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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元柔 -【豆腐娘子】《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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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3-1 00:05:58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元柔 - 豆腐娘子

靠好手藝獨自扛起家中豆腐店,身為十九歲大齡未嫁女的傅茜,
本以為她這一輩子就在生意與照顧家人中度過,
誰知疼她的爹和奶奶還是幫她找了一門好親事,
據說男方剛從軍中退伍,如今在縣衙當官,人好又沉穩,城中還有房,
更巧的是,對方還是她青梅竹馬的紹子哥!
她就奇怪去縣學幫她爹送飯時,那俊朗的陌生官爺為何對她笑得燦爛,
原來她的紹子哥一直記得她,如今她只想把握時間與他多多相處,
畢竟身為典史的他實在忙碌,然而他們不過是一起去采山菜,
竟在山上的山神廟里發現一具血肉模糊的尸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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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3-1 00:06:11 |只看該作者
楔子 解甲歸田

「劈啪劈啪。」

燃燒的柴堆發出細微的聲響,王紹坐在火堆前,拿著一根木棍輕輕撥弄了一下,讓火燃燒得更加旺盛。

一旁土黃色的營帳中,走出了一個跟王紹一樣穿著盔甲的男子,臉色沉重。

王紹抬頭看向他,他緩緩地搖頭。

大地滿是戰後的瘡痍,沙土上還沾染了不少暗褐色的血液。  

眼底閃過一絲悲痛,王紹的目光回到了火堆上,什麼話都沒說,營帳中傳來了低低的悲痛哭號,在這夜里,听起來十分淒涼。

名叫陳安的男子坐到王紹身邊,抬起頭,忍不住眼中的淚水,「紹哥,你打算走了嗎?」

王紹點頭,「這邊關我待太久了,我娘……在等我回家。」自年少上了戰場,到如今已經十個年頭了,這十年里,他送走了太多人。

「可是紹哥,你要是現在走的話,以往在戰場上拼死拼活是為了什麼啊?」陳安不懂,這次在戰場上紹哥殺了多少韃子,這樣一走,不都前功盡棄了?

王紹臉上眼底都是掩不去的滄桑,「為了活下去而已,安子,我該走了。」他要的,從來就不是升官發財。

「紹哥,你不再考慮?加上這次的功勛,少說也能混個將軍的位置了,就這麼走了?這……」陳安為他不值。  

王紹回頭看他,嘴角微微揚起,抬手拍拍他的肩膀,「不了,安子,朝廷對咱們這些解甲的老兵也是很照顧的,我呢,就回老家當個小捕快,過平常人的日子。以前當兵,不敢娶婆娘,怕拖累了人,現在我就回去找個看對眼的娶了,有老婆孩子熱炕頭,那樣就夠了。」

陳安不知道該說什麼,「紹哥……你決定了就好,以後要有什麼事,說一聲,弟兄們能搭把手的絕不吭一聲。」他不懂,當上將軍不比捕頭好多了嗎?

王紹點頭,目光落在天際邊那微微展現的白光,心中的沉重稍稍去了些。他真的想家了,他想回家吃老娘煮的飯,平平淡淡過日子,這樣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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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3-1 00:06:34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傅家大姑娘

晨光微露時,安靜的街道已經有三三    兩兩的小販在準備了,扶安這個縣城,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或者應該說是個巧,正好在南北必經的道路之上,所以扶安縣雖說人口比不上大縣,卻也是人流匯集之地。

經過這里的商隊多,這里的商業便非常發達,住在縣城中的居民,十之有三都是在縣城中經商的小販或業主。

一大早的南街上,一股濃郁的豆漿香甜味正彌漫開來,南街上的居民都習慣了這股香味,這來自于街口的豆腐店。

約莫二十步大小的店鋪里,火爐子前已經有兩個中年婦人在忙碌著,外面一個小少年,正穿著一身青色學子衫幫忙擺放桌椅,里間的布簾掀開來,一個身姿略略豐滿的少女正端著口大鍋走出來。

「哎呀,茜娘,不是跟你說過,這鍋重得很,喊個人一起扛,當心像上次一樣扭了腰。」何嬸子瞧見趕忙上前幫忙提住一邊的把手,嘴上一邊念叨著。  

暗茜跟著她先把熱騰騰的大鍋給扛到一邊的灶上放穩了,才擦著汗笑咪咪地說︰「上次那是我不小心,這豆漿我都扛幾年了。」
            
「不管怎麼說,都得小心點,這腰是人的命啊。」何嬸子瞧見有客人上門,不同她多說,擺擺手就站回火爐子前忙活。

暗茜見桌子都擺放好了,對著一旁還在擦桌抹地的少年揮揮手,「小芃,時間不早了,你快點準備一下,待會就要上學了,記得提醒阿爹,到前面拿了早點再走。」

暗芃點點頭,將手上的東西給收拾好了以後,才回到後院去拎書包。

暗茜趁著阿爹跟弟弟還沒走出來,快手快腳地收拾了兩份豐富的早點,還將熱騰騰的甜豆漿給灌到兩個竹筒里,就等著父子倆一塊走出來時遞給他們。

不一會兒的時間,傅芃先拎著書包走出來,後面跟著一個和傅芃長得十分相似、一身儒雅的男子。

「阿爹、小芃,東西都收拾好了,時間不早了,你們快點出門吧。」來吃早點的客人越來越多,傅茜忙碌中對著父子倆說了幾句,又轉頭去忙了。

暗學文跟傅芃兩人拎著早點就先離開了,父子兩人,一個在縣學中當先生,一個在縣學念書,走的路都是一樣的。

「阿爹,這生意越來越好,要不讓阿姊再請個人吧,上回她把腰都給扭了。」傅芃拎著熱騰騰的早點,鼻間聞著香味,心里卻不是滋味。

暗學文俊朗的五官上閃過一抹蒼白,心底暗暗嘆氣,「都是阿爹拖累了你們。」

暗學文本身是舉人,以他的學識考上進士並不難,可惜他考科舉時敗了身子,無法再多耗費心血繼續考,他連主簿之類的佐官都當不了,只能簡單地當個教書先生,又時不時就得病一下,最後把家里給拖垮了。

以往家計都是傅母扛起來的,誰料天有不測風雲,傅茜十歲那年,傅母突然倒下了,不到半年的時間就走了。

那時候整個傅家幾乎快要垮了,上有病弱的父親、下有嗷嗷待哺的幼弟,傅茜二話不說,代母親扛起了家中的生計,繼續開著豆腐店,把一個快垮的家再度撐了起來。

只是如今傅茜都已經十九歲了,就算現在的世道寬容,女子晚嫁居多,但也大多不會超過二十歲,傅學文如今就是在頭疼女兒的婚配。

「阿爹別這麼說,阿姊會難過的。」傅芃說道。  

暗學文頓了下,「阿爹知道了。」

案子倆走在街道上,縣學在西街邊上,走過去少說也要兩刻鐘的時間,途中經過縣衙的時候,看到往常懶散的衙役們竟精神抖擻地在清理髒舊的物品。

「老于,你這是在?」身為縣學的先生,傅學文跟負責站班的衙役也是有幾分熟識。

老于正在把水火棍都搬出來清一清,一抬頭就看見他們,擦了擦額際的汗水,「唉,別說了,我們的老捕頭卸任了,今兒個新上任的是一個典史,這新頭兒上任可是三把火,得把東西都弄干淨了。」這典史就是管他們這些衙役的,人家還是朝廷任命的,看樣子以前輕松的日子沒羅。

原來是來了個新典史,傅學文知道典史一般也就是默認的捕頭,怪不得這些平日里能混就混的站班衙役們會這麼勤勞。

瞧著一群人正在忙碌,傅家父子也沒多打擾,拎著手上的書包,繞過縣衙,往一旁的縣學走去了。

就在父子倆離開大概半個時辰後,老于也把手中負責的東西收拾得七七八八,正抬手抹汗坐在一旁喘的時候,就看到街尾有三個高大的身影走了過來,他下意識眯起眼看了過去。

領頭的那個五官長得粗獷、虎背熊腰,走起路來挺有氣勢的,遠遠瞧著就是一副不好惹的樣子,另外跟在身邊的兩個,也都長得像模像樣,皆是高大挺拔的個子……這縣里什麼時候冒出這樣的人了?

老于正在納悶的時候,那三個人就快速地走到縣衙門口了。

得!二話不說,老于直接就跳了起來,用他的想也知道,這三個人的其中一個,就是今天上任的新典史。

「三位爺,不知道來衙門有什麼事啊?」老于問的客氣,心底是猜到了答案,但還沒正式上任都得先問一聲。

王紹沒說話,一旁跟在他身邊的王堅倒是將上任文書給拎了出來,「這是上任文書,請問縣令大人是否在衙內?」

猜中了!老于馬上哈腰點頭地領著三人走進縣衙里,同時對著一旁幾個同僚使眼色。能在衙門里混的也都不是笨蛋,懶散的態度一收,馬上兢兢業業地忙起來。

王紹跟身邊的王堅還有李和互相交換個眼色,忍不住貝起嘴角——有眼色就好,總比沒眼色的好教。

又是新的一天,豆腐店的早點鋪子,今天又飄出濃甜的香味,因為傅家的豆漿煮得好、豆包子跟肉包也料好味美,所以客人一直都不少,多半在午時前就把東西給賣光了。

原本傅茜見生意好想再多做點,但傅學文跟傅芃都怕累壞她,讓她把東西賣完就好,沒想到因此誤打誤撞,限量的東西反而賣得更快。  

時近端午,天氣漸漸熱了,豆腐店里又熱氣騰騰的,一些人身上只是稍微有點汗,可傅茜身上的輕薄夏衣,早已經被熱氣燻出的一身汗給徹底弄濕。

「茜娘,你听說沒?咱們縣里新來個捕頭你知道不?」

忙了一個早上,何嬸子跟陳嫂這兩個雇工一邊收拾著東西一邊和傅茜閑聊著。

暗茜搖搖頭,「沒听過,老捕頭什麼時候不干了?」怎麼都沒听到風聲就突然卸任了?

何嬸子撇撇嘴,「走得好,這老捕頭人老成精,往常就只會捧那些大戶人家的臭腳,咱們這些老百姓的東西可沒少拿,這巡街費也是一年比一年貴,不知道有多少都吞進他嘴里了。」

對于老捕頭,扶安縣里的居民可是抱怨居多,只是瞧著年景好,大伙手上不缺那一銀半兩的才模模鼻子算了。

「听說,新來的捕頭可不簡單,這幾日把那些衙役們給操練得狠了。」陳嫂臉上有掩不去的幸災樂禍。

「那可好,上回不是出了賊?這些捕快喊著抓賊,結果那賊一溜煙地跑到了街尾,他們還在街頭喘氣呢,差點沒笑掉我公公的牙。」

上回何嬸子的公公正好在抓賊的現場,瞧見這一幕,回家哈哈大笑,一口氣吞了三碗飯呢。  

暗茜听著她們說的話,一邊也笑得開懷,三個人動作快,沒一會兒的功夫就把店里都收拾好了,剩下一些豆包跟豆渣也都分給了何嬸子跟陳嫂。

何嬸子拎著手上的東西,瞧著傅茜還在勤快地把椅子擺上桌面,拉住了她的手,「茜娘啊,你別怪嬸子多嘴,你今年也十九了,有沒有什麼打算啊?」

何嬸子在傅家幫忙好些年了,瞧著傅茜從一個小泵娘變成大姑娘家,想著她都快二十了,忍不住為她心急,這姑娘家家的,再拖下去還得了?

暗茜先是愣了一下,「何嬸子,我阿爹跟小芃都還需要我照顧呢。」要她來說,不嫁人也沒啥不好的,嫁了人不也得在婆家忙碌,還沒在自家里自在呢,再說了,她弟弟還小,嫁了人,那家里的鋪子該怎麼辦?

其實照理說,他們的生意這麼好,傅家應該過得小有富余才是,只是傅學文偶爾病一場,平日里又得吃些補藥,所以傅家的錢才顯得有些緊巴巴的。

「茜娘,嬸子知道你扔不下傅先生跟小芃,只是做女人的也得為自己想想,你不趁現在找個好人家嫁了,以後人老珠黃沒人要可怎麼辦?再說了,以後你把小芃給供出來了,他長大了,娶了媳婦,那也得看他媳婦兒肯不肯替你養老呢。」何嬸子把話說得直白,也是不忍心她空耗了歲月。

「對啊,茜娘,你也該為自己著想了。」陳嫂也很贊同何嬸子說的話,女人的苦,還是女人最了解。

「這鋪子,你嫁人前先說好,回鋪子幫忙得拿月薪,等過了幾年,小芃娶了媳婦兒就交給她,這樣你也輕省許多。」何嬸子出了個主意。

「我知道了,我會好好想想的。」傅茜壓根就沒想那麼多,不過面對她們的好意,她也不好意思說什麼,只能這樣回道。

「你自個好好想想,快午時了,你去幫小芃送飯吧,我們也先走了。」畢竟是人家的家里事,何嬸子提了幾句也不再多說了。

等到她們走了後,傅茜將店收拾好關起來,拿起早就準備好的飯盒往縣學走。

一邊走著,腦海中也想著方才何嬸子她們說的事情。

這兩年隨著年歲增長,越來越多人都抓著她講婚嫁的事兒,母親那里的姨母還有父親這里的親族,都為她的婚事說過一嘴,只是她真放心不下家里,她答應過母親要好好把小芃給養大,母親那時怕極了父親會給他們姊弟娶個後娘,臨走前都還不放心地交代她要保護弟弟,雖然阿爹後來拒了所有親事,但是這樣她也更走不開了,家里就剩阿爹跟小芃,要是連她都走了,爺倆想吃口熱飯都沒人會煮。

想著這些煩心事,不知不覺就走到縣學附近,傅茜才想著要加快腳步而已,就听到前方傳來呼喝聲。

她轉個彎,走到縣學一旁的草地,就看到穿著紅藍色衣裳的衙役們站在草地上呼喝著,仔細一瞧,全都汗流浹背地在打拳呢。  

「沒吃飯啊!拳頭軟綿綿的,勁就只會對女人使啊!」背對著傅茜的王紹大聲地說著,大太陽底下,兩邊袖子卷得高高的,露出一雙健壯的手臂,不時沒好氣地吼著。

暗茜先是嚇了一跳,腳步停了下來。

王紹察覺到身後的動靜,一回頭,正好看到一個白女敕女敕的姑娘站在不遠處。

他的皮膚黑黝黝的,濃眉虎目,一挑起眉就透出一種凶相,傅茜心頭一跳,不敢跟他的目光繼續對上。

眼前的姑娘比一般的姑娘都白胖了些,眼楮像貓眼似圓圓的,小嘴紅灩灩的,胸前鼓囊囊的,看起來真像個肉包子,皮薄餡多。

可怎麼瞧著有點眼熟?記憶深處,似乎也有這麼一個白女敕女敕的小包子姑娘……想到這,王紹忍不住揚起嘴角笑了笑。

暗茜看到他的笑,心跳得更快了。

「阿姊!」

遠處的縣學門口傳來傅芃的聲音,傅茜拉著裙擺匆匆忙忙地跑走了。

她那一副明顯嚇到的模樣,讓王紹忍不住模了模自己的臉,他有長得那麼可怕嗎?不知道她是哪家的姑娘?

