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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黎孅 -【刺蝟秘書】《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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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3-28 00:04:03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黎孅 - 刺蝟秘書

她的生活本來是照計劃的進行--上班、加班,回家睡覺,
還有偶爾花時間討厭老板那個痞子樣的兒子,
幸好他常常要出差,能在她面前耍嘴皮的時候很少,
但最近,她的生活出現了一百八十度的變化,
十多年沒聯絡的哥哥車禍身亡,留給她一堆“麻煩”--
一是完全沒見過、小大人樣的十歲佷子,
一是若她想要領父母的遺物就得奉上一張結婚證書的但書,
偏偏她唯一稱得上認識的男性就只有老板的兒子,
沒想到對方倒是爽快應了她的請求,搬來與她跟佷子同住,
開始了她假日一早得被一大一小打電動的聲音吵醒的生活,
當然一起用早餐、陪佷子復健、“全家”出游都要填進行程表,
偶爾也有像被佷子惡整、衣衫不整的與他共處一室的意外發生,
漸漸的,她發現自己變了,在他出差的時候,一樣習慣早起、
忍不住會想起他,然後不禁想知道,他當初為什麼願意搬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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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3-28 00:04:33 |只看該作者
楔子

深夜的哭泣聲吵醒了睡夢中的小人兒。

是媽媽的哭聲。

小人兒掀被下床,赤著雙腳,踩在冰涼的櫸木地板上,他悄無聲息地走出自己的房間,往哭聲的源頭走去。

走呀走,走到父母的房間,從虛掩的房門縫,他看見了母親穿著睡衣,單薄瘦弱的身體背對他坐在床沿,听聲音像是在哭泣。

現在幾點了?

小男生看向牆上的時鐘,現在是凌晨兩點,媽媽還沒有睡,且獨坐在整齊沒有動過的雙人床上,握著電話,垂淚乞求。

「你回來好不好……只有我跟小孩在家……你回來……」

母親傷心的哭泣聲讓早熟的他知道,今晚父親又睡在別人家,不回來了。

「不要放我一個人……我會怕……」母親卑微的討好乞求,希望父親回家,不要留她一個人。

但顯然是父親掛上了電話,因為話筒掉在地上發出聲響,而母親傷心欲絕、失聲痛哭,環抱著自己雙肩顫抖著。

見狀,他好難過,走進房間,爬上床從母親身後環抱住她。

「媽咪,我會乖乖的,我會考第一名,不要哭了,不要哭……」他笨拙的安慰母親,企圖用自己的乖巧換得母親不再傷心。

「阿睿,你以後……絕對不可以像爸爸一樣,傷女生的心,知不知道?」母親哭著對他說,要他許下承諾。

「好,我絕對不會傷女生的心,媽咪,不要哭了。」阿睿伸出自己小小的手掌,輕輕抹掉母親的眼淚。

母親破涕為笑的神情,好美好美。

「阿睿,媽媽有你就夠了。」母親擦掉眼淚,不再傷心難過,對他說︰「媽咪會為了你,為了我們兩個人,好好生活。」

母親話說得篤定,但不知為何,這樣的眼神讓他有些擔心,他伸出雙手,環抱住母親,想給母親力量。

「媽咪,我愛你。」他很自然而然的對母親說。「全世界,我最喜歡你。」小小的手臂緊緊環抱住母親,像是怕失去她一般。

被兒子抱著的張家珍楞了一下。這麼小的身軀卻這麼用力抱住自己,像是多怕失去她……是啊,這麼小的孩子需要她,她不能倒。

不過是不回家的男人,那就隨他去吧!反正死不了。

「阿睿,媽咪也愛你,最愛你了,記住了,不可以讓女生傷心,不可以像爸爸一樣,知道嗎?」

小小的阿睿點了點頭,他答應母親,絕對不會像父親一樣。

從那一天起,母親不再當個等門的女人,她做自己,上自己想上的課,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光明正大花老公的錢養自己、養兒子,把日子過得很美好,漸漸的,母親越來越有自信,也越來越美麗,而看見轉變後的母親,父親回家的日子變多了,也開始疼惜母親,當然,母親並沒有讓父親太好過。

「憑什麼?」穿著正紅色小禮服、展現曼妙身段的張家珍,對著鏡子為自己戴上鑽石耳環,不忘瞪了鏡子映照出的丈夫身影一眼,「我想干麼就干麼,看不順眼你可以不要回家,我跟阿睿兩個人也可以過得很好,你煩死了!」

阿睿就站在母親身後,鑽石耳環流轉的光輝襯著母親明麗的臉龐,更顯得她美麗非凡。

「阿睿,你要知道一件事。」看著妻子使小性子的李華光,滿眼的寵溺和莫可奈何。「任性,是女人的權利。」

那時候,阿睿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

只是看著感情越來越好的父母,漸漸的,阿睿忘記了他答應過母親的、那件很重要的事—不可以讓女生傷心。

越大長得越像父親的阿睿,就像他父親一樣,女人緣極好,他向來不缺女朋友,但感情總是淡淡的,直到他上了大學,遇到了那個女生。

她不漂亮,很有個性,就像母親一樣,向來直言不諱、率性而為,不黏他,只為她自己的目標向前。

他喜歡那個女生,那是他想要珍惜的女孩子,但她終日忙于家教,冷落了他。

他感覺不到自己喜歡的女孩子需要他,于是他答應了那個喜歡他很久的學妹一起過生日。

他喝了幾杯酒,學妹又主動,他一時控制不住便犯下大錯—

「李嘉睿!」原本忙于家教,無法陪他過生日的女友破門而入,正好撞見他跟學妹衣衫不整的在床上……

心愛女友臉上受傷的神情,以及學妹臉上的心虛,讓他瞬間清醒。

他,錯了。

他竟然忘了那麼重要的事情—幼時母親傷心哭泣的模樣浮現在眼前,他當年還發誓不會成為像父親一樣的人,但他,還是變成了跟父親一樣的男生。

那一天,他失去了想要珍惜的女孩子,以及那個很喜歡他,他卻無法給她對等感情的女生。

同時傷害兩個女孩的罪惡感,從那一天起便糾纏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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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3-28 00:04:52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黃昏時分,一架由香港返台的班機緩緩降落于桃園國際機場。

當乘客都紛紛下機艙,前往入境海關口時,空服員則在機艙做最後的巡視。

在商務艙右邊靠窗的位置,有一個頭靠著窗戶熟睡的乘客,他睡到發出規律的呼吸聲,走近還可以听見濃重的酣聲。

空服員驚訝于這位乘客的好眠,竟然飛機降落的震動都吵不醒他。

「先生,先生。」空服員彎身呼喚,輕柔的語調是生怕驚嚇到人,無奈乘客動也不動,一開始的輕聲細語也忍不住變成了大聲嚷嚷。

「先生!起床了先生!」

「呼—呼—」無奈的,回應空服員的仍是規律酣聲。

空服員見狀,只好試探性地觸踫乘客肩膀,輕輕搖晃。

「先生,先生,飛機降落了。」

可惜,男人還是沒有清醒的跡象,繼續熟睡。

「怎麼了?」座艙長走了出來,詢問空服員怎麼回事,直到看清了坐在位子上的乘客,這才了然。

「這位是李先生,他特別注明,如果他睡死了,要用力搖醒他。」座艙長出馬,果然氣勢非凡—「李先生,李先生,起床了,別睡了。」一反對乘客有禮的態度,座艙長十分粗暴的抓著這位先生的肩膀,比照十級大地震的震度,用力搖晃他。

李嘉睿睡到不省人事,如此劇烈的搖晃也只是讓他的頭隨著幅度擺動,完全沒有清醒的跡象,直到「叩」一聲響起。這麼清脆響亮的聲音,是他的頭撞到了機艙強化玻璃的撞擊聲。

空服員連同座艙長不禁倒吸一口氣,生怕這一撞撞出個客訴來。

「唔……」被敲了那麼重一記,李嘉睿才悠悠轉醒。


睜開眼楮,模糊的視線只讓他看見眼前有兩道隱約人影,花了三秒鐘的時間,他才反應過來,他不是在家里,而是在飛機上。

「飛機降落了?不好意思,我很累。」抬手模了兩下撞到的地方,李嘉睿打了個哈欠,再伸了個懶腰,並發出一聲使力的接助詞,站了起來。

「又只剩我一個,哈哈哈。」站起身來環視四周,他發現整個機艙只剩他一個乘客,不禁搔搔頭干笑,不好意思地對兩位空服員道︰「抱歉,造成你們的困擾。」

沒有追究頭撞到一事,頂著一張沒睡飽的臉,李嘉睿下了飛機,前往入關口。

大排長龍的人潮中,大多是風塵僕僕的旅客,臉上多是掛上游玩後愉悅又疲憊的神態,少部分看起來是出國洽商的,有些甚至給人烏雲罩頂的感覺。

而李嘉睿,臉上只有想睡覺的神情。

這一回在大陸待了兩周,工廠的一連串狀況讓他疲于奔命,真的太累了……

從海關處取回自己的護照,不久,李嘉睿推著行李箱走出機場,心想著要去哪呢?有哪個地方可以補充他枯竭的力量呢?

這時,心中自然而然的冒出一個地方,連帶浮現一張老是用冷臉對他的面孔。

「鈴鈴鈴鈴鈴—」

可惜,才剛開機的手機有了反應。光听這來電鈴聲,就讓他有種毀了的感覺,但又不能不接。

「蒲小姐,你真的很會算。」沒好氣的口吻道。

「李先生。」電話那頭傳來年輕女生的聲音,口吻一板一眼的。「董事長的車已經到了,你出機場就會看見了。」

她口中的董事長,正是李嘉睿的父親,而這個打電話來告訴他車到了的女生,是他父親的特助蒲錚。

李嘉睿用深呼吸平復心中的不滿,他告訴自己不能遷怒,這事跟蒲小姐一點關系都沒有,這一切,都是他老爸那個死老頭的錯!

「我知道了。」他模稜兩可的給了四個字。

「李先生的意思是要不要上車呢?」可惜,蒲錚太了解李嘉睿的個性,不讓他打混過去。「董事長和夫人想跟你一同用晚餐。」

「你就不能當做不知道嗎?」李嘉睿忍不住抱怨。「我還不想馬上回家。」

「夫人讓我訂餐廳,我預約了飛月小陛,點了你愛吃的醬燒肋排和豬腳。」

「該死!」竟然用美食攻勢!勝之不武。

這兩周待在大陸,台灣這里的美食是他最想念的東西,太過分了,訂的還是他最喜歡的江浙小陛,以及他愛的菜色。

不想立刻回家見父母、听他們碎碎念,但是……他想吃好吃的東西。

「李先生,你的意思是?」電話那頭的聲音依舊沒有高低起伏。

李嘉睿在內心天人交戰好一會兒,最後仍拜倒在食物攻勢之下。

「你贏了。」他咬牙切齒道。

「那麼待會見。」蒲錚見目的達成,也懶得跟他多廢話,隨即掛上電話。

李嘉睿也收了線,推著行李出機場,一出機場,果然就看見了父親的司機就站在門口等待,看見他時還拚命揮手,怕他逃了似的。

「少爺!」

「說過多少次了,叫我阿睿。」李嘉睿走向那年輕司機,糾正他的叫法。「走吧,去飛月小陛。」

帶著上斷頭台的心情,李嘉睿走向父親的座車,坐了進去。

這個父親新聘不到兩年的年輕司機,開車技術非常好,車速快,但車體穩定不晃動,就連切換車道時的加速都讓人無從察覺。

支著下顎,看著車窗外的車水馬龍,想到要見父母的這件事情,李嘉睿不禁有些煩悶,以至于他—

「唉—」

忍不住長長的嘆了一口氣。

七點鐘的時候,李嘉睿被送到位于偏僻巷弄里一間一稍不注意就會Miss掉的小店,叫飛月小陛。

車子緩緩的停在店門口,木質的裝潢、昏黃的燈光、長長的板凳,給人鄉下姥姥家三合院的味道。

還沒下車,李嘉睿就看見店門口站了一個人。

不高的個頭,但有女人婀娜的身段,穿著淺色套裝跟高跟鞋。那女人明明有張清秀的臉龐,可惜她不笑,挺起的背脊也讓人感覺到她嚴謹的個性,而眼神向來淡漠,難以親近。

她叫蒲錚,十分盡忠職守,讓他老爸贊不絕口,而特地拔擢上來的特助。

李嘉睿一下車,就听見她一板一眼的口吻喊他一聲「李先生」。

「辛苦了。」李嘉睿輕應一聲。

不知為何,看見這個女人,就讓他全身不自在,大概是因為蒲錚很嚴肅,而他很不正經的關系吧。沒辦法,兩人的屬性天生相克。

不過說也奇怪,明明個性不合,可每每看見蒲錚,他就會想要鬧她一下。

欣賞的眼光故意換成夸張的調戲目光,他看著她的腿,調侃道︰「你的腿還是這麼好看。」

听見他這算是騷擾的話,她的反應是狠狠瞪他一眼,警告道︰「放尊重點。」

「我一直都很尊重你美麗的雙腿。」他一臉笑咪咪,儼然就像個登徒子。

要不是這家伙是她敬愛的老板和夫人的獨子,她一定會把高跟鞋月兌下來往他頭上敲,而不是火大的丟下一句,「白痴。」轉身就走。

被討厭了。李嘉睿暗笑,模模鼻子,跟著走進店里。

「阿睿!來來來,快坐下來。」張家珍看見很久不見的兒子,心情大好,她起身來拉他入坐。「小錚,還是你厲害,阿睿每次下飛機就跑得不見蹤影,但只要你Call他,他就會出現。」她忍不住想贊美蒲錚的Call人技術。

「我就說蒲錚的能力很好,你說,我沒有提拔錯人吧?」頭發有些花白的李華光,臉上可以看出歲月的痕跡,不過任何一個人都不會錯認李嘉睿和他的關系,他們父子的五官有夠像。

三十歲的李嘉睿是個高大挺拔的男人,濃眉大眼的他,走在路上會吸引無敵女人的注意,而上了年紀的李華光,則多了一股中年男人的成熟味。

「是是是,你很厲害。」張家珍白了丈夫一眼,一臉的沒好氣。

妻子的白眼沒有讓李華光不悅,反而大樂,就像年輕男孩,故意要欺負女朋友的那種心情。

「我就跟你講,我看中的是蒲錚的能力,你非要懷疑我想偷吃,拜托,她都可以當我們的女兒了。」

「阿睿,你來評評理,你說媽媽懷疑的有沒有道理?你小時候爸爸是不是常常偷吃?而且還老是找年輕漂亮的阿姨來當秘書?媽媽哭過多少次?」張家珍年過五十,氣勢仍跟年輕時一樣,咄咄逼人。

「嘖—」被翻舊帳的李華光臉色微紅,面子上有些掛不住。「你別在小孩子面前提這個,都幾百年前的事情了。」

「你不知道女人可以記恨一輩子嗎?」張家珍雙手環胸,掀唇冷笑。

「對不起,老婆,我錯了,原諒我好不好?等一下我們就去挑禮物,我買單,你開心一點好不好?」李華光涎著臉陪笑。

相信任何一個人看了這景象,都不會懷疑這對夫妻的感情,認為丈夫非常疼愛妻子。但看在李嘉睿眼中,卻有說不出的復雜情緒。

他是開心的,父母的感情越來越好,越來越有話聊,甚至可以拿年輕時候的事情當做笑話來說嘴,不影響彼此的感情,但從小看著父親出軌,看著母親傷心欲絕的模樣,現在又看著他們甜蜜,他心里的感覺……真的很難說明白。

「好了沒?你們是在演哪出?」李嘉睿挑了個位子坐下,故作不耐煩地對父母說道,因為他不想再听父母玩笑似的提起過去的事情。

「你老爸疼你老媽,你有意見?」李華光對兒子說話的口吻一向這麼沒有長輩樣,比較像大哥。

「我哪敢,等一下皮帶就抽過來了。」李嘉睿雖是這樣說,可听起來沒有害怕的感覺。

「知道怕就好!」李華光朝兒子作出齜牙咧嘴的表情,一家人說說笑笑。

蒲錚在一旁看著,沒有插話,用面無表情來掩飾內心的羨慕。

她母親生下她之後就體弱多病,在她很小的時候就過世了,十年前,父親也因病逝世,留下她一個人。

她常常想起爸爸、媽媽還在世的時候,非常相愛的父母,也常常像這樣子,一家人聚在一起吃飯、聊天。

所以,她很喜歡會讓她聯想到父母的李董事長和他的妻子,況且他們也真的是很好的人,因此每每听他們提起獨子李嘉睿,她就會覺得火大!

她想,大概是因為嫉妒,所以憤怒吧。她嫉妒他能擁有這麼好的父母,因而對他不太回家的行為感到惱火,覺得他不懂珍惜。

不過無論她對李嘉睿有多少不滿,參與李家的家庭聚會時,她向來都是個無聲的客人,用平靜的外表掩飾她內心的小劇場,其實小劇場里,她已經把李嘉睿抓來飛踢九十九連擊!

想到那畫面,她嘴角不自覺上揚,直到手機震動鈴響,低頭一看手機,她臉色大變。

「董事長,夫人,我有事情先回去了。」蒲錚看完訊息之後,起身告退。「明天開會要用的數據,我會用E-Mail傳給您,晚上九點之前會收到。」

「小錚,留下來一起吃飯,吃完再回去嘛!」跟兒子聊天聊得正開心的張家珍,听見蒲錚要走,連忙要挽留。

「我有點急事,得先走。」蒲錚不得不拒絕這個誘人的邀約。

李嘉睿正在進攻鹵得入味軟Q的豬腳、大啖美食時,他從蒲錚的語調中听出了不對勁之處,他忍不住放下筷子,沒有繼續進攻第三塊。

怎麼回事?這女人……怎麼有點慌的感覺?

發生什麼事了嗎?

「小錚,留下來一起吃飯嘛,這麼急著回家做什麼?你也是一個人。」張家珍向來疼惜蒲錚,對她不像對待丈夫的秘書,比較像女兒。「一桌子都是臭男生,留下來陪我壯聲勢。」

如果是以前,她絕對不會拒絕董事長夫人的要求,可今天,不行。

「我再補償您好嗎?今天……真的不行。」她的神情流露出了為難。

「那就改天吧,讓阿強送你回去。」李華光發話了,也讓司機送她回家。

「抱歉,我先走了。」蒲錚欠完身,轉身就走了。

看著那女人的背影,李嘉睿有股不太好的預感。

蒲錚不知道怎麼形容自己的心情。

接到消息後,她用最快的速度把工作處理到一個段落,接著請光所有的特休,並利用關系拿到一張最快飛往洛杉磯的機票,在接到訊息不到二十四小時內,她人已經踏上了美國領土。

一路上,她沒有太多反應,有些木然的看著新聞剪接的畫面—美國知名旅游節目主持人蒲兮,在高速公路上卷入連環車禍,引發大火燒車,傷重不治。

蒲兮—是大她十二歲的親哥哥。

蒲錚已經不記得有多少年沒有見過哥哥了,只記得她跟哥哥不對盤,很早就分開來生活,兩人的親情淡薄。

想不到再次得到他的消息,卻是他的死訊。

「蒲小姐。」

呼喊她的,是一名在美國執業的華人律師,他叫Peter,是哥哥的好朋友,特地到機場來接她。

直到有人呼喊,蒲錚才從恍神中恢復正常。

「你好。」她點了點頭。

「節哀。」Peter的眼神充滿了傷懷,為失去好朋友而難過。但現在,他的朋友需要他處理身後事,他沒有傷心的時間,待一切事情都處理好了,再盡情哭泣吧。

「我很好。」蒲錚說,臉上一點傷心的痕跡都沒有,她是真的很好。

畢竟這麼久沒聯絡了,她不知道要從何難過起。

「我沒有太多時間,我是來處理我哥哥的身後事,是你說有一些文件需要我親自跑一趟美國辦理,現在我人來了,請你用最快的速度辦妥,我還得回台灣工作。」蒲錚的態度是冷淡的,甚至給人不近人情的感覺。

才剛下飛機,就這麼急著想要處理完所有的事情,然後回台灣工作,這樣急躁的性子,讓Peter楞了一下,然後笑出來。

「笑什麼?」

「我只是笑你跟蒲兮說得一模一樣,他曾說我會喜歡你。他那個愛亂講話的瘋子,總算說對了一件事。」Peter幫她提了行李,放進後車箱。「蒲兮的後事會由他的經紀人辦理,他有很多死忠的粉絲,你知道吧?他的離開,在美國引起不小的震撼。」他替她開了車門。

蒲錚沒有回答,坐進了副駕駛座,扣上安全帶,沉默盯著眼前筆直的公路。

她很多年沒有跟哥哥聯絡了,只知道他從以前就很愛玩,很喜歡挑戰極限。年輕時愛玩極限運動、愛冒險,常去一些常人不會去的地方探索,後來被朋友引薦進美國一家電視台,擔任旅游節目的主持人,他非常受歡迎,就連在台灣也有不少粉絲喜愛他的節目。

但是,她從來沒有看過哥哥的節目,一次都沒有。

「既然他的身後事有人處理,那要我來干麼?有什麼文件要我簽?該不會是他留了什麼麻煩事要處理吧?」以她過往對自家兄長的了解,他還滿有可能會做這種事。

「蒲兮說的沒錯,你真的很聰明,你也知道,那家伙喜歡給別人找麻煩。」

「從見面到現在,你總算說了一句人話。」蒲錚不禁月兌口而出。

Peter笑出來。「你果然是那家伙的妹妹。」

她聞言反倒皺眉,不爽地道︰「從小到大,我最討厭听見的就是這句話!」

「我真想見你跟蒲兮斗嘴的模樣,我想,能跟他旗鼓相當的對手,全世界大概只有你了吧—到了,這里。」Peter把車子開到了醫院停車場。

見狀,蒲錚頓時感到胃酸逆流,會來到這里……難道是要她認尸?

要她看哥哥不完全的尸身?看他沒有活力的模樣?

這樣的心理準備,她沒有……

「往這里走。要你來,當然是因為蒲兮留了比遺產還要麻煩的事情要你處理。」

听到這,蒲錚一頭霧水的跟著Peter在醫院里繞來繞去,最後,來到了燒燙中心的加護病房。

透明玻璃隔絕了外界,為了保持無菌空間而必須管制要探視傷員的家屬。在那張大大的病床上,躺了一個臉上、手上、腳上都有燒燙傷痕跡,至今仍昏睡的小男孩。

「你一定沒見過他,他是蒲兮的兒子,他叫蒲靖庭,今年九歲—蒲兮指定你為小孩的監護人,代管他留給小靖的財產,直到他滿二十一歲。」

「什麼」蒲錚忍不住失控的大叫一聲。

她哥哥有小孩?那個不負責任又愛玩的瘋子竟然有小孩!

她當姑姑了,為什麼她現在才知道?

等一下,這些都不是重點,而是—蒲兮那個王八蛋,竟然把小孩的監護權給她這個多年沒聯絡的妹妹小孩沒有媽媽嗎

「他們夫妻……一言難盡。」Peter看出了她的疑問,苦笑回答。

蒲錚再也說不出話來了,她現在只有一個沖動—把她哥從棺材里挖出來,叫他說清楚,他到底在搞什麼鬼!

