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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宅豬] 擇日飛昇(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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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最後由 慕冰至 於 2024-6-9 00:29 編輯

擇日飛昇 作者:宅豬

內容簡介】:

  作為捕蛇者,許應一直老老實實勤懇本分,直到這一天,他捉到一條不一樣的蛇……

  三月初一,神州大地,處處香火裊裊,守護著各個村落、鄉鎮、城郭、州郡的神像紛紛甦醒,享受黎民百姓的祭祀。

  然而,從這一天開始,天下已亂。本書又名《九九六修仙》《零零七也修真》《內卷》《捲到死》《誰他媽也別想飛昇》《好坑》《坑大坑深》《扶我起來》《三十五歲那年,我的福報來了》及《許大妖王現形記》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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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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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01章 《捕蛇者說》新編

  【永州之野產異蛇,黑質而白章,觸草木,盡死,以嚙人,無御之者。】

  寫到這裡,柳宗元放下手中的筆,嘆了口氣,起身來到窗邊,低聲道:「民生艱難,苛政之猛,猛於異蛇!自天寶十四年至今,國事糜爛,連異蛇也橫行鄉里!」

  天寶十四年,至道大聖大明孝皇帝終於昏庸了,東平郡王起兵反叛,煌煌盛世終於一旦。後來雖然平叛,但戰亂多年,群雄割據,終不復當年的繁盛景象。

  至此,神州大地起妖氛,多邪祟,朝堂中也是奸佞當道,宦官弄權,有志之士如柳宗元者,往往被貶到窮鄉僻壤,無法一展胸中的壯志和抱負。

  柳宗元剛想到這裡,突然窗外黑風呼嘯,一條長著黑白相間環狀條紋的毒蛇,從水溝裡衝到街道上,所過之處,草木飛速枯萎!

  這正是他筆下的異蛇,奇毒無比!

  只是這條蛇大得不像話,長三丈有餘,尾巴一掃,房倒屋塌,張口一噴,毒霧瀰漫。

  街道上百姓嚎啕奔走,不敢停留。

  街角一頭白嫩嫩的肥豬正在啃白菜,來不及躲避,吸了一口毒霧,便自四蹄一蹬,死於非命!

  突然,一個衣衫襤褸的少年從後方衝來,一拳轟出,拳風激盪,宛如一股大風呼的一聲將毒霧吹散。

  那大蛇驚恐莫名,飛速向前逃命,被那少年追上,只好轉過頭來拚命,卻被那少年飛起一腳踢在下巴上。

  大蛇天旋地轉的飛起,少年快步上前,飛身而起,雙手十指如飛,接二連三點在那大蛇的背部骨節處。

  只聽哢吧哢吧的聲響傳來,如同鞭炮炸響,少年十指所過之處,大蛇筋骨紛紛錯位。

  短短瞬息間,少年便從大蛇頭後點到尾巴處,將大蛇一身骨頭全部卸開,讓它動彈不得!

  街道上人們見狀,紛紛喝彩,叫道:「小應!好身手!」

  那少年名叫許應,四肢修長,十指也很是細長秀氣,只是常年在外風吹日曬,皮膚稍有些黑。

  他是永州零陵縣有名的捕蛇者,年僅十四歲,便練得一身好本事。

  許應拽著蛇尾巴,便要向外走,柳宗元出門喚住他,詢問道:「許應,你抓蛇何為?」

  那少年許應停下腳步,見是永州司馬柳宗元,便連忙見禮,道:「柳司馬,此蛇蠟乾之後,可以作為藥餌,能醫治大風、攣踠(luan/wan)、瘺癘(lou/li),去死肌,殺三蟲。刺史說,誰能捕捉這種蛇,便免了他的賦稅。」

  柳宗元笑道:「那很好啊。」

  許應臉色黯然,道:「我祖父是捕蛇者,死在捕蛇這件事上,我父也是捕蛇者,也死在捕蛇這件事上。我跟隨我父修習捕蛇之法,已經有六年了,只怕不知何時也會死在捕蛇這件事上。」

  柳宗元動了惻隱之心,道:「我與刺史是好友,可以讓刺史免去你這份徭役,恢復你的稅賦。」

  那條大蛇聞言,口吐人言,叫道:「柳大人說得好!許應,我苦修多年不易,你放我一馬,你交你的稅賦,我在山中修煉我的妖法!」

  柳宗元嚇了一跳,失聲道:「這還是只蛇妖!」

  大蛇叫道:「我外祖父是蛇妖,死在捕蛇者手中,我父母也是蛇妖,死在捕蛇者手中。而今我一百二十歲了,以為能逃過一劫,修成蛟龍吃掉這些王八蛋,沒想到今天也要死在捕蛇者……」

  許應抬手,在它下巴上輕輕一拉,把它下巴頦卸下,大蛇便說不下去。

  許應眼圈一紅,道:「柳大人,我捕蛇還可以活下去,若是恢復稅賦,只怕要不了多久便會餓死。若非迫不得已,誰願意冒著性命危險去抓蛇妖呢?」

  他拖著這條蛇妖,黯然離去。

  柳宗元忍不住落淚,感慨道:「孰知賦斂之毒,有甚是蛇者乎!異蛇雖毒,但更毒的,是橫徵暴斂啊!」

  他回到房中,揮毫如風,寫下傳世名篇《捕蛇者說》。

  許應把這條蛇妖拖回家,丟進大缸裡。天色已晚,他來不及把蛇送到衙門交差,只好等到天亮了再去。

  許應燒火做飯,囫圇吃了一頓,便自沉沉睡去。

  大蛇在大缸中拚命蠕動,試圖接上錯開的骨頭,折騰到半夜,只聽凶悍的官吏如同土匪闖到村裡,打砸燒搶,呼喝連連,讓村民上繳賦稅。

  許應被驚醒,起床掌燈,向缸中張望,發現蛇妖還在,舒了口氣,這才躺下繼續睡覺。

  那蛇妖繼續努力接骨,不知多久,終於接好下顎骨,只聽許應起床的聲音傳來。

  蛇妖頹然。

  許應穿戴整齊,又來到缸邊看了一眼蛇妖。蛇妖一動不動,心道:「等我接上後腦勺的骨頭,冷不丁仰頭,給他來一口狠的,送他去見他祖父和爹娘!」

  許應面朝朝陽,徐徐吐納,默默運轉太一導引功。

  呼吸之間,只見他面上的陽光像是隨著他的吸氣而漸漸明亮起來,甚至可以看到空氣中有一顆顆細小的光粒,伴隨著呼吸而隱沒到他的體內。

  許應腹中隱約傳來雷聲,轟隆隆,自丹田中升騰而起,漸漸來到咽喉、鼻腔,然後雷聲又慢慢沉下,徐徐回到丹田。

  不過片刻,許應身上便自熱氣騰騰,一股股白色霧氣裊裊升起。

  他的本事,並非祖父或老爹所教。

  其實他不是老爹親生骨肉,而是祖父撿回來的。

  父親和祖父姓蔣,許應姓許,七年前許家坪大火,祖父從火場救出許應,帶著許應來到這裡。

  許應對於那場大火的記憶所剩不多,但朦朦朧朧還記得一種呼吸法門,就是太一導引功。

  許應平日裡閒來無事,按照太一導引功修煉,時至今日,已經修煉了整整七年。

  許應也不知道修煉這東西有什麼用,反正閒著也是閒著,早上練一練,也無須花費多少時間。

  修煉期間,他發現太一導引功最大的作用,就是氣血運行到下面時,尿尿比以前直了很多,不擔心尿到鞋子。

  「這玩意兒沒啥用,只能尿得遠。」許應曾經對此嗤之以鼻。

  直到許應長大了一些,跟著祖父和老爹去捕蛇,打死了一條大蛇之後,他才知道太一導引功的作用,遠不止尿得遠這麼簡單。

  許應把太一導引功傳授給祖父和父親,怎奈他們學習時間太晚,進境緩慢,還是相繼倒在捕蛇的過程中。

  而今,家裡只剩下許應一人。

  許應在三年前便已經將太一導引功修煉到極致,一身氣血行如奔雷。

  他感覺到後面明明還有路,氣血還有運行變化,可惜不知道後面的功法。

  他的身後,蛇妖從缸裡悄悄探頭,見狀不由駭然。

  許應吞噬太陽之精,錘煉氣血,比自己還要快,煉化太陽之精的速度,哪裡是吸收太陽精華?分明像隻怪物,張開大口侵吞朝日玄機!

  「他修煉的是我妖族功法!」蛇妖瞪大眼睛,心中不解,「他不是人嗎?為何可以修煉我妖族功法?」

  日上竿頭,許應緩緩停止吐納,蛇妖連忙縮頭。

  日上竿頭後,陽光中的火性也變得無比灼熱,這時倘若修煉導引術,便會覺得氣血越來越熱,隨時可能自燃而死!

  多煉反而對身體有害,倘若一不留神多練了,體內積蓄越來越多的火性,還需要在滿月之夜採月亮之華,來化解火性,才能保證修為的純淨。

  許應來到缸邊,探手捏住蛇妖七寸,將它從缸裡提了出來,面色和善道:「我並非好殺之人。我問,你答,否則弄死你。明白嗎?」

  蛇妖連連點頭。

  許應放它下來,問道:「你是怎麼成為妖怪的?」

  蛇妖善解人意,道:「我祖父原本是普通的毒蛇,有一日誤入秦岩洞,秦岩洞突然塌了半邊,露出一卷經書和一葫蘆丹藥。祖父吃了丹藥,突然就開了竅,腦筋聰明了許多,能夠說話,識字讀書。於是便按照那卷經書修煉,就成了妖怪。後來祖父把經書傳給我父母,我父母又傳給我,可算傳承有序,家學淵源。」

  許應輕輕點頭,道:「把你家經書拿來,讓我看看。」

  蛇妖遲疑。

  許應撿起井邊一塊拳頭大的石頭,用力一捏,石頭被擠出四五滴水珠。

  少年鬆手,石頭碎成齏粉,淡淡道:「你比這石頭如何?」

  蛇妖當機立斷,張開嘴巴,從口中吐出一卷經書。

  許應翻開經書,這經書記載的是一門名叫大日導引功的導引術,以及一門名叫象力牛魔拳的武道拳法。

  「你一條蛇,沒手沒腳,怎麼修煉象力牛魔拳?」

  許應失聲笑道,「這是牛妖或者象妖才能修煉的武道法門吧?」

  蛇妖嘴角動了動,心道:「有的煉就算不錯了,我哪有資格挑三揀四?你不也是修煉我妖族的導引功?」

  許應翻閱,大日導引功與他的太一導引功類似,不過他揣度片刻,便發現大日導引功在汲取太陽精氣上的速度比太一導引功要遜色許多。

  大日導引功記載了他們當前所處的境界,採氣期。

  採氣是採太陽精氣,也即是陽光凝練而成的光粒,壯大體魄,提升氣血。

  許應皺眉,經書中的大日導引功與他的太一導引功一樣,都是在採氣期大成之後斷去,沒有了後續功法!

  「你是否感覺到採氣大成之後,後面還有路?」許應詢問道。

  蛇妖小心翼翼道:「修煉到頂之後,我只覺氣血充盈,澎湃激盪,有衝關之勢,但是不知關卡在何處。」

  許應皺眉,起身來到明堂,取來一個書簍。

  他將書簍中的經卷倒出,鋪了一地。

  蛇妖駭然,只見那些經卷竟是各種各樣的導引功,足足有數十種!

  許應這些年不僅捕捉蛇妖,還有其他妖物,方圓數十里的妖怪幾乎都被他捉過!

  這些妖物也有著各種各樣的機緣,或者偶入上古洞府,或者石壁聽經,或者水中發現洞天,因此修煉成妖。

  然而它們得到的功法,統統只能修煉到採氣期,沒有後續功法!

  許應現在修煉的太一導引功也是如此,雖然可以繼續提升氣血修為,但能明顯感覺到前方還有路,只是路偏偏斷了,混沌蒼茫,不知落腳何處。

  「為何所有功法,都是在採氣期便斷去了?」許應皺眉,喃喃自語。

  蛇妖義憤填膺,憤然道:「我覺得有人在針對我妖族,把我妖族的功法統統毀掉,只留下採氣期功法!這多半是人族佬的陰謀!」

  許應搖頭道:「既然有本事毀掉後面的功法,為何不乾脆點全都毀了?可見另有隱情。」

  他翻閱象力牛魔拳,突然神情微動。

  這門拳法是武道法門,修煉者並不一定是牛妖或者象妖,無論什麼種族都可以修煉。當然,蛇妖想要修煉,須得先變化成人,有了四肢才好修煉。

  象力牛魔拳在調動氣血上有獨到之處,讓氣血運行速度成倍增長,一瞬間爆發的力量提升到巨象一般,因此稱作神象之力!

  而牛魔二字,則是催動這門拳法時,由於氣血的運行速度太快,很難理智,陷入一種瘋魔的狀態之中,因此稱作牛魔!

  除此之外,這門武道拳法會讓人的身體在瞬息間膨脹起來,比平常時期高出數寸乃至尺許!

  手腳也比平常更大!

  許應來了興趣,從前他降服蛇妖等妖物,都是靠蠻力,拳腳他並不精通。得到象力牛魔拳,他的實力必將直線提升!

  這時,外面傳來村民的聲音,呼喚道:「阿應,出來拜神了!」

  許應把經書揣到懷裡,在蛇妖後頸輕輕一捏,道:「我拜神歸來,你若是還沒走,我便把你蠟乾了交差。還有,不要害人。」

  蛇妖只覺自己頸骨被接上,不禁又驚又喜。

  許應走出院子,來到蔣家田的祠堂,只見村民們面露菜色,衣衫襤褸破敗,祠堂卻修建得富麗堂皇,美輪美奐。

  蔣家田家家戶戶各有男女,有錢的財主,捧著煮熟的雞鴨,拿著粗大的香燭,沒錢的菜民也要獻上水果白米飯,擎著三炷香,逐一向祠堂走去。

  著實沒錢的,便如許應這般兩手空空。

  許應跟著村民走入祠堂中,只見香煙裊裊,雲霧蒸騰,香爐後面便是一尊高達丈六的木雕神像,體表大紅色,身披綠袍,青面獠牙。

  香薰火燎間,煙氣順著那木雕神像的鼻孔鑽了進去。

  那木雕神像的胸膛突然鼓了起來,長長吸氣,將村民們的香火之氣悉數吸入腹中。

  只見木雕神像漸漸化作血肉,猛地從神龕上站起來,抓起村民供奉的雞鴨、水果便吃,吃得快活時,又抓起香火蠟燭塞入口中大嚼。

  今天是初一,拜神的日子,蔣家田附近,徐家井、楊梓塘、雙濟橋、沙溝灣等村寨的祠堂也是香火如雲。

  一尊尊或木雕或泥塑或銅胎或鐵壁的神像,各自在香火中醒來,化作血肉之軀,享用人們供奉的香火和美食。

  而在零陵附近各個大山大川的山神廟、龍王寺等地,也是雲氣飄渺,還有城中的城隍廟,也有城隍爺醒來,享用祭祀。

  何止零陵,整個永州,整個湘南,乃至神州大地,處處香火裊裊,守護著各個村落、鄉鎮、城郭、州郡的神像紛紛甦醒,享受黎民百姓的祭祀,一派盛世景象。

  然而,自至道大聖大明孝皇帝昏庸,天下大亂,敗壞了盛世之後,諸侯割據,皇權不復,神州大地的諸神氣象,也不復當年那般盛大,漸漸有了衰敗之相。

  「許應!蔣舒!蔣路!你們幾個窮光蛋兩手空空,連個香燭都沒有供奉給我!」

  蔣家田祠堂中,神靈暴怒,拍案喝道,「我一個月只吃你們兩頓飯,你們孝敬的食物,甚至讓我吃不飽!你們蔣家田,還想不想風調雨順,豐衣足食?觸怒神靈,便不怕我降禍給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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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3-3 15:21:02 |只看該作者
第0002章 怒犯天條

  許應早就破罐子破摔,給綠袍神靈磕個頭就算祭拜了,至於香燭水果,想都別想。

  他自己都沒得吃,更何況上供神靈?