「頭兒……」一群正好半蹲著打拳的衙役沒忍住申吟了一下。

「叫什麼叫?休息。」

王紹沒好氣地又吼了聲,一群衙役這才全軟腳地坐在草地上喘氣。

「阿姊,阿爹讓你這段時間別送飯了,我們在食堂吃就好。」傅芃方才在縣學門口就看到傅茜被嚇得停在山坡草地那兒。

「這是怎麼回事?」傅茜指指下面的一群人,順道把飯盒遞給他。

暗芃接過後才道︰「那是新來的捕頭,正在訓練那些衙役們,阿爹說王捕頭跟縣學借了下面的空地,這陣子這些衙役們都得上操,阿爹讓你暫時先不要來了。」那些衙役們好壞都有,阿姊一個姑娘家老從那里經過不好。  

「好,我知道了,你快進去吧。」原來如此。傅茜了解地點點頭,揮手讓他進去。

「阿姊,我帶你從另一個門走,你別從山坡下經過。」傅芃不放心她。

暗茜猶豫了一下,想了想,「好吧。」她有點怕那位王捕頭,感覺好凶狠。

山坡下,王紹等了許久也沒再等到那個姑娘,有些失望,「走啦!傍老子跑著回去,誰要跑最後一個,就給我繞縣城一圈!」

地上才剛坐下喘氣沒多久的衙役們暗暗叫苦,但也不敢賴在地上,開始爭先恐後地往縣衙的方向跑去。

老天爺啊,這日子是要怎麼混下去啊?

自從省了送飯的功夫之後,傅茜休息的時間就多了,每天干脆在店里忙到午前,接著就是打掃家里,縫補些衣物。

餅沒幾日正好是端午休沐,傅學文一家也準備妥當,要回縣城外的王家村,傅家的老家就在王家村里,三人要回去一起過節。

這村子會取名叫王家村,自然村民多半都是姓王的,直到前朝末期因為戰亂才多了許多外姓人家,傅家就是其中之一。  

一早搭上了村里來縣里的牛車,一家三口提著大包小包,搖搖晃晃地回村去了。

暗茜老家就剩奶奶還有叔叔一家,傅奶奶一輩子也就生了傅學文、傅學武兩兄弟,傅奶奶也算是村子里的能人,一個兒子是舉人,另一個則是村里的田舍翁。

跋在辰時之前,傅學文一家總算回到村里,這時候村子里頭早就開始端午的祭祀跟習俗活動了,家家戶戶飄著濃濃的粽香,味道有咸有甜。

暗茜忍不住吸吸鼻子,傅學文看見女兒一副小饞貓的模樣,忍不住笑了。

听見父親的笑聲,她才害羞地低下頭。

暗家兩進的房子前早早就掛上了艾草菖蒲,傅家二嬸也跟著家里的僕婦在廚房里忙著。

端午過節就是忙,回到老家,傅家兩姊弟就開始幫忙,祭祖、打掃,忙完之後還得沐浴洗漱、抹雄黃,等到一家子都吃完了午飯之後,傅茜才算是能坐下來喘口氣。

暗家所在的王家村有一條河,每年端午時都會在河道賽龍舟,一家人吃飽了以後,幾個堂兄弟姊妹也都出門去湊熱鬧了,傅奶奶跟傅學文則留在家里,畢竟一個老、一個弱,就不去人擠人了,而傅茜便留在家里陪奶奶跟親爹。

「你身子近些日子可好?別累著自己了。」傅奶奶坐在廳堂的木榻上,有一句沒一句的跟傅學文聊著。

「都好,娘您不用擔心。」傅學文知道老娘一直不放心他的身體。

暗奶奶手上剝著水煮的花生,眼楮掃過坐在一旁的傅茜,神情有些猶豫。

暗學文發現了,「娘,您是有什麼不方便的嗎?」他疑惑的問。弟弟一家對母親是十分孝順的,加上憑著他舉人的身分,弟弟家的田產都不用賦稅,家里應該沒什麼值得煩心的才是。

暗奶奶想了想,「是這樣的,你還記得村頭的王鐵家嗎?」

村頭的王鐵家?傅學文一下就想起對方是誰,「我記得。」

王家村姓王的不少,但村頭的王鐵卻讓他印象深刻。十來年前,王家村曾鬧過虎患,最後村長甚至還請附近鎮守的士兵進山除虎——  

因為當時王鐵家運氣不好,夫妻倆到山腳處撿柴的時候踫上了猛虎,王鐵為了救妻子,跟猛虎拼命,最後身亡,就剩下秀花母子三人。

「我記得他家大兒子不是去當兵了?」

當初王鐵出事走了後,村里人都幫了不少忙,但幫得了一時、幫不了一世,王鐵家的大兒子為了母親跟弟弟,毅然決然從軍去了,從軍的銀兩全都拿來養母親跟弟弟,即便母親差點哭瞎了雙眼也喚不回他從軍的決心。

「回來啦,已經回來一段時間了,你秀花姊也終于等到一家團圓啦。」想到以前的事,傅奶奶也有些傷感,其實秀花跟她兒子的情況多相似啊,一個寡婦一個鰥夫,偏偏兩個都用情太深,兒子堅持不續娶,王鐵家的秀花也死不另嫁。

「那不是好得很,您老還嘆什麼氣?」傅學文笑笑。

「王鐵家的大兒子今年二十六啦,過去因為從軍怕拖累了人家,到現在都還沒娶妻,我見過那孩子,雖說長得凶些,但人好又沉穩,是個好對象。」傅奶奶意有所指地看著傅茜。

暗茜也听到了,臉瞬間就紅了起來。

「茜娘,你去後院幫我采些艾草回來。」

暗學文先讓女兒離開,等傅茜紅著臉走了以後,他眉頭就皺了起來,「娘,會不會差太多了?」他家茜娘才十九歲,一個二十六歲的老兵怎麼配得上他家茜娘?

「哎,才七歲,不多不少剛剛好,年歲長點也疼人,兒啊,你听娘一句,王家那孩子,娘瞧著不會錯的。」傅奶奶舍不得這麼一個好對象,繼續勸說,「兒子啊,茜娘也是我大孫女,我怎麼會不疼呢?我也舍不得啊……」

暗奶奶說著眼楮就紅了起來,「兒啊,我知道你舍不得茜娘,但咱們也不能拖累茜娘一輩子,茜娘長得好,個性又好,就為了照顧你們父子倆遲遲不訂親,這怎麼行?她要是沒成親,我怎麼對得起她娘啊。」

提到早亡的妻子,傅學文心底一陣抽痛,眼楮也紅了,「娘,我不是想拖著茜娘,至少得讓我見見這人吧?」

「你放心,秀花跟我遞過話,你要肯給個機會,就先去見見那孩子。」傅奶奶一听兒子答應了,開心地笑說︰「哎呀!我怎麼忘了,這孩子現下就在縣衙里任職,你想見他還難嗎?」她一下給忘了這事。

「在縣衙任職?他是?」

暗奶奶笑咪咪地拍拍兒子的手,「就是咱們縣衙剛上任的捕頭啊,我听說這還算是個朝廷命官。」

原來是剛上任的典史。傅學文點點頭,本來心底的不滿因此稍稍地減少一些,即便年紀大了些,至少有這典史的身分,也不算虧待了他家茜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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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原來是紹子哥

另一邊,傅茜走到傅家的後院,臉上的紅艷好一會兒才退了下去,沒想到奶奶會突然提到她的親事。

不嫁人不行嗎?

少女情懷總是詩,傅茜也就是個十幾歲的姑娘,怎麼會沒想過自己的姻緣,只是因為家里的關系,她舍不得離開父親跟弟弟。

暗茜嘆口氣,心情有點煩悶,她也知道阿爹就是給她找個借口離開,並沒要她真采艾草的意思,想了想,繞過後院走向後山的方向。

村子里很安靜,大部分的村民都去河邊玩水消暑了,就剩下幾個老人家在門口嗑著瓜子閑聊。

「茜娘啊,要去後山做啥呀?」隔壁的大娘關心地問著。

「天熱,我去後山走走。」傅茜大聲地回道。

「你別走太深,在外頭走走就好咧。」大娘提醒了一句。  

「我知道,大娘你進屋吧。」傅茜揮揮手,笑笑地往後山走去。

王家村的後山一直以來都物產豐饒,據說在前朝末期天災人禍不斷時,就靠著這座大山養活了王家村的人,所以王家村的人一直以來都很愛惜這座大山,還為這座大山建了個山神廟。

暗茜一路往山神廟走去,路上時不時停下來采花,慢慢地,煩悶的心情也好了起來,她走在山道上,輕哼著歌,卻不知道暗地里已經有雙眼楮,將她的一舉一動都收在眼底。

王紹肩上背著一個竹簍,里面放了不少剛挖出來的竹筍,嘴里咬著一根樹枝,噙著笑,看著那個自得其樂哼歌的小女人。

也許真有眼緣這種東西,不知道為什麼,王紹第一眼看到她的時候,就覺得這姑娘很得他的好感,圓滾滾的眼楮怎麼瞧怎麼喜歡,跟他小時候養的一只貓一樣,總有一種憨態可掬的可愛,讓他看了之後心底癢癢的。

模模下巴,目光在她白女敕的臉龐上轉了轉,瞧見她嘴角的笑,甚至她眼角眉梢也染了不少笑意,他忍不住默默地跟在她後方不遠處,等看著她踏著階梯走上山神廟後,就繞進一旁的樹林里。

暗茜虔誠地向山神娘娘上香,幫忙收拾一下四周散落的枯葉,外頭突然發出窸窣的聲音,她轉頭一看,一個眼熟的身影正從樹林間走出來。

是那個很凶的王捕頭!

他怎麼在這里?

暗茜有些害怕的退了兩步,心里七上八下的。

王紹挑挑眉,看著她驚慌的眼神有點不滿,他就看起來那麼像壞人嗎?兩次見到都是這麼害怕的模樣。

「你是傅大娘的孫女?」說著,王紹走到一旁的香筒前,抽了根香點上。

原本想默默轉身離開的傅茜听到他問的話愣了下,「你認識我奶奶?」姓王又認識奶奶,該不會王捕頭也是王家村的人吧?

向山神娘娘上了炷香後,王紹懶洋洋地靠在山神廟的石柱旁,雙手環胸,「認識,小丫頭,你忘了我嗎?」

暗茜納悶地眨眨眼,「你是?」她沒見過他吧?  

王紹對她露齒一笑,黑黑的臉上一口白牙,笑得有些肆意,「以前你最愛跟在我們後面,每次都吵著要我帶你去山上采栗子,不帶你,你就哭鼻子。」

以前……傅茜仔細看著他的臉,小時候娘還在的時候,她常隨著阿爹跟阿娘回村子……

久遠的記憶中似乎總有一個少年,他是村子里的孩子王,總是帶著一群孩子上山下河。

「紹子哥?你是紹子哥?!」腦海靈光一閃,想起了記憶中的少年,少年的臉也跟眼前這張粗獷的五官重疊起來。

「小丫頭,你總算記起我了。」

其實一天前王紹才想起她是誰,而且還得多虧他老娘,要不是這次回家過節,他老娘提了一嘴,他還想不起眼前這丫頭就是小時候跟在他後面的愛哭鬼。

知道是曾經的熟人之後,傅茜對他的印象也大大好轉,戒心一下就放下了八成。

「紹子哥,原來你回來啦,王大娘可想你了。」傅茜說道。

提到他娘,王紹眉間的皺折就松了些,「嗯,傅先生也回來了嗎?」以前他爹還在的時候,他也去過傅先生的私塾念過書,也多虧了那個時候認了字,進了軍營也比別人多了點本事。

「嗯,正在家里呢。」傅茜點點頭。

王紹想了一下,「走吧,我送你回去,順道去拜見一下先生。」

暗茜點點頭,率先往山下的階梯走,經過王紹身邊的時候,因為他身形高大,下意識縮了子避讓,不料腳一滑,身子就往地上墜去,嚇一跳的她,都還來不及發出驚呼聲,身後猛然出現一股力量,被扯回去的同時也撞上一個熱呼呼的胸膛。

一抬頭,正好對上王紹那雙深邃的眼楮,黑黝黝卻亮得嚇人,傅茜愣了一下,臉頰一瞬間就紅了起來,手忙腳亂地退開又差點摔倒。

王紹一把拉住她的後領,把她拎了起來,「慌什麼!站好!」

讓他喝斥了一聲後,傅茜這才冷靜下來,但臉頰還是紅紅的一片,「謝謝紹子哥,我、我沒事了。」

王紹這才將她放到地上,「路都不會走,這些年是怎麼活的?眼楮看路,別再東張西望。」話說的不好听,直到說出口,他才想起傅茜不是他手下的兵,那些年在邊關養成的習慣不小心給帶出來了。  

幸好傅茜不在意,拉了一下衣領,一副羞赧的模樣,「我不是故意的,我們走吧。」這次她沒再繞過王紹身邊,就貼著他幾步往下走去。

後山離傅家並不遠,下了山,王紹主動開口問她,「這些年你家里還好嗎?」記得他去投軍沒多久就收到家里的信,信里提到傅師娘病逝了。

伸手將頰邊的亂發勾到耳後,傅茜笑得靦腆,「還好,家里的生意由我接手了,爹到縣里的縣學當先生去了,阿弟也在縣學里念書呢。」

「南街的豆腐店?」

「嗯,紹子哥有空來店里吃碗豆腐腦,我的手藝跟我娘可是一模一樣呢。」她笑得有幾分自得。

白皙如玉的圓臉上掛著小小的笑窩,眼兒也笑得彎彎,讓王紹嘴角勾了下,心底有幾分躁動。

耳朵有股熱氣,王紹不自然地轉頭看著村子,「是嗎?有機會去嘗嘗,反正我現在也在縣里頭做事。」小丫頭長大了,笑起來有些嫵媚了。

「對了,那天在縣學附近見到你,紹子哥也在縣衙里當差嗎?」傅茜想起那天被他嚇一跳的事。

「嗯,我在縣衙當差,有事就來說一聲。」王紹說道。  

兩人一邊走一邊說,沒一會兒就走到傅家大門口了。

正好傅學文也在找傅茜,他到後院沒看到女兒就知道她上村子里去了。

遠遠的,傅學文就看到一個高大的男人跟在女兒身邊,兩人正說著話,眉頭一皺,又想起方才母親說的關于傅茜的婚事,心里頭一陣酸澀,果然女兒養大就有人覬覦。

「爹、爹,您瞧瞧誰上門了,是王紹,紹子哥呢。」傅茜沒瞧見老爹發黑的臉色,還笑得一臉陽光燦爛。

暗學文的嘴角抿成一條線,「你奶奶在找你,你先進去吧。」才上門探口風,現在就追到家里,怎地,真以為他家茜娘非他不可嗎?