盛夏,一連數日的高溫讓人都要融化了,曝曬在大太陽底下的柏油路散發高溫,連踩在地面上都能感覺到熱氣自腳底冒上來。

討厭夏天的李嘉睿,卻在夏天的時候請了特休回台灣休假。

「熱!」李嘉睿一出家門就喊熱,即使他已經特地選擇日照不毒的下午四點鐘出門,撲鼻的熱氣還是讓他大皺其眉。

幸好車上的空調很快的還他涼爽空氣,也還他出門的好心情,他哼著歌,愉快的開著車,前往目的地。

放假期間不是待在冷氣房里,李嘉睿就是在外頭游歷,再不然嘛……就是去找朋友聚一聚,其中有一個朋友,他拜訪得最勤。

車子開到中永和,這里有一間生意很好的養生糕餅店——「春嫣」,不只是團購名店,更是許多新人挑餅的第一選擇,李嘉睿每每回台必定會造訪這個地方。

他帶著笑容踏進店門,還沒找到老位子坐下來喝一杯熱茶,吃一塊近期主打的養生糕點,就先吃了閉門羹。

「李先生!」一個穿著可愛制服的女店員看見他眼楮一亮,笑笑的朝他走來,技巧性地將他攔在門前,小小聲的說︰「店長交代你來的時候就跟你說她很忙,說你很閑的話,就去……」

「就去當義工對不對?」李嘉睿不等人說完,直接接話。他非常了解這個朋友會怎麼響應他的到訪,也很清楚不想見他的時候,會怎麼打發。

「對!你怎麼知道?」女店員不禁贊嘆他的未卜先知。

李嘉睿感到有些不是滋味。「她忙什麼?忙約會?」

「對啊。」女店員直率的回答,但太坦率了,沒想到會讓李嘉睿心靈受創。

「啊啊——你不要說出來,我不想听!」他捂耳,沒有做好接受事實的心理準備。

很多熟識的女店員不禁笑出來,李嘉睿的反應很夸張,很好玩。

見逗笑了人,李嘉睿也不在意自己出了丑,他笑笑,用夸張的語調嘆道︰「我被拋棄了,好吧,我要去找地方療傷。」

離開「春嫣」,李嘉睿斂起了玩鬧神色,回頭,專注凝視光潔明亮的店面,思索起來。

他大學時期交往的女朋友就在這里工作,是「春嫣」的店長,為什麼會分手呢?嗯,好問題。

因為他李嘉睿豬頭,犯了不可饒恕的錯誤,他出軌——因為寂寞、因為一時的迷惑,因為感受不到女朋友需要他……即使有太多太多的借口,都不能為他的錯誤做任何解釋。

錯了,就是錯了,無法挽回了。

他就這樣傷害了一個想要好好跟他談感情、他也想要好好珍惜的女孩,更糟蹋了那個很喜歡很喜歡他、但他沒法響應感情的學妹。

後悔,讓他很想挽回前女友,可惜覆水難收,他年輕時候喜歡上的女孩,非常有個性——

「你很煩耶!我沒你那麼多時間可以閑晃,你這麼閑,不會去當義工啊?」

那個老嫌他煩的前女友,最後被他纏得不耐煩,叫他去當義工。

「那我去當義工,你會答應跟我復合嗎?」年輕的他為了挽回感情,願意做任何讓女友回心轉意的事。

「你想得美。」

偏偏他的前女友一點余地都不給,給了他否定的答案,不給他挽回的機會,但起碼,她還願意跟他說話,跟他做朋友。

就這樣,八年了,他牽掛的女孩子有了自己的幸福,在單身八年之後,總算願意經營感情——太好了,當年他犯下的錯,沒有給她太大的傷害,她不再是一個人了,而他……可以放下這份罪惡感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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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離開「春嫣」,李嘉睿並沒有直接開車離開,反而把車子停在原位,自己安步當車,走在道路上,接受盛夏黃昏陽光的洗禮。

他走了一段路,來到了永和知名的四號公園,買了一杯黑糖咖啡後看看隔壁的比利時松餅店——很好,平日沒什麼人排隊。又買了一些松餅後,他撥了一通電話。

「哈羅,我是阿睿……嘿,對,我回來了,前幾天我去醫院听見護理長說小朋友出院了,不知道方不方便拜訪一下?因為我答應小葵要買好吃的松餅請她吃……我人就在永和,好的,我十分鐘內到。」

收了線,方向感很好的他很快的找到目的地,那是一棟大樓。向警衛表明了拜訪之意,也得到住戶的同意,交了身分證做登記之後,李嘉睿搭上了電梯,來到十五樓。

「阿睿叔叔!」電梯一開,就听見小女孩可愛的呼喊聲。

「哇,哪來的小美人,哎呀,不是我心愛的小葵妹妹嗎?來,叔叔抱一下。」李嘉睿張開雙臂,給出來迎接的小女孩一個很大的抱抱,還把小女生抱起來轉圈圈,讓她開心得直尖叫。

「啊啊——哈哈——」小女孩開心的歡笑聲,感染了她站在家門口的父母,讓他們的嘴角輕揚。

「呼,叔叔老了,轉不動了。」李嘉睿把小女孩放下來,手撐著腰喊累。

「我還要,我還要玩!」小女孩伸長手臂,要求再玩一次。

李嘉睿垂眸,看著小女孩燦爛的笑顏——那張本應該有著美麗容貌的小臉蛋,因被火紋身,猙獰的燙傷痕痕纏繞她的右半邊臉蛋,對照左邊光潔無瑕的美肌,不禁讓人怵目驚心。

「吃飽飽再玩,你乖,叔叔真的老了,需要補充體力,小葵姊姊,你可不可以喂叔叔吃松餅?」

小葵發生這麼嚴重的燙傷,是因為幼兒園的女圭女圭車有問題,在接送小朋友的途中發生了火燒車,車上的老師、學生,包括司機,大多受到二級以上的灼傷,其至有些小朋友沒有熬過療程,不治身亡。

李嘉睿還記得三個月前他回台灣的那次,人正在醫院里當義工——因為當年前女友打發他去當義工,而他真的去了,不過那時候他不曾想到,自己會把當義工這件事情看得這麼重要。

當事故發生時,他人正在重癥病童樓層的游域室里變魔術哄小朋友,而醫院里忙亂到人仰馬翻,擔心受怕的家屬全擠在急診室,小朋友們則痛到無法忍耐的哭泣尖叫,讓人聞之息酴心疼。

人手不足,在醫院當義工很久的他被病急亂投醫的護理長要求救火,他只好親上陣線,安撫那些著急的家長們。

就這樣,他結識了小葵以及她的父母,還有她的其它同學們。

「那吃光光要繼續玩喔!」活潑好動的小葵跟李嘉睿討價還價。「我還要看變魔術。」

「好,沒問題!來,叔叔抱抱,看你有沒有變胖,嘿咻——有耶!太好了,你有乖乖听話,吃肉長肉,棒!」

「因為我想要變漂亮。」頓時小葵的神情有些落寞,小小的、布滿了扭曲燙傷皰痕的手,輕蝕不再平整光滑的臉蛋。

那樣的神情,讓李嘉睿心疼,忍不住抱緊了小女孩。

「你當然會變漂亮,長大就漂亮了!你爸爸還得幫你打掉很多蒼蠅呢,記住!不可以隨便喜歡男生,听見沒有?叔叔要吃醋了!」李嘉睿夸張地道,藉此討小葵的歡心。

小女生趴在他的肩膀上咯咯笑,讓李嘉睿抱著進家門,接著她忙碌得像只小蜜蜂,親自為李嘉睿重拖鞋、倒水。

「叔叔這里坐,我去重我畫的圖給你看!等我回來吃松餅喔,我要草莓的,不可以跟我搶!」小葵一溜煙地進房間尋寶來獻,留下父母和李嘉睿在客廳。

「小葵復原得很好。」李嘉睿對小葵的父母說,態度是誠心誠意的,不是客套的安慰,也不是場面話。

「還需要幾次手術……她這麼小,我們都很怕……阿睿,你听說了嗎?周力騰的事情……」

那個孩子是小葵的同學,一個很樂觀的好孩子,但他全身有百分之四十的二度灼傷,得長時間待在無菌室里,生怕感染要了他的命。

指起這孩子,李嘉睿眼神一黯。

「我听說了,昨天我才去送他一程。」那麼小的孩子抵抗力不足,一個小小的感染引發了嚴重的岐血癥,不幸去世。

那是小葵最要好的同學,所以還沒有人敢告訴她,她最好的朋友已經不在人世了。

「我們幾個家長決定對幼兒園控告了——我不要錢,我要的是一個公道,有多少小孩受害啊,今天我們有能力支付小葵復健的費用,雖不能恢復原貌,可八、九成不是問題,那麼其它家庭呢?到現在我們還沒有听見園方的道歉,我這麼做不只是為了小葵,還有救了小葵和其它小朋友的何老師。」小葵的父親一臉憔悴,一心為愛女的遭遇心疼。

「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嗎?我有一些律師朋友,應該可以介紹給你們。」李嘉睿二話不說,願意提供協肋,並提供自己的意見和看法給他們。「我下周要跑一趟歐洲,待的時間不一定,不過有任何問題可以找我這幾個朋友。雖然我可能幫不了什麼忙,但想吐心事找我也是可以的。」

收下李嘉睿的聯絡電話,小葵的母親不禁笑道︰「你能言善道,處理事情有條不紊,要不是你自己說是義工,我們都以為你是醫院出來對外發言的公關。」

聞言,李嘉睿不住苦著一張臉,「我看起來還不夠命苦嗎?」

夫妻倆看到他的衷情都不住笑了,氣氛頓時輕松了起來。

「叔叔,你看!」小葵找到了她畫的畫,連忙重出來獻寶似的給李嘉睿看。

圖上畫的是大大的太陽,以及笑容滿面的小女孩,紅色蠟美在小女孩的臉上畫了大大的笑容,上梳的彎彎嘴角,讓小女孩看起來很快樂的在草地上奔跑。

「我畫的,漂亮吧?」

小女孩的畫,還是這麼的陽光燦爛,絲台沒有受傷留下的陰影,這讓李嘉睿很欣慰,也很放心。

「很漂亮,小葵畫得很好。」

「那獎勵我好嗎?叔叔,你後天有沒有空?可不可以陪我去做復健?做復健的阿姨好凶,我討厭她,你幫我跟她說,不要這麼凶好不好?」小女孩趴在他的膝蓋上,眨著眼楮乞求。

他沒有辦法拒絕這個幸麗的小女孩——是的,在李嘉睿眼中,小葵的內心,比她的外表更可愛美麗。

「好,後天幾點?叔叔一定到。」

「一定喔,打勾勾——叔叔,你要牽我的手喔,一直陪著我喔!」

看著小女孩依賴自己的模樣,李嘉睿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愛上當義工這件事了。

因為他感受到,他被人需要著。

「哥哥、哥哥,你在做什麼?念書嗎?為什麼都是我看不懂的字……可以跟我說這是什麼嗎?」

在約定時間來到醫院要陪同復健的李嘉睿,看見的竟是口口聲聲說要他陪伴的小葵小妹妹纏著一個約十歲太的小男生問東問西,連他來了也不回頭,滿心滿眼都是那個「哥哥」。

「這個丫頭……」深覺感情被騙的李嘉睿一臉受傷。

陪同女兒到醫院做復健的小葵母親見狀,忍不住笑出來。

「那是小男生是一個月前來的,听說跟父親在美國發生車禍,大火燒車,父親沒能救回來,他現在跟親人回來台灣生話。他不太說話,大多是一個人,就算開口也是說英文,不過他听得懂中文,小葵很喜歡他,大概是因為有一次小葵差點跌倒,他扶了小葵一下吧。」

「這麼小就有紳士風度,好吧,看在他體貼的分上,就原諒他吧。」李嘉睿眼尖的看見,看似對外界事物一概不理會的小男生,在小葵指著他正在閱讀的書問東問西時,他會小小聲的回答那是什麼。

「哥哥,你不要一直說英文,我听不懂。」小葵嘟嘴抱怨。

「他說他在看的是爸爸要他讀的書。」李嘉睿走近兩個小朋友,代替小男生翻譯。

走近一看,他才發觀小男生的燒傷很嚴重,左半邊的反膚都被扭曲的疤痕覆羔,可右邊的臉蛋卻十分清秀,事實上他是個長得非常好看的男孩子。

那圓亮的眠楮像要看透人般,小男孩抬頭,直視李嘉睿。

李嘉睿贊嘆于這小男孩的眼楮生得真好。「我是這里的義工,你可以叫我阿睿,有什麼需要可以告訴我,今天我一整天都會待在這里。」他對小男生?出善意,而沒有過分的親近討好,是因為察覺出小男生的防爸心。

「小葵妹妹,你該做復健了,做完復健再來吵小扮哥看書。」

「我哪有吵哥哥看書……哥哥,我有吵到你嗎?」小葵很擔心自己造成別人的困擾,怕被討厭。

小男生看小女生一臉擔心的模樣,想了想,決定搖搖頭,告拆她「沒有」。

「那我等一下來跟你說話喔!阿睿叔叔,快點,走了啦!」

「現在怪我……唉,我明明在旁邊站了很女……」李嘉睿被小女生拉著走,離開時,他忍不住回頭多看了那小男生一眼。

這孩子,明明听得懂中文嘛,為什麼偏不說呢?

不知為何,那個小男生,讓他很在意。

接到醫院電話,蒲錚只好臨時請假離開公司,來到醫院,在看見佷子時,她忍不住皺眉。

她在佷子專屬的病房見到他,他正捧著手上的書閱讀。

她請來照顧佷子的看護告訴她,小靖從昨天晚上到現在,一頓飽都沒有吃,到了換藥時間,也不讓換藥,其至復健也不做——他就只是到復健室繞一,人就回來了,讓護士很頭大。

她放下工作特地趕來,就是要處理這事情。

「你知不知道你造成了別人的困找?」一開口,蒲錚的口吻就是嚴厲的責爸。

「人本來就要自己照顧自己,你不是小嬰兒了,難道還要人跟在你後頭叮嚀?現在是你最需要增加體重的時候,你有很多手術和復健要做,你到底明不明白?」

蒲靖庭不在乎自己能不能恢復原貌,不在乎他的行動能不能自如,應該說他不懂有什麼好在乎的?

他最愛的父親,不在了。

還把他丟給這個女人,古板又不知變通,只會一個口令一個動作,煩死了。

為什麼他要听話?爸爸以前從來沒有強迫他要听話!

「吃。」蒲錚端來為他買的牛餐,從Peter給她的數據,小靖最愛吃火鍋,尤其是碭還滾燙的時候——這樣的習性,就像是他們蒲家人。

小男孩看見放在自己面前正散發著熱氣的食物,不禁皺眉,用書本代替雙手,將碗推得老玩。

不料,他這樣的舉止徹底撤怒了蒲錚。

「你太沒有禮貌了!你父親是這樣教你的?長輩重東西給你吃,你不吃就算了,用這樣的舉動推開太無禮了,給我用雙手!」

從小受的家教讓蒲錚無法忍受小孩的無禮,當下便想教好他,她強迫他用雙手接下那碗熱碭。

偏偏蒲靖庭的排斥十分撤烈。

不要,不要靠近我!走開!

他開了口,用英文大聲喝斥,眼神充滿了恐犋。

「說什麼英文,這里是台灣,你給我講中文!」在盛怒中,蒲錚沒有發現他的異樣,而是強硬的要求他改口,可小男孩偏不听。

泵佷兩個人拉拉扯扯,互相僵特不下。

「你在做什麼?!」兩個都是硬睥氣的人,誰也不讓誰,直到第三者出現,一道吼聲打破了這個僵局。

放心不下的李嘉睿向護理長詢問了小男生的病房,在忙完之後便來探訪,想不到會看見了小男生被迫接蝕熱湯碗的一幕,他不禁火大,出聲阻止。

但更讓他想不到的是,那個背對他的女人一回頭,他竟看見了一張熟悉的臉孔——蒲錚,她怎麼在這里?

不過現在不是管她為什麼會在這里的時候,而是消除小男生臉上的恐懼——他上前一把搶過那個熱湯碗,不讓小男生踫到。

「你沒看見他會怕嗎?你在搞什麼!你是他的家屬吧?會不知道經歷過燒燙傷的孩子會怕火、怕燙?你逼他做什麼?他不想吃,就不要逼他!」

小靖會怕火、怕資?對呀,她怎麼沒有想到?經歷過那樣的事——看著自己的父親被火燒死,他怎麼不怕火、不怕燙?

而自己竟然逼他……自責壓上蒲錚心頭。

可站在眠前指責她做錯的人是李嘉睿,這讓倔強的她忍不下。

「我在教小孩,關你什麼事!」向來好強的她最討厭、在最看不起的人面前軟化。

「這是你的小孩?」李嘉睿難免狐疑。她什麼時候多了一個小孩?愉生的?怎麼老媽沒有告訴他這個八卦?

「關你屁事。」她的心情很差,口氣當然完全沒修飾。

「是不關我的事,但是小孩不能這樣教,強迫並不能達到目的,你就不能耐心一點嗎?」

耐心?听到這個詞,蒲錚又有深深的無力感。

她忙了一整天,卻時時接到小靖仍是不說話、不吃飯、不合作的消息,有時候其至一個人跑得不見蹤影。每天她一下班就得馬上趕到醫院,陪伴他用餐,希望化解他的心防,可他仍是不合作,低頭不發一語,就算說話,也都只說英文。

他們蒲家的孩子,不可能不會說中文,她相信即使哥哥是在美國養大孩子的,也絕對會教小孩說母語。

小靖的背叛,讓她真的很無力,不斷質疑自己是不是根本沒有準備好當一個小孩的監護人,更沒有準備好要教養一個小孩。

加上兄長驟逝後她還得處理安排一堆事情,讓她心力交瘁——她當然知道自己不會教,也教得不好,但她不需要一個根本不懂她有多累的外人來說嘴。

尤其,這個人還是她最討厭、最看不惜的李嘉睿。

她是個家庭觀念、很重的人,最看不惜明明家里有事業卻不回來幫忙,長年在外工作,而留父母在家的不負責任紈褲子弟,這種人憑什麼教訓她?

「還是那句老話——關你屈事!李嘉睿,我教我家的小孩,不需要你來指手畫腳,在送你一句話,要刮別人的胡子前,先把自己的刮干淨!」

看到她火大的模樣,李嘉睿這才意識到,原本就不太喜歡他的蒲特助,這下子,可能更討厭他了,看來,他們梁子結大了。

蒲錚最討厭不負責任,成天嘻嘻哈哈度日的人。

李嘉睿在她眼中,就是一個對家里不負責任的家伙,所以她討厭他。

「餐廳訂好了?那好,打電話給阿睿,叫他晚上一起來。」

下牛兩點鐘,蒲錚向李華光匯報今天的行程,並告知他訂好了與日本客戶用晚餐、談公事的餐廳,不料李華光竟提起那個討人厭的家伙。

蒲錚的眉頭微乎其微的一皺,只是很快就惝復正常,不讓董事長發現她對李嘉睿的不滿。

但李華光可是個老人精,一眼就看得出她的表情不對,且他也多少知道得力助手對自家兒子的不諒解,不禁覺得好笑。

「怎麼了,我說找阿睿來,你不開心了?」

「是。」她控制不了自己的嘴巴,忍不住在老板面前承認她看見老板的兒子就不開心。

「為什麼啊?」李華光很好奇,為什麼兒子會惹人厭?

「他來能做什麼?」她這話的語氣有點尖銳了,排拒的意味很濃厚。「為了談成這次跟日本客戶的合約,我們秘書部門忙了大半年收集數據,花了很長的時間周旋,最終才牽成這條線,雖說我們還有很多競爭對手,沒有十成十的把提重下這合約,但我並不覺得找您兒子出席會有什麼改變,他知道什麼?」

李華光听蒲錚這麼大肆批評自家兒子,眉頭挑了起來,他不生氣,技而覺得有點好笑。

「你在我身邊四年,這是我第一次听你這樣說一個人。問你員工表現如何,適不適合留任或升遷,你都說得謹慎,唯獨阿睿——我不是看不出來你不喜歡他,可是為什麼?」

蒲錚抿了抿唇,想了想之後,才決定說實話——技正被炒魷魚就算了!她就是看李嘉睿不順眼。

「我討厭他的不負責任,家里需要他,他偏偏逃避責任,成天嘻嘻哈哈、玩世不恭,連夫人想見他都要哀求老半天!」最後一點是她最痛恨的一點!當然,被一個她最討厭的家伙指責她教肓不當,也讓她很火大。

「小錚,你對阿睿有很大的誤會,他不回來幫忙,是想試試看自己的實力,我是白手起家,他當然也想試試看自己有沒有這樣的能力。」

不是他要自夸,他就這麼一個兒子,而這個兒子呢,可是萬人迷!人緣好得不得了,做事情有自己的一套,也不知道跟誰學的,很容層結交到朋友,讓客戶都很喜歡他。即便是在別家

鮑司上班,沒有紈褲子弟的光環,也能很快得到升遷,所以公司老是派他出差,他才總是來往大陸、歐美一帶,一年待在家里的時間少之又少。

「也不知道阿睿到底像誰,個性的確沒個正經,可偏偏他這樣的個性反倒容易談成案子。雖然他現在的上司不肯放人,不過家里需要幫忙的時候,他一定會出面——打個電話給他,告訴他,我要他晚上準時到,這個日本客戶絕對不能被韓國搶走。」李華光抱著必勝的決心要兒子出馬幫忙,也打算讓兒子表現一下,洗刷他在蒲特助心中差到極點的形象。

蒲錚不是很願意,但還是听從上司的指令,撥了電話給李嘉睿,用公事公辦的口吻說明了上司的意思,並在得到他的同意啟回復給李華光。

「晚上,你就好好看阿睿的表現。」

晚上,李家一家三口都出現赴席,張家玲明艷動人,是在場眾人的焦點,可說也奇怪,李嘉睿的日文爛到極點,常惹出笑話,可聊著聊著,那些死都不肯多聊公事的日本客戶漸漸的跟李嘉睿聊起來,且只要聊到正事,李嘉睿的日文能力就突然變得非常好。

「這家伙……」好個扮豬吃老虎,蒲錚不喜歡他,卻不得不佩服他做生意的手腕,這才第一次見面,幾句話、幾杯酒,就讓人這麼喜歡他……難怪李嘉睿的上司不肯放人,這擺明是一棵搖錢樹。

「蒲特助,合約準備好了嗎?」突然,李嘉睿向蒲錚問了一句。

完全沒有想到今天有可能會簽約的蒲錚愣住了,而李嘉睿看出她眼中一閃而逝的慌亂,連忙補救。

「對喔,我白痴!」他用力一拍自己的額頭,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樣。「今天純粹是請山崎先生吃飽,談到公事本就不應該,來,我罰三杯!要談公事,明天酒醒了到公司,我們再認真談,今天吃飯喝酒!」他罰自己三杯,海派地向日本客戶賠罪。

就這樣,他圓了蒲錚的疏忽所造成的冷場。

見狀,她不禁感到失落,向來工作表現絕佳的她竟然……要靠他的補救!有辦法忍受自己的失敗,好強的她不願繼續待在這里,她找個借口離開了。

從頭到尾都在觀察她的李嘉睿,看貝她走出去後,便把話題帶到父親和客戶身上,讓他們自己去聊得熱絡,自己則挪到母親身邊,向母親探問八卦。

「媽咪。」

「吶,好久沒听你這樣撒嬌喊我了,來,多叫兩聲。」張家玲挑了挑眉,笑看兒子。

兒子小學三年級之後就很少喊她「媽咪」了,而是喊她一聲「媽」或「老媽」,一點也不可愛,只有有求于她和做錯事的時候才會喊「媽咪」。

「哎呀,媽咪,你明知道我有事情想問你,不要為難我了。蒲特助家里出了什麼事嗎?她最近怪怪的,而且她身邊多了一個小孩。」李嘉睿也不跟自家老媽拐彎抹角,一口氣把他想問的事都問了。

「你知道她身邊有小孩?」張家玲驚訝于兒子有耳報神。「你怎麼知道的?小錚告訴你的?不,不可能!」她自己都否決了這個想法,她很清楚蒲錚討厭自家兒子,怎麼可能告訴他私事呢?少傻了。

「我去當義工的時候遇見她和一個小男孩。」李嘉睿簡短說明,因為母親夠了解他,知道他最常在醫院的燒燙傷中心當義工。

「那是她哥哥的小孩。上次你回來,她不是突然請了特休嗎?她哥哥在美國發生意外,人走了,指定她當小孩的監護人,可憐她一個女孩子,要工作,又要照顧小孩,她最近壓力很大,我都不知道要怎麼幫她。」

「要幫她啊,難喔,我看她才不要別人幫忙。」也不知道在硬撐什麼……想想,李嘉睿不禁搖頭嘆息。「我去上個廁所,等等回來。」

一連串的灌酒讓他膀胱要炸了,他先向客戶們表示離席的歉意,接著離開包廂,直奔廁所解放。

解放之後,他並未立刻回包廂繼續應酬,而是走到餐廳門口,吹吹風,醐量酒。

「……怎麼可能沒有?到底怎麼做事的?」

李嘉睿一出餐廳門還沒吹到風,就听見似乎是有人在責爸下屬的聲音。

「算了,我自己做。」蒲錚氣呼呼的收了線。沒把她交代的事頂做完的下屬讓她很生氣,而她也不打算給對方補救的機會,決定要把工作重回來自己做。

誰都不能夠信任,只能靠自己!

蒲錚站在屋檐下,深深呼吸以平復焦躁的怒火。

「嗯……」李嘉睿站在她身後沉吟,回想了一下這次放假回來,到者爸公司看見的情景——本就壓力大的秘書部門,壓力更大了,但壓力的來源不是他老爸,而是要求越來越高、做事情越來越急、脾氣越來越壞的蒲特助。

看著她挺直的背脊,不肯垮下的雙肩,一個念頭閃過他的腦子里,這個念頭,可能會讓他有生命危險!不過他想做!

沖動是魔鬼,李嘉睿沒有辦法克制自己,他噙著壞笑,悄悄走向她,無聲的站在她身後,接著快速用膝蓋攻擊蒲錚的後膝。

「放松一點嘛。」

突如其來的攻勢讓蒲錚大驚,沒有防爸的她險些跌倒,嚇了好大一跳,定下神來回頭一看,看見對她惡作劇的人是李嘉睿,她頓時板起臉。

「生氣啦?開開玩笑嘛!」李嘉睿找死地繼續嘻反笑臉,故意渤怒她。「幸好剛才我自開玩笑幫你解圍,不然事情可大條了,所以放輕松點不是很好嗎?偶爾這樣玩一玩,也很不錯吧?好玩對不對?」

「好玩?」蒲錚瞪著他,看著他嘻反笑臉、沒個正經的模樣,壓抑的火氣在胯中竄燒,幾乎無法控制。

這個人為什麼總是要招惹她?明知道她討厭他,干麼老愛做些讓她更討厭的事情?

她最近真的覺得很!,事情不在掌控中的感覺讓她疲憊,無論生話和工作,全被攪得一團亂,她沒能跟佷子達成共識,工作上又出了錯,還讓她最看不起的人來收拾善後心情已經夠槽了,這李嘉睿討了好之後,竟然還來她面前耀武揚威。

「一點也不好玩,王八蛋!」向來一板一眼的蒲錚,失控地暴粗口,當她火大吼叫的同時,手也重重揮出,痛打眼前的李嘉睿。

「哎喲、哎喲,你輕點!」李嘉睿沒有閃避,而是站在原地被她打,因為他早就做好被揍的心理準備,他的目的本來就是要蒲錚生氣。


李嘉睿則才那一嚇,成了壓垮蒲錚的最後一根稻草,她不知道自己怎麼回事,只知道使勁痛打眼前的人,藉此熊熊怒火。

打到手疼、打到氣消、打到……看見狼狽的李嘉睿,蒲錚停了手,不解的凝視他。他為什麼不走?不逃?

又想到自己,為什麼會這麼暴力?這麼的失去理智?