  被那綠袍神靈點名的其他兩個村民,卻是面色慘淡。

  村民蔣路是個四十多歲的人,老得像是八十多歲一般,滿臉褶皺,身子岣嶁,顫顫巍巍道:「神靈老爺,小老兒飯都吃不上,昨天晚上只啃了點樹皮,官差老爺又來勒索雜稅,哪裡還有東西孝敬……」

  綠袍神靈瞥他一眼,冷笑道:「你孝敬官差,不孝敬我?當我還比不上官差嗎?」

  蔣路不敢說話。

  綠袍神靈眼珠子一轉,道:「你不是還有女兒嗎?把你女兒獻給我,我做你女婿,保你一輩子豐衣足食!」

  蔣路兩腿一軟,跪地道:「回神靈老爺,昨天晚上官差老爺來勒索雜稅,小老兒交不上稅,官差老爺就把小女帶走了,說可以免了小老兒的雜稅……」

  綠袍神靈冷哼,酒罈子大的拳頭砸過來,怒道:「你不是有兩個女兒嗎?還想藏一個?」

  蔣路被一拳砸出數丈,撞在對面的牆上,斷開的肋骨刺穿胸口,斷骨茬子露在外面,嘴裡汩汩的流著血。

  祠堂中眾多村民一個個瑟瑟發抖,既不敢怒也不敢言。

  許應死死捏緊拳頭,只當自己沒有看見。

  那是神靈,有一種讓人望而生畏的威嚴,等閒人面對神靈根本生不出反抗的念頭。就算是許應自幼修煉太一導引功,面對綠袍神靈也只有瑟瑟發抖的份兒。

  而且,乾爹和祖父自幼就教導他民不與官鬥,不與神鬥,捕蛇者冒著生命危險捉毒蛇,目的是為了活下去。與官鬥與神鬥,就是自尋死路!

  蔣路想爬起來,卻爬不起來。

  綠袍神靈喝罵道:「你另一個女兒呢?交出來,今天我就要和她洞房!不要不識抬舉!」

  突然,蔣家田的蔣員外笑道:「神靈老爺有所不知,小的知道老爺看上了蔣路家的姑娘,因此花錢買過來,打算今天就送給神靈老爺。來人,把新娘子請過來!」

  綠袍神靈心花怒放,笑道:「還是蔣員外懂事。」

  他轉眼看向其他村民,冷笑道:「你們連供品都沒有,還想得到我的庇佑?今日,沒供品的,你們家的農田一年只給三指的降水。連香燭都沒有的,一毫水都沒有,活該渴死你們這些王八蛋!還有你!」

  綠袍神靈指向蔣路,喝道:「原本打算讓你做我老丈人,給你點好處!現在你女兒是蔣員外供給我的供品,與你沒有半點干係!你兩手空空,沒有供品給我,今年你家裡的田地,一毫降水都沒有!」

  蔣路呆呆的坐在牆下,形容枯槁,臉上沒有半點血色。

  田裡不降水,莊稼就沒收成。

  「我還怎麼活?」他萬念俱灰。

  綠袍神靈哈哈大笑,攬著新娘,笑道:「擇日不如撞日,今天就洞房,不必等到晚上!」

  蔣員外連忙賠笑道:「現在就是良辰吉日!」

  許應默默轉身,跟著人們向祠堂外走去。神靈娶親這種事情他沒有見過,但是聽過。

  其他村鎮也都供奉著神靈,有些村民日子過不下去,就把女兒獻給神靈做媳婦兒。他聽說瀟水的水伯,甚至娶了一百多個女子,都是附近的村鎮獻給這尊神靈的。

  蔣路顫巍巍起身,許應見狀走過去,打算攙扶他。

  蔣路與他的關係不壞,許應小時候被祖父從火場裡救出,來到蔣家田,蔣路還給過他一個窩窩頭,祖父讓許應叫他阿伯。

  許應對此記憶很深。

  「阿伯,我送你回家……」許應道。

  突然,蔣路衝向牆頭。

  「嘭!」

  鮮血濺了許應一臉。

  許應視線模糊,幾滴血濺到他的眼睛裡。他模模糊糊的看到這個老漢把自己的頭狠狠撞在牆上,血跡一下子把白色的牆污染,像是冬季雪地裡的一樹梅花。

  許應耳邊嗡嗡作響,大腦瞬間空白。

  「阿伯……」

  他伸出手,卻看到蔣路破碎的腦袋貼在牆上,屍體緩緩的滑下,在白牆上畫出梅樹的茁壯樹幹。

  這老人的屍體,像是梅樹的樹身,跪在牆前。

  祠堂裡一片嘩然,人們四散奔逃,尖叫連連。

  綠袍神靈摟著哭得差點斷氣的新娘,笑道:「員外,把屍體打掃乾淨,牆面粉刷一下,不要掃了我的雅興。」

  蔣員外連忙稱是,快步來到許應面前,推了許應一把,呵斥道:「阿應,快點把屍體搬出去,神靈老爺要洞房了!」

  許應腦子裡嗡嗡作響,身軀顫抖,死死的捏緊拳頭。

  蔣員外喝道:「你要忤逆神靈老爺是不是……」

  「嘭!」

  許應一拳揮出,砸在蔣員外臉上,蔣員外的臉陷入腦袋裡,後腦勺突然炸開,屍體晃了晃,倒在地上。

  「殺人了!阿應殺人了!」蔣員外家的家丁們倉惶逃竄。

  許應身子還在顫抖,大腦裡還是一片空白,他不知道自己為何會一拳打爆蔣員外的腦袋,甚至不知道自己為何突然遏制不住憤怒!

  「我殺人了,殺人了……我不想殺人……」

  他抖著手,臉上的血跡未乾,顫抖著抬起頭來,他想殺掉的不是蔣員外。

  他的目光落在綠袍神靈的身上,他想殺掉的其實是這尊神靈。

  「可是不知道為何,我就是控制不住我的手,就是想打死你!」

  許應像野獸一樣喘著粗氣,對倒地的蔣員外屍體怒斥道,「你太吵了!別再說話了!別催我……我讓你別催我了!我這就打死祂!」

  蔣員外的腦袋已經炸開,頭顱癟了,自然無法說話。

  可是,許應頭腦裡還是充斥著各種雜亂的聲音,嗡嗡作響,催促著他,去打死面前這尊神靈。

  綠袍神靈瞳孔縮小,盯著許應。

  從許應的眼神中,他突然看不到熟悉的畏懼,這讓他胸中不禁燃起熊熊怒火。

  畏懼的眼神,是他最熟悉的眼神,是凡人對神靈應有的恐懼!

  從前,他能夠從許應的眼神中看到這種敬畏,那是蟲豸對於大人物的敬畏。

  然而現在,敬畏不見了!

  取而代之,竟是瀆神!

  是殺氣!

  他從這個少年眼中,看到了對自己的赤裸裸的殺意!

  更可怕的是,他發現自己有些畏懼這種眼神!

  綠袍神靈勃然大怒,丟開新娘,提起罈子大小的拳頭迎面狠狠砸來,怒道:「混賬!你那是什麼眼神?」

  許應豎起兩條小臂擋在身前,頓覺自己彷彿被幾千斤重的公牛撞在身上一般,向後飛去,轟隆一聲將祠堂牆壁撞塌,飛出祠堂!

  綠袍神靈邁開腿腳,跨過倒塌的牆壁,冷笑道:「凡夫俗子,只有接受神靈安排的命運,不可反抗!許應,我從你的眼睛中看到了褻瀆神靈的邪念!我要洗清你的罪惡!」

  許應落地,雙足扎在地上,向後滑出丈餘,終於穩住身形。

  「你好像……」許應抖了抖雙手,抬起頭來,目光怪異,「沒有我想像中的那麼強。」

  「什麼?」

  綠袍神靈勃然大怒,抬腿一腳掃來,粗大的腿腳像是揮舞過來的柱子,風聲澎湃呼嘯!

  「小小凡人,妄議神威!你當下拔舌地獄!」

  他面色威嚴,這一腳,彷彿能將許應直接掃入地獄,永世沉淪!

  許應奮力催動全身氣血,揮起一拳迎著那神靈掃來的腿腳轟去!

  他的腦海中不由浮現出適才所看的經書,象力牛魔拳中的那些搬運氣血的線路圖紛至沓來,讓他不假思索便按照經書內容運轉氣血!

  他的氣血在體內以無比狂暴的速度運轉,氣血震盪五臟六腑,摩擦肌肉筋膜,一聲嘹亮的象鳴從他胸腔中傳來,震耳欲聾!

  許應力灌右臂,鼓盪的氣血讓他右臂立刻變得粗大,右手猛地大了一圈,拳風激盪,發出一陣嘯聲!

  象力牛魔拳第一式,犄角力開山!

  許應力量暴漲,一拳轟出,與綠袍神靈掃來的右腿碰撞在一起,嘭地一聲,將綠袍神靈粗壯右腿一拳打穿!

  與此同時,他的體內傳來劈哩啪啦的爆響,那是他的氣血衝關造成的異響!

  他七年修行,苦練太一導引功,從未修煉過武道功法,不知自己修煉到了哪一步。如今第一次接觸到武道功法,便將他七年來的積累,悉數激發!

  太一導引功磨煉的是氣血,是許應的修為,武道功法則是將修為綻放出來的途徑!

  七年磨一劍,霜刃未嘗試。

  這一刻,終於到了他一試霜刃的時刻!

  許應家,蛇妖總算接上了所有所開的骨節,正在向村外逃竄,突然聽到一聲聲奇異的爆響,不由呆了呆,急忙循聲看來。

  「象力牛魔拳第二重、第三重、第四重,被他瞬間衝開了!這臭小子,是人還是妖怪?怎麼修煉得如此之快?」

  他剛剛想到這裡,突然許應氣血運轉,胸腔中迸發出昂揚的象鳴,厚重悠揚,震得蔣家田六十七戶人家,所有房屋的窗欞,呼啦啦抖動!

  臉盆、水缸乃至水溝、池塘裡的水,也被震出一道道波紋!

  蛇妖腦中轟然。

  一瞬間氣血衝關,衝破象力牛魔拳第四重,已經是駭人聽聞,許應竟然又再破一關,修成第五重!

  他急忙向許應看去,只見許應的氣血狂暴運轉,甚至從皮膚表面的毛孔中滲出!

  外溢的氣血,在他身後形成象首神人的異象!

  這異象是由氣血組成,很是虛幻,彷彿透明的幻影,個頭比許應要高出一尺七八,隨著許應的拳腳而動!

  這正是修成第五重才有的異象!

  象力牛魔拳共有七重,第一重血貫全身,氣行百骸,第二重雙倍氣血,第三重勁發丈外,第四重神象之力,第五重象神牛魔異象,第六重氣血煞體,第七重象王神體!

  妖族中的強者,但凡修煉到武道第七重,便可以稱為妖王,被封為山神、河伯!

  修煉到第五重,已經可以稱為大妖!

  許應現在便可以稱得上大妖!

  「可是,這小子明明是個人……」蛇妖茫然。

  許應腦袋裡沒有多想,施展出象力牛魔拳第二式,白象甩鼻!

  他側身旋轉,右腿破空,如象鼻甩出,空氣被撕裂,發出尖銳的呼嘯!

  他的身後,象首人身的神人同時轉身擺腿,象腿與他的腿重疊,啪的一聲脆響,砸在綠袍神靈腰間,將那神靈砸得一個踉蹌,腰肢彎折,身體幾乎伏在地上。

  綠袍神靈又驚又怒,連退數步,避開許應的攻擊,猛地將旁邊一堵牆拆下,高高舉起,像蓋蒼蠅一樣,要把許應狠狠蓋在牆下!

  牆面轟然破碎,許應一拳轟碎牆壁,磚石亂飛,砸在那神靈臉上。

  綠袍神靈一手遮面,另一拳砸來。

  他的拳頭與許應轟來的拳頭碰撞,只聽哢嚓一聲脆響,竟然生生折斷!

  綠袍神靈心中驚恐,與許應的目光相觸,他的心靈再度被那種恐懼所支配。

  那是凡人對神靈的恐懼!

  他竟然像一個凡人生出了畏懼之心,而許應彷彿才是那主宰他生死的神靈!

  他左支右擋,終於無法再躲過去。

  他看到許應越來越大的拳頭向他面目轟來,連忙高聲叫道:「我乃城隍冊封的神靈,在陰庭和皇庭都有名冊,你殺我便是觸犯天條……」

  「條」字尚未出口,許應拳頭從他臉上轟進去,從後腦穿出來,將他腦袋打穿一個大洞!

  綠袍神靈呆了呆,屍體晃了晃,仆倒在地,精氣渙散,化作一堆木頭。

  「啊啊啊啊--」不遠處,蛇妖嚇得張著大嘴,尖叫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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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03章 弒神者,許應

  許應呆呆的站在蔣家田村的街道上,四周是恐慌中的村民四散奔逃。

  不遠處的街角還有一條黑白相間花紋的蛇妖,用尾巴尖指著他,一邊看著奔逃的村民一邊發出刺耳的尖叫,舌頭吐出老長。

  村民們早就嚇得魂飛魄散,有的連滾帶爬跑到外面趕去報官,有的帶著老婆孩子躲在房屋裡頭,插緊門閂瑟瑟發抖。

  膽子大的,則躲在窗戶後或者門後,偷偷往外瞄。

  許應獨自站在街道上,腳下便是綠袍神靈的屍體。

  過了片刻,少年才回過神來,望向四周。

  原本熟悉的村民,甚至會跟他開玩笑,親暱的稱呼他為小應阿應,還有開玩笑叫他許小軟的,現在卻畏懼他如畏懼神靈。

  「我是在為你們出頭啊,你們不應該怕我……」許應心中默默道。

  咱們被官老爺欺壓倒也罷了,這木雕泥塑的神,吃咱們的喝咱們的,享受們的供奉,卻還欺壓我們。

  他們當咱們是牲口,可是咱們真的不是牲口啊!

  咱們是人!

  會反抗,會報仇!

