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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慕冰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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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宅豬] 擇日飛昇(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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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3-10 00:22:58 |只看該作者
第0090章 真正的長生訣

  許應帶著《泥丸隱景長生訣》返回無妄山,他進入飛昇之地,一邊修煉,一邊靜靜地研究這門帶領著周齊雲走向輝煌和死亡的功法。

  這門功法修煉時調動泥丸秘藏之力,混沌海中採氣,算是一種另類的煉氣法門。

  不過泥丸活性煉入肉身和魂魄,讓肉身達到仙人之體,魂魄達到仙人之魂,的確令人大開眼界。

  泥丸宮主人在功法裡留下的最顯眼的破綻,就在仙人之魂上。

  魂魄煉入泥丸活性,無比強大,但華而不實。

  而且魂魄充斥著這麼多活性,看起來就像是把自己餵養成一隻白白胖胖的豬崽,餵的這麼肥,不是等人去吃?

  「幾乎所有儺師,魂魄都不怎麼強。」許應思索道:「他們面對儺師還好,面對陰間的鬼神時,往往束手束腳。許多實力強大的大儺,面對牛家兄弟的白骨打魂鞭,一鞭子都承受不了。周齊雲發現這個陷阱後,立刻轉向其他方向,嘗試著把自己的魂魄煉得無比強大。」

  許應翻閱周齊雲的筆記,筆記中都是周齊雲修煉的心得。

  其中有關於他煉魂的感悟。

  他煉成元神祇是許應傳給他陀嫗仙書和九霄陽神玄壇功之後的事情,在此之前,他找到一些煉氣功法的殘篇,憑借對殘篇的感悟,他便將魂魄煉得堪比元神!

  「用半真半假的殘篇,也能修煉到這等境地,真是奇才。」許應不禁搖頭。

  周齊雲在感悟中記載了他得到的那卷殘篇,只有關於元神修煉一些訣竅,很多地方都沒有講清楚,甚至連元神是什麼都講得似是而非!

  顯然這是一個沒有煉成元神的煉氣士,對元神的猜測,不是正經修煉元神的法門。

  就憑藉著這不正經的殘篇,周齊雲有此成就,不得不令人欽佩。

  周齊雲心得中,最出色的便是他糅合泥丸洞天和煉氣體系。

  無論是陀嫗仙書還是九霄陽神,都是上古時代的煉氣士,對煉氣的最高領悟,這兩門功法很難融合,更何況在這兩門功法之外,增加另一個修煉體系的功法?

  周齊雲用的辦法,並非如許應猜測的那樣,以儺法為根,以煉氣功法為輔。他反過來用,以煉氣功法為根,以儺法為輔。

  作為一個儺仙,這麼做就是顛覆否定自己前半生的成就,殊為難得,需要莫大的智慧和勇氣。

  「聖神陛下開絳宮、玉京秘藏,兩大秘藏力量衝突,聖神皇帝無計可施,我也譏笑他道路走錯。然則這條路真的錯了嗎?」

  周齊雲在心得中寫道:「不然。世人皆以為人體六秘,相互衝突,混修必死。然則那是功法沒有主幹,一統六秘,所以衝突。若是能以希夷之域為主幹,一統各個境界,六秘便如主幹上的花果,再無煩擾侵襲。」

  許應看完周齊雲的心得,重重合上書籍,沉吟良久,突然大聲道:「七爺,七爺!」

  蚖七正在飛昇之地呼吸吐納,修煉龍蛇驚蟄,聞言連忙遊來,道:「阿應,何事?」

  許應道:「把這幾卷書收起來。這幾卷書是寶藏,不容有失。」

  蚖七張口,將那幾卷書吞下。

  他脖子以下全是胃,身體有多長,胃便有多長,甚至還可以拉得更長一些,因此許應有些東西不便攜帶,都放在他的胃中。

  蚖七早就把自己的腸胃煉成法寶,用來收納珍貴的東西,當年他祖傳的大日導引功,也是藏在胃中。

  許應向蚖七道:「七爺,周齊雲說,煉氣如樹,人體六秘便是樹上的六個花果,只有這樣,六秘才能不相互衝突。這個形容不對。人體六秘,相當於煉氣士的六個力量源泉,供養給煉氣之樹,這才是對!」

  蚖七沒能聽懂,大眼瞪小眼,心虛道:「那麼,有何區別?」

  許應看著他眼睛,很是認真,道:「區別就是,周齊雲以煉氣為養分,供養給人體六秘,壯大秘藏之力。而我法子,是以人體六秘為養分,壯大煉氣。」

  蚖七聽懂了,然而沒有完全懂,順著他的話往下說,道:「那麼,如何實現這一點?」

  「七爺聰明!」

  許應猛地拍手大讚,興奮得走來走去,道:「周齊雲解決了他的功法與煉氣銜接的問題,但因為自身是儺仙,儘管跳出眼界見識的局限,但還是影響了他的判斷!我當截取泥丸隱景長生訣的上半段,與我的太一導引功銜接!」

  蚖七聽他誇獎自己聰明,更加心虛,戰戰兢兢道:「阿應,你如何銜接?」

  「銜接兩種不同的修煉體系,是不是聽起來一定無比複雜?」

  許應哈哈笑道:「但是,只要將泥丸洞天中釣取的混沌海活性,當成我們修煉時導引來的太陽精氣,當成天地元氣,不就無須關係如何銜接嗎?七爺,是不是這個道理?」

  蚖七聽得只有眼睛瞪得滾圓,腦子不知道何處去了。

  大蛇伸出尾巴尖,揉了揉許應的腦瓜,很是欣慰笑了,鼓勵道:「阿應,你既然找到了解決之道,那就勇敢去做吧!」

  「嗯!」

  許應重重點頭,去嘗試著一統泥丸秘藏。

  牛震牛乾兄弟二牛見了,對蚖七佩服得五體投地,牛乾道:「咱們老師學究天人,就是學問這麼大的人,遇到不決之事,也需要求教七爺。」

  牛震感慨道:「七爺深不可測啊。」

  蚖七心裡直犯嘀咕:「我只是順著阿應的思路,說幾句場面話而已。阿應不會真的就按照這種法子修煉了吧?萬一修煉出什麼問題……」

  他眨眨眼睛:「好像也是阿應自己的問題。他這麼聰明,自然能解決。對了,我是否也該打開我自己的泥丸秘藏了?」

  他心裡怦怦亂跳,自從秦岩洞尋找泥丸秘藏,卻遭遇地底大物的襲擊,他便一直沒有想著如何打開自己的泥丸秘藏。

  但現在,許應即將解決秘藏與煉氣一統的事情,他也不由心思活絡起來,心道:「我妖族也有人體六秘,那麼自然也可以一統煉氣與秘藏。我這時打開泥丸,恰逢其會!此時,正是我妖族復興的大好時機!」

  他興致勃勃,當即調動神識,進入希夷之域,神識一路向上,不過片刻,便來到大腦中的混沌海,尋到自己的混沌泥丸所在。

  蚖七呆了呆,只見自己的混沌泥丸旁邊,一口大鐘飄在那裡,上下浮沉不定。

  「賤鐘,你何時來的?」

  蚖七暴怒,撲上前去,神識與那口大鐘扭打在一起,叫道:「我說我這些日子總像是被採補了一樣,原來是你搗鬼!你偷我氣血!」

  「你冤枉我!我每次只吸一兩口,不超過兩成!」

  「你吸了阿應還來吸我!賤鐘,你是打算隨身帶著兩個老爺爺嗎?」

  「大哥不說二哥,你不也是隨身帶著老爺爺,抱著阿應一直啃?」

  ……

  大鐘被打出蚖七腦海,大蛇還是不依不饒,龐大的蛇軀捲起大鐘,往地上錘去,砸得噹噹作響。

  他已經覺醒了太古血脈,又修煉巴蛇真修、龍蛇驚蟄,已經具有大道之象,這一身力量可謂強橫無邊!

  饒是大鐘,也被砸得有些疼,當即不再忍耐,呼嘯變大,將蛇軀撐開,摁住蚖七的大腦袋便往地上錘去,一下兩下,砸得嘭嘭作響!

  牛震牛乾兩兄弟躲在飛昇地的角落裡瑟瑟發抖。

  「七爺會被幹掉的吧?」兄弟二牛對視一眼,心有靈犀,「老師怎麼還不阻止?」

  「鐘爺饒命!」蚖七被撞得滿頭是包,高聲叫道。

  「七爺豁達!」兩牛鬆了口氣,齊齊讚道。

  一蛇一鐘很快和好如初。

  蚖七向大鐘請教如何打開泥丸秘藏,大鐘也毫不吝嗇,道:「打開泥丸有兩種方法,一是請高手幫你打開,這種有隱患,你的泥丸洞天容易被人所控制。二是自己集道象之力,化作神通,轟開泥丸,打開洞天。」

  他將許應打開泥丸的過程說了一遍,蚖七當即就要嘗試,道:「我煉有龍蛇道象,自身又是大道之象,可以獨力打開泥丸!」

  大鐘道:「似你這等覺醒了太古血脈的異種,根本不需要修煉什麼煉氣士法門,也不需要修煉儺法。你只需要不斷開發血脈之力,不斷提升血脈純度,發揮種族特長,便可以成長為不可一世的太古神物!何必如此努力?」

  蚖七哈哈笑道:「那與混吃等死有何區別?我便不能有些追求?鐘爺,你見過能御劍飛行的太古異種嗎?」

  大鐘搖頭,讚道:「原本我也不太好看你,沒想到你居然真的煉成了御劍訣。好罷,阿應在琢磨如何一統兩大修煉體系,顧不得幫你,我來幫你護法,助你打開泥丸秘藏!將來,你牛七便是妖族頂天立地的大宗師!」

  蚖七被它一席話說得獸血沸騰,恨不得把舌頭彎成九轉十八彎,大叫一聲抒發胸臆,只是突然想道:「我若果真成了妖族名垂青史的大宗師,繼往開來,開創妖族的新時代,後世代的妖怪一聽我的名字,便豎起大拇指,讚一聲牛妖一族的老祖宗厲害,我豈不是氣也氣死了?」

  他不禁踟躕,要不趁著還沒有名垂青史,把牛姓改了?

  大鐘催促,蚖七便將此事先且放下,他們也是膽大包天,沒有許應指點,便開始強開泥丸秘藏。

  許應將太一導引功的運轉法門整理一遍,又將泥丸隱景長生訣的功法理一理,截斷其中的洞天部分,將兩種功法合二為一,反覆推導幾遍,確認沒有大的錯誤,這才嘗試著運轉功法。

  他此番調動太一導引功,體內希夷之域頓時天河滔滔,沖刷大山大川,體內雷聲隱隱,大日運轉。

  頓時天外有飛昇之地的天地靈氣,紛至沓來,滋潤肉身魂魄,又有來自泥丸洞天的長生氣混流而來,與天地靈氣一起沁入五臟六腑,髮膚骨髓,乃至三魂七魄,無一不被滋潤得通透!

  「原來這才是真正長生訣!」

  許應心中感慨,眼角忍不住有兩行清淚滑落,低聲道:「若是周老祖參悟出這一點,便不必急著渡劫,也就不會被泥丸宮主人所趁了。」

  他肉身魂魄不斷提升,長生氣煉入肉身魂魄中,只覺五行兼備,陰陽調和,生死通明,壽元也在不斷提升。正在此時,大鐘的驚叫聲傳來:「阿應!阿應!七爺出事了!」

  許應急忙停下,大鐘聲音從蚖七的腦海中傳來,叫道:「七爺打開泥丸,招法威力不足,準頭不夠,偏了點。洞天開了一半,有崩塌的趨勢,我正在幫他鎮住混沌之氣的反撲!」

  許應急忙伸手一指,點在自己眉心,魂魄出竅,飛身投入大蛇的後腦,鑽入蚖七的腦海。

  只見這裡一片混亂,混沌海中浪濤澎湃,混沌之氣如雲,朵朵飄浮在海面上空。

  一道洞天如龍舒展身軀,插入混沌海,激盪來去,無法定住。

  那正是蚖七強行打開的洞天!

  這座洞天規模,要比正常的泥丸洞天小很多。

  這座洞天隨時可能被混沌同化,無法穩定下來。倘若洞天被同化,泥丸被毀,

  就算最輕的結果都是大腦混沌,變成白癡!

  嚴重的話,說不定腦袋直接消失!

  許應定了定神,觀察四周,只見大鐘正在鎮住這座洞天的異動,對抗混沌海,免得洞天被混沌同化。

  只是即便他是無比強大的法寶,也難以與混沌海的力量抗衡多久。只怕要不了多久,它也會被混沌海摧毀!

  在大鐘身邊,混沌海上還有半個混沌泥丸,想來是蚖七的神通威力不夠,只打開混沌泥丸的一半,化作半個洞天,才導致這種後果。

  「蚖七!聽我的話,聚集神識!」

  許應大聲道:「我助你一臂之力,打開剩下半個泥丸!」

  蚖七因為開闢泥丸不成,神識已散,渾渾噩噩,沒有聽清他的話。許應皺眉,當機立斷,魂魄飛出,回歸肉身。

  他鼓盪所有元氣,暴喝一聲:「祭!」

  蚖七騰空而起,這條大蛇被他以莫大法力,生生祭起,浮在半空!

  許應催動元育八音,體內道音震盪,蚖七體內道音也自震盪,不由自主跟隨他一起施展出元育八音!

  許應催動龍蛇驚蟄功,蚖七身軀也自催動龍蛇驚蟄功!

  許應一指點向大蛇眉心,蚖七的尾巴也自點向自己眉心!

  一人一蛇,神通暴漲,從混沌海的天外而來,龍蛇合計,重重點在那半個混沌泥丸之上!

  轟隆!

  劇烈震盪傳來,第二座洞天轟然開啟,如同一條攪動混沌海的大蛇,插入海中,興風作浪!

  這座洞天很快與第一座洞天相互感應,相互糾纏,合二為一,變成一座洞天,形如龍蛇糾纏,從混沌海中源源不斷釣取長生氣!

  大鐘呆了呆:「蠢蛇因禍得福了」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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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3-10 00:23:18 |只看該作者
第0091章 大家都有面子

  蚖七此時的泥丸秘藏與其他人包括許應的秘藏,都有不同。

  其他人的泥丸秘藏,多是大儺所開,第一重洞天不在自己的掌控之中。許應另闢蹊徑,自身是煉氣士,以劍氣開第一重泥丸洞天,此為宗師之舉。

  但蚖七卻是第一次開洞天,開偏了,形成了第一個洞天。許應將他祭起,調動他自身的力量和自己的力量,助他開第二個洞天。

  這兩個洞天一龍一蛇,龍蛇糾纏,竟然擁有奇妙的效果,從混沌海中釣取長生氣的速度甚至比許應還快!

  蚖七這個基礎,可以說打得無比牢固,天下尋不到第二個!

  唯一的缺點就是他的泥丸洞天,殘存有許應的力量。

  許應見蚖七沒有性命之憂,鬆了口氣,大鐘震動,幫玩蚖七整理散亂的神識。蚖七甦醒,不禁有些後怕。

  但想到這樣都沒死,反倒因禍得福,他心中便有些明悟:「我一定是天命之子,天選之蛇,吉蛇自有天相。但是,天選我做啥?」

  牠始終沒有想出原因。

  許應繼續自己的修煉,很快進入忘我境地,不吃不喝,不拉不撒,不眠不休,一連多天,都是如此。

  不知不覺間,他已經登上叩關期第二重天,向上望去,但見天河之水與一片火海相逢,水火相攻,極為猛烈,蓋在第三重天的上空。

  許應試圖向上飛去,前往第三重天,忽覺罡風猛烈,水火拚侵,將他吹落下來。許應忍不住連打幾個冷戰,只覺半邊身子熱半邊身子冷。

  他努力調理,這才恢復一些,臉色還有些蒼白。

  「修行之路,當真是一步也不能貪功冒進。」他心中感慨。

  許應被體內的罡風這麼一吹,從忘我境界醒來,心道:「鐘爺不在這裡,否則倒要問問它,從第一重天跨到第二重天,是否要服用大藥才能突破。」

  此刻他已經突破了,這個問題也就不那麼重要了。

  「等下次突破的時候再問清楚。」

  許應四下看去,但見飛昇地中一片空空,非但蚖七、大鐘不在這裡,便是牛震牛乾二兄弟也沒有留在這裡修煉。

  許應走出飛昇地,來到外面,忽然聽到神通和儺術的碰撞聲,抬頭看去,便見牛震正與人交鋒。

  牛震、牛乾剛剛突破玄關,從採氣期跨入叩關期,許應傳授他們的功法也是太陰元育功,將元育八音傳授給他們,絲毫沒有藏私。

  他們兄弟二人的確不負厚望,很快便將太陰元育功學得有模有樣,再加上飛昇地是洞天福地,天地元氣充沛異常,修為精進神速。

  許應幫他們化去香火之氣,解除神籍,不再是陰間的神靈,導致他們有段時間修為實力不如從前。但經過這些日子修行,他們的實力已經重歸巔峰,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

  他們跟隨許應修行,魂魄也變得日漸強大,即便是陰間法寶白骨打魂鞭,他們也可以動用。

  不過與牛震交鋒的儺師實力卻極為高明,此人年輕,不過二十來歲,身後卻浮現兩座洞天。

  那兩座洞天奇特的很,懸在一片琉璃之境中,從那琉璃之境汲取力量。

  許應輕咦一聲,不知道那是什麼秘藏。

  那年輕儺師的元氣雄渾異常,舉手投足,元氣便如大海澎湃,他的手掌移動,便有海水捲動的異象!