「氣消了?好啦,沒事了。」

面對蒲錚的沉默茫然,李嘉睿語遇輕松,不似剛才那嘻笑討打的模樣,他像是如釋重負般嘴角一揚,反倒把被打的這件事情看得極輕。

「氣過、怒過,可以好好冷靜下來,找回你自己了。」明明說著似是而非的話,乍听之下沒什麼重點,但仔細想,他每一句話都說中了蒲錚的痛點。

她無從反駁,更開不了口……對他道歉。

無論如何,她都不能動手打人,那只是一個玩笑,而她卻把這陣子以來無處宣泄的怒氣都發泄在他身上。

「我……」對不起三個字,現在的她,說不出口。

「抱歉啦,玩笑開過火,下次不會這樣了,我先進去,你繼續吹風,冷靜一下,里面有我擋著先。」李嘉睿沒有讓她多說,打斷了她的話,先行道歉,並對她笑了一下後進餐廳,留她一個人。

呆呆的站在原地,蒲錚的確覺得自己好多了,不再有焦蹀的感覺、不會再想亂發睥氣,也不會有太吼太叫的神動,突然覺得自己有更多的耐性去面對工作上的不順利,不過現在卻也有另一種情緒縈繞在心中——對李嘉睿這個人,之前她有很多的誤解,現在,她則有很深的歉意以及謝意。

她欠他一句道歉。

掏出手機,她按下助理的電話號碼,深吸口氣,等待對方接听電話,並用冷靜的口吻交代,

「你現在記請楚我告訴你的每一個條例,全部打在合約後方,然後傳過來給我看。」

電話結束之後,她又撥了一通電話給現在獨自一人在家里的佷子,「蒲靖庭,我們得好好談一談。」

她的雙眼此刻充滿了自信斗志,那個熟悉的蒲錚,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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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4-3-28 00:05:43
第三章

李嘉睿的假期並沒有休完,便被公司召回去救火,這一回他被派到歐洲,在那里停留了三周,這才處理完3工罷工的事情,接著交接給負責人,回台灣休息。

八月中旬是盛夏,一連蠻升的高溫讓人難以忍受,且李嘉睿本來就非常討厭熱死人的夏天。

可還是要出門,答應人的事情要做到——離開三個星期之後,他補足睡眠後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搬著許多道具來醫院哄小孩。

晚上九點的時候,李嘉睿跟小朋友們已經玩了一整天,後來小朋友們被家長帶回去休息,他一個人則在諾大的兒童游戲室里整理一室的狼藉。

晚上九點這個時間,家長們都會趕病童上床,早點休息,好面對明天的療程。

李嘉睿的身體很累,心里卻覺得滿滿的很充實,他感覺自己今天又充飽了電,之後可以繼續如打付般的工作。

當他彎腰撿起地上最後一只兔子女圭女圭時,一只小小的、有燒燙傷疤痕的手,提前一步檢起了女圭女圭遞給他。

「謝謝。」李嘉睿抬頭,這才看請幫他撿玩具的孩子。

年紀大約十歲上下的小男孩,穿著燙傷復健用的壓力衣,可未包覆的手掌仍透露他受過嚴重燒燙傷。

這樣令人怵目驚心的傷疤,即使李嘉睿擔任義工多年,也見多了燒燙傷的病童,但在看見的剎那,心仍會揪一下。

不過這個小男孩和他接蝕過的燙傷病童不同,他看起來沒有畏縮退卻,一點也不在乎自己臉上的傷痕,其至能自在的站在他面前,迎視他的目光——像這麼特別的孩子他只遇見過一個,他叫蒲靖庭。

「怎麼這麼晚了還不休息?」李嘉睿很開心見到他,因為發現他手術後復原的情況很好,相信再做幾次重建手術、休養和復健,很快就能看見他原本的面貌。

蒲靖庭看了他一眼,不說話,明明听見了,但卻像是沒听見一般,把玩具兔子硬塞給他,人直接越過他,走到書櫃前,找了一本書之後,挑了個角落的位置,自己一個人看起書來。

他看的是英文繪本,自己一個人,默不作聲地閱讀。

李嘉睿不是很願意去打擾他的安寧,感覺得出來,對方也很不想被打擾,可是這個孩子……就是給他一種不能不能管的感覺。

沒有太過接近他,李嘉睿收抬了自己帶來的東西,關掉不需要的燈之後,也拎了一本書,在蒲靖庭身邊坐下,靜靜的閱讀。

李嘉睿強烈的存在感讓蒲靖庭無法不在意,他頻頻回頭,看李嘉睿一副自在的模樣在看書,他忍不住開口,「你在跟我說話?」李嘉睿放下書,懶懶地看他。「說中文吧。」

「為什麼?」小男孩從善如流,跟他說起了中文。

李嘉睿挑了眉,不禁心想,這孩子怎麼不多堅持一下?他已經做好長期抗戰的心理準備了,想不到他立刻就開口說中文了。

是誰說蒲靖庭很反骨,死都不開口說中文的?騙人!

不過李嘉睿很快就排解掉失落感,繼續跟小孩子亂聊。「什麼為什麼?你說清楚點。」

「你離我這麼近干麼?不會是想追我姑姑吧?」

蒲靖庭的中文帶了口音,有那種長年待在國外的會有的口音,不過這年紀的孩子,又是在美國出生長大,能學到這樣很不錯了……不對,現在不是贊美的時候,這小子剛剛說了什麼?!

「我看起來像是眼楮瞎掉了嗎?」他看起有這麼盲目嗎?

追他姑姑,蒲錚耶,他瘋了嗎?!

「嗯,我五會了。」蒲靖庭承認自己的錯誤。

「是誤會,你的中文需要再加強。」李嘉睿不住搖頭糾正。

小男孩被他的衷情撤起了斗志,又說了一次,「誤、會。」一個字一個字,念得很清楚。

「你得到它了!」李嘉睿朝他豎起大拇指,稱帑他學得快。

聞言蒲靖庭很想要壓下自己的笑意,可他忍不住嘴角上杬了。

「李嘉睿,你怎麼會在這里?」加班後蒲錚直接趕到醫院,來探望前兩天才做完重建手術的佷子,看護說他人在游戲室,她急著找來,卻想不到會在游戲室里見到另一個男人。

李嘉睿——他怎麼會在這里?完全沒听說他回來了,他什麼時候回來的?

三周未見面,再次見面,面對李嘉睿,蒲錚內心有說不出的尷尬。

「我來當義工啊。這麼晚了,他還待在這里看書,不是很安全,想說就陪他一下,不過既然你到了,我功成身退,拜啦!」看出她的不自在,李嘉睿也不強人所難,打算離開,還給她舒服自在的空間。

「我餓了。」

一只小手拉住李嘉睿的衣服下擺,似是想將他留下來。

兩個大人的眼楮齊齊目丁向蒲靖庭,神情都充滿了驚訝。

「你約我吃飯?」李嘉睿驚訝的是這個。不是他要往自己臉上貼金,他很難不去想,難道說……他被喜歡了嗎?

「一起。」蒲靖庭點了點頭,態度確定。

「……小靖,你總算開口說話了。」蒲錚驚訝的是佷子總算開口了,而且說的是中文。

這是一件好事,但佷子想擻李嘉睿一起吃飯,實在讓她很無言。

「所以現在是……」李嘉睿把球丟向蒲錚,他可不敢想,蒲錚會想看著他的臉吃飯。

「很晚了,簡單吃一點,小靖得上床睡覺。」都怪她這麼晚下班,拖延到小靖的晚餐時間。

「那個……我請你吃飯。」

蒲錚扭捏地開口了,不過其實她是想先說對不起的,結果數周時間遇適,她心情平復了,但仴找不到時機對他說這一句話。

「讓女生付飯錢有違我的紳士原則,不過對象是蒲特助的話,我不介意。」看出她的不自在,他故意笑嘻嘻圓煬,里然,他的不正經為自己招來一記白眼。

三人同行,來到了醫院一樓的餐廳,晚上九點沒有什麼用餐人潮了,但也沒有什麼用餐選擇,只能在自助餐夾一些菜,找個位子坐下來慢慢享用。

李嘉睿眼尖的發現,蒲錚為佷子挑的菜色都偏向冷盤,連湯都是溫的,看來,她記得蒲靖庭怕燙,她改變了,也用心了。

沒有想太多,他扒飯,吃著冷掉的自助餐菜色,心想這種冷菜吃起來太空虛了,等等用餐完,他要去買個熱湯來喝,現在就配合的吃一下吧。

李嘉睿吃得很快,蒲錚吃飽的速度不快,但她也把自己那一份吃光了——因為不知道要找什麼話題跟李嘉睿聊比較好,也不知道要怎麼破冰,所以完全不知該如何是好的她,只能盯著佷子吃飯結果這一盯才發現,佷子進食的速度奇慢無比。

「怎麼不吃?」她對佷子吃飽的速度感到不滿意。

「難吃。」蒲靖庭將飽菜含在兩頰,不咀嗯也不咽。「不想吃。」從小苞父親一同生話,是旅游家也是美食家的父親,絕對不可能要他吃下這種東西的。

「難吃的東西有難吃的方法。」聞言,蒲錚的雙手似是有了自己的意識,她動作利落的把白飯跟菜一同和了,盛了一匙碑塞進佷子的嘴里,見他掙扎想吐,她順手重起自助餐老板娘送的巧克力牛奶,喂他喝了幾口,告訴他,「難吃的東西就配著巧克力牛奶吞下去吧。」

小男孩有些錯愕,呆呆的吞下了他原本不吃的飯菜,而讓他傻眼的是,見他乖順的吃下了飯菜,卻還繼續喁他牛奶的姑姑,這行為……好像……

「你不要再灌了,你想噎死他嗎?」李嘉睿從來沒看過一個人吃飯吃得這麼痛苦,忍不住跳出來阻止。

「有巧克力牛奶,才不會噎死。」她一副信誓旦旦的模樣。

「誰教你的?怎麼會有這樣喂小孩吃飯的家長!」李嘉睿槍救蒲靖庭後,不禁大聲  。

李嘉睿的問題讓蒲錚如被雷擊般愣住了。對啊,她這種方式是跟誰學來的?好問題,因為她回想起來,她以前也被這樣喂過,且會這樣喂她的人只有一個——她的哥哥。

「我不想吃飯的時候,爸爸……爸爸也這樣逼我吃飯。」巧克力牛奶和飯菜吞下後的詭異味道,授倒讓蒲靖庭想起了跟父親的生話。

李嘉睿頓時理解了。「原來是你哥哥啊。」

「姑姑跟爸爸好像。」說話時蒲靖庭的雙眼有了神采,他頭一回覺得古板又嚴肅的姑姑跟爸爸真的是兄妹。

「我跟他一點也不像!」听見佷子的話,蒲錚大暴走,她最討厭听見有人當著她的面說她跟哥哥非常像。

「可是這一點根本就一模一樣。」小家伙十分堅持。

「好了,不要說了。」她阻止佷子繼續提及兄長。

「你干麼這麼反感?」李嘉睿好奇。

「一言難盡。」蒲錚的回答有氣無力。

「那你多說幾句。」

她白了他一眼,她實在很難解釋自己跟兄長的關系,況且在孩子面前提也不好,最終她只能敷衍道︰「反正通常想到他,都會有不好的事情發生,我現在就有種不好的預感……」

事實證明,蒲錚是未卜先知——後來真的發生了一件不怎麼好的事情,至少對她來說,真的很麻煩!

一通來自美國的電話,告知蒲錚一個好消息跟一個壞消息。

「我是?我在整理蒲兮的遺物時,發現他還留了東西給你。」

「不是吧。」時差關系,蒲錚在午夜的時候接到這通電話,听見兄長又留了東西給她,她下意識的拒絕。「捐出去就算了。」

「蒲錚,你哥哥留給你的,是你父母的結婚戒指,還有你母親的頂鏈。」Peter在電話那頭嚴肅地告知。

聞言,蒲錚的睡意都消失了,她握著電話筒,不敢相信地屏住呼吸。

在她很小的時候,母親還在世,可長年纏綿病 的母親,沒有多畬的力氣陪伴她,只有偶爾母親精神好一點的時候,長她十二歲的哥哥,會將她帶到母親房間,讓她跟母親說說話。

她永玩不會忘記,甚白瘦弱的母親,每每看貝她都會微笑,而印象中,母親縴細的手指總戴上了父親送的鑽石戒指,脖子上掛著精致小巧的鑽石頂鏈。

她會坐在母親懷里,把玩母親脖子上的頂鏈,撒嬌的討要。

「等你長大,找到喜歡的男生結婚,媽咪就送給你當嫁妝。」母親總是這麼溫柔的笑著對她說。

但後來母親走了,她哭得很傷心,只是多年後她長大了,整理母親遺物的時候,沒有找到母親說好要留給她的頂鏈。

想不到媽媽留給她的東西竟然在哥哥那里!

「竟然把媽媽留給我的東西藏了快二十年!蒲兮那個溫蛋!」蒲錚忍不住發火,氣憤已作古的兄長,可是氣過之後就算了。

至少媽媽的東西還是回到她手上了,總算,有一個東西可以留在身邊讓她紀念母親。

「算了,我排個休,親自去找你重。」媽媽的東西,她不可能冒險從差國快遞來台灣,她當然得親自跑一趟。

「……你來找我也重不到東西。」冗沉吟了半晌,才開口,「東西在我父親那里。」

「那我就找你爸要。」蒲錚的想法十分簡單。「等我拜訪時,再親自對你道謝,也感謝你爸的保管。」

「那,恐怕要你帶上結婚證明來才行。」

蒲錚以為自己听錯了。

「你說什麼?!」她反應極大。

「我的父親也是一名律師,我直到剛才才知道,蒲兮私下請我父親保管你們父母的結婚戒指以及你母親的項鏈,直到你結婚為止——」

「這合法嗎?」她第一個想找的就是法律漏洞。

可惜——

「當然不合法,甚至沒有正式的法律文件,不過我父親是個重承諾的人,一旦他答應了,就沒有人能夠改變他。」十分抱歉地道。「除非你帶著你的丈夫到我父親面前,否則,他是不會把東西給你的——我奉勸你不要妄想欺騙他,沒這可能!」

「什麼鬼啊!」蒲錚氣極了。

結婚?她得結婚才能得到爸媽的東西——蒲兮真是個王八蛋!

她要去哪里找個人來結婚?

這一夜,蒲錚又因為兄長死後「不肯安寧」,帶給她另一個麻煩而失眠。掛上電話之後,她看著天花板,怎樣也睡不著。

夏季的黃昏,藍色的天空染上了艷麗的橘紅,而城市的喧囂吵雜被阻隔在玻璃窗外。

室內涼爽的冷氣徐徐地吹,讓坐美容沙龍椅上的李嘉睿,忍不住昏昏欲睡。

他頻頻點頭打瞌睡,直到一雙涂著透明指甲油的手,用力往他的腮幫子一拍,「咱」地一聲,聲音請脆,也痛醒了快睡著的李嘉睿。

「媽。」搗著臉醒來的李嘉睿,無奈地看著被美容師打理得容光煥發的母親,抱怨道︰「會痛耶。」

「會痛才打你,讓你睡著還得了,誰能叫得醒你?」張家玲挑了挑眉,一點也不覺得自己有錯。

李嘉睿模模息子,不說話,算默認了——也不知道怎麼回事,一旦他睡沉了,就很難叫醒,所以在外頭的時候,母親向來不讓他睡,就連打瞌睡也不準。

「醒了沒?眼楮睜開,你快看,我新整理的發型好看不好看?」張家玲繼續拍打兒子的臉蛋,企圖讓他更清醒一點。

李嘉睿被打到無語,瞌睡蟲全消,他用力睜大眼楮看母親有什麼改變——老實說,他還真看不出來。

頭發好像短了一點?卷了一點?奇怪,就只是這樣的改變,為什麼要在美容院里坐四個小時?他的……天哪……

「好看,更年輕了。」雖然看不出來差別在哪里,但他知道,這個時候贊美就對了!「老爸一定會很喜歡。」

「我也這麼想。」對新發型很滿意的張家玲對著鏡子自照,看看左邊再看看右邊,還叫美容師重鏡子讓她看發匡的層次和卷度,再三確定之後才滿意地點頭,付賬走人。

「兒子,讓老媽勾一下,來。」一出沙龍店,張家玲就用雙手勾著兒子的手臂,像是情侶那樣。

保養得宜的張家玲,看起來不像年過五十,反倒像李嘉睿的姊姊。

「吼,媽,你不要這樣。」受不了母親的愛演,李嘉睿小小抗拒一下。「不要抱這麼緊,等一下老爸看見會吃醋,他揍我事小,不給我零用錢怎麼辦!」

「他不給,我給,怕什麼!媽給你靠。」張家玲用鼻孔輕哼一聲,雙手抱得更緊。

李嘉睿無奈失笑,看著隨著年紀增長而更有女人味的母親。走在路上,不時有男人回頭看她,不論年輕的還是上了年紀的都有,母親吸引人的,其實是她的氣質。

難怪父親越來越黏著母親了,唉,人生啊!想想以前總是垂淚等門的母親,跟現在的自信相比,真是差了十萬八千里。

「媽有你就夠了,其它人啊,算什麼。」

听見母親這番話,李嘉睿很吃驚。「媽,你到現在還有這樣的想法?」

「是啊!不行嗎?」她回答得理所當然、理直氣壯。

「不是不行,而是——爸後來都听你的,也很愛你,只有你一個人了,你還是有這樣的想法?」

「兒子,你不懂女人。」張家玲嘆了口氣,語重心長道︰「女人啊,一旦心受傷,傷口就算愈合了,還是會隱隱作痛。」

這番話,戳中了李嘉睿內心深處的痛點。

「時間……也沒有辦法平復嗎?補償呢?怎樣都不夠嗎?」

張家玲看了兒子一眼,睞起眼。「你覺得莫名其妙捅了人一刀之後再道歉,有用嗎?」

沒用——

「你還在拖、那個叫小憐的女孩子?」知道兒子曾經犯下什麼錯的張家玲,直接戳兒子的痛點。「你今天又去永和找她?」

「媽,我說過很多遍,沒有,我們現在是好朋友,我很關心她,就這樣。」他第一百零一次糾正母親的誤會。「找她也只是去看看她過得好不好,介紹生意給她而已。」

「還喜歡就去把人追回來,你視在變了,不是嗎?」

「媽,你都說了,莫名其妙捅了人一刀之後再道歉也沒用,你怎麼覺得我有可能再追回來?你要想,她是你欣賞的女孩子。」

「嘖——也對。」張家玲點了點頭,無法反駁。

兒子從十六歲就開始交女朋友,每一個她都看過,就只有大學那一個叫小憐的女生,不是最漂亮,身材還有點圓潤,但她最喜歡。

因為那個叫小憐的女生小小年紀就靠自己接家教賺取生話所需,完全不給人添麻煩,即便知道了兒子家境富袼,也完全沒有想要靠他的意思。

可惜,當時兒子太年輕,也太胡涂,犯了錯,失去了一個很好的女孩子。

「對吧?那就不要再逼我了。」

「可你也很多年沒有交女朋友,八年了耶,我都要懷疑我兒子是不是gay了。」

「我當然不是gay!」李嘉睿跟母親一邊斗嘴,一邊散步前往父親的公司。

下班時間,公司里魚貫走出下班人潮,有人見了?娘打了招呼。母子二人到了李華光所在的辦公室樓層時,他人還在開會。

于是移步到秘書部門,那里有間會客室,可以坐下來喝咖啡、看雜志。

可一到秘書部門,他們就發現了氣氛不太對。

李華光討厭加班,因此也不太讓員工加班,沒有要緊事,一定會讓員工準時下班,正常來說,下班時間應該是秘書部門最輕松熱鬧的時候。

忙了一天的秘書們,會在下班時間互約要去哪里吃飽,或者看電影,而今天卻不同,下班時間都過了半小時,秘書們卻沒有要下班的跡象,且氣氛玀重,安靜得連根針掉地上都能听見。

「怎麼了?」李嘉睿抓了個秘書助理來問。

她期期艾艾、眠神閃爍,小小聲地回答,「蒲特助這陣子心情不好。」

李嘉睿眉頭微微一皺,听出秘書助理言詞中的避重就輕。

「希望我權力下放,多信任你們一點,我信任你們的結果就是這樣嗎?直接讓業務部煽我一個耳光。」

蒲錚的聲音如冰般冷酷,態度強硬地責備。她聲音不大,人待在自己辦公室里訓斥做錯事的下屬,但敞開的門讓外頭的人都能听貝她的聲音。

「工單找出來,經手的人全部都有責任!」她語氣冷冽,沒有轉圜余地。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張家玲很少見蒲錚這麼生氣,忍不住抓了剛才那個秘書助理來問。

小助理不敢推托,說了。「……業務部要的合約,簽約金多了一個零,被退回來,幸好沒有拿出去。」

「是啊,真是幸好,要是真的簽下去了,誰要來負責?」張家玲聞言也不住生氣。

听到這麼低級的錯誤,李嘉睿不在自家公司上班,不能多說什麼,可也忍不住嘆息。

「蒲特助盯你們是正常的。」張家玲睨了幾個特別心虛的一眼,拉著兒子不再管事。她來到會議室,把門關上,不去听蒲錚如何教訓下屬,完完全全的授權。

時間大概過了半小時,開完會的李華光出現了,看見愛妻眼楮一亮。

「老婆,你換發型了?真好看!等很久了嗎?我馬上帶你去吃飯。」李華光立即贊美妻子的明艷動人,並親密的卷著妻子,隨口叫電燈泡兒子跟上。

他們一家三口走出會客室時,秘書部的人已經都走光了,唯有特助的辦公室燈還亮著。

看見了獨自一人工作的她,他停下咖步,沒有跟上父母的步伐。

「爸、媽,你們去約會吧,我不去了。」

「你明天一早的飛機去上海,今天說好了要吃飽的。」李華光回頭,一臉的不開心。

李嘉睿朝蒲錚所在的方向努了努嘴,小小聲說︰「蒲錚不太對勁,我抓她去吃飽。」直接說明自己不去的理由,比較容層過關。

「喔。」夫妻倆眼楮一亮,露出壞笑,還挑了挑眉毛,一副討人厭的模樣。

李嘉睿立刻理解父母想歪了!

「我只是看她怪怪的,抓她去吃飯而已,你們不要想太多。」他馬上澄清。

「好好好,吃飯而已。」李華光的響應十分敷衍,擺明了不信。「看什麼情況再跟我們說,明天自己出門小心點。」他偕同妻子離開,不忘回頭朝兒子眨眼。

目送父母離開,李嘉睿有種解釋不清的感覺……那就算了吧。

他來到蒲錚辦公室門前,從玻璃窗看見她焦躁的小臉——不知為何,他就是沒有辦法不管她,就是會在意她。

「喂,吃飯了。」甩開思緒,李嘉睿不敲門就直接闖進,抓了她便要離開,行徑非常土匪。

「李嘉睿,你干麼?放開我!」天生懸殊的體力讓蒲錚無法掙月兌他,就這樣被帶走。「你听見沒有?放開我!」

蒲錚很氣,氣李嘉睿的不尊重,氣最近事情一誰卻無法解決。她又一次的,把自己的無力發泄在李嘉睿身上。

細跟高跟鞋狠狠的往他的腳背上踩,讓他痛得哇哇叫,在路旁忍不住抱著單腳跳。

「痛痛痛——」李嘉睿第一次體會到高跟鞋果然是女人最大的利器!

蒲錚氣喘吁吁,但看著李嘉睿狼狽的模樣,心中那股化解不開的郁悶,倒是稍稍解開了,不過隨之而來的,是對自己情緒失控的自責,以及……對他的歉意。

他的確沒個正經,但知道自己被討厭的他,不會無原無故來招惹她。她發現,李嘉睿每次來鬧她,都是她壓力滿到一個頂點,快要承受不住的時候。

「可以約法三章嗎?你可以揍我,但不要用高跟鞋!」他完全沒有搞笑的意思,他是認真的,這真的很痛!

「……對不起。」這三個字,欠了他很久很久,直到現在,她才有對他說的勇氣。「對不起。」兩句對不起,是為了兩次失控動手而道歉,上一次和這一次。

「呃。」意外听見她的道歉,李嘉睿有點無所適從,他搔搔頭,不知該怎麼接話,她的道歉不在他預料中。

奇怪了,蒲錚跟他想象中差很多啊,還以為她死都不會開口道歉的,想不到竟然這麼坦率。

她的坦率,讓他對她的印象又加了幾分。

「說對不起就算了嗎?請客吧,我想吃居酒屋。」不喜歡看見女孩子露出歉意自責的表情,李嘉睿下意識擺出自己不正經的一面,話絡氣氛。

「好啊,請就請,怕什麼。」蒲錚也想好好請他吃頓飯,沒有拒絕。「正好,我心情很差,我想喝酒。」她發下豪語。

李嘉睿愣了一下,看著一臉正經的她說要喝酒。

奇怪,他怎麼會有不好的預感……

市民大道上的十二燒居酒屋。

一桌的燒烤,有牛五花卷泡菜或洋煎絲、香醉的明太子雞翅等,都是下酒的好菜。

有點吵的音樂,滿桌子的空酒杯,昏暗不明的燈,映照著蒲錚那張已經喝醉的臉——李嘉睿告訴自己,不能再喝了,再喝下去會兩個人都變成「尸體」,起碎要有一個人請醒,能送對方回家才行。

「老板,再來一手台啤酒。」招手向吧台追酒的蒲錚,是不可能保持請醒了。

李嘉睿認命的猛灌茶醒酒。

這女人,今天心情真的很差,沒見過她喝酒,想不到喝起來會這麼勇猛,嚇死人了!

蒲錚一定會把酒倒到九分滿,然後一口喝光不停頓,的確是有女生會這樣喝酒,但是他沒有想到,蒲錚這樣小老頭個性的女生會這樣喝酒。

「看不出來啊,真是看不出來。」他伸手重了毛豆送嘴里咀嗯,有一搭沒一搭地听她說醉話。

「……為什麼我一輩子都擺月兌不了你?臭哥哥……死了就死了,還要玩我……我討厭你!」蒲錚抱怨著。

李嘉睿有些外,她喝酒之後開始抱怨的不是工作上的事情,而是她的私事、她的哥哥。

「為什麼要擺月兌你哥?他怎麼了?」趁著她醉了,他忍不住想探听她的事情。

之前在醫院的時候,她擺明不想多提,所以他更好奇了。

據他所知,蒲錚雖父母雙亡,但家境不差,父母留給她足夠的錢以及房子,讓她不需要辛苦養活自己,能安安穩穩的完成學業,不用為其它事情煩惱。

不過直到蒲靖庭的出現,他才知道,原來她是有其它家人的。

「為什麼這麼討厭他?」

「因為他是個瘋子!」蒲錚罵道,激動到口沬橫飛,「神經病一個!從小我就被他耍著玩、被他欺負……」

蒲錚憤懣的說起小時候的事情。

他們是年紀差距很大的兄妹,蒲錚懂事的時候,蒲兮已經成年了,長年臥病的母親沒有多余的心力教養她,因此她算是哥哥拉拔長大的。

在她還是小女孩的時候,她很黏哥哥,非常非常的黏,而長她十二歲的兄長,也把她當成心肝肉般疼。

那她是什麼時候開始討厭哥哥的呢?