王紹一下子就感受到傅先生的不悅,雖然很不明顯,但傅先生打從見到他之後,語氣里的不滿還是被他敏銳的察覺到。

暗茜半點沒發現老爹的不對勁,還轉頭熱情地對王紹說︰「紹子哥,待會兒留下來吃飯吧,我去炒兩道好吃的。」

王紹還沒說話,傅學文就搶先開口了,「說什麼呢,今天是端午,誰不是在家吃飯,快點進去。」

說的也是。傅茜點點頭,對王紹揮了揮手後才轉身進屋,留下傅學文跟王紹兩人站在外頭。

王紹對傅學文這不友好的態度是丈二金剛模不著頭腦,他回來後第一次見到傅先生,是哪兒得罪他了?

暗學文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他幾眼,二十來歲的男人跟以往十六歲的少年差別當然很大,尤其王紹又混在軍營里有十年的時間,身上的氣勢可不是唬人的,可見在戰場上應該是見了不少血。

長得高大健碩,還好沒到那肌肉糾結的莽漢模樣,看著人模人樣的,不過……哼!還是很刺眼!

要是傅學文平日見了王紹,可能還會夸兩句說他是個好漢子,只是現在是以挑未來女婿的目光打量,從發根到腳底就是讓他看不順眼。

「沒事快點回家,多陪陪你娘。」傅學文丟下這句話後,人也進屋去了。

王紹疑惑地抓抓頭,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傅先生怎麼變得這麼陰陽怪氣的?  

這一頭霧水直到回到自個的家後才得到了解答。

「怎麼?你見到傅先生跟茜娘了?」王大娘正拎著一塊抹布擦桌子。

王紹倒了杯水喝,沒瞧見母親突然變得緊張的神色,隨意地點點頭。

王大娘扔了抹布坐到兒子身邊,「你見了茜娘,覺得怎樣?」

編了兩杯水,王紹抬手抹了下嘴角,在听了母親的話後,眉一挑,「茜娘怎樣?」

王大娘沒好氣地拍了他的手臂一下,「少跟我裝傻,娘問你,你見了茜娘覺得她怎樣?」她就不信兒子不懂她話里的意思。

王紹瞥了她一眼,「就是個圓潤的丫頭,您是在打什麼主意?」

「茜娘身段好,個性又溫柔善良,手上也有個手藝,要不是她家那些事,這麼好的姑娘早嫁出去了。娘也不跟你說虛的,我請了堅子他娘去同傅大娘透過話了,這兩天應該就會有消息。」

王大娘見傅茜是哪兒都喜歡,而且她想過了,老大現在在縣城里做事,要是他們真成了事,就讓老大繼續住縣城里,她就跟著老二住,有茜娘在,一定可以照顧好老大。

請王堅他娘去說,除了一方面是王家的長輩之外,另外王堅他爹也擔任村長,找村長夫人去說親可是給足面子了。

敝不得。王紹這才知道方才傅先生為什麼老是橫著眼瞪他了,原來是娘去探消息了。知道了傅先生為什麼對他擺臉色的原因,王紹覺得好笑。

「娘,我大老粗一個,又跟她差了這麼多歲,傅先生怎麼會願意?」

「怎麼不願意?娘想過了,以後你就跟茜娘住城里,茜娘白日就一樣在豆腐店做事,看顧娘家,下了工,就回家里跟你過日子。兒子,你就定定性子,找個人好好過日子吧。」

王大娘是真的怕了,以前是天天怕收到兒子回不來的消息,現在兒子回來了,又發現他就像匹沒被繩子綁住的馬,萬一哪天又跑走了,她真會哭瞎了眼。

王紹想了下傅茜的樣子,又回想起小時候她的模樣,嘴角彎了下,「成,等過兩天村長夫人來了消息再說。」

王大娘听他這樣說高興極了,「好好好,到時候娘肯定好好幫你大辦一場,好好的熱鬧熱鬧。」  

王紹瞧他娘眉開眼笑的模樣,眼底的笑意慢慢地散開,看著他娘掰著手指數數,他只是含笑地坐在一旁,偶爾回應個一兩句。

至于八字都還沒一撇這件事,他就暫時不提醒他娘了。

端午過後,日子就一天天的熱了起來,好在今年春季雨水下得多,也不怕缺水,只是熱了點。

天氣熱,對傅家的豆腐店生意也有影響,豆腐這種東西不耐放,只要沒放在冰房跟井底,不到中午就容易餿了,所以買的人也少了許多。

「何嬸子,明兒個開始,這豆腐少做兩板,豆漿一鍋就夠了。」

餅了晌午,傅茜看著還有三板的豆腐有些頭疼,這些天真是太熱了,買的人少了許多。

「欸,知道了,這天真是把人給熱壞了。」何嬸子擦了擦滿頭的汗珠子,外頭太陽正烈著,街上沒半個人影,都躲在家里納涼了。

「是啊,喝杯涼茶吧,陳嫂,你也歇歇吧。」

暗茜從一旁掛著的竹桶里倒了三杯涼茶端了過來。  

三個人坐在店里休息,傅茜想著下午應該也沒客人,開口道︰「何嬸子、陳嫂,下午我一個人就夠了,今天你們就早點回去吧。」

「欸,知道了。」

何嬸跟陳嫂子應了一聲,等茶喝完了,兩人幫忙收拾一下店里就先走了,臨走前傅茜還讓兩人各帶上兩大塊豆腐。

暗茜也沒閑著,隨意的拿豆腐花填飽肚子後,留了半板豆腐,把另外兩板完整的給切成了豆腐塊,拿了鍋子倒了些豆油進去,將豆腐塊一個個地炸了。

她打算將剩下的豆腐都做成炸豆腐,把豆腐炸得脆脆的,再拿些香料配個五花肉鹵,味道可好極了,也不浪費。

其實豆腐能做的菜很多,不過傅茜家的豆腐坊不大,她也不貪心,就是專注做豆腐、豆漿這幾樣,城里另外的豆腐店則會賣些她這沒有的豆皮、豆干等等。

炸豆腐的香味慢慢地飄了出去,左右鄰居都聞見了炸豆腐的香氣,有幾個來店里買了不少回去,打算晚上配個醬油膏吃。

忙了一會兒,等被炸豆腐香味引來的客人都走了後,她才掀開簾子,往後邊的自家走去。

從自家院子開闢的菜田拔了些蔥蒜等等,又到一旁的井里把昨兒吃剩放著保存的五花肉拎出來,才回到前面的店里繼續忙著。


等到把炸豆腐跟五花肉配著香料弄下去鹵了後,她才有空坐下來喘口氣,擦擦滿頭的汗水,打了盆水簡單擦拭了一下,拎著一旁的繡籃坐在店里頭做衣服,順便看著鹵豆腐。

手上拎著一塊青色的棉布,這是幫弟弟傅芃做的夏衫,去年的夏衫都緊了,她得幫他多做幾件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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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媳婦越看越滿意

王紹來到店里的時候,正好看到傅茜在專心縫衣服,他提著衣擺走進店里,鼻間聞到一股香味,嘴不禁有點饞了。

「給我份鹵肉,再來幾碗大米飯。」王紹懶洋洋地開口。


暗茜縫得專心,給他這一喊嚇了一跳,一抬頭,就看見王紹的身影,不由得愣了一下,因為王紹穿的跟先前都不一樣。  

先前在縣學見過他一次,那次他穿的是黑色的皂服,跟那些衙役的衣服相差不多,今兒個則是換上了深藍色的勁裝,腰間系著一把長刀,長發束在腦後,利落率性,不過前額墜下的兩綹發絲還是讓他透露出一股桀驁不馴的感覺。

「紹子哥,你怎麼來了?」傅茜把手上的東西給收好,臉頰有些紅暈,漾著笑迎上去。

「我肚子餓了,來你這吃點東西,不是說要請我嘗嘗你的手藝?」王紹痞痞地說道。

「那剛好,我做了鹵豆腐,你等會兒,我到後面拿點菜。」傅茜急忙起身,匆匆跑到後面的房子里快速撈了點爽口的腌蘿卜,又到菜園里拔了點新鮮的菜,回到店里頭就開始洗洗切切地忙起來。

大米飯家里有現成的,她熱了鍋子把大米飯給蒸熱,翻開鹵豆腐的鍋蓋一瞧,從外觀上看還沒有很入味,但也能吃了。

她又熱了炒鍋,沒一會兒就把菜給炒好了,腌蘿卜則切了切放在小盤子上,又拎了幾塊早上做好的餅子在小兵上弄熱。

等東西都熱好了以後,直接擺上桌,然後舀了一大碗的鹵菜,最後倒了杯香甜的冷豆漿,總算準備完畢。

「紹子哥,趁菜熱著快吃吧。」抹去頰邊的汗水,傅茜笑咪咪地說。

王紹也沒客氣,端起碗大口大口的吃飯,她這手藝跟速度可是沒話說了,他沒兩三下就把桌上的飯菜吃光。

「多少錢?」模模飽脹的肚皮,王紹很是滿意。

「不用錢,不是說好了請你嘗一下我的手藝。」傅茜擺擺手,她沒想過要跟王紹收錢。

王紹瞥她一眼,一手模模下巴,「成,今兒個這頓就當你請了,改日再來給錢就別推了。」

「明兒個來當然收錢。」傅茜理所當然地點頭,「不過,紹子哥,我記得衙里頭有供一餐的不是?」

提到縣衙里的午飯,王紹臉皮抽動了下,「有空我就來吃飯。」衙門煮飯的人簡直怕咸不死人,就比他以前軍營里的大鍋飯好吃丁點而已。

暗茜看他表情怪怪的也沒多說什麼,只是點點頭,「知道了。」

王紹從傅家豆腐店里出來,走沒幾步,身邊就挨過來兩個人,一個是他的堂弟王堅,另一個是李和,兩個人是他現在的左右手。  

「哥,行啊,回來沒幾天就同茜娘談上了。」王堅擠眉弄眼,表情有些猥瑣。他也是王家村的人,跟傅茜也有幾分交情。

王紹瞥他一眼,「胡說什麼。」瞧他那副賤樣就討厭,一掌推開他的臉。

王堅不死心地又挨回去,抖著肩膀賊笑,「少裝了,你不就是看上茜娘唄,要不你干啥跑這麼遠來吃東西?」要知道縣衙跟這里可是完全相反的方向。

听到他一口一聲茜娘,王紹有點不滿,「縣衙那東西是人吃的嗎?那老李頭的婆娘就怕咸不死人一樣,換換口味不成?」茜娘、茜娘,王堅什麼時候跟茜娘這麼熟了?

王堅斜斜地瞄他一眼,前一陣子不是吃得很歡?怎麼,才過沒幾天就說縣衙的菜咸了?

「你這什麼眼神?皮癢了是吧?」王紹一對濃眉擰了起來,語帶威脅。

王堅縮了縮肩膀,「沒,你怎麼說都對,阿和,菜真咸,咱們都不是人。」他跟李和今天也是在衙里頭吃飯的。

李和無奈地模模鼻子,他一直不吭聲也能扯到他身上,真是的。  

「頭兒,有海捕公文下來了。」李和轉了個話題。

王紹眼神變得銳利,「海捕公文?出了什麼大案?」

「是從小河州青山城發出來的,是一伙兒山匪,找了人潛進了城里,里應外合,洗劫了兩家相鄰的富商,兩家子共七十二口人,全都沒了。」

李和語氣沉重,這伙山匪可是心狠手辣極了,連老弱婦孺都沒放過,重要的是,這青山城離他們扶安縣也不遠。

「回去再說。」王紹半黑著臉,領著他們兩人快步地回到縣衙。

王紹是縣衙中的典史,負責的就是追緝、抓捕這一類的事務,那海捕公文等縣令、縣丞看過後自然就放到他的桌上。

翻開海捕公文仔細查看,上面寫明了這伙被通緝的亡命之徒出自小河州附近的一個匪寨,兩年前被朝廷出兵剿滅了,可大當家跟幾個手下卻月兌逃了,追捕至今仍然沒逮到人,誰知又犯下大案。

這一次受害的兩個富戶正是兩年前被匪寨洗劫過商隊的主人,被洗劫後兩個富戶就鬧開了,最後引得朝廷發兵剿匪,現在莫名被滅門,負責調查的官吏從現場遺留的線索判斷,這是那大當家帶手下前來報復無疑。

這群亡命之徒總共有三十七人,經過追捕後已經抓到了三十多人歸案,就剩下大當家跟幾個小頭目還在逃竄,這次出了大案,地方官吏上報刑部與大理寺,經大理寺核審後發下全國的海捕公文。

「頭兒,咱們這離青山城近,會不會跑到咱們這地界來了?」李和擔心的問。

扶安城商事發達,經過此地的商人不少,進出此城的人組成復雜,萬一那些逃犯跑過來混進城,要抓人可就難了。

「我去找縣令,吩咐下去,讓兄弟們這陣子注意點。」李和他們僅是猜測而已,但王紹卻肯定那幾個逃犯一定會逃往扶安城。

扶安城的地理位置便利,往北能通往京城,往西則能搭船入海,往南可以到江南一帶,如果是王紹他自己,一定會挑選此地做為逃亡路線,不管往哪走都方便。

王紹拿著海捕公文到李縣令的書房時,他也正和縣丞等人討論此事,看到王紹進了書房,招了招手。「紹子,你回來的正好,公文看過了嗎?」

李華是個年約三十來歲的男子,與一般文官不同,他皮膚黝黑、身材高壯,有一種剽悍的氣質。他以前是王紹的上官,靠積累下來的功勛回到家鄉附近當了個縣令,王紹退伍後能回到家鄉做一名典史,有一半也是他安排的。

「大人。」王紹先行禮後才走到他身邊,「我已經看到公文了。」李華和他一向不太在意彼此的稱呼,接著王紹跟縣丞許敦文和經承馬安點點頭。  

「紹子,你瞧這幾個龜孫跑到咱們這來的機會大不大?」李華拽著自己的胡子苦惱的問。在戰場上待了十幾年的他自是不會怕了這幾個逃犯,身為一縣之父母官,轄區內的民風如何他最明了。

扶安城就跟名字一樣,已經安逸了許久,因為商業發達,來往的都是商隊,可說是人人安居樂業、民風平和,幾乎沒出過什麼大案子,要是那幾個逃犯來到這,可以說是狼入羊群,這城里的人沒被啃上一口都不知道踫上狼了。

「大人,照我看來,這不是機會大不大的問題,重點是他們什麼時候會來。」王紹直言戳破李華心底那一丁點的小僥幸。

李華手一緊,扯了自己的胡子一把,不禁疼得哀哀叫。「我就知道,唉,這青山城也不知道搞什麼鬼,就這麼幾個龜孫還能讓人跑了。」他不滿的嘟囔著。

許敦文的眉頭也擰得緊緊的,「王紹,這下怎麼辦?再過一段時間,正好是咱們城里天靈宮的靈官大典,那時候附近鄉里的人都會往城里來參加大典的。」他從接到公文的那一刻,就想到了這件事。