  牛雲儘管戰力極高,生性好鬥,但白骨打魂鞭根本遞不出去,這鞭子往往稍微碰到那年輕儺師的元氣,便如觸電般,被震得彈回!

  許應很早之前便意識到牛魔戰力的弱點,那就是白骨打魂鞭只能打魂魄,傷不到肉身。若是遇到敵人的修為太高,便根本打不到對方。

  甚至,就算對方的修為不高,也可以用你打你的,我打我的這種方法對付。你固然可以打傷我的魂魄,我也可以一道神通幹掉你。

  陰間牛魔橫行,依仗的無非是儺師不修魂魄這一點,但只要洞悉們的弱點,便可以獲勝。

  「只是這個年輕人的元氣實在太渾厚了。」

  許應驚疑不定,兩層洞天的修為,能夠壓制牛震,著實非同小可!

  牛震雖然還沒有把太陰元育的八音學全,但元氣已經極其雄渾,又是叩關期境界,等閒開啟兩座洞天的儺師,根本不可能是他的對手。

  不過許應還看到地上躺著一堆人,應該都是被牛震打倒的儺師。

  這些儺師沒有周家的不死之身,被打傷之後,一時間很難痊癒。

  許應目光越過他們,向後看去,心頭微震。只見無妄山來了兩三百位儺師,這些儺師衣著光鮮,還帶著各種神獸,應該是享受香火的妖王成神,卻被人拿來當坐騎。

  他還看到幾位儺師身後時不時浮現出琉璃般天空,有五座六座洞天扎入其中,應該是大儺。

  只要那年輕人遭遇不測,他們便會出手搭救。

  突然,那年輕人足下一頓,周圍海潮頓起,伴隨著他的招式施展,四周大浪滔天,將牛震淹沒!

  許應心中暗讚:「這神通不壞!」

  那年輕人動用了神通,滔滔海水將牛震淹沒,任由牛震如何掙扎,也無法從海中逃脫。

  那年輕人的掌力蘊藏大海般澎湃的力量,一次又一次擊中牛震,將這頭牛妖震得眼耳口鼻都是血。

  蚖七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高聲道:「住手!這一戰是我們輸了!」

  那年輕人卻絲毫沒有停手的意思,神通越來越猛。

  突然,無比暴烈的氣息爆發,蚖七身軀一彈,激射而出,現出二十餘丈真身,氣勢全開,喝道:「我們已經認輸,何必趕盡殺絕?」

  那年輕人微微一笑,逕自催動掌力,竟要將他也捲入自己的神通之中,一舉戰勝牛妖與蛇妖!

  他們家此次興師動眾來到無妄山,不曾想還未遇到正主,居然被兩隻牛妖連傷數十位儺師,臉面丟盡。

  他此次出手,就是為了要替家族掙回一份臉面!

  「轟!」

  蚖七氣勢近乎爆炸般綻放開來,將那年輕人無量大海震得翻騰不休,像是要沸騰一般!

  那年輕人驚疑不定,只覺對方氣血瘋狂提升,數十倍於自己,尾巴重重一掃,他神通形成的整個海面便被打碎!

  那年輕人神通被破,口中吐血,眼看那蛇妖粗大如城牆般的軀體碾壓過來,不由萬念俱灰。

  就在此時,後方又有十幾個儺師紛紛衝上前去,各自洞天開啟,異口同聲道:「妖蛇,膽敢傷我裴家七公子?」

  那些儺師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本事也有高有低,但大都是開兩座三座的洞天,修為實力極為不俗。

  他們的洞天也是扎根在一片玉琉璃般的奇特天地中,他們的元氣修為也雄渾得可怕,遠比許應從前遇到的周家郭家等世家子弟的元氣深厚。

  「想圍攻我?臉都不要了!」

  蚖七大怒,突然周身劍氣閃動,頃刻間無數道劍氣纏繞周身,鋒利的劍氣切割四周,將那十多位儺師的儺術和神通紛紛切碎!

  蚖七怒吼,一聲,頃刻間化作百丈巨蛇,首尾騰空,身形游弋,遍體劍氣片片大如席,如龍鱗,唰唰唰,光芒四射,隨著他身軀滾動而旋轉,瞬間便將那十幾個儺師重創!

  只在剎那間,這十多位高手便各自落敗,心中萬念俱灰:「這條蛇,怎麼這麼猛?」

  蚖七凶威大發,正要將這十多位儺師一併斬殺,突然後方一位中年男子面帶笑容,近乎平移般出現在他的面前,笑道:「許公子家養的大蛇,果然厲害,師出名門。接我一招潮連海平試試!」

  他身後四座洞天浮現,不由分說便神通爆發,春江一線,怒潮裂空,奔著海平線而來!

  這一招攻出,即便蚖七運轉巴蛇真修,化作百丈大蛇,也被磅礡的春潮席捲,身不由己在潮中翻滾!

  無數股力量從四面八方向他擠壓,那是春江潮水連海平的潮汐之力,要將他擠成粉,揉成糰!

  此等道象,堪稱天地之威!

  那中年男子心道:「剛才七公子未能殺那頭蠻牛立威,罷了,我今日便開殺戒,殺這條蛇立威。不然,那姓許的野小子還以為我裴家好欺負。」

  他正要痛下殺手,突然一道身影橫在他與蚖七之間,那是個骨架寬大的少年,皮膚稍微有點黑,抬手迎上他的潮連海平神通。

  那少年手掌抬起,身後竟然也浮現出兩座洞天,一上一下,一座插入混沌海中,汲取混沌海的力量,一座高懸於火海之中,形如偃月。

  那骨架寬大少年一掌拍出,中年男子頓覺呼吸急促,眼前一座奇峰獨立,八峰輪轉,十萬大山拱衛,有天維中陷,地維傾斜之勢!

  兩人神通碰撞的一瞬間,中年男子便覺自己的神通遭到全面壓制,神通被破。

  兩人的手掌碰撞的一剎那,對方的掌力排山倒海般碾壓而來,那是純陽之力,中正平和,但偏偏霸道無比,直接將他的元氣碾碎!

  他看到自己右手五根指頭,十四根指節相繼炸開,骨頭化作齏粉!

  接著手背的五根骨頭也自炸開,一股恐怖的力量順著他的右臂向上侵襲,所過之處,肌肉扭曲成麻花一般,骨骼紛紛爆裂,發出劈啪的脆響,順著肩骨傳遞到他周身!

  他身軀劇烈晃動一下,全身骨骼幾乎在同一時間斷裂!

  「放肆!膽敢傷我裴家的人!」

  隱藏在人群中的那一個個裴家大儺終於忍耐不住,魚躍而出,各自洞天全開,向許應撲去!

  一口大鐘陡然出現,周圍光壁流轉,化作更大的一口大鐘倒扣下來!

  那光壁瘋狂旋轉,任由那些大儺神通何等精妙,威力何等強悍,也一併摧枯拉朽般破去!

  鐘聲一響,裴家帶來的所有大儺口噴鮮血,四面八方跌去!

  大鐘光壁猛地一收,恢復古樸的形態,漂浮在許應頭頂,徐徐轉動。

  許應面前,那中年男子雙腿發出哢嚓兩聲,腿骨折斷,跪在地上,強忍著渾身骨骼盡斷的劇痛,驚恐的看著面前這個少年。

  他難以置信,聲音沙啞,還有血霧從口中噴出,嘶聲道:「元氣純陽!你煉成了元氣純陽!」

  許應面色溫和,目光溫潤,道:「你也很不錯啊。我察覺到你的元氣很純,應該有修煉過純陽元氣。你比其他世家子弟的元氣都要純淨。」

  那中年男子目光驚恐,他跟隨裴家族老修行,接觸到一些族中隱秘,其中便有裴家族老和老祖在研究上古妖族功法。

  後來,他才知道所謂的妖族功法,就是上古煉氣士的功法!

  他僥倖修得其中的純陽元氣,自忖元氣造詣遠超同儕,沒想到與許應稍一碰撞,直接被碾壓!

  許應面帶笑容,提議道:「我與閣下棋逢對手,今日你我一戰,就當打個平手如何?大家各退一步,不傷彼此和氣。況且我也受傷了。」

  那中年男子悶哼一聲,身軀一歪,倒在地上,昏死過去。

  他骨骼盡碎,五臟受損,能夠堅持這麼久才昏倒屬實不易。

  許應說過場面話,自以為得體,回頭看了看蚖七。

  蚖七露出鼓勵之色,讚道:「阿應,你越來越有謙謙君子之相了。你這番應答,讓對方也保住了臉面,又維持了自己的風度,皆大歡喜,大家都有面子。」

  許應欣喜道:「我與元兄弟廝混這麼久,又受你熏陶,自然學到很多。」

  這時,只聽一個渾厚的聲音響起,呵叩笑道:「零陵許妖王,果然有過人之處。許妖王,我京師裴家,前來請許妖王入京!」

  許應循聲看去,只見一個精神矍鑠的灰衣老者從人群中走出,其人髮鬚灰白,氣息如淵,深不可測。

  就在他的目光看過來的那一刻,那灰衣老者身後浮現出九座洞天,一晃即逝。

  「老朽裴敬亭,請許公子入京。」那灰衣老者笑道。

  蚖七心中凜然,縮小體型,悄悄來到許應身後,道:「裴家是儺法世家,兩千年來出現過三十一位大將軍,十七位宰相,三十八位尚書,是最古老的儺法世家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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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3-10 00:23:37 |只看該作者
第0092章 大海無量暗潮生

  許應也被嚇了一跳,低聲道:「這些大將軍、宰相和尚書,都是儺仙嗎?」

  蚖七搖頭道:「不知。書裡沒說。不過別的不敢說,眼前這位灰衣老者,便是一位修成九座洞天的儺仙!他並不在書上記載的裴家將軍宰相和尚書的行列。我想,裴家的儺仙只怕會更多。」

  許應驚愕,一個世家,兩千年最低出現八十七位儺仙,難道真的可以成批成批的栽培出儺仙?還是有其他什麼原因?

  「這裴家,莫非屬韭菜的?」

  他想起儺仙的晚年,心中生出一股荒誕的感覺,悄聲道:「裴家的裴,怎麼寫?」

  蚖七用尾尖寫出一個『裴』字,許應看了,恍然大悟,道:「上面一個韭字,難怪會有這麼多儺仙。」

  蚖七道:「他們剛來到山上,就向我們找茬,很是跋扈,說這裡不是無主之地,祖上原本是裴家的產業,然後就拿出地契,印章都是濕的。然後便趕我們走,牛乾氣不過,就打傷了十幾人。牛乾也被打傷,我便要他們劃下道來,公平對決。」

  許應瞥了裴敬亭一眼,道:「他們一開始的目標便是我,其他都是尋事的藉口。」

  那灰衣老者見他們嘀嘀咕咕,不知說些什麼,咳嗽一聲道:「許妖王,裴家請公子入京,不知公子是否同意?」

  許應爽快答應,道:「同意。我與元家郭家有舊,正打算去京師看望他們。」

  灰衣老者裴敬亭微微一怔,沒有料到他不做任何反抗就答應下來,微笑道:「老夫的意思是,我裴家希望單獨請公子入京,與其他世家並無瓜葛。」

  許應還是痛快答應,意味深長道:「只要你裴家能獨力對抗其他世家,我自然不無不可。只是,我怕你裴家擔不起。」

  裴敬亭心中凜然,細細品會他這句話的意思,心頭大震:「那日無妄山上觀白眉老祖渡劫,各大世家的老祖都到了,只怕都認出了養大蛇的少年。然而這十幾天,這些老狐狸都沒有什麼動作。按理來說,不該。」

  他額頭冒出細密冷汗,心道:「這次家主沒有親自前來,而是派我來,只怕因為此行的確凶險。家主須得隱藏在暗處,方能確保萬無一失!但我明顯被擺了一道。難怪他是家主,我只能跑腿。」

  蚖七悄聲道:「阿應,咱們就這樣被脅迫去京師?」

  許應笑道:「儺仙親自到場相請,又有這麼多高手在,不容我們不去,而且,誰脅迫誰還很難說。」

  他看了看裴家的這些儺師,感慨道:「不知這些人,有幾個能活著回到京師?」

  蚖七心中很是擔憂,詢問大鐘,道:「鐘爺,你能幹掉儺仙嗎?」

  大鐘道:「我最近竊……嗯,勤修苦練,傷勢好了四五分,若是一個儺仙,也就打死了。但儺仙數量太多,我打不過來。」

  「儺仙太多?」

  蚖七疑惑,四下張望,除了裴敬亭之外,他沒有看到其他儺仙,心道:「鐘爺所說的儺仙在何處?」

  許應吩咐牛震牛乾兄弟,道:「為師要去京師一段時間,你們好生看著洞府,每日記得做早課,勤加修行。我與你蚖師叔不在時,你們切不可懶惰。回來後,我要考校你們的修為。」

  兩牛連忙人立起來,雙蹄對叉在胸前,躬身道:「謹遵師尊教誨。」

  許應簡單收拾一些曬乾的衣裳,塞入蚖七口中,又把立在牆角的那把大石斧取來,讓蚖七張開嘴巴。

  蚖七嚇了一跳:「這麼大,怎麼塞得進去?會弄傷我的!」

  那石斧的斧面比許應還高,斧柄更長,的確不太好塞進去。

  許應道:「我們此去京師,說不定會遇到袁天罡的家人,劍匣便要還給人家。再說,到了京師說不定要砍人,沒有趁手的武器怎麼能行?」

  蚖七只好盡可能張大嘴巴,許應扛著斧頭走入他的腹中,把斧頭放好這才走出來。

  許應收拾妥當,向裴敬亭笑道:「裴老,請。」

  裴敬亭客客氣氣,道:「許妖王,這邊請。老朽在山下備了寶輦。」

  許應跟上他,後方大鐘飛來,沒入他的後腦。蚖七也遊動上前,身形越來越小,猛地縱身一躍,跳到許應肩頭,尾巴勾住他的衣領,腦袋垂下,幽幽的看著四周。

  只是裴家這次多了四五十名傷者,哀聲一片。

  「裴老下次請我,直接說就可以。」

  許應向裴敬亭道:「還鬧什麼地契決鬥之類的事情,即便我們鄉下人也會笑話。我們都是鄉下人,出手沒輕重,萬一打死了他們,還惹得裴老不快。」

  裴敬亭稱是,喚來一人,道:「把奴兒牽上來,給他們療傷。」

  過了片刻,一人被牽了上來,許應看向這個『奴兒』,只見此人大腹便便,脖子拴著狗鏈,利鉤鎖住琵琶骨,渾身是血,像狗一樣四肢走路,一邊走一邊呼哧呼哧喘氣。

  一個裴家子弟踢『奴兒』一腳,喝道:「還不快爬起來給老爺們療傷。」

  那『奴兒』稱是,蹣跚著過去,給那些傷者治療傷勢。

  許應目光閃動,道:「那奴兒,你抬起頭。」

  裴家子弟又踢了那『奴兒』一腳,喝道:「許老爺讓你抬頭!」

  『奴兒』抬起頭,目光躲閃,不敢與許應對視。

  「阿應,是永州刺史周衡!」蚖七驚聲道。

  許應沒有做聲,那『奴兒』正是永州刺史周衡。對他,許應並不陌生。永州刺史周衡掌管永州很多年,高高在上飛揚跋扈,這些年做過的惡罄竹難書。

  永州在他治理下民不聊生,許應都看在眼裡。周齊雲與許應書信往來,也都是讓他送來。

  他而今落得為奴的下場,著實讓許應心靈大受震動。

  「許老爺,樹倒猢猻散。」周衡似笑非笑,似哭非哭。

  許應揮了揮手,那裴家子弟牽著周衡去了。

  裴敬亭道:「周家畢竟是一個年輕的世家,還不知收斂,仗著家中有一位舉世無敵的老祖宗,處事便狠辣異常,不但盤剝百姓,而且連其他世家也不對付。現在白眉老祖死了,他周家德不配位,還佔著高官財富,理當有此一劫。」

  許應與他並肩而行,道:「裴家知道周齊雲已死?」

  裴敬亭笑道:「周家人的動向,誰不知道?周家像蝗蟲一樣四散奔逃,抓幾個人問一問,就都清楚了。」

  他感慨道:「周齊雲渡劫失敗,留下一道飛昇霞光,九嶷山便是飛昇地。為了這塊飛昇地,各大世家人頭打出狗腦子,死了不知多少人。」

  許應這些日子都在無妄山飛昇地中潛修,渾然不知竟然發生了這麼多事,詢問道:「九嶷山飛昇地,莫非落在裴家之手?」

  裴敬亭嘆道:「我裴家也想獨得這處飛昇地,但神州大地藏龍臥虎,各大世家也都有老傢伙坐鎮。想獨佔飛昇地沒有可能。好在我裴家最擅長的便是和稀泥。請!」


  他們來到山下,只見山下停著一輛寶輦,拉車的是兩隻白犀,身上妖氣頗重,但更重的是香火之氣!