  「可是,你們為什麼怕我?」許應不解。

  過了片刻,許應從綠袍神靈屍體上跨過去,來到祠堂的供桌後坐下,一言不發,抓起供桌上的燒雞烤鴨就吃。

  他吃得很細,很認真,這是捕蛇者的習慣。

  捕蛇,一定要有耐心,膽子一定夠大,但最關鍵的是,不能餓著肚子。

  餓肚子,就意味著體能不足,體能不足,就會出現失誤,有可能死在毒蛇嘴下。

  許應惹出大禍,不能空著肚子就走,必須吃飽喝足。

  他吃下一隻燒雞,又吃了半隻烤鴨,把剩下半隻鴨子塞到懷裡,然後吃了幾個水果,又拿起幾個水果塞進兜裡。

  許應站起身來,醮著蔣員外的血在牆壁上寫下一行字。

  「弒神者,許應也!」

  許應把手上的血在蔣員外屍體上擦乾淨,起身離開祠堂,回到家中。

  他家徒四壁,沒有多少財產,甚至缸裡都沒有多少米,只有一些炒熟的米粉做乾糧。

  捕蛇者要進入深山老林捉蛇,自然不需要米面,只需要乾糧。

  許應帶上三天的乾糧,看了看自己搜集的那些經卷,猶豫一下,沒有帶上。他逕自離家,向村外走去。

  他走到村口,眼圈突然一酸,轉過身來,向蔣家田村跪下。

  「這些年,多謝你們的照拂,小應給父老鄉親們……添麻煩了!」他深深叩頭。

  許應站起身來,轉身離開。

  「阿應--」身後傳來女子的呼喚聲。

  許應回頭,只見一個女孩穿著新娘的衣裳,坐在祠堂門口,懷裡抱著蔣路的屍體。

  「阿應,謝謝你!」

  她大聲喊道,「你要好好活下去!」

  「保重!」許應揮了揮手,離開蔣家田村。

  我本是孤兒。他心中默默道。乾爹把我當成親兒子養大,村裡人待我也很好。

  我會為他們弒神報恩。

  我也會為他們的安危離開。

  這一去……

  便不再回來!

  「喂--」

  突然一個聲音喚住他,許應循聲看去,只見一條黑白相間的大蛇就在道路邊的柳樹上,探出腦袋,正是自己捕捉的那條蛇妖。

  許應看了看他,沒有停步,逕自向前趕去。

  「許應等等我!」

  那蛇妖連忙從樹上下來,尾巴遊動,快速跟上他,笑道,「你打殺了神靈,你慘了!告訴你,零陵附近的所有神靈,都歸城隍爺調遣,城隍爺知道你打殺神靈,斷然不能容你!天下之大,沒你容身之地!」

  許應充耳不聞,繼續趕路。

  那蛇妖曾經與他拚鬥腳力,許應在山中追他三天三夜,才把這條大蛇追得疲憊,將他擒拿,此刻許應想甩開蛇妖卻也不易。

  蛇妖跟著他的腳步,笑道:「你殺了蔣員外,官府也不會放過你!官府你知道的,裡面藏著世上最厲害的人,這些人稱作儺(讀nuo)!這些掌握著儺術的存在,嘿嘿,別說你我,就連神靈也是怕得很……」

  許應聽到『儺』字,不由皺眉。

  《周禮夏官》有云,打開秘藏,溝通天地,役使鬼神,驅瘟疫魑魅的人為儺(周禮中寫為難),後世稱作儺師。

  歷代朝廷重用儺師,選拔出類拔萃者進入各州郡縣為官。

  對於世俗中人來說,官吏中的儺師是比神魔還要可怕的存在。

  寧惹神魔,莫惹官儺。

  惹了神魔,最多把你殺了,但惹了儺師,就算你變成鬼也得再死一遭!

  「官府必然會派來儺師,你得罪了神靈,又得罪儺師,你死定了!」蛇妖喋喋不休。

  許應大怒:「你再跟著我,信不信我把你臘成蛇乾?」

  蛇妖笑道:「把我臘成蛇乾,你拿去交稅啊?你現在命案背在身上,去衙門就是自投羅網。」

  許應快步疾行,始終無法將他甩開,只好耐著性子道:「你跟著我,到底想做什麼?」

  蛇妖眉開眼笑,--當然,他沒有眉毛,笑道:「我想讓你傳授我象力牛魔拳。」

  許應腳步不停,聞言失聲道:「我的象力牛魔拳才剛剛修煉,你卻是傳承有序的家傳絕學,為何還要我傳給你?」

  蛇妖沉默,過了片刻,道:「我煉了一百二十年了,目前修煉到第三層,始終沒有煉到第四重。我爹,我祖父,都沒有把象力牛魔拳煉到第四重。」

  許應沒有好氣道:「你們沒手沒腳,煉不成也是理所當然,別跟著我!」

  蛇妖笑道:「天大地大,有你許應的落腳之地嗎?我那秦岩洞,到底是個藏身的好去處。」

  許應眼睛一亮,笑道:「蛇兄,蛇哥,秦岩洞怎麼走?」

  初一,零陵城隍廟正逢集市,多有善男信女供奉城隍爺,很是熱鬧。

  零陵城隍名叫薛靈府,也自從雕像狀態復甦,化作血肉之軀,享用香火和祭牲。

  忽然,一陣青色煙氣從地底鑽出,化作一個高兩尺的土地神,一溜煙小跑,跳到城隍薛靈府身上,在他耳邊悄聲說了兩句。

  城隍薛靈府勃然大怒:「殺我陰庭命官,觸犯天條,此風不可長,許應罪該萬死!傳我命令,零陵八百大山,五百水系,村鎮一千二百,大小神靈,搜尋許應,就地誅殺,以儆傚尤!」

  「且慢!」

  突然廟外一個聲音傳來,城隍薛靈府循聲望去,卻是零陵縣令周陽率領一眾官吏,風風火火闖入廟中。

  一個官吏走上前來,道:「許應是活人,他犯了事,殺了蔣員外,自然用陽間律法治罪。此案,歸我零陵縣衙管理!薛城隍,你可以收回成命了!」

  城隍薛靈府冷笑,道:「許應殺我陰庭的神靈,觸犯我陰庭律法,自然當用陰庭律法治罪!周縣令,你們請回吧。」

  縣令周陽哈哈大笑,拂袖轉身向外走去,走至廟門處,停步側頭道:「自東平郡王叛亂以來,陰庭步步蠶食陽間,管得越來越寬!但是在零陵這一畝三分地,始終是我周家地盤,陰庭休想染指!來人!」

  他麾下一眾官吏紛紛躬身。

  周陽面色陰冷:「給我將許應擒拿歸案,但遇反抗,或外人阻撓,無論對方是神是人,格殺勿論!」

  「是!」一眾官吏紛紛離去。

  城隍薛靈府冷哼一聲,揮了揮手。他肩頭的土地神會意,立刻跳了下來,化作一縷青煙鑽入地下,追蹤周陽而去。

  過了不久,縣令周陽率領一眾官差來到蔣家田村。村民們見到官差,比見到神靈老爺還要恐懼,紛紛跪伏在地,不敢抬頭。

  周陽率領一眾官差從跪地的村民中間走過,饒有興趣的看了看地上的綠袍神靈雕像,伸手在雕像腦門上的大洞比划了一下。

  「一種異化的妖法,可以讓身體變大很多,是武道法門。」他低聲笑道,「這個許應一介草民,修煉的居然是妖法,有點意思。」

  周陽揮了揮手,讓官差去辦事,自己則坐在一個村民背上,和顏悅色道:「玉伯,今年收成如何?」

  蔣玉伯是蔣家田的里正(類似村長鎮長之類的官職),小心翼翼道:「今天收成還好,多打了三斗穀子。」

  周陽點了點頭,滿面和善笑容:「莊稼長得怎樣?」

  「莊稼都很好。」蔣玉伯賠笑道。

  周陽面色一沉,喝道:「收成還好,莊稼也不錯,怎麼你們村的捐稅就這麼難收?是不是不想讓本官過好日子?」

  蔣玉伯跪伏在地,不敢說話。

  周陽哼了一聲,道:「本官收捐收稅,是給自己收的嗎?不是!是給朝廷收的!本官能吃鄉親們一粒穀子嗎?不能!本官的俸祿是朝廷發的!本官吃的喝的,都是俸祿買的,從不拿你們這些小老百姓一點東西!」

  蔣玉伯唯唯諾諾,連連磕頭:「大人清正廉明!」

  這時,一位官差上前,懷裡抱著大大小小的經卷,道:「大人,許應潛逃,不在家中。屬下找到了這些東西。」

  這些經卷,正是許應收集的那些導引功,許應走時匆忙,便沒有帶走。

  周陽隨手拿起一份經卷,翻了翻,原本還有些漫不經心,但是看到許應在經卷上留下的批注,不由臉色頓變。

  他猛然起身,搶過來其他經卷,飛速翻閱。

  只見這些經卷上也各有許應的批注,竟然都是點評各門妖族功法的優劣和自己的感悟,字如珠璣,極為精當簡練,見解極深!

  一眾村民大氣也不敢喘一下。

  「這個許應,我本以為他是弒神之徒,沒想到他竟是修煉了妖法,而且收藏這麼多妖法經卷!」

  周陽勃然大怒,冷笑道,「此獠包藏禍亂天下之心,不除必成大患!傳我命令,但凡遇到許應,不要活捉,格殺勿論!」

  一眾官差領命,飛速離開蔣家田,追蹤許應的下落。

  村民們面面相覷,縣令周陽口中的這個人,還是他們熟悉的許小軟嗎?

  周陽帶著剩下的經書返回縣衙。

  縣衙後院,一個老者坐在涼亭下喝茶,周陽將許應批注的經書放在老者身邊,畢恭畢敬的站在一旁。

  那老者拿起一卷經書,翻看一頁,笑道:「這些經書只是妖族採氣期功法,並無後續法門,陽兒拿來做什麼?」

  縣令周陽連忙道:「父親看後面的批注。」

  那老者周一航詫異,翻開後面,果然看到許應的批注,臉色不由得漸漸凝重。他飛速將一卷經書翻看一遍,隨即又拿起另一捲,飛速掃一遍,又拿起下一卷!

  短短片刻,周一航便將所有經卷掃了一遍,面色凝重道:「批注經卷的,對妖法的理解已經到了極深的程度,我周家鑽研此道的族老只怕也不如他!你從哪裡得到這些經卷?批注經卷的人是誰?」

  周陽道:「一個十四歲的少年,是個捕蛇者。」

  周一航驚訝的抬起頭來:「十四歲少年?」

  周陽連忙道:「此人是蔣家田的捕蛇者,名叫許應,不知何故竟然煉成了妖族功法,殺了蔣家田供養的神靈。目前在逃。我前去搜查,尋到他批注的這些經卷。」

  周一航起身,臉上露出難以置信的神色:「我周家的族老為了研究妖法,不惜深入禁地禁區,挖掘上古洞府,傷亡慘重!可是那些族老的見解,未必便有這個十四歲捕蛇者精深!陽兒,你一定要尋到此人,活著帶回來!」

  周陽小心翼翼道:「城隍也在追殺此人,我擔心他落在城隍手中,因此下了格殺令。」

  「城隍薛靈府?」

  周一航也是臉色微變,沉吟道,「若是他落在城隍手中,那麼還是殺了好,可惜這身才華……既然驚動了城隍,那麼這件事,還是我親自前去。若是能將許應生擒自是最好,若是不能,我要親自殺了他,絕對不能讓他落在城隍手中!」

  周陽躬身稱是。

  周一航飄然而去。

  周陽直起腰身,露出不解之色,低聲道:「妖族功法真的這麼重要?為何我周家的老祖宗和族老們,都對妖族功法這麼上心?」

  上古時期歷史久遠,已經不可考據,沒有留下多少文字記載。當今世上人族主要修煉秘藏,人體有六大秘藏,打開其一,便可以成為儺師,擁有不可思議的能力。

  周家,就是這樣一個儺師世家,是當今世上最強大的世家之一,因此周陽對老祖宗鑽研妖法的行為大惑不解。

  「我周家族老對妖法如此上心倒也罷了,城隍是陰神,為何也如此上心?」他心中暗道。

  他在族中聽過某些傳聞,周家的老祖宗利用妖法進行某些神秘的研究,有人說是飛昇的奧妙!

  只是周陽屬於周家外圍人員,所知不多。

  蔣家田村。

  村民們收拾殘局,打掃街道,許應家中,地下突然冒出一股裊裊煙氣。

  煙氣中,一個五短身材戴著高帽拿著鹿頭杖的小人兒從地下鑽出,正是附近的土地廟裡的土地神,手裡還抓著一卷經書。

  剛才官差來搜查,這土地神抓到一卷經書後唯恐被人發現,便連忙躲在地底,等到官差走後才敢現身。

  那土地神身高不過兩尺,嘩啦展開經書,捻著鬍鬚搖頭晃腦看去,叫道:「狗屁不通!許應批注的狗屁不通!我拿去給城隍看一看!」

  他帶著經卷,縱身一躍鑽入地中,消失不見。

  過了不久,零陵城隍廟中,城隍薛靈府展開那卷許應批注的經卷,臉色微變,細細研讀,猛然將經卷合上。

  「這是許應批注的?好高深的見解!」

  城隍薛靈府吩咐土地神,道:「你即刻傳令零陵周邊所有神靈,擒拿許應,不得殺他,我要活的!」

  土地神連忙道:「零陵附近的神靈大半已經出動,搜尋許應下落,不在神龕上,想通知他們頗為不易!而且,周縣令手底下的儺師已經出動,也在搜尋許應下落!」

  城隍薛靈府皺眉,從神龕上起身,向外走去,淡淡道:「罷了,我親自去一趟。許應事關重大,若是周家也想得到他,那麼我須得保證,他就算死了,屍體也絕不能落在周家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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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04章 人體六秘

  許應跟著蛇妖向著吳望山而去,蛇妖所居住的秦岩洞,就在吳望山腳下,只是路途較遠。

  經過黃泥橋村時,遠遠只見一個身高丈餘長著四條臂膀的女子站在村口,那女子四條手臂各自抓著一口寶劍,正在四下裡張望。

  那是黃泥橋村供養的神靈。

  「你們守住各個路口,一定不要懈怠!」

  那女子吩咐一眾村民,道,「那個叫許應的,一定會從此地路過,不能放走了他!」

  許應和蛇妖連忙停下腳步,只見各個路口都有人守著,甚至連路旁的稻田裡也有人盯著!

  「城隍爺對我下了必殺令!」

  許應心裡突突亂跳,眼前有些眩暈。

  零陵的神靈實在太多了。零陵有八百座山頭,五百條河道、湖泊,再加上各個村鎮,供奉的大小神靈多達兩千餘尊!

  這麼多神靈,許應可謂是插翅難逃,幾乎不可能逃到吳望山!

  他無論往哪走,都將是一條死路!