那是……自從哥哥丟掉她的芭比女圭女圭,把她抓到道煬逼她練胎拳、自由搏擊,把她摔得哇哇叫,叫她打架輸了不準回來開始。

「好痛,好痛,我不要玩了!」六歲的蒲錚哭著說不要再練了。

「我沒有跟你玩,叫你練你就給我練!」蒲兮嚴格得像個牢頭,逼妹妹學會所有的防身術。

「兮,女孩子嬌嬌弱弱的不是很好嗎?干麼這樣。」體弱多病的蒲母不忍心,追到家中的道場阻止嬌貴的小女兒受苦。

「開什麼玩笑,我蒲兮的妹妹打架怎麼可以輸!你听清楚,只有你捧別人的分,沒有人可以捧你,明白嗎?」

從那一天起,蒲兮不再始寵著她,雖然還是一樣,無論去哪都會拎著她,可那些話動絕對不適合一個六歲的小女孩。

溯溪、泛舟、登山、野外露營、攀岩,甚至把她帶出國,明知她不敢玩高空彈跳,卻執意逼她穿上裝備,直接丟下去。

甚至有回在深山露營,他們還遇到黑熊……

她原本是很崇拜哥哥的,後來卻非常討厭他。

「他變了,變成一個瘋子,我才不要像他,絕對不要,我最討厭有人說我們兩個很像!」蒲錚酒一杯接著一杯喝,沒有停下來過。

母親在她八歲那年過世,那天起,哥哥就沒有回家過,直到十年後,父親過世了,他才風塵僕僕的回來奔喪,但他卻在父親的靈前大笑,說些讓人討厭的話。

「老爸,你現在很幸福吧?我真羨慕你啊。」

扮哥的作為引起親戚們的反彈,她也不能諒解在公眾場合這麼不尊重父親的哥哥,從那一天起,她和兄長再也不相往來。

「我跟哥哥絕對不一樣!我才不要像他,老是給人惹麻煩,不顧別人的心情,只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做事情這麼的……不負責任!」越提起蒲兮,蒲錚越憤怒。

「多少年沒有聯絡了?一則簡訊都沒有,就這樣死了,他死了,還留了小孩給我……我連他什麼時候結婚都不知道,只知道他離婚帶個小孩,就這樣……居然把小孩丟給我,什麼啊!他明明知道我最討厭這樣!」

她討厭自己循規蹈矩的人生,又一次被哥哥打亂。

「小靖是蒲家的孩子,我會負責,這就算了,可他憑什麼……重走媽媽要留給我的東西?憑什麼重走爸爸媽媽的婚戒,憑什麼立下條件?那明明是我的東西,我的!」煽著酒杯,她怒不可遏。

原本日子已經平靜了,她慢慢接受了要照顧一個小孩的生話,偏偏哥哥又留了一手,讓她的日子不安寧。

「可是……我好想要……那是媽媽留給我的東西。」生氣過後,是滿滿的傷心。

是酒精的作用吧?她突然好想哭,突然好想念媽媽,也好想念爸爸。

是不是她一個人太久太久了……

「我沒有任何可以隨身帶在身上紀念媽媽的東西,我找了好久好久,問爸爸,爸爸說不知道,結果竟然在哥哥身上,那個王八蛋……藏起來做什麼。」她胡亂倒了一誰心事,其至難過的掉了眼淚。

李嘉睿以為自己看錯了,他手忙腳亂地抽衛生紙,遞給她擦眼淚。

大概是酒精的作用,蒲錚接過衛生紙,用力地搗了鼻涕,發出好大的聲響,接著非常突然的兩手伏在桌子上,人跟著趴下,準備睡覺了。

「喂……」她就這樣睡了,有沒有搞錯!「你別睡啊!」

李嘉睿想要搖醒她,可惜成效不彰。

「不要吵。」她大小姐把吵人的蚊子揮開。

「……算了。」見她執意要睡,他重她沒轍地嘆了一口氣——她心情不好不全然是為了工作,最大的原因,應該是她去世的兄長吧。

想到有件事情梗在他心底,他實在很想問請楚,也就不怕死的戳了戳她手臂,把她吵醒——因為不蹭著她酒醉的時候問,等她清醒時還有問出來的可能嗎?!

「你說你哥把你父母的遺物也留給了你,卻又立下條件,但他到底立了什麼條件?」

「結婚……」蒲錚含糊不清地回答。「他要我結婚!很煩耶。」撇過頭,她繼續睡。

聞言,李嘉睿瞬間呆掉,傻傻地看著眼前醉死的女人。

不過他呆掉的原因不是她兄長以結婚為條件,企圖為難她,而是听見這個條件的當下,他想的竟是——

如果能夠幫她的話,他很樂意幫這個忙。

慢著,自己到底是怎麼回事?

李嘉睿為自己葫生了這個想法,感到非常的不可思議,也百思不得其解。

「結婚耶——為什麼我會覺得是你的話,可以喔。」他支著下巴,皺起了眉頭,看著眼前醉到睡著的女人,深深思索起這個問題。

他太不正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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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3-28 00:06:00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太陽升起,日正當中,炙熱的陽光散發熱力,而蒲錚便被這夏天炎熱的溫度給哂醒了。

她悠然轉醒,看見自己在熟悉的地方,就在她的房間,可是不熟悉的感覺充斤全身——她的頭好痛,身體好臭,她想下床進浴室月兌下這身發臭的衣服,痛痛快快的洗個澡,可惜她頭痛到動不了了。

「你醒了。」

在她這十分狼狽的時候,听見了耳畔傳來的聲音,她定楮一看,是未穿上壓力衣的蒲靖庭,燙傷後新生的粉紅色皰痕在臉上蜿蜒扭曲,不過他在大火中燒掉的頭發,總算漸漸長了回來。

對照當時在美國隔離病房看見的模樣相比,現在真的好非常多,她曾一度以為這個孩子會活不下來呢。

「早。」蒲錚端起身為姑姑的威嚴,硬把頭痛的不適壓下,對佷子說了一聲早,可惜她爬不起來,一動,頭就痛到想吐。

「現在是中原標準時間十二點十五分,時間不早了。」蒲靖庭一雙眼楮瞟向床上的電子時鐘,很明顯,現在不是說早安的時候。

聞言,蒲錚嚇了一跳,現在是十二點了,也就是說她上班遲到了!而且是很嚴重的大遲到!

天哪,她的手機怎麼沒有響?!

「姑姑,阿睿叔叔幫你請假了,今天你就好好休息吧。」直到看見姑姑露出驚慌的神色,蒲靖庭這才慢條斯理地說道。微乎其微的,嘴角上揚。

「阿睿幫我請假?誰?」頭好痛,哪個阿睿?

看見佷子臉上的淺淺笑意,她頭更痛了——這下好了,她的威嚴形象,毀得非喝酒宿醉,還睡到日上三竿,這下子她該怎麼以身作則指正佷子的作息?

誰,誰讓她喝這麼多酒?

「姑姑忘性這麼大?當然是李嘉睿叔叔。」蒲靖庭忍不住笑意,看著向來嚴謹、一板一眼的姑姑出丑,他這才有種原來她也是人的感覺,而且姑姑喝醉的模樣,讓他想起了老爸。「是宿醉吧?味道聞起來像啤酒,爸爸也這樣,喝啤酒就會醉,要喝鮮榨的柳橙汁解酒。」

早有準備的蒲靖庭端來鮮梓的柳橙汁以屈幾片蘇打餅干,讓蒲錚配著吃一點。

說也奇怪,柳橙汁配蘇打餅干,真的減緩了蒲錚的頭痛,當宿醉減緩,記憶也漸漸回籠,她想起了昨晚發生的事。

她請李嘉睿吃飯,喝了很多很多的啤酒,然後她醉了,開始說了很多很多的心事,向李嘉睿吐出她所有的負面情緒——真糟。

「謝謝你,我好多了,我先去洗個澡。」對佷子道了謝,蒲錚踏進浴室里,月兌下一身沾染上酒臭的套裝。

站在蓮蓬頭下,微溫的水花打濕了她的頭發,她百思不得其解,自己……到底怎麼了?

她酒量不佳,空有酒膽,所以非常少喝酒,唯有在信任的人面前,才會大膽多喝幾杯,雖然不想承認,不過她上次喝酒是十七歲的時候,哥哥在的時候。

因此她忍不住想……

「李嘉睿是可以相信的人嗎?」她不禁疑惑,捫心自問,為什麼會這麼相信他呢?在他面前喝酒,以她醉了之後就會說出心事的習性,肯定也在他面前吐露了自己的心聲。

為什麼……會這麼突如其來的信任他呢?

說實話,他很會甜言蜜語,幽默風趣,人不在李氏工作,可深受女性員工喜愛,她帶領的秘書部門就有許多他的愛慕者,所以若是別人對他沒戒心,她可以理解,偏偏她跟別人不一樣,她總覺得李嘉睿的氣質跟她最討厭的哥哥有太多相似之處——一正經,一樣的隨心所欲,也一樣的不負責任,所以一開始她才會這麼排斥他。

那到底是廿麼改變了?

越想越頭痛,她決定不想了。快洗了個澡,她扭緊水龍頭,圍了浴巾便踏出房間,而佷子則早就離開她的房間,到外頭去做復健了。

過肩的頭發濕漉漉地,她重了條毛巾略略擦干,就在她一如以往的做遇後的保養時,她的手機響了起來。

重起一看,是不認識的來電顯示,但因為這支手機是公務用的,于是她沒有多想,隨即接起。

「您好,我是蒲錚。」

「喂——喂——喂。」

電話那頭的聲音屬于男性,背景音吵雜、訊號不穩,還有飛機起降的聲音。

「我李嘉睿,我到上海了,這是我在大陸的聯絡電話。」

奇怪,他到上海干麼跟她報備?

「所以呢?」蒲錚的反應十分冷談,其至有些無情。

「沒什麼,跟你提一下……我是想說,你昨天說的事情,如果有需要的話,可以找我幫忙。」

昨天說的事情?她昨天說了很多,他指什麼?

「蛤?」很不蒲錚的,她發出了呆呆的疑惑聲。「你在講什麼東西?」

到底什麼意思?雖然他的語氣听起來很輕快,有種要為她兩肋插刀的感覺,可為什麼听在她耳中,只覺得他話中有話呢?

「你忘了?你不是很想要你爸媽的遺物?他們的婚戒啊,還有你母親的頂鏈,那不是你的寶嗎?」李嘉睿連忙把昨天從她嘴里技復听見的,全部都說了。

「轟!」一聲,似有原子?在蒲錚腦中炸開,害她腦中有瞬間空白,她,說了?

她知道自己昨晚說了很多心事,但她不記得她連爸媽及哥哥的事都說了。她干麼喝酒啊。

「如果你很想要回那些東西,我很樂意幫忙。」他說的話已經算是明示了。

「就這樣,你考慮一下,有什麼問題,等我回台灣再說,掰啦。」

對方先收了線,蒲錚呆呆的看著手機,腦子一片混亂。

「這家伙……」她頭一回有種心慌意亂的感覺,而這一切都是因為李嘉睿。

太讓人難以預料了,她原本很討厭他的,可他卻……總做一些讓她很感動的事情。這才是自己之所以信任他的原因吧……

可惡,這人怎麼這樣討人厭!

當翠綠的樹葉轉成了枯黃,第一片枯黃的葉片隨風離開了樹稍時,漸漸轉涼的天氣,宣告了夏天的結束,秋天的到來。

有時白天天氣很熱,人了夜溫度突然驟降,這樣的日夜廢差,讓許多人染上了感冒。

李氏秘書部門里也有不少人染上了流感,感冒病毒四處傳染,缺少人手的秘書部有好一陣子兵荒馬亂的,漸漸才步上軌道。

一年四季,李氏都會舉辦餐敘,秋季的報衷出來了,各部門都表現得很不錯,于是今年的餐敘在飯店設宴。

「小錚,來這里坐。」

在這樣的公眾場合,明媚動人的董事長去人是宴會上最艷麗的一朵花,而這朵名花舞跳累了,看蒲錚心不在焉的,干是拉她到一旁坐下,想好好細問她發生了什麼事。

「你有心事的樣子,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不愉快的事情嗎?說出來,說不定我能幫你想想辦法。」

蒲錚看著把自己當女兒的張家玲,有苦難言。

「最近,我過得不是很順利。」她含蓄地道。

「我有眼楮,看得出來。」張家玲的響應非常直率,一點面子也不給。「我看你工作還滿順利,只是高壓極權了一點,這算是發泄嗎?」

「我知道這樣不對,可是我忍不住……我會改掉遷怒的壞習慣。」蒲錚很聰明,听得出來張家玲在閑聊中對她提起的話,其實都有用意,都是為了她好。

其實張家玲的個性跟她記憶中的母親差非常多,母親溫柔嬌弱,而張家玲則強悍自信。

可是張家玲對待她的方式,時時給她像是被母親教導的感覺,向來對人防心很重的她,才會漸漸對張家玲放下心防。

「所以是真的遷怒了?家里發生了什麼事嗎?」

提到家里,蒲錚的臉就浮現了無奈與無力。

「我想要把每件事情做好,但我常常都會越做越擰——其實我爸爸和我哥都留下不少錢,養一個孩子不成問題,但我,也就只是養著他而已……」

前一陣子公司有太多人感冒,不得不加班的她,在快十二點的時候才處理完工作,打卡下班,拖著沉重的身子離開公司。

回到家,迎接她的是請來照料蒲靖庭的保母,保母為她等門,等到昏昏欲睡,她小力將保母搖醒,並讓保母回去了。

送走了保母,鎖上大門,她去到佷子的房間,輕輕打開房門,走了進去。

天氣微涼,怕熱的小男生踢了被,還露出肚臍,她探身,輕輕為佷子拉上薄被。

「爸爸……」

佷子翻身時所發出的咕噥聲,讓她一征。

她不禁看著佷子睡著的臉龐,恍神起來。小靖右半邊那完好的臉,長得十分好看,像極了她的兄長蒲兮,是啊,小靖曾有個會照顧他的爸爸……

她頓時覺得,當個監護人,不難,但當一個姑姑,她做得很糟。

「我不懂怎麼照顧一個孩子,怎麼跟他溝通、跟他相處。」蒲錚回想起自己都是利用每天晚上坐在他床沒的時間,藉由看著佷子的記事本,用文字來了解他一天的心情,卻幾乎沒有陪伴他。

知道她需要發泄,張家玲沒有插嘴,靜靜听她說。

「我曾經也是個孩子,在他這個年紀,我不會是一個人。」雖然討厭的哥哥老不顧她的意願把她從課堂或爸爸身邊帶走,但她,擁有許多童年回憶。

而哥哥的孩子就像個小大人,每天記錄復健、就醫的過程,以及……疼痛的程度。他不吵也不鬧,一點也不像個小孩。

「最讓我心虛的是,他痛的時候,哥哥不在他身邊,而我也不在他身邊。」

這個孩子從來不對她喊疼,也不會對她說心事,就像台機器般,每天重復做相同的事情。

苞佷子的相處,讓她覺得很無力,到底該怎麼改變?這樣下去,對他們兩人都不好。

「那個小男生叫小靖,對吧?我記得阿睿提過他,我問你,小靖喜歡阿睿嗎?」

「……晚上會說夢話,吵著要李嘉睿帶他去看電影,算嗎?」提起這個,蒲錚就很無語。

小靖本來就會說夢話,有時候會尖叫著醒來,有時候會喊著爸爸,可有時候會夢見李嘉睿,對,不是她,而是李嘉睿。

且如果是作跟李嘉睿有關系的夢境,他的嘴角會上極,似乎特別快樂。

「那就好啦,讓阿睿幫忙,我想只要你開口,他都會很樂意幫忙。」張家玲語帶深意的道。

「阿睿最喜歡小孩子了。」

「其實不只小靖的事情讓我煩心,我哥的事情也讓我很煩蹀。」听張家玲提起了李嘉睿,蒲錚想起另一件事。「我母親生前說要留給我的東西,我以為隨著母親安葬了,想不到東西是在我哥手上,他還找了個長輩保管,非要我結婚了才厘給我——這讓我非常火大,那明明是我的東西。」

「結婚?不難呀。」張家玲礙視著蒲錚的雙眼閃閃發亮,帶著想惡作劇的淘氣。「就嫁給阿睿吧。」

聞言,蒲錚呆掉,一臉不敢相信的看著笑意盈盈的張家玲。

怎麼說嫁給李嘉睿就跟吃塊蛋糕一樣雲談風輕,可哪有這麼簡單啦!

「夫人,這樣利用你兒子……你是認真的嗎?」

「不然以你的交友圈,還有其它朋友可以幫你嗎?」張家玲的提間一針見血,讓對方說不出話來。「如巢你有辦法,就不會這麼煩惱了,不是嗎?」

沒錯,她非常煩惱,不知道現在的情況該怎麼解套。

「反正阿睿也沒有喜歡的女生,他單身這麼多年,我都懷疑他是gay,應該很安全……吧?」張家玲偏著頭,卷卷的頭發在肩膀垂墜出迷人的線條。

為什麼拖那麼長的音,還加一個「吧」?蒲錚頓時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小錚,把你當自己人才這麼告訴你——需要幫忙的時候,開口請人幫忙,不是什麼丟臉的事。」張家玲語遇輕柔,但話意深沉。「你可量X想一想,找出最好的辦法來解決目前的難題,我相信,你可以的。」

張家玲這個長輩般的人給了她支持的力量,蒲錚突然覺得自己有了繼續走下去的勇氣。

董娘說得對,需要幫忙的時候就:開口請人幫忙,這不是什麼丟臉的事——把條件談請楚,不就好了嗎!

「我知道了,謝謝夫人。」蒲錚眼神堅定、帶著感激之情的望著張家玲。

接收到蒲錚的決心,張家玲欣慰不已。心想著太好了,這孩子听懂了她的暗示,她那個兒子,雖然對女孩子都很體貼溫柔,會討人歡心,可好多年沒看他這麼在意一個女生了,還會擔心她的情緒,特地找人去吃飯。

所以啦,她這個當媽的當然要出點力。

總之先把兩人送作誰,等生米煮成熟飯,感情可以慢慢培養。

可惜了,張家玲的如意算盤打錯了,蒲錚這孩子,完完全全理解錯她想表達的,走向了跟她期盼的完全不同的道路。

秋天是涼爽的季節,在這舒適宜人的季節,李嘉睿結束討人厭的出差,回台小度假。

才剛人境,打開手機不過十分鐘,他的手機就響了起來。

「這麼快!」來電顯示是蒲錚的手機號碼,這樣的場景很熟悉,這些年來皆如此,她負責在他過海關之後堵他,逼他去跟父母吃飽,來個家族聚會。

「你會不會算太準了?車在哪?」他無奈地接起電話,聲音听起來有點!。

「今天你訂了什麼餐廳?」最好是超好吃的東西。

「李嘉睿。」蒲錚喊他全名,比起喊「李先生」三個字,要親切了那麼一點點。「我有事情想跟你談。」

她的語遇听起來沒有敷珩的冷談,反而有股氣勢,而且似乎……不是想架著他去跟父母吃飯,而是有事想跟他談一談?

談什麼?這麼慎重其事的感覺。

「可以啊。」

「我傳地址給你,你到這里來,我等你。」這段談話結束得簡潔有力,不拖泥帶水。

李嘉睿還沒有反應過來,電話就被掛上了,而且迅速的收到了蒲錚傳來的地址。

「這麼快?」看來她早有準備,是要談什麼事情啊?

罷結束工作,頭還昏昏沉沉的李嘉睿沒有反應過來,坐上了出粗車,告訴司機目的地之後,便靠著車窗小睡補眠一下。

這樣的無精打采,特續到他來到約定的所在地——一家意大利餐廳,以窯烤手工械薩聞名。

來自意大利的老板活潑熱情,把店里的氣氛經營得很熱鬧。吃著好吃的料理配上好喝的紅酒,听著話力十足的音樂,這樣的店家氣氛極佳。

蒲錚看見他的時候,一句話也沒有說,板著一張小臉,就這麼轉身走進餐廳,自行點餐。

習慣了她的態度,李嘉睿很能自得其樂,翻開點了一堆菜。

第一口觀烤披薩人口時,原先有些萎靡的李嘉睿眼楮發亮,為熱瞠瞠還會牽絲的美味披薩驚絕不已。

「太好吃了!」他由衷贊嘆,大口狂吃。

就在他大快朵頤時,有一口沒一口吃著西澤色拉的蒲錚,突兀地開了口,「我們結婚吧。」

「哆哆哆——」李嘉睿立刻被披薩噎到了,抓了離手最近的飲料灌下,喝了才發現那是紅酒。

其實他很少喝紅酒,因為紅酒會讓他臉紅得很快量他現在臉漲紅,不知是因為噎到猛咳的關系,還是紅酒的關系。

「哈?結婚?」

「嗯,結婚,我還是很想拿到我父母的遺物,非常想。」蒲錚態度堅決,在這件事情上面,她不願妥協。

那是她一直想要的東西,就算現在有了阻礙,她也會想盡辦法,把東西搶回來。

「你說過,如果需要,你可以幫我的忙。」

「我是這樣說過沒有錯……」可她都沒有響應,所以他以為,這件事情就這樣算了,誰知道他一回國,就立刻听見這爆炸性的宣言。

「我知道這麼做對你不公平,但我需要你幫忙,一年就好——起碼要有一年的婚姻關系,我才能拿到父母的遺物。」


說到這個,她就更氣哥哥了,找了人保管就算了,還加但書,不能隨便找個人登記再離婚,要她得維持至少一年的婚姻關系,才會把東西給她。

她可記得,她老哥自己結婚不過半年就離婚了,離婚後前妻才發現懷孕了,兩人協議,小孩跟著她哥哥,沒想到現在他會這麼要求她,根本不公平。

「這段期間,要委屈你跟我一起生話了,結束之後,我會補償你。」蒲錚拿出一只信封遞給了李嘉睿。

李嘉睿懷疑的打開一看,發現里頭放了張支票,他臉一垮,默默地將信封退回。

「我不缺這個。」身為李氏的小開,他自然不缺錢,更何況他有工作,父母給的金援他都不接受了,寧可靠自己的雙手拼榑,當然更不可能拿女人的錢。

「你听著,當初願意開口說幫你,是因為我覺得沒差,婚姻這件事情對我來說,沒什麼意義,我不打算結婚。而你,需要這?證書來得到你要的東西,我的用意很簡單——幫你這個忙,你心情會好一點,就這樣,我不圖你什麼。」

李嘉睿的口吻十分嚴厲,就像個男人,不對,他本來就是男人。

第一次,蒲錚發現李嘉睿有異干他表現出來的部分,他是個霸氣十足的男人。

「我也不來虛偽那套,直說了吧,我需要你幫助,也謝謝你的幫助,你覺得無所謂,但我不想有欠了你的感覺。」

「想要不欠我,那麼我不在的時候,替我照顧我爸媽吧。」

「這種事情不用你說我也會做。」她不滿意這個太輕松的條件,她不想佔人便宜。

「現在我不缺任何東西。這樣吧,一年為限,等我們離婚那一天,我會告訴你,我要什麼。」看她那麼堅持,他決定先敷衍帶過。

「一言為定。你什麼時候有空去登記?」蒲錚聞言才滿意的點頭,隨即心急的追問,不像是急著要結婚,而是急著要簽約的生意人模樣。

「明天一早,我先說,我不打算宴客。」他一樣用公事公辦的口吻。

「我也不打算公開。」

兩人對看一眼,十分有默契地一點頭,達成了協議。

「那麼,接下來一年的生話,請多多指教。」

「沒差,我不常在台灣,住哪里都一樣。」雖然他有在北市置產,但那里長時間都在養蚊子,其實他搬到哪里都差不多。

唯一的差別是,別在他父母面前露出馬腳,如果讓長輩們知道他們把婚姻當成兒戲,肯定會抓狂!

這,真是不能說的秘密。

「我必須有一年的婚姻關系,才能得到我要的東西,我已經通知Peter我結婚的事情了,屆時請你跟我跑一趟美國,演一場戲,這段期間,就委屈你先搬到我的住處。」一方面是制造共同生話的假象,一方面也是為了培養默契。

「嗯,那我能帶一點私人用品過去吧?有空間嗎?」李嘉睿覺得幫人就幫到底,搬家只不過是小事,也就沒有太多想法,只是有這麼一點小要求。

「一點私人用品?不礙事。」听他說有私人用品,蒲錚也沒想太多,輕易的就答應了。

可她下班回到家後,發觀樓下停了一輛搬家公司的貨車後,整個傻眼。

再看到全變了模樣的客廳,更是說不出話來——那台六十寸的液晶電視,是怎麼回事?!還有那組夸張的家庭劇院組合,客廳不過十坪,一定要搞得這麼夸張嗎?

「我一個小房間就可以窩了,但客廳一定要有大電視、好喇叭。你原本的電視我請人放儲藏室了,放心,沒有弄壞,更沒有把你的儲藏室弄亂。」

李嘉睿眠楮盯著工人搬來他心愛的電視就定位,接著他親自組裝遇整,喇叭的位置和角度都必須精準,所以他不假他人之手。

「這……就是你的私人用品?這個私人用品會不會太大了一點?」

「還好吧,這只是小。」李嘉睿沒听出來蒲錚語氣中的小不悅,他的心思都在心愛的視听組上頭。

他這人的休閑話動乏善可陳,平時出差就靠激烈的運動發泄工作壓力,休假的時候不是去醫院當義工,就是癱在家里看一整天的電視。

對其他事物都沒有太大的興趣,因此辛勞工作賺來的錢,大多投進了視听設備。

這是唯一會讓李嘉睿花錢的嗜好,而且沒有人可以阻止他。

「你新買的?」看著電視屏幕上未挪的膠膜,蒲錚看著他的眼神里暗暗指控他敗家。

「很便宜!」李嘉睿為自己辯白。

「這電視……好大!」下了課,被保母送回來的蒲靖庭,一進家門,雙眼就被太改造過的客廳給吸引,眼楮睜得太太的,一副很興奮的模樣。

「對吧?而且這台的音效很棒,看電影的時候聲光效果超贊的!小靖,你什麼時候放假不用上課也不用去醫院的時候,我們就去租007,回家看一整天!」尋到志同道合的朋友,李嘉睿一臉興奮。

「嗯——那也可以打電動嗎?」蒲靖庭已經完全倒戈了,因為他還看見了擺在電視櫃上的ps3游戲機,以及box3s。

男生對于3c產品,永玩有旁人無法理解的狂熱,他們是一國的。

見狀,蒲錚懶得再發衷見,隨便他們——反正那一大一小,也已經打開電視機,開始研究打電動的樂趣。

「不要玩得太晚,早點休息。」她工作一天很素了,沒有力氣跟他們爭辯,她想要回房間,痛痛快快的洗個熱水澡,然後睡覺。

「喔——」蒲靖庭快樂的應一聲,應完後才發現不對,怎麼多了一道聲音?順著那聲音望去,他才發現應好的人竟然是李嘉睿。

小朋友心直口快——「姑姑,阿睿叔叔也睡這里嗎?」

小孩子直率的提間,尖銳得讓兩個大人心虛,心跳漏跳一拍,頓時沉默下來。

蒲錚不知該怎麼跟佷子說明她跟李嘉睿的關系。

在法律上,他們是夫妻——今天早上,兩人利用十五分鐘的時間,在戶證事務所登記了。現在拿出身分證,配偶欄上會寫著對方的名字。

憑良心說,拿到新身分證的時候,看著「李嘉睿」三個字印在她的配偶欄上,她的內心其實十分復雜。

「姑姑,叔叔從今天開始住在這里嗎?」見大人沉默,小孩子不懂得看人臉色,執意要問出個結果,所以他放大音量,喊了恍神的姑姑。

「呃……嗯。」蒲錚感到為難起來,但還是扭扭捏捏的點頭承認。

她現在才覺得決定得似乎太過莽撞,帶個男人回來生話,卻沒有先跟小靖商量,將他蒙在鼓里,這樣子好嗎?

