「唉呀,這、這真是要命啊……」王大娘咂哂嘴,回過神說道。

「不少村子里的人也幫忙搜山,想瞞都瞞不住,還發現山上有土夫子,正好被我們抓個正著……」王紹也是憋了很多天,他娘一問就忍不住把山上遇到的那些屁事都說了。

暗茜在一旁端著碗也听得目瞪口呆,沒想到她家附近的山上居然有這麼多事,往年都沒發現呢!

王紹說了好一會兒才愣了一下,發現他娘跟茜娘兩人都端著碗看他,一口菜配一句他的話吃飯,額角青筋抖了抖,這是把他當唱戲的是吧?

怎麼不說了?傅茜听得正精彩他卻停了,偏頭一看,瞧他眉角抽抽,頓時感到好笑又心虛,連忙挾了一筷子的白菘放到他碗里,在他瞧過來的時候,討好的笑笑。  

王紹斜睨了她一眼,慢吞吞地把白菘吃了,算是接受她的討好。

暗茜笑盈盈地趁這機會多挾幾筷子菜給他。

兩人在飯桌上眉來眼去,王大娘坐在對面見了,心底很開心,看他們這樣子,日後成親了感情只會更好,這樣才好。

大費周章搜山得到的結果卻不盡如人意,不光是不盡如人意,還讓縣衙為難,在扶安縣犯下命案後逃逸抓不著人,這是在打縣衙的臉。

最後還是從陳家人那邊下手,幸好縣志上查出了一些蛛絲馬跡,找到了陳春生家舊有的檔案。

陳春生跟陳冬兒夫婦都被留在了縣衙里,兩人雖然都是犯人的親屬,但案子跟他們並沒有直接關系,所以他們不是關在大牢里,而是被限制在縣衙後方的小廂房里。

「陳春生、陳冬兒,青山縣小山村人,父陳甲、母陳劉氏,除了生了你們兩兄妹之外,還有一個人——陳秋生,青山縣端元二十三年童生。」王紹一邊翻閱著抄來的縣志一邊慢慢說道。

小山村是一個很小的村子,村內不足三百人,縣志上的紀錄也是寥寥無幾,好不容易從上面翻到一個近十年前的資料。

陳春生跟陳冬兒兩個人臉色一白,驚愕地看著王紹,當他說出陳秋生的名字時,兩個人都不自覺地抖了子。

「陳春生,你不知道你弟在跟什麼樣窮凶惡極的人打交道嗎?那些人心狠手辣,你都不擔心陳秋生的安危嗎?」王紹冷冷地問他,目光像箭一樣射進他的眼底。

陳春生肩膀一縮,雙手顫抖著,狼狽地避開他的目光,緊咬著下唇,還是什麼都不願意說。

王紹將他的反應看在眼里,眼楮微眯,目光移向另一邊的陳冬兒,視線停在她的肚子上,猶豫了一下,還是改對著另一邊一直都沒反應的王大壯說話。

「你也是小山村潰堤後活下來的人吧?」他特意向大爺爺借了村志來看,上面王大壯的來歷寫得很清楚。

「大人,我什麼都不知道。」王大壯慌亂地搖頭。

「你不為自己想,也得為孩子想,你以為那些山匪是好惹的?」站起身慢慢地走向窗前,王紹一手輕輕推開窗戶看著外面的空地,一邊繼續道︰「我查過數據,當年小山村被大水滅村時,總共死了兩百多條人命,你們都是小山村的遺民。  

「幾年前,小山村應該有什麼動人心的東西,引起了別人的覬覦,據說那是一塊風水寶地,有人想要買下來葬他家的先祖,只是那塊地上已經葬著你們小山村的先祖還蓋了宗祠,這就有問題了,據我所知,再怎麼好的風水寶地若是已葬了人,此地就算換了人下葬,寶穴的風水也不可能影響後面的人,所以風水寶地只是一個借口。

「再來,當初城里覬覦小山村的人找人動了手,應該就是以前孫大那批山匪或者是有關系的人,後來小山村潰堤死傷慘重,活下來的人除了你們三個之外還有陳秋生,陳秋生應該是推測出了滅村一事是誰動了手,決定復仇,其中大理寺插了一手,那些動心思滅村的青山縣縣尉連同其他同謀之人都被抓入牢中,流放斬首。

「可也許中間出了什麼問題,所以鄭虎還是潛進青山城中當內應,成為一個賭場打手,陳秋生則自己進入匪寨,其中可能動了什麼手腳,唆使了孫大他們去洗劫周、吳兩家的商隊,最後引來官兵剿匪,孫大身死,由他的弟弟孫二繼承了他的勢力跟手下。

「孫二這人陰狠毒辣,記恨著這一筆債,潛伏了兩年,找到機會血洗了周、吳兩家,將兩家滅門了,至此,也算是陳秋生的報仇完成了,我猜的對嗎?」有些東西王紹還弄不清楚,但這不妨礙他推理。

陳家兄妹听他說話的時候,人都傻了,心里不約而同顫抖。猜的?這個人居然光憑這些細碎的線索就把當年的事猜得七七八八?