  白犀本來壽命便久,修成妖之後,壽命可達一兩千年,倘若在這段時間享受香火,成為妖神,便可煉成金身,實力極為強橫。

  「這兩隻白犀是我祖上收養,已有一千八百歲,若非迎接貴客,絕不出動他們。」裴敬亭道。

  許應跟著他走上白犀寶輦,只見那兩隻白犀足底生雲,步步高陞,拉著寶輦騰雲駕霧,向東北方向奔去。

  「這次九嶷山飛昇地,在他們殺得天昏地暗時,是我裴家做和事佬,與他們說和。大家利益均攤。」

  裴敬亭面帶淺淺笑容,道:「規定好時間,子弟的人數,誰都可以利用飛昇地。我裴家沒有參與爭奪,一個人未死,便分到一碗羹。這就是古老世家的智慧。」

  白犀寶輦內部極大,宛如宮殿,眾人分主賓落座,許應不懂這個,還是靠蚖七掛在耳邊指點,這才沒有坐錯位置。

  又有絲竹聲響起,七個婀娜妖嬈的女子邁著細碎的步子,快步從後殿走出,青袖一揚,從許應眼前拂過,便對著他扭動腰肢,翩翩起舞。

  許應有些不知所措,但很快鎮定下來,心道:「城裡的女孩真好看,還香香的。胳膊真白……其他地方也白,就是窮,穿不起衣裳。一跳舞,啥肉都露了出來。」

  「這是什麼曲兒?」他詢問道。

  「這曲子名叫清平樂。」

  裴敬亭知道他見識淺薄,道:「我們此去京師,京師又叫神都。當年則天大聖皇帝竊國篡位,打算建造神國,皇權神權,收歸一體,因此改京師之名為神都。只是她未能辦到。至道大聖皇帝繼位後,打入陰庭,這才完成則天大聖皇帝的遺願。那時萬國來朝,神都可比天庭,不知有多熱鬧!」

  許應身後便是車窗,望向窗外,只見許多裴家子弟騎著一尊尊妖神振翅飛行,守護白犀寶輦。

  他回頭看去,無妄山和九嶷山分別在新地的兩地,遙遙相望。新地的邊緣,還有大裂縫在動盪,陰間的入侵還是沒有停止。

  更多的天地,從深淵中釋放出來。

  許應一直在新地中,沒能走出去,永州新地,是這場天地變故的核心,很多事情都是在這裡發生。

  現在,他來到高空上,才發現這世界已然與往日不同。

  不知何時,神州大地的各處,都有新地湧現,這片疆域變得更加遼闊,也更加危險。

  許應居高臨下,放眼望去,此時的神州大變模樣,原來文武大聖、則天大聖和至道大聖三位大帝建立的神朝,已經被新地分割成一塊一塊,散落在天地間。

  古老的神朝,岌岌可危。

  許應回過頭,寶輦中依舊一片歌舞昇平的祥和景象。

  盛世中,危機暗藏,大家都看見了,卻都裝作沒看見,依舊載歌載舞。

  誰都以為天塌了,不會砸在自己身上。

  蚖七從許應衣領中探出頭來,詢問道:「裴老,你們裴家這麼多儺仙,他們晚年是否遭遇不測?」

  裴敬亭臉色頓變,喚來一人,道:「去看看泡茶的水燒開了沒?」

  那人道:「還未開。」

  「那壺水沒開,就不要提了。」裴敬亭道。

  蚖七聞弦而知雅意,便沒有繼續問下去。

  饒是兩頭白犀妖神有著一千八百年的道行,飛行了半日,也覺得吃力。裴家其他坐騎,腳力也難以支撐,於是降落下來,尋找落腳地。

  這群山中有一處城鎮,鎮中還有居民,眾人於是降落在這座城鎮中,引來許多人張望。

  裴敬亭四下瞥了一眼,心中凜然,他察覺到有些鎮民的氣息無比悠長,普通人呼吸十幾次,他們才呼吸一次!

  「我們被盯上了。」

  裴敬亭目光閃動,悄聲道:「裴玉,你帶著族人去給兩隻老白犀上香,讓祂們快點恢復香火之氣!還有,告訴所有人,不得在鎮上廝混,不要吃外面的任何東西!」

  那裴家子弟嚇了一跳,心知事態嚴重,匆匆而去,但還是有不少裴家子弟趁著歇息的空當,跑去這座城鎮裡尋歡作樂。

  裴敬亭謹慎無比,命自家廚子生火做飯,堅決不用鎮上的任何東西。待到吃飯時,有三十多人沒回來,有裴家大儺前去尋找,也沒有回來。

  吃罷飯,眾人還打算再等等,裴敬亭搖頭道:「不等了,立刻走!」

  眾人急忙上了坐騎,兩隻白犀也自腳踩祥雲騰空而起,拉起寶輦衝上天空。

  眾人距離那城鎮越來越遠,心情都有些沉重,幾十個人,活不見人死不見屍,就這樣消失在那座小鎮中。

  裴敬亭走出寶輦,向下看去,只見那座小城鎮已經細小得難以看見。

  這老者冷笑一聲,手掌向下虛虛一按,那座小城鎮突然整個坍塌,深深凹陷下去,沉入地底十多丈!

  連同城鎮與周圍,方圓數里,皆在一個巨大的掌印之中。

  「我雖然不能在鎮中動手,但可以為你們報仇。」裴敬亭淡淡道。

  就在這時,一陣微風吹來,正在奔行中的白犀碩大的腦袋突然無聲無息從脖子上脫落下來。

  微風中,一個個裴家高手無聲無息的四分五裂,裴敬亭轉過頭來,看到微風中有寒光閃動,他隨行的裴家高手,竟在短短片刻便死傷大半!

  那兩隻為裴家效力了一千八百年的白犀,也在微風中被肢解!

  白犀寶輦也在微風中支離破碎!

  寶輦中,許應正在欣賞七位曼妙女子的歌舞,突然那七位少女也自身首異處,整個寶輦中的宮闕在微風中瓦解!

  那恐怖的微風來到他的面前,突然分開,從他兩側吹過。

  少年一根髮絲擦過微風,髮絲逕自破碎。

  許應這時才注意到,他坐在空中,四周裴家的儺師、大儺以及妖神,正在風中解體!

  「阿應!」蚖七驚聲叫道。

  許應淡定從容:「不必慌張,裴家會解決的。這人手法不好,傷到我一根頭髮。」

  裴敬亭橫身擋在那些尚未被風吹到的裴家子弟面前,怒火滔天,猛然將修為提升到極致,身後浮現玉琉璃般的異界,九大洞天扎根在琉璃中!

  他狂暴的元氣湧出,隱景潛化地顯仙蹤,正是他的魂魄,屹立在潛化地中,縹緲如仙!

  「大海無量!」

  裴敬亭怒吼,雙掌迎著那微風推出,天空中雷霆震盪,突然間浩瀚海面浮現,滔滔萬里,伴隨著他的掌力,向前摧枯拉朽般推去!

  海面陰沉黑暗,雷霆交加,沉重無比,將那微風震碎,下一刻便來到數十里外的一座高山!

  那座山頭轟然炸開,山體出現一道道裂痕,然而大海無量的神通卻似遇到了阻力,彷彿撞擊在一面無形的牆壁上,湧動的海水向四下炸開,澎湃作響!

  裴敬亭灰白頭髮飄揚,再度怒吼一聲,元氣再度提升,掌力暴增!

  那座山頭摧折,海水滾滾碾壓過去,只聽一個聲音飛速遠去,哈哈笑道:「裴老二,給開個玩笑你便拚命了。真是小氣,玩笑也開不得……」

  裴敬亭面色鐵青,散去神通,滔滔大海消失不見。

  他回頭看去,自己帶來近三百位裴家子弟和門生,此刻連自己只剩下兩人!

  那裴家子弟正是被蚖七重創的『七公子』裴夜,嚇得臉色蒼白,六神無主。

  裴敬亭看向許應,卻見許應周身劍氣流轉,穩穩的飄浮在空中,面色如常。

  裴敬亭壓下心頭的震怒,平復激盪的氣血,沉聲道:「許妖王不怕嗎?」

  許應搖頭,道:「我曾經說過,誰脅迫誰還不一定。裴老莫非忘記了?」

  裴敬亭眼角跳動,足下輕輕一頓,一道大河橫跨長空,面色恢復如常,道:「許妖王請。這次妖王只怕要濕鞋了。」

  許應微笑道:「即便濕身也無妨。」

  他落在河面上,散去劍氣,只見那道空中長河的浪濤托著他的雙腳,將他向前送去,速度居然也不慢。

  裴敬亭帶著七公子裴夜,維繫自己的長河神通,護送許應前行,心道:「他是通曉煉氣士妖法的許妖王,沒有人會對他下手,但一定會對我們下手……」

  他剛想到這裡,突然,七公子裴夜直挺挺倒下,背後插著一支利箭,死於非命。

  他已然被人無聲無息射殺!

  裴敬亭眼角亂跳,強忍著怒火,繼續前行。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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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3-10 00:23:58 |只看該作者
第0093章 平生不修善果

  裴敬亭精神高度緊張,時刻關注四周動靜,他們一行二三百人,現在只剩下他一人。但即便是一個人,他也要把許應活著帶去神都!

  不知不覺夜幕降臨,到了夜間方向難辨,下方群山蒼茫,分不清地理,他也不敢繼續前行,只好停下歇息。

  他們沒有去附近的城市,也沒有尋一座廟宇借宿,只是隨便尋了個山頭落腳。

  許應毫無怨言,親自燒火做飯,蚖七則跑去打獵,過了片刻,這條大蛇拖著一頭小山般的野豬回來,驚聲道:「阿應,這山裡的豬好大!」

  裴敬亭盯著四周,沉聲道:「這是新地裡面跑出的異種……」

  他眼中精光四射,突然一掌隔空拍去,十幾里外的山林炸開。裴敬亭眼角抖了抖,放鬆下來:「原來是隻蚊子飛過去。」

  許應燒好飯菜,笑道:「裴老不必如此緊張,先坐下吃飯。」

  飯後,裴敬亭眼觀六路耳聽八方,一宿未睡,許應卻是倒頭就睡,一覺睡到天亮。

  太陽還未升起,許應簡單洗漱,對著朝陽採氣,開始清晨的功課。

  蚖七也來到他身邊,對著早上的太陽呼吸吐納,即便是大鐘也搖搖晃晃的飛出來,振奮精神,對著太陽忽大忽小的修煉起來。

  裴敬亭看著這一幕,心中驚訝,卻不知這些是許應養成的習慣,後來結識蚖七和大鐘,便養成了大家的習慣。

  清晨的陽光在許應頭頂形成方圓三四畝的道田,身後也有泥丸、絳宮兩大秘藏浮現,伴隨著他呼吸吐納,道田和秘藏也如同在呼吸一般。

  「他統一了泥丸和絳宮兩大秘藏!」

  裴敬亭心頭微震,對許應不覺生出幾分欽佩,「都說此人指點白眉老祖,讓白眉老祖儺氣兼修,看來果然如此!」

  突然,裴敬亭有所覺察,抬頭望向遠處。

  只見一頭驢子出現在遠處的山坡上,悠閒地吃草。

  那驢子彷彿感覺到他的目光,抬頭向他看來,連忙一陣小跑,跑到山頂,躲到一個神態木訥的少年身後。

  裴敬亭長長吸一口氣,目露精光,邁開腳步,向那木訥少年走去。

  伴隨著腳步邁出,他的氣勢也自越來越強,法力越來越雄渾!

  他的腳下海水湧動,以他的腳為中心,四面八方瀰漫開來。但這海水卻不是真正的海水,是他存想的道象,也是他的隱景,沒有任何厚度,卻與真實的大海一般,蘊藏撼天動地的威力!

  「朱家與周家一樣,只是一個新崛起的世家,甚至還不如周家。」

  裴敬亭的氣勢越來越強,道:「朱老祖最好不要給朱家添麻煩。惹到裴家,你這個新興的世家擔待不起。」

  那木訥少年正是朱家老祖,淡淡道:「試試。」

  蚖七連忙道:「阿應!裴老頭被引走了,咱們可以開溜了!」

  許應搖頭道:「繼續修煉。」

  蚖七不解。

  大鐘道:「咱們走,又能走到何處?就算你藏到任何地方,只要你修煉時引發天地異象,都會被找出來。」

  許應道:「是人求我,不是我求人。與其總是被人追殺,不如索性主動一些,把主動權掌握在自己的手中。他們不是周齊雲,有何資格脅迫我?」

  「怎麼掌握?」蚖七問道。

  許應道:「從這裡走到神都,我便可以掌握。」

  他話音未落,只見一個白髮老者騎驢走來,停在不遠處,那白髮老者笑道:「許妖王,別來無恙?」

  那老者便是當日在無妄山借宿的朱家老者,許應等人原本以為他是木訥少年的爹,沒想到他是兒子。

  許應輕輕頷首,道:「托福,無恙。」

  那老者相邀道:「可否勞煩許妖王去朱家走一遭?」

  許應正色道:「請朱當家的帶路。」

  那老者欣喜道:「可不敢當。我朱家老祖宗還在,當家的不是我。許妖王,還請上驢!」

  大鐘飛入許應後腦,蚖七縮小體型,躲在許應衣領下,許應騎上驢背,那白髮老者在前面牽驢,笑道:「許妖王儘管放心,這頭驢子雖然蠢了點,但跑得卻快。」

  那驢子足底生煙,一路噠噠奔跑,速度越來越快,翻山越嶺,如履平地。

  蚖七疑惑道:「在無妄山時,你們不是說要把這頭驢殺了吃掉嗎?為何沒殺?」

  那驢子氣得鼻孔噴煙,一個屁顛,差點把許應顛下去。

  朱家老者連忙狠抽兩鞭,這才讓驢子老實一些。

  如此奔行三百餘里,突然前方有真龍之氣從山林中升騰而起,那真龍巨大且蜿蜒,竟然將一座大山盤繞起來。

  那真龍青色的龍鱗,像是青銅的鏽跡,巨大的龍頭兇惡異常,從山上垂下,嘴角流涎,盯著驢子和朱家老者。

  真龍的頭顱龐大無比,如一座小山,猛地打了個響鼻,狂風呼嘯,山林摧折,飛沙走石。

  驢子當場尿了一地,朱家老者也是面色蒼白,仰頭打量這青色真龍,猛然大喝一聲,身後浮現出八座洞天。

  「嗡!嗡!嗡!」對面的山頭上,九座巨大的洞天懸在天空中,緩緩旋轉,彷彿扭曲了時空,讓天空也變得扭曲起來。

  從朱家老者的視野看去,看到這座山後方的天地變得光怪陸離!

  「聖皇李家,果然名不虛傳!」

  朱家老者當即向許應道:「許妖王請下驢,朱某只能送妖王到這裡了,告辭!」

  許應下驢,朱家老者當即跳上驢背,死死盯著那青龍,倒騎著驢,一路瘋狂拍打驢屁股倉惶而去。

  許應向前走去,卻見那青龍盤繞的山坡下一個黃衫少年仰面躺在茵茵綠草上,翹著二郎腿,抖啊抖的。

  他雙手放在腦後,盯著天空,嘴裡還叼著一根狗尾巴草。

  許應來到跟前,那黃衫少年骨碌起身,笑道:「我乃昭皇叔李誡,有些老傢伙叫我李皇叔,在此等候許妖王,送許妖王入京面聖。」

  許應笑道:「好。我在九嶷山與聖神皇帝一別,很想再見一見他。敢問李皇叔有何代步的車輦?」

  李皇叔哈哈大笑,伸手一揮,笑道:「這便是聖上讓我帶來的車輦!聖上說,一定要許妖王坐在這裡上京!」

  他頭頂青龍嘩啦搖晃身子,匍匐下來,青龍的腦門上竟然有一輛囚車,枷鎖腳鐐,一應俱全!

  許應不以為意,登上龍首,打開囚車,走了進去。

  李皇叔來到跟前,笑道:「得罪。」說罷,打開枷鎖腳鐐,將許應的脖子和腳脖子、手脖子扣住。

  「此乃天牢特製的寶物,可鎖肉身、魂魄,封人體六秘,禁一切變化。」

  李皇叔道:「陛下雖然讓我把你囚禁,送到神都,但我觀陛下的意思,他還是極為看重你的才華。此次去神都,陛下必定恩威並施,不會太為難你。」

  許應笑道:「若是如此,我也不會為難陛下。」

  李皇叔微微皺眉,腳下青龍一動,騰空而起,在空中蜿蜒游動,向神都而去。

  此行兩千餘里,突然空中大日傾斜,竟然又多出一輪太陽,李皇叔心知不妙,立刻嚴陣以待,卻見那太陽中有馬車奔來,前頭是四匹燃燒著熊熊火焰的駿馬,拖著一輛馬車,馬車後拉著一輪太陽!

  那四匹駿馬一邊奔跑,一邊褪掉身上的皮,長出龍鱗龍爪,兇惡異常,渾身散發出滔天的凶氣,令人不寒而慄!