王紹也想到這事,「咱們扶安城的靈官大典是附近幾個縣城都知道大盛事,那幾個逃犯應該也會知道,如果是我,肯定會趁這機會潛進城里,要是有膽色點,少說也要在城里再宰兩個有錢的家伙才走。」這一票不干白不干,那麼多有錢人等著下手。

「這靈官大典不能取消嗎?」李華皺著眉問。

「大人,不成的,這靈官大典四年才辦一次,靈官大典主要是點靈官,替附近幾個縣城大廟點護法,這是他們道教的盛典,沒辦法改期的。」馬安是扶安縣人,最了解這靈官大典的事。

「這人一多就雜,咱們這些守城兵也就那些人,兩班衙役人數有限,不可能一天到晚守在城里。」

王紹這段時日接管了衙役,訓練了一段時間,卻還是比以前他營中的小兵還不如,要讓這樣的衙役踫上那些殺人不眨眼的,也不知道是誰抓誰了。

李華對這些事也是一清二楚,揉揉抽疼的頭,想了想,「我看得到附近駐守的軍營求助才成,這附近最近的軍營在省城附近的東豐道,東豐道現在的駐守將軍應該是齊將軍,我去信一封,看看東豐道是不是能抽出兵力來幫忙。」光靠扶安城這丁點人手肯定不夠,還是要有外援比較妥當。

「大人,我們可先上書給知府,請知府去信較為恰當。」許敦文委婉地提醒一句。

李華拍拍額頭,「嘖!我又給忘了,幸好你提醒我,要不那老頭又得看我不順眼了。」他是武官轉文職,有時候處理事情都是直來直往,難免會疏忽了上司。

許敦文笑笑。這上官什麼都好,不論是給餉還是辦事都省心,不過這些文人的彎彎繞繞他就是不了解,要不是這樣,上一回的三年考績也不會只得個良而已,要是得了優,下一回才有機會升官。

雖說確定了要向省城駐軍求援,不過扶安城里該做的事還是得做,幾人就著縣城現有的人手安排起來。

餅了幾天,難得店里的東西都賣光了,傅茜想上街買點新鮮的豬肉,因為靈官大典的關系,所以最近扶安城里的人也比往常還要多上一倍,爹還特意交代過她,讓她沒事少上街去。  

可傅茜也沒想到自己出個門買菜,還能踫上抓賊的事。

當她正低著頭挑肉的時候,不遠處就傳來一聲「有小偷」,街上一陣騷動,人群亂了起來。

賣豬肉的吳大叔趕緊伸手把她給扯到攤子旁邊,「茜丫頭躲好!別給人踩著了!」他皺著眉頭,看著街上追逐的身影跟亂了起來的行人。

抓賊的聲音響亮的很,街上的小販都有經驗,瞧著身邊要是有人,二話不說伸手一拽就扯到攤子旁邊,免得被亂跑的人給撞倒踩死,還一邊大聲喊著讓路人往路邊躲。

那小偷穿著一身灰撲撲的衣服,快速在街上奔跑著,後面還跟著兩個穿著學子服的學生,三個人在街上橫沖直撞,撞翻了不少攤子,沒一會兒,學子後面又跟上了兩個巡街的捕快。

暗茜嚇了一跳,白著臉躲在攤子旁邊,吳大叔護著她,離近了她才發現,那兩個追過去的捕快其中一個就是王紹。

小偷身材瘦小,跑得飛快,王紹追在後面,一看就知道對方懂得一些輕身功夫,他一轉身從攤子上取了顆手掌大小的甜瓜,隨即用力一扔!

「啪」的一聲,正好擊中小偷的後腦杓,甜瓜碎裂在空中,小偷慘叫一聲趴倒在地上,正好趴在傅茜跟吳大叔面前。

小偷慘叫過後嘴里罵了些不干不淨的話,踉蹌爬起來還想跑,傅茜跟吳大叔兩人對看一眼,吳大叔二話不說就撲上去,傅茜則抓起攤子上的棍子胡亂揮打著。  

打沒兩下,王紹就追了上來,伸手輕輕撥開傅茜亂揮的棍子,一腳踩著小偷。

「小混蛋!不睜眼瞧瞧這是誰的地界,敢來這里亂伸手,大爺我回去就剁了你的手信不信?!」

王堅慢一步追過來,微喘著氣把趴在地上的小偷拎起來,一巴掌狠狠打向他方才已經受傷的後腦杓。

小偷被抓了也沒反抗,就是裝著傷重模樣摀著頭哎哎叫。

得!這德性一看就知道是老手。王堅沒好氣地拽住對方兩只手臂往後折,讓他動彈不得。

王紹也沒想到抓賊的時候會遇上傅茜,見她一張小臉都嚇白了,兩只手還緊握著木棍,心里一軟,抬手安撫地模了模她的頭。

「小丫頭,還挺有膽子的。」

暗茜愣愣地抬頭,正好對上他露出一口大白牙的笑,還有他帶著笑意的溫柔眼眸,一股熱氣襲上,臉頰微微發紅。

「有膽子,不過別再有下一次,遇到危險就躲遠點,知道沒?」王紹雖然喜歡她那丁點小勇氣,卻不希望她逞強。

在大街上被他這樣模頭,傅茜羞得雙頰紅通通的,對他說的話輕輕頷首。

因為王堅跟兩個學子還有一個賊在旁邊等著,王紹也沒時間跟她多說,又拍拍她的頭,「東西買好了就快點回去,這幾天街上亂,少出門吧。」

「知道了,紹子哥。」傅茜說道。

王紹跟著王堅兩人一塊帶著學子跟賊走了,傅茜看著王紹走遠的背影,紅菱似的嘴角微勾。

「茜娘,沒事早點回去吧。」吳大叔把方才傅茜買的東西遞給她。

暗茜點頭,「嗯,謝謝吳大叔。」  

離開前,她下意識又掃過已經走到了街尾的身影,自己的頭頂上似乎還留有一點熱度,心里莫名地有些小雀躍,腳步輕快地回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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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順利訂親

在縣衙里當差,大事不多,但一些雞毛蒜皮的事卻不少。

就如同城里因為靈官大典的關系,往來人口多,這些偷東模西的事也就跟著多了,尤其是還有逃犯的事,這些讓衙役們給忙壞了。

王紹忙得連休沐都沒得休息,不過王大娘托人帶了口信,讓他回村子一趟,怕娘親發火,他還是乖乖地放下手邊事務,坐上馬車回村子去了。

大豐朝因為商業發達,交通也十分便利,同時延用了前朝舊制,里面有一項便民措施,城至鄉至鎮都會配有公家的馬車,從天亮到日落,每兩個時辰就會有固定的馬車負責載送百姓,而這種專門載送人的馬車也建造得比平常的馬車還要寬大,需要用兩匹馬來拉車。

巧了,王紹付了車錢上車後,就看到對面坐著傅家三口。

「傅先生。」王紹彎著上身行了一禮。

暗學文僵著一張臉,往左一轉,當作沒看到。

暗芃跟傅茜兩姊弟對看一眼,傅芃主動開口打招呼。

「紹子哥,你也回村嗎?」

王紹對傅先生的態度雖有頭緒,臉上卻不顯,裝作沒事,對傅茜兩姊弟點個頭,

「嗯,正好休沐回去一趟。」

暗茜微笑著也對他點點頭,因為傅學文在的關系,姊弟倆也不好多跟他說什麼,事實上,他們兩個也是一頭霧水,今天縣學休息,爹卻突然說要回村子一趟。

暗茜沒把眼神往他身上放,王紹卻忍不住用眼角的余光掃向她。

端午過後天氣越來越熱,大家早就換上了夏衫,夏衫輕薄,傅茜就穿著一套湖水綠的襦裙,腰間系著一條同色的腰帶,襯得她縴腰如柳,身段玲瓏有致。  

他在看傅茜,傅學文也在不著痕跡的打量他,貼身的勁衫穿在他身上,將他胸前鼓囊的肌肉都勾勒出來,雖不是糾結成團的巨大肌肉,全身仍是一種蓄滿力量的模樣,頗有幾分像是書上形容的草原狼,態度雖然隨意,不過緊繃的身軀還是始終保持警戒,一副隨時準備好攻擊的姿態,傅學文想,這可能是他剛從戰場上回來的原因。

王紹上車的時候正好是臨近發車的時辰,沒一會兒上車的人就越來越多,一下子就把馬車上的位置都坐滿了,車夫招呼一聲,甩著馬鞭啟程了。

坐這輛馬車的多半都是回王家村的人,對傅學文一家跟王紹大半都熟識。

「紹子,你都回來這些日子了,怎麼還不快點找個婆娘,都幾歲啦,怎麼?要不要大娘幫你介紹一下?」同村的陳金花打趣似地問著,不過那笑咪咪的眼里倒是有幾分認真。

原本以為王家大兒子一去從軍就不回來了,沒想到不但活著回來,還混上了個典史的位置,在城里有屋子又是個小闢,雖然年歲大了點,但這也不影響什麼,又不是五十多歲的老頭要娶十六、七歲的小泵娘。

陳金花這一問,坐在馬車上的幾個大娘眼楮都亮了,這麼一個好女婿,誰都動心,想要把女兒或佷女嫁給他,再讓他幫襯一下自家,還怕以後沒好前程。

王紹沒想到一上車沒多久就被逼婚了,挑挑眉,咧嘴一笑,「這事得我娘作主,哪輪得到我說話。」全推給他娘最好。

陳金花嘴角的笑僵了下,「也是。」這婉拒意思太明顯,她也不是听不懂。

見陳金花踫壁,其他大娘卻還沒死心,七嘴八舌地追問,有的問縣里的衙役還缺不缺人,有的打听他的身家薪餉有多少,眼里的熱度,差點沒把王紹給燒穿了。  

王紹倒是游刃有余,在軍營里同那些兵痞待在一塊什麼話沒說過,這幾個村里的大娘怎麼可能應付不來。

暗茜就坐在對面,看他應付這些大娘時心里是很佩服的。這幾年因為她年歲漸長又一直沒訂親,回村的時候,要是踫上這些大娘、嬸子的,總是免不了被說幾句,說得她都怕了。

馬車速度快,不到一個時辰就已經到了村子口,下了馬車,傅茜就隨著他爹回傅家老宅去了。

暗學文一家三口回來正好午時,傅茜被傅奶奶打發去蔚房里幫忙,留下傅學文跟自己說話。

「學文,上回跟你說的事,你心里有成算了嗎?」

暗奶奶等了些日子,怎樣也沒等到兒子一句準話,不敢擅自答應王大娘家,又擔心,茜娘實在拖不得,只好托人帶口信給兒子,讓他回村來說這事,同時透了個口風給王家,表示機會不小。

暗學文冷著臉,「娘,茜娘還小……」他對王紹這個人並沒有意見,但對王紹當他女婿很有意見!

暗奶奶伸手就往大兒子身上拍,「小?小什麼小?娘在茜娘這歲數,都生了你弟了!兒子,紹子這孩子到底是哪剌著你的眼啦?」她實在會被兒子這臭脾氣給氣死!

這些日子,她在村里頭看著,大伙可都是蠢蠢欲動,這紹子要人有人、要錢有錢,家里又沒家累,還住在城里,這樣的對象還不好?

「王紹就是個莽夫,茜娘橋橋弱弱的,以後要是受了委屈該怎麼辦?再說了,他當了這麼多年的兵,也不知道有沒有染上些壞習慣。」傅學文不滿的就是這些,這些年他看過不少當兵的娶了婆娘後竟朝死里打,他家茜娘就那一點個子,怎麼禁得起王紹一掌?

暗奶奶沒好氣地瞪著他,「你想多了,這漢子打婆娘,也不都是當兵的,那西村頭的梅花不就是這樣,梅花她家那個不跟你是同窗嗎?喝了酒,不照樣發酒瘋把梅花打得渾身是傷?」

暗學文給她的話一噎,張張嘴也不知道該接什麼。梅花她丈夫的確小時候跟他一塊隱書,只不是隱書的料,平時人也不差,但喝了幾口酒之後就會動手打人。

「兒子,咱們不能這樣,娘知道你舍不得茜娘,但是茜娘一年比一年大,不能再拖啦,再拖下去,這村子里的唾沫會淹死她的。你得想想,要是玉翠還在,她怎舍得自己的姑娘被村子里的人說話?」傅奶奶嘆口氣。其實她知道,說到底,茜娘長得太像她母親了,兒子這是舍不得,舍不得把捧在手里的寶貝就這樣交出去,也不知道對方會不會對茜娘好。

暗學文一怔,想到已逝的妻子,心里就是一痛,嘴唇顫了下,抿得死緊。

「兒子,你信我,茜娘也是我孫女,我怎麼也不會害她的,紹子是個有情有義的孩子,那年過得那麼苦,秀花一家都要過不下去了,人家想買了緯子當兒子帶回去,秀花娘都要咬牙答應了,是紹子二話不說,拿了幾件衣服投軍去,把所有的餉銀都寄回來給秀花,這樣的孩子,不會是個壞的。」她也是想了又想,孫女嫁給紹子,日子不會差到哪去的。  

「我知道了,但我先說,訂親後至少得等一年,一年後茜娘正是雙十年華,那時再論婚嫁之事。」

暗學文不知道王家還有這段往事,他只知道王紹突然就投軍去了,沒想到是為了家里,想了想,終于松口,不過他還是不放心,想著一年的時間應該夠確定王紹這個人的品性了,萬一真的不好,到時候再取消這門婚事就好。

暗奶奶大概也猜到兒子的想法,本來還想說什麼,但轉念一想,這樣也好,有一年的時間,她相信王紹這孩子肯定能過兒子的眼。

王家里——

王紹眨眨眼,伸出小拇指掏了掏自己的耳朵,「娘,您剛說什麼?我沒听清楚。」

接到消息的王大娘笑咪咪地擺擺手,「哎,你沒听錯,娘跟傅大娘說好了,等這次傅先生回來,就商量你跟茜娘的婚事。」

要知道傅大娘答應這門親事後,她開心得連睡覺都會笑出來。

她的兒子啊,就適合茜娘這樣溫柔的姑娘,等大兒子娶了茜娘,她這輩子就滿足啦,以後下去了,見到紹子他爹,她也能挺著胸,說她半點也沒愧對王家的列祖列宗。

「娘,您這是什麼時候決定好的?傅先生答應了嗎?」王紹嘴巴咂了兩下,以剛剛回村在馬車上的模樣來看,傅先生怎麼也不像是會答應的樣子。

「放心放心,當然是都講好了才讓你回來,不過,這茜娘小了你這麼多歲,咱們家雖然條件不錯,還是算委屈茜娘了,聘禮得豐厚一點。還有啊,以後你得對茜娘好點,巡街有時間就過去幫幫茜娘。」王大娘高興地拉著王紹細碎地交代。