陳冬兒突然臉色慘白,高聲的肚子傳來一陣陣的抽痛,她捂著肚子慢慢蹲下,王大壯連忙抱住她,「冬兒?冬兒,你怎麼了?」

陳冬兒痛苦地抱著肚子,一股熱流從雙腿間流下,「我、我好像要生了……」痛楚讓她忍不住張嘴哀號。

屋子里的三個男人全都傻眼了,錯愕地看著她,不知所措。

還是王紹先回過神,「快點抱她到後院的廂房!」他對還在發傻的王大壯吼道,轉身奔向門口,打開門讓王大壯跟陳春生抱著哀號的陳冬兒出門。

「頭兒!發生什麼事了?」王堅第一個趕到門口,陳冬兒的慘叫聲太淒厲,嚇得他們這些人一激靈,趕忙沖過來看看發生啥事了。

「快去請穩婆!陳冬兒要生了!」王紹也讓陳冬兒的叫聲給嚇到,沒想到女人生孩子這麼痛?

王堅愣了一下,被王紹一巴掌給拍醒,「還不快去!」他吼道。

「哦!我、我馬上去!」王堅急忙轉身,不小心撞上了後面奔來的李和,腳下踉蹌了一下,才跌跌撞撞地往外跑。

女人生孩子,衙門里一群大老爺都不知道要怎麼辦,最後還是食堂的吳大娘先扔了鍋鏟,跑來幫忙。

王紹站在門外听著門里的慘叫聲,燒好的水一盆盆端進去、又一盆盆變成紅色的水給端出來,他看得雞皮疙瘩全爬了出來。  

陳冬兒的生產可以說是九死一生,她肚子里的孩子才八個月大,民間俗話說,七活八不活,指的正是八個月的孩子若早產很難生下來,陳冬兒就是踫上了胎位不正。

穩婆請來了以後,花了一個下午又一夜的時間,才幫陳冬兒險險地生下一個男孩子。

王紹听到孩子出生時的哭聲,松了口氣,腳一軟,差點摔在地上,他一個大老爺們的什麼都不怕,現在卻被女人生孩子的事給生生嚇軟了腿。

王紹抓抓頭,屋子里孩子的哭聲和王大壯的哭聲交織在一起,以目前這情況也沒辦法繼續問下去,只能模模鼻子先撤了,他覺得自己可能得先去天靈宮收收驚,他被嚇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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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全城搜捕

棒天,王紹去衙門當值的時候還是心有余悸,問了王堅確定大人孩子都沒事後,擦擦冷汗,決定還是暫時不去招惹那幾個了。

將孫二跟忠子的畫像發布出去,他也跟著忙他的公務。

「頭兒。」王堅站在門口對著里面喊一聲。

王紹低著頭正批閱著他的公文,聞聲頭也不抬繼續做他的事,「進來。」  

王堅轉頭對身後的人笑了笑,伸手指指里面,傅茜拿著食盒站在他後面,對他點個頭,自己走進去了。

王紹鼻間聞到了香氣,肚子輕鳴了一聲,動了動有些僵硬的脖子,「你這小子怎麼突然那麼貼心了?還幫我把飯菜端來。」話一落,抬眼就瞧見了笑盈盈地走到他面前的傅茜。

「茜娘?你怎麼來了?」王紹愣了下,起身迎了上去。

暗茜抬起手中的食盒,「我听人說你受了驚嚇,送點好吃的過來給你壓壓驚啊。」昨兒個傅芃回家時就跟她說了衙門有人產子的事,他還說紹子哥都被嚇得腿軟了,很多人都看見了。

調皮的笑容讓他見了也感到好笑,接過她手中的食盒放到一邊桌上,拉著她一塊坐下,「怎麼?我軟腿的風聲這就傳出去了?」

衙里這群男人,說起別人的事也不輸給那些村里的長舌婦。

掩嘴偷笑,她眼楮亮晶晶的,「小芄回家跟我說的,就連爹也听說了,讓我送碗安神湯給你呢。」掀開蓋子,還真端了一碗用竹筒裝著的安神湯給他。

王紹看了那湯一眼,也不矯情,接過來兩三口就喝到肚子里,「你別笑,我在戰場上這麼多年,除了剛去的時候,哪還軟腿過。」苦笑了下,這下臉可丟大了,這人生人,還是會嚇死人啊。

「真怕啊?我以為人家說說而已。」她還以為只是人家揶揄紹子哥的。

王紹挑起眉,突然抓住她的手放到自己胸口,「你模模,是不是心跳得很快,被嚇到了?」嘴角噙著一抹壞笑,對著她眨眨眼。

又使壞!暗茜嬌嬌地瞪他一眼,「你真是……」自從婚期確定後,他對她是越來越愛動手動腳了,半點都不客氣。

王紹哈哈一笑,胸膛不停震動,松開了手不再逗她,「你吃了嗎?」打開的食盒里擺著三道菜,下面還有一屜饅頭、白飯。

「吃了,你快吃吧,菜涼了就不好吃了。」把菜都端出來擺到桌上,傅茜遞了兩顆大白饅頭給他。

王紹把饅頭掰了一半給她,「再陪我吃點,瞧你瘦成這樣。」一道蘿卜炖肉、一盤清炒小菜、一盤臘肉,分量都不少,夠兩人吃了。

暗茜接過饅頭小口地咬著,「紹子哥,衙里生子的是不是你說過的那個陳家姑娘?」昨兒個她一听就知道,先前曾听紹子哥提過一兩句。  

「是啊,我可是真嚇著了。」

昨天看到後,他回家想了很久,以後還是不要讓茜娘生孩子好了,跟他弟抱一個來養。轉頭跟他娘說了這事,卻讓他娘賞了好幾下鐵沙掌,到現在背部都還有些火辣辣的。

王大娘氣啊,被大兒子這不靠譜的想法氣得七竅生煙,自個能生不生,怕媳婦生孩子有事就去抱弟弟的,敢情你弟媳婦不是人啊?