  「覺醒太古血脈的龍種?能尋到四個覺醒血脈的龍種的世家,定非等閒世家!」

  李皇叔不敢怠慢,青龍陡轉,撲向那輛馬車,喝道:「車中的到底是誰?還不現身?」

  青龍與四匹龍驤轟然碰撞,勁氣四射,那馬車突然炸開,一尊有如太古巨神般的身影站起,金燦燦的身軀,筋肉如虯龍盤結,掄起一柄巨斧,向青龍和李皇叔砍下!

  李皇叔奮然迎擊,然而他剛剛接下巨斧,馬車後的大日之中,一根粗大的棍子搗來,正中他的胸口。

  李皇叔大口吐血,心中又驚又怒:「趙家兄弟!」

  青龍被趙家二弟一斧子斬斷頭顱,龍頭連同囚車一起從高空跌落。

  李皇叔獨自迎戰趙家兄弟,已經來不及搭救囚車,心中暗道:「這下糟了!許應若是摔死了,無法向聖上交代!」

  就在此時,一隻翼展百丈的白鶴振翅飛來,尖尖的長喙從囚車中穿過,將囚車劫走。

  那白鶴的額頭,一個嬌媚女子迎風而立,咯咯笑道:「許妖王去我崔家做客,便不勞煩各位了!」

  「咻!」

  一道箭光射來,從那白鶴的左眼入,右眼出,白鶴炸開,化作一團氣血散去,卻是大道之象所化。

  囚車向下墜去,又有一道天梯襲來,遠處有巨人站在天梯上,單手托起青天,囚車落在青天白雲之上。

  「哈哈,各位相好的!許小弟是我郭家的姑爺,要進京和我家小姐成親的,不勞各位相送了!」

  一個白髮高大老者出現,臉上蒙著黑色面巾,身後巨人托著囚車,與他一起在天空中縱躍如飛,如靈猿一般,一個跟頭便是百十里,速度極快!

  突然,裴敬亭渾身是血,不知從何處衝來,悶頭向郭家的高大老者衝去,喝道:「郭老祖,留下許妖王!」

  朱家木訥少年也自衝來,喝道:「郭兄,莫非想獨吞?」

  李皇叔奮力擺脫趙家兄弟,也自衝來,遠遠喝道:「郭老,你是護國公,也要違反皇命?」

  那白髮高大老者正是郭家老祖,聞言心裡一突,罵咧咧道:「我蒙著臉居然還能被你們認出來,這下不好交代了。」

  他將囚車奮力拋出,高聲道:「許小弟,前面便是神都,進城報我郭家名號!」

  「呼--」

  囚車在天空中飛行,穿過一座座奇峻山川,穿越兩側山崖的峽谷,從一片大瀑布下飛越而過。

  囚車中,許應只看到前方一片氣勢恢宏的古老城市映入眼簾,

  那是一片有如仙宮福地般的城市,各種高聳如雲的寶塔,木樓,天空中還有各種洞天異象,以及偉岸巍峨的神靈!

  那些神靈比陰庭的巨神雕像絲毫不遜,厚重香火之氣如同雲霧,如同飄帶,從這個城市的建築之間穿過,化作長虹,化作長橋!

  遠遠看去,行人穿梭如織,行走在香火形成的長虹和長橋上。

  囚車向那座城市砸去,許應見狀,立刻催動太一導引功,鼓盪體內元氣,這天牢特製的枷鎖腳鐐鎖得住人體六秘,鎖得住洞天,也鎖得住魂魄,但鎖不住他的希夷之域!

  許應鼓盪氣力,將腳鐐枷鎖啪啪震開,囚車四分五裂。

  他抬腳向前踩去,雲梯浮現,許應扶梯墜下,墜落的速度越來越慢,終於距離神都還有十多里時,降落在地。

  十里外,便是香火鼎盛,氣派非凡的神都,天子所居。

  許應向神都走去,只見道路兩旁,餓殍盈野,一具具屍體被草蓆裹著,丟在大河邊。

  那大河裡有大魚成妖,腹下生出四條粗壯的魚鰭,從水裡噗通上岸,奮力往岸上挪,咬住一具屍體,便拖入水中。

  水裡便一陣翻騰,水中的魚妖都來搶食。

  許應不由放慢腳步,沿著驛道向前走,只見道路邊還有儺師,一個個鬼鬼祟祟的,取出一個半人高的朱紅色大葫蘆,立在屍體旁邊,口中唸唸有詞。

  他們見到許應走來,便一個個住口,直起腰,目光詭異的盯著許應,卻一言不發。

  待許應走過去,他們便又唸唸有詞,催動那葫蘆。

  許應調動天眼,回頭看去,便見那葫蘆中飛出很多黑煙,鑽入河邊的一具具屍體中,竟然將屍體中的魂魄,從鼻孔裡拽了出來!

  河邊的屍體,很多沒有超過頭七,他們的鬼魂還守著自己的屍身。到了白天,鬼魂便會躲入自己的屍體中,躲避陽光。

  葫蘆嘴裡的黑氣,居然可以把這些鬼魂從各自的屍體中強行拽出!

  下一刻,許應看到那些鬼魂掙扎,扭曲,被黑氣裹挾著,紛紛向朱紅葫蘆中落去!

  「你們幹什麼?」許應大聲喝問。

  那一眾儺師連忙停止,一個儺師皺眉,道:「朋友,不管你的事,我們是從神都府上來的,不要多管閒事!」

  許應頓時醒悟:「你們搜集魂魄,是給神都裡的大人物煉藥?」

  那幾個儺師對視一眼,為首的黑衣儺師道:「留不得了!殺了再說!」

  他們正要動手,突然劍芒一閃,幾位儺師還未來得及反應過來,便各自身首異處!

  許應一劍連殺數人,和善的面孔露出兇惡之色,抓起那朱紅色大葫蘆,凶神惡煞的向神都走去。

  「我懷著向善求學之心而來,怎奈這神都,看起來不似善地!逼我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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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94章 我有一個妹妹

  許應走到神都五里處,便見路上有十幾輛車輦迎來,前擠後擁,把驛道擠得水洩不通,只聽有人叫道:「是零陵許公子嗎?我奉劉家老祖之命,前來迎迓!」

  「我是郭家內府的管事,奉老太爺命,前來迎接零陵許公子!」

  「零陵許公子,上我崔家的車!」

  「我裴家的車,開得又快又穩!」

  ……

  還有太監駕著一輛囚車過來,看到其他人都是寶輦香車,神靈坐騎,唯獨自己駕的是囚車,便沒有好意思開口。

  許應沒有登上任何世家的車,逕自向神都走去,拱手道:「我愛步行!」

  各大世家的管事也紛紛跳下車,陪他步行。

  後面車馬如龍,隊伍很長。

  許應就這樣一路走入神都城,無人盤查,各家管事力邀他去各家做客,許應一併婉拒,道:「我在神都有舊,與元家的元未央公子相識,便叨擾他,住在元家。對了,你們誰知道這種葫蘆是哪家的?」

  他取出朱紅大葫蘆。

  王家管事上前查看一番,搖頭道:「這種葫蘆沒有留下什麼印記,不好辨認是哪個府上的。許公子莫非是在城外遇到用葫蘆搜魂的人?」

  許應點頭,道:「遇到幾個奇怪的人,在河邊搜魂。」

  王家管事笑道:「多半是給哪個府上的老人煉丹的。有些人喜歡走偏門,去搜集剛死的人的魂魄,用來給老人配靈丹,吃了可以延壽。許公子,這邊請。」

  許應皺眉,把朱紅大葫蘆交給蚖七。他肩頭的小蛇腦袋陡然大了好幾圈,張口把那朱紅大葫蘆吞下,腦袋又自縮小。

  各大世家管事在前帶路,許應四下看去,只見神都氣象確實與眾不同,百姓也都富足,城中的三座神像是三聖像,分別是文武大聖皇帝、則天大聖皇帝和至道大聖皇帝的雕塑。

  這三位皇帝雖然已經故去,但依舊香火如雲,頗為鼎盛。

  三聖皇鎮住神都氣運,祂們故去之後,已成神靈,祂們的香火也成為神都的道路交通的一部分。

  神都有香火輦道,便是三聖皇的香火之氣形成的官道,漂浮在天空中,直達皇城。時常有寶馬雕車從上面駛過。

  還有香火之氣形成的虹橋,掛在洛水上,人們走在上面,如走在雲端。

  許應遙望三聖像,停步詢問道:「諸位,三位皇帝的魂魄是在陰間享福,還是在神像中?」

  眾人紛紛搖頭,裴家的管事笑道:「這哪裡是我們能過問的事情?不過,三聖皇倒是在年關時顯聖,神像便會活過來。災亂時,還有三聖皇復甦,鎮壓那些亂黨。」

  這三聖像的香火之氣太強大了,其中文武大聖與則天大聖,香火之氣已經在身後形成一道火焰狀的神龕,高達百丈,但相比祂們身軀,百丈神龕也顯得極為袖珍。

  至於至道大聖,香火神龕便小了很多。

  「許公子,那裡是凌煙閣!」

  裴家管事遙指一個方向,許應看去,只見那裡青氣裊裊而起,直衝雲霄,鼎盛至極,青氣下是一座高樓,氣象萬千!

  「那裡供奉的是歷代以來,神朝最強大的存在。」崔家的管事是個貌美的婦人,告訴許應道。

  許應指向另一處地方,疑惑道:「那裡又是什麼地方?」

  眾人看去,只見許應手指的地方是一株大柳樹,高聳入雲,柳樹周圍沒有其他建築,有滾滾黑氣纏繞著這株大柳,兇惡至極,隱約間,還可以看到不知多少孤魂野鬼生活在柳樹中,都是提著自己的腦袋。

  「那裡是獨柳樹,斬頭的地方。」柴家的管事道。

  去元家要經過那裡,許應遠遠看了一下,獨柳樹下正在砍頭,有百十人跪成一排,金吾衛監斬,用令旗鎮住四方,又用乾元旗鎖住天空,坤元鼎鎖住大地,免得逃脫。

  「許公子,他們是在砍周家的人。」

  崔家的美婦人笑道:「砍了十幾天了,每天都要砍百十口人。你看旁邊那個拿白幡的,是收魂的,要用周家人的魂魄煉靈丹呢,延年益壽!」

  許應看了一眼,果然有個金吾衛拄著一面白幡。

  這種白幡他見過,皇帝命金吾衛殺蒼梧宗弟子的時候,便有金吾衛拄著白幡。

  「這裡砍頭的,怎麼都是男丁?」許應詢問道。

  「女的賣到勾欄青樓裡去了,做了官妓。周家犯了謀反的罪,膽敢在九嶷山謀害聖上,沒有夷九族已經是聖上慈悲了。」

  ……

  許應來到元家,元家是高門大院,一看便氣派斐然,只是這個古老世家已經衰敗,家丁也不興旺,到了這一代,元家連老帶幼只剩下不到十口人。

  看門的家丁見這麼多人上門,慌忙前去通報。

  過了片刻,便聽內府有人前來相迎,開門看時,是青衣老僕驍伯。驍伯身後跟著一個年輕公子,謙恭有禮,儀表不俗,正是元未央。

  「元兄弟,我前來叨擾。」許應笑道。

  驍伯臉色一沉,便想堵住門不讓他進來。元未央彬彬有禮,向驍伯道:「許妖王遠道而來,身後是各府的管事,我元家若是不請他進來,元家臉面便要丟盡了。」

  驍伯無奈,悄聲道:「老夫人那裡不好交代。」

  元未央含笑道:「母上那裡有我去說。驍伯別讓客人候在外面,盡快請進來。」

  驍伯只好請許應進來,崔家美婦人笑吟吟道:「元家若是不歡迎,可以住進我崔家,我崔家院子又大床又軟和。」

  驍伯告了聲罪,關上門戶。

  許應這才鬆了口氣,向元未央賠個不是,道:「給元兄弟添麻煩了。」

  元未央含笑相請,引著他向家中走去,道:「鬼仔嶺一別,不覺已經過去了兩個多月,白眉老祖渡劫也過去了月餘時間,我也猜出許妖王多半要被人逼得出山,不得不來京師一趟。前兩日我還在想,許妖王該如何應對這個局面,不曾想,你果然來了。」

  許應詫異,總覺得他不如從前那般親近,多了一分疏遠。

  不過他們分別兩個月,有些生分也是應該。

  驍伯來安排許應的起居之地,元未央沒有跟過去,道:「我去告知母上友人來訪一事。」

  驍伯安排一個獨院給許應,院子頗大,儘管冷清,卻很整潔。甚至還有大蛇蚖七匍匐曬太陽的地方。

  許應讓蚖七取出自己的衣物,整疊一番。

  蚖七道:「元未央似乎不那麼熱情。」

  許應笑道:「兩個月不見,當然會有些生分。」

  過了不久,郭小蝶歡快的聲音嘰嘰喳喳的傳過來,叫道:「姓許的,你真的敢來京師!好大的膽子!」

  許應笑著迎上前去,只見郭小蝶還是從前的打扮,衣服顏色換成了紫粉,束胸束得高了一些,沒有以前那麼露。

  郭小蝶順著他目光看了一眼,咯咯笑道:「防正人君子的。免得亂了正人君子的道心,那時他們又要罵我。你又壯了!」

  她一拳搗在許應胸口,差點把許應打飛出去,凶巴巴道:「你家小七咬了我四叔一口,害得四叔整條胳膊都被二姨砍下來!四叔原本打算找個周家的好友,讓胳膊長回來,誰知道周家又出了事!現在,他還單著胳膊,抱怨說上廁所都不方便!」

  她惡狠狠的瞪了蚖七一眼,蚖七打個哆嗦,連忙遊走,叫道:「你四叔要掐死阿應,我才咬他的!你這婆娘不要過來,否則一口毒氣要你全家出殯!」

  許應揉了揉胸口,笑道:「你讓郭四叔來找我,我幫他接上便是。」

  郭小蝶這才轉怒為喜,道:「他奉皇帝的命令追殺你,我讓他給你磕頭賠個不是,你們就和好吧。未央哥哥呢?」

  過了片刻,元未央過來,神色淡然,對郭小蝶的到來也沒有多少喜色,淡淡的應付幾句,道:「我這幾日需要修煉元道諸天感應,恐怕不能陪著兩位。」

  郭小蝶怏怏離去。

  元未央向許應道:「許妖王見諒,我功法修煉到關鍵時期,恐難有時間陪你。」

  許應笑道:「元兄弟只管去忙。」

  元未央道:「你我是知交,我不能相陪,心裡很是不安。我家裡人丁不多,只有個妹妹,與我是同胞所出,模樣兒與我有七八分相似。上次說了要介紹你認識,既然你來了,那麼我這幾日便讓妹妹陪你四處走走。」

  許應道:「元兄弟只管去忙,我自己可以出去走動。」

  元未央正色道:「此非待客之道。我妹妹名叫元如是,待會你見了便知。」

  許應只好稱是。

  元未央離去,又過了許久,一個明媚少女分花拂柳走來,穿著鵝黃色衣裙,明眸皓齒,遠遠笑道:「是從零陵來的許哥哥嗎?」

  許應看去,這少女果然與元未央有著八九分的相似,只是更多一些女孩兒的嬌媚和清秀,令人怦然心動。

  她薄施粉黛,畫著淡妝,肌膚白潤中透著淡粉色,似乎吹彈可破。

  許應站在她面前,不禁有些靦腆,倘若是郭小蝶那樣大咧咧的姑娘,他倒很是輕鬆,但這麼嬌媚的女孩兒,又是好友的妹妹,他便有些手足無措了。

  「許哥哥,家兄讓我帶你出去,四處走走。」

  那少女元如是卻沒有絲毫的靦腆,拉著他的手便向外走去,笑道:「京師大得很,好吃的好玩的又多,咱們可以去瘋一天!」

  蚖七聽到這話,忙慌遊過來,叫道:「等等我!」

  少女元如是回頭,目光掃來,蚖七頓覺身體發寒,如墜冰窟,連打幾個冷戰,連忙道:「阿應,我舟車勞頓,還是不去了。」

  許應被元如是拉著手,踉蹌跟著她,一溜煙跑出元府。

  驍伯正從外面回來,看到一個女孩兒拉著許應跑出元府,不由錯愕:「這是哪來的女孩?長得真漂亮……等一下!」

  他慌忙跑入元府,去尋元未央,有侍女道:「公子在閉關潛修。」

  驍伯闖入閉關之處,只有一些替換下來的男子衣裳,哪裡還有元未央的蹤跡?

  「剛上門就被拐了?」

  驍伯腦子一懵,「這下糟了!」

  許應快步跟上元如是,那少女像是從籠子裡飛出來的金絲雀,歡快的跑來跑去,見到神都街上的什麼食物都想吃,見到什麼好玩的都想買,看到什麼新奇的事物都要停下來張望。

  「未央說讓他妹妹陪我出去走走,我看是讓我陪她妹妹出去走走。」

  過了不久,許應和元如是懷裡便抱著各種食物,嘴裡還塞得滿滿的,像金魚一樣。

  許應沒什麼錢,只有一枚千餘斤的大金戒指,每次付錢都是從金戒指上摳出一點兒結賬,讓店家又驚又喜。

  「我帶你去個好玩的地方!」元如是拉著他的手往前衝。

  許應又只得跟著她往前跑,兩人在大街小巷裡穿梭來去,偶爾還從人群中擠過去,從巨獸的身下鑽過。

  元如是嫌鬧市人多,又帶著他跳到屋脊上,兩人在屋脊上狂奔。

  她突然跳到長長的香火輦道上,沿著香火輦道狂奔。

  許應跟上她,只見香火輦道上有官府的車輦從皇宮中駛出,車馬奔行如雷,速度極快。少女帶著許應在車流中穿梭,被金吾衛發現,立刻向他們追來!