王紹見他娘說的開心也不打斷,只是他對這門親事能不能成,心底不是很有把握,不過還是有些期待,畢竟他對茜娘很有好感。

王大娘隔天就請了村子里有名的媒人謝大娘上門去傅家老宅提親了。

而且為了讓兒子的婚事速戰速決,她掏出了家里早早為王紹準備好的提親禮,一般在村子里,提親時準備個木梳跟頭繩就好了,王大娘卻準備了一支十分精致的流蘇金簪還有一把玉梳,這都是從王紹寄回來的俸祿省下來的。

暗茜也沒想到自己只是跟往常一樣回村子來看奶奶而已,就定下親事了。

謝大娘上門的時候,傅家早就準備好迎接她,傅奶奶客客氣氣地遞上一杯糖水。謝大娘也很滿意,這門親事兩戶人家心里都有底,對她來說也不麻煩,平白撿了輕松的活,兩家人都有默契,提親當然進行的很順利,最後謝大娘拿著女方家回的兩樣禮物和大紅包,笑嘻嘻地又回王家去復命了。  

暗茜紅著臉縮在房間里,差她幾歲的堂妹傅莉也在房里陪著她。

「哇……好漂亮的簪子,紹子哥對你可真好。」傅莉贊嘆說著,一雙眼楮直盯著放在紅布上的金簪,雖然她的家境不錯,但這麼漂亮的簪子她從來沒有擁有過。

暗茜的二嬸這時進了門,半眯著眼,看了也有些眼紅,抿抿嘴,臉上掛著有些牽強的笑,「茜娘,紹子這孩子對你有心了,有了這段好姻緣,你娘也該放心了。」說到後來,語氣就有些酸了。

听傅二嬸提到母親,傅茜原本羞紅的臉色就淡了許多。

暗奶奶跟在二媳婦兒後面進門,听她沒事提到茜娘她母親,臉就沉了下來,瞪了她一眼,撥開傅二嬸的身子,走到大孫女身邊。

「茜娘,奶奶的茜娘,這婆家給的禮重,就代表越重視你,以後嫁過去,你就等著過好日子吧。」傅奶奶笑呵呵地拍著大孫女的手,心里是真的高興。這門親事可是她親自定下的,紹子這孩子一定不會辜負茜娘的。

暗二嬸瞧婆婆笑得眼楮都眯起來了,心里更不高興了,她也不是真的眼紅茜娘得到好姻緣,畢竟傅莉跟王紹年歲實在差太多了,她不滿的就是婆婆只盯著大房,也不想想她家莉娘也大了,有什麼好親事也該考慮莉娘不是?再怎麼說,婆婆不都是他們二房養著的嗎?

暗奶奶才懶得理二媳婦兒那張酸溜溜的臉,這媳婦就是愛計較,什麼都想要佔點好處,誰會慣著她!

王、傅兩家的親事,算是在王家村里掀起了一波討論,畢竟王紹身有官職,是個頂頂好的女婿對象,傅家的茜娘也不錯,做得一手好豆腐,人溫柔又勤快,雖說沒了娘,但傅學文在城里的縣學當教書先生,茜娘的弟弟听說書讀的不錯,說不定以後也能考個秀才、舉人。  

且茜娘長得漂亮,多少村里的小伙子都暗地里喜歡她,如今這兩家人定了親事,可讓村里的小伙子都羨慕壞了王紹。

王紹走在村子里,感受著四面八方傳來嫉妒的眼神,有些故意地笑了笑。

王堅跟在他旁邊,用肘子撞了他一記。

「哥,你真不夠意思,先前問你跟茜娘的事,你還讓我別歡想,現在不聲不響地就定了親,把不把我當兄弟啦?」王堅有些不滿,他是比茜娘小了一歲,可是對茜娘也欣

賞得很,沒想到就這麼被堂兄這個老男人給啃去了。

兄弟兩人正要一塊去找王家的族長,王紹訂親的事得親自上門去說一聲,以後傅茜嫁給王紹後還得在王家祖譜上添一筆,現在的族長就是王漢,跟王紹隔了兩房。

王家村里有一半的人都沾親帶故,村子里也有王家的宗祠,宗祠自然是由族長來管理。

王紹模模下巴,他自己都沒料到能跟茜娘訂親,怎麼事先跟王堅說?不過這話他是不會說出口的,因為男人的自尊還有小小的得意。

你們都眼熱欣賞的人,偏偏就是被我給得到了,怎樣?

「你以後得對茜娘好。」王堅語氣酸酸的,心里還是挺希望傅茜過得好。

王紹伸手在他後腦杓拍了一下,「小子,改口吧,一口一個茜娘,以後可是你嫂子了。」

茜娘以後成了他娘子,他不對茜娘好要對誰好?窮擔心,嘖!

族長的家就在山腳下附近,王紹手里拎著兩瓶酒,王堅手上也拿著一個籃子,里面放了兩塊豬肉跟一些雞蛋,都是得送過去的禮。

王紹他們快到的時候,他眼楮隨意往山間一掃,正好看見一個窈窕的身影消失在一個轉角,想了想,開口道︰「堅子,你先過去,我待會兒就到。」王紹把手上的酒遞給王堅。

王堅愣了下,「你要去哪?這事你得親自去講,大爺爺這人挺古板的,你要是不去,他肯定隱你不知禮什麼的。」他一個人可沒辦法應付大爺爺那張嘴。  

「我好像看見茜娘上山了,我過去一趟。」王紹說道。

「喔喔,那你快去吧。」王堅知道他擔心茜娘在山上遇到什麼人,那幾個逃犯還沒個影子呢。

王紹跟他點個頭,二話不說就追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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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3-1 00:07:46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山上的巧遇

暗茜背著小竹窶在山里慢慢地走著,臉上的表情有些難過。昨兒個定了親事後,二嬸在家說話就陰陽怪氣的,話里話外都是奶奶偏心,把好對象給她了,掀了嘴皮就提娘親的事。

二嬸就專挑沒人的時候跟她說這些,其實她也不是不懂二嬸的意思,二嬸一直以來就對大房不用贍養奶奶一事感到不滿,但她爹也不是扔著奶奶不管的人,是奶奶不習慣城里的生活,才跟二房住在一塊的,為此,爹每年都多拿五兩銀子給二叔家,這些二嬸也是知道的。

她知道這都是為了王家送來的那根金簪子在眼紅,傅茜又不好頂撞二嬸,只好拎著竹簍出門摘些野菜,在外面晃一晃,等下午要回城的時候再回去就好。

「茜娘。」

低沉的嗓音從背後冒出來,傅茜嚇了一跳,一轉頭,就看到王紹站在不遠處笑看著她。

「紹子哥。」一見到他,傅茜整張臉一下子就紅了起來,對于兩人身分的轉變,她還不習慣,有些尷尬,不知道該說什麼。

她一張臉紅通通、不知所措的模樣,讓王紹暗笑了下,「天這麼熱,怎麼上山了?」現下是未時,太陽仍大得很,村子里的人大多都躲在家里休息。

臉上的紅暈消退了些,傅茜伸手將頰邊的落發勾到耳後,「下午要回去了,想說多采些野菜給家里添個菜。」

王紹頓了下,方才他跟上來的時候,明明看見傅茜臉上的不開心,她在不開心什麼?莫非她不喜歡這門親事?

不是王紹臭美,他覺得自己雖然老了點,但長得也是五官端正、身強體健,有份好差事又有房子,雖不是大富大貴,但也算小康之家,這樣的人多少也能說是上上之選吧?

「茜娘,你……對這門親事感到勉強?」雖說對茜娘有幾分好感,但她若真不願,他也是不會勉強的。  

暗茜愣了一下,不懂他為什麼突然這麼說,「嗄?」雖然親事談得急,但她並不討厭紹子哥。

她那錯愕的表情讓王紹尷尬了一下,發現自己好像誤會了什麼,食指在臉上抓了兩下,「方才我瞧你好似很不開心。」

暗茜這才知道方才自己的模樣都被他看見了,「跟紹子哥沒關系。」

只是一場誤會,王紹原本提起的心也放下了。

兩人之間一片沉默,剛訂親的未婚夫妻也不知道該說什麼,身分上的轉換,不光是傅茜還不適應,其實王紹自己也不適應。

身為男人,這種情況下還是要主動打破尷尬,王紹一手縮在背後緊握了下,輕咳一聲,「不是要采野菜嗎?我幫你。」

羞澀地低下頭,傅茜還在遲疑的時候,王紹已一步上前拉過她背上的小竹簍背到自己身上。

「走吧。」邁開腳步往山間小路走去,這座山他小時候常來,那些山菜野味在哪兒長得最茂盛,他還是有印象的。

不知道為什麼,心里突然浮上一抹淡淡的甜意,紅著臉,傅茜抬腳也追了上去。  

現在正好是野菜生長的季節,王紹領著她左拐右彎,摘了不少新鮮的野菜和菇子、木耳。

「這些地方若是沒我領著你,你別自己來。」王紹帶她去的是幼時自己發現的一個小山坳,要繞過山神廟往更深處的地方走。

暗茜本來還有點害羞的心思都讓這些美味的山珍給蓋過了,蹲著身子點頭,兩手在地上快速地收拾著,「紹子哥,你怎麼知道這些地方的啊?」她以前都不曉得山神廟後面居然還有這個山坳,剛剛好被那些層層迭迭的樹木給遮掩住了。

「小時候滿山亂竄找到的,你看,這棵棗樹還是我親手種下的,沒想到這麼多年過去,這棗樹居然還活著。」王紹小麥色的臉龐露出抹稚氣的笑,腦海中回想起童年往事,那時無憂無慮,整天只顧著吃喝就是最大的事了。

「這是你親手種的?」傅茜起身走到棗樹旁邊,這棗樹正好被夾在兩棵大樹中間,沒仔細瞅是絕看不出來還有棵棗樹夾在中央。

「嗯,在我投軍前種下的。」王紹眼神加深了些,那時候他爹還在,這棵棗樹是他跟他爹一起種下的,這麼多年過去,他原本以為這棗樹沒人照料應該活不了,沒想到居然長得都能結果了。

暗茜看他一眼,上一回她會在山神廟踫見紹子哥,一定是紹子哥正好上山來看這棵棗樹,「紹子哥,听說你以前的軍隊在西北,西北那里是什麼樣子的?」從小到大,她去過最遠的地方也就是離這有幾十里遠的平化縣,她隨著奶奶去探視嫁到那里的一個表姨,西北這樣的地方,她只有從別人口中听過而已。

「西北啊……」年少從軍到解甲歸田,王紹嘴角微勾,「有很寬廣的草原,一望無際,要是不懂路的,就會迷失在草原上。那里的人很多,百族混雜,草原上有時候會有

大市,非常熱鬧。」想起那段有苦有甜的日子,若不是娘親的淚水,或許他會在西北待上一輩子也不一定。

草原?傅茜在父親收藏的游記中看過關于草原的形容,而她腦海中憑空想象的也不知道對不對,「真好。」語氣里帶著明顯的欣羨。

回過頭就看到她眼中閃亮的光芒,王紹笑了下,抬手拍拍她的頭,「以後有機會我帶你去看看。」回來前,他跟幾個戰友說過了,若是娶了媳婦兒會告知他們一聲,要是有機會,就會回去看看。

以後的機會,指的當然是兩個人成親後。傅茜听出他話中的意思,避開他含笑的目光,心里卻像吃了糖似的甜蜜。

「過些日子等棗子熟了,我再帶你上山,東西已經采了不少,下山吧。」王紹看了下天色,下午他們還要搭馬車回城里,早點回去比較好,況且大爺爺那里應該也還在等他。

「好。」傅茜將地上的野菜收拾整齊後放到竹簍里,王紹一甩就背到身上,兩個人繞出山坳往山神廟的小徑走去。

可王紹跟傅茜兩人才剛繞出山坳而已,就听到尖叫聲在山間響起——  

「啊啊啊……」

聲音正好從山神廟的方向傳來,王紹跟傅茜兩人對看一眼,二話不說就往發出尖叫聲的地方沖去。

「讓一讓、讓一讓,別擋路!」王堅喘著氣吼著,眼里冒著火氣,瞪著這些圍在山神廟附近的村民。

村民們看到是他,自動退開幾步,讓出空間給他走進去。

王堅吸了幾口氣,等胸口起伏沒這麼大以後,才往不遠處王紹的方向靠近。

王紹正拍著傅茜的後背安撫著,傅茜一張秀麗的臉龐蒼白的很,表情驚恐未定,半靠在王紹身上,一手還緊緊拽著他的衣襟,方才所見的一幕,簡直把她嚇壞了。

他們身邊還蹲著個三十多歲的嬸子,王堅認出是村子里的何嬸,她正一手抵著樹干,對著地上干嘔,一張臉也是青白青白的,跟傅茜一樣,都是一副嚇壞了的模樣。

山神廟佔地並不大,除了供奉主神的正殿之外還有兩個小偏殿,王堅經過的時候,眼神掃到靠近林子的小偏殿的陰暗處,似乎有一個東西縮在那里,心一跳,大約猜出是什麼東西了。

「哥,什麼情況?」王堅勉強按住亂跳的心,吞了口口水走到王紹旁邊。

王紹一手輕撫著還驚魂未定的傅茜,「找人去通知李大人了嗎?」

「嗯,我讓小胖去了,待會兒應該就有人來。」王堅點點頭。

「茜娘、茜娘!」

暗學文的聲音響起,三個人轉頭一看,一向斯文儒雅的傅學文,此時滿頭大汗、狼狽不堪,一臉驚慌地四處張望著。

「爹!」傅茜紅著眼朝著傅學文跑過去,直接撲在傅學文身上啜泣。

暗學文雖然不知道發生什麼事,但見女兒安然無恙,一顆心就放下了。  

「堅子,你去找幾個本家兄弟,把山神廟附近先圍起來別讓人靠近,等衙里的人來後,先將山神廟四周都搜一搜,看看有沒有什麼蹤跡。」王紹的眼楮盯著傅學文父女,低聲跟王堅交代著。

「出命案了?」王堅小聲地問。

王紹扔給他一記白眼,「廢話,別多說了,快去把人給組織起來,讓那些村民沒事就下山,別全圍在這。」

方才他跟傅茜要下山的時候,就听到了尖叫聲,兩人本能地往發出尖叫的地方跑,一繞到山神廟前面,就看到何嬸一臉驚恐地摔倒在地上,眼楮直瞪著小偏殿的方向,兩人下意識順著她的目光望去,就看到一個倒臥在地上的人——應該說是尸體。

王紹還好,打仗的時候在戰場上見得太多,傅茜就不行了,整個人都被嚇壞了,而且那人的死相也太過難看,可以說是血肉模糊,她與何嬸兩人都被眼前的畫面給嚇得不輕。

王紹看她嚇得一臉蒼白,只能半抱著她安撫著。而何嬸回過神後就蹲在樹下一直干嘔,還好何嬸是跟她的媳婦一塊來上香的,王紹才有辦法讓人去通知王堅過來。

王堅領命而去,沒一會兒就招了幾個村里較好的兄弟幫忙,守著四周不讓村民再靠近。

王紹走向傅學文一家,傅芃已得到消息,急急忙忙地也趕了過來,現在一家兩個男人都在輕聲哄著傅茜。

暗茜真的被嚇壞了,那個人一臉血肉模糊地躺在那里,眼楮似乎還瞪得大大的,好像死不瞑目,一想到她就心底發寒。  

「伯父。」兩家已定了親事,王紹自然地改口。

暗學文將女兒暫時交給傅芃,自己跟著王紹到一旁說話,王紹在一旁小聲地跟他解釋方才所遇到的事情,傅學文自是心疼女兒不說。

「待會兒我先帶茜娘回城。」傅學文說道。

王紹想了一下,點點頭,「也好,茜娘應該被嚇壞了,後面我再帶著衙役上門與茜娘例行的問個話就好。」原本發現命案的人是不能隨意離開,只是發現命案的時候他也在,所有的情況他都了解,現下還是先讓茜娘休息再說。

「嗯,交給你了,我們就先離開了。」傅學文說完後,便往兒女身邊走去。

王紹看著他們三人離開,才轉身去做他該做的事。

他跟王堅兩人一直等到李華領著衙役到來,便在山上四處搜索,直忙到天都黑了才回到城里。

棒天,記掛著傅茜,王紹想著先到傅家去看一下她再到衙門去,來到傅家的豆腐店前,看到店門沒開,他心里就有個不好的預感。

繞到另一邊的側門敲了敲,沒有反應,看了下天色,應該要到傅先生跟傅芃去縣學的時間了,照理說該起來了不是?