「那現在誰幫她做月子?」

「吳大娘,兄弟們都貼了些錢給她。」大家也不是什麼壞人,都嚇得人家提前產子了,當然還是會給她吃點好的補補。

「嗯,對了,我做了兩件秋衣給你,看你什麼時候有空來試試。」傅茜也沒追問下去,反正這些案子的東西她也不懂,問了也沒用。

「不是讓你休息,怎麼又做衣服?」不贊成地看著她,就知道她閑不下來,又開始蠢蠢欲動想干活了。

暗茜眨眨眼,對他一笑,「我沒累著自己。」她的嫁衣也不用她自己縫制,都讓紹子哥請了莊的繡娘去做了,最後她自己補上幾針就好。沒事做,她想著他身上似乎都穿著鋪子里的成衣,一些地方總是不那麼合身,之前就有這個念頭,只是一直沒動手,反正要幫爹跟小做秋衣,就順道做了兩件給他。

「再說了,我就上午比較忙點,下午季夫人來之後我就閑了。」她現在把時間分配得很好,上午就是教孩子念書,下午回到家,幫秦嫂子帶帶孩子、做點家務,這樣的日子過得很開心。

王紹想,以後還是生個孩子好了,要不她沒事就想找事做,又累著了自己,有個孩子讓她去忙會好些。

腦海里已經開始浮現想象,一個像她的姑娘,小時候傅茜的模樣他還記得一清二楚,甜甜的、軟軟的、糯糯的像糖似一樣的小人兒。

昨天被嚇到導致的壞心情突然好了起來,看著坐在身邊的她,因為自己的目光而露出納悶地神情,他抬手模模她的臉,笑了。

那樣應該很不錯吧,不論是像她的姑娘,還是一個像自己的倔強男孩都好。

吃過了飯,傅茜將食盒給收拾好,「紹子哥,我先回去了,過兩天來家里試試衣服,順道吃個飯。」

瞧桌子亂糟糟的,她順手幫他收拾起來,眼角余光掃過放在他桌邊的兩張圖畫,不小心踫了一下,其中一張掉在地上,她彎下腰撿起來,順便看了一下畫上的人,然後又整理整齊放到桌上。  

「好,我送你回去。」王紹配上腰刀、帽子,取餅她手上的食盒說道。

「不用了,又沒多遠。」傅茜搖搖頭。

王紹沒讓她拒絕,還是跟著她一塊回去,順道取餅一旁的薄披風讓她穿上。

「天氣冷了,多加件披風,當心又病了。」順口隱了一句。

「知道啦。」拉緊身上帶著他味道的披風,傅菌笑了笑。

兩個人一路有說有笑地走回傅家,路上經過幾個熟識王紹的攤販知道他們的身分,臉上也是掛著善意的笑。

王紹突然轉了個身,眯著眼打量著安靜的大街,秋老虎肆虐,許多行人跟商家多半都是躲在屋子里納涼,街上就那麼兩只小貓經過而已,可他就是覺得奇怪。

「紹子哥?」傅茜疑惑地追著他的目光往後面看,沒什麼特別的啊。

王紹將大街左右都掃過後,疑惑地皺了下眉,方才他似乎感覺到背後有股視線,是他想太多了?  

「沒事,走吧。」王紹搖搖頭,跟著傅茜繼續往她家走去。

怦怦亂跳的心差點從胸口冒出來,孫二背對著慢慢走遠的兩人,手里還挑著幾顆桃子。

「客人,你這果子要是今兒個吃就挑熟點,要放兩天就挑青點。」賣桃子的大娘好心提醒他。瞧這小伙子挑個果子也這麼為難,都選到滿頭大汗了。

孫二一愣,抬起頭對她僵硬一笑,「就這幾顆吧。」隨意地劃拉一下,挑了七、八顆果子遞上去。

大娘拿了紙把果子包好遞給他,「客人,這果子比較熟,不耐放,回家就得吃了,別放久啊。」

「好,我知道了。」即便在臉上易了容,孫二還是被王紹突然回頭給嚇出一身汗,遞上了錢,匆忙地取餅果子就走了。

送傅茜回到家里之後,王紹順道又巡視了幾條街,回到衙門去後,閉著眼楮坐在椅子上想事情。

「李和。」

李和坐在一邊幫忙整理公文,听到王紹的聲音轉過頭去,「頭兒?」

「你去招集人手。」輕笑一聲,王紹緩慢地睜開眼,一抹精光閃過,嘴角微微揚起。

「招集人手?又搜山嗎?」李和不解,前兩天才找過,不是什麼都沒找到?