  「看我的!」蛇妖嘿嘿一笑,突然離弦之箭般衝出,直奔攔路的村民而去。

  村民們看到這條長達三丈有餘的大蛇仰著頭向自己衝來,連忙丟掉手中的武器撒腿狂奔,哭喊連天。

  「有蛇妖!」、「蛇妖吃人啦!」、「一口一個!」、「娘娘救我!」、「娘娘被吃了!」

  許應聽這叫聲,彷彿是蛇妖的聲音。

  他趁亂飛速衝過黃泥橋村,沒有驚動任何人,過了不久,蛇妖趕來,身上多了兩道劍傷。

  「沒有大礙。黃泥橋村的神靈是個娘們兒,砍了我兩劍,念在祂是女流,不與祂計較。」蛇妖很是大度的說道。

  許應正色道:「多謝蛇兄搭救。還未請教蛇兄怎麼稱呼?」

  蛇妖正兒八經,道:「家祖修煉的是象力牛魔拳,因此取了牛姓。我出生時,父親說,我們這種毒蛇古代稱作蚖,我排行第七,於是給我取了名字,叫做蚖七(蚖,讀yuan)。」

  許應遲疑片刻,還是忍不住道:「牛兄,象力牛魔拳中的牛字,意思並非把自己修煉成牛魔,而是修煉這門拳法時,精神如牛魔一般,無有畏懼。這門拳法,與牛沒有半點干係。」

  蛇妖蚖七神色呆滯,眨巴眨巴眼睛,道:「你的意思是說,家祖對象力牛魔拳的理解錯了?我的名沒錯,我家的姓是錯的?」

  許應試探道:「要不,你改個姓?」

  蛇妖蚖七哈哈大笑:「家祖姓牛,家父姓牛,我豈能數典忘祖?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就叫蚖七!」

  至於牛姓,則被他拋之腦後。

  路途中,他們又遇到來自鄉野神靈的圍追堵截,蛇妖蚖七衝在前方,吸引神靈的注意,許應趁機走脫。

  這些神靈身高丈餘,模樣也是千奇百怪,有的長著四條手臂,有的生出兩幅面孔,還有的額頭長著眼睛,也有手心裡長著眼睛的,拿手四下張望。

  祂們往往是死者的魂魄,依附在神像上,接受活人的祭祀供奉,久而久之有了神通,能夠借神像之軀行動自如。

  許應盡量避開村鎮,沿著人跡罕至的山林前行,不過山林中也有山神廟、土地廟,裡面也往往供奉著山神和土地,山中的河流往往也有水神定居在其中,稍有不慎,便可能驚動祂們。

  這些山野間的神靈,往往是妖族封神。

  祂們是修煉有成的大妖,採氣期修煉到絕頂,武道修煉到第七重,能夠變化成人,接受城隍詔安,便會被封做山神、水神,聽從城隍調遣。

  這類神靈比村鎮的神靈更加強大,同時野性難馴,更加危險!

  根據蛇妖蚖七的說法,許應現在只相當於修煉有成的大妖,比起妖王級別的妖神,還有很大差距。

  一人一蛇盡量避開村鎮和山神廟,前進緩慢,到了中午,才走了二十里山地。

  蛇妖蚖七嗅了嗅,道:「那邊水氣重,必有水源!」

  許應懷裡的水果已經吃完,也是口渴難耐,跟著他走過去,沒多久溪流聲傳來,蛇妖蚖七正要過去,突然停下。只見小溪前方是一片水潭,潭邊停著一輛車馬,有主僕二人正在打水。

  不遠處就是驛道。

  「沒事,是柳司馬柳大人!」許應心中微動,走了出去。

  柳宗元車馬中帶著厚重的箱子,看樣子像是要遠行。許應上前,躬身道:「柳司馬是要離開零陵嗎?」

  柳宗元見到他和蛇妖,吃了一驚,笑道:「原來是許應小兄弟。我接到皇帝的詔書,讓我進京。」

  許應替他開心,由衷道:「柳司馬這次回京師,一定得到皇帝的重用。我書讀的少,不知道怎麼說,大人應該對永州的民生都看在眼裡,大人飛黃騰達後,不要忘記永州百姓,得到皇帝重用後,記得讓百姓有口飯吃。」

  柳宗元正色道:「小兄弟放心,我此去京師,必然割除舊弊,消減苛捐雜稅,推行革新,重現盛世,不負父老鄉親所托!」

  許應感動莫名,躬身下拜:「山野之人,恭候柳司馬佳音。」

  柳宗元還禮:「不敢。」

  僕人打好水,駕著車馬,道:「大人,我們抓緊趕路!」

  柳宗元登車,許應揮手惜別,目送車馬遠去。

  「柳司馬心繫天下,今後的生活會好起來的!」許應向蚖七笑道。

  可惜他不能未卜先知。

  柳宗元此次進京,並未得到重用,反而屢遭排擠,後來被貶到柳州,又過幾年便在絕望中死去,年僅四十八歲。

  蛇妖蚖七不解,詢問道:「許應,你既然認識這個大官,何不請他幫忙說情,給自己洗脫罪名?」

  許應微微一笑:「牛兄,你適才說了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也有一句話。」

  他豪氣萬丈,道:「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當,何須假他人之手?神靈老爺是我殺的,一切後果,我一肩承擔!」

  「說得好!」

  突然瀑布的另一端傳來一聲讚嘆,驚得林中鳥雀亂飛。

  許應心中一驚,循聲看去。只見瀑布對面站著一位青衣小吏,二十許歲年紀,滿臉書卷氣,模樣也很是秀氣,顯然比他這個鄉下少年出身好了許多。

  許應心臟劇烈跳動兩下。

  官吏!

  他最怕遇到的人物。

  他見多了這些官吏闖到村莊裡,逼租逼捐,直接拉走村民的牛羊,任由人們哭喊連天也如鐵石心腸不為所動。

  更何況官吏中還有儺師,掌握著神秘莫測的法術!

  「但願他不是儺師……」許應心臟突突亂跳。

  「說得真好!」青衣小吏撫掌讚嘆,道,「許應,既然你說一人做事一人當,那麼你大逆不道殘害神靈,觸犯天條,又殺害蔣員外,還是束手伏法吧。」

  「伏你姥姥!」

  許應哈哈笑道,「我連神靈都打得死,你不怕我連你也打死嗎?」

  那青衣小吏微微一笑,伸出食指拇指,輕輕摘下水潭邊一根籐條上的嫩葉,只見那嫩葉在他手中抽枝發芽,飛速生長,很快鬱鬱蔥蔥,爬上潭邊柳樹。

  許應心頭一跳,這是一個掌握了儺術的官吏!

  儺師!

  他們擁有神秘莫測的法門,打開了人體的秘藏,掌握著凡人難以想像的力量,驅神役鬼,降妖除魔,擁有著這世上最強的戰力!

  「哢嚓!」

  那株柳樹倒塌!

  青衣小吏以儺法化生的籐蔓,像是大蟒蛇,把這株水桶粗細的柳樹絞斷成數斷!

  許應眼角跳了跳。

  「我叫丁泉,零陵的司法佐。許應,你修煉的是妖法吧?」

  那青衣小吏漫不經心的抬起腳,輕輕落在水面上,水潭的水面微微顫抖,潭下竟有蓮花蓮葉飛速生長!

  其中一片蓮葉,正托著青衣小吏丁泉的腳!

  丁泉抬起另一隻腳向前走去,又有一片蓮葉從水下生出,將他腳步托起。

  「許應,修煉妖法,讓你掌握了強大的力量,打死了神靈,讓你信心膨脹。然而,你打死的不過是村神而已。村神有個綽號,叫做草頭神。」

  丁泉腳踩水面,步步生蓮,從對岸一步步走來,神態悠然,「我人族有真正的修煉之道,何須去修煉妖法?妖法修煉到頂天水準,也就是採氣期。人體六秘,打開任意秘藏,哪怕是第一重秘藏,也足以超越村神,超越妖王!」

  他邊走邊說,腳下不斷有蓮葉生長,蓮花盛開,而身後卻是蓮花蓮葉飛速凋零枯萎,變成黑灰!

  許應握緊拳頭,笑道:「敢問人體六秘,是哪六秘?閣下開啟了哪個秘藏,又煉到第幾重?」

  他突然怔住,察覺到身邊空空如也。顯然,蛇妖蚖七早就溜得無影無蹤。

  許應有些失落,隨即又放下心來。

  這本就是他自己的事,他並不想把蚖七牽扯到其中。

  丁泉來到他的對面,相距不過兩丈,只是他站在水上,而許應站在岸邊。

  「人體六秘,絳宮,黃庭,玉京,湧泉,玉池,泥丸,這六秘,只能打開其一。想要尋到這些秘藏可不容易。」

  丁泉絲毫不急,耐心講解,道,「每個人的秘藏具體位置不同,需要有修為高深的大儺幫你尋龍定位,尋到秘藏所在,再幫你開啟。凡夫俗子,哪裡有這等機會?只有出身名門望族,家族裡有大儺的,才可以開啟秘藏,成為儺師,掌握儺術。」

  他感慨道:「因此成為儺師極為困難,不是什麼人都能辦到。」

  許應笑道:「我只聽說過周縣令家是名門望族,卻沒有聽說過姓丁的名門望族。看來成為儺師還有一個辦法,就是給名門望族當狗。」

  丁泉面色一沉:「你找死!」

  許應這句話捅到了他的痛處!

  許應腳下,突然泥土翻飛,一根根粗大的青籐從地底破土而出,將許應雙腿纏繞,死死捆住!

  青籐瘋長,彷彿毒龍大蟒,很快纏遍他全身,將他纏成麻花!

  丁泉面色陰沉,猛地抬手,青籐帶著許應呼嘯而起,豎在空中,高達十多丈,遠超樹林!

  他手掌猛地落下,那青籐猛然將許應掄起,狠狠砸下!

  只聽轟隆一聲巨響,許應被砸在水潭邊的亂石上,碎石紛飛!

  丁泉五指叉開,四周一根根鋒利的青籐拔地而起,從四面八方向亂石中的許應刺去,嗤嗤作響,宛如青色的利劍,刺入許應墜落之地!

  無數碎石崩起,咄咄亂射!

  丁泉右手重重一握,無數青籐纏繞著許應,形成一個九尺方圓的青團,突然青團相互纏繞、繃緊、擠壓!

  就算裡面是塊石頭,都會被擠出水來,都會被擠得粉碎!

  「不要怪我。」

  丁泉握緊的拳頭緩緩鬆開,嘴角動了動,「打人不打臉,罵人不揭短。你揭了我的短,就得死!」

  隨著他的手掌鬆開,青團中的一根根青籐紛紛破碎,化作齏粉。

  他的儺術威力實在太強,迸發出的力量,超越了這些青籐所能承受的極限,儺術威力爆發之後,青籐自然被震得粉碎!

  這就是來自於人體秘藏的威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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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05章 巫儺之術

  青團如青色煙霧,飄散而去。

  許應從空中墜落,咚的一聲,雙腳落地,站得四平八穩。

  丁泉怔了怔,全身骨骼被攪碎的人,不可能是雙腳落地,更不可能站得這麼穩!

  許應偏偏站得這麼穩!

  但這是儺術啊!

  儺師打開人體秘藏,參悟天地自然,提升內在修為,施展出的儺術!

  剛才他一根青籐,便可將大樹絞斷!

  許應怎麼可能承受得住這一擊而不死?

  就算是鐵打的神靈,也會被他這一擊打成篩子、揉成泥巴!

  「看來,你就算做了周家的狗,周縣令也並未將真正的儺法儺術傳授給你啊。」

  許應長長吸氣,骨骼劈哩啪啦作響,抬起頭來,抹去嘴角的血,笑道,「若是周家傳授你真正的儺法,我應該已經死了才對。然而你空自打開秘藏,佔據先機,卻沒能殺掉我。」

  丁泉瞳孔微微縮小,他投靠周家,周家幫他打開秘藏,助他成為儺師,但他畢竟不是周家人,周家傳授給他的功法只是低端的功法,傳授給他的儺術,也是低端的儺術!

  他儘管自認為資質出類拔萃,卻無法修煉到高深境界,提升自己的實力!

  許應近乎狂暴般催動氣血,體內傳來陣陣雷音,雷音連成一線,化作象鳴!

  他身後氣血凝結成煞,化作象首人身的神人虛影。

  許應死死盯著站在水潭中的丁泉,突然腳下重重一頓,泥土翻飛,一步跨出,如同離弦之箭,下一刻便衝至丁泉身前!

  「呼--」

  他一拳擊出,身後的象首神人也自一拳擊出,象力爆發,水面炸開,狂風激盪席捲著水浪迎著丁泉衝去!

  只聽嘩啦一聲,無數籐蔓從水中升騰而起,交錯交織,頃刻間形成一面青籐大盾,擋在丁泉面前!

  許應拳風過處,籐盾破碎。

  而在此時,丁泉也是一拳轟來,一根根青籐纏繞他的拳頭,變得越來越大,同時有數不清的青籐纏繞他的手臂,宛如一根根繃緊後爆發的肌肉!

  「嘭!」

  儺術與武道碰撞,掀起的水浪沖上空中,像是被狂風拽著,飄搖不定!

  青籐拳頭啪啪破碎,丁泉身形向後飄去,他腳步移動,腳下與他身體籐甲相連的青籐被拉得連根拔起,斷了無數根鬚!

  隨即,青籐又扎根下來,化解許應這一拳的力量。

  丁泉揮出左拳,無數青籐唰唰激射而來,與他左手相纏,形成巨大的拳頭。

  其他青籐依附在他身體表面,根系纏繞他的身軀,繃緊、蓄力,如條條弓弦,提供給他無以倫比的力量!

  他修煉的雖然不是武道,但儺術實在太精妙,讓他的力量不遜許應這等練就象力之人!

  「嘭!」

  兩人拳頭再度交鋒,丁泉再退一步,同時又有無數青籐拔地而起,充當他的肌肉與大筋!

  許應只是凡人之軀,身上的肌肉和大筋數量與正常人一樣,而丁泉這樣的儺師,可以讓他比正常人多出幾十倍的肌肉和大筋,彌補力量上的不足,比肩神明!

  與此同時,還有不少青籐從四面八方向許應席捲而來!

  許應腳踩其中一條青籐,拳腳齊飛,將青籐震碎,氣血爆發,又是一拳轟去!

  丁泉連接他十多拳,退出十多步,退到水潭外,退入林中。

  許應緊追不捨,將象力牛魔拳的威力發揮到極致,氣血催動,從體內映照光芒,如一輪大日自丹田中不斷升起,化作磅礡力量,伴隨著拳腳攻向敵人!

  他的威勢越來越強,但四周的樹木卻彷彿活過來一般,從四面八方,甚至腳下向他攻去!

  許應深信,現在的自己可以輕易打死綠袍神靈那樣的存在,但面對丁泉這樣的儺師,他空有一身力量卻無法打到對方的身上!

  丁泉的儺術,總是能夠險之又險的將他的力量卸去!

  丁泉也是暗暗心驚,他每接下一拳,便覺得自己像是被體重萬斤的巨象撞擊在身上,手臂和雙腿都疼得顫抖起來!

  許應儘管是十四歲少年,但體內卻煉有一股非人的力量,而且這股力量還在不斷增強!

  不過,借助這些籐蔓,即便是許應擁有巨象妖力,他也可以接下!

  「而且這裡是山林,我的戰場,在山林中,樹木花草,都是我的武器!」

  丁泉目光閃動,正面對抗許應的攻擊,心道:「我可以從容的耗死你!」

  他又接下一拳,無數青籐炸開,隨即又有數不清的青籐蜿蜒而來,與他右拳相連。

  但就在此時,一根來到他身邊的『青籐』靈活得不像話,竟然沒有落在拳頭上,而是落在他的脖子上。

  丁泉心中一怔,便見那『青籐』張開大口,露出上顎雪亮的毒牙,一口咬在他的脖子上!

  「許應,我終於得手了!」

  『青籐』飛速的從他身上滑下,歡快的叫道,正是蛇妖蚖七。

  「蛇妖?」

  丁泉大驚,隨手一揮,無數青籐將那條大蛇捲起。隨即,他頭腦猛地昏沉,眼前漆黑。

  「這麼厲害的毒?」

  丁泉渾渾噩噩,急忙站穩身形,全力調動秘藏的力量,竭盡所能與蛇毒對抗,保住自己的性命!