王紹不死心地又用力敲了敲門,張口喊道︰「先生、先生!有人在家嗎?」心里暗自焦急,希望別是傅茜怎麼了。

蹣跚的腳步聲從院子里傳來,王紹等了好一會兒後,門才打開來。

「是誰?」傅芃推開門就瞧見王紹高大的身影。

「紹子哥,這麼早你怎麼來了?」傅芃臉色不是很好,眼里有著血絲。

「小芃,茜娘今天怎麼沒開門做生意?出了什麼事嗎?」王紹問道。  

「姊姊半夜發起高熱,現下還燒著呢。」傅芃語氣有些不滿,但這不滿不是因為王紹,而是來自傅二嬸。

昨天他們一家人回到城里後,爹就問了姊姊為什麼跑到山上去,追問了幾句,姊姊才說了被二嬸針對的事情。都是因為二嬸,要不姊姊也不會遭這罪。

「我能進去看看茜娘嗎?」王紹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問。兩家雖說定了親事,但進女子的閨房這事有些出格,可是沒看茜娘一眼他不放心。

暗芃猶豫了一下,抬頭看王紹,見到他眼底的擔心後,想了想,還是把門給全推開來,道︰「你先進來吧,我去問問我爹。」

暗芃領著王紹到屋子里的小廳坐,他自己則進去問他爹了。

王紹等了一會兒,傅芃才出來帶著他往後面走去。

走過一個小廊之後就到傅茜的房間,王紹能看見房里不只有傅先生,還有一個先前他看過在店里幫忙的年輕婦人。

「伯父,茜娘的情況怎樣了?」走向前,他便看清躺在床上的傅茜一臉不正常的緋紅,心里像被針剌了一下,有點疼,更有許多的懊惱。早知道會把她給嚇病了,昨兒听到尖叫聲他就應該叫茜娘留在原地才是。

暗學文熬了一個晚上,臉色也不是很好看,有些疲憊地對他點頭,「大夫來看過了,說茜娘這是因為驚懼引起的高熱,要休養一段時日。」

還沒成親,傅學文是不可能讓王紹在房里多待的,若不是有陳嫂在房里,他是連進來都不可能讓王紹進來的。

「傅先生,茜娘這有我就成了,你們一群都聚在屋里也不是個事兒,先出去吧。」陳嫂看這三個樁子似的站在這也不是辦法,還妨礙她照顧茜娘,忍不住開口趕人。傅學文點點頭,帶著傅兀跟王紹走出房間到大廳去坐著。

「是我的錯,太粗心大意才讓茜娘嚇病了。」王紹想到剛才躺在床上滿臉通紅的傅茜,心里就很不好受。

暗學文倒是沒有遷怒于他,搖搖頭道︰「不關你的事,誰也沒想到山神廟里會有人殺人棄尸。」說到這,他才想到另一件事,「這……人知曉是誰了嗎?」他想著,若是知道是誰,就到對方靈前上炷香,希望對方能早日安息。

「沒有,此人面容損毀得十分嚴重,衣物也與一般農家子弟沒什麼差別,最多只看出了年歲,很難辨識身分。」王紹搖頭。

這驗尸辦案的事他也不懂,傅學文見狀也沒追問,「嗯,茜娘如今身子不適,我想後頭的四禮就待茜娘好轉後再商量,你看如何?」  

原本兩家在村子里已經過了兩禮,回到城里後就要準備聘嫁之事與確定婚嫁之期等等,只是如今茜娘遇上這事,也不知道會不會讓村子里傳出些不好听的話,訂親之後遇上凶事,這可是大大的不吉。

王紹腦筋一轉就懂傅學文的話中之意,他本身是不懼這些流言蜚語,但還得考慮在村子里的兩方家人,他也知道伯父的意思是等茜娘身子好全了再繼續議親,比較不會惹人說閑話。

「一切都隨伯父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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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歲月靜好的滋味

暗學文又跟王紹說了幾句話後就讓他先離開了,昨晚熬了一夜,他的身子也有些受不住,正好傅芄要到縣學幫他請假,順道去上課,王紹就陪著自己未來的小舅子到縣學去了。

兩人一路沒什麼話說,主要是傅芃臉色不太好,王紹心底也掛著案子跟傅茜的事,就沒說話。

「紹子哥,昨晚大夫來了以後,說姊姊除了驚懼引發高熱之外,還說姊姊這些年操勞過度,傷了身子。」

快到縣學的路上傅芃突然開口,說完後,目光緩慢地移到王紹的臉上,他知道爹為什麼不把後面的話給說清楚,是怕紹子哥會嫌棄姊姊,大夫說了,姊姊這身子得好好將養兩年,日後才好孕育子嗣。

王紹本來還沉浸在思緒里,傅芃突然開口說這些讓他愣了下,低頭對上傅芃的眼楮,一瞬間有些不懂他說這些話的用意。  

「你……」靈光一閃,挑起一眉,傅芃說的話是他想的意思嗎?怕他會嫌棄茜娘的身子?嘖嘖!這些讀書人啊,真不簡單,腦子轉的就是跟他們這些當兵的不一樣。

暗芃緊盯著他不放,王紹看他緊繃的小臉,一股惡趣味突然冒了出來,倏地低下頭,貼近他的臉,緩緩地開口道︰「你跟我說這些,莫不是想要讓我退掉跟你姊的親事?」嘴角一咧,眼神閃爍著銳利的光芒,似是嗜血的惡狼。

暗芃被他這模樣給嚇了一跳,下意識退後一步,斯文俊秀的小臉被嚇得發白,回過神後,發現王紹臉上可以說是惡作劇的笑意,又不甘心地咬緊牙,不服輸地把眼楮瞠得圓圓地瞪回去。


「不是!若你不是真心愛惜我姊姊,這門親事我是不會答應的!」他赤紅著眼像小狼般嘶吼,使出他所有的勇氣反抗王紹帶來的壓力。

他自小就是姊姊帶大的,姊姊對他而言是最重要的人,若是紹子哥不能真心愛憐姊姊,那他寧可退了這門親事,以後他會奉養姊姊直到百年。

王紹心里直覺得好笑,慢慢挺直了身軀,嘴角微微揚起,方才展露出的殺氣也收得一乾二淨,深邃的眼楮露出了帶有暖意的光芒,抬起一手用力地揉了傅芃的頭發,不管他的抵抗,直把他的頭發給揉亂了以後才松手。

「臭小子,放心吧,茜娘只會是我的妻子,小小年紀都在想些什麼?」

暗芃掙扎了一下才擺月兌頭頂那只大掌,氣呼呼地抬高下巴瞪他,「哼!你要是對我姊姊不好,我一定不會放過你的,到時候我就把姊姊搶回來!」想到這,心里有些酸澀不甘。

「哈哈哈,不會給你這個機會的。」王紹放聲大笑,英氣的臉龐上充滿自信。

听他說的這麼自信肯定,傅芃慢慢低下頭,嘴巴動了動,還是沒有再說要退親什麼的話,只是反復嘟囔著,「最好是這樣,不然等我當官看我怎麼整死你。」


王紹本來被最近的事給弄得很心煩,被他這麼一逗,心情好多了,伸手拍拍傅芃的肩膀,拉著他大步往縣學走去。

「快走吧,要遲到了。」臭小子,還想整死他呢。

暗芃這才閉上嘴巴,跟著他的腳步快速地往縣學而去。

幾天後,縣城里——

天剛微亮,傅茜就已經起身了,簡單地收拾好自己之後,她走出房間,正想往前面的店鋪去準備開店,在院子里打拳的傅學文就喊住了她。  

「茜娘。」傅學文收回慢悠悠的拳頭看著女兒。

「爹?」

暗學文心疼地看著女兒還有些蒼白的臉色,前陣子從村子里回來後,茜娘就病了好些天,如今身子才剛好轉而已,又想著去開店。

「茜娘,你歇息吧,這身子都還沒好全,豆腐店就先放放吧。」其實他一直想讓女兒收了店鋪,只是這做豆腐的手藝是妻子教給女兒的,女兒一直都不願意放棄。

「不成的,爹,咱們都幾天沒做生意了。」傅菌搖著頭不肯,一天沒開店就少賺一天的錢,這怎麼行?

「我說行就行,你听爹的,再養養身子,店里的事你別擔心。」他正在考慮趁這機會把店鋪給收起來,以後女兒若是嫁給王紹,總不能讓她一個典史娘子還回娘家賣豆腐吧?這成什麼樣。

「姊姊,你再多歇兩天吧,家里不缺這點錢。」傅芃早就不願意姊姊這樣起早趕晚地開店賣豆腐,說句實話,娘剛走的那段日子,家里是苦了點,後來等爹當上了縣學的先生後,又存錢買了三十畝的地,家里根本不愁銀錢不湊手。

「我沒事了,養了那麼多天早就好了。」傅茜笑了笑,還轉了個圈給父子倆看。

暗家父子卻一塊搖頭,怎麼都不願意讓她去開店,到了最後,傅茜還是說不過兩個讀書人,只好沮喪地放棄開店的念頭。

等到傅學文父子去縣學後,傅茜在房間里實在躺不住,起身開始收拾家里,以前忙著店鋪里的事,都沒時間好好打掃,現下正好是大掃除的機會。

她在家里忙著折騰的時候,另一邊的縣衙里,也有人正念著她的身子。

「頭兒,我到附近幾個村子都打听過了,這段日子沒有村民失蹤或失去消息。」李和正跟坐在案桌後的王紹說著。

這幾天他跟王堅兩人分頭到附近幾個村子都打听過了,沒有一點消息。

王紹點點頭,「辛苦了,坐吧。」

「頭兒,你說這人是從哪冒出來的?這城里也沒失蹤人口,村子里也沒半點消息,這人是怎麼出現在王家村的?」李和納悶不已。

「不光是這些,他也死得太慘了吧。」衙里另一個捕快陳貴也說道,他到現在都還記得那天跟兄弟們一塊上山看到了啥,那模樣也太嚇人了。  

「應該是有舊恨,一般來說,會毀去死者的容貌,一是怕人認出來,另一個就是有深仇大恨,死者的身分應該不簡單。仵作將驗尸結果交上來了,這人胸前、月復部各中一刀,刀深入骨,大腿、小腿也都有刀傷,要命的是他胸前那一刀,直接把他的心都給捅穿了。」王紹手里正在翻閱仵作呈上來的報告,越看越是疑惑。

他當典史也有段時間了,縣城里的案子也不少,就算是命案,也少有如此凶殘的手段,而且他最不解的是,為什麼要特地到山神廟去?要是想毀尸滅跡,怎麼也不該帶到

常有村民上山拜祭的山神廟才對,還有一點,又為什麼要挑王家村呢?

「多事之秋啊,頭兒,靈官大典再過十來天就到了,到時候附近幾個城鎮人一多,這凶手會不會趁機跑了?」王堅灌了幾口茶水,囫圇吞棗地啃了好幾口大白饅頭後才說。

聞言,坐著議事的幾個捕快都沒好氣地同時瞪向他,真是……

「你這張嘴,就不能說點好听的嗎?」王紹真想把桌上的筆塞到他嘴里。

被這麼多人瞪著,王堅縮縮肩膀,「我這不是擔心嘛……」

「閉嘴吧你!」所有人異口同聲地喝道。

王堅委屈地低下頭,這年頭,說實話也不行啊?  

「我……」他不死心地想抗爭一下。

「閉嘴!」又一次異口同聲。

哼!閉嘴就閉嘴!稀罕!

王紹的目光落在仵作的那幾張報告紙上,這尸體莫名其妙出現,又沒有百姓失蹤,那人到底是哪來的?

已經忙了好幾天,查不到死者的身分急也沒有用,王紹把這些事給擺到一邊,決定今天下衙的時候去探望一下傅茜。

他去的時候,傅茜正好拎著抹布在努力擦著豆腐店的爐子,一張白女敕的小臉沾了不少的灰,衣服上也沾了不少髒污。

王紹看得臉都黑一半,「茜娘,你這是在干什麼?」不是病才好些,怎麼又開始折騰自己了?