王紹慢慢地搖頭,「不是搜山,李和,咱們可是被耍得團團轉,燈下黑你可明白?」

今天下午被人注視的感覺一直縈繞不去,這已經是第二次了,第二次被人在背後凝視。

王紹是從戰場上活下來的,他一直都很相信自己的直覺,在戰場上也靠著直覺救了自己很多次,今天下午被人窺視的感覺肯定沒有錯!

方才他想了很久,城里雖然一直都有在盤查陌生人,但那也是海捕公文送來之後的事,孫二他們卻是在海捕公文發送之前就開始逃亡,盤查也只是針對從城外進來的人,對城里的人盤查倒是沒那麼嚴格。  

他們會一直判斷孫二他們藏在山中,也是因為兩件命案棄尸的地點都是在郊區或山上,理所當然的想著他們往外逃了,一般來說,的確也是會往外逃才對,但萬一孫二或那個叫忠子的其中一個反其道而行的話……

燈下黑?李和愣了下,馬上懂他的意思,「頭兒,人該不會就躲在城里吧?」

李和跟在李華身邊有幾年的時間了,辦案從來只見犯人往外跑,從沒想過還會直接躲在城里!

城中是一個難躲藏的地方,因為每個鄰里至少都有些眼熟,如果出現了陌生人非常好認出來。

「是啊,我們可是讓人玩弄在股掌中。」王紹眼一眯,孫二或忠子其中必定有一人擅謀,會有這份心思的人,一定不是什麼簡單人物。

「讓衙役全部集合,我去向李大人拿手令,趁著還沒日落,搜一搜城里。」王紹起身跟他交代後,轉身就向書房去了。

兩人分頭合作,王紹跟李華取手令時非常順利,除了衙役之外還另外點了一百個士兵也跟著搜城。

王紹看著聚集在衙門外的人手,向李和跟王堅看了一眼,兩人同時對他頷首,目光飄向太陽的地方,距離日落的時間大約還有一個多時辰。

「出發!」王紹低喝一聲,訓練有素的士兵跟衙役立時分成了十個小隊,向著城里四面八方散開,他也親自領了一隊往城東而去。

衙門的大動作街道上的人都看見了,消息傳得飛快,沒一會兒衙門在城里四周搜查犯人的消息就在城中蔓延開來。

街上的行人看著一大群士兵跟衙役,全部自動自發的回去,店家也紛紛提前打烊。

「阿田,今兒個店要休息了,你先回去吧。」跟衙門在同一條街上的茶樓掌櫃見情況不對,趕緊打發店里的茶博士跟小二回去了,想到後院廚房還在忙的阿田,也趕緊過來跟他說一聲。

阿田正拿著斧頭劈柴,聞言一臉納悶,「掌櫃的,今兒個天都還沒黑呢?」細小的眼楮還瞄了一下掛在天上的太陽。

茶樓掌櫃擺擺手,「沒事,城里出了事,你也早點回家歇息,你娘一個人在家不安全,快點回去陪她吧。」

阿田听他這麼一說,憨厚的臉上就急了,「掌櫃的,到底怎麼回事?我娘一個人在家有危險?您老給我說說啊。」  

茶樓掌櫃看他一臉緊張害怕,趕忙安撫他,「沒,衙役現下在城里搜查,說是要找什麼之前的逃犯,讓我們都別出門,東家說了,早點關店休息,別瞎咧咧的窮緊張。」

阿田頓了下,「原來在搜查犯人,哎呀!那我娘一個人在家一定很害怕,掌櫃的那我先走啦!」說著急急忙忙地抹掉一頭的汗水,手忙腳亂地開始收拾滿地的柴火。

「哎哎哎,放著吧,明兒個再來收拾,你快回去,我去前頭關店了。」茶樓掌櫃好心地讓他先走。

阿田不好意思地把地上東西全往牆邊一推,快速地收拾一下後人就往後門出去了。走到大街上,果然看到士兵跟衙役在四處查,下顎抽動了一下,低下頭,一副膽小害怕的模樣,快速地往家的方向走去。

另一邊,孫二怎麼都沒想到,他不過是出門去想辦法而已,就惹來了全城警戒搜城。

他就住在衙門後面的街道上,衙門這麼大的動作他怎麼可能沒注意到,听著外面雜沓的腳步聲,他的心也跟著抽緊。

他現在只希望忠子快點回來,要不早晚還是會搜查到這間屋子的!