  蛇妖蚖七差點被青籐絞死,丁泉失力,他這才逃脫,回頭衝著丁泉叫道:「我的毒天下第五,你沒救了!」

  丁泉充耳不聞,脖子上的血肉飛速腐爛,竟然像是要爛穿整條脖子,腦袋搖搖欲墜。但下一刻,他體內一股神秘力量爆發,壞肉腐爛脫落,新肉飛速生長!

  他竟然像是解開了蛇妖蚖七天下第五的劇毒!

  但蛇妖蚖七被稱作異蛇,毒性豈是那麼容易化解?

  丁泉脖子再度腐爛,潰爛速度極快!

  丁泉額頭光芒綻放,臉上青氣騰騰,脖子血肉長出,血肉腐爛,彷彿毒性和生機在他的脖頸處進行一場拉鋸戰!

  許應轟穿重重青籐,如蠻象衝來,一拳打在丁泉胸口!

  丁泉悶哼,大口吐血,許應手掌扣住他胸口肋骨,十指如飛遊走他全身各處,將他全身關節係數卸開!

  這正是捕蛇者的絕技!

  丁泉落地,動彈不得,無數青籐瘋漲,將他淹沒!

  許應一拳又一拳連續砸出,打穿青籐,卻見青籐連同地下,地底已經被無數籐條打穿一個通道,將丁泉送走!

  許應順著地底的震動飛身而起,連續砸拳,向地面狠狠砸下,將山林大地砸出一個個大坑!

  蛇妖蚖七心驚膽戰的跟在他的身後,只見許應瘋魔一般,連續砸出百拳,地面被砸出百個大坑!

  「丁泉司法佐!」

  遠處傳來官吏的叫聲,「是你在施展儺術嗎?你尋到許應那賊人了?」

  許應臉色微變,又砸出幾拳,只見大坑中汩汩流出血液。

  「小應,再不走就來不及了!」蛇妖蚖七小聲催促。

  許應顧不得檢查丁泉死活,立刻與他悄然潛入山林,向遠處而去。

  蛇妖蚖七叫道:「到我背上來,我爬行不會留下足跡!」

  許應跳到他背上,蛇妖蚖七飛速翻山越嶺,避開那些追來的官吏。

  「那個儺師,應該死了吧?」蛇妖蚖七急速穿行於山林之間,語氣有些不太肯定。

  許應想起丁泉那可怕的恢復能力,心中也是一陣驚悸,道:「中了你天下第五的蛇毒,再加上被我連錘那麼多拳,他肯定死了!」

  話雖如此,他卻沒有多少底氣。

  丁泉的脖子爛掉都可以快速恢復,這種情況他從未見過!

  他早就聽說過儺師極為可怕,這還是頭一次正面與儺師衝突,沒想到竟然比傳聞中更加可怕!

  「蚖七,謝謝你。」許應突然道。

  蛇妖蚖七怔了一下,笑道:「你以為我逃走了?我不是那種不講義氣的妖怪。你為村民報仇,不惜弒神而置自己於險地。咱們做妖怪的,就講究一個義字!你做到了仁義,我自然不能拋下你獨自逃走。」

  許應心中感動,提醒他道:「我是人,不是妖怪。」

  「別那麼肯定,萬一你不是呢?」

  蛇妖蚖七笑道,「我沒聽說過人能這麼快掌握妖法的。」

  許應突然間有些心虛,難道自己真的不是人?

  「不,我肯定是人!我是許家坪人,我父母都是許家坪人!」他心中默默道。

  另一邊,幾個年輕官吏飛速來到水潭邊,一路循跡而去,終於找到丁泉。

  丁泉沒死。

  無數斷裂的青籐護著他,從地底翻出來。

  那幾個官吏看到丁泉的慘狀,心中各是一驚,丁泉四肢都被打碎了,肋骨也斷了不知多少,他的五臟六腑受了極為嚴重的內傷!

  而且他脖子處是一堆烏黑爛肉,腥臭不堪,顯然中了劇毒!

  即便如此,他依舊未死!

  他打開了泥丸秘藏,這個人體秘藏蘊藏著無量生機,維繫著他的身軀,幾乎可以說是不死之身!

  當然,丁泉只打開泥丸秘藏的第一重,第一重秘藏的生機耗盡,就是他的死期。

  丁泉距離死亡已經很近,氣若游絲,泥丸秘藏第一重的生機也即將耗盡!

  那幾個官吏急忙施救,割除腐肉,移接斷骨。其中一個黑紅衣裳的官吏伸出手指,點在丁泉眉心,將自身泥丸秘藏中蘊藏的生機渡過去,幫助丁泉壓製毒性。

  其他兩位官吏也各自移渡生機,助他斷骨癒合。

  至於五臟六腑,屬於人體內部,治療極為精細,需要丁泉傷勢穩定後自己治療。其他人幫忙,很容易出現差錯。

  丁泉的氣息漸漸平穩,只是全身關節錯位,動彈不得,也說不出話。

  那黑紅衣裳官吏見多識廣,立刻意識到丁泉關節被人卸掉,急忙幫他接上關節,詢問道:「丁老弟,誰把你傷成這樣?」

  丁泉鬆了口氣,立刻將自己遭遇許應,被蛇妖偷襲一事說了一番,羞愧道:「那許應修煉妖法,又有蛇妖背後偷襲,以至於如此狼狽……」

  幾個官吏對視一眼,眼中流露出笑意,他們先前還擔心丁泉奪得頭功,現在丁泉傷勢這麼重,功勞就別想了。

  「丁老弟安心養傷,擒拿許應一事還是交給我們罷!」三人大笑,紛紛離去。

  丁泉聞言,心中有些不快,卻又無可奈何。他跏趺而坐(讀jia/fu,盤膝坐姿的一種),打算療傷,突然摸了摸懷中,不由臉色頓變。

  「糟了!」他額頭冷汗滾滾。

  他懷中放著一卷《泥丸隱景煉氣法》,是他投靠周家,周家傳授給他的煉氣法門!

  周家嚴令禁止,煉氣法門可以學,可以煉,但是嚴禁抄錄,嚴禁外傳,如有違者,滅滿門,誅三魂,散七魄!

  任何外人,但凡看一眼,也要挖去雙眼,抹去神智,變成白癡!

  丁泉藏有私心,因此偷偷將自己記下的《泥丸隱景煉氣法》記錄下來,而現在,這卷法門不翼而飛!

  「難道是與許應對戰的過程中丟了?」

  他額頭冷汗滾滾,掙扎起身,原路返回,四下尋找,但始終沒有找到。

  「難道是……」

  他想起許應將自己全身關節卸開的情形,心中一片冰涼,「那時候,他從我懷裡偷了去?」

  他眼前一黑,險些昏死過去。

  周家的煉氣法門如果外傳,那麼他將面對的是周家最嚴厲最瘋狂的懲罰!

  「必須除掉許應,奪回煉氣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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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06章 練功傻三代

  夜晚,許應和蛇妖蚖七躲在石山廢棄的破廟中,許應生起篝火,蛇妖蚖七靠近火焰,烤著身子。

  蛇妖怕冷,冷的話氣血流轉不通,就會僵化冬眠,因此夜晚他喜歡靠近火堆。

  許應把帶來的半隻鴨子給他,自己啃些乾糧將就對付一下。

  其實吳望山秦岩洞並不算遠,以他們的腳力最多一天時間也就可以走到,但是路途中神魔亂舞,還有儺師追擊,耽擱了行程。

  許應趁著天色還沒有完全黑,四處遊覽,只見破廟不大,前面一個大雄寶殿,不知供奉的是什麼神靈,不但沒有雕像,甚至連神龕都沒有。

  後院有一座涼亭,亭中掛著一口一人多高的大銅鐘,已經鏽跡斑斑。

  大銅鐘下是一口六角深井,往下望,漆黑一片,深不見底,井壁上還掛著一條條小腿粗的黑鐵鏈子,鏈子另一端深入井中。

  許應扯了扯黑鐵鏈子,極為沉重,井中傳來嘩啦啦的迴響。

  「這裡供奉的神靈多半跑掉了。」許應心道。

  他回到篝火邊,緩緩調勻氣息,調動氣血,緩慢地施展象力牛魔拳,道:「蚖七,我教你象力牛魔拳的行功之妙,你先看著,對照經文。」

  蛇妖蚖七立刻仰起頭,一邊許應如何演練象力牛魔拳,一邊趁著火光對照經書。

  許應的氣血運轉到何處,光芒便來到何處,彷彿體內有一輪大日,映照五臟六腑,身體髮膚,讓他皮膚下像是有光在流動!

  蛇妖蚖七疑惑:「不對,煉錯了吧?」

  許應催動氣血化作大日的情形,經書中沒有記載!

  老牛家祖孫三代都是蛇妖,修煉的也都是大日導引功和象力牛魔拳,但是他們修煉的象力牛魔拳與許應修煉的象力牛魔拳顯然是兩回事!

  許應演練象力牛魔拳,體內一輪氣血大日也自越來越強,讓他頭頂白霧騰騰!

  霧氣中隱約有一股腥味,那是氣血形成的大日淬煉肉身,煉出的身體雜質!

  太一導引功中有雷音淬體,早就將許應體內雜質煉出,然而大日淬體,竟然能淬煉到雷音達不到的位置,足見大日導引功也有獨到之處!

  只是,蛇妖蚖七把經書翻爛了,也沒有找到大日淬體!

  「別找了,大日淬體是我在與丁泉對戰時,領悟出的法門。」

  許應道,「這門淬體法,應該是大日導引功和象力牛魔拳中缺失的法門,領悟出來不難。」

  蛇妖蚖七頗為不忿:「戰鬥時可以參悟出拳法缺失的法門,你莫非在騙我?為何我祖孫三代都沒有領悟出來?莫非我老牛家祖孫三代都傻?」

  許應沒有說話。

  他是個善良的少年。

  他繼續調動氣血,體內氣血運行到全盛之時,肌膚如若寸寸裂開,他的拳法進度,超過了肉身承受極限!

  修煉武道,肉身是否能承受武道威力的衝擊,極為重要。承受不住強行修煉,會帶給肉身極大的壓力,越煉身體越吃不消,反而會收到嚴重的內傷,留下隱患!

  許應正要停下,突然大日淬煉身體時,五臟處居然映照出五色光芒!

  不知不覺間,他的五臟強度大大提升,氣血更加旺盛!

  他全身毛孔像是打開了無數個氣閥,氣血嗤嗤溢出!

  與此同時,他的肉身中心跳如鼓,咚咚作響,震得人心口發悶,源源不斷製造出新的氣血,讓他始終處於氣血全盛狀態!

  許應心中微動,繼續催動氣血。

  外溢的氣血在他身後凝結成煞,氣煞、血煞,相互融合,形成象首人身的象神形態!

  蛇妖蚖七看著許應身後的煞氣,腦中有些混亂。

  許應今天早上得到象力牛魔拳,然後象力牛魔拳的第五重,象神異象,是在今天打殺綠袍神靈時煉成的。

  現在,他在教自己這門武道拳法之時,居然將象力牛魔拳的第六重煉成了!

  「看來,我老牛家的腦瓜的確不怎麼靈光。」

  蛇妖蚖七悶哼一聲,心道:「我祖父,我爹,還有我,都不那麼聰明。不過,有聰明的。阿應這麼聰明,我學他,不就不用動腦子了嗎?反正動腦子也沒什麼用。」

  許應停止修煉,有些不太好意思。

  自己是來教拳的,稀裡糊塗的就突破了一下,忘記把要訣告訴蚖七。

  象力牛魔拳的第五重,象神異象,只是氣血形成的虛影,模糊不清,帶給許應的提升還不是很大。

  第六重氣血煞體,有形體,沒有實體,但是卻蘊藏著強大的威力,可以提供給許應雙倍的力量,與象神異象不可同日而語!

  太一導引功本來就是頂級的煉氣法門,許應心思又純,修煉起來別無他念,進境自然神速。

  七年修行,許應的氣血修為早已如神如魔!

  正所謂厚積薄發,他有了七年的積累,再加上悟性非凡,修煉象力牛魔拳時才能日進千里。

  但潛力耗盡,再想精進就十分困難了。

  「牛兄,修煉象力牛魔拳的關鍵,在於氣血和淬體,氣血足夠雄渾,肉身足夠強勁,才能修煉到下一重。我參悟出大日淬體,正適合你。」

  許應向蛇妖蚖七細細講解大日淬體,這門淬體法門的確更適合蛇妖。

  蛇妖身體就是一根直來直去的肉棒,大日淬體運行一個周天很是簡單,不需要運行到四肢等枝枝叉叉的地方。

  比如許應自己修煉時,除了要淬煉五臟六腑,還要淬煉四肢和腦袋,很是麻煩。更麻煩的是,還要淬煉第五肢,浪費時間和氣血。

  雖然不知道淬煉第五肢有什麼用,但若是煉的不強,被人一腳踢中還是很疼的。

  蚖七便無須這樣,別人煉一遍,他可以煉三遍。

  蛇妖蚖七在篝火旁邊催動象力牛魔拳,運轉大日淬體,兩種法門相得益彰,並行不悖。

  他是蛇妖,修煉拳法頗為不易,需要扭曲身體,做出拳法類的攻擊姿態。

  作為蛇妖,修煉一門並不適合自己的武道,並且堅持到現在,這份毅力令許應也欽佩不已。

  許應坐在篝火邊,趁著火光取出自己從丁泉身上順來的布包。

  他用捕蛇的手法,將丁泉分筋錯骨,順帶著把丁泉懷裡的布包掏了出來,還未來得及查看布包裡的東西。

  布包不大,展開了,裡面是幾兩碎銀子和一本手抄。

  許應把碎銀子收起來,心中歡喜:「可以吃好些頓飽飯了!」

  這是他這輩子見過的最大的一筆錢財!

  許應又打開手抄本,趁著火光看去,上面說的是一種煉氣法門。他粗略看一遍,輕咦一聲,手抄本上的煉氣法門,與他所見過的煉氣法門都不相同。

  他見過五六十種功法,都是妖族的導引功,採太陽之精,煉精化氣,壯大自身氣血,正所謂煉太陽之有餘,補自己之不足。

  而丁泉手抄本上記錄的功法則是調取人體內的力量,取自人體自身,不從外界取分毫!

  「莫非是秘藏的修煉法門?」

  許應心臟劇烈跳動幾下,細細研讀,卻雙眼一抹黑。

  這書中說人的大腦中有一處秘藏,稱作泥丸,周遭混沌一片,蘊藏莫大的能量,掌握泥丸,採泥丸之力,煉成隱景,便可以煉就不死之身,擁有神鬼莫測之能!

  但是,書中根本沒有說如何尋到泥丸秘藏,而且也沒有說如何打開泥丸秘藏,就算功法落在他手中,他也無法修煉!

  書中只說了如何採泥丸、煉隱景!

  從書中透露的信息來看,想要成為儺師,不僅需要尋龍定位,尋到人體秘藏所在,還需要在大儺的幫助下打開秘藏。

  但即便打開秘藏,也不能成為儺師!