  那些金吾衛各自背著劍匣,伸手一拍,匣中劍氣飛出向兩人殺來。

  元如是咯咯一笑,拉著許應縱身一躍跳下香火輦道,她周身劍氣繚繞,如雪花團團,繞體穿梭,沿著香火輦道的下方飛去。

  「元兄弟的妹妹,資質不錯啊!」

  許應連忙御劍跟上,兩人化作兩道劍光貼在香火輦道的背部,一路向上飛去,背後那些金吾衛的劍氣哪裡能追上他們?很快便失去了他們的蹤跡。

  不久後,許應跟著元如是來到則天大聖皇帝神像的皇冠之上,這裡居然極為平坦,巨大的神像高聳入雲,可以將方圓千餘里的疆域盡收眼底!

  兩人散去劍氣,席地而坐,元如是雙手撐著地,向後一靠,仰頭看天,興奮得大叫一聲,臉色因為激動而有些潮紅。

  這少女看了看許應,只見少年正在把剛才買的食物放在皇冠上。

  元如是也取出自己的食物與他分享,兩人坐在皇冠上,看著煙雲繚繞的神都,心曠神怡。

  「許哥哥,你知道這個青葡是什麼味道的嗎?」元如是眼珠子轉了轉,捏著一顆青葡問道。

  許應搖頭,道:「這是最後一顆了,我還沒有嘗過。」

  那少女把青葡含在嘴裡,突然撲過來,壓在他的身上。

  許應腦中轟然,便覺得那顆青葡送到了自己嘴裡,帶著溫潤的甜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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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95章 長生詛咒

  許應渾渾噩噩,腦海裡彷彿掀起了驚濤駭浪,一波又一波衝擊著自己的大腦,讓他顧不得去想其他事情。

  他覺得神識前所未有的活潑起來,緊張起來,呼吸也有些急促,皮膚戰慄,頭皮也在繃緊。

  他睜開眼睛,看著這個緊貼自己的少女,只見她閉著雙眼,長長的睫毛抖動一下,臉色不知何時變得紅潤了。

  突然,那少女偷偷睜開一隻眼睛,兩人對視,許應臉色騰地紅了,覺得自己彷彿做了錯事一般。

  元如是也紅了臉,扭頭看向別處,過了半晌,小聲道:「我平時不是這樣的,而且我們才認識一天。只是我見到你,不知怎麼就覺得與你認識很久了,就像是認識了千世萬世一樣……」

  許應道:「我平日也不這樣……從來沒有過這樣。我心好亂,嘭嘭的跳……」

  「是什麼滋味?」元如是轉過頭,眼睛亮晶晶的看著他。

  許應想了想,道:「甜的,很軟和,溫溫軟軟的,還有股香味。大概是櫻花的香味兒。」

  元如是眉開眼笑:「我問的是青葡的味道,不是我嘴唇的味道。我早春的時候採了一些櫻桃花,偷偷做成了胭脂,塗在嘴唇上,比較滋潤。你果然喜歡!」

  許應臉色微紅,道:「青葡很甜,帶點酸味,恰到好處。如是妹妹,咱們這樣做,是不是對不起你哥哥?你畢竟是他的妹妹,我怎麼可以……」

  元如是眼睛眉毛一起笑了起來:「你還要嘗一嘗嗎?」

  許應道:「可是我們沒有青葡了……」

  元如是閉著眼睛親了過來,許應這才知道她說的不是青葡,而是胭脂。

  過了片刻,他們的嘴唇才分開。

  許應還要再嘗嘗胭脂是什麼味道,元如是把他推開,道:「我該回去了,離開太久,母上會呵責我的。今天的事情……」

  她臉色羞紅:「你不可對其他人說,尤其是家兄,家兄對我看得很嚴!你一定要瞞著他。你瞞著他,我就、我就……」

  她揪著衣角,有些扭捏:「明天帶新的胭脂給你嘗嘗!」

  她說完,縱身一躍,化作劍光遠遁而去,像是要逃走一般。

  少年坐在皇冠上,大大的夕陽掛在天幕上,映紅了少年的臉。

  許應半晌沒有回過神來,一想到要瞞著元未央,和他妹妹元如是品嚐胭脂的味道,他心裡對元未央既是愧疚又有些興奮。

  「阿應,天色晚了,該回去了。」大鐘老神在在的聲音傳來。

  許應火燎屁股般跳了起來,驚聲道:「鐘爺,你怎麼也在?」

  大鐘從他後腦飛出,懶洋洋道:「什麼叫我怎麼也在?我一直都在。你忘記了,你和小七商議好了,一三五跟你竊,二四六跟他竊。今兒是十五,我竊你。」

  許應臉色被夕陽照得更紅了,訥訥道:「今天的事情,鐘爺不要告訴元未央。」

  大鐘不以為意,道:「鐘爺什麼事情沒有見過?鐘爺被掛在廟裡三千年,別說你們這些小男女卿卿我我的,就算更猛烈的鐘爺都見過。你們只是碰碰嘴唇而已。阿應!」

  他語重心長道:「我一直囑咐你,要虛空立象以定神識,我發現你當成耳旁風,沒有煉好。剛才你的神識像開了鍋一樣,就差沒有把你的腦子煮成腦花。下次你們碰嘴唇的時候,你要存想,你就存想我。一聲鐘響,保管你心如止水。」

  許應想了想,自己好像很喜歡神識開鍋的感覺,便沒有放在心上。

  他從雕像上躍下,催動劍氣貼著背陰處,免得驚動他人,過了片刻,許應落地,返回元府。

  元未央迎了出來,歉然道:「舍妹把你拋下自己跑了回來,我已經把她訓斥一通,讓她悔過去了,不許吃晚飯。許妖王去洗漱一下,咱們晚上吃個便飯。」

  許應道:「如是妹妹很好的,你不要責罰她,是我想在外面逗留一下,便讓她先回來了。」

  元未央正色道:「元家規矩不可丟,該責罰還是要責罰。」

  正在此時,有人敲門,驍伯出門看去,過了片刻,回來道:「是裴家的裴敬亭,前來請許公子赴宴的。」

  許應沉吟片刻,道:「元兄弟,裴老一路送我過來,裴家也傷亡慘重,只剩下他一人。他盛情相邀,我若是不去恐怕不太合適。」

  元未央道:「你這一路前來,只怕各大世家均已出動,許君之名,已經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此行應該沒有大礙,裴家是千古世家,不會為難,也不敢為難。」

  許應笑道:「我也正有此意。」

  他喚上蚖七,走出元府,只見裴敬亭在外候著,門外停著一輛新的寶輦,兩頭彩鹿拉車。

  「許公子,請。」裴敬亭立在車邊,伸手相請。

  許應微微一笑,登上鹿車,裴敬亭也走上鹿車,兩人在車中落座。裴敬亭感慨道:「我被家兄擺了一道。家兄知道我不服他做家主,在裴家又扶持自己的勢力,因此這次請我去接許公子,藉機剪除我的黨羽,讓我不再有異心。」

  他此次去『請』許應,帶著的二三百人,都是自己在裴家的親信,沒想到一路上死傷乾淨,便是他自己都差點葬身在途中。

  許應問道:「世家內部的爭鬥,也如此劇烈嗎?」

  裴敬亭道:「比外面激烈百倍,可謂生死存亡。經過這次教訓,我便不會再對家兄有二心了。因此家兄依舊讓我來迎接許公子。」

  許應道:「沒有動手,便剪除你的羽翼,甚至他想除掉你,也無須親自動手。這個人物,的確很厲害。」

  裴敬亭道:「他是當今天子的宰相,自然城府深沉。」

  不知不覺間來到裴府,裴府已經在煙雨樓擺好筵席,長長的條案,鮮果、蜜餞、冷盤、熱食、大菜、鮮味、山珍,有上百道菜。

  又有丫鬟侍女十多個立在一旁,隨時準備侍候,但筵席上卻沒有其他人。

  裴敬亭道:「這是專門為許公子準備,家兄已經多年不曾飲用凡間之物了,不能作陪。」

  許應入席,道:「裴老不坐嗎?」

  「沒有家兄命令,不敢入席。」裴敬亭道。

  許應只好自己動手,只是這麼多菜餚他哪裡吃得完,又覺得剩下浪費,便讓蚖七下來自取。

  不久,飯菜一空,蚖七道:「還未吃飽。」

  裴敬亭見狀,道:「與七爺牽來幾匹牛馬。」

  蚖七吃飽之後,依舊藏在許應衣領間,只是吃得太多,有些藏不住,圓滾滾的肚子露在外面。

  許應跟隨裴敬亭走在幽深的裴府小徑上,穿過門廊小道,過了一片片園林,來到一處宮邸前。

  裴敬亭停步,道:「家兄在裡面等候。許公子,我便不進去了。對了,家兄名叫裴度。」

  許應稱謝,走上階梯,進入這處宮邸。

  宮殿幽靜,宮燈明亮,卻沒有聲音,只有許應的腳步聲在宮中盪來盪去。

  許應穿過長廊,進入殿中,只見一個中年男子背對著自己站在那裡。那中年男子聽到腳步,轉過身來,是個衣冠整潔,容貌頗為考究的中年男人。

  之所以說他容貌考究,是因為他的鬢角,眉毛,唇上鬚唇下鬚,都經過精心剪裁,甚至連眼睫毛也經過修整,讓自己的容貌顯得更為好看。

  他的衣著服飾也是如此,衣著合身得體,飾品只有腰間一塊玉珮半遮半露,沒有多餘的飾物。

  他便是裴度,當今朝廷的宰相,也是裴家的儺仙。

  「久聞許妖王之名。」

  裴度微微頷首,笑道:「總算把你盼來了。許公子走出九嶷山的那一刻,便已經名動天下。這邊請!」

  許應跟著上前,道:「裴家主打算帶晚輩去往何處?」

  「我裴家的禁地。」

  裴度走在前方,身後浮現如玉般的天空,洞天旋轉,頓見前方大殿像是方方正正的磚塊般分解開來,露出一條不知通往何處的通道。

  許應跟在他身後,心中暗驚。

  裴度的法力比裴敬亭還要雄渾不知多少,給他的感覺,甚至還在周齊雲之上,堪稱汪洋恣意!

  這便是裴家獨有秘藏的力量!

  「我裴家是千年世家,祖傳秘藏名叫玉池。」

  裴度走在前方,沒有看他,卻彷彿猜測到他的想法,自顧自道:「但作為千年世家,我裴家知道一些不為人知的秘密,也可以因此獲得更多的寶藏。比如說人體六秘,除了最神秘的湧泉之外,我裴家其實都有相應的傳承。」

  許應心神震動,裴家已經得到六秘的五秘?

  這時,一縷陽光從通道外照耀過來,讓他覺得有些刺眼。待到眼睛適應了陽光,許應便見他們此刻已經來到一片玉質的洞天之中。

  他站在這座玉質洞天四下打量,只見這片洞天的空間似乎有了重量,手在其中移動,有一種在水中的感覺。

  一股奇妙的力量充斥在四周,激發他的體內元氣,讓元氣也活潑潑的運轉,緩慢提升。

  許應心中微動:「我順著這洞天的力量,便可以尋到玉池秘藏的方位!」

  他剛想到這裡,突然看到前方一位高瘦的老者端坐在洞天中央,這座洞天的盡頭,是另一個洞天,其中坐著一位老嫗,也是端坐不動。

  許應跟著裴度沿著這個洞天,向前走去,來到那高瘦老者身邊。裴度道:「這是我裴家第一位先祖,也是第一位儺仙。這位先祖生於王莽亂世之時。」

  許應向那高瘦老者看去,其人栩栩如生,但腦後有亮光傳出,一道窄窄的縫隙自他腦後延伸到脖頸,又自脖頸來到後背,一直到尾閭!

  他只是一張皮囊!

  他們進入下一個洞天,來到那老嫗前。

  「這位先祖是我裴家第二位儺仙,在光武大帝時期得道。」裴度道。

  許應仔細打量,只見這老嫗背後也有一道亮光。

  他們來到這個洞天的盡頭,第三個洞天出現,其中也有一個衣貌得體的老人坐在那裡。

  裴度走在前方,向許應介紹裴家一位位先祖光輝的歷史,一路從王莽時代走到現在,不知不覺間,許應跟隨他走過一百五十多座洞天!

  這些洞天相連,皆是儺仙所留,在這片玉質中留下一條長長的通道。

  許應向前望去,這條通道還在向前延伸,隱約可見一個個身影坐鎮在其間,應該是裴家的其他儺仙。

  大鐘禁不住感慨道:「兩千多年來,裴家對玉池秘藏已經研究得太透徹了,這個秘藏對他們已經沒有任何秘密可言。難怪裴家能造就這麼多高手。不過,這些儺仙死得也太多了!有人專門盯著裴家的儺仙割韭菜嗎?」

  許應心中緊張,擔心被裴度察覺,但裴度顯然不如周齊雲,沒有察覺到大鐘在說話。

  裴度走在前方,繼續道:「我裴家很早之前便知曉,所謂隱景潛化,人間仙人,只不過是一句空話。儺仙晚年,藏身在自己的隱景潛化地中,便是一場悲劇,必死無疑的悲劇。而這種悲劇,在我裴家不斷上演!」

  許應思索道:「裴家列祖列宗,難道就沒想過如何改變這種悲劇?」

  「當然想過!」

  裴度道:「他們想盡了一切辦法,甚至不擇手段,搜刮來其他秘藏和功法,嘗試著將各種秘藏統統打開,企圖一統。然而……」

  他搖了搖頭:「沒有人能夠統一秘藏。後來他們轉變了方向,打算集合所有裴家儺仙的力量,創造出一片真正的仙境。」

  他停下腳步,終於走到了洞天的盡頭,望向前方,幽幽不語。

  許應來到他的身邊,向前看去,只見前方腥臭不堪,天空中漂浮著一座座破碎的仙山,仙山上到處都是腐爛的血肉!

  許應還看到血河滔滔,從仙山奔流而下,血湖森森,漂浮爛肉白骨。

  那裡山河破碎,大日猩紅,山河間,有巨大的白骨骷髏雙手扒著仙山,緩緩的探出頭,空洞的眼眶向他們看來。

  這裡,古怪,陰森,恐怖,不祥!

  這是一片詛咒之地,帶著長生的詛咒!

  「我們失敗了。」裴度面色平靜道。

  「但幸好你來了!」他轉頭看向許應,面容狂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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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3-10 00:24:45 |只看該作者
第0096章 元家溫柔鄉

  許應望向那片不祥之地,那裡就是裴家集合所有儺仙的力量,嘗試打開的仙境。

  作為最古老的儺師世家,裴家的底蘊毋庸置疑,這個世家的聰明才智,也毋庸置疑。但集合這麼多高人的智慧,打造的仙境卻偏偏腐爛腐朽,充滿了不祥。

  他敏銳的覺察到,那片腐朽的仙境中有一股奇怪的腐朽的力量,隱隱向外侵襲。

  他催動天眼,甚至能看到空間在這股奇異的力量下腐朽!

  至於道象形成的隱景潛化地,也早已變得千瘡百孔!

  突然,那白骨巨人撲來,嘭的一聲撞在無形的封印屏障上,白骨巨人張開大口,貪婪的伸出一條腐爛的舌頭,舔著封印屏障,似乎很想把他們吞掉。

  「他是一位儺仙嗎?」許應詢問道。

  「是我祖父。」

  裴度沒有隱瞞,道:「在他那個時代,仙境計劃已經準備妥當。那時,我裴家已經對妖族功法有了研究,知道人體內有希夷之域這種東西。因此我們用十代人的時間,幾十儺仙的希夷之域,窮我裴家財富,積累了千年的法寶,煉成這片仙境。取名,桃花源。」

  蚖七仰起頭來,道:「晉太元中,武陵人捕魚為業,緣溪行,忘路之遠近。」

  裴度驚訝道:「你這條蛇,讀書倒不少。」

  蚖七謙遜道:「偶爾看一兩本,積少成多,一百多年來於是就讀了不少書。」

  許應不像蚖七那樣飽讀詩書,各種文章典故信手拈來,他望向這片桃花源,心中只有深深的震撼。

  漂浮在這片仙境中的仙山,有二三百座,這些仙山漂浮的次序是按照五臟排列,對應的也是希夷之域中的五嶽仙山。

  天空中還有碩大的法寶殘片,有的如金山,有的似天門,有的是破爛大鐘,有的是腐蝕得沒有底的寶鼎。

  裴家的野心極大,集合幾十位儺仙的希夷之域,道象形成的隱景地,再加上這麼多法寶,還有儺仙坐鎮,試圖守住這片仙境而得長生。

  「桃花源中,人數最多時有千人,除了儺仙和族老之外,還有許多天資過人的子弟在這裡求學,學習老祖的學問。壽命最久的一位老祖,已經活了八百歲。裴家上下,無不以為桃花源江山永固,生活在這片仙境中,便永遠不會有死亡。」

  裴度目光黯淡,但面色如常,道:「那些年,甚至沒有發生儺仙的晚年不祥事件,沒有儺仙被吃。我祖父,便是在這裡修成儺仙。但是好景不長,桃花源突然間崩潰了。」

  許應、蚖七和大鐘都是一怔。

  好端端的桃花源,怎麼會崩潰?