雖然她跟李嘉睿是單純請白的,但是這要怎麼跟小朋友解釋呢?況且孩子天真,不會演戲,如里跟他說了真相,那他會不會露餡兒?

「喔。」得到了想知道的答案,蒲靖庭就不再追問,接受了這個事實,一點也不想間「為什麼」。

原本已經做好心理準備會被小孩子纏到死的蒲錚,反倒覺得訝異。

「你一點也不好奇為什麼嗎?」反而是她問了。

「沒什麼。」蒲靖庭聳了聳肩,用稀松平常的口吻道,「爸爸也會帶女朋友回家住。」

小家伙似乎習慣了大人們的快餐感情觀,這讓蒲錚一滯,完全說不出話來,也感覺有點窘。

這下在佷子眼中,她跟李嘉睿是一對的了。這真是……太難解釋了,這種莫名的心情。

「早點睡。」僵著臉,維持最後一點威嚴,蒲錚無視自己的面紅耳赤,故作鎮定地回房間去了。

「好了,因為某些原因,所以我過來跟你們一起生話。」李嘉睿見他們姑佷把事情處理完,蒲錚人也離開了,自己才開口對小家伙打招呼。「這段期間,請多多指教啦,小靖。」

「嗯,多多指教。」小男生睜著圓亮的眼楮,不愛笑的臉龐露出微笑,那笑容,代表了他對李嘉睿加入他們生活的歡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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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3-28 00:06:17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新生活的早晨,有那麼一點不同。

李嘉睿休假期間,除了陪父母上館子或朋友有約之外,其它時間,他都不外食,三餐都自己準備。

男人對清粥小菜這類型的早餐,都沒什麼抵抗力,李嘉睿也不例外。

洗了一杯米加了很多水,放進電飯鍋里煮,而不是勤奮的用瓦斯熬粥。畢竟李嘉睿是個男人,所以他偷懶。

利用電飯鍋蒸煮白粥的時間,他準備了搭配的小菜,有醬瓜、肉松、土豆面筋、玉筍,再煎個荷包蛋,淋上一點清醬油,數盤小菜擺上桌,再配上一大鍋的白粥,就是引人食指大動的清粥小菜。

「吃早餐吧!」弄好了早餐,李嘉睿一身休閑打扮的坐在餐桌旁,看見蒲錚起床了,順手朝她招招手,熱情激她一同用早餐。

睡醒之後梳洗完,正準備去上班的蒲錚,腦子里還想著今天的工作流程,突如其來的呼喚聲,讓她有點小嚇到。

定楮一看,才發現是一身輕爽休閑、坐在餐桌旁招呼她吃早餐的李嘉睿。

她一瞬間有點恍神。家里的餐桌,已經有多久沒有使用了?

「抱歉啦,借了你的廚房,我煮了粥,不介意一起吃吧。」李嘉睿熱情的招呼。

白粥散發出來的清香,和著煎蛋的香氣,促使著蒲錚的一雙咖有了自我意識,她飄呀飄,飄向了餐桌,看見了藏在記憶最深處的早餐。

她只記得吃過一次清粥小菜當早餐,在媽媽還在世的時候。

那一天,媽媽的身體情況非常好,一早就離開床榻,在廚房里忙,早上六點半,便做好了早餐。

「錚錚,來,小心燙。」母親溫柔美麗的臉龐正對著剛睡醒的她微笑,哄她坐在餐桌前,桌上已經有一碗盛起來待涼的白粥,那是為了年紀小又怕燙的她,特地盛的。

那一天,爸爸和哥哥都特別開心,兩人合力把一大鍋白粥喝光,她則小口小口的吃著拌了肉松的粥。

到現在,蒲錚還記得白粥和著肉松一起含在嘴里的滋味。

那之後,母親的身體狀況急轉直下,進了醫院後,便再也沒有離開過。

如今,在同樣的地方,同一張餐桌上,出現了跟母親做的一樣的早餐,熱氣蒸騰的白粥,散發出吸引人的清香,她情不自禁坐下來。

「吃吧。」李嘉睿為她盛了一大碗白粥,再倒一些肉松進她碗里,催她快吃。

「早安——那是什麼?」起床的蒲靖庭,同樣被香氣吸引。

「清粥小菜,吃過沒?」

「爸爸做過,非常難吃,還加了黑黑臭臭的蛋,跟藍干酪一樣難吃,又燙得要命。」蒲靖庭對粥這種東西的觀感非常差,看見那鍋應就一臉的不敢茍同。

「那叫皮蛋瘦肉粥,跟這完全不一樣,你吃看看,放心,不燙,我放涼很久了。」

話落,李嘉睿從流理台端了一個碗來,里頭的粥因為放涼了,表面形成一層膜,攪拌後完全看不見熱氣白煙。

見狀,蒲錚心一沉,那是李嘉睿為她的佷子做的,她記得小時候母親會為她這麼做,怕她燙著,為她先盛一碗粥待涼,才好人口。

這樣的事,應該由她來為小靖做,而不是李嘉睿,她才是小靖的姑姑,才是那個負責照顧他的人,尤其他的情況特殊,特別怕火、怕燙。

應該要注意到的……蒲錚吃著白粥,一臉的郁悶。

「怎麼了?很難吃嗎?」李嘉睿問,想著會不會不合他們姑佷的胃口?也許他們比較習慣西式早餐。

「很好吃。」姑佷倆異口同聲,兩人的碗里都呈現被肉松大舉入侵的顏色,大量的肉松扭轉了蒲靖庭對粥的觀感。

「那就好。」李嘉睿松了一口氣,幸好兩人都喜歡。他夾了一顆荷包蛋,將未熟的蛋黃戳破,金黃色的蛋汁流淌在白粥上頭,他先一口吃掉蛋白,再喝一口蛋黃白粥。滿足地咽下肚之後,他才開口,「小靖,你今天有什麼活動?」就他所知,蒲靖庭念的是美國學校,課程松得很。

「今天保母會帶我去醫院做復建。」

「找保母干麼?反正我休假期間都沒什麼事,干脆我送你去醫院做復建,而且我今天打算去醫院當義工,你復健完能不能當我的小助手?」

蒲靖庭是小孩,但李嘉睿把他當大人般尊重對待。

「沒問題。」蒲靖庭的聲音听起來很開心,卻故作冷淡表情想要掩飾自己的小孩心性,唯獨上揚的嘴角出賣了他的心情。

看著兩人的相處,蒲錚心里頗不是滋味。

苞小靖相處較久的人是她,但讓他開心的人,卻不是她,而是相處時間極少的李嘉睿。

李嘉睿輕而易舉的打開小靖的心房,讓他開口說中文,讓他開始願意表達自己。

到底有什麼本質上的不同?因為她是女生嗎?問題應該沒有這麼淺吧。

「還要不要吃?來,還有一碗,一樣不燙,放心。」見小靖吃完一碗?,一臉意猶未盡,卻對那鍋冒著熱氣的白粥敬而玩之,李嘉睿隨即變出另一碗放涼的粥,遞給他。

「多吃一點,看你這小身板,復健那麼辛苦,你行嗎?不多吃一點,復健哪有體力?你要長肉,才會長皮,之後好做植皮手術——放心,我會幫你加油的。」李嘉睿猛往蒲靖庭的碗里夾菜,囑咐他多吃。

蒲錚忍不住自責,這些都應該是她為小靖做的事情,怎麼會變成李嘉睿在做?

難怪小靖會喜歡李嘉睿……以一個監護人來說,她還可以不過就是養一個孩子,花錢請保母來照顧,她盡到了監護人的責任。

但以一個姑姑來說,她完全不合格。

其實這些問題她之前就知道了,但與李嘉睿的生話,讓她更看清了該怎麼改變、怎麼做。

「我今天請假。」她快速的決定。「我今天也陪小靖去復健。」

「真的?」蒲靖庭听見她打算請假不上班,要陪他一同去復健時,那表情像見了鬼似的。

見狀,蒲錚不禁沮喪,她有這麼差勁嗎?

「不用懷疑,就是今天!」佷子的反應讓她下定決心。

堡作很重要,但有些事情更重要,尤其是那些錯過就不再的事。

二度燒燙傷的復健過程需要好幾年的時間,復健期間會因為皰痕組織增生造成話動時的疼痛。

蒲靖庭除了洗澡、吃飯、換藥的時候,其它時間都得穿著壓力衣,壓力會減少疤痕過度增生,疤痕成熟時間縮短,復原傷口更美觀,有助于日後的重建手術。

蒲錚很了解佷子,不完全是個听話的孩子,夏天穿著壓力衣,特別容易感覺到束縛跟悶熱,

便會拉長洗澡的時間,讓自己舒服一點,而復健過程辛苦,他也會想偷懶躲避。

左半邊身體嚴重燒傷的蒲靖庭,讓他最痛苦的是活動手肘以及膝蓋處的關節,因為關節處的緊繃拉扯感更明顯,所以活動起來特別痛苦。平時的復健就夠讓他討厭,更不用說來到醫院讓復健師盯著了。

「再一下,一下就好。」復健師誘哄道。

「你騙人……」痛到臉色發白、冷汗直冒的蒲靖庭,不相信復健師的謊言。

「我不要做了!」痛到發脾氣。

「再忍耐一下,下次做就不會這麼痛了,加油,小靖,你可以的,加油。」早知道這是必經過程的李嘉睿,隨即給小家伙支持的力量,臉上雖不露半點同情,其實心疼得要死。

「喝——」光是半蹭這個動作就讓蒲靖庭痛苦萬分,汗流狹背。

「以疼痛指數一到十來說,現在的疼痛是幾分?」復健師問道。

「十!」小家伙立刻回答,聲音洪亮,帶著痛苦和憤怒。

在一旁看著佷子復健的蒲錚,跟著臉色發白,她從來都不知道小靖的復健會這麼痛苦,以前不明白,為什麼他要逃跑,為什麼他不願意合作,現在她總算明白了。

因為那種痛苦很難忍,尤其又是自己一個人,看著自己身上不平整的反膚、扭曲的傷癥,以及異于常人的外表,心理比身體更難承受吧。

這麼小的孩子卻要獨自承受這樣的痛苦……

思及此,蒲錚慌了,她不知道要怎麼辦,以後這麼長的日子,她根本沒有自信能照顧好小靖,雖然很不想承認,卻又不得不承認,如果哥哥還在,他一定會有辦法讓小靖撐過復健。

這種擔心讓她的心糾結在一起,只是她對這樣的感情感到陌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不知道要怎麼幫助小靖,才能讓他痛苦少一點——這樣的無助感,讓蒲錚行動僵硬,沒多久,她背脊僵直,轉身離開復健中心。

蒲錚沒有注意到,她剛轉身離開,蒲靖庭就露出失落的眼神,但他仍強撐著,繼續辛苦的復健。

「來,我們再一次。」將這樣的情況看在眼底,李嘉睿也不能多說什麼,這時候去把蒲錚拉回來不對,那是介人,安慰小孩子也不對,因為這就表示他認同了小家伙內心的失落,也肯定了他的確被丟下。

怎麼做都不對,干脆當做沒看見,李嘉睿做自己能做到的事情——陪伴。

今日的復健結束後,蒲靖庭已經全身汗濕,因為受不了自己一身汗臭,便自行去浴室梳洗了,順便整理受創的心。

李嘉睿在復健室外頭等待,等待的同時一邊碎念人不知跑哪去的蒲錚。

等了半個小時,蒲錚仍不見蹤影,而蒲靖庭已經洗好澡,換了干淨的衣物出來。

「姑姑呢?」蒲靖庭一出來就找尋親人。

李嘉睿回答不出來,只能微笑。「可能去廁所吧。」

「算了,我習慣一個人了。」為了掩飾自己的落寞,他故意用小大人的口吻說話,自以為掩飾得很好。

李嘉睿不想多說什麼,多說那些無意義的話,只會讓敏感的孩子更胡思亂想。

像這種遭遇的孩子,他們要的不是感同身受,也不是听旁人說好,他們只相信眼楮所看見的。

「餓了吧?吃點東西補充體力如何?!想吃什麼?」模模蒲靖庭的頭,李嘉睿微笑問他想吃點什麼,願意帶他去吃,補償他一下。

「我想……」蒲靖庭思索著今天復健結束後要吃什麼點心,但必須是遵照營養師的吩咐,健康營養,能補充蛋白質的東西。

正當他還在考慮的時候,急促的腳步聲傳來,伴隨著炸雞薯條的味道,這種垃圾食物怎麼會出現在醫院里呢?

可真的出現了——蒲錚回來了,拎了一袋快餐,一副氣喘吁吁的模樣。

「好了?復健結束了?」她跑得很喘,額上還冒著汗。「保母說你復健結束後要吃一點東西,吃這個,怎樣?」她亮了一下手中的快餐店棉袋。

離醫院最近的一家快餐店,就是這一家,她走了一個路口才買到,高跟鞋還在途中卡進排水溝里,費了好大的勁才拔出來,到了快餐店又遇到大排長龍的客人,等了近二十分鐘才輪到她。

因此當她買好回來,已經是一個小時後的事。

冒著香氣、高溫油炸後的炸雞,這是營養師絕對不認同的垃圾食物,但對發肓中的小男生,絕對有吸引力。

「營養師有說可以吃這個嗎?」蒲靖庭眼楮瞠大,猛咽口水,嘴里偏說著反話。

「不行嗎?」蒲錚一愣,暗暗自責自己的粗心。「我以為,吃這個會讓你的心情好一點……你爸爸以前也這樣,訓練完自己,就吃這類東西……」

她以為哥哥的孩子會像他,愛挑戰極限,愛找麻煩事來整死自己,最後再吃愛吃的東西犒賞自己。

「偶爾吃一下沒關系。」看著他們姑佷倆僵硬的互動,李嘉睿很想笑,但這時候笑出來,絕對會被瞪。

原來她突然跑不見人影,是去買東西給小靖吃啊——李嘉睿笑咪了眼,欣慰干蒲錚的改變。

他低頭看向一臉別扭,但又有點開心的蒲靖庭,努了努嘴,暗示他就收。

小家伙耳聰目明,立刻接收到了這個訊息。

「是心情會好沒錯——謝謝。」蒲靖庭不再假仙,接下那袋垃圾食物,快樂的轉身,準備去找一個復健師、醫師、護理師……任何一個跟醫院相關、看到這袋食物絕對會碎碎念的專業人士都看不見的地方,大快朵頤。

看著佷子離開的小小身影,蒲錚沮喪不已,她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跟佷子相處才好,為什麼……就不能像李嘉睿一樣自然?

「我做得很槽。」強烈的沮喪帶來的煩悶,讓她的胸口像壓著大石頭般,她想要排解這樣的難受,又不想示弱,可不知為何,矛盾的心情在看見李嘉睿的臉時,再也壓抑不住,讓她忍不住對他發泄了負面情緒。

「一開始錯了,就永遠都來不及。」她指的是她的關心來得太晚,半年了,小靖已經不需要她了。

「只要想補救,永遠都來得及。」李嘉睿真心這麼說。

唉,他夾在中間好痛苦,這姑佷倆明明都很在意對方,偏又愛面子。他們一個是不懂撒嬌的女人,另一個是不懂撒嬌的小孩,不愧是一家人,有夠像。

「可我連他能吃什麼、不能吃什麼都不知道。」蒲錚深覺為佷子買來快餐當點心,大錯特錯。

「清淡但是營養的東西就可以了,炸雞、奴堡這種快餐,偶爾吃吃,犒賞一下沒關系,就跟減肥一樣,不用這麼多得失心。」李嘉睿跟她過招四年,多少了解她的好強,事事都要求自己完美,他可不想她為這種小事因噎廢食,以後小家伙再也吃不到垃圾食物,該如何是好?

「況且——小靖今天滿開心的,雖然復健的時候他很痛苦,拿到那袋快餐的時候,他的臉都亮了。」本想保特一下中立,不插手太多,可看見蒲錚沮喪的臉,李嘉睿忍不住偏心一點點。

「真的?」

不出他所料,她的表情變了,沮喪消散,那表情就跟小家伙拿到炸雞一樣,臉都亮了。

「真的。」看她笑,他不禁想跟著微笑,見她心情好,他也跟著輕松愉快。

真想不到她會有這樣的表情,如果四年前有人告訴他,蒲錚微笑的模樣會讓人感覺舒服,他一定會覺得那人胡說八道,可現在,他真心這樣覺得。

而更讓四年前的他料想不到的是,這女人,現在竟然是他老婆。

「我去看小靖在做什麼。」想知道佷子在哪里、在干麼的蒲錚丟下李嘉睿,去找蒲靖庭了。

李嘉睿一人站在醫院長廊,讓秋天舒服的陽光灑在身上,他皺眉沉思。

對啊,他是怎麼回事?

他現在才想到,想幫一個人,有必要幫到跟她結婚嗎?義工是這樣當的嗎?

「我在干麼?」

直到木已成舟,新婚的第二天,李嘉睿才第一次仔細去想自己這麼沖動的原因。

到底為什麼?他真是怪了——

星期假日,不用加班的情況下,蒲錚難得早起,不是因為她想早起,而是同住屋檐下的兩位男士,一早就在打電動。

「兄弟,支特,我需要支持!Oh,shit你干麼?我要支援啊!」李嘉睿大叫援軍。

「我已經支持了!」可惜援軍默契不佳。

「噠噠噠——」,「砰砰砰——」

超棒的視听設備反應出超棒的音效,不論是機關槍連發的聲音,還是炸彈的爆炸聲,都非常清楚,清楚得像整間房子正受到槍林彈雨的攻擊,牆壁還會雷動,難怪這款戰爭射擊游戲這麼受歡迎,尤其是男生,簡直欲罷不能。

靠著廚房吧台,蒲錚無語的按下咖啡研磨機,現磨出一杯香濃的黑咖啡,她喝著咖啡,視線沿著杯沒,用宿醉剛醒的臭臉凝視那兩位憂人清夢的男士,無聲的向他們傳達她的低氣壓。

「噠噠噠——」

「我來了,gogogo!」手握游戲把手的蒲靖庭,緊張到忘了怎麼說中文。

見兩個男人繼續無視她的存在,蒲錚喝完咖啡,將杯子輕輕放在人工石造的吧台上,發出輕聲的「叩」一聲。

對比電動發出來的聲音,小得輕易就會漏听。

但是那兩個玩到瘋的一大一小卻听見了,兩人不約而同地停下手邊的動作,無視原本要贏的戰局,不約而同地同時轉頭——

「不要——砰砰砰——」

他們的碉堡被敵軍的戰斗機轟炸成廢墟,屏幕上出現了戰敗的字樣。

可兩個男人都沒有心情去懊惱,因為兩人的危機意識都告訴他們,麻煩大了。

蒲錚雙手壞胸,眼盯著他們,語遇輕柔地道,「打得好,繼續呀。」

那過分輕柔的口吻,讓兩個男人對看一眼,十分有默契地放下電動把手,不敢戀戰。

「沒啦,這好無聊,不玩了。」李嘉睿故作嫌棄。

「幼稚。」蒲靖庭在危險之下學會了「識相」這個本能。

不能笑,絕對不能笑場,蒲錚告訴自己,絕對不能妥協,才稍微乖點就原諒,哪有這麼簡單以後她發火,他們就裝傻賣乖,這絕不行。

她決定繼續板著臉,直到她覺得可以為止。

見裝傻沒用,蒲靖庭朝李嘉睿使了個眼色,叫他想辦法。

李嘉睿被迫接下這個燙手山芋,他絞盡腦汁,想想個好辦法,要讓兩人都解套,否則這樣的氣氛多讓人尷尬啊!

「真的,這太幼稚,星期天不用上課也不用復健,打發時間而已,不如出去玩,走一走……今天天氣不錯,也沒什麼太陽,陰陰的很舒服,就這麼辦!我們出去走一走吧!」隨口亂講拖時間,竟然也誤打誤撞,讓李嘉睿想出了好辦法。

「出去……走一走?」原本開開心心的蒲靖庭,听見這個提議,表情頓時變得僵硬,眼神閃燦,流露出畏縮跟恐懼。「我……累了,我想在家里休息。」

蒲錚原本打算再為難他們一下,但看見佷子的反應後便打消了念頭。

「也好,我也很久沒有出去散散心。小靖,你回台灣之後,還沒有時間好好看看你父親出生長大的地方,走吧,去換衣服。」蒲錚滿心為了他好,不希望他畏懼人群,不過她向來習慣使用強硬的手段,語氣難免不好。

「我想去看的時候自然會去看。」蒲靖庭其實不怎麼在意別人看他的眼光,他知道自己現在的模樣很可怕,但這就是事實,他沒有做錯事,他是受害者,平時出門去學校、去醫院,他都是坦蕩蕩的模樣。

其實他最怕的是別人看他的時候,他身邊人的感受。跟他走在一起,真的……沒問題嗎?他會讓阿睿叔叔為難嗎?會不會……讓姑姑覺得丟臉?

「你是蒲兮的兒子,你父親的根在這里,你有什麼好怕的?」佷子的畏縮讓蒲錚火大,她走到他面前,態度跟語氣都是嚴厲的。「走!」

被指控會害怕,蒲靖庭的反應很大,「我是爸爸的小孩,我跟爸爸一樣什麼都不怕!」

「既然如此,為什麼不肯出去走一走?」她滿意佷子的骨氣,但又不解他的退縮。

既然不怕,為什麼要拒絕出門呢?

欲言又止,蒲靖庭看著姑姑請秀嚴厲的臉龐好一會兒,才低下頭,用如蚊子說話般的音量,

「跟我走在一起,會丟你的臉。」

這扭曲自卑的心態讓蒲錚難過得想落淚,也生氣于佷子是這樣不相栺她,她甚至氣到想把佷子抓起來搖晃。

「你……」她眼紅的走近一步。

「別別別!他還是小孩子,有話好好說!」李嘉睿見狀況不妙,連忙插進中間當和事佬。

被這一阻攔,蒲錚找回了理智。她竟然真的差一點上前把佷子吊起來痛罵一頓,幸好,她沒有。

不動聲色地朝李嘉睿投去感激的眠神,接著她用非常冷硬但認真的口吻,告訴佷子她的想法。

「你有這種想法才讓我覺得丟臉!我相信你爸爸听見你說這種話,會狠狠把你揍一頓——如果他還在的話。」

李嘉睿聞言,不禁在內心攛著臉學盂克的「吶喊」——這樣並沒有比較好啊!

「對。」豈料,蒲靖庭沒有被他姑姑的直言傷到,還贊同道︰「爸爸還在的話,真的會揍我一頓。」

提起父親,蒲靖庭露出懷念的笑容,這麼單純的笑意,是蒲錚第一次看見。

「我去準備出門的東西。」小家伙知道了姑姑的想法,也改變了自己的悲觀,決定跟大人出去走走,哂哂太陽。

走進房間前,蒲靖庭回頭,對蒲錚說︰「姑姑,我爸爸說的沒錯——你跟爸爸非常非常像。」

聞言,蒲錚一點也不開心。

「我最討厭听到這種話,誰要跟他像!」

听到這話,蒲靖庭反倒大笑,他笑不可抑的回房間換衣服,嘴里還一邊自言自語,說著「有夠像」之類的話。

「我跟那個瘋子一點也不像,听請楚了!」她嚴正否定這件事。

「唔……」這時候在一旁看戲看很久的李嘉睿,沉吟了半天,突然盯著蒲錚的臉不放,一臉的若有所思。

「你在看什麼?」

「原來,你是蒲兮的妹妹,那個很有名的旅游節目主持人。我就想哪來這麼特殊的姓氏,原來是一家人——小靖就是他兒子,最近兩季跟著他跑東歐和中東的那個小孩子?難怪我總覺得小靖很眼熟,還有你……」李嘉睿走近她,微低頭,眼楮對著她的眼楮。「我覺得你跟蒲兮一點也不像。」

听見這種話,蒲錚很高興。「總算有人說出一句象樣的話了。」

「長相完全不一樣!但是個性……還真有些相似之處。」不過這也是他的感覺,畢竟除了看過蒲兮的節目之外,他並不認識蒲兮本人。

聞言,蒲錚臉一垮。「我跟蒲兮一點也不像!」她對著李嘉睿吼,重申再重申。「听見沒有?我們不像!」

「好好好……你說不像就不像。」李嘉睿掏了掏耳朵,步步被逼退,最後他只好躲到房間避難。

「氣死我了!」看著躲回房間的兩個男人,蒲錚火大到不行,這兩個男人一定要在假日惹她嗎?就不能好好度個假?