在他膽戰心驚的時候,門外卻突然響起敲門聲。

「娘,我回來……」  

忠子的聲音從門板外傳來,孫二正提著心要上前準備開門,沒想到後面又有聲音接上。

「干什麼?干什麼?別動!衙門辦事!」粗聲粗氣的吼聲接在忠子的暗語後面,孫二正要去開門的手倏地縮回來。

「哎哎,我、我我回自個家,這家里就我一個病重的娘跟我二弟。」忠子的聲音繼續說著。

門外,兩個衙役領著兩個士兵圍住了忠子,其中一個衙役上下打量著他,「你誰?怎麼不曾見過你?什麼時候搬到這住的?」

「我兩個多月前來投奔親戚的,這屋子本是我堂兄的,他跑生意去了,這屋子暫時借我們娘倆幾個住著,給我娘治病呢。」忠子一臉慌亂地解釋著。

兩個衙役對看一眼,「讓你家人開門,我們進去看看。」

忠子擦擦嚇出來的汗珠,繼續拍門,「二、二弟,我回來了,你快開門啊,衙門辦事要進去瞧瞧,娘躺在床上不打緊的,別讓她老人家出來嚇到她了,二弟!」

孫二本來听忠子繼續拍門心就提起來了,後面听到忠子的話,腦子靈光一閃,先是快速地沖進去小廳里,解開了還被綁在角落的陳秋生,一把揪著他到後面的房里扔了上床,把他整個人都轉向里面,被子一掀,將他蓋得嚴實,就留下一顆頭背對著門,又散下長發一遮,看起來就很像女人了,孫二眼珠轉了轉,又回到廳堂上把繩子什麼的都給收拾了,才慢吞吞地踩著明顯的腳步聲來到門前。

「二弟、二弟!」忠子還在拍門喊著。

孫二咳了幾聲,使勁戳了自己幾個穴道,讓臉色蒼白許多,「來了、來了,咳咳……」打開門,門外果然站著衙役跟士兵,全都虎視眈眈地看著他,心一緊,他裝作一臉慌亂,「大、大哥,這是怎麼回事?」

化名阿田的忠子狀似害怕地縮縮肩膀,「這些大人說要進去看看,二弟你快讓開。」他扯著孫二讓開大門的位置。

孫二順著他的動作也縮到一邊,兩個衙役走在前面,見兩兄弟都一副唯唯諾諾的模樣,也沒將他們放在心上,就是在廳堂四處看了看,完全沒注意到後面孫二跟忠子交換的眼神。

等這兩個衙役來到陳秋生在的房間時,兩人一前一後進去,前面那個看到床上躺著一個人,披頭散發的,感覺有些不對勁,轉頭正要說些什麼的時候,眼楮卻突然瞪大。

「小心!」他大吼一聲。

還好平日王紹的訓練很扎實,後面的那個一听到他喊,下意識彎腰往前撲,險險地避開後方劈過來的長刀。  

前面那個見同伴躲過了後,抽出腰間的刀也迎了上去,另一個衙役從地上爬起來後也拔出刀來,一時之間里面都是金屬交擊聲。

本來在外面等的兩個士兵一听到刀劍相交聲,馬上也沖了進去。

「大膽!」

士兵手中的是長槍,比起長刀更有優勢,孫二跟忠子一下就被壓著打。

孫二臉色扭曲,拼了命的也要將他們斬殺在這,忠子功夫更好,長刀一劈,硬生生將兩個士兵給逼退,轉身抓起床上生死不知的陳秋生,把刀架在他脖子上。

「站在!再上前我就殺了他!」

衙役見他有人質在手,頓了下,孫二一刀劈過去,把他們給逼退,忠子架著陳秋生跟屋子里的官兵對峙,一步一步地慢慢往門口的方向退。

眼見就要退出門了,先一步的孫二臉上露出笑,下一秒,一個網子就從頭上罩了下來!

「拿下!」

幾把長槍同時從門兩邊剌出來,忠子顧不得手上的人質,本來還想用刀劈開網子,哪知這網子卻割不斷,就這麼停頓的一瞬間,一把長槍從旁邊剌出來直往他的肚子戳。

將手上的陳秋生一把扔出去抵擋,長槍還是劃破他的衣裳,在他肚皮上劃了淺淺一道,另一邊的孫二則完全動彈不得。

眼見情況不妙,忠子踹開逼上來的衙役,轉身往後門的方向竄逃。

一群士兵緊追上去,忠子早安排好了逃亡的路線,一路上都是他布下的小機關,砍斷綁在一旁的繩子,他拼命地往前沖,而繩子一斷,兩旁突然射出了不少箭矢,士兵們趕緊退開,拜機關所賜,他們眼睜睜地看著忠子從後門逃了,等他們追上去的時候,大街上已經看不到他的人影。

接到消息趕過來的李和看著網子內的人跟另一個傷痕累累的家伙,猜測他應該是陳秋生,看了已經落下的太陽,也沒辦法再追查下去,咬咬牙道︰「把他們都帶回去!」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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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3-1 00:11:16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八章 傅茜被抓

「嫂子,我又來。」傅茜笑嘻嘻地牽著秦念恩進門。

「怎麼又來了?不是同你說了,晚點我自個去帶念恩就好。」秦嫂子正在收店,瞧見她出門就皺起了眉。

「嫂子,怎麼收店了?」傅茜見她臉色有些不對,擔心地問。

「方才官差來通知了,讓我們先休息,正在搜城呢。」秦真不在,又踫上這事,秦嫂子心里多少有些不安。

「念恩,你在這乖乖坐著,姊姊去幫你娘收拾東西。」傅茜一听到搜城就想到前幾天王紹他們去搜山的事,猜到大概又是為了那幾個逃犯,拎個小凳子挪到門口附近。

秦念真臉上掛著天真的笑臉,萌呆呆地點頭,「好。」奶聲奶氣地回答完,還很乖地主動坐在一旁的小凳子上,表示我很乖。

暗茜一笑,模模他的頭,轉身幫秦嫂子收拾起東西,兩人幫忙把外面沉重的東西都給拎進來,最後一個櫃子太沉了,她們兩個人吃力地搬著,等到櫃子搬進門後,兩人也都月兌力地靠在櫃子上喘氣。