  裴度道:「崩潰來得很快,首先是仙山腐朽,沒有生機,哪怕是引天地元氣而來,也無法讓仙山重新煥發生機。然後是儺仙身上血肉潰敗,腐爛,有些血肉死亡,有些血肉卻瘋狂生長。他們神識也在腐朽,神智消亡,變得非人,嗜殺。甚至連那些進入桃花源的子弟,也跟著異變。長生,像是一場詛咒。」

  許應望向那個白骨巨人,那是裴度的祖父,他還活著,以另一種形態活著,得以長生。

  只是這種形態,他未必願意。

  白骨巨人向他們怒吼,用力捶打封印,很想撕裂這片禁區逃出去。

  突然,許多血肉蠕動,瘋狂往它身上爬去,很快將它淹沒。

  裴度道:「我們將桃花源封印,後來集思廣益,大家都覺得他們沒有被上古邪惡吃掉,是因為他們被長生詛咒污染。那些上古邪惡,彷彿對長生詛咒避之不及。」

  許應明白,他說的上古邪惡,應該就是泥丸宮主人那批人。

  裴度面色古怪,道:「我父年紀大了,氣血不足,他冒險進入桃花源禁區,採了一塊被詛咒的血肉,移植在自己的身上。他三百七十歲了,至今沒有被吃掉。只是他的神智也中了詛咒,時而陷入瘋癲之中……」

  大鐘疑惑道:「古怪,煉氣士比儺仙活得更久,怎麼沒有長生詛咒?」

  許應點頭,除了煉氣士之外,還有許多大妖,也是壽命悠久,但是也沒有聽說過會有什麼詛咒。

  裴度嘆道:「桃花源一事過去之後,裴家的方向便轉變了。」

  他們開始研究『妖法』。

  不過那個時候周齊雲和周家崛起,周齊雲是鄉下來的野人,沒有世家禮教的束縛,肆意妄為,到處挖儺仙的隱景潛化地,甚至搜尋上古煉氣士的墓地和洞天。

  裴家與這樣的野人競爭,自然競爭不過,

  這二百多年,是被周齊雲打壓的二百多年。

  裴度的父親被周齊雲壓迫得不敢死,因此才會去禁地盜取不死血肉,移植自己身上。他擔心自己死後,裴家無法抵抗周家。

  「但我裴家兩千年興盛,不是浪得虛名。」

  裴度帶著他繼續走下去,繞過桃花源,來到另一處洞天。這裡是專門存放裴家搜集的古籍孤本的地方,只見無數書架陳列,上面擺滿了各種紙製、帛製、絲製、羊皮、牛皮、竹製、金製的書籍!

  甚至還有銅鼎、大鐘等各種法寶,上面也有各種銘文,用來記事!

  蚖七不由瞠目結舌,不由自主從許應肩頭滑下,遊蕩在這座長長的洞天中。蛇妖吹氣一口氣,一卷卷古籍嘩啦啦翻動,上面的文字古老神秘。

  裴度拿起一卷書,道:「王莽亂世之時,此人竊據帝位,有長生之志,廣羅天下奇書,命人將三皇五帝迄今的所有古籍上繳國庫。後來王莽被殺,我裴家先祖衝入國庫,沒有去搶什麼寶貝,只搶這些書。裴家搶來了十分之一的古籍,其中便有這卷竹簡。竹簡上有一段是說,嵩山有一處神仙洞天,裡面住著一位鄧仙人。嵩山,就在神都旁邊。」

  許應詢問道:「莫非裴家找到了這處洞天?」

  裴度搖頭道:「我裴家在嵩山找了許多年,一直沒有尋到這處神仙洞天。直到三個月前,奈河改道,陰間入侵。嵩山也隨之發生變化,不知從何地湧現出許許多多的大山。這卷竹簡中記載的洞天,也隨之出現。」

  蚖七在翻閱書架上的古籍,一卷又一卷的飛速閱讀,忽然掀開一卷古籍時,被書中的圖案驚住,慌忙將那卷書掩起來。

  他見裴度等人沒有注意,這才掀開繼續閱讀。

  這卷古籍上寫的是王莽篡位時,各地進獻古籍的經歷,有人獻給王莽一個不死人,對王莽說,這人貌如童子,千年前便存活在世上,至今容顏未改。

  王莽大喜,命人將不死人烹飪食用。

  關於此事的記載戛然而止,也不知王莽是否吃掉了這個不死人。

  蚖七心裡怦怦亂跳,回頭看向許應,只見那書中畫的不死人的模樣,與許應有幾分相似。

  他悄悄在許應的畫像上舔了舔,把圖案舔得模糊,心道:「不能讓裴家知道此事,否則阿應不被吃掉,也會被當成怪物研究。裴家對不死的執念太深了。」

  「幸好你來了!」

  裴度的面色又有些狂熱,道:「我注意到你打開了泥丸和絳宮,秘藏的力量在你體內並行,你還能解開煉氣士的功法,有你相助,我裴家一定可以擺脫長生詛咒,一定可以避免儺仙晚年的不祥!」

  蚖七詫異,道:「你怎麼知道阿應,打開了泥丸和絳宮?阿應只在前往神都的路上,動用過一次泥丸和絳宮。」

  他突然醒悟過來:「我知道了,你一直在暗處看著我們對不對?你裴家二三百人因此慘死,你卻躲在暗處沒有現身……」

  裴度面色突然沉下。

  許應咳嗽一聲,打斷蚖七的話,道:「裴家主盛情相邀,許某不敢拒絕。裴家主想讓我做什麼,儘管吩咐。」

  裴度從書架上取下一卷薄薄的金紙,遞給許應,道:「聽聞許小友學究天人,這卷經書是我裴家無意得到的煉氣士功法,我裴家子弟研究了很多年,收穫不大。請許小友幫我裴家破譯此經卷。」

  許應接過看去,驚咦一聲,這卷經文是錘煉魂魄和元神的法門,上面的蝌蚪文他一看就懂,名叫《元神度厄經》!

  裴度目光閃動,緊緊盯著他,道:「許小友能夠破譯嗎?」

  許應不動聲色道:「需要幾天時間。」

  裴度舒了口氣,笑道:「兩千年都等的,不在乎這幾天時間。這幾日,不如許小友便住在我裴家,如何?」

  許應笑道:「我住在裴家,恐怕裴家便不得安寧。還是去元家住比較安全。」

  裴度點頭道:「許小友留在我裴家,的確不太安全,別人還以為我將許小友獨吞了呢。既然如此,我便不挽留你。」

  許應道:「裴家主,我想得到裴家的玉池秘藏。」

  裴度笑道:「許小友不是已經得到了嗎?這處禁地,也是我裴家子弟打開玉池秘藏之地。」

  許應心頭微震,他的確在禁地中循著禁地的奇特能量,尋到了自己的玉池秘藏所在!

  裴度道:「別人珍視秘藏,以為不傳之秘,但在我裴家沒有這個道理。玉池秘藏早已流傳江湖,許多小世家,江湖宗派,都有修煉。只是以我裴家是正宗而已。」

  他親自將許應送出禁區,命裴敬亭將許應送回元府。

  過了良久,裴敬亭返回裴家,只見裴度正在洗手,盆中的水一片烏黑。旁邊的丫鬟又換了好幾盆清水,裴度洗了一遍又一遍,盆中水才漸漸變清。

  「家主這是怎麼了?」裴敬亭見那水中有劇毒,驚疑不定。

  裴度臉色淡然,道:「我翻書的時候中了蛇毒。此蛇毒厲害非常,饒是我也花費了點心力,才將蛇毒逼出。」

  裴敬亭急忙看向一旁,只見書桌上放著一卷古籍,已經掀開了。

  那卷古籍上有一幅圖,畫的是一個面目模糊的少年,不知何故,被水浸濕。想來那水跡,就是蛇毒!

  「家主這麼小心的人,居然也中了招!」裴敬亭驚疑不定。

  裴度擦乾手上的水跡,小心翼翼捧起那卷古籍,道:「這書上說的是王莽烹製不死人的故事,荒誕不經,但很有趣。敬亭,我要你挑選百位子弟,去藏書洞翻閱那些古籍,尋找到所有記錄不死人故事的書,整理出來給我!」

  裴敬亭雖然不明白他的用意,但還是躬身稱是,立刻起身去辦。

  裴度放下書,喃喃道:「不死人,會是你嗎?」

  許應返回元家,安穩睡下,次日清晨,他剛洗漱完畢,便聽窗外傳來鳥兒啄窗欞的聲音。

  許應推開窗戶望去,只見元未央的妹妹元如是俏生生的站在窗下,雙手背在身後,腰桿挺得筆直,小聲對他說道:「我今天換了一種胭脂,你要嘗嘗嗎?」

  許應道:「我還沒有吃飯。」

  那少女翹起腳尖湊過來,氣如芝蘭,道:「吃罷早飯,就被蹭掉了。你先嘗一嘗。」

  許應半個身子探出去,嘗了一嘗。

  這時,咳嗽聲傳來,元如是如受驚的小鳥,呼啦啦跑掉了。

  過了片刻,驍伯面色陰沉的走了過來,慢吞吞道:「許公子,吃早飯了。」

  許應心裡怦怦亂跳,應了一聲,心道:「差點被發現。我在元府,不能肆意妄為,萬一被元兄弟知道我和他妹妹做出這等事,只怕朋友都做不成……是了,我還有正事要做,還要為裴家破譯《元神度厄經》!」

  早飯過後,許應沐浴焚香更衣,準備破譯《元神度厄經》,這時元如是在外面詢問道:「許哥哥要出去玩耍嗎?去買些新胭脂!」

  許應把經書塞到曬太陽的大蛇嘴裡,道:「等等我!」

  下午,許應吃了許多胭脂回來,心道:「這樣不行,對不起元兄弟。明日不可了。」

  第三日,元如是帶著他又去吃胭脂,玩鬧到了傍晚才回來。晚上許應躺在床上反省,道:「我萬不可如此了。」

  第四日,又是吃了一天的胭脂,許應懊惱道:「還有正事沒做,裴宰相還等著我破譯經書呢。」

  第五日,許應想道:「裴宰相說裴家等了兩千年,應該不差這兩日吧?不知明天,如是妹妹的胭脂是什麼味道……」

  第六日,許應道:「我要振奮起來!」

  ……

  裴府,裴敬亭將厚厚的古籍堆疊在一起,鋪滿了書房案頭。

  裴度驚訝的抬起頭來,望著他。裴敬亭點了點頭,道:「家主,這些就是藏書洞中關於不死人的記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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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97章 金鱗豈是池中物

  裴度定了定神,逐一翻看,這些藏書大多是至道大聖皇帝之前的書籍,有些藏書還在王莽之前,是王莽那個時代搜集的先秦古籍。

  第一卷書是隋書中的一段軼事,說開皇二年,江南某某村有一個許姓孩子,在村中生活十多年,相貌未改,突然失蹤,無人知其下落。三十多年後,那村莊有人行商,到了千里之外的某地,遇到一個孩童,模樣便是失蹤的那個許姓孩子。

  只是三十年過去,許姓孩子容貌依舊如往昔一般,沒有任何改變。

  商人上前詢問,那許姓孩子卻不認得他,商人以為世上果真有轉世重生一說。

  第二卷書說七百多年前的故事,有人在山上砍柴,見路旁有一紅衣一白衣二人下棋,不覺看得入神,忘記了回家。那紅白二人一盤棋局下完,樵夫驚覺手中的斧頭斧柄已經爛掉,木柴也化作了炭泥。

  樵夫踉蹌回家,村莊也大變模樣,父母妻子老死,認識的村民也紛紛作古。村莊裡只有一個許姓少年認識他,告訴他,你出門這一趟,世間已經過去了百年。

  樵夫看那少年,百年前是這般模樣,百年後依舊是這般模樣,頓覺驚異。這時,紅衣白衣兩人出現,帶走了那個百歲少年。

  那二人嘴裡還說,下棋差點誤事。

  裴度再翻其他書,書中都是一些奇奇怪怪的故事,記載的事情往往是一個容貌不變的少年引發的。

  他越看越是心驚,漸漸翻到兩千年前的古籍,居然也有零星關於一個不老少年的記載!

  這個不老少年,歷史甚至比他裴家還要古老!

  他出現在毀滅了王莽大軍的隕石坑中,從焚書坑儒的亂葬坑裡爬出,出現在哭塌長城的孟姜女身邊,還參與過長平之戰,白起坑殺的四十萬降卒中有一個便是他!

  他是陳勝吳廣起義時,學狐狸叫的那個少年,也是那個兩軍陣前,把劉邦老爹捆綁好,準備送進鍋裡煮著吃的少年。

  他出現在歷史的角落裡,很少引人注意。

  裴度將所有古書掃了一遍,久久無語。

  裴家的藏書有限,沒有更為古老的藏書,因此他不知道這個不老少年是否會出現在更為古老的記載中。

  這些書籍有的有圖,有的則是文字,從圖繪來看,畫中的少年的確與許應有幾分相似,但並不能肯定是他。

  「家主,這些書多為野史軼事,記載的未必是真事,也未必是同一個少年。」

  裴敬亭小心翼翼道:「一個不死的少年,從四五千年之前活到現在,這種事情說出去都沒有人肯信。」

  裴度輕輕點頭,道:「你說得對。此人名不見經傳,他的故事沒有記錄在真正的史冊中,這些軼事多半是小說家言,不足為信。」

  裴敬亭又道:「許應也未必便是書中的那個不死少年。我觀他雖有驚人之言,驚人之舉,但還是少年脾性。」

  裴度點頭道:「他時常做大人之狀,大人之語,但還是稚童之心。」

  裴敬亭道:「他對我裴家極為有用,應當籠絡。」

  裴度道:「是啊。他能解讀煉氣士功法,各大世家誰不想籠絡他?各大世家都有求於他的情況下,我裴家如果對他下手,恐怕便會成為眾矢之的。」

  裴敬亭笑道:「我擔心兄長會因為他的長生而對他動歪心思。父親植入一塊帶著長生詛咒的血肉,為自己續命到現在,沒有被吃掉。倘若有一塊長生血肉,沒有詛咒呢?倘若可以就這樣永生……」

  「不要說了!」

  裴度打斷他,額頭青筋跳動,道:「不要說了!我的道心並沒有那麼強,可以忍住一切誘惑!敬亭,你先下去,這件事你吩咐那些尋書的子弟,萬萬不能外傳!」

  裴敬亭躬身稱是,退了出去。

  裴度揮手,讓侍女們也下去,自己在書房中踱步來去,目光時不時落在堆積如山的書籍上,臉色陰晴不定。

  「吃,還是不吃……」

  「長生,第一次唾手可得。像父親那樣生不如死,還是大著膽子再進一步?畢竟,我的壽元也快要耗盡了……」

  許應和元如是在外面廝混了一天,到了太陽落山才回來,剛剛進家門,便覺得氣氛有些不太對勁,迎面便見一位中年美貌婦人陪著一位頭髮花白的老太太站在那裡,一言不發的看著他們。

  元如是臉上笑容僵住,低頭走了過去,柔聲道:「母上,太奶奶。」

  許應也連忙上前見禮,那美貌婦人模樣兒與元如是、元未央有些相似,含笑道:「不必多禮。許君,這幾日怠慢了閣下,驍伯,送許君歇息。」

  驍伯稱是,前來相請。

  許應只好跟著驍伯離開,心中惴惴不安。

  之後幾天,都沒有見到元如是,元未央倒是見了幾面,許應詢問元如是,元未央道:「舍妹因為頑劣,被母上責罰,關禁閉去了。」

  許應心中很是不安,但沒有元如是在身邊,他終於可以拴住了心猿意馬,專心破譯《元神度厄經》。

  半天後,許應便破譯完成,拿去給元未央看,元未央看了一遍,疑惑道:「這是煉魂煉元神的法門,但像是缺少了一些內容。」

  許應拍手笑道:「我也看出來了。我順著經文推算,揣測良久,後續的功法應該是重中之重,是度厄法門!我想了修補的辦法,你看這樣行嗎?」

  他提筆寫下一段經文,彌補《元神度厄經》的不足,元未央揣摩半晌,道:「還是有漏洞。這樣修改的話,就可以元神度厄避災了。」

  他提筆修改了一部分,許應湊頭來看,連連點頭,笑道:「我先催動功法試試!」

  兩人又各自嘗試催動元神度厄經,覺得有些不對的地方,又加以修正。

  待到兩人將元神度厄經補全,兩人又各自試煉一番,不過多時,便可以做到修煉魂魄,至於避災,那是修成元神之後的事情。

  儺師沒有修煉魂魄的功法,因此魂魄都不是如何強大,許應和元未央將這門元神度厄經補全,兩個人都覺得只是舉手之勞,然而卻沒有意識到這門功法的意義到底有多大!