她氣呼呼的坐在沙發上,想著要怎麼報復回來,畢竟,他們男生是一國的。她沒有發現,這個家的氣氛,漸漸真的有了「家」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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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3-28 00:06:40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假日的深坑老街,人潮洶涌,知名店家如人口榕樹下那間炭烤臭豆腐店、廟口的土雞、豆腐……都人滿為患。

李嘉睿開著車,載著蒲錚以及蒲靖庭姑佷倆找了很久的停車場,停好車後才下車,走進人群里。

「好多人!」在美國出生、生話了十年的蒲靖庭,回台灣後,這是他第一次出游。

雖然身上套上了保暖的外套,但膚色的壓力衣還是讓靠近他的人驚訝瞪眼,可他一點也不在乎。

「那是什麼?」他指著那像雲朵般經柔、被透明塑料袋包里著的東西,就插在小販車上,顏色粉女敕,有白的、粉紅、粉藍。這種新奇的東西,蒲靖庭沒有見過。

不過這里真的有太多他沒有見過的東西,讓他看得目不暇接。

「那是棉花糖,很甜,而且放了很多色素。」解答的是聲音冷硬的姑姑。

「但是很好吃,這是童年的回憶!」李嘉睿幫忙補充,想朝蒲錚使個眼色,讓她別這麼不近人情,回頭,就看見她掏出零錢,買了一枝藍色的棉花糖。

「沒吃過就吃一點嘗鮮。」舉著那枝藍色的棉花糖,蒲錚遞給了佷子,面無表情的叮嚀,「很甜,別吃太多,里頭有一根長竹簽,不要重出來吃,用手撕下棉花糖之後,往嘴里塞。」

李嘉睿看她一邊吁嚀,還一邊做示範,不禁微笑,對這姑佷倆之間的感情進展感到開心。

蓬松綿密、人口即化的棉花糖博得蒲靖庭的好感,但——

「太甜了。」愛巧克力但不愛甜食的蒲靖庭,嘗鮮過後便覺得夠了,把手上的棉花糖跟大家分食。

一行三人就這麼走走玩玩,看見有趣的小店就走進去逛,看見有趣的食物就買來吃看看,再評斷好吃不好吃,一路試吃,一路驚喜,一路踩雷,也一路玩得很開心。

越往老街深處走,他們玩得越開心。

「來來來,新店開張!歡迎試吃!」

一家在老街最尾端的甜品店,門口有個穿著奇裝異服,手持大聲公招客的人,除了大聲公之外,還用鞭炮聲吸引客人的注意。

突如其來的爆炸聲,「砰」一聲之後連續作響,嚇到了許多人,也吸引了游客的注意。

爆炸聲讓蒲靖庭心一雷,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強烈的恐懼感淹沒他,跟父親發生車禍的回憶抓緊了他。

可小家伙並沒有當下大哭大鬧,他故作鎮靜,不介,許自己哭泣示弱,只是一直發抖,情不自禁的移動步伐走向兩個大人,伸手……他一手提住一個人的手,緊緊的,像是怕被人甩掉。

蒲錚嚇了一跳,沒料到佷子會主動接近她,並握住她的手。她掌心的這只手,是他的左手。粗粗的,是壓力衣的蝕感,但仿有壓力衣未包覆到的指尖,光滑和突起的不平整皮膚,同時在這只小手上出現。

這是哥哥的孩子,是這世上唯一與她有血緣關系的人,也是她要保護的人——思及此,她不禁提緊了這只小手。

「吵死了,煙味好臭。」李嘉睿自然發現了蒲靖庭的不對勁,故意態度平常的說出具體的評語,不說「嚇死人了」這類會讓孩子聯想到恐怖回憶的情緒性言詞。

「空氣污染。」蒲錚難能可貴的和李嘉睿一搭一唱。

「那,我們去找個沒有空氣污染的地方好不好?爸爸說過他食書的時候常常上陽明山喝茶看夜景,我們去。」

「現在才中午,沒有夜景可以看,不過我們晚上可以去,現在要找個打發時間的地方。」李嘉睿提議。

「吃飯,然後逛街。」蒲錚決定了接下來打發時間的方式。

「上哪吃飯?逛什麼街?要在這里吃?」李嘉睿出門後就一切隨意,也不挑食,心想干脆都讓女士來決定。

「人太多,不要——總之要好逛街好買東西的地方。」她覺得自己很好說話,提誚非常的簡單。

「所以百貨公司就對了。」李嘉睿有個愛逛街的媽,很了解女人說這種話的時候,要選擇什麼地點最快速,而且最不會被打槍。

「哈?」發出為難聲音的是還不太懂女人心的蒲靖庭,沒辦法,他不過十歲,他能懂什麼。

「噓噓噓!」李嘉睿朝他打pass,擠眉弄眼地要他別出其它意見。「小心,別亂說話,去就對了。」

「你噓什麼?」蒲錚抓到了李嘉睿的小動作。「小心什麼?」

「沒有。」李嘉睿立刻做誠懇貌,一臉他什麼都沒做也沒說的神情。

「你少來,講請楚,什麼意思!」她打破砂鍋問到底,睞起眼,瞠著他,一副他不說清楚就不打算放過他的態度。

「我哪有什麼意思,就走啊,吃飯逛街,這個主意很好!」李嘉睿忍不住想逃離女人的緊迫盯人,松開蒲靖庭的手,擠進人群中,逃難去。

「你給我站住!」蒲錚太不爽了,打算追上去一探究竟,不過追上前時,她並沒有忘記身邊還有個小孩。

蒲靖庭看著蒲錚的背影,有些出神。

被姑姑的手握著,在洶涌人群中不至于走丟,雖然姑姑的手小小的,跟爸爸寬大粗厚的手不同,但同樣的,讓他感覺到強烈的安全感。

「李嘉睿,你給我站住,听見了沒有!」

「我看起來像笨蛋嗎?」他站住要干麼?被「當」啊?雖然等一下開車的時候量定會踫到,但現在能逃多久就逃多久吧,況且……

蒲錚生氣的時候,話變多了,而且會說些讓他噴飯得內傷的話,卻還一臉正經,他覺得這樣的她——滿可愛的。

十歲的蒲靖庭完全搞不懂這對大人在搞什麼東西,只覺得他們不知在無聊什麼。

可是……姑姑看起來滿開心的。

如果姑姑跟阿睿叔叔在一起很開心的話,那他會希望姑姑開心一點。

看著阿睿叔叔,又看向自家姑姑,年紀小小的蒲靖庭慎重地想,如里是爸爸的話,他會怎麼做呢?

這樣思考,他已經想到了答案。他的嘴角不禁上極,露出淘氣可愛,還有點壞心的笑容來。

如果是爸爸,肯定會想出這讓姑姑抓狂的餿主意,不過那樣挺好玩的……

休假的時間總是過得特別快,一轉眼,李嘉睿兩周的假期結束,這回公司依舊派他去上海,而他習慣性的在出國前跟父母共進晚餐,說些家常話之後才結束飯局,回到住處。當然,照慣例蒲錚也會出席。

雖說在台灣的時間短哲,住哪里都差不多,但李嘉睿自覺自己到了而立之年,不能再跟父母同住,所以才在外置產,獨居多年。

因此父母並沒有發現他的不對勁,更沒有察覺到他跟蒲錚之間的關系改變了,兩人也很有默契的在他父母面前相敬如賓。

這一天晚上照舊吃了飯,蒲錚先行離席,去接下課的佷子,李嘉睿則跟父母喝了一點小酒,稍微晚了三個小時才回到蒲錚住處。

十二點了,凌晨五點就要出門,他沒有太多時間可以模魚,他立刻著手準備要帶出去的行李,並把洗好的衣服放進行李箱里。

「阿睿叔叔,姑姑好像不舒服,她在浴室里都沒有聲音。」李嘉睿行李整理到一半時,蒲靖庭一臉緊張地來找他。「快一個小時了,我叫她,她都沒開門。」

「她回來還好好的,看起來沒有不舒服?奇怪,她沒喝酒,應該沒事的……」

李嘉睿立到放下整理到一半的行李,走向蒲錚的房間。

蒲靖庭走在前面開道,嘴里喊著,「姑姑、姑姑!」連門都沒有敲,直接打開蒲錚的房門。

「姑姑在浴室不知道怎麼了?」小朋友喊了一聲,趁著李嘉睿關心則亂,沒有多注意,自己則緩緩地後退,退出了房間,還心機很重的用鑰匙把房間門反鎖。

「蒲錚?」李嘉睿時常掛在臉上的輕松愉快消失了,他直接扭開門把,聞進蒲錚的浴室。

誰知他根本沒有看見昏倒在地的蒲錚,反而是看見她剛踏出浴白,伸手拿浴巾要圍住自己光果的身體,且因為意外有人闖進浴室而征愣住。

兩人無語,呆愣在原地,你看我、我看你,沉默了十秒鐘,李嘉睿才傻傻地問︰「你……沒事?」

他出了聲,蒲錚這才發覺這不是幻覺,李嘉睿真的在她的浴室里,而她,全身上下什麼都沒有穿!

「啊——」她連忙扯過浴巾抱在胸前渡身,不忘放聲尖叫,「滾出去!」

「乒兵乓乓」的聲音響起,伴隨尖叫聲的是瓶瓶罐罐的攻擊,李嘉睿只能落荒而逃。

「你冷靜點!我沒有要偷看,又沒有什麼好看的……」

听到這,蒲錚圍好浴巾,沖出浴室。「什麼意思?你看不起我?」什麼叫「沒有什麼好看的」?

「我只是在解釋我不是偷窺狂!」見蒲錚氣勢磅礡地沖出來,李嘉睿直覺想往門口逃,所幸他手長腳長,很快就走到門邊,沒想到伸手一扭門把——糟,被反鎖。

他中計了!

「你不用說我也知道你是!」蒲錚又羞又窘、氣急畋壞,她不用照鏡子也知道自己臉紅了,甚至能感覺到全身的血液都往臉上沖,可惡量「還不出去,你在干麼?」

「我也想出去好不好!嚇死我了——呢,我指的不是你的身材——敦,干麼打人啊!」說錯話的後果就是他被拖鞋重擊。

「就打你!」

「小靖!別玩了!開門!會出人命啊——」李嘉睿已經意識到陷害他的竟是同一國的盟軍,太可恨了。「開門啊——!」

「砰砰砰——」的聲音直響,李嘉睿不斷拍打門板,呼喚陷害他的小家伙快來救他一命。

門外,坐在地上頭靠著門板的蒲靖庭,感受到門板傳來的震動,也听見兩個大人吵吵鬧鬧的聲音,他不禁掩嘴竊笑。

如果老爸還在的話……應該也會這樣玩吧?

「小靖?什麼小靖……哈?他說我在浴室一個小時都沒有出來?我明明才泡十分鐘!」听完李嘉睿的說明,蒲錚也意識到是怎麼回事了。

這是佷子別有用心的惡作劇!

「你開門!」兩個大人在房間里頭大吼。

喔喔,看來他們出來之後,他的會被打爛,但是管他的。

「我找不到鑰匙,不記得放在哪里了,你們等一等,培養一下感情。」把玩著手上的鑰匙圈,蒲靖庭不怕死地吹口哨。「我馬上去找!」但還黏在地板上。

「蒲靖庭!」蒲錚連名帶姓的吼。「你跟著你爸,好的不學,偏給我學這個!你給我開門!」她當然知道佷子是故意的,就跟他父親一樣。

無論蒲錚怎麼喊,門都不動一下,有些沒轍的她尷尬地看著李嘉睿。目前她的狀況是衣衫不整,而當務之急就是要找件衣服來穿,偏偏……

「不準偷看。」她防備似的警告他。

「我還想活著看明天的太陽。」李嘉睿也覺得別扭尷尬,撇過頭去。

這兩個一見了面就會斗的男女,就這樣,尷尬的四目相對,各自盤據一個點,

防備地眼對眼,等待外頭的小家伙良心發現……

這真是尷尬啊……

李嘉客坐在地板上,背靠著門,側過臉面對牆壁,像個面壁思過的小學生,動都不敢動一下。

「頭轉過去,敢回頭你就死定了!」蒲錚看到他的頭發因為空調的關系動了一下,緊張兮兮地大叫。

「我連動都沒動一下好不好?。」听見她的吼聲,他無奈地回吼,但更讓他無奈的是,蒲錚穿衣服時所發出的窸窣聲。

那是很有畫面感的音效,配合剛才在浴室的驚鴻一瞥,他就能想象蒲錚窈窕勻稱的身段、修長的四肢,以及光果著身子就在他身後穿戴衣物……

身為一個正人君子不該胡思亂想,可偏偏畫面不自覺涌進李嘉睿腦中,他不禁面紅耳赤、氣血翻騰。唉,他果然是個男人,男人都是感官的動物。

他不自在的動了動身體,想解一體的躁熱。

「你干麼!」他一動立刻被她發現。

「……我癢。」總不能告訴蒲錚實話吧,這樣不是讓她更不自在了嗎?他只好選擇說些不正經的話來讓氣氛輕松一下。

「髒死了。」果然,她皺眉嫌棄。

她很快的穿好衣物,用施恩的口吻對他道︰「你可以轉頭了。」

「不用,我還是看牆壁就好。」李嘉睿不肯轉頭,因為他的臉還是熱的,這麼糗的一面怎麼可以被她看見呢!

「隨你便。」

他拒絕,蒲錚便不再開口了,挑了一個離他最玩的位置坐下來,抱著膝蓋觀察李嘉睿,詭異的氣氛在兩人之間流轉。

李嘉睿嘆了一口氣。

蒲錚是個防心重的女孩,她就這麼防備的盤據一個定點觀察他,那種被盯著的感覺讓他想當沒事都很難。

「蒲靖庭!」他忍不住對著門大吼,呼叫始作俑者。「開門,我沒時間跟你玩,我早上五點要出門趕飛機,我還沒洗澡,而且我很累!」小小發一下睥氣,恐嚇一下小孩。

晚上跟父母吃飯,他喝了一點酒,因此身上有濃重的酒味,明天到了上海又是一連串的忙,他需要睡個好覺,好面對明天一連串的戰。

「五點喔……」門外立刻傳來聲音,而且近得很,看來這小表沒離開過。「我應該四點五十分就會找到鑰匙了,姑姑的房間里也有浴室,你在姑姑的房間洗澡就好啦,累的話也有床,很方便的。」小家伙表現出來的樣子一點也不像怕李嘉睿的樣子。

李嘉睿感到頭痛,「……他這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到底是跟誰學來的?」

「蒲靖庭!」听見佷子這麼找死的話,蒲錚也不禁兩眼冒火,吼了出來,下意識地扳手指。「等我出去,你就死定了!」

「那也要你出來了才行,嘿嘿——我累了,阿睿叔叔、姑姑,晚安,我眯一下再醒來找鑰匙,放心,絕對不會拖延到你們的時間。」

屬于小家伙的腳步聲漸行漸遠,李嘉睿及蒲錚都听見了蒲靖庭走進自己房間,關上房門的聲音。

李嘉睿深覺頭痛,無奈轉過頭來,與蒲錚四目相對。

「看來,我們被陰了。」

「嗯。」蒲錚不知該回答什麼,輕應一聲。

她再遲鈍也感覺得出來佷子在玩什麼把戲,不就是想攝合她和李嘉睿嘛,可拜托——他們兩個人怎麼可能?

不過現在尷尬的氣氛,倒是成功讓她感到不自在,她從來沒有這樣跟一個異性獨處過。

這麼近距離,近得讓她渾身覺得不對勁,明知自己應該要大方一點,表現出沒什麼太不了的模樣主動開口,偏偏她怎樣都說不出話來。

「抱歉啦,今晚就借你房間一個小角落窩一下。」見她一臉為難,知道她的難處,明白拉不下臉面,他便自己開了口,用稀松平常的口吻說道。

李嘉睿直接在原地躺下,打算就這樣和衣睡下。「抱歉啦,四點五十分你就自由了,你放心,我不會攻擊你——因為我打不贏你。」

多次被她痛毆,他很識時務,這個女人揍人很厲害。

「算你有自知之明。」蒲錚輕聲回答,態度軟化,算是放下了防備。不過她雖然也想要休息了,可看他躺在地上扭來扭去,話像一條蟲,深深的礙到了她的眼。「你扭什麼?睡覺不睡覺的。」

「我想洗澡……」李嘉睿忍下抓頭皮的沖動,他真的非常想要洗個澡,干淨清爽的上床休息。「算了,忍一忍……小靖那小子能不能四點半就來開門?好歹讓我出門前洗個澡……」

沒洗澡這件事情讓李嘉睿輾轉反側,怎樣也睡不著。

他好吵也好煩,但是他愛干淨這一點讓蒲錚欣賞。太好了,她也不想讓個髒鬼睡在她房間。

原本盤據在小沙發上、想盡量離李嘉睿遠一點的蒲錚,雙腳踩在地面上,走向衣櫃,找了一條浴巾往李嘉睿身上丟。

「你臭死了,去洗操。」硬是不肯好好說話,偏要用這麼凶惡的態度來掩飾她的不自在。

如果平時,李嘉睿絕對不會放過這樣的機會,肯定討人厭的拿著浴巾站在她面前夸張的鬧她。

可現在氣氛不適合——她很困窘,顯然不擅長應付這樣的狀況。

「謝謝,我很需要洗個澡。」李嘉睿正經地道謝,拎過浴巾,直接踏進浴室。

不久,浴室傳來嘩啦啦的水聲,蒲錚窩回房間內的小沙發上頭,雙手環抱住雙腿,下巴抵著膝蓋,雙眼凝視著浴室門。

不是警戒,反倒是復雜不解。

她的房間第一次讓男人涉足,她私密的浴室頭一回讓男人使用——這真的很奇怪,其實她對私人領域有強烈的佔有欲,比如臥房、浴室。

但她卻這麼輕易的出借了,對象還是李嘉睿,這感覺……她並不覺得討厭,不覺得髒,也沒有想要馬上進浴室大肆刷洗的沖動。

奇怪,為什麼呢?她不是很討厭他嗎?

「呼——」洗了個舒服的澡,李嘉睿走了出來,身上仍穿著剛才那一套衣物,雖然這樣不符合他平時的習慣,但總比不洗要好多了。

「謝了。」他拿著浴巾擦頭發,也沒有白目的亂坐,自動走到靠近門邊的位置坐下,離蒲錚很遠,保持安全距離。

「不客氣。」蒲錚雙眼礙視著他的一舉一動,看著他坐下來,頭發半濕,克制的縮在地上,沒有開口向她要吹風機,更沒有向她討枕頭和被單。

天氣變了,睡在地上很涼的。

「晚安。」李嘉睿背過身,道了聲晚安,身上蓋著那件半濕的浴巾,就這樣準備要睡了。

「等一下!」看他這樣,她忍不住開了口,受不了的說︰「起來。」

他認命的從地上爬起,很自覺地道︰「你覺得不自在的話,我可以去睡浴室,你可以把我關在里面,直到小靖來開門為止。」

蒲錚怎樣也想不到,一個平時沒個正經、老愛鬧她的男人,竟然會這麼的體貼,這麼的……為她著想,著想到願意委屈自己到這地步。

心有一種快化掉的感覺,她很快的收抬這種不熟悉的感情,板起面孔。

「吹頭發。」她挖出吹風機遞給他,用像牢頭的口吻要他一個口令一個動作。

他想她應該是睡不著吧——也對,一個女孩子突如其來要跟個男人共處一室,本來就會感到拘束不自在,而且,這是她的房間。

體貼的那一面讓李嘉睿順從她的要求,起身吹頭發,心想著如果能讓她不那麼心煩,不那麼警戒難受,他怎樣都可以。

一邊吹頭發,他還一邊想著要用什麼方法讓她卸下警戒?

像以前一樣不正經地鬧她呢?不好,這會讓她誤會他想干麼,說不定等等就揮拳過來了!

「等等你睡沙發。」內心掙扎了很久,蒲錚終究狠不下心讓他打地鋪,決定讓出雙人小沙發讓他窩一晚。

「什麼?」李嘉睿懷疑自己听錯了,他放下吹風機,一臉不敢相信地回頭。

「睡覺。你最好不會打呼吵醒我。」她的臉發燙,但她很努力的板起面孔,表現出沒什麼大不了的模樣。

可惜她僵硬的動作泄露了自己的情緒,連重著薄被鋪在沙發上這樣簡單的動作,都做得零零落落。

李嘉睿揉了揉自己的眼楮,睜大眼看著眼前的一幕。太難以置信了,蒲錚正在為他鋪床耶!

這是不是代表,她沒有這麼討厭跟他共處一室?

這樣的發現,讓他的心飛揚,忍不住微笑起來。

「我保證我不會打呼,謝啦。」忍不住,笑容就太過燦爛了,她沒有他以為的這麼討厭自己,讓他莫名的十分開心。

「笑那麼開心做什麼?不是五點要出門?睡覺了。」看他開心,她就想打掉他臉上的笑容,不知為什麼,那讓她有種羞惱的感受,討厭看他這樣,但她也沒有真的把他壓在地上打,這真的很奇怪,她只是催促他快點睡覺。

「晚安。」他很想要跟她說一些話,這是一種很難以解釋的沖動,但話到了嘴邊,卻又不知要說什麼,只好又了回去,乖乖的窩回沙發上,蓋上薄被,深深呼吸,頓時女性的幽香竄人鼻尖。

他警覺。「這是你的被子?那你蓋什麼?」

「唆,多嘴。」蒲錚自己先愣了一下,隨即斥責,要他閉嘴。

天哪——她怎麼這麼自然而然的拿了自己的被子給他了?而不是拿一條干淨的給他?

「對不起。」他很習慣的道歉。「晚安。」再次展現風度地道晚安。

蒲錚立刻感到雙頰泛紅,她根本不想去深究,轉身走向床躺下,自己背過身,不去看李嘉睿的方向,關了燈。

很快的,她就听見了他均勻的呼吸聲。

這……真的是很奇怪的感覺,她的房間里睡了個男人,她有些睡不著,可她不討厭這種感覺,不覺得被打擾僵犯,怎麼會這樣呢?

對了,他有沒有蓋好被子?想到這,蒲錚忍不住翻身下床,看李嘉睿踢了被便上前為他蓋上,動作做到一半,她僵住。

「我在做什麼……」為什麼她要關心他?擔心他沒蓋被會感冒,他又不是小孩子了。

帶著難以理解的心情,她回到自己床上,里著被子,一夜無眠。

凌晨四點四十分,蒲靖庭躡手躡腳地打開了蒲錚的房間門——

小家伙先探身確定自家姑姑還在睡,這才走向窩在沙發上的李嘉睿,手上拎了一杯水,直接淋在李嘉睿的臉上。

「阿睿叔叔,起床了,趕飛機嘍。」蒲靖庭的動作很粗魯,但聲音很溫柔。

熟睡的李嘉睿立刻被這冷水瀧醒,他醒來後直覺抹了抹臉,這才抬頭看向那個噙著笑的小惡魔。

「早安——真是謝謝你啊,小靖。」李嘉睿的聲音帶著沙啞,音量很小,但讓人听得請楚他說「謝謝」時的咬牙切齒,代表他一點也不感謝。

「不客氣。」蒲靖庭咧開嘴笑,即便接收到對方的不悅,可完全感覺不出來他有在怕的。

看這小家伙那小人得志的模樣,李嘉睿手癢得不得了,他伸手捏了捏蒲靖庭半邊完整沒有傷疤的臉頰。

「我要出門了,你小聲點,別吵醒你姑姑,她昨天很晚才睡著。」李嘉睿望了眼沉靜安睡的蒲錚,壓低音量,輕聲細語地帶著小家伙離開房間。「時間還早,你再睡一會兒,我換個衣服就出門了。小靖,我不在家,家里就你一個男人,你知道自己的使命嗎?」

李嘉睿的聲音漸行漸遠,漸漸的消失在房門之外,蒲錚闔上的雙眼,反倒在門闔上的那瞬間睜開了。

她緩緩地坐起身,凝視著關上的門,听著李嘉睿越來越遠的聲音,手捏著被單,有些煩惱她該不該下床?

只是下床了要做什麼呢?離開房間見了他之後,又能說什麼?她自己到底想要什麼?

猶豫,讓她坐在原地,直到听見鐵門關上的聲音——李嘉睿離開了。

不知為何,有一種奇特的感覺在心底發酵,這樣的感覺很陌生。

原來他會離開啊……沒有想到,不過短短幾個星期,她已經習慣了有他存在的生活,也不討厭他的陪伴,甚至,他才剛離開,她已經開始想念他了。

想念……這是她第一次知道什麼叫想念。佷子的惡作劇,讓蒲錚了解到自己對李嘉睿,不只是討厭而已。

夜上海,五光十色的霓虹燈閃爍,一身西裝筆挺、頸上掛著識別證的李嘉睿還未下班,從他的辦公室可以將上海灘的景色盡收眼底。

他正在等一份越洋傳真,因此無法下班回住處,等呀等的,他煩躁了起來。

這是李嘉睿第一次出差時感到心不在焉,往常他很能自得其樂,等待的時候會找事情做,比如欺負同事、逗弄助理等等,可現在他卻心神不寧躁動著,覺得時間過得很慢。

他忍不住會去想,那對在台灣的姑佷有沒有照顧好自己?有沒有……想他?

「吼喔喔——」對于產生這種想法的自己感到不耐煩,李嘉睿發出了低吼。

提著手機,他一度想撥電話給蒲錚,但怎樣都想不出厲害的開場白,總不能說「hi,你有想我嗎」,這很奇怪吧!

「這……什麼鬼?」怎麼會有這樣的心情?那個女人對他來說,到底算什麼?他這麼在意干麼?

煩躁的他,也沒看時間幾點了,直接撥了一通越洋電話。

「幾點了你知道嗎?!」電話那頭傳來熟悉的女聲,帶著不耐煩的凶悍語調。

「你不睡覺我要睡覺!」

听見這熟悉的罵聲,李嘉睿沒有生氣,甚至有點懷念的感覺。

「啊,小伶,我真的很想念你。」下意識地油腔滑調、不正經,開玩笑道︰「真的不打算跟我復合嗎?」

是的,他打電話給分手超過八年的前女友,尋求解決的方法。

「你有完沒完?」電話那頭傳來火大的男音。

李嘉睿听得出來這聲音屬于誰——他前女友的現任男友,嘖,一個臭小表。

「小表,大人說話,你閃一邊。」

「你要講什麼快點講,純打屁的話,我要掛電話了。」小伶把男友推開,對李嘉睿下了最後通牒。

听出前女友開始不耐煩了,李嘉睿模模鼻子,決定講重點。

「也沒什麼,我人還在上海工作,不確定什麼時候才會回去,就是……最近有些心神不寧。」

「你更年期?」

「不是,跟一個女孩子有那麼點牽扯……」甚至登記結婚了,不過這有點復雜,他不打算說得太明白。「我滿在意她的。」

「真的假的?什麼時候認識的?」小伶原本的不耐煩被驚喜口吻取代,她立刻來了與致追問,這不是八卦想探人隱私,而是純粹為朋友開心。

被前女友的愉悅感染,李嘉睿煩躁的心情好了一點,回想起跟蒲錚認識的經過,興致勃勃的打算娓娓道來。

「認識有段時間,直到最近才特別有來往,一直都覺得她的個性跟你很像……」

「跟我很像?」小伶的口吻突然低沉了幾度。

李嘉睿暗叫不妙,有人火大了。「我不是那個意思……」

「李嘉睿,你是在找替身嗎?哪一個女生會喜歡別人在自己身上找另一個女生的影子?這世上根本就沒有一樣的人,我是我,她是她,你搞清楚這一點!」

「我知道……」他被罵到完全說不出話來。

「你知道?!你知道就不會打電話過來,不要只會說在意,你是太久沒交女朋友,忘記怎麼追女生嗎?你有夠遜,沒有結果不要來見我,我不想跟你講電話了,再見!」

謗本不給他解釋的機會就掛上了電話,不過李嘉睿原本煩躁的心情卻被前女友這痛快的一罵,給罵醒了。

小伶罵的不無道理,他怎麼可以在別的女生身上找尋小伶的影子?這樣一點也不公平。

平心而論,蒲錚跟小伶一點也不像,唯一相同的是對工作的企圖心和熱忱,而這個特質,在工作上本來就是必須的。

況且他也不需要煩躁,既然在意,那就繼續在意吧,直到他想通蒲錚對他來說到底有什麼意義。

說到意義,他怎麼會做這麼麻煩的事情?當義工很有意義,幫助人很快樂,但有必要幫人幫到連自己的配偶欄都借出去嗎……

「鈴鈴鈴鈴——」在這麼晚的時候,電話聲響了起來,這很明顯是私人手機的來電鈴響,李嘉睿的思緒被打斷了,他笑問一旁的助理群,「你們誰的另一半在查勤啦?」

「李先生,那是你的手機。」助理指了指他的手機,現在正擺在桌上拚命的響。

對喔,這是他的手機鈴聲,李嘉睿看了來電溫示,很意外會是這個人——

他接起,「蒲錚?有什麼事嗎?」

電話那一頭的蒲錚听見李嘉睿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來,這才震驚于自己竟然真打了電話給他。

但……打給他要做什麼?