暗茜從鍋爐後抬起頭,看見王紹,露出笑臉,「紹子哥,你怎麼來了?」

王紹把手里拿的東西放到桌子上,一把將還蹲在地上的姑娘給拉起來,「我要不來,還不知道你這麼不愛惜自己。」走近了看,他才發現傅茜的臉色還是不太好,沒有以前見到時的紅潤。

听出他語氣里的不高興,傅茜有些不知所措,「我……我身體都好了嘛。」忙習慣的她突然閑了下來,這讓她很不適應。

「胡說,臉色還這麼難看,好在哪?」當過兵的王紹最在意的就是身體,他看過太多戰友因為舊傷而死去,所以一直很在意身體健康。

「我拿了些補品來,你在家沒事就炖來喝喝,瞧你,瘦了這麼多。」幾天不見,她不光是臉色差了許多,就連身子也消瘦不少,幸好出門前順手將縣令夫人送給他的東西拎了過來。

暗茜把手給洗干淨了以後走到桌旁,只見桌上放了不少的盒子,打開其中一個,她驚呼道︰「這是人參?這太貴重了,我只是病幾天,不需要吃這麼好的補品。」擺手搖頭,趕忙把蓋子給蓋回去。

「讓你拿回去補身子就听話,爺還養得起你。」別說是一根人參,就算是十根人參,對王紹來說都不是問題,打仗這麼多年,他的荷包可是滿滿的。

那句「爺還養得起你」惹得傅茜臉都紅了,低垂的臉龐上有抹甜笑,「真是的,紹子哥怎麼什麼胡話都說?」小聲的嘟囔一聲,不經意目光流轉,掃到了王紹的鞋。  

是很普通的一雙黑色素布鞋,但是鞋底跟鞋邊都被磨得毛糙了,有些線頭也跑了出來,再定楮掃過他的衣服,看起來都是好料子,不過細看卻能看到一些邊邊角角處都已經月兌線了。

王紹就喜歡看她紅著臉的樣子,伸出食指輕勾一下她的下巴,「小丫頭,嘟囔些什麼,說來給我听听。」

被他打斷了思緒,默默將他的鞋子跟衣裳一事放進心底,瞧他擺出流里流氣的痞樣,傅茜看了忍不住笑彎了眼,「紹子哥,衙門最近不是在忙,怎麼有空過來?」她知道王紹最近一直在忙先前他們遇上的那個案子。

「來瞧瞧你有沒有好好歇息,真是不听話。」目光有些責備地掃過她那一身,袖口、裙擺還沾了不少鍋底灰。

「我這不是沒事做嘛……」傅茜扭著手指頭道。從她病了後阿爹跟小芃就都不讓她做事,光是要她躺在床上,骨頭都快躺軟了。

王紹私底下有跟診治傅茜的大夫問過,知道傅茜的確需要好好休養,讓她繼續起早趕晚地做豆腐是絕對不成的,但讓她一個小泵娘每天就躺在床上也是不可能,她又不是病入膏肓。

「過些日子就是天靈宮的靈官大典,到時候我帶你去那里走走上炷香可好?還能在廟會上玩玩。」靈官大典應該十分熱鬧,反正知府已經請調兵力,到時候會有軍隊過來駐扎,幫忙守衛,衙門里也能輕松許多。

水汪汪的眸子一亮,一听到能參加靈官大典,傅茜又驚又喜,「真的嗎?紹子哥,那天你不用忙嗎?」城南的廟會她一直很想參加,最後一次去都是五年前的事了,誰讓前兩年廟會上混進了拍花子,城里不見了幾個孩子跟姑娘,爹知道後就不讓她去了。

「嗯,那天我跟王堅調一下值班的時間就好,放心吧。」

見她開心得一張小嘴都快咧到耳朵上了,受了感染,王紹心情也十分的愉悅。

「紹子哥,你真好!我已經好多年都沒去廟會了,你都不知道我爹——」傅茜心里雀躍,一張小嘴便巴拉巴拉地開始抱怨起傅學文都不讓她跟弟弟兩人去廟會,一會兒抱怨,一會兒又說起廟會上的熱鬧。

王紹沒有插嘴,就是懶懶地一手靠在桌上撐著臉頰,笑咪味地凝視著她,听著她柔細的嗓音不斷地飄入耳里,隨著街外的腳步聲跟夕陽落下的景色,心里漾起淡淡的滿足感,頗有一種歲月靜好的滋味,令人……迷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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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因他而羞澀

人聲喧鬧,沸沸揚揚,天靈宮前那一條路上滿是人潮,熱熱鬧鬧的廟會除了游人以外,道路的兩旁也滿是小販,不少小販、客商都為了這個賺錢的機會往這涌來。

天靈宮在城南郊區附近,里頭祭拜的王靈官又稱為隆恩真君,所以天靈宮也被稱為真君廟,天靈宮在扶安縣已超過百年,從前朝末期就有這座宮廟,而四周圍的土地都是屬于天靈宮的,佔地可說是十分廣闊。  

天靈宮前的道路旁種滿了桃花,慢慢地形成一片桃花林,一路直到城南門口附近,所以城南的路也被稱為桃花路,時常有年輕的學子、嬌滴滴的姑娘們到這里來游玩。

桃花林里更有個小潭,被稱為桃花潭,不少性子浪漫的姑娘家都會往潭中扔擲銅幣許願,弄得宮主得時常派人去清理潭水里的銅板,以免太多佔了潭中魚蝦的空間。

女為悅己者容,傅茜今天出門也是特意打扮過,平日有些寡淡的面容抹上了胭脂、口脂,穿著一套輕薄的漸層染色粉色襦衫,裙擺上繡滿了一只只飛舞的彩蝶,黑黝黝的長發上簪了一根銀色蝶戀花小簪,耳上也是一副蝴蝶耳墜,身姿婀娜,如同綻放的花朵般美麗動人。

廟會上滿是像她這樣盛裝打扮的少女,靈官大典除了廟會的熱鬧吸引人前來,也有許多少男、少女在今日結下緣分,更有不少已經定下盟約的未婚夫妻也會趁此機會出來見面。

王紹排開了值班的時間,特意陪著傅茜來廟會走走,一方面是想讓她散心,另一方面也是抱著可以跟她獨處的心思,只是……

目光落在緊跟在傅茜身邊的傅芃,暗暗咬牙,這臭小子怎麼也來了?

暗芃跟在姊姊身邊笑得可開心了,眼角余光瞧見王紹那僵硬的表情,心里暗自得意著——哼,誰讓你那一天嚇我,想跟姊姊單獨相處?想得美!

「紹子哥,我們先到廟里上香嗎?」周圍熱鬧的氣氛讓傅茜笑得開心,回過頭問著身後的王紹。

「嗯,先到宮里上香,待會兒再出來找個地方吃飯。」王紹說道。目光不自覺地掃過四周的環境,這條去天靈宮的路長約半里,路上除了巡視的兩班衙役之外還有一些裝扮成一般百姓的兵丁。  

「好,那我們走吧。」傅茜兩手空空,上香的祭品都裝在傅芃手上的籃子里。

一行三人慢慢地在人流中往天靈宮的方向走去,王紹走在他們身後,時刻注意著兩姊弟有沒有被人給擠到。有些錯身而過的男子,忍不住被傅茜嬌美的臉龐給吸引得停下腳步,每當這時候,王紹就會不悅地走過去趁著錯身時撞人一記。

被撞疼的人回過神,一對上王紹警告的目光都是頭皮發麻,收回了無禮的眼珠子,低著頭灰溜溜地快速離開。

快到廟里的時候,正巧踫上了傅芃在學里的同窗,幾個學子熱情地邀請傅芃跟他們一塊到桃花林去游玩,傅芃有些心動,畢竟只是個不到十歲的少年,于是傅茜主動上前接過竹籃,笑咪咪的讓他放心去玩,還不等傅芃想清楚,傅茜就隨著王紹先一步進到天靈宮里去了。

想著有王紹跟著,傅芃也不太擔心,轉身跟著同窗一起到桃花林去郊游踏青。

沒想到事情發展峰回路轉,礙眼的家伙還是走了,王紹默默地站到傅茜身邊的位置,嘴角勾起。

上完了香,添好了香油錢後,兩人才施施然地回到熱鬧的小路上。

「紹子哥,你也很久沒來廟會了吧?」隨著人潮慢慢移動,傅茜偏頭問著身邊的王紹。

「嗯,很多年了,這路也是越來越熱鬧了。」王紹不由得有些感觸,「最後一次來時,我爹還在,我們一家子都來這里上香。」一眨眼,時間過得真快,不知不覺都十年了。

沒想到又讓他想到王大叔,傅茜愣了下,看他的表情很正常,「我們等會兒去哪吃飯?走了那麼久,我都有些餓了呢。」她轉開話題。

「邊走邊看吧。」王紹護著她往前走,越靠近正午,人潮越來越多。

兩人走走停停,經過一處賣飾品的小攤位時,傅茜忍不住被吸引了目光,鋪著青色小布的攤位上擺放了不少的東西,四周圍了許多姑娘。

「想看看?」王紹注意到她的視線問道。

暗茜期期艾艾地點頭,有些擔心王紹會不會不喜歡她買東西,她還記得上一回陳嫂不過是買了一條頭繩,就被陳嫂的丈夫念叨了好久,就連她婆婆都認為她亂花錢,惹得陳嫂很是傷心。

王紹倒是沒想這麼多,看她點頭,就帶她走到攤子旁邊,「你去挑挑有沒有喜歡的,有喜歡的就拿。」  

他在軍營里也听過不少同袍說過,女人就是喜歡這些漂亮的小東西,實在浪費錢,反正他不差這點小錢,讓她把攤子上的東西全買下也綽綽有余,于是他坐到一旁擺著茶水的攤子上去等。

攤子的主人是一對年輕的小夫妻,丈夫正忙著跟其他姑娘推薦簪花、發飾,那妻子正好看到他們走過來,漾著熱情的笑意開口道︰「小娘子真是好福氣,這位爺懂得疼你。」她可沒錯過方才那位爺說的話呢。

攤販妻子熱情地拿出好幾款比較貴的簪花出來,看得傅茜眼楮都亮了起來,拿起兩根銀簪到眼前打量著,兩根銀簪似是一對的,簪尾上都是一簇茉莉花綴著幾縷流蘇,十分小巧可愛。

暗茜仔細看過後,拿在手心,眼楮又在攤子上繞了一圈,發現居然有一個巴掌大的鏡子,鏡面不是傳統的黃銅鏡,是非常罕見的西洋鏡,听說是歐羅巴人那里傳來的,鏡面非常清晰地照出她的面容,巴掌大的小鏡下還有一個小小的把手,鏡子四周雕飾著非常精致的花朵,十分漂亮。

暗茜捧在手心里喜歡的不得了,她曾經見過一次這種鏡子,是在東街|個南北雜貨鋪子里見到的,她手中這個小了很多,但也精致許多。

「大娘,這鏡子多少錢啊?」模模手掌心的鏡子,傅茜出門前帶了半兩銀子,身上還有阿爹塞的一兩銀子,不知道買不買得起?

攤販妻子盈盈一笑,「小娘子,我老實跟你說,我們是東街上那南北雜貨鋪子出來擺攤的,這西洋鏡十分難得,小是小了些,但跟咱們這的鏡子是不一樣的,我給你個實誠價,十兩銀子就好。」瞧眼前這嬌美姑娘穿著打扮都不差,十兩銀子對她來說應該不成問題,何況旁邊不還有位大爺等著討美人歡心嗎?

暗茜半點也不知道攤販妻子心里的打算,光是听到十兩銀子就咋舌,捧著鏡子的動作更加小心。

這價格也太貴了……

模了又模,雖然很喜歡,可她還是小心翼翼地把鏡子放回去,「這太貴了,我就買這兩根簪子,這兩根簪子多少錢啊?」十兩銀子都能買多少豆腐了,想是這麼想,但手還是戀戀不舍地撫著鏡子。

攤販妻子見她放下鏡子小小失望了一下,不過這失望還未到心底,就看到一雙黝黑的大掌把鏡子抄了起來,嘴角的笑馬上又勾得高高的。

「我都要了,這兩樣也包起來吧。」

王紹就坐在旁邊的茶水攤上,早早就听到她跟攤販妻子說的話,見傅茜把鏡子放回去,起身走過來就把東西又拎回來,順道把桌上另外兩串帶著琉璃的銀手煉也拿起來。

「紹子哥,這太貴了。」傅茜連忙阻止他,十兩的鏡子呢!

「買給你就拿,這是買給我未來娘子的。」王紹手一轉,把她伸過來的手抓到掌心里,笑笑地說。  

未來娘子這幾個字一出,傅茜就害羞得不知道該說什麼,手心一熱,感受到他掌心會灼人般的溫度,腳趾微縮,連耳朵都紅起來了。

「可是……」

暗茜小小聲地還想說什麼,攤販妻子手腳卻很快,眨眼就把那幾樣東西都放到一個小木盒里裝好,遇上了大客戶,她也沒小氣,挑了個兩掌大的木盒當贈品。

王紹直接從懷里掏出一張面額二十兩的銀票遞給她,這兩根簪子加上那兩條手串不過是二兩銀子,總共是十二兩,攤販妻子笑咪咪地找了八兩碎銀子給他。

王紹接過碎銀跟木盒,拉著傅茜到幾步路外的涼粉攤上吃午食,方才他就注意到這涼粉攤,看上去挺好吃的,東西也干淨。

直到坐到位子上後,王紹才松開手,將木盒遞給了傅茜。

暗茜愣愣地接過手,低下頭看著手里的木盒,緩慢打開後,她看上的那面鏡子正躺在里面,兩根茉莉銀簪跟銀手煉也是,她心里頭有種很奇怪的感覺,有些酸甜又忍不住的想笑,緩慢地抬眸,正好跟王紹的目光撞上,不禁心一緊。

她一直知道紹子哥其實長得很好看,不是阿爹的那種斯文俊秀,而是濃眉大眼、英氣俊朗的面容。訂親之後,她的羞澀多半是因為提到了婚事,直到這一刻,她才感覺到一種莫名的滋味——她的羞澀是為了眼前這個人,這用著溫柔目光凝視著她的人。

王紹將她的表情都收入眼底,慢慢地笑開來,眼前這丫頭總算是開竅了。他跟傅茜不一樣,一開始他就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夫妻是什麼?他在邊關看了太多,有相敬如  賓,也有相濡以沫,他想要的,是相濡以沫的妻子,只是之前這丫頭就像沒那根筋,沒想到現在竟突然開竅。

端著涼粉的小扮站在一邊,看著眼前的情景,很認真地猶豫了一會兒後,還是把手里的涼粉給放到桌上,同時扯開喉嚨大喊一聲,「客倌上菜啦」

這一聲扯開了兩人膠著的目光,而上菜的小扮喊了這一聲後就走了,他可忙著賺錢,沒空看人家在這含情脈脈的。

氣氛被破壞,王紹也沒生氣,從桌上的木筒抽出筷子遞給傅茜,「快吃吧,等等我們到桃花潭走走。」

暗茜這一次沒再臉紅了,反而連方才亂跳的心都慢慢地沉穩下來,漾著甜甜的笑,接過筷子吃飯。

桃花林中游玩的人不少,不少人都是為了桃花潭而來。

王紹目光灼灼地盯著桃花潭底,這桃花潭水質清澈,一眼就能看透,潭中還栽種了些許蓮花,而看起來有些仙氣縹緲的潭水,潭底已經堆了不少的銅板,甚至還有零星的碎銀。

桃花潭的右手邊多了一個王紹記憶中沒有的小竹屋,一個穿著灰色道袍的小道士正坐在椅子上盯著桃花潭這里看,而桃花潭四周也圍了高到腰間的竹圍籬。

左邊一群姑娘正抬手把銅板給扔進潭底,扔完後連忙閉上眼雙手合十,一副很虔誠的模樣。

王紹頓了下,慢慢地靠到傅茜耳旁,小小聲地問︰「什麼時候這潭拿來扔錢了?」他記得以前來的時候,可沒這習慣。

暗茜知道他話中的意思,偷笑了下,「不知道呢,好像幾年前就開始了,他們都說往潭里扔個銅板後再向潭里的錦鯉許願就可以成真,要不就是帶來好運。」

這習慣也是來得莫名其妙,天靈宮的宮主也被弄得很煩,可這潭里的錢不管不行,怕有人起了壞心偷走這些錢,可這些錢天靈宮拿了也燙手,宮主只好每過一段時間就把里頭的錢給撈出來,買糧接濟那些比較貧困的人家。

「宮主頭疼的很。」傅茜也說得很小聲,旁邊都是扔銅板的人,要讓人听了去,還以為她找麻煩呢。

王紹眉頭擰了下又松開,「這桃花潭不就一些草魚什麼的,哪來的錦鯉?這魚還能帶來好運?」當他以前沒來這抓過魚嗎?