  許應笑道:「我去將元神度厄經交給裴相,他一定等很久了。」

  元未央遲疑一下,道:「你這次去,須得小心。裴相雖然大度,但裴家太大,我擔心其他人會對你不利。我讓驍伯送你。」

  許應稱是,喚上大鐘和蚖七,與驍伯一起趕往裴府。

  不過多時,裴家管事來迎,將許應請到書房,裴度已經在那裡等候。

  許應打量他,只見裴度這幾日華髮叢生,竟似老了好幾歲,詢問道:「裴相有心事?」

  裴度笑道:「被你看出來了。這幾日我在思索一件大事,舉棋不定。」

  許應獻上自己破譯的《元神度厄經》,又將原版的經書還給他,道:「裴相先看看。」

  裴度靜心翻閱,過了良久,才將《元神度厄經》吃透,道:「多謝許小友。許小友不愧是助白眉老祖渡劫之人,這元神度厄經,我裴家聚集天分最高的子弟,參悟了數十年,破譯的經文也不如你這般透徹。」

  許應笑道:「這篇經文不全。」

  裴度心神大震,失聲道:「不全?」

  許應從袖筒裡取出另一份經文,笑道:「我破譯完成後,察覺到金紙上的經文不全,所以給你補全了。」

  他沒有提元未央,卻是擔心其他人若是知道元未央有如此聰明才智,會做出對他不利的事情。

  「原本的元神度厄經,只是修煉魂魄,錘煉元神,但缺少了度厄避災渡劫的法門。我於是幫你補上了。」

  許應將補全的經文交給他,伸個懶腰,笑道:「你倘若按照原版的經文修煉,固然魂魄強大,元神超凡,但是災劫依舊難以渡過。但按照我訂正的修煉,應該沒有大礙。」

  裴度急忙翻閱,許應訂正的經文,果然比先前那一版多出了許多奧妙!

  他不禁呆了呆,過了片刻,笑道:「許小友請來這邊。」

  他引著許應到了內室,只見內室裡是一卷卷展開的古籍。

  裴度笑道:「我這幾日一直有一件事情難以抉擇,那就是要不要謀害許小友。」

  許應嚇了一跳,腦海中,鐘爺慌張道:「鎮定!大不了再受一次重傷,我拚命護著你衝出裴府!不過阿應,一三五竊你氣血可不行,我二四六也要!」

  裴度道:「許小友先看這些書。」

  許應鎮定下來,上前逐一看去,臉色越來越驚訝,不由自主想起許家坪,頓時腦中渾渾噩噩,頭腦越來越沉。

  裴度見狀,掐指一印,點在許應眉心,喝道:「咄--」

  他一聲清喝,讓許應散亂的神識頓時歸整起來,從神識崩潰中解脫。

  裴度雙袖翻飛,每每手臂頓住,雙手十指的印法便隨之變化,道:「許小友,我教你一套歸心印法,你若是再遇到這種情況,可以自己治癒!」

  許應跟著他學習歸心印法,頓時只覺耳目聰明,腦中的那種神識混亂的感覺消散了許多。

  許應連忙稱謝,裴度正色道:「我半生修行,前些日子險些為貪念所困,道行毀於一旦,原應該謝你才是。歸心印法只是小術,不值掛齒。許小……」

  他微微皺眉,覺得稱呼許應為小友有些不太合適,於是改口道:「許兄弟,你先看完,之後我們再來細說。」

  許應繼續閱覽,將那些書籍折過的地方看了一遍,怔怔出神,突然失笑道:「裴相,你不會覺得書裡的這些個不死的少年,就是我吧?哈哈哈!」

  他大笑起來。

  裴度也哈哈大笑,搖頭道:「我也覺得不是,畢竟太荒誕了,但我又覺得是。畢竟,許兄弟年紀輕輕,竟能指點白眉老祖渡劫,這件事也太荒誕。」

  許應哈哈大笑,笑出了眼淚,抬手抹去眼角的淚花,笑道:「我不知道我六歲之前的記憶是不是真的,我只知道六歲之後的記憶是真的。因此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是不是這些書上的少年!」

  他又哈哈笑了起來。

  裴度道:「許兄弟,歸心印法。」

  許應催動歸心印法,穩住心神,平靜下來,道:「多謝裴相。」

  裴度搖頭道:「你能赤誠相待,不但肯將破譯後的元神度厄經原原本本傳授,又能補上不足,這份赤誠若是不能同等對待,我裴家愧為兩千年世家。你放心,我裴家會固守這個秘密,我也將會幫你搜尋更多的書籍記載,幫你尋找你的身世之謎。」

  許應躬身稱謝,裴度還禮道:「不敢。將來我若是能避開生死之劫,全靠許兄弟今日的義舉。我要研究元神度厄經,恕不能親自相送。我讓碧荷送你。」

  許應跟著丫鬟碧荷走出書房,向裴府外走去。

  裴府地勢頗大,彷彿內藏千山溝壑,佈局複雜,許應一身輕鬆,沿途欣賞景色,突然看到一處神仙般的好去處,心道:「若是能與如是妹妹在哪裡品嚐胭脂,倒很愜意。可惜這裡是裴府。」

  他正想著,卻見迎面幾位年輕男子走來,為首的公子笑道:「是許氏捕蛇郎嗎?」

  許應停步,輕輕點頭,道:「是我。」

  那公子道:「我是裴府的裴景,忝為二公子,今日招待宮中的朋友,想請你作陪。」

  許應笑道:「自無不可。」

  二公子裴景揮手,讓碧荷下去,引領著他來到一處臨湖的樓宇中,樓前碧波數頃,蓮葉蕩漾。

  二公子裴景與那幾個年輕公子落座,許應正要坐下,二公子裴景面色一沉,不悅道:「讓你作陪,你懂不懂作陪是什麼意思?你有坐的份嗎?還不取蛇出來耍?若是讓宮中的朋友樂呵樂呵,賞你幾錠銀子!」

  許應愕然,默默站起身來,來到湖泊邊,輕輕抬手,道:「既然幾位想看蛇,那麼就請七爺出來罷。」

  一條遍體鱗光的小蛇從他衣領間游出,來到他的指尖,繞著他的指頭盤繞幾週。

  二公子裴景等人禁不住哈哈大笑,指著許應道:「果然是捕蛇的,身上真的有蛇!」

  許應笑道:「七爺,你我共舞!」

  他元氣爆發,將指尖小蛇祭起,頓時一股遠古洪荒般的暴戾氣息瀰漫開來,那小蛇越來越大,頃刻間長達百丈,龐大的身軀緩緩在湖面上游動。

  許應衣袖舞動,大蛇身軀冉冉升起,越來越高,遍體生出燦燦劍氣,圍繞周身飛舞。

  那大蛇在空中游弋,掀起陣陣狂風,如龍如蟒,卻頭生黑白二角,背生龍旗般的鬃毛,迎風飛舞。

  許應在樓前雙袖舞動,突然只見那大蛇向下俯衝而來,周身劍氣越來越濃烈,頃刻間來到樓宇前!

  樓中,二公子裴景頓變,急忙起身,其他幾位公子也慌忙起身,各自鼓盪一切修為,奮力抵擋!

  「轟!」

  整個樓宇炸開,劍氣傾瀉,一眾人等紛紛倒跌飛去,栽入水中,狼狽不堪!

  許應哈哈大笑,走到那樓宇的廢墟上,只見桌子還在,酒席未亂分毫,於是抓起肉便吃,吃得爽口拎起酒壺便喝,笑道:「我來你家是做客的,連相爺也要客氣對我,你算什麼東西?也想欺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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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98章 長生大藥的誘惑

  「捕蛇小兒,在裴府你還敢肆意妄為,不怕死嗎?」

  裴景暴怒,從泥水中衝起,大喝一聲,身後元氣激盪,四大洞天浮現,扭曲天空。他的元氣滔天,甚至還在許應之上!

  「裴景且慢!」

  其他三位公子也各自從水中躍起,將許應包圍,其中一位紫衣貴公子元氣震盪,便將身上的泥水震飛,道:「他金貴得很,不能打死了他。別忘了,我們此來是取長生藥的。」

  另一位紅衣公子道:「沒錯,打死了他,便沒有了長生藥。」

  許應眉毛挑了挑,心中生出一股莫名的憤怒。

  長生藥?

  這些人把自己當成了什麼?服用便長生的靈丹妙藥?

  「阿應,這幾人要你耍蛇是假,其實是逼你動手,好有理由出手,把你做成長生大藥!」

  大鐘聲音凝重,道:「那麼,你有可能是不死人的事情,到底是誰傳出的?難道是裴度那個老小子?這老小子表裡一套背裡一套!」

  許應心中凜然,如果真的是裴度,那就麻煩了。

  這裡就是裴府,裴度倘若決定把自己留在這裡,恐怕連祖上的那些裴家儺仙的人皮骸骨都會出動!

  這股力量,這種底蘊,哪怕是大鐘處在巔峰狀態,只怕都難能帶著他活著衝出去!

  難道,裴度真的表裡不一,明面上說要幫許應隱藏秘密,暗地裡卻將許應是不死人的消息傳了出去?

  甚至,他的目的就是要把許應留在裴府,煉成長生大藥!

  有了許應這個長生大藥,他就可以掌控其他世家,讓其他世家不得不聽命於自己!

  「阿應,你放心。我會為你報仇!」

  大鐘大義凜然道:「等我殺出重圍之後,尋找一個聰慧少年,做他的隨身老爺爺,將他栽培成大高手,殺上裴府,你在九泉之下也可瞑目!」

  許應悶哼一聲,低聲道:「從裴度的表現來看,此人很有氣魄,似乎不屑於做這種宵小之舉。」

  蚖七縮小身體,落回他的肩頭,道:「知人知面不知心!對了阿應,吃你的肉真的能長生嗎?下次你剪指甲的時候,指甲蓋不要扔,我熬成肉凍嘗嘗。對了,吃你的頭髮有同樣的效果嗎?」

  大鐘鄙夷道:「瞧你那點出息!阿應開啟泥丸秘藏,激發肉身活性,讓他割塊肉給你嘗嘗便是,反正他還能長回來。」

  蚖七眼睛一亮,喜氣洋洋道:「這怎麼好意思?」

  但看他的樣子,很好意思,只要許應點頭,他便立刻咬許應一口嘗嘗味道如何。

  那紫衣公子望著許應,淡淡道:「我姓李,來自宮中。」

  許應不禁肅然起敬:「你是太監?莫非陳公公給你淨的身?疼嗎?」

  那紫衣貴公子勃然大怒,旁邊一位珠圓玉潤的公子冷笑道:「沒有見識的東西,這位是宮中的皇子李照樓!草民還不下拜?」

  許應搖頭道:「爾俸爾祿,民脂民膏,上天易欺,下民難虐!我草民一個,見你們老子尚且不拜,何須拜你?」

  蚖七聞言,立刻訂正道:「阿應,是下民易虐,上天難欺。不過你這話也對,這些傢伙欺天虐民,不見老天懲罰,只會官逼民反!說起來,真的是上天易欺,下民難虐。虐了下民,下民就要造反殺他娘!」

  「兩個反賊!」一眾公子不禁大怒。

  裴景踏前一步,禁不住冷笑道:「老天降劫?你們這些刁民每年祭祀給上天的東西才多少?有我們世家祭祀於天的一成多嗎?就算是老天爺,也要吃我們的,拿我們的,用我們的,哪裡敢降劫給我們?」

  他抬手向許應抓去,興奮道:「叔祖要我帶人去藏書洞尋找關於不死人的記載,我便留了個心眼,你果然是不死人!拿下你煉製長生藥,族老只怕都歡喜得很!將你獻給皇帝,我裴家便是立了不世之功!」

  許應隨手一揮,頓時四周陷入黑暗之中,群星在黑暗中閃爍光芒,天幕中無數星辰隨著他的掌力移動而移動!

  碧落賦第四招,星開碧落!

  裴景身處黑暗之中,明明數畝外就是一片光明,他卻什麼也看不見,心中一驚:「郭家的儺術!」

  許應掌力襲來,裴景修為提升到極致,迎上他這一掌,冷笑道:「論修為,沒有人能與我裴家抗衡!」

  兩人掌力碰撞的一瞬間,突然許應體內元氣逆轉,黑夜變成白天,青天如同鏡面倒扣,無比深邃,將對方那近乎無敵般的法力卸去!

  碧落賦第三招,體象皎鏡!

  這一招的精髓便在於肉身如天空般廣大,容納一切,可破敵人的強力攻擊!

  裴景頓時只覺自己那無邊法力如擊空處,便彷彿自己打了自己一拳,胸口巨震,氣血翻騰。

  許應體象皎鏡化作九野環舒,腳下一片綠野向四面八方擴張,頭頂一片湛藍青天,如穹廬倒扣。

  他右手正反變化九次,連續九印,每一掌都印在裴景胸口,裴景一招失誤,又被他連續九次重擊,打得胸前肋骨根根凹陷下去,刺入五臟六腑!

  裴景口中吐血,貼著湖面倒飛而去。

  「嘭!」

  他的頭顱撞在湖對面的牆上,腦袋插入牆中,只剩下雙腿在外面,時不時抽動一下。

  突然,許應覺察到附近還有其他人,匆忙看去,只見一個個容貌高古的老人從各個方向走來,心中一驚,知道是裴家的族老親自出馬,自己只怕被裴度出賣,在劫難逃,頓時凶性大發:「七爺!我要殺人了!」

  他剛才一直手下留情,沒有痛下殺手,此刻便忍不住心中殺意。

  蚖七聽到這話,只覺渾身戰慄,片片鱗片炸起,不知是被許應祭起激發了遠古的血脈,還是自身血脈在覺醒!

  他竟然也有凶性大作的感覺,恨不得便要鼓盪一身磅礡元氣,悍然殺人!

  李照樓等人各自出手,李照樓來自李家,修煉李家玉京秘藏,一出手便是真龍元氣激盪,一條真龍從天而降,威風八面。

  其他二人則是來自裴家,三人這身本領比裴景有過之無不及!

  然而就在他們剛剛出手的剎那,一條百丈大蛇龐大的身軀直接盪碎了真龍,周身劍氣雪花般團團飛舞,將他們的儺術神通攪碎!

  三人連連後退,其中一位裴家子弟雙手猛地一抬,整個湖面竟然被他雄渾的元氣抬起,讓蚖七進入水中,無論劍氣還是蚖七那龐大的身軀,都難以應付。

  李照樓得以喘息,立刻鼓盪真龍元氣,喝道:「你一條異蛇,抵得過真龍嗎?在真龍面前伏誅罷!」

  一條青色真龍從天而降,身軀粗大,比蚖七絲毫不遜。

  另一位裴家子弟興奮道:「拿下他,陛下便能做長生不死的皇帝,江山永固,我裴家也將是永生的世家!」

  許應一印打來,晴空震盪,劫雲湧動,雷霆在雲中亂竄,頃刻間便是一朵方圓數畝的劫雲蘊藏著莫大威力,將青龍炸開!

  那真龍皮肉筋骨紛紛炸裂,李照樓大口吐血,被許應一印蓋在天靈蓋上,腦袋咕嚕一聲沒入胸腔中!

  「拿我做長生藥!」

  許應見另一人神通攻來,不躲不避,猛然周身劍氣流轉,御劍而起,迎著那人神通便衝了過去,冷笑道:「你們能活下來再說!」

  只聽嗤嗤之聲不絕,那人連人帶神通被許應周身劍氣攪碎!

  最後那位珠圓玉潤的裴家子弟奮盡所能,連退數十步,擋住許應遍體劍氣,正要鬆一口氣,百丈大蛇一尾巴掃來,尾尖抽在他的身上,雷音爆發,將他打得血肉模糊,貼在湖泊對岸的牆上,眼看是不能活了!

  蚖七身形飛速縮小,盤旋一週,落在許應肩頭,緊張的盯著從四面八方走來的一個裴家高古老者。

  那些裴家族老一個個面色肅然,目光卻在閃爍不定,顯得激動萬分,即便許應當著他們的面殺人,他們也未曾動手阻止。

  「長生大藥……」

  一個裴家族老喉結滾動一下,目光死死落在許應身上。

  許應長長吸氣,低聲道:「鐘爺,若是有機會,帶七爺出去。別找其他少年為我報仇了,你栽培七爺,將來給我血洗裴府!」

  大鐘懶洋洋道:「區區裴府,困不住我,別說帶臭蛇出去,就算帶你出去又有何妨?不過是多受傷幾個月而已,我扛得住。」

  它暗蘊威能,隨時準備突然暴起殺人!