「叔叔。」秦念恩的聲音突然響起。  

暗茜跟秦嫂子兩人同時望過去,就見門口不知道什麼時候站了一個高大的男子,還有些眼熟,就是那天來問豆腐店的人。

「咦?你怎麼來了?」傅茜走出去,東西遮擋著她看不太清楚,走沒兩步,臉上的笑意突然僵住了。

地板上淌著一團鮮血,鮮血滴滴答答地正從那個人身上落下,傅茜看清後一愣,眼眸慢慢地對上對方的目光。

對方臉上的神情不再是她記憶中的憨厚,反而有股殘酷,大掌迅速伸出來,伸到了什麼都不知道的秦念恩脖子上。

孩子突然被抓住脖子,什麼聲音都出不來,只能嗚嗚地掙扎揮動手腳。

「你……」傅茜想沖過去,可是對方卻緩緩一笑,眼中帶著血絲和一點瘋狂,慢慢搖頭。

「不要出聲。」他的聲音輕輕響起。

罷從櫃子後繞出來的秦嫂子也看到了,先是錯愕地愣住,臉色蒼白如雪。

「把門關上。」忠子掐著孩子的脖子對她冷冷地道。

秦嫂子嚇得手腳發軟,慌亂地走過去把門給關上,然後轉身看著他,「你、你不要傷害孩子!」

暗茜嚇得全身都在發抖,秦念恩被掐著脖子,聲音都發不出來,而眼見著門關上了,那男子咧嘴一笑。

秦嫂子的脖子此時傳來一陣劇痛,耳邊最後听到的是傅茜的尖叫聲——

「嫂子!」

「怎樣?」縣令李華問道。

「此人傷得很重,能不能活下來得看他自己了。」羅大夫從房間里走出來搖著頭對李華幾人說道。  

李華點點頭,方才那陳秋生被送來的時候,他也有看到對方的慘狀,「麻煩羅大夫了,還請你這些時日暫時留在縣衙里,此人對案情十分重要。」他這段日子也是忙得天昏地暗,不得已只好把縣里的事都扔給了王紹,最多就寫幾道手令給他方便他辦事,自己則忙著去下游幾個小村巡視堤防。

前天回到城里才了解這案子的始末,他不禁感到一陣頭疼,這案子要是真扯上以前那舊案,就怕又惹來大理寺的人。

羅大夫點頭,「這是自然,大人,我先行回去整理些藥品,以防到時候臨時需要。」

「去吧,王紹、李和、王堅,你們三個隨我來。」李華擺擺手,羅大夫就先離開了,他轉身帶著王紹他們三人到另一頭的書房去了。

「那孫二是什麼情況?」李華現下擔心的是躲在城里的另一個逃犯,天色已黑,萬一那逃犯喪心病狂地抓了人質就危險了。

說到底,這座城也不是李華一個縣官獨大,城里還有許多他得退讓的人物,先前嚴格限制出入的事已經惹了不少人不悅,今日是逮到了孫二不錯,但還有一個在逃!

「他什麼也不肯說。」王紹攤手,孫二這種人,他怕不怕死?怕,但要是以他的罪行判決,可不光是一個秋後問斬這麼簡單,他現在咬著牙不吭聲,就是篤定了同伙會來救他。

他為什麼這麼有把握忠子會來救他?王紹怎麼也想不通,這時候不是趕緊亡命天涯,難不成山匪也講義氣這種東西?

「城里的情況怎樣?」李華擔心的還是城里百姓的安危,那些高門大戶還有不少家丁、護衛用不著擔心太多,需要擔心的是手無寸鐵的百姓。

「已經派了兵力巡邏,現下已經天黑了,想要查找他的行蹤很難。」抓到孫二後,順勢也查了他們所在的那間屋子,發現那個忠子竟是扶安縣人,他用田忠這個名字買下這間屋子,這兩個月都在茶樓里干粗活。

這些事一查出來,縣衙里的人都傻了,壓根沒想到對方早就大搖大擺、光明正大的進城,還住了兩個月!

這真真是給縣衙里的人最難堪的一巴掌!

王紹心里也是不少火氣,想到前幾天他們還山,肯定被他們當傻子笑!人就在他們眼皮子底下晃了半天,甚至跟衙門就在一條街上,他們還大動干戈地往城外跑?

真是縣衙的恥辱!

「只能等白天了。」李華也不是強人所難的上司,「孫二的事我得同大理寺通報一聲,這案子很有可能會轉到京城,由大理寺接手。」幾年前的事扯了不少人出來,能把這燙手山芋扔出去對他也有好處。  

「大人。」一個衙役站在書房外面喊道。

李華跟王紹幾人同時抬頭,「什麼事?」

「大人,縣學的傅先生來了,想找頭兒說話。」衙役說道。

暗先生?王紹皺了下眉,這麼晚的時間,先生應該早就回家了,怎麼會到縣衙來找他?