  還需要特殊的功法,採秘藏之力,煉成隱景。

  隱景,並非秘藏,而是採秘藏能量,後天煉成。

  「小吏丁泉修煉的,想來就是泥丸秘藏,煉成隱景泥丸宮。他煉得似是而非,實力便已經如此恐怖,可見周家真正的隱景法門,肯定更為厲害!」

  許應把丁泉抄錄的經書收起,心道:「不過,我的象力牛魔拳突破到第六重,倒也不怕丁泉。再度與他交鋒,沒有蚖七相助,我也一定可以取勝!」

  他有這個信心!

  妖族功法,再加上武道技業,絕對不遜於儺師的儺術!

  突然,陣陣浪濤拍岸聲傳來,越來越響,許應急忙循聲看去,只見蛇妖蚖七修煉到關鍵時期,體內光芒大盛!

  「昂--」

  蛇妖蚖七張口,口中卻迸發出悠揚的象鳴,震耳欲聾!

  這正是氣血貫通周身,修成第四重神象之力徵兆!

  不僅如此,他的全身各處,氣血四溢,漸漸在他身後形成象首人身的神人異象!

  這是象力牛魔拳第五重的徵兆!

  「我……我修成了象力牛魔拳的第五重!我修成了神象之力,象神異象!」

  蛇妖蚖七又驚又喜,突然遊到廟外,尾巴一捲,便將破廟外的一塊兩三千斤的大石舉起,尾尖一彈,將那石頭彈上天空!

  蚖七哈哈大笑,長長的舌頭波浪般抖動,很是靈活。

  笑著笑著,他便大哭起來。

  祖孫三代,兩三百年,無一蛇修成象力牛魔拳第四重,而今許應指點他,一會的功夫,他就修煉到第五重!

  他從未想過,修煉竟然如此容易,如此簡單!

  「要不了多久,我便可以修成第六重,甚至化形為人!只要化行為人,修煉拳法還不是日進千里?」他激動萬分。

  當然,他一百二十年苦修,氣血修為到了,修行象力牛魔拳又得其法,這才能進步神速。

  突然,許應抬手一掌,熄滅篝火,低聲道:「你剛才突破,體內氣血流動發出象鳴,必然會驚動附近的神靈和追擊我們的官差。我們速速離開!」

  蛇妖蚖七心中凜然,急忙跟上他,悄聲道:「走夜路的話,極為凶險,零陵的夜晚不安全!」

  許應也不願在夜晚趕路,月光下山林茂密,在深山中難辨方向,容易走丟不說,稍不留神還有可能跌入深淵,或者遭遇猛獸。

  不過不走不行,倘若被追兵堵在破廟中,那就在劫難逃!

  一人一蛇摸黑,小心翼翼向山下走去,突然,遠處濤聲澎湃,越來越響,頃刻間便化作天崩地裂的聲音,震耳欲聾!

  許應腳下大地被震得不斷抖動,急忙身形一縱,跳到一旁的參天大樹上。

  少年幾個縱躍,跳到樹梢,循著聲音看去,不由瞠目結舌。

  月光下,只見蒼茫群山之間,一道雪亮的白線升騰起來,越來越高。那是一條比瀟水和湘江還要寬還要猛的大河,憑空出現,河水滔滔,淹沒沿途一切!

  「不可能,零陵四周沒有這樣一條河!」許應看直了眼。

  蛇妖蚖七也爬上枝頭,遠遠看了一眼,只見河中鬼火四下亂竄,突然想起自己看過的一本古籍上記載過相似的事情,不由失聲道:「是奈河!」

  他的聲音尖銳起來,刺得耳朵疼:「是陰間的奈河改道!快上山!咱們快上山!」

  他飛速下樹,許應也從樹上躍下,一人一蛇向山頂破廟狂飆。

  那條來自陰間的奈河洶湧澎湃,從群山之中而來,所過之處,花草枯萎,樹木凋零,無論飛禽走獸,悉數喪失生機!

  說來也怪,那河水高出地面百餘丈,卻彷彿有無形的河岸約束,河水並未四下漫灌,而是沿著那無形的河道奔流。

  只是,許應他們所處的石山,正處在河道的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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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07章 奈河改道事件

  山崩地裂般的巨響來到山下,奈河之水已經將山腳吞沒,激盪的河水越來越高,向山上蔓延,侵蝕沿途的一切!

  許應和蛇妖蚖七一前一後衝回破廟,突然只覺天氣變得無比寒冷,蛇妖迷迷糊糊,被凍得險些陷入冬眠之中。

  「蚖七,快催動氣血,不要凍死了!」許應大聲提醒。

  他們調動氣血,暖和身子,但那股寒氣卻像是鑽入骨髓,即便氣血也難驅除。

  許應顫抖著催動大日淬體,身體稍稍感覺暖一些。

  他雙手在胸前重重合併,猛地交錯,一道火光從掌心迸出,將熄滅的篝火點燃。

  一人一蛇來到篝火邊,便見那篝火顏色變得慘綠,綠色的火焰中時不時冒出一張張老人面孔,吊著白眼,做慘叫狀,卻沒有聲音,好不滲人!

  「難怪這廟破敗,這裡風水不好!」蛇妖蚖七嚇得哆嗦。

  山腳下,一個黃袍郎帶著五個怪人快步如飛,向山上趕去。

  「真陽氣血,陰邪不侵!」

  黃袍郎一邊奔走,一邊唸唸有詞,突然體內迸發出濃烈的真陽之氣,將奈河帶來的陰氣邪氣逼退。

  他的真陽氣血極為雄渾霸道,四周如同一個大火爐,炙熱難耐,卻帶有濃重的妖氣。

  在他的妖氣侵擾之下,身旁那五個怪人紛紛身不由己現出原形,化作一頭頭體型龐大的妖物!

  這黃袍郎正是這座石山的山神,名叫黃思平,平日裡定居在山神廟中,被尊為石山神。他手下五個怪人是守護石山神廟的妖怪,無非是獐子野狐野狗山貓之類的妖物。

  他們鎮守石山,奉城隍命四處搜尋許應下落,夜半時打算回到山神廟,不料卻聽到蛇妖蚖七突破時迸發的象鳴聲,於是尋來。

  他們剛剛上山,奈河便洶湧撲來,直接斷了他們後路,只好繼續向山上亡命!

  石山神黃思平率領眾妖加快速度,但奈河水上漲太快,很快將一個狐妖吞沒!

  那狐妖落入水中,瞬息間,皮毛和血肉消融,只剩下一具枯骨被浪濤捲了去。

  眾妖頭皮發麻,沒命狂奔,月光下,卻見不遠處也有人身影晃動,石山神黃思平看去,不由一怔:「鄧家鋪、伍家嶺、老埠頭等村的草頭神!他們也來了!」

  村鎮裡的神靈是草頭神,乃有德之人死後,魂魄封神,入住神像之中。而黃思平卻是大妖修真,煉成武道第七重,被封為山神,可以說是肉身成神。

  二者雖然都吸收黎民香火,享用祭祀,但有著本質上的區別。

  那幾個草頭神亡命狂奔,一個接著一個被捲入奈河水浪之中,神像破碎,魂魄被奈河捲走,無影無蹤。

  石山神黃思平身邊的四個妖怪也沒能逃脫,相繼被奈河吞沒。

  黃思平即將衝到破廟,卻見破廟的另一側也有人衝來,是一個官吏裝束的男子,一身黑紅衣裳。

  兩人照面,各自一驚,擺出防備姿態。

  「原來是典獄韋大人。」石山神黃思平臉上的黃毛微微抖動。

  那黑紅衣裳官吏便是救助丁泉之人,名叫韋褚,是零陵縣的八位典獄官之一。白天,他率領其他兩位典獄官追擊許應,救了丁泉。但一路追擊,始終沒能尋到許應。

  他也是聽到蛇妖蚖七突破時發出的象鳴聲,這才趕來,剛剛上山,不料奈河改道,河浪將他兩位同僚吞噬!

  連死兩位儺師,讓韋褚也心驚不已。

  「原來是石山神。」韋褚眼角抖了抖,皮笑肉不笑道。

  城隍與縣令周陽不對付,兩人都想掌握零陵,明爭暗鬥很多年,因此零陵官吏與城隍名下的諸神也有些敵對。

  尤其是這次許應弒神案,更是讓雙方劍拔弩張,都下了針對對方勢力的格殺令!

  韋褚不懼任何草頭神,但石山神黃思平卻是妖王封神,實力強大,可以說是他的勁敵!

  石山神黃思平背後背著一口丈長的百煉精鋼斬馬刀,把刀抄在手中,一壯膽色,道:「奈河改道,我們都面臨滅頂之災。韋大人,我們若是相鬥,兩敗俱傷,若是聯手共渡,還有活路。你以為呢?」

  韋褚皺眉,向黃思平身後看去,奈河竟然還在上漲,眼看便要吞沒這裡。現在石山唯一的高地,便是面前的破廟。

  倘若他們開戰,隨時可能落入水中,死於非命。

  韋褚點頭,道:「大難當頭,我們的確要互幫互助,從前恩怨不要再提。」

  兩人走進破廟,只見一個少年和一條大蛇圍在篝火邊烤火,那篝火綠油油的,不斷有鬼魂從篝火中冒出來。

  「案犯許應,認得本官嗎?」韋褚老氣橫秋道,官威很重。

  許應連忙捏住袖筒裡的銀子,警覺道:「韋老爺,我沒錢給你。」

  他見過官吏勒索錢財,賤民往往要滿臉堆笑,雙手捧著錢財奉上,官吏不去看錢,姿態拿捏得很高,手卻悄悄把錢收了,還要說一句下次不可如此之類的話。

  從前許應沒錢,現在頭一次得到幾兩碎銀子,打算留著逃到外地,做彩禮娶媳婦的,不想給他。

  「刁民!你袖筒中是什麼?」韋褚冷笑道,「本官煉就火眼金睛,你身上有沒有銀子我一看便知!不過你的銀子本官不能收。你犯的案子太大,本官不能替你免罪。縣令老爺吩咐,要你性命。」

  許應鬆了口氣,有些歡喜,道:「老爺要命不要錢就好。要命的話,我打死老爺,要錢的話,我真不想給。」

  韋褚哼了一聲,瞥了黃思平一眼,道:「石山神是要命還是要錢?」

  「錢和命,我都要!」黃思平臉色漠然,道,「城隍爺吩咐,要他的命,我為城隍做事,自然不好要錢。殺掉他,我再從他屍體上搜刮錢財,不能白幹活!」

  韋褚瞇了瞇眼睛,悄悄把手伸入袖筒,笑道:「暴民許應,殺了蔣員外,這是陽間的官司。」

  黃思平臉上黃毛抖動,手掌握緊百煉斬馬刀:「蔣家神是陰庭封神,許應弒神便是觸動陰間律法。」

  韋褚皮笑肉不笑,從袖筒中抽出手掌,道:「奈河過境,合則兩利,鬥則兩傷。石山神,咱們各退一步,等到奈河過後再來爭執,如何?」

  黃思平默默點頭。

  韋褚在篝火邊坐下,瞥了瞥許應,道:「你作為捕蛇者,也是有些本事的,奈何為賊?」

  許應目光注視著篝火中被燒得慘叫的鬼魂,嘴角動了動:「神老爺和官老爺不給一條活路,草民只有殺掉神老爺和官老爺,自謀活路。」

  黃思平坐在韋褚對面,難得露出一絲笑容:「許大善人,你天生就有一種被殺頭的潛質。」

  韋褚笑道:「這是妖性。許應,你妖性難馴,今天不犯案,也早晚會犯案。你看石山神,他便被馴服得很好。」

  黃思平淡淡道:「韋大人,你給周家做狗,我給陰庭做狗,咱們都是一丘之貉。何必大哥說二哥?」

  韋褚面帶微笑,不以為意。

  許應起身看向廟外,只見大水滔滔,還在往上漲,已經來到破廟的門口。水勢上漲速度漸漸變慢,但要不了多久,還是會把破廟淹沒!

  他四下看去,除了破廟,已經沒有更高的地方可以躲避奈河。

  「兩位老爺可知奈河改道,究竟是怎麼回事?」許應轉過身來,詢問道。

  黃思平和韋褚坐在不斷鬧鬼的篝火前,烤著火,兩人臉色都被映照得綠意盎然。

  韋褚的笑容顯得有幾分陰森,道:「故老相傳,陰間有一條河叫奈河,乃運載死人魂魄之河,這條長河在陰間運行自有其規律,輕易不會改道。能讓奈河改道的,只有一件事。」

  許應詢問道:「什麼事?」

  韋褚眼睛被篝火照得發綠光,笑瞇瞇道:「陽間大規模死人。」

  許應不解:「為何大規模死人,就會讓奈河改道?」

  韋褚不答。

  黃思平道:「奈河是接引死人魂魄的長河,原本陽間各地都有奈河支流,每日死人的數量都是有數的,在奈河支流上按部就班接引即可。但倘若大規模死人,遠遠超過原來數目,奈河支流接引不過來,奈河主幹便會因此改道!」

  他頓了頓,道:「也就是說,奈河流去的方向,發生了大規模死人的事件。」

  許應向奈河流去的方向看去,那裡是西方。

  「零陵的西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為何陰間的奈河,會跑到陽間來?」

  許應繼續詢問道,「不是說陰陽有序嗎?陰間是陰間,陽間是陽間,各有各的運行道理,為何奈河入侵陽間?」

  「問得好!」韋褚讚道,卻沒有回答,因為他也不知道答案。

  黃思平也沉默下來。

  蚖七忍不住,道:「陰間入侵陽間,很久之前就已經發生了。奈河改道的事情也多有發生,早在八百年前,就發生過一次奈河改道,陰間入侵陽間。後來天寶十四年,也發生了一次奈河改道。」

  韋褚和黃思平齊齊看向他,目光疑惑。

  天寶十四年東平郡王叛亂,死了很多人,的確會引起奈河改道,但八百年前發生了什麼事,連黃思平這等老妖怪都不清楚。

  蚖七一個小小的蛇妖,怎麼會這麼清楚?

  「我家有很多書,我喜歡看書。」蚖七文質彬彬道,「我們祖孫三代都喜歡看書,三百年來藏書無數。我家學淵源,是書香世家……」

  韋褚打斷他,道:「讀書頂個屁用?能做官嗎?」

  蚖七有些委屈,不再說話。

  奈河水面上漲,終於湧入破廟,許應等人立刻起身,各自跳到廟宇的屋頂。

  然而他們都知道,奈河水面再漲下去,勢必會淹沒破廟,奈河之水必會將他們血肉消融!

  韋褚目光閃動,瞥了瞥許應、黃思平和蛇妖蚖七,心道:「奈河雖然會吞噬血肉,但好像無法消融骨骼。若是河水再上漲,那就唯有殺了他們,把他們的骨頭當成墊腳石了!」

  他突然注意到黃思平目光閃爍,偷偷打量他,心中凜然:「石山神必然也是如我這般所想!」

  水勢越漲越高,漸漸侵入破廟大雄寶殿,後院也有奈河之水湧來,水勢即將來到亭中鐘下的水井。

  韋褚正要出手殺人,用屍體墊腳,突然破廟中光芒萬丈,衝天而起,映照得眾人幾乎睜不開眼睛!

  那璀璨神光衝至半空,猛地炸開!