她就只是下了班回到家之後,突然覺得家里好安靜,少了什麼東西,想找人說一下話,結果電話重起來,她是有想到要打給他,卻沒想到真撥了。

听見他的聲音頓時感到安心的感覺,同時,別扭的感覺也將她籠罩。

「……小靖問你什麼時候回來。」她別扭地找了一個連自己都不相信的借口來告訴他。

「是喔。」她遲疑的回答,讓李嘉睿忍不住懷疑——這個問題究竟是誰想問的呢?

真的是小靖那小家伙,還是,其實真正想問的人是蒲錚?

「干麼問我什麼時候回去,你想我喔?」他眼楮大亮,轉著頑皮的光芒,故意這麼問。

「誰要想你!」蒲錚大力否認。「你少臭美了,是小靖想你,我才沒有,我是幫小靖問的!」

她的嚴正否認反而逗樂了李嘉睿,以他對她的了解,她才懶得去解釋她沒做的事情,所以當她這麼反常的否認他的指控,卻沒有掛電話,那就代表——他說中了。

「是喔?真的只有小靖想我,你不想我?」忍不住逗她。

「你很煩耶!」

蒲錚火大了,但沒有掛電話,可以想見電話那頭的她有多麼的羞窘。

李嘉睿突然有一種很爽的感覺。

「好啦,是我很想你。」很自然而然的,甜言蜜語就這麼說出口,帶著三分玩笑,七分的認真。「也很想小靖,還有我新買的那台大電視!我這里快忙完,很快就會回去,別太想我——幫我這麼告訴小靖。」

蒲錚的回答只有三言兩語,多半是李嘉睿在嘰哩呱啦,可他還是講得很快樂,直到助理告訴他客戶來電了,他才與蒲錚道別收線。

突然間,他工作的斗志又回來了,眼神閃爍著滿滿的企圖心。「快點搞定,我要回家!」

頭一回,他這麼急著想要把工作結束回台灣,因為那里多了讓他在意的一大一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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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3-28 00:06:57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天氣越來越涼,快到冷的程度了。

星期假日,不用上班的補眠日,蒲錚卻在平時的起床時間就清醒。

穿著舒適的短袖純棉居家服,蒲錚離開房間,來到廚房,按下咖啡機。

耳朵只听見咖啡機研磨咖啡豆所發出的運轉聲,整個家里沒有其他聲音——好奇怪的感覺。

捧著熱騰騰的咖啡,看著空無一人的客廳,只覺得大大的電視和那組性能超好的環繞音響,孤伶伶擺在那里,失去了活力。

到底哪里不對呢?連續兩周小靖的復健、回診,她都請了假親力親為,導致她其他天幾乎都要加班,累個半死。以往每到假日她都會好好睡覺補充體力,可今天她卻在平常的起床時間就醒了。

怎麼會這樣呢?

「好安靜……」家里一點聲音都沒有,就像……回到了從前。

只有她一個人的生活,沒有小靖,沒有李嘉睿。

「太安靜了。」不過幾個月,她已經完全不能適應這樣的安靜,忍受不了。

看著自己那更沒有生活感的廚房——媽媽的廚房,她突然想,自己有多久沒有下廚了呢?

放下咖啡杯,她走向櫥櫃,打開櫃子挖出了不銹鋼廚具,鍋子、鍋鏟之類的,她動作很大,弄得乒乓作響,她覺得這樣子就不會太安靜了。

將鍋子放在爐子上,她接著走向雙門冰箱,打開,瀏覽有什麼食材可以利用,努力在腦中搜尋食譜。

最後選了蛋、牛奶、培根、水煮德國香腸,她決定隨便弄個美式早餐。

奶油炒蛋以及煎培根的香味彌漫整個家,蒲錚哼著小調,心情愉快的做早餐,腦中沒有特地去思考怎麼做。

「早安,好香。」

身後發出了聲音,蒲錚回頭,是蒲靖庭,一臉睡眼惺松,就是剛睡醒的模樣,坐在廚房吧台旁,乖巧的等待。

「洗臉刷牙了沒有?快去,馬上就可以吃早餐了,牛奶在冰箱,自己倒。」

蒲靖庭聞言乖巧地去梳洗,蒲錚繼續做早點,當她準備好將早點端上桌的時候,才發現手不夠用。

「我好了,姑姑,我來幫忙……咦?」蒲靖庭是看火熄了才靠近流理台,走近便愣住了,他伸出食指細數。「一、二、三——三份早餐,姑姑,我們只有兩個人,阿睿叔叔還沒有回來。」

蒲錚傻眼了,直到做完早餐,她才發現自己做了三人份……怎麼會這麼自然而然?雙手有自己的意識為李嘉睿做了一份,可他明明就不在家——是了,家。

太可怕了那個男人,才多久時間就讓她習慣他的存在,把他當成家中的一分子。

「不小心做多了,吃不完當中餐吃。」她還是把三份早餐放上了餐桌。

泵佷兩人分別佔據桌子的兩頭,默默的吃著。

第一口炒蛋入口,蒲靖庭驚訝了一下,接著多吃了兩口。

「怎麼樣?你喜歡炒蛋?」佷子進攻炒蛋這件事情讓蒲錚的虛榮心被滿足了。

「是爸爸的味道。」蒲靖庭咽了咂嘴,說道︰「加了牛奶,並用奶油煎的炒蛋,跟爸爸做的炒蛋一模一樣。」

蒲錚一怔,經佷子這麼一提,她才想起來,因母親早逝,自己的廚藝不是母親教的,而是她哥哥蒲兮。

但哥哥是個很懶的男人,自然只會教她一些簡單料理,多是倒油煎,或者是用水煮可以解決的。

原本她還在自台很久沒有下廚,卻沒有忘記步驟,廚藝沒有退步,如今她的心情卻有些復雜……

「好難吃。」

等一下……她听見了什麼?

蒲錚回頭,看著皺起眉頭把炒蛋全部吃完之後才抱怨的蒲靖庭,懷疑自己听錯了。

「什麼?很難吃?」難吃為什麼要吃完?

「對啊,為什麼蛋里加了牛奶還要加糖呢?我討厭甜的炒蛋……爸爸怎麼老做這麼惡心的東西,我不懂他。」蒲靖庭吃著味道安全的煎培根嘆息。

看著佷子搖頭晃腦的模樣,蒲錚沒有廚藝被嫌棄的不悅,反而笑了出來。

扮哥發明的菜色,有些的確讓人倒胃口。

「可你還是吃完了。」

「因為這是爸爸的味道。」一句話解釋了為什麼他會耐著吃光。

泵佷倆在還算愉快的氣氛下用完他們的早餐。

喝光了牛奶,蒲靖庭看著蒲錚,發了聲。「姑姑。」

「嗯?」

「等我不怕火的時候,你可以教我怎麼做爸爸的炒蛋嗎?」

「你真要學這麼難吃的炒蛋?」其實她也不愛這樣的炒蛋,但不知道為什麼,就是想做來吃。

「嗯。」小家伙很堅定地點頭。「這樣我想念爸爸的時候,就可以自己做。」

蒲錚聞言一楞,原來他是這樣的想法啊,真是令人心疼的孩子。

「好啊,等你不怕火了,傷口不痛了,就教你。」

很神奇的感覺,他們姑佷倆的相處並不算太親密,蒲錚不是個熱情的長輩,蒲靖庭也不是個黏人愛撒嬌的孩子,他們都很獨立,對獨處空間的需求極高。

可他們也因為這樣直來直往,培養出不錯的感情,畢竟能夠好好的坐在餐桌上吃一頓飽不起神突,這樣的情況是半年前的蒲錚想象不到的。

到底是什麼時候起,他們姑佷倆開始溝通的?

仔細一想,似乎是從李嘉睿介入、說她教養不當開始,一切都是李嘉睿啊……

「嗯,有聲音。」听力敏銳的蒲靖庭听見了門口有動靜。「誰在開門?」他一溜煙下了椅子,走向大門,正好迎接剛推門而入的李嘉睿。

「這麼好,來迎接我啊?」

人在廚房吧台的蒲錚听見了李嘉睿的聲音,她吃驚地站了起來,此時一臉風塵僕僕的李嘉睿,拖著行李箱走了進來。

他回來了——蒲錚看著他想要自然的打招呼,但喉嚨像有什麼東西卡住,說不出話來,只能眼楮眨也不眨的望著他。她想著數日前,她沖動的打了電話給他,兩人曖眛的對話……

放下行李,李嘉睿看著蒲錚,兩人四目相對,什麼話也沒有說出口,就這樣對看了快一世紀的時間,打破沉默的,是李嘉睿。

「Hi。」他抬手,打了招呼。「我回來了。」

他聲音很大聲,可以說有點吵,這樣子……就不覺得家里安靜得讓人不安了。

「吃早餐。」蒲錚指了指吧台上那盤多做的早餐,很高興有人回來解決了那盤。

「我很餓!謝了,這誰做的?這炒蛋真不錯吃,第一次吃到這種口味。」

連她自己都嫌棄的炒蛋,竟然讓李嘉睿一口接一口,她忍不住笑出來。

「獨門秘方,吃就對了。」

「你做的?真的假的?這個蛋我愛,拜托可以再多煎兩份嗎?」李嘉睿像餓死鬼投胎,三兩下吃光了盤子里的食物,把空盤遞給蒲錚。「拜托。」

「阿睿叔叔,你的味覺跟爸爸一樣神秘。」蒲靖庭的表情要笑不笑,嘴角微抽。

「我當你是稱贊。」李嘉睿不以為意的大聲說。

「你好吵。」蒲錚嘴里這樣說,卻覺得這樣很好,家里有了聲音。

她很高興李嘉睿回來了。

下午五點十五分,對蒲錚來說,這是平時最忙的時刻,因為所有的事情都得趕在下班之前做好,為了不讓工作影響到大家的下班時間,剩下的四十五分鐘將會像打戰一樣,趕得要命。

「又被退回來?什麼問題?」蒲錚在辦公室里的模樣是冷淡嚴厲的。她皺眉看著助理小心翼翼回報的模樣,想了零點一秒鐘後有了解決方案。「數據不符。小安剛忙完,你請她幫忙把這份文件趕好,以後注意一點,不是你的長項,就開口請同事幫忙,你的強頂在外文。」

助理愣了一下,頗為意外沒有被冷言削一頓,反而得到了建議。接回文件,她呆呆的回到位子上。

「最近真的很奇怪……蒲特助心情很好的樣子,最近都沒听她訓人了。」

小助理回座,旁邊的同事立刻來咬耳朵。

「工作氣氛變好了不覺得嗎?以前我都覺得天天低氣壓,快窒息了。」

「快下班了,快點工作,別碎嘴了,淑華訂七點的電影。」另一個助理抬頭看牆上的時鐘,提醒同事們下班後有約。

忙碌時的氣氛是緊張急促的,但今天一點也沒有死氣沉沉的感覺,大家的效率都很快。

在六點整,下班時間一到,大多數都完成了今天的工作。

「我有事先走,有什麼問題就問儀俐。」蒲錚在六點零三分時走出自己的辦公室,交代接下來的事情讓職權僅在她之下的秘書接手。「大家辛苦了。」她走的時候腳步沒有停留,非常急著要離開。

秘書室里許多雙眼楮都盯著蒲特助離開,看著她急著要走的神情,再加上最近輕松的工作氣氛……

「蒲特助最近的心情好好,她發生了什麼事?她戀愛了嗎?還是這一切是我的幻覺?」有人說出了藏在心底的疑問。

「無論是不是幻覺,我只希望這樣的工作氣氛可以一直持續下去。」有人說出了太家心中最渴望的願望。

蒲錚不知道自己的改變,更不知道下屬們的討論,她一心趕著下班,一離開辦公室,心就不在這里了,以至于她踏出公司大門時,根本沒有注意到與董娘張家珍擦肩而過。

「小錚……」張家珍回頭喊人,卻看見蒲錚筆直走出公司大門,一副很急的模樣,完全沒听見她的呼喚,讓她忍不住佇足凝望。

「老婆!怎麼了?」李華光下班後直接下樓來接老婆,夫妻兩人打算來個晚餐約會。在大廳看見呆呆的妻子時,他站到她身邊,隨著她的視線望向外頭。「是小錚?跑真快!我還真沒見過她這麼早走。」

「對啊,她急著下班做什麼……」張家珍皺眉自語,不解地問。

直到看見走向蒲錚的男人,體貼的為她拎公文包、筆電之類的東西,夫妻倆才理解到她在急什麼。

「喔——」壞壞的笑同時出現在去妻倆臉上,兩人雙眼發亮,手牽著手,按捺住想上前問清楚的沖動,看著蒲錚跟那男人一同離開。

張家珍露出開心的笑容。「看來會很好玩喔!我好期待。」

李華光也咧開嘴笑,大樂。「這下子有得玩了。不過你可不要太過頭了,小錚臉皮薄。」

「開什麼玩笑,我要為難的,當然是我們兒子啊!」

炳啾——走在傍晚的台北街頭,秋天的涼意讓李嘉睿打了個噴嚏。

「你感冒了?」蒲錚身上的重物才剛被李嘉睿全都搶到他手上拎著,她還沒來得及想這樣好嗎,就听見李嘉睿的噴嚏聲。

「沒,只是鼻子有點癢。」他空出一只手捏了一下發癢的鼻頭。「走吧,時間不早,等小靖下課再布置就來不及了。」

听他這麼說,蒲錚也有些擔心時間會來不及。今天,是個特別的日子。

「我列了清單,也查好了路線,就照這份行程表走,可以在八點以前到家。」

她翻找包包,拿出一份她今天利用午休時間打好的行程表。

只看了一眼,李嘉睿就決定略過這份清單。

「我知道了,走吧。」他沒有接過清單,一手拎著她的東西,另一手自然的牽住她的手,往他停在路邊的車子走去。

手被他牽了,蒲錚呆楞了一下,被他這突如其來的動作驚嚇到,也被自己的態度嚇著了。

她就這樣被牽著,卻完完全全沒有討厭的感覺,記得上一次被男生牽手,是大學的時候,學弟連問都沒有問,直接牽她的手,下場是學弟立刻被她摔出去。

可她卻沒有把李嘉睿摔出去,她的反射神經怎麼了?

「上車,小心點。」李嘉睿帶她到車子旁,先為她開車門。

靠近李嘉睿的車子時,深色的車窗玻璃映照出兩人的身形,蒲錚發現自己的表情不是冷淡的一百零一號表情,她竟然……帶著淺淺的微笑。

「安全帶要系好。」他讓她坐進副駕駛座,自己才繞過去駕駛座開車。

蒲錚呆呆的坐在車上,細細思考自己的反應,為什麼會這麼的反常?然後她又模著自己的臉,想著自己微笑的模樣,那……是她會有的表情嗎?怎麼會這樣呢?

「先去拿披薩、道具,最後拿完蛋糕再回家。」李嘉睿將車子開上道告訴蒲錚他的行程。

「等一下。」蒲錚立刻從混亂不清的狀況回過神來,擺出戰斗姿態。「我的行程不是這樣安排,先去拿蛋糕、道具,最後再拿披薩,這樣比較順路。」她堅持自己是對的。

「如果是平常日早上或下午,車流量不多的時候,當然這樣是最順的,可惜今天是星期五,又是下班時間,人多得要命,現在去拿蛋糕,我包準回到家已經快九點了——你不妨利用時間,重新聯絡一下吧。」

「你又確定先去拿披薩,路上不會塞車拖延到時間?」

「一定會塞,時間一定會拖延到。」李嘉睿很老實的回答,不會給自己找麻煩。「不過總比拖到小靖先回家要好。你一定很少開車。」看著她不服輸的表情,他搖頭嘆息。

被說中了,她向來搭捷運上下班,不開車,因為這樣能節省找車位的時間。

可是就這樣認輸嗎?她好不甘心——

「最好是這樣,我就看你能不能趕在八點以前到家。」

「如果可以的話,你要給我什麼獎勵?」他了解她不服輸的個性,忍不住想逗她一下。

「獎勵?」她睨他一眼。「在預定時間內做到本來就是應該的,你要什麼獎勵?不過時間拖到的話,你肯定會有處罰。」

「是喔,這麼恐怖,那我絕對不要被處罰。」李嘉睿笑,她這麼凶惡的態度早就在他意料之中,他一點也不介意,反而覺得這樣的蒲錚,很可愛。

起碼鬧她會有反應,而不是令冷的白眼,或是一句冷談的「白痴」。

嗯,不過就算是那樣,好像也不錯……他想,他大概有M體質吧。

兩個人很快的行動,照著李嘉睿的計劃,一路去拿取預定的東西,而蒲錚則在車上以電話聯絡今天要來的客人。

在七點四十的時候,比預定時間早了二十分鐘,李嘉睿開著車回到蒲錚家的車庫。

她不敢相信……他真的是對的!

「看吧,還有二十分鐘,你可以稍微沖涼一下,換件衣服。」李嘉睿下了車,看見家門外頭已經有人在等,連忙招呼,「嘿,久等了,不好意思。」

「不會啦,我來早了,我們快點工作吧!」那些人手上也拎了東西,跟著李嘉睿和蒲錚進門。

蒲錚的住處是第一次涌進這麼多人,大約有十個人吧,大人小孩都有,小孩們被集合在一起,由一位媽媽照看,而大人們則忙著布置,男生負責做粗活,把客廳空出來,擺上長桌子,桌子上擺了零食、飲料,還有人爬高,在客廳里吊上色彩繽紛的橫布條。

看大家的動作如此之快,蒲錚不得不佩服,尤其是李嘉睿,分秒都不浪費。

「我們來晚了嗎?」魚貫來到蒲家的客人越來越多,大家也都紛紛動手,以最快的速度布置。

「你快去換衣服吧!」李嘉睿手沒停,不忘催促蒲錚快回房間換衣。「你穿這麼嚴肅的套裝,一點也不像幫人慶生。」他用這個借口趕她離開,其實也是想讓她回房間先休息一下。

轉進房間的蒲錚用最快的速度沖了個澡,換了一身休閑裝扮,前後不過十來分鐘,當她踏出房間,她的家已經變了樣。

客廳布置得很熱鬧,桌上有很多的食物,其中一張小桌上誰滿了包裝精美的禮物,家里的客人大大小小加起來二十多個,多到沒有地方可以坐,有些人只能手捧著一杯飲料站著閑聊。

看著這麼多人踏進她家,蒲錚想到等等慶祝會結束之後要收抬的杯盤狼藉,突然有些後悔,當初李嘉睿對她提議的時候,她為什麼要答應呢?

她一定是鬼迷心竅了吧!

「怎麼樣?所有的事情都處理完了,剛剛好八點,這下子,我不會得到處罰了吧?」李嘉睿捧著一杯冰涼的飲料走向蒲錚,笑著詢問她。

「你很想被罰的話,我一點也不介意。」硬是不肯夸獎他,也不肯向他道謝。

她環視家中的布置,這是為了慶祝佷子生日而舉辦的派對。今天的派對,是兩人一同秘密籌備的,找來參加的人,都是佷子回台灣之後,在醫院、學校所認識的、感情比較好的朋友,另外,他們還找來一個特別的人。

一切都是瞞著那個精明的小家伙秘密進行,生怕被他發現。

可蒲錚看著布置得繽紛的客廳,忍不住擔心起來。

「小靖他會喜歡嗎?」那個孩子很有自己的風格,連衣服都不太穿亮色,一點也不像個十歲小孩。

「沒有一個小孩會討厭過生日。」李嘉睿笑答,口吻篤定。「小孩的生日派對就是要這樣五顏六色才有趣。」

他篤定的口吻稍稍化解了她內心的忐忑,接過冰涼的飲料小口啜飲,接下來,就是等待了。

等待被蒙在鼓里、以為蒲錚今天會加班、李嘉睿要回家陪父母、自己得一個人過生日的蒲靖庭被保母護送回家。

在八點十分的時候,李嘉睿收到接送蒲靖庭的保母傳來的訊息,他立刻通知大伙,「壽星要到了!快就定位,噓——」

一行人先站在客廳正中央、一開門就會看見的位置,站在最前方的兩人是蒲錚和李嘉睿,大人們紛紛叮囑小孩子們保持安靜。

最後有人負責把燈關掉,眾人屏息以待——

五分鐘後,大門傳來鑰匙轉動開鎖的聲音,蒲錚緊張到能听見自己的心跳,怦怦、怦怦……

不知道這樣的驚喜,小佷子會不會喜歡……

蒲靖庭開了門,看見一室的黑暗,他不覺有異的伸手開了燈。

當燈大亮的瞬間,由很多人同時凝聚的音量,大聲喊出,「surprise!」

他當場嚇了一跳,手上的書包、物品都掉了下來,他呆呆的看著前方,最先看見的是說今天要加班的姑姑,說要回家陪父母的阿睿叔叔,還有,他在美國的時候,最要好的朋友。

「Johnny!」

「HappyBirthday!」

兩個很久很久不見的朋友當下樂極,上前緊緊擁抱對方。

「小靖,生日快樂。」蒲錚笑著對佷子送上祝福。

蒲靖庭沒料到姑姑會為自己辦生日派對,十分開心,小臉上盡顯害羞跟難為情。

「先來切蛋糕、許願,小靖,你手不會痛吧?你完蛋了,今天禮物拆不完。」

李嘉睿對著喜不自勝的小家伙打趣,簇擁著他來到客廳中央接受眾人的祝福。

「哥哥,生日快樂,親一個。」在燒燙傷中心復健時,很黏小靖的小葵送上甜甜的香吻。

「呵,你要負責了!」大人們瞎起哄。

「羞羞臉,男生愛女生!」蒲靖庭的同學們跟著嘲笑。

「你們很煩耶!」蒲靖庭回頭吼那些討厭的同學,但語氣快樂,並沒有生氣。

蛋糕推出來了,上頭插上了十根蠟燭,代表今天才是蒲靖庭十歲的生日。

「祝你生日快樂——」負責推蛋糕的人帶頭唱起了生日快樂歌,所有人跟著一同合唱。

看著大蛋糕,蒲靖庭笑容滿面。他抬頭,對著不多言卻很貼心的姑姑,靦腆地小小聲地說︰「姑姑,謝謝你幫我慶生,我很開心。」

說完,他害羞的抱了蒲錚一下,一溜煙就跑掉,跑到蛋糕前,跟身旁圍著的朋友一同歡慶生日。

蒲錚看著佷子開心的笑容,突然覺得這一切都值得了,就算最後房子一團亂也無所謂。

「放心了?」李嘉睿站在她身旁,笑道︰「我就說嘛,沒有人會討厭過生日的,你看,小靖不是很開心嗎?」

真的,小靖很開心——而她也很開心在這麼令人開心的時刻,有李嘉睿陪在她身邊,一同參與他們家這重要的時刻。

看著佷子快樂的臉龐,蒲錚沒來由的,突然想要做一件事——

「嗯?」李嘉睿感覺到軟軟的小手握住了自己的手,這樣的觸感他很熟悉,也無時無刻想要牽一下,但他一直都很忍耐。

他沒有低頭探看,只是加深十指交握的力道,嘴角歡喜的上揚。

「笑屁。」感覺到他的快樂,蒲錚忍不住想吐槽他一下。

「沒辦法,我哭不出來。」他回答得很老實,嘴咧得超大。

「你好煩……」

看著李嘉睿開心的笑臉,她想不到主動牽他手,他會樂成這樣子,而她自己嘛……也很開心。

她終于發現自己為什麼對待李嘉睿特別不同,那不是討厭,而是在意。

而那一份在意在經歷過很多很多的事情之後,升華成了喜歡。

對,她喜歡李嘉睿,而以他視在緊握著她的手、不肯放開的樣子看來——他也很喜歡她。

這個發現,讓她不自禁的嘴角上揚,心情愉悅。

已經很久很久,沒有感受到這樣的開心——心滿滿的充實著,在他跟前女友分手之後,過了八年的單身生活,這是頭一次,他想要好好的定下來,好好的珍惜一個人。

他在意蒲錚,喜歡蒲錚,這是不可否認的事情,而她對他的態度也明顯的不把他當外人。

但他覺得,在兩人確定要繼續交往、坐實這段婚姻之前,她有權利知道一些事情。

連兩張寄到李嘉睿手中的喜帖,讓他若有所思的坐在窗邊,神情黯然。

「你怎麼了?」蒲錚不習慣他安靜的死樣子,忍不住到他身邊用手指戳了他一下,看看他是不是還有呼吸。

咦,李嘉睿沒有反應?沒有夸張的跳起來大叫,表情也沒有故意逗弄的意味,他深思的模樣甚至帶了一股濃濃的陰霾,整個人籠罩在沉重的氛圍里。

他看起來真的很凝重,一副心情不好的模樣,這太奇怪、太令人擔心了。

「你心情不好?發生什麼事了?」蒲錚不再壓抑情緒,表現出她的關心。「不好的事情嗎?」

「沒有發生什麼不好的事情,反而是好事。」李嘉睿亮了亮手中的喜帖,臉上凝重的神情轉為微笑。「只是想起念大學的時候做的荒唐事。」

「喜帖?」蒲錚不解他話中的意思,他大學時的荒唐事跟這兩張喜帖有關系嗎?