「請傅先生進來吧。」李華吩咐道,那衙役點個頭後退下。

餅沒一會兒,他帶著一襲青衫的傅學文進門,傅學文一向清冷的表情卻有些慌亂,王紹一看,心里就有了不好的預感。

「見過大人。」傅學文就算是心急還是守著禮數向李華行禮。

李華頷首回禮,「傅先生,這麼晚到縣衙,可是有什麼急事?」他瞧傅先生頭上都布滿了細汗,關心地問了一句。

暗學文轉頭看向王紹,「王紹,茜娘下午出了門,到現在都還未歸家,她有來找你嗎?」  

他跟傅芃歸家時,天還微微亮著,他們一路從縣學回家,自然是知道衙門的動靜,擔心傅茜一個人在家里會害怕,父子倆急忙趕回家,誰知卻沒看到傅茜的人。

案子倆原本以為她是出門去買東西或去前面的店鋪找秦嫂子,只是從天微亮等到了天黑,也不見她回來,這才著急了起來,去了前面的店鋪查看,可店鋪早就已經關上了大門,沒有動靜,父子倆這才嚇到了,傅學文讓傅芃在家里繼續等,他自己則是匆匆忙忙地趕來縣衙找王紹。

「中午她有送飯過來給我,下午約莫未時我就送她回家了,看著她進門後我才離開的。」王紹心一抽,臉色也沉重了起來。

听他這一說,傅學文頭一暈,一旁的李和伸手就扶住他,「先生!」

「快扶先生坐下。」李華也嚇了一跳,從桌子後面跑了出來。

李和跟王堅兩人架著傅學文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王紹啊,茜娘該不會出事了吧?」傅學文臉色發白,手都在顫抖。

「我跟你回去看看。」王紹也擔心傅茜,以傅茜的個性,不可能天黑了以後還在外面游蕩,更別說今天這種狀況。

王紹跟李華說了一聲,帶著王堅一塊攙著傅學文回到傅家。

暗心急如焚地等到他們三人進門,目光往後面一掃,還是沒看到傅茜的身影。

「你姊姊回來了嗎?」看傅芃的臉色大概也知道答案,但傅學文還是不死心地問。

暗芃搖搖頭,「爹,沒找到姊姊嗎?」都這麼晚了,姊姊到底會去哪里?

王紹想了想,他知道傅茜幫忙秦嫂子帶念恩,總是會在下午的時候送念恩回到前面的店鋪里去,「我到前面看看。」

他轉身走出傅家大門,繞到店鋪去,傅家兩父子跟王堅都緊跟著他。

店鋪一片黑暗,大門也緊緊關上,眾人在外頭四處張望了一下,沒發現什麼不對勁的地方,王紹才想轉身離開,卻眼尖地發現關起來的門板下好像積著一灘黑色的東西。  

「堅子,去拿個燈籠來。」今天月光少得可憐,沒有燈光看不清的。

等到王堅回傅家取了燈籠出來,王紹接過來一照,門板下那灘黑色的東西,竟是一團血漬!

在場的人都看清了那是什麼,提著燈籠的手背上青筋浮了出來,王紹倏地站起來,走到另一邊的木窗前,嘗試地推了一下,木窗輕巧地開了。

「紹哥。」王堅嚇一跳,臉色也十分難看,這窗子這麼好推開,就代表根本沒鎖,哪個做生意的關門會不鎖窗戶?