「好像是前些年有人來游玩買了錦鯉放生,宮主也不在意,沒想到慢慢地桃花潭的錦鯉能許願這事就傳了出去。」說著,她也從懷里掏出一個銅板。  

「……你也要扔?」這些城里人花樣真多。

暗茜點點頭,捏著銅板許了願,然後拋出手里的銅板,一個漂亮的水花濺起,彷佛願望就真的成真了一樣,她笑得很開心。

見她笑靨如花,心里一軟,王紹也笑了笑。不過就一個銅板,拿銀子給她扔都沒問題。

「我們到旁邊走走吧。」桃花潭四周都是人,避開了擁擠的人潮,兩人慢慢地往一旁小徑走去。

「那麼開心,以後有機會,我多帶你出來走走。」

沒關在城里,她臉上的表情也更鮮活了,不是說在城里的她不好,而是那豆腐店就像她的心結一樣,在店里,她的表情總是淡淡的,而那張笑臉總讓他想起一個人——已經過世的傅大嬸。

其實幾天前,傅先生曾私底下到縣衙找過他。

以前傅家的人都沒有發現到問題,是近幾年傅先生才注意到,女兒似乎跟已逝的妻子越來越像,這種像不是容貌上的相似,而是氣質、個性,整個人都在慢慢地轉化成妻子的模樣。

他很擔心,妻子臨死前曾經交代過茜娘,要做到長姊如母,代替她好好地照顧他跟傅芃,茜娘也一直做得很好,雖然年紀小,卻努力地撐起這個家,尤其是豆腐店,她一手做豆腐的技藝全是妻子教的,只是……茜娘做得太好了。

他還記得,小時候的茜娘明明是很甜美、開朗、熱情的孩子,可是她把她娘的話給放在心上後,慢慢地改變自己。但可能茜娘把她娘的話看得太重了,慢慢就沒了自己的模樣,只是一味地模仿記憶中的娘親,這讓傅學文十分憂心。

正好先前茜娘病了,大夫又交代得好好休養一兩年的時間,他就打算利用這機會把豆腐店給關了或租出去,他們家往後只從側門進出就好,除了讓茜娘休養之外,順道松松她的心,別把自己給逼得那麼緊。

王紹听傅學文說完後,就知道茜娘這是得了一種心病,以前他在軍營里見過不少,受了太大的剌激或悲傷,都有可能得到這種病,有的人病得輕,不影響生活,有的人病得重,慢慢就瘋魔起來,甚至會傷害自己。

在他看來,茜娘只是很輕微的那種,最重要的是放開心思,讓她多休息、多散散心,慢慢地就會好轉。

他跟傅先生私底下商量過了,這豆腐店是絕不能再讓茜娘開了,一是休養身體,二是茜娘開著店就會學著傅大嬸,這對茜娘不是好事,不過這些事,不要讓茜娘知道比較好。

腦子里想著事,眼角掃到一顆小巧的桃子,他順手摘了下來遞給她,原以為會看到傅茜開心的臉龐,哪曉得她先是一驚,接過果子就快速地塞進袖口里,緊張的四處張望。  

「你別亂拔!有人看著的!」她壓著嗓音說︰「這桃子全是附近村子里的人幫忙種的,每一棵樹都有主人,前幾年來玩的人摘得凶,把村民給氣壞了,現下只要到了結果的季節,就派人四處巡邏呢,被抓到可要罰錢的!」

又是一個新規定。王紹用食指有些無奈地撓撓臉頰,「這我不知道,下次記得了。」真是的,下次得先問問到底還有什麼新東西是他不知道的。

難得見他窘迫的模樣,傅茜掩嘴偷笑了下,「別被發現就好了。」只是一顆兩顆,別被抓到就沒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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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桃花林里的尸體

兩個人在桃花林里漫步了一段時間,王紹見傅茜額上也出了薄汗,開口道︰「到那邊坐著休息吧。」他指著不遠處的竹桌椅。

暗茜點點頭,走了這麼久她也有點累了。

兩個人慢慢靠過去,走到閑置的桌椅附近才發現,這正好是另一條小徑的路口,放眼望去,正好看到一群穿著學子服的學生坐在鋪著青布的地上玩鬧。

暗芃正巧也在這群學子里面,傅茜遠遠地就看到弟弟的身影,沒打擾他們,跟王紹就坐在椅子上休息。

「茜娘,夫子同我說過,豆腐店要頂讓出去,你可知道這事?」看傅茜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傅芃身上,王紹拉開她的注意力。  

提到這話題,傅茜的臉色就有些黯然了,「我知道,爹同我提過了。」大夫說過,她的身子得好好休養才行,店里頭又沒人接手,陳嫂她們兩個也不可能把這家店給租下來。

「嗯,放心吧,這店我會找個人來接手,一樣做做吃食的小生意便是。」早在傅先生說過以後,他就托了牙行注意了。

「紹子哥,那以後我要做什麼?」低著頭,她心里感到有些慌。

「看書,我記得小時候你不是很愛看書?到時候我去省城里幫你買點有趣的書,還有琴?以前我听你彈過琴。」記憶中依稀還記得,小小的茜娘坐在傅先生的院子里,跟著傅大嬸一起學琴的樣子。

隨著他說出口的話,傅茜也回想起小時候的日子,那時候的她什麼都不懂,跟著母親學琴,還時常賴在母親懷中喊著手疼,那段日子,卻是她最開心的時候。

「琴……」低下頭看著自己的手,雖然在爹的提醒下,她都會擦了手霜做保養,但長年的操勞,她的指節還是略微粗大,指月復、掌間也都長了一層繭子。

順著她的目光停留在她手上,王紹自然也看見她手掌的模樣,眼神一黯,抬手覆在她的小手上。

「怎麼了?」看過不知道多少比這粗糙的手,就只有這雙手讓他感到剌眼,那粗糙的觸感更讓他心底像被針戳一樣,微微刺痛。

「我早都忘了怎麼彈琴了。」想到已逝的娘親,傅茜臉色也有些黯然。

「那就重新學吧,你喜歡就學,以後你喜歡什麼就學什麼,喜歡看書就看書,只要你喜歡就好。」他相信自己有這個本事讓妻兒過她想過的日子,等以後茜娘嫁進來了,他就買個小丫鬟伺候她,再買個一家三口,一個當門房,一個當小廝,再一個當廚娘,什麼也不用茜娘做,只要做她自己想做的事就好。

本來有些不開心的傅茜听他這麼說,忍不住睨了他一眼,「日子哪是這麼過的?柴米油鹽醬醋茶,哪能隨我高興就好。」紹子哥真是的,以後要是成親了,忙的事可更多呢。

「我能做到。」王紹很認真地看著她。

堅定無比的眼神,還有一臉自信,傅茜露出難掩的笑意,心里又冒出那種莫名的感覺,漲漲的,把她的心都給撐得飽飽的。

這邊兩人漸入佳境,談談情、說說笑,一旁路過的人,看那氣氛也都忍不住露出一抹會心的笑,然後繞開來,給這對情人更多的空間。

夏風吹過,吹動了一樹桃花,在兩人身邊飄落了一地,這景象就像畫兒一樣的美麗。  

遠處,傅芃看得是心酸得不得了,不只心酸,牙也酸。

「嘖!」笑笑笑,也不瞧瞧自個一張黑臉,一笑就那口牙能見人而已。

苞傅芃是好友的余福多看他咬牙切齒的模樣,用手肘頂頂他,「怎麼啦?瞧著心酸啦?」語氣頗有些看好戲的滋味。

暗芃瞄他一眼,眼楮又飄回姊姊身上,每看姊姊因為紹子哥說的話展開笑顏,就忍不住拔一根地上的青草,扁扁嘴。

「你也別不開心,茜姊都這把年紀了,嫁人也是應當的。」看好戲是看好戲,但余福多還是開口勸了一句。

余福多自小就跟傅芃一起上學堂,從小認識到現在,傅家是什麼情形他也清楚,要他說,茜姊早該在前些年就嫁了,女人嘛,不都是得有個好婆家。

「我沒不開心。」傅芃頓了下,有些沮喪地低下頭,不自覺地將自個前面那塊青草給拔光光,「我只是舍不得。」姊姊要是嫁了,以後家里就剩下他跟阿爹而已。

「哎,別在這拔草了,走,咱們到後面繞繞,別直瞅著你姊他們看。」這愛纏著茜姊的個性他沒轍。余福多怕傅芃越看越不開心,硬是拉著他到另一邊去。

城南的桃花林是依著城外一座大山的山腳而種的,平日來游玩的人都是往桃樹密集的地方去,余福多跟傅芃兩人現在則繞到後面靠山的那一帶,這處人煙稀少,因為這座大山听說有個與其他山脈連成一片的深山老林,一般百姓怕山上會有豺狼虎豹,少有靠近。

「你看開點,這事早晚的。」余福多隨手拔起根旁邊的雜草。

「我知道,別理我,給我點時間就沒事了。」傅芃又不是什麼自私的人,當然知道怎麼做對他姊才是最好的,不過還是要點時間適應一下。

兩個人在這地方待了好一會兒,等傅芃心情緩和點後,轉身正想跟余福多一塊回去同窗身邊時,卻看他蹲在地上,拿了根樹枝不知道在掘什麼東西。

「你在干麼?」傅芃好奇地走過去打量。

余福多右手拿了根樹枝在地上挖,一臉興奮地轉頭對他道︰「你看!我在土里撿到的!」他攤開左手,手掌上正躺著一粒金豆子。

土里撿到的?傅芃疑惑的看向他,正想說些什麼的時候,目光卻突然一愣,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珠子,嘴唇顫了顫。  

余福多納悶地看他,「干麼?這金豆子有問題嗎?」右手正好掘到了個軟軟的物事,下意識就回過頭。

「不要!」傅芃來不及阻止他。

泥土中,一張瞪大眼楮、沾滿泥濘的猙獰臉龐頓時映入余福多眼底——

「啊啊啊——」

又出命案了!

淅瀝淅瀝的小雨不停地下著,桃花林深處已經被不少穿著皂服的衙役用藍色的巾子給圍了起來,四周都是衙役在走動著。

不少游客跟本地人都站得遠遠的交頭接耳,說的都是方才被學子發現那埋在土里的尸體。

王堅趕來的時候,一眼就看到撐著傘站在細雨中的王紹,模模鼻子,走上前去。

「哥,听說又發現死人?」  

王紹現在的臉色真稱不上好,上一次跟茜娘在山神廟才踫見一次,沒想到這一次帶茜娘出來玩又遇到這種事,真是晦氣!

因為下著小雨的關系,桃花林中的路也是一片泥濘,就這麼幾步路而已,王堅腳下已經沾了厚厚一層泥土。

低下頭,他看到地上鋪著一塊不知道哪來的布巾,很明顯的有一個人形被蓋在下面。

「四處仔細搜搜,這人被埋在土里,要不是被一個學子踫巧挖出來,應該就變成花肥了。」王紹想著,要不是傅芃跟他朋友誤打誤撞來到這里,這人的死只怕會永遠不見天日。

嘖,這都是什麼運氣!

「知道了!大家干活啦!」王堅點頭,轉身對著後面幾個同僚喊了一聲。

李和早早就趕來了,正在一邊跟天靈宮的人問話,告一段落後,才走到王紹身邊報告。

「頭兒,問過了,這天靈宮上上下下都沒這人,我請了附近幾個村的村長過來,到時讓他們認認是不是自家的村人。」對于找出這個人的身分,他不是很樂觀,今兒個來這玩的人沒有八百也有一千,這要怎麼認人?

「仔細問清楚,這人可能跟上一個案子有關。」王紹不信這世上有這麼多湊巧,全是不想被發現,時間上也近。

「這人的面容可是好好的。」李和還記得上一件案子的死者模樣,那張臉都已經不叫臉了。

「讓仵作找找有沒有什麼可疑的相似點。」王紹還是相信自己的直覺。

「是,頭兒。」李和點頭。

「你們繼續,我去處理點事。」王紹看了下四周,看見了另一邊的傅家人。

余福多跟傅芃做為第一個發現人,當然得上衙門一趟說明案情,余福多的爹娘接到消息就趕了過來,傅學文也到了。

「大人。」余老爺正安撫著嚇壞的兒子,瞧見王紹走過來,連忙朝他施禮。  

王紹先是對傅先生拱手施禮後,才轉頭對余老爺頷首,「不必多禮。」

「大人,我們可以先離開了嗎?」余老爺看著臉色還蒼白的兒子,心疼得要命。

天上還在下著雨,眼見雨勢越來越大,王紹想了下,「你們先回去,待會兒我會另外派衙役上門問事,請在家等候。」這兩個孩子看起來都嚇壞了。

余老爺再三道謝後,帶著妻兒先一步離開。

另一邊的傅也是小臉慘白,傅學文見余老爺他們離開了,才走上前來。

「先生,待會兒您就帶小芃與茜娘先回去,晚些王堅會過去問小艽案子的事。」不等傅學文開口,王紹就主動揚聲說道。

暗學文臉色沉沉,「那我便先行一步,你忙去吧。」出門游玩還能遇到這事,就算是子不語怪力亂神的他,心里也不舒服的很。

暗學文牽起兒子的手離開,傅茜刻意慢了一步,見父親走了幾步後,才開口對王紹道︰「紹子哥,你多注意身子,我先回去了。」

「嗯,放心吧,快些跟先生回家,當心著涼了。」她的身子才好沒多久,不好吹風淋雨,于是他催促地說道。

「嗯,你也是。」傅茜點頭。

「這次掃了興,下一次,我再帶你到平化縣的大昭寺去玩。」王紹擔心她又嚇著,拿別的話哄她開心。老子就不信,跑到隔壁縣去還能踫上什麼死人!

暗茜心里的確也不舒坦,不過听他這一說,僵硬的表情瞬間柔軟許多,「那里可遠著呢,我爹才不讓我去。」到城南都不肯了,怎麼還肯讓她出遠門?

「不打緊,下一次出門,我同意就行。」王紹揚眉一笑。

他同意就行?只有至親才能這麼決定,那他的意思……就是等他們成親後,他做主便是?

腦子里轉過這個想法,傅茜羞赧地低下頭。  

紹子哥真是的,什麼話都敢亂說,還好爹沒有听到。

「茜娘。」走了幾步發現傅茜沒跟上的傅學文回頭喊了一聲。

暗茜身子一僵,對王紹擺擺手,「我爹在叫我了,紹子哥,我先回去了。」拎起裙擺小跑步地追上前去。

眼見佳人嬌笑著離開,王紹直盯著他們的背影,直到消失在桃花林中才收回目光,看著旁邊忙碌的衙役,嘆口氣,上前接著去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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