「嗯,是同一天,中午和晚上,中午那場我打算禮到就好,晚上那一煬嘛……下周六晚上你有空嗎?願不願意跟我去參加喜宴?我有個朋友想要介紹給你認識。」他激請她當他的女伴,參加一場很重要的婚禮,積極的……想要對她攤牌。

「你重要朋友的婚禮要帶我去……這算是公開亮相的意思?」

「算是,不過在見過新娘之後,我想跟你說一個故事。」李嘉睿微笑承認。

「好啊。」她愉悅的點頭說好,沒有深問他想說的另一件事。

身為女生,若男方能認真激請她參加重要朋友的婚禮,那絕對是好事。

他們兩人沒有說開來彼此互相喜歡,但態度卻很明顯,會自然而然的牽手、自然而然的擁抱,及親密的臉頰吻。

她想……也許他們還缺一個說開來的浪漫場合,而下周那場婚禮,就是契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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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3-28 00:07:16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時間很快的來到,那一天,李嘉睿見蒲錚盛裝打扮,他微笑,不發一語,開著車,帶她到喜宴場地。

這個周末是好日子,許多新人在這一天宴客,加上是假日,大多宴席地點都爆滿。

這天一早就艷陽高照,連塊雲也沒有,這樣的好兆頭像是象征今天結婚的新人將會永浴愛河,沒有波折。

李嘉睿帶著蒲錚入席,在門口給了禮金之後,沒有跟站在門口的新郎打照面,而是偕同盛裝的蒲錚走進宴席,挑了女方親友的桌坐下。

「新娘很漂亮……是‘春嫣’的店長,你們怎麼認識的?」蒲錚入席後眼觀四路、耳听八方,這才發現今天的新娘大有來頭,是赫赫有名的「春嫣」的店長、創始人的外孫女。

「中秋節董事長一定會訂他們家的禮盒送員工。」每年她都要提前半年跟「春嫣」的店長談好。「我跟她通過電話,想不到本人滿漂亮的。」她拿起剛剛順手拿的謝卡,一邊欣賞,一邊贊嘆新娘的美麗。

因為女方的外婆是餅店的老板,因此今天無論是男女方的親友,來的都有一份特別制作的禮盒,連蒲錚也得到了一份,並對精美的禮盒愛不釋手。

「是喔?」李嘉睿聞言驚訝不已,他驚訝的不是父親選擇中秋禮盒的店家,錯愕的是,蒲錚跟他的前女友通過電話!

這真是……

「喂,李嘉睿。」

李嘉睿還沒有反應過來,便听見討人厭的聲音響起。

「怎樣?」口吻是沒有耐性的流氓樣,對來人有敵意,因為這人不是別人,而是今天的新郎官康奕。

「不用這麼不耐煩,我也很不想跟你說話。小月說要見你,叫你帶你的朋友去新娘休息室見她,就這樣。」新郎官口中的小月,自然是今天的新娘了。

康奕用比李嘉睿更不耐煩的語調說話,他們對彼此的敵意很深,任何人都能看出來,這兩人不對盤。

「原來是小伶想念我,早說嘛。」李嘉睿故意在人家老公面前親密的喊另一個小名,很有挑釁的意味。

他的這一面看在蒲錚眼里,滿是好奇與驚訝。

「哼。」新郎官才不把戰敗公雞放在眼底。「最好不要讓她等,今天很忙,不要浪費我們的時間。」特別強調「我們」兩個字。

「喜宴還沒開始,還不用這麼囂張。」李嘉睿涼涼地回應一句,懶得再跟康奕斗嘴,拉著蒲錚去見新娘。「小伶難得想見我,快走吧,介紹你們認識。」

李嘉睿就是想把蒲錚帶到新娘面前,讓兩個女人認識,照理說他不該這麼做,但他就是不想對蒲錚有任何隱瞞。

匆忙跟著走,蒲錚並沒有去想為什麼一定要介紹兩人認識,她好奇的是——

「你們怎麼認識的?」

李嘉睿牽著她的手僵了一下,他沒有回答,因為他們人已經到了新娘休息室,門口的女方親友們看見他們,立刻打開門朝里頭呼喊,「店長,是李先生。」

這麼神知道是他?李嘉睿仔細看,才發現今天的伴娘群是「春嫣」店里的服務生姊姊,有幾個常常跟他鬧著玩。

「他真的帶女生來耶!」有人忍不住八卦。

「喲。」穿著廠商贊助的白紗禮服、頭發還未戴上頭紗的新娘刻意站起來,拎著裙擺出來迎接。看見李嘉睿跟一個女生手牽手走來——沒錯,是手牽手,她不禁挑高眉,嘴角上揚。

「你還活著啊,這位是?」身為今天的新娘,馮月伶應該要說些好話,不過對象是前男友,那就算了。

「這是蒲錚、這是小月。」李嘉睿用了很爛的介紹詞,就只有名字而已,因為他實在也不知道該怎麼面對這樣的情況。

「你好,馮小姐,恭喜你新婚。」蒲錚的社交詞令一向很簡潔。

「啊,再多叫兩聲,以後我就變成康太太了。」馮月伶听見「馮小姐」三個字,覺得這是天籟。

兩個女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上下打量對方,對被此都有好印象。

「你的聲音很耳熟……蒲錚、蒲小姐?你是李氏的特助?難怪我覺得你的聲音很耳熟。」

被認出來,蒲錚感到非常驚訝,不得不佩服馮月伶這個女人。

不過一年幾通電話,面也沒見過,卻一下就能認出她的聲音,看來能讓「春嫣」這一家小小的店擁有現在的評價,這女人里然很不簡單。

「很高興你記得我。」但她還是好奇,這樣的女人跟李嘉睿,到底是怎麼認識的呢?

「以前是有一點印象,現在完完全全記住你這個人了。」馮月伶笑得別有深意,拍拍她的肩說道。

不知為何,蒲錚覺得對她說這些話的馮月伶,笑得非常怪異。

「好好玩,多吃點東西,今天每一樣菜色都是我跟我外婆親自去試的菜,我們都很滿意,可惜今天沒辦法跟你多聊……蒲小姐,方便留個私人電話嗎?改天我們再約出來,我們兩個女人好好聊一聊。」

「設間題。」蒲錚還滿喜歡馮月伶直率的個性,很樂意跟她做朋友。

兩個女人就這樣當著李嘉睿的面交換電話,讓他不禁坐立難安。

「那……小伶。」

「干麼?」馮月伶的口氣很差,暗忖李嘉睿的白目,沒看到她在忙嗎?這個男人真是不會看臉色。

「就……也沒什麼,今天中午,學妹她也宴客。」他模模鼻子,決定告訴前女友這件事。

「是喔,你沒去?」意外他會提起那個學妹的事情,馮月伶並沒有太傷心的感覺,反正對她而言都過去了。

載著長長的假睫毛、眼線畫得夸張的眼楮不自覺往李嘉睿身旁的女生望去,她不禁笑了出來——阿睿刻意在她面前提起學妹,是表示他也不想瞞著蒲錚,不想避嫌是吧?

「欸,阿睿,你說的就是她?」有猜到了,但還是想再確定一下。

「對……你笑屁!」李嘉睿一承認就看見前女友露出討人厭的笑容,還掩嘴榆笑,不禁氣悶。

「笑一下會死喔?好啦,你快滾,喜宴要開始了。」因為新娘秘書一臉緊張,肯定是時間快到了,而她的新娘妝還沒有畫完,現在只能下逐客令趕人了。

「小伶,恭喜。」李嘉睿走前,非常誠心誠意地道喜。看著美麗的新娘,臉上散發新嫁娘的喜悅和幸福,他真的很開心。

「謝謝。」這次沒有不耐煩或無奈,馮月伶接受了這份誠心誠意的祝福。「阿睿,改天帶蒲錚來店里坐坐,或者找個時間出來吃個飯,我們很久沒有聊一聊了。」

听見她說這些話,李嘉睿眼一亮,眼中泛著光彩,有著無比的喜悅。

這代表了他們真的可以像朋友一樣,沒有芥蒂的坐下來說話聊天了吧?

「嗯,再約。」

版別了馮月伶,李嘉睿偕同蒲錚走了出來,兩人之間的氣氛突然變得有點怪,蒲錚直接停下來,拉了拉他的手,讓他停下來。

「怎麼了?」他倆停在宴客廳大門前,四目相對。

她睜著大大的眠楮,抬頭凝望著他,輕聲說︰「我想……你有話要對我說。」

聞言,李嘉睿神情一變,不再帶著剛才面對前女友時的微笑,而是有些凝重的說︰「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離開席還有段時間,我們去外頭聊。」

蒲錚心一沉——果然,是很沉重的事情。

難道他要告訴她……他現在還深愛著前女友?

在宴會場地的外頭有一條嵌了大片落地窗的走廊,一些參與喜宴的賓客會與新人在這里合照,因為挑高的天花板讓場地看起來寬敞華麗,非常適合拍照,歡樂的氣氛蔓延開來,好友和結婚的新人們聚首,讓人看了不禁微笑。

李嘉睿找了一個最沒有人會靠近的角落,挑了一個有雙人長椅的地方,跟蒲錚一同坐了下來。

沉默了好一會兒,李嘉睿才用沉重的語調開了口——

「小伶是我大學時期交往了一年的女朋友,我不想你從別人口中听見這件事。」他很坦誠的告訴蒲錚。

蒲錚嚇了一跳,這才意識到他是帶她來參加前女友的婚禮,不過她很意外,他們就像朋友一樣斗嘴,感覺不到互別苗頭的意味。

「原來如此……怎麼分手的?她是很棒的女生。」她平靜的接受了,可她不能理解的地方在這里——

他怎麼會放棄一個這麼好的女生?況且他們看起來相處得很好。

「她真的是很棒的女生,我媽很喜歡她,我們之所以分手,是因為我豬頭我犯了錯……我出軌背叛了她對我的信任和感情,我跟學妹上床。」李嘉睿一點也不隱瞞。「我覺得……在我們深入交往之前,你有必要知道這件事情,我犯過錯,我傷了兩個女生的心,這是我一輩子都無法抹滅的過錯。」

蒲錚完完全全被他所說的話驚嚇到說不出話來,原來他劈腿過,可是……他劈腿這件事情,為什麼要講出來?

為什麼就不擱在肚子里不要告訴她呢?告訴她這件事情,不就等于把他最丑陋的一面攤在她面前?

「其實你可以不用跟我說這些。」她試探性的問。

「我不想隱瞞你,也不想為自己找借口。」他真誠且懇切的說。「我對她們非常的愧疚,很久很久了,我都沒有辦法相信自己可以重新愛人。今天,她們兩個人都結婚了,我非常開心。」

兩個他很虧欠的女生在同一天結婚宴客,其中一個是當年那個很喜歡他、不介意當第三者給他安慰的學妹,但他卻不能給她任何的承諾和希望——

「這是錯的,我應該拒絕你,為你著想的男人會告訴你這麼做不行,你應該好好愛惜自己,我有女朋友了……可見我不珍惜你,學妹,我真的不是個好人。」

當時,他劈腿的事東窗事發了,面對心虛而同樣痛苦的學妹,李嘉睿說了這番話。

「很抱歉,我沒有辦法保護你……因為我沒有把你放在心上。」

那個學妹賞了他一巴掌,為他傷人的直語。

「你干麼把話講得那麼白?我又不介意……我很喜歡你耶!為什麼要這樣傷我的心?」她哭著對他說。

在雨中,李嘉睿苦笑,「不傷你的心,你怎麼會知道男人壞起來有多可怕?學妹,我們做錯事了,不可以一錯再錯……你要記得,要找個會珍惜你、為你著想的男人,千萬不要再介入別人的感情,真正珍惜你的人,不會讓你受這種委屈,明白嗎?」

他跟學妹就這樣不了了之,老死不相往來,後來听說她過得不錯,而他之所以沒有出席今天中午的婚宴,只送上祝賀的大禮是因為——他畢竟沒有給學妹太過美好的回憶,那麼,就不要再見面了。

不過他很高興學妹找到了她的幸福,應該是個不錯的男生吧?希望學妹有听進他的話,找個會疼她的人。

至于今天的新娘嘛——雖然他很討厭康奕,但不能否認,康奕很愛小伶。

這樣就好。

「你很誠實,這一點很好。」接收到的信息太過驚人,蒲錚想了很久才想到要怎麼回應。「所以今天你收到兩張喜帖……中午就是那個學妹?那你選擇參加前女友的婚禮卻只包給學妹禮金,我想知道你為什麼這麼做。」

「因為一開始我就對學妹沒有感情。」李嘉睿並不打算對她說謊,而是把自己最丑陋的一面全數告知她。「我響應不了她的情感,一輩子都虧欠她……不參加婚禮是因為我沒有臉見她,而會參加小伶的婚禮,則是因為……我想親眼看她好好的……我說了我不是什麼好人,兩個女人我都對不起,但我不是聖人,我只能選一個我最關心、最放不下的。」

蒲錚平心而論,劈腿的前男友的確是女生最討厭的回憶,可還有另一個更讓女生討厭的,那就是把女性付出的真心當成寂莫的替代品,一點點的感情都不願意響應的男人。

如果是女人,會一輩子憎恨這樣傷害自己的男人,但這兩個女人卻都在很多年後結婚時,畢竟給李嘉睿一張喜帖,希望他來觀禮,這代表李嘉睿真的是個很不賴的男人吧?並沒有他以為的那麼不堪。

如果她記的沒錯,兩封喜帖都有附上親手寫的遨請信。

「你學妹也是一個很好的女生吧?」蒲錚不禁這樣想。

「是一個傻女孩……真怕她又被感情沖昏頭,傻傻的答應做些委屈自己的事……」

看吧,才提呢,就忍不住擔心起那個學姊,听見他這麼說,她不禁微笑,他哪里是壞人。

「你幾年沒交女朋友了?」她又繼續問。

「八、九年吧?不記得了。」他已經懶得再算自己單身多少年。

「那你上一個女朋友的名字是?」

「我們正在參加她的喜宴。」就是今天的新娘。

「為什麼?你應該不缺女伴。」

「因為我沒有自信可以好好疼惜一個人。」李嘉睿說出了他單身的原因。「任何理由都不能為我犯下的錯月兌罪,什麼寂寞、沒安全感都是借口,我只是太享受那種被需要的感覺……我曾發誓,不會讓女生傷心,但我終究還是讓我喜歡的女生傷心了……我不想再讓人傷心,所以我總是一個人。」

「你覺得你還會再出軌劈腿嗎?」如果他心里一直這麼想,那他們兩個如何走下去?

「……我覺得我可以放下了,因為我想好好跟你走下去。」李嘉睿看著她的眼楮真誠說道。「我想陪在你身邊,雖然我犯過錯,但我已經知道那是不對的,我不會再犯,但你有選擇的機會,我是這樣的人,你會擔心懷疑,我一點也不意外,你有選擇的權利。」

太驚人了,蒲錚講不出話來——李嘉睿的告白怎麼這麼突如其來,像原子強一樣突然炸開。

「一開始只是在意,但現在我真的很喜歡你,想要永遠跟你在一起,我已經很久沒有這樣的沖動。我不想騙你,如果你很在意,也害怕我會犯同樣的錯,你可拒絕我。」抱著視死如歸的心情,他看著她的眼楮,對她說︰「我不能保證我能給你的是不是你想要的幸福,但我會盡我最大的能力……」

「我相信你不會再犯錯。」蒲錚打斷了他的話,給了他滿心的信任。「我相信你,」

李嘉睿聞言驚訝得說不出話來,他在打算告訴蒲錚這件事情之前,就已經沙盤推演了好多次,自行猜測蒲錚會給他的響應。

但就算是答應要跟他在一起,他也不曾想過她會給他這「我相信你」這四個字。

直到听見,李嘉睿才知道,這就是他最想從蒲錚口中听見的回應。

「謝謝你……蒲錚,接下來的日子,我還是會惹你生氣,但我保證,我不會讓你傷心。」

蒲錚正要回應他的告白時,兩人就被打擾了。

「你們在這里啊!李先生,要開席了,新人要入場了,你們快點回去,伶姊說你不入席她也不開席。」伴娘出來找人,急得團團轉。

「好,我們就來。」李嘉睿站起身,回頭,對著蒲錚伸出手,掌心朝上。

帶著期待不安,直到看著她縴白的手放上他的掌心——他火速握緊,轉身往宴席帶,要公開亮相啦。

「李嘉睿,你給我等一下。」蒲錚用不愉快的語調喊他。

「怎麼了?」她突然的火氣讓李嘉睿變得乖順,站著動都不敢動。

蒲錚板著面孔,伸出手捧著他的臉,左看右看這張臉,直到現在才肯承認,李嘉睿這家伙真的長得不賴……可惡。

「我的臉怎麼了?倒是你的臉好凶,唔——」李嘉睿皺眉頭,開口打破沉默,誰知他講沒幾句話,就被吻住了。

生澀親吻,卻令他怦然心動,並立刻奪回掌控權,加深這個吻。

「我的天哪,拜托,喜宴要開始了耶,你們還在這里親來親去,時間不等人!李先生,你夠了喔!」走在前頭的伴娘回頭沒看見人跟上又走了回來,看見兩人吻得難分難舍忍不住哇哇大叫。

李嘉睿笑出來,他們果然太沖動了。

「你好吵,你家店長沒有告訴你不要破壞別人好事嗎?」

「我們家店長說,是你就沒關系。」伴娘忍無可忍了,拚命傕促。「你快一點,大家都在等了!」

「是是是——」李嘉睿應聲,牽著蒲錚,將她藏在身後,為她擋下旁人的揶揄調侃。

因為她呢,已經害羞得全身都通紅了。他絕對不能告訴她,他覺得她這樣,真可愛。

他們就這樣在一起了。

加入了戀愛調味,李嘉睿和蒲錚的生活是開心的。李嘉睿習慣了這樣的模式,工作的時候當然全力工作,如果家中發生重大事件,比如蒲靖庭必須開刀清創,他一定會趕回台灣,而休假回台灣的時候,他就回到蒲錚的住處。

不知不覺間,時間過了大半年,再過幾個月,他和蒲錚就會走一趟美國,從一位蒲兮信任的長輩手中拿回蒲家父母的遺物。

其實李嘉睿對這樣的進展不是很滿意——他們的確在一起了,會約會、會牽手親吻擁抱,甚至在不知不覺間,蒲錚容許他搬進了她的主臥室。

他們也討論到了,該在什麼時候向他父母告知兩人的事,如果提早被抓到了又要怎麼解釋,更討論到了兩人一開始選擇登記、說好只維持一年的婚姻關系,就這樣繼續維持。

那麼他有什麼好不滿的呢?

其實是為了——蒲錚從來不對他提起她的家人,尤其是她的哥哥蒲兮。

他覺得蒲兮是她的心結,而她始終不肯跟他敞開心胸,讓他有些氣餒,因此他覺得,有必要跟她談一下她哥哥的事情。

「我不想討論他的事情,如果你每次回家都要跟我提起他,你不要回來算了!」

又一次,他們為了蒲兮的事情吵架,李嘉睿被趕回客房,沒有那個好運能睡在蒲錚身邊。

天氣漸涼的夜晚特別好眠,但也特別容易在深夜時因為尿意而清醒。

住在主臥房的蒲錚走出浴室,原本要回床上繼續躺,但從門底縫透進房間的光線吸引住她的目光——這麼晚了,是誰在外頭還沒睡?

她披上保暖的睡袍走出房間,在客廳看見盯著電視、看得目不轉楮的李嘉睿。

他沒睡覺?是睡不著嗎?因為今天他們吵架了嗎?

「你是電視兒童嗎?」蒲錚看現在的時間是凌晨三點,忍不住開口。她原本打算直到明天中午都不跟他說話的,可終究還是忍不住。

他竟然不睡覺的拚命看電視,誰會相信李嘉睿是電視兒童?

「我不否認我是。」李嘉睿的眼楮只離開電視零點一秒鐘,便又黏回電視上。

「這很好看,我等這套藍光片很久了,我一定要看完才睡得著。」

蒲錚翻了個白眼,受不了他,他這人除了對影音產品有強烈的要求之外,另一個嗜好就是收集DVD。

電影、歌劇、美食節目、地理景觀、動物奇觀、名人演唱會……各式各樣的DVD他都有收藏。

今天下午他簽收了一箱包里,看他樂不可支的模樣就知道收到的是DVD,可到底是什麼節目讓他看得這麼專心,連覺都不用睡了?

甚至連他們今天吵架也不在意……可惡!

好奇心讓蒲錚瞟了一眼電視機,六十寸的屏幕上頭的畫面是震憾人心的日出美景——站在世界最高峰所看見的景色,雲朵染上艷紅,雲像浪花一樣,層層迭迭的,近得像在腳邊。

搭配這個日出景色的,是一個著登山行裝,最後跪在地上狂嘔、破口大罵的男人,「他媽的!」

英文配音、中文字幕,很明顯的這是一部外國制作的旅游節目,卻讓蒲錚听見了熟悉的中文!

「XXX!我就不相信我爬不上來……嘔嘔——」罵完之後便是一陣嘔吐聲,吐完之後,那人又用英文、法文、西班牙文、意大利文……他所知道的各國語言都罵了一次。

漸漸的太陽升起,照亮了陰暗的天空,如洗的藍天襯著雪般的白雲,坐在懸崖旁吹著山頂冷風的外景節目主持人,眯著眼,表情沉靜得像剛才的失控怒吼沒發生過一般。

那沉靜的俊顏,帶著瘋狂的眼神,還有那五官……蒲錚不會認錯,是她哥哥蒲兮。

她應該要對李嘉睿發火,但她沒有,因為蒲兮……她的哥哥,原來在她不知道的時候,變成了這個樣子。

身材精壯結實,氣色很好,笑起來的時候會露出一口整齊的白牙……她已經想不起來有多久沒有跟哥哥見面,十年,還是更久?

想不起來了,但他看起來很好的樣子,甚至登上了世界最高峰,不知道他是不是第一個登上山頂之後破口大罵的主持人?

她從來沒有看過兄長的節目,原來他的節目是這個樣子的,瘋狂但真實,這就是蒲兮,喜歡挑戰極限,但也會抱怨。

不知不覺,她坐了下來,跟著李嘉睿看起了兄長的節目,DVD一片接一片。

蒲兮喜歡深入人群,也喜歡太自然景觀,更喜歡把自己的家鄉推廣出去。蒲兮幽默、壞睥氣,但他瀟灑帥氣,他就是有一種特質,讓人眼楮盯著他,感受他感受的世界。

蒲兮在歐美大受歡迎不是沒有原因的,連蒲錚都不能否認,她哥……真的很棒。

「蒲兮是我最喜歡的旅游節目主持人,他每一季節目我都一定會收藏,下午收到的是紀念特別版,我托人在eBay搶標才搶到,已經絕版了。」

因為是特別版,因此有特別收錄的畫面,那是在正式節目播放時,沒有播出去的畫面。

蒲錚發現了一件事情,某幾集,蒲兮會露出很神秘的笑容,那種笑法很明顯,任何人看了都會發現他的不對勁。

有時候是看到了壯麗的景色,有時是吃到了不起眼的小吃,有時候是在旅程中調見了一個家庭,蒲兮參與其中,牽連進某個事件,最後圓滿結束,他又繼續踏上旅程時,他都會露出那種笑容來。

「沒錯,我在想女人。」嘴巴不知節制的蒲兮,在一次節目中,與特別來賓一同旅行時被逼問出來。「這是全美觀眾都想知道的事嗎?」

至于是哪個女人,蒲兮不願說,但偶爾,會听見他不經意的提起父母親。

遇到難以跨越的挑戰時,他會說︰「我爸爸告訴我……」

旅行中有人送他食材,而他親自下廚時,會說︰「我媽媽教我……」

蒲兮在車禍發生前錄的節目是德國啤酒節,喝了一堆啤酒,直接醉倒在火車上,跟旁邊的酒客一同干杯,然後吐了。

「大家都問我,看見震撼人心的美景,吃到好吃的小東西,我在笑什麼?」蒲兮對著鏡頭灌啤乃,他臉紅耳赤,醉得不輕,可還是要灌一口啤酒,發出舒爽的贊嘆,「這啤酒該死的好喝!害我醉成這樣,下次我一定要帶我妹來,她一定會喜歡……我走遍世界,看過最棒的自然美景,我想帶她看我看過的世界,吃最地道的美食,我想她會喜歡……我的妹妹,走到世界任何一個角落,第一個閃進我腦中的人,就是她……」

蒲兮醉了,吐得東倒西歪,還打到了攝影師害他跌倒,攝影中斷。

節目到了最後上了黑屏,打上了蒲兮的生卒年,紀念這位創下許多收視紀錄的旅游節目主持人。

蒲錚看到入迷,不知道什麼時候,她突然從沙發的左側坐到了李嘉睿身旁。影片放完了,跳回了最初的選單畫面,她卻連動都沒有動,眼楮睜得大大的看著大屏幕一眨也不眨。

李嘉睿想伸手去拿謠控器,他一動就發現了自己的手被握住——低頭一看,才發現是蒲錚握住了他的手。

她在發抖。

不是很清楚他們兄妹之間發生了什麼事,但他知道,這部紀念影片,十分震撼人心。

私生活藏得牢牢實實的蒲兮,在最後一次的錄像中,透露了他最重要的人,是他的妹妹。

走遍世界各地,其實希望最愛的妹妹也能看見他所看見的景色。

「我從來都不是想找架跟你吵,我只是一直很想告訴你,你哥他……很偉大。」李嘉睿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只能這麼說好安慰她。

蒲錚沒有回應,像溺水的人攀到了浮木,她緊握著他的手,像是他在身邊她就有了力量……

可是沒有辦法,她還是掉下了眼淚。

「什麼鬼DVD……臭哥哥……」

李嘉睿見她嘴硬的抱怨,並沒有拆穿她,誰教她掉眼淚了呢?他心疼得半死,只能讓她的頭靠著自己肩楮,任憑她掉眼淚,無聲的遞上衛生紙。

他心想,他們這樣應該算和好了吧?只是她一直哭,哭到他心都亂了,嗯……

要讓她哭多久呢?

想了想,後來他覺得她可能很久很久沒有卸下心防、好好痛哭一煬了,嗯……

就讓她宣泄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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