將窗戶整個推開來,拿燈籠往里面一照,里面的情況並沒有什麼亂七八糟的,不過當燈籠的光照到門口時,王紹一愣。

「秦嫂子!」秦真的妻子正倒在地上,王紹把燈籠丟給王堅,爬上窗戶跳進去,沖到秦嫂子身邊,先是探了」下她的鼻息,還好,還有氣。

「哥?出了什麼事了?哥?」王堅在外面敲門喊著。

王紹把門給打開後,一把抱起地上還在昏迷的秦嫂子,「別叫了,我先回縣衙,你去找秦真,看看他在哪,讓他快點到縣衙來。」

王堅也看見他手上的秦嫂子,頭上有一個傷口,正汨汨地流著血,「我知道了。」看這情況,不用想也知道出事了,只是不知道茜娘是不是也牽扯其中。

「小芃,你在家里繼續等著,如果茜娘回來立刻到衙門通知我,先生,我們快走吧,秦嫂子傷得不輕。」王紹說道。

暗學文點點頭,二話不說地跟著王紹又趕回去衙門。

羅大夫正好提著藥箱過來,趕緊醫治躺在床上昏迷的秦嫂子,當他在包扎傷口的時候,秦嫂子申吟了一聲,緩慢地睜開了眼。

她的意識還有些迷糊,一會兒後才回過神,想起昏迷前的事情,倏地從床上彈坐起來,「念恩!」秦嫂子想起自己的兒子,四處張望時正好對上王紹的目光。

「紹哥!你、你快去救人,有個怪人突然闖進店里,抓住了念恩,對了,茜娘呢?」秦嫂子想起來昏過去前曾听到傅茜的尖叫聲。

「我只見到你昏倒在地上,你說有個怪人抓走念恩跟茜娘嗎?他長得怎樣?」心里頭就像被什麼給抓住一樣,王紹語氣微微顫抖地追問。  

「他很高,很壯,看起來就像個憨厚的漢子,念恩、念恩……怎麼辦?該怎麼辦?」秦嫂子一听兒子跟茜娘都沒了蹤影,眼淚馬上掉了下來。

王紹沒想到這麼湊巧,念恩跟茜娘居然撞上了那個忠子!竟然真的那麼剛好!他暗惱地咬牙,恨不得拿刀現在就劈死孫二跟忠子……孫二?腦海中靈光一閃,一個荒謬又可怕的想法突然閃過。

「該死的!」王紹臉色一變,突然就往外面沖出去。

屋子里的人都愣住了,傅學文下意識地追上去,在門口正好撞上李華跟李和兩人。

而王紹一路沖到衙門的牢房去,一腳踹開了鎖住的木門,赤紅著眼大步上前抓住孫二的脖子,將他狠狠地壓向牆壁。

孫二正窩在角落里發呆,突然間一聲巨響,牢門驀地被踹開,下一瞬他整個人狠狠地撞上牆壁,脖子上傳來一股力量勒住他,一下就喘不過氣來,掙扎著想要撥開脖子上的手,拼命嗚咽著。

原本看守的人都被王紹這舉動給嚇到了,從後面追上來的人也全愕然地看著王紹。

「該死的、該死的!說!忠子在哪里?」王紹使勁地箝住孫二的脖子,提膝狠狠地撞上他的肚子。

孫二痛得想彎腰,但是脖子上的手又把他固定在牆壁上,他喘不過氣,眼珠慢慢地凸了出來,臉色漲紅得像是要爆開一樣。  

「攔住他!」

追過來的李華回過神就沖上去,王紹卻像是被惹毛的獅子一樣,目訾盡裂,隱藏在內心的戾氣與殺氣一下全釋放出來。

「王紹!你快放手!到底發生什麼事?你快放手!」李華使勁地去拉王紹的手。

王紹卻被怒火剌激得控制不了自己,只想把眼前的人碎尸萬段。

牢里一片鬧哄哄的,好一會兒後,在眾人又拉又扯下,總算在孫二快被掐死前把他救下來了。

孫二差點被王紹活生生掐死,脖子火辣辣地痛,頭有點發昏,雙腳發軟。

「該死的你!忠子在哪!」王紹被李華還有李和架住,只能紅著眼楮大吼。他方才才想清楚,為什麼孫二被抓以後,一副忠子一定會回來救他、他一定會得救的模樣。傅茜他們被抓,一定是早就預謀好的,世上沒有那麼多湊巧!

孫二如今惡向膽邊生,被掐得半死後反而一副豁出去的模樣,「不知道!我要是死了,她也得給我陪葬!」看王紹氣成這樣,他笑了。

先前忠子安排好的後路果然有用!他跟忠子早約好,不論誰被抓,剩下的那個就去抓傅茜,這樣就有機會為另一個人奪得一線生機!

甩開了李和等人,王紹上前狠狠踹了他一腳,把孫二踹飛摔到地上,想爬都爬不起來。

「王紹!你冷靜點!他一定知道忠子在哪,你不冷靜一點,怎麼救傅茜!」李華光听他們的只字詞組大概就猜出發生了什麼事,小聲地靠在他耳邊說。

王紹雙手緊握成拳,心里頭像有把火一直在焚燒一樣,緊咬著牙,「他不會的。」他知道孫二這種人,他寧可拖著別人一起死,也不可能會好心地放過傅茜。

「有種你打死我,呵呵呵呵呵……」孫二張嘴吐了口血,猙獰地笑著。

「先出去。」李華硬是拉著王紹出去,怕王紹真失手打死孫二,那就麻煩了,現在還需要孫二。

暗學文站在大牢外面,方才牢里的聲音他都听見了,他臉色蒼白地看著王紹。「茜娘呢?」他的茜娘,他的茜娘啊,怎麼、怎麼會遇上這種事?不會的,不會的,茜娘不會出事的!  

王紹緊抿著嘴,什麼話都說不出口。

周遭一片沉默,方才大牢里的話大家都听見了,李華還留在牢中審問孫二,剩下的幾個衙役沒人敢在這時候說話,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他們誰不知道,傅茜就是王紹未過門的妻子,如今被一個窮凶惡極的人抓走,會有什麼下場……心里都大概有數。

「哥!陳秋生醒來了!」此時王堅領著秦真匆忙地跑過來,一邊大喊著。

王紹偏頭看向他,「陳秋生醒了?」他喃喃重復一次。

「嗯!罷才我帶著秦哥去見秦嫂子,陳秋生正好醒來了。」王堅也沒想到這麼剛好。

陳秋生、陳秋生……對了!或許陳秋生會知道忠子藏身在哪!這麼一想,王紹扔下所有人,又急忙沖向陳秋生所住的廂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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