  「咣--」

  洪亮無比的鐘聲傳來,炸開的光芒化作一個巨大的鐘形光暈,倒扣在破廟四周,鐘聲震盪間,便將四周奈河水逼退!

  破廟屋頂,許應等人駭然,四下看去,但見破廟四周的大鐘有形物質,是一片厚厚的光壁!

  光壁上浮現出各種奇特的紋理,不斷閃現,消失,組成不同的圖案。

  而在這口光芒大鐘外,奈河水勢滔滔,越來越高,大水衝擊之下,不斷有面目猙獰的厲鬼撞擊在鐘壁上,被那大鐘震得化作屢屢青煙!

  許應等人只覺天氣又溫暖起來,不像剛才那樣冰寒刺骨。

  「是後院涼亭的那口鐘!」

  許應醒悟,向涼亭看去,只見涼亭下光芒璀璨,從鏽跡斑斑的銅鐘表面下射出。

  眾人從屋頂下來,來到涼亭邊,韋褚疑惑道:「沒想到區區破廟中,居然有此等寶物重寶,可是,為何這等寶物會被掛在這裡,沒有人取走?」

  突然,他們腳下的石山劇烈抖動起來,地動山搖!

  許應三人急忙各自伸手扶住涼亭的柱子,這才穩住身形,各自驚疑不定。

  掛在涼亭中的大銅鐘光芒更勝,璀璨耀眼,光芒照入井中,黑暗的井底被照亮,許應突然瞥見井底有一塊塊巨大的黑鐵鱗片在滑動!

  那是一個龐然大物的身軀!

  他湊到井邊,細細看去。

  突然,黑鐵鱗片不再移動,鱗片向兩旁退開。

  漆黑的井中,一隻瞳孔豎起的藍色眼睛,填滿了井底,幽幽的注視著他。

  無數竊竊私語的聲音充斥許應的腦海,讓他的頭腦中一瞬間多出萬千個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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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08章 井中棺,廟外神

  黃思平、韋褚和蛇妖蚖七見許應呆住,直勾勾的看著井底,也紛紛向井中看來。

  一人一神一妖,目光與井中大眼接觸,眼睛也變得呆滯,直勾勾看著井中的大眼睛。

  那隻大眼彷彿有一種奇異的力量,讓他們看一眼便再難挪開。

  突然,振聾發聵的鐘響傳來,將許應等人震醒。

  兩人一神一妖定睛看去,只見自己手上身上都是血,正抓著井中粗大的鎖鏈,奮力往外拉!

  蛇妖蚖七沒有手,則是用自己的尾巴捲著鎖鏈往外拖!

  井中鎖鏈已經被他們拖出了幾十丈,到後面被拖出的鎖鏈竟然滿是黑血,腥臭撲鼻,令人作嘔。

  一起被拖上來的,竟還有十幾具人骨!

  眾人毛骨悚然。

  他們根本不知道自己何時失去神智,也不知自己的大腦被什麼東西所控制,不知自己拖拽了多久,更不知鎖鏈下鎖著的是什麼!

  他們只覺鎖鏈沉重無比,而且越來越沉,彷彿下面拴著什麼東西。

  井中,大眼睛消失不見,正在翻湧著血水,咕嘟咕嘟的冒著氣泡,血水越來越高,已經來到井口!

  許應等人急忙鬆開鎖鏈,鐘聲再度響起,鎖鏈嘩啦嘩啦往井中墜去,井中血水也自回落。

  突然井中傳來一聲柔弱的嘆息,極為好聽,彷彿井中有個妙齡少女在哀嘆自己的不幸,未能從井中脫困。

  這聲音越好聽,許應等人便越是毛骨悚然。

  許應站在井邊向下看去,只見血水退去,鎖鏈鎖著是一口棺材,正沿著井壁筆直的往下墜。

  片刻後,棺材墜到井底。

  井底有一個尖銳的三角形嘴巴,滿口利齒,將那棺材吞入口中,嚥下,鎖鏈如同鬍鬚,掛在那龐然大物的嘴邊。

  許應心裡怦怦亂跳,只見那龐然大物吞掉棺材之後,來到深井的正下方,張開嘴巴。

  許應急忙縮頭,拽著蛇妖蚖七的尾巴便跑!

  黃思平和韋褚不解,突然井口傳出驚天動地的怒吼,將黃思平、韋褚震得各自悶哼,眼耳口鼻都是鮮血!

  井中,那龐然大物未能將棺材送出井底,極為憤怒,吼聲驚天動地,即便是大銅鐘也被衝擊得如風中殘柳,飄搖不定!

  整個石山也在轟隆轟隆的劇烈抖動起來,竟似要被震得粉碎!

  許應和蚖七儘管躲過了吼聲的第一波衝擊,但吼聲與銅鐘碰撞的餘波傳來,還是將他和蚖七掀飛,砸到數丈之外!

  與此同時,破廟外的奈河也自變得狂暴起來,河面越升越高,奈河中彷彿有什麼巨型魔怪,正在翻江倒海,攻打銅鐘光芒形成的鐘形光壁!

  裡應外合之下,涼亭中的大鐘光芒黯淡,甚至連籠罩石山的鐘形光壁也變得越來越薄,光芒越來越黯淡!

  許應盡一切力量,鼓盪氣血,對抗吼聲,竭盡所能,拖著蛇妖蚖七向大雄寶殿走去!

  他的肌膚表面,氣血激盪,甚至從毛孔中滲出一顆顆小小的血珠,染紅衣衫!

  蛇妖蚖七已經被震得昏死過去。

  許應咬緊牙關,眼中流血,鼻孔中也是一片腥氣,熱熱的血液流出!

  深井中吼聲不絕,許應耳朵中也有鮮血流出,心跳如鼓,似乎隨時可能爆開,一步一個血染的腳印,走向大雄寶殿。

  許應艱難走上大雄寶殿,癱軟倒地。

  大雄寶殿中,吼聲小了許多,終於讓他有了喘息的機會。

  「哢嚓!」

  天外有寒光閃過,像是一件鋒利的兵器,只是這兵器大得驚人,將鐘形光壁生生劈出一個缺口!

  奈河之水頓時從缺口處傾瀉下來。

  許應掙扎起身,向外看去,只見奈河上,鐘形光壁四周,隱約浮現出一個個高大巍峨的身影,似人非人,手持巨型兵器,攻打鐘形光壁,製造出更多的缺口!

  那是天神般偉岸的身影,與草頭神、妖神完全不同,看一眼便腦中雜念紛生,有一種跪下膜拜的衝動!

  一隻慘白慘白的大手從奈河上抓來,從缺口探入破廟的上空,每一根指頭長達數丈,從大雄寶殿上方掠過。

  許應快步來到殿後,只見那慘白大手探入涼亭中,抓住銅鐘,試圖將那銅鐘摘下。

  「咣--」

  鐘聲震盪,那隻大手四分五裂,血肉橫飛,一根指頭向許應這邊砸來,咄地一聲,將大雄寶殿刺穿,釘在廟門上!

  破舊的廟門有火光閃動,浮現出奇異的文字,扭曲如蚊蟲,蘊藏不可思議的能量,將慘白手指點燃!

  許應正自震驚於門上文字,突然又有一道長鞭從河面飛來,自他頭頂飛過,唰地一下捲住大銅鐘的鐘鼻,用力向外拉去。

  那懸著大鐘的涼亭頓時被拉得四分五裂!

  大銅鐘被拉得飛離井口,井中的吼聲更急。

  許應仰頭看向自己頭頂飛速移動的長鞭,長鞭的鞭節是由一張張面色肅然的人臉組成,每一張面孔皆不相同,都是閉緊雙眼。

  這條奇異長鞭帶著大鐘,從大雄寶殿中震盪飛過,如龍遊走。

  奈河上又有一道道白綾飛來,唰唰鑽入井中!

  許應見此一幕,心中微動:「或許奈河改道,並非偶然。」

  眼前這一幕,更像是有人故意讓奈河改道,以達到壓制荒廟大銅鐘,解救井中棺的目的!

  「有人為了解救井中棺,不惜製造大規模死人事件!井中棺裡埋葬的,到底是什麼人?」許應心中暗道。

  銅鐘像是被觸怒,突然噹噹作響,震碎長鞭,飛出破廟。

  廟外濤聲、鐘聲,響成一片。

  許應抬頭看去,只見鐘形光壁上人影幢幢,突然一個似人非人的身影腦袋炸開,被大銅鐘震得粉碎!

  還有一個似人非人的身影,身姿搖曳間,全身血肉突然悉數化去,接著鐘形光壁上白骨的影子也化作齏粉!

  許應看得心驚肉跳,那些身影給他的感覺是如此強大,如此深不可測,有如須彌之山、幽冥之淵!

  然而在大銅鐘的攻勢下,死得卻是如此乾脆,比碾死一隻隻螻蟻還要乾脆!

  滔滔奈河水,從四面八方倒灌下來,水勢已經來到大雄寶殿,許應顧不得許多,拉著蛇妖蚖七縱身一躍,從大雄寶殿屋頂的破洞中躍出,落在屋頂上。

  他向下看去,只見後院中,石山神黃思平單腿站在自己的百煉斬馬刀上,斬馬刀插入地下,奈河水已經來到他的腳底。

  黃思平眼耳口鼻都是血,這尊妖神的臉上露出絕望之色。

  剛才他與韋褚見機較晚,被井中傳來的吼聲衝擊,各自身負重傷。等到清醒過來,奈河水已經流到荒廟後院,讓他們無法進入大雄寶殿躲避。

  現在,奈河水還在上漲之中!

  河水沖刷他的腳底板,黃思平左腳血肉全無,只剩下白骨!

  奈河水向上蠶食他的左腿,要不了多久,他的左腿便會只剩下骨頭!

  而奈河將他完全吞沒,恐怕也用不了多長時間!

  後院的一株枯死的老柳樹上,典獄官韋褚的日子也不好過,那柳樹腐朽,只剩下樹身,他也只能如黃思平一般單腿站立,忍痛放棄一條腿來換得自己的性命。

  然而柳樹在奈河水的衝擊下搖搖欲倒,隨時可能被衝擊得連根拔起,到那時他將死無葬身之地!

  更為恐怖的是,他的個頭沒有黃思平高,就算柳樹沒有被衝倒,他也將死在黃思平前頭!

  許應目光落在那口深井上,只見一道道白綾纏繞著鎖鏈向外拉去,井中,一口黑棺冉冉升起,已經來到井口。

  「這些人還是得手了!」許應心道。

  大銅鐘被調虎離山,黑棺已經來到井口!

  就在這時,一縷陽光照來,灑在少年的臉上。

  許應抬頭看去,東方旭日昇起,照亮了他的面龐,漸漸照亮他的全身。

  傾瀉而來的奈河水勢越來越淡,洶湧澎湃的奈河也是越來越淡,鐘聲也是越來越遠,這條陰間長河,就這樣在太陽升起時突然隱匿無蹤!

  許應向更遠的地方看去。遠處的奈河也在漸漸變淡、隱去,只留下群山間被沖刷過的『河道』。

  河道中,沒有半點生機,到處是枯萎腐朽的樹木,像是被燒焦一樣。

  不遠處的河床上,還有被沖刷上岸的白骨,堆積在一起。

  「大鐘呢?那些高大的巨人呢?」

  少年四下張望,非但奈河不見蹤影,那口大銅鐘也消失無蹤,而剛才圍繞荒廟與大銅鐘廝殺有如天神般的身影,也悉數消失不見!

  荒廟後院沒有半點水漬,甚至連篝火也不再冒綠光,變成正常的火焰。

  許應定了定神,看向後院,只見深井上的涼亭倒塌,深井也恢復平靜,沒有響動傳來。

  井口坐著一個白衣少女,背對著他,緩慢的梳著披散的頭髮。

  那少女轉頭看來,眼眸與許應的目光相逢,嫣然一笑,讓許應只覺歲月和陽光如此美好。

  陽光照到荒廟後院,少女消失不見,只剩下一口棺材立在井邊。

  棺材旁邊,是幾條黑鐵鎖鏈。

  突然棺材飛起,掙脫鎖鏈,破空而去!

  「這井中被鎮壓的存在,還是脫困了。」

  許應回憶起那少女的容貌,心道:「不過她長得挺好看,乾爹和祖父肯定會喜歡這樣的兒媳婦,可惜是個女鬼。」

  突然,只聽咚的一聲,典獄官韋褚從枯樹上栽倒下來,摔在地上,昏死過去。

  他整條右腿變成森森白骨,沒有一丁點肉!

  另一邊,百煉斬馬刀上的石山神黃思平跳了下來,身形踉蹌,面色陰沉,他的左腿小腿處也是血肉全無,只剩下骨頭!

  他生性兇惡,對自己也是如此,強忍疼痛,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黃思平仰頭,看向大雄寶殿上的許應。

  許應面朝東方,催動導引功,在陽光的映照下,空氣中飛來的光粒越來越明顯,隨著他的呼吸形成小規模的光粒風暴,被他吸納入體!

  這個少年體內傳來陣陣雷音,又有氣血化作大日,雙管齊下,淬煉身體,將昨晚受傷留下的血污煉出。

  現在,奈河改道的危機解除,許應所要面對的危險便不再是奈河,而是來自於神老爺和官老爺的獵殺!

  黃思平長長吸氣,也在調整氣息,催動自己修煉的導引功,採太陽精氣。

  他的傷勢比許應要嚴重很多,除了內傷之外,還損失了一條左腿。但好在他是妖王,氣血修為還在,只要鎮壓住傷勢,便可以雷霆般出手,解決許應!

  現在,一人一神都在默默調息,力圖在對方之前鎮住傷勢,恢復大部分實力,爭取第一個出手搶佔先機!

  「許應,你本可以先走一步的。」

  黃思平一邊調整氣息,一邊淡淡道,「你很機靈,躲過了井中吼聲,傷勢較輕。我失去了一條腿,你逃走的話,我追不上你。你沒有必要留下來。」

  許應面朝東方,催動太一導引功,空中的光粒風暴越來越強烈。

  少年迎著旭日陽光,體態中正如山嶽臨淵,有一種磅礡大氣,道:「朋友昏迷,我豈能一走了之?」

  黃思平目光閃動,握緊手中斬馬刀:「朋友?你把蛇妖當朋友?你忘記了,你是捕蛇者!你與蛇妖是天敵!異蛇殺過你們捕蛇者,你也殺過異蛇!」

  「但並不妨礙我們成為朋友!」

  許應突然長嘯一聲,腳下重重一頓,轟隆一聲墜入大雄寶殿。

  後殿轟然炸開!

  許應氣血貫通全身,身後氣血結煞,化作象神煞體,肩頭一撞,將後殿一根銅柱推倒。

  許應將銅柱攔腰抱起,揮舞萬斤銅柱向石山神黃思平掃來!

  這一戰,他必須速戰速決,解決掉黃思平,在其他神老爺和官老爺到來之前,帶著昏死的蛇妖離開此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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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09章 妖性難馴,人性未泯

  石山神黃思平目光冷然,祂的另一條腿沒有血肉,只剩骨頭,倘若受力太多,便會折斷。因此這一戰祂也必須速戰速決!

  祂的手中,刀光亮起,氣血貫通百煉斬馬刀,刀光匹練一般與許應揮來的銅柱碰撞!

  許應揮來的銅柱氣勢驚人,掀起狂風,黃思平的刀氣熾烈無比,斬在銅柱上,凌冽刀氣將銅柱切開!