  就在此時,一個威嚴的聲音響起:「住手。」

  這聲音平平淡淡,卻清晰的傳入每一個人的耳中,如雷音滾滾,震撼心靈,讓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停步。

  許應循聲看去,只見宰相裴度走來,面沉如水,臉上沒有任何喜怒哀樂的神態。

  許應心中警惕,沒有絲毫放鬆。

  宰相裴度看向泥濘裡的皇子李照樓的屍體,眼角跳動一下,又看了看那兩個裴家子弟的屍身,最後目光從一個個族老身上掃過。

  他從這些族老的眼睛中看到了熱切。

  「把二公子抬過來。」裴度面如古井,道。

  有下人急忙來到湖泊對岸,小心翼翼將二公子裴景從牆中抽出來,將他抬到裴度面前。裴景渾身骨骼斷了不知多少,滿頭滿臉是血,見到裴度,不由大喜,哽咽道:「家主,你一定要為我做主!這野小子傷人,大鬧裴府!」

  裴度抽出腰間的玉帶,以玉帶為鞭,啪的一鞭狠狠抽在他的臉上。

  裴景慘叫,身上被抽得血肉模糊。

  「啪!」

  裴度又是一鞭抽下,他手起鞭落,一鞭又一鞭狠狠抽下去,那裴景先前還有喊叫的力氣,後來叫聲越來越弱,漸漸的便叫不出聲。

  「家主!」

  裴敬亭匆匆走來,見狀連忙道:「家主,別再打了!再打就把他打死了!唉,唉!這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

  裴度停手,裴景早已被打得血肉模糊。

  四周,裴家族老也一個個露出懼色,卻沒有說話。裴敬亭上前,看到皇子李照樓的屍體,打個哆嗦,道:「這如何是好?」

  裴度丟下血淋漓的玉帶,面無表情道:「這件事,需要有個交代。今日,裴景便不再是我裴家子弟。他的一切作為,與裴家無關。裴景失心瘋,殺害皇子李照樓,又殺我裴家兩位子弟,把他交給大理寺審查。我親自入宮面聖,負荊請罪。」

  他的眼眸空空洞洞,落在裴敬亭臉上,道:「你的事,等我回來後再說。」

  裴敬亭打個冷戰,低頭不敢說話。

  裴度目光掃過那一個個裴家族老,冷冷道:「我還是這個家的主人!誰要越俎代庖?」

  一位裴家族老喉嚨中低呼道:「家主,我們老了,沒有幾年活頭了……」

  裴度森然道:「祖宗尚可死,你不可死?我裴氏列祖被上古邪惡吃了,你便也要吃人?」

  那族老不再說話。

  裴度拂袖,冷聲道:「從今日起,裴府閉府,任何人不得外出!誰敢擅自出府,格殺勿論!」

  他衣袖拂過之處,一縷輕紗飛起,升騰到高空處,猛然炸開,化作青色煙霧從四周緩緩墜落,將裴府籠罩起來。

  裴度向許應道:「許兄弟請隨我來。」

  他儘管強自鎮定,但腳步依舊不覺有些匆忙,許應跟在他身後,時不時小跑才能跟上他。

  「裴府上下不是一心,我約束不了他們太久。」

  裴度命人備車,飛速道:「長生的誘惑太大,再加上有人推波助瀾,這些族老恐怕會有人忍不住對你下手。我此去皇宮面聖,必然會被困在皇宮中,雖然不至於死,但是無法出宮。裴家不安全,元家恐怕也不安全。我將你送到郭府!」

  許應跟著他,匆匆上車,車輦立刻駛出裴府,向郭府匆匆而去。

  裴度愧疚道:「此事從裴府流傳出去,要不了多久便會傳到其他世家的耳中。整個神都,能夠忍得住長生誘惑的,恐怕只有郭家的那位了。郭府要比其他地方都安全!」

  許應目光與他目光相逢,詢問道:「裴相不想把我做成長生大藥嗎?」

  裴度道:「倘若你是那個不死人,從古至今,想把你做成長生藥的不計其數,比我裴家勢力更大的勢力只怕也不計其數,他們而今在何處?我沒有見到他們,只見到閣下好端端的坐在我面前。」

  許應嘆了口氣,看向窗外,幽幽道:「我不知道我到底是誰。」

  他的腦海中又不禁回想起那個溫柔的聲音:「……許應,許應。記住你的姓,不許忘記你的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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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99章 身死魂滅,道氣長存

  裴家的車輦行駛在香火之氣所化作的輦道上,向郭府奔去,突然,許應看到一個高大身影從天而降,落在車輦的前方。

  那是一位老年儒士,有著一身凜然正氣。

  「我在裴家禁地中見過他!」許應心中微動。

  裴家那一座座洞天中,安葬著一尊尊只剩下皮囊的裴氏儺仙,其中就有這樣一位老年儒士。他沒有被吃完,只被掏空五臟六腑。

  只是玉池秘藏在肚臍下一寸三分左右的地方,裴家的高手一身修為都在玉池秘藏中,被掏空了五臟六腑,這身修為也就煙消雲散。

  更何況,這位裴氏儺仙的神魂也被吃掉,而今主導肉身的不過是一縷殘念。

  突然,又有一個個強大的身影從天而降,落在輦道上,與飛奔的車輦齊頭並進。

  「儺仙現世!」

  遠處有人驚聲叫道:「是裴家的歷代儺仙,重現人世!」

  那一個個從天而降的身影,正是裴家的歷代儺仙,在對外面的說法中,裴家的儺仙自然是隱景潛化,與世共存,在各自的隱景地中做一個快樂逍遙的老神仙。

  但實際上,他們晚年不幸,一個個死在自己的隱景潛化地中,被吞掉了血肉骨,只剩下皮囊。

  而今,這些皮囊從裴家禁區中飛出,出現在官家的驛道上。

  他們雖然只剩下皮囊,但依舊有儺仙的氣度氣質,尤其是為天地立心的氣勢,讓神都的氣象也為之動搖!

  這股氣勢,立刻引得金吾衛和其他人等的注意,紛紛向這邊張望。

  一個又一個裴家儺仙飛來,守護在車輦的左右,漸漸的,車輦四周的儺仙已經多大上百尊!

  「此去郭府雖然不算遠,但恐有險阻。」

  裴度面色淡然,道:「我一人難以對抗其他世家的圍攻,因此不給他們任何機會。作為家主,我有資格調動列祖列宗的殘靈。」

  許應望向外面那一個個頂天立地的身姿,心中被深深震撼,這是一個擁有著兩千多年歷史的古老世家,當底蘊展現出來的時候,整個世界,都將為之震動!

  一百多尊儺仙,他們雖死,但隱景地卻飄蕩在空中,鎮壓一切宵小。

  身死魂滅,道氣長存!

  許應收回望向窗外的目光,向裴度道:「多謝。」

  裴度微微一笑,道:「無須謝我。禍事是我裴家管教不嚴引起的,做錯了事,便要有擔當。我只能護送你這一路,能否保住你的性命,還要看郭家。這次,只怕要連累郭家了。」

  一百多尊儺仙護駕,震動整個神都,就算是皇帝出巡,也沒有如此龐大的手筆!

  人們紛紛猜測車中人到底是哪位大人物,但誰能想到車中人不過是一個來自零陵鄉下的捕蛇者?

  不過,也有人猜到車中人是誰,只是裴家的聲勢太大,連傳聞中隱居避世的儺仙都出動了。自然沒有人敢於出手。

  終於,車輦在百餘尊儺仙的守護下來到郭府,郭府已經得到消息,早已打開門戶。裴度沒有下車,直接驅車駛入府中,這輛車一直駛入郭府後院,這才止住。

  那位白髮皓首的郭家老祖驅散所有人,哪怕是前來湊熱鬧的郭小蝶和獨臂郭躍,也被攆了出去。

  車門開啟,裴度走出,來到郭家老祖身旁。

  郭家老祖嘆了口氣,埋怨道:「我剛剛得到消息,打算今天晚上便去元府吃人,你就把人送過來。你難道不能等一晚上,等我吃過之後再說?」

  車中,許應與蚖七聞言,面面相覷。

  蚖七安慰道:「阿應放心,郭家老爺子打算吃的人,一定不是你。肯定是元家其他人也很美味!」

  他的底氣卻不怎麼足。

  郭家老祖的聲音傳來:「你吃了嗎?」

  裴度道:「差點吃了,但幸好忍住了。」

  郭家老祖嘀咕道:「你怎麼忍得住?換做是我,我便忍不住,肯定要嘗一嘗。對了,你送到我這裡,莫非是讓我長生不老的?我今天晚上正好蒸著吃,我家的鍋很大,籠屜裡能塞兩三個人。晚上別走,一起吃。」

  裴度道:「兄長說笑了。人家待我以赤誠,我豈可回報以小人之慼慼?皇子李照樓死在我府中,我須得親自去一趟皇宮,交代清楚。我到了宮中,只怕就出不來了,這裡只能靠兄長支撐。」

  郭家老祖嘆道:「只好我一個人食用了。你知道的,我年紀比你還大,而且經常小人慼慼,所以老哥哥我就不等你了,先品嚐了。」

  裴度取出《元神度厄經》,交給郭家老祖,道:「這卷經書,給了我活命的希望。說不定儺仙真的可以在人間長生,無須擔心晚年不幸。你不要慼慼,先看看再慼慼。」

  郭家老祖看了片刻,道:「給我抄一份。」

  裴度笑道:「留在你這裡便是。況且,人也留在你這裡,你郭校尉有什麼想法,直接詢問人家便是。兄長,人我交給你了,是活的。」

  郭家老祖嘆道:「很難活過今天晚上。」

  裴度沉默片刻,道:「你若撐不住,就送出去,不要賠上身家性命。」

  郭家老祖道:「現在他破譯妖法的價值,遠不如他的肉的價值,盯著他這一身肉的,比護城河裡的妖怪還多。想將他安全送走,難。」

  裴度離去,笑道:「你得了人家的好處了,又受我之托,現在你是常慼慼還是坦蕩蕩,看兄長自己了。」

  郭家老祖吹鬍子瞪眼,盯著這輛車輦唉聲嘆氣。

  「清蒸,還是紅燒?」他低聲道。

  許應咳嗽一聲,道:「我聽到了。」

  郭家老祖怒道:「聽到了便不吃了?豈有此理?與其你今天晚上被人抓到分食,不如我先嘗嘗味道!臭小子,你想怎麼死?」

  許應走出車輦,郭家老祖慌忙抬起衣袖遮住自己的臉,逃一般跑了出去,叫道:「你不要出來!看到你我便食指大動,被你勾起了饞蟲!」

  許應隱隱有些擔憂,低聲道:「裴相把我留在郭家,到底靠不靠譜?」

  郭家老祖跑得無影無蹤,半晌也沒有人進入這片園子。裴度雖然也離開了,卻將那一百多位裴家老祖留在這裡,一百多位儺仙,站在這處園子的各個角落,盡職盡責,守護著許應。

  他們儘管只是皮囊,但畢竟是儺仙,每一個都比鬼儺仙陳眠竹還要強大!

  許應索性四處走動,打量景致。正在涼亭中閒坐時,只聽有人聲傳來,是郭小蝶的聲音,道:「磕一個頭,長回一條手臂,四叔,你賺大了!」

  郭躍的聲音傳來,怒道:「我寧願斷一條胳膊,也不要給他磕頭賠不是!」

  郭小蝶道:「你這倔驢脾氣,跟誰學的?待會我替你磕,你站在旁邊說賠禮的話。」

  「我不!」

  「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你身體不全,你不孝了!四叔,我讓二姨削你!」

  這二人說著走到這邊來,郭小蝶遠遠看到涼亭裡的許應,便快步的跑過來,躬身子便要跪下磕頭。

  她還未來得及下跪,便見郭躍飛身搶過來,噗通跪地,向許應叩首,叫道:「大丈夫在世,豈有侄女代磕的道理?傳出去被人恥笑。我自己來!許妖王,我試圖掐死你,我錯了,你大人大量,便不要與我計較了!」

  許應連忙攙扶他起身,笑道:「你是小蝶的四叔,也是我四叔,豈有拜我的道理?況且戰場之上,不論是非,大家搏命而已。」

  郭躍順勢起身。

  郭小蝶連忙道:「我四叔的胳膊?」

  許應也是頭一次為他人做肢體再生,也不知是否能成,當即嘗試著調動泥丸秘藏的長生氣,緩緩渡入郭躍體內。

  事情比他想像的順利,不需要他做任何事,郭躍的斷臂處便有血肉滋長,骨骼發芽,神經叢也在不斷向前延伸。

  過了不久,一條全新的手臂便就此生長出來。

  郭躍嘆服:「泥丸秘藏,實乃不死之身也。多謝許妖王不計前嫌。」

  許應笑道:「舉手之勞而已。」

  郭小蝶道:「對你是舉手之勞,對他就是救命了,他去茅房都要人扶著,和二姨快活時也不方便,還要小妾幫忙推一把。我路過時聽得真真切切!」

  寒風吹過,一時間鴉雀無聲。

  郭躍慌忙道:「我突然想起還有事,先走一步!許兄弟,過命交情,話不多說,有事說一聲!」

  他匆匆逃走,不敢再停留片刻,免得郭小蝶又把什麼事捅出來。

  許應目送他遠去,感慨道:「這些日子難為他了。」

  郭小蝶上下打量他,好奇道:「外面都在傳吃你的肉能長生,真的假的?」

  她提起此事,蚖七也來了精神,立刻從許應衣領中遊出,落地化作大蛇,道:「我也正想驗證一下!」

  郭小蝶與他對視一眼,心有靈犀,齊刷刷看向許應。

  許應小心翼翼道:「吃我的肉若是可以長生,只怕早就有不知多少人吃過了。他們若是長生了,豈不是吃他們的肉也可以長生?如此這樣吃下去,世上豈不是到處都是長生者?」

  「嗯,你說得很有道理。」他們依舊眼睛亮晶晶的盯著許應。

  許應心裡發虛,總擔心他們下一刻便會把自己吃了。

  「我身在郭府,又有這麼多儺仙保護,應該沒有大礙。」

  許應安下心來,仔細觀察自己的玉池秘藏。

  那日他在裴家的禁地中,便已經尋到玉池秘藏所在,這個秘藏便在肚臍下一寸三分處,處在希夷之域中,倘若沒有人指點,或者激發元氣的神秘能量,很難確定這處秘藏的準確方位。

  他的元氣漂浮在空中,對於元氣來說,空中便是一片氣海,而氣海下方的一片玉池,便是蘊藏著無窮無盡元氣的秘藏!

  許應對自己的希夷之域已經無比熟悉,但還是頭一次留意到這片位於大陸上的玉池。玉池深不可測,往裡面望去,便像是他在裴家禁地中見到的景致一般。

  池中彷彿有一個彼岸世界,如玉一般,令人神往。

  許應迦趺而坐,潛運心神,雙手手心向上,托於膝上,不知不覺間調運劫從天降的神通,自希夷之域而發,轟向玉池!

  電閃雷鳴,劫光傾瀉,他的神通穿過玉池,形成第一個玉池洞天!

  這洞天剛剛打通,許應便只覺源源不斷的元氣從另一個時空湧來,讓自己的修為不斷攀升!

  他神識湧動,回到玉池秘藏前,順著洞天望向玉池深處,突然心中微動:「難道,那裡真的存在一個彼岸世界?否則,人體內怎麼可能藏著如此充沛的元氣?」

  他早在打開泥丸秘藏時,心中便隱約覺得,泥丸秘藏的活性或許並非來自於人體,而是人體的泥丸連接著一片浩瀚深邃的混沌之地,將泥丸打通,便可以從那個深邃的混沌之地中釣取力量!

  後來,他打開心室的絳宮秘藏,這種感覺便又強烈一分。

  現在,他打開了玉池秘藏,這種感覺愈發強烈!

  「裴家的儺仙,是否去過彼岸?」

  他張開眼睛,只見天色不知何時黑了下來,郭小蝶也不知何時離去,天空中像是起了烏雲,雷聲陣陣,越來越低沉。

  許應看向四周,一尊尊裴家的儺仙依舊屹立在那裡,紋絲不動。

  「嘩啦!」

  大雨傾盆潑下,雨水來得很緊很急,即便是躲在涼亭中也被風雨濕透。

  突然,一尊尊裴家儺仙騰空而起,天空中,不知在與什麼魔怪搏殺,天上風雨更急,隱約傳來不知是風聲還是吼聲的聲音,令人毛骨悚然。

  只聽哢嚓一聲,一道霹靂落在園中,照亮一尊鐵塔般的身影,白眉白髮白髯,手拄著一根粗大的青龍戟屹立在風雨之中。

  那青龍戟上突然有青色滑膩的身軀游動,越來越粗大,赫然是一條青龍,盤繞在這桿方天畫戟上!

  「今夜,神都大雨。」

  那白髮偉岸老者,屹立不倒,猛然一抖青龍戟,衝天而起,聲音如雷在空中滾動:「而今,加一抹血色!」

  「哢嚓!」

  許應仰頭,看到了閃電貫穿了長空,像是把天空撕裂了!

  那撕開的天空突然變得明亮起來,只聽噠噠的馬蹄聲傳來,竟有一輛馬車拖著一輪太陽,從撕裂的天空中駛來,竟像是要把黑夜驅散!

  「回去!」

  白髮偉岸老者揮動青龍戟,斬入撕裂的天空,與車中飛出的一斧一棒碰撞,那裂縫合攏,噠噠的馬蹄聲也越來越遠!

  許應和蚖七仰頭,看直了眼,喃喃道:「老爺子好猛……」

  這時,郭小蝶奔來,叫道:「老祖說了,他年紀大了,只能支撐三個回合,敗退三個敵人。而今已經打退了兩個,若是還有敵人,便讓我帶你逃走!」

  天空再度陰暗下來,第三個敵人到了,許應一眼望過去,便知來人是誰。

  「九霄陽神玄壇功!皇帝出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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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11-25 21: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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