  祂的真陽氣血比烈火還要熾烈,刀光過處,竟然將銅柱斷面燒得赤紅!

  然而銅柱中的力量也順著刀身碾壓過來,那是象神之力,雖然許應不是妖王,但力量上卻要遠超他!

  黃思平握刀的雙手顫抖,忍不住後退一步,免得左腿腿骨受力太多。

  許應半截銅柱直搗而來,黃思平再退一步,迎著銅柱一刀劈下,真陽氣血更加灼熱,刀鋒下,銅柱甚至開始熔化,化作銅汁不斷滴落!

  祂這一刀,甚至將銅柱從中央分為兩半!

  然而就在祂一刀劈開銅柱的同時,許應旋轉銅柱,將百煉斬馬刀和黃思平兩條手臂轉得扭曲起來!

  黃思平怒吼,身軀一晃,現出真身,乃是一隻狼首人身的黃狼,身高逾丈,威武非凡,銀牙利爪,一身黃色毛髮,毛如根根金針!

  他吼聲如狂風嗚咽,真陽氣血大增,抽出斬馬刀,但許應欺身近前,手掌如象神甩鼻,啪的一聲拍在刀面上。

  百煉斬馬刀被拍得彎曲變形,但黃思平的真陽氣血也自順著刀身侵入許應手掌,沿著手臂向他體內侵去!

  黃思平乃是石山的妖王,氣血修為雄渾無比,再加上真陽氣血灼熱非常,連銅都能輕易熔化,更何況許應血肉之軀?

  然而,祂的氣血入侵,立刻遭到許應的氣血阻擊。

  刀和手一觸即分的瞬間,黃思平便察覺到許應的氣血儘管不如自己,但是卻極為精純,頃刻間便在手肘處抵擋住自己的真陽氣血,並且橫推出去,沒有留下隱患!

  「小小年紀便有這等修為,難怪能斬殺草頭神!」

  黃思平被震得雙臂酸麻,手中百煉斬馬刀脫手,心中不怒反讚:「不愧是我妖族異種!」

  許應修煉的功法顯然是妖族導引功,修煉的武道也是妖族的武道,雖然長得像個人,但在黃思平心中他卻未必是個人。

  祂沒見過這麼野的人。

  祂手上毫不留情,利爪揮出,真陽氣血再加上利爪,威勢比百煉斬馬刀絲毫不低!

  與此同時,許應拳頭擊來,身後象首人身的煞體也跟著全力轟來,一拳之下,狂風大作!

  兩人同時中招,許應喋血,向後跌去,撞入大雄寶殿,身上燃起熊熊火焰,將大雄寶殿點燃!

  黃思平被狂暴的力量打在胸口,背後衣衫炸開,龐大的身軀向後飛出,落地只聽哢嚓一聲,左腿腿骨全斷!

  黃思平連續後退幾步,終於踉蹌倒地,就地一滾,化作一頭黃色巨狼,只有三條腿,轉身狂飆而去,逃入山林。

  「許應,你我同為妖族,念在你妖性未泯,我放你一條生路!」祂的聲音遠遠傳來。

  先前,他腿骨還在時尚可與許應一戰,現在少了一條腿,一身實力發揮不出三成,因此只得逃遁。

  大雄寶殿中,許應一躍而起,雙手向地面一按,頓時大殿中的火焰被壓得熄滅。

  突然他喉頭一熱,吐出一口血來,鮮血落地便化作熊熊烈火,正是黃思平的真陽氣血入侵他的心肺之中造成的傷害。

  真陽氣血灼熱無比,可熔銅鐵,若非許應的氣血雄渾還可以抵禦,只怕整個人都會被燒焦!

  許應悶哼,鼓盪氣血,全力壓制真陽氣血,然而胸前傷口炸開,能夠看到肋骨。

  若非他修成象神煞體擋住黃思平一部分力量,他的肋骨便會被黃思平那一爪斬斷!

  許應勉強鎮住傷勢,胸前傷口處,他留下一絲真陽氣血,真陽氣血將他傷口燒焦,他才將這一絲真陽氣血驅逐出去。

  許應呼吸吐納,催動太一導引功,突然,院子裡的韋褚腿腳動了動。

  許應眼角跳動,抓起彎曲的斬馬刀呼的一聲擲出。

  韋褚身形翻滾,躲開擲來的斬馬刀,飛速起身,哈哈大笑:「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弒神者許應,你果然有弒神的實力。不過你與石山狼兩敗俱傷,還能對抗得了我嗎?」

  他沒有血肉的右腿,竟然在慢慢的生出血肉!

  許應笑道:「韋老爺明明是儺師,又打開了泥丸秘藏,實力高明非凡,卻趴在裝死。按理來說,儺術剋制妖法,韋老爺以一敵二也是不在話下。你卻偏偏要等我們兩敗俱傷,這只能說明,韋老爺的傷勢,泥丸秘藏治不了。」

  韋褚面色一沉。

  他趴在那裡裝死,的確是傷勢太嚴重。

  井中吼聲爆發時,他距離最近,被衝擊得最狠。更為關鍵的是,他雖是儺師,但肉身修為遠不如許應、黃思平,甚至不如蛇妖蚖七!

  泥丸秘藏雖然可以讓他成為不死之身,但並非絕對的不死之身!

  井中吼聲造成的內傷,一時片刻無法痊癒!

  「當時的我,的確不是你們的對手。但現在……」韋褚邁步向許應走去,冷笑道,「我可以輕易誅殺你!」

  許應屹立在那裡,紋絲不動,道:「韋老爺好像忘記了我好兄弟蚖七,此刻他就藏在大雄寶殿的殿頂,只待韋老爺出手,他便給予大人致命一擊。」

  韋褚臉色頓變,想起司法佐丁泉的脖子。

  許應面色肅然:「司法佐丁泉,韋老爺應該熟悉吧?我好兄弟蚖七的蛇毒,天下第二,咬了丁老爺一口。丁泉就算被你們搶救回來,也要不治身亡!泥丸秘藏也救不了他!」

  突然,廟外傳來丁泉的笑聲:「上次那蛇妖不是說,他的蛇毒天下第五嗎?怎麼到了你這刁民的口中,就變成第二了?」

  許應臉色微變,只見丁泉踏入廟門,他的脖子烏黑一片,氣色並不好看,顯然蛇毒還未完全解開。

  韋褚也不禁哈哈大笑,譏諷道:「刁民,你還有何話可以狡辯?」

  丁泉來到韋褚身邊,拱著雙手長揖到地,道:「多謝韋兄幫我祛毒。若非韋兄搭救,丁某已經是黃泉之鬼。」

  韋褚擺了擺手,笑道:「你我是同僚,救你是舉手之勞,何足掛齒?」

  丁泉正色道:「對韋兄是舉手之勞,對我卻是救命之恩。丁某自幼飽讀聖賢之術,知道禮義廉恥,韋兄的恩德,我沒齒難忘!」

  許應很快鎮定下來,面色恢復如常,低聲吟誦:「天魂生白虎,地魄產青龍。運寶泥丸在,搬精入上宮。有人明此法,萬載貌如童。」

  韋褚和丁泉聽在耳中,臉色齊變。

  丁泉身軀顫抖。

  韋褚踏前一步,喝道:「你說什麼?你從哪裡得來的《泥丸隱景煉氣法》?這明明是周家不傳之……」

  他剛說到這裡,突然腳下無數根鬚蠕動,如同一條條細微的靈蛇鑽入他雙腿血肉之中!

  他的右腿血肉還在生長,給了這些根鬚可趁之機,短短一瞬間,無數根鬚便扎入他的血管,侵入他的心臟!

  韋褚呆了呆,回頭難以置信的看向身邊人。

  丁泉看著他,眼裡噙滿淚水,哽咽道:「韋兄,是他逼我的,你別怪我!他說出《泥丸隱景煉氣法》的時候,我便不得不殺了你,我不想被周家誅九族啊!我家裡有媳婦,還有三房小妾要養,我也是可憐人兒,你知道的……」

  韋褚臉色漲紅,口中有血湧出,艱難的吐出最後一句話:「我救過你的命……」

  丁泉落淚,大哭道:「我知道,我一定會好好活著,不會辜負你的救命之恩。所以你放心的去吧。你死了之後,就沒有人知道我的秘密了!」

  韋褚皮囊和衣裳炸開,鮮血四處流淌。

  他的血肉赫然變成無數根鬚,甚至連大腦,也是無數根鬚纏繞在一起形成的形狀!

  「我不能讓周家知道,我抄錄了一份《泥丸隱景煉氣法》!更不能讓周家知道,我把手抄本丟了!」

  丁泉面相漸漸凶狠,對著人形根觸道,「你要怪,只能怪許應!怪許應這個刁民多嘴!是許應殺了你,不是我!韋兄,我這就送這刁民去見你,為你報仇!」

  他的手掌放在韋陀肉身生長出的根鬚上,儺術爆發,那些根鬚在飛速向上生長,很快長出一株大柳樹!

  柳樹盤根,樹根靠近樹身部分生長出一張面孔,與韋陀有些神似,臉上還帶著震驚之色。

  柳樹的樹冠越來越大,漸漸籠罩破廟,柳枝萬千條,一條一條垂落下來,隨風搖曳。

  丁泉站在柳樹下,抬頭看向許應,目光兇惡:「刁民許應,你殺了我的救命恩人,今日本官要為韋大人報仇!」

  許應沒有說話,突然大雄寶殿上傳來吭哧吭哧的笑聲,蚖七甦醒,從殿簷處探出頭來,笑道:「你這人倒好,殺了自己的救命恩人,還要怪罪在其他人身上。你誇自己自幼讀書,我看你讀書讀到狗頭裡去了!」

  丁泉面色一沉,柳枝唰唰作響,向蚖七捲去,冷笑道:「妖孽,你懂什麼?韋兄是我救命恩人,殺他的人是許應,幫兇是你這條異蛇!我為救命恩人報仇,誅殺你們兩個敗類,義薄雲天!」

  蚖七身形竄動,以三丈身軀為拳腳,軀體一彎一折,便施展出象力牛魔拳的拳法,氣血激盪,將近身的柳枝逼退!

  他身形遊走,各種拳法施展開來,體內象鳴陣陣,冷笑道:「姓丁的,人家說我是毒蛇,是妖怪,我看你才是毒蛇,是妖怪!你身上連一丁點的人味都沒有!」

  丁泉大怒,痛下殺手,蚖七頓時連連受創,岌岌可危。

  許應走出大雄寶殿,認認真真道:「丁泉,我剛才細細琢磨《泥丸隱景煉氣法》中的儺法儺術,發現其中的儺術破綻頗多。」

  他鼓盪殘存氣血,在身後勉強形成象神煞體異象,道:「你的儺術和不死之身,其實沒有那麼難破。只要尋對位置,殺你易如反掌。」

  丁泉心頭微震,冷笑道:「你唬我!《泥丸隱景煉氣法》我學了八年,你就算偷到手也不過僅僅半天,能瞧出我的破綻?」

  許應一瘸一拐的向他走來,身後的象神煞體也是一瘸一拐,笑道:「《泥丸隱景煉氣法》有獨到之處,但也只是一門粗淺的儺法。我鑽研妖族功法五十餘篇,《泥丸隱景》是最粗陋的。可見,周家並未傳授你高深儺法。」

  丁泉哈哈大笑:「妖族功法最高境界就是採氣期,給儺法提鞋都不配,你居然還有臉說我的儺法粗鄙?」

  他心念一動,無數柳枝翻飛,如毒蛇大蟒,四面八方絞來!

  與此同時,另有無數柳枝穿梭來去,對付蚖七。

  這正是《泥丸隱景煉氣法》中記載的頂級儺術,儺柳拂劍術,以柳樹柳枝為劍,萬千柳枝施展劍術,迎戰四面八方的敵人!

  而在敵人數量較少時,又可以集中柳枝,絞殺敵人!

  許應走來,身形與象神煞體相連,一瘸一拐,忽然閃動一下,又或側身,總是能險之又險的避開儺柳拂劍術的攻擊,與丁泉越來越近。

  丁泉心中慌亂:「他真的看出了我儺術的破綻?不對不對,我修煉了八年,怎麼不知道我的儺術有破綻?他在嚇我!」

  他立刻變招,腳下無數柳樹根鬚拔地而起,依附纏繞他的身體,充當他的肌肉大筋,壯大他的力量!

  就在此時,許應一拳轟來,丁泉急忙抬手迎上,心道:「還是這一招!我早就見過……」

  然而許應轟來的拳頭卻突然舒展開來,五指躍動,飛速點在他佈滿根鬚的手臂上!

  許應的指尖每點動一下,他便感覺自己的身體麻木一分,彷彿肌肉和大筋與大腦斷聯,失去了感應!

  許應與他貼身而過,十指翻飛,點遍他的周身。

  丁泉身上的柳樹根鬚像是死蛇一樣癱軟下來,墜落在地,而正在攻擊蚖七的那些柳枝也突然失控,恢復如常。

  丁泉呆呆的站在那裡,他的肢體完全失去了感應,心中湧出一股莫大的恐懼,那是對死亡的恐懼。

  「丁泉,我說過殺你易如反掌的吧。」

  許應回手一指,點在他的後腦處,道,「你看,我沒有騙你。」

  丁泉後腦沒有半點傷口,前額卻突然炸開,身軀搖晃一下,仆倒在地。

  「《泥丸隱景煉氣法》雖然沒有說泥丸秘藏的準確位置,但從功法運行路徑來看,泥丸秘藏是出自大腦。」

  許應轉過身來,對丁泉的屍體道:「我瞭解了你的儺法運行路徑,又知道你的儺術招式,所以殺你非常簡單。你不應該殺掉韋陀,他的功法我沒有見過,一時間破不了。」

  蚖七從大殿屋頂游下,連忙道:「你對屍體解釋什麼?天亮了,咱們快些走,否則便會被堵在石山上了!」

  許應一瘸一拐的跟上他,道:「我怕他死得不明不白。我聽村裡人說,死得不明不白,就會變成厲鬼。」

  「你信這個?哄小孩子的!」

  他們剛剛走出破廟,便見石山神黃思平站在廟門外不遠處。

  許應和蚖七心中凜然。

  他們此刻都有傷在身,如果再被黃思平拖住,肯定在劫難逃!

  黃思平像是沒有看到他們,自顧自道:「你們下山之後不要往西北走,我昨日得到消息,那裡有許多山神、草頭神都在等你自投羅網。你們走西南,沿著庵子嶺、澗山走,那裡的神靈去了西北方。」

  他化作一頭三足妖狼,向山下踉蹌走去,道:「到了澗山,你最好洗個澡,你一身血污,氣味很重,妖神可以根據氣味追蹤到你。」

  許應喚住他:「石山神,你為何放過我們?」

  黃思平停步,回頭瞥了許應一眼,想了想,道:「大概因為你妖性難馴,人性未泯吧。這些東西,我從前有過,投靠陰庭做了石山神便沒有了。」

  他一瘸一拐下山,道:「你若是人,便是人族之異類,若是妖,便是我妖族之奇葩。我很期待,你將來會變成什麼樣子。」

  許應笑了:「我肯定是人,不是妖!」

  那妖狼鑽入山林,幽幽道:「別那麼肯定。你身上的野性比我要濃烈,萬一哪天你現出原形,說不得把自己都嚇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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