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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寄秋 -【妙妻招財】《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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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3-28 00:08:56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寄秋 - 妙妻招財

單九淨覺得,自己的穿越還挺順風順水的,
雖然一開始差點被餓死和刁奴欺負死,
但她哥及時趕到,又听她的提出分家,
把所有鋪子里的銀兩貨物、莊子上的糧食通通搬走,
一點也不留給妄想霸佔他們四房財產的伯父伯母……
嗯?你問這麼多的財產他們是怎麼平安運到西北?
因為她有皇甫天絕這個大靠山呀!
他武功高強,有精英府兵,還是皇上的小舅子,實在是條金大腿,
只是啊,她本以為是自己把他的心思抓得牢牢的,
才能讓他陪著她剿匪黑吃黑,開發西北資源,解決軍糧被污問題,
讓他再怎麼傲嬌別扭,也是對她百依百順,
可是等回到京城,听他對攔路找碴的貴女說她是他未婚妻,
她才忽然驚覺,掉坑里的,好像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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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3-28 00:09:41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分家出牢籠

「分家?」

一名玉冠束發,身著錦衣華服的中年蓄須男子兩眼圓瞪,面帶憤怒。

是的,憤怒,極度的憤怒。不是傷心難過或是不舍,而是像貓兒被踩著尾巴般,弓著身子豎起毛,露出利牙和尖爪想將眼前跪著的少年撲殺。

他是忠勇侯,單家這一任的家主,同時也是他面前雙膝落地,身上微帶血腥味的銀甲少年的大伯父。

單家一共有七房人,老侯爺即便長年駐守邊關,也不耽誤子嗣的延續,除了長房和四房外,其他五房人皆是庶出。

四房老爺與忠勇侯乃同胞兄弟,而下跪之人便是四房長子,年僅十五歲的少年將軍單七鶴。

說起來一母同胞的手足理應比其他庶出兄弟更親近,可是單四自幼便比長兄出色,不論文才武功,甚至是長相,都遠遠將其他兄弟拋在身後,為京中四杰之一,深受父親和當今皇上的信重,這讓單大向來有被打壓的挫敗和嫉妒。

而讓兩兄弟關系真正破裂的,是忠勇侯這個爵位。

對于承爵人選,老侯爺多有猶豫,連皇上都有意下旨立單四為世子,可單四為了兄弟情誼而和老父聊了一夜,終是長子襲爵。

雖然最終爵位還是落在自己頭上,可生性昏庸、私心重的單大依然記恨在心,對單四越發冷淡,還多次陷害,有了極其嚴重的瑜亮情節,認為有他無我,兄弟間的裂縫竟深刻到無法挽回。

而當單四娶妻之後,兩房人之間又添新的矛盾,或許是物以類聚,忠勇侯夫妻似乎性子相同,都是無容人之量的人,打從單四夫人一入門她便心生嫉妒,嫉妒其秀麗溫婉的容貌,以及身為鹽商之女所帶來的驚人嫁妝,尤其她發現丈夫對弟媳有不可言說的企圖,她更把單四夫人當成眼中釘肉中刺。

忠勇侯夫妻眼看著四房人越過越火紅,單四夫婦鶼鰈情深,兩人之間插不進第三人,心里的不甘和怨恨便更深,時時想著如何算計四房,將其打壓到底。

經過這些年,單四夫婦身亡,四房只余單七鶴兄妹兩人,照理說只能任憑他們拿捏,讓忠勇侯夫婦萬萬沒想到這個佷兒甫從邊關回來,就敢違抗他們。

「是的,分家。」單七鶴眼神堅定,緊緊抱著懷中一名面色偏黃,身形瘦小的藕色衣裙小姑娘,感受到她的瘦弱,他越發堅決。

「放肆!太無禮了!這種忤逆犯上,不知輕重的話也敢說出口?你爹娘是怎麼教你的,教出你這不忠不孝的狗東西,當著祖父的面也敢提分家,簡直是膽大妄為……」

忠勇侯怒氣沖天不是因為單七鶴提出分家,而是他居然敢目中無人,無視他高高在上的地位,當著眾人面前挑戰他的威嚴,絲毫不把他這個大伯父看在眼里。

望著單七鶴和親弟弟極其相似的容貌,忠勇侯的心中沒有一絲心虛或者歉疚,反而想起昔日被四弟壓了一頭的羞辱和恨意,心中的怒火如野火燎原一般,一發不可收拾。

「我爹娘死了。」單七鶴說時語氣含著恨。

本來他的爹娘可以不用死的,身為老四的爹上有三名兄長,除非他們都戰死了,否則輪不到他爹遠赴邊關,可是就有人這般無恥!

長年征戰的祖父一身病的從戰場上退下來,理應由長子接手,大無畏的披甲上陣,接下單家三代血汗拼搏出的血狼軍,承繼先人們的輝煌。

誰知就這麼巧,遠赴邊關前夕,他這大伯父突然墜馬了,把腿摔斷,不良于行,又如何掌兵?二伯父倒有心搶將軍之位,可是刀里來、火里去,浴血全身的血狼軍不服庶出,他們只接受嫡出子嗣,因此他爹代兄去了邊關,說了一年後再由兄長接手。

可惡的是大伯父在他爹離府後十天便能走能跑,還偕友到城外的莊子賽馬,快活似神仙,有眼楮的人都看得出他是貪生怕死,故意裝病,壓根沒打算履約。

如此也就罷了,最可恨的是,他爹會死不是死于敵強我弱、敵眾我寡,而是糧草不足,餓到宰馬了,哪有法子作戰?那一戰,負責運送糧草到邊關的便是他這個好大伯父,他足足遲了一個半月。

這樣不孝不悌,不慈不賢之人,有何理由來斥責他?

忠勇侯一滯,佷兒濃濃的恨意讓他面色陰沉,「你爹娘死了與我何干,那是他們福淺命薄、時候到了,不是你分家的理由,你祖父尚在,你提出分家將他置于何處!」

老侯爺面無表情的坐在上位,看似老態龍鐘,眼中無神,戰場上留下的暗傷折磨著他,但仔細一看還是能看見他眼中一絲絲的傷感和痛色,不知是為長子或孫兒而起。

單七鶴冷笑,手一松開,露出他妹妹瘦得顴骨突出,皮包骨的面容,「不說我爹娘、大伯父、大伯母可敢直視小九,你們睜大眼看看她,看看她現在的模樣,我與爹在外浴血奮戰,我娘親和小九理應被安然照料,事實卻是我娘親死了無人報喪,小九被折磨得有如街邊乞丐,你們一點也不心虛嗎?」

單七鶴的句句怒斥都包含對妹妹的心疼,以及氣自己的不夠用心,將她留給一府的豺狼虎豹,差一點,就差那麼一點他就要失去唯一的妹妹。

父親死後,他代替父親接管血狼軍,誰知在邊關待三年,他被御史台參了一本,指他貪權、不孝,母喪而不歸,枉為人子。

他才知爹走後一年,娘也過世了,他向上司告假,帶著三百親衛馬不停蹄地返京祭拜亡母,同時憂心妹妹這兩年來不知是怎麼過的。

當時他想,妹妹想來會因為爹娘接連過世而傷心,可至少應該衣食無憂,可誰知他看到的是奄奄一息、倒在地上幾無氣息的瘦小人兒,四、五名老婦、丫頭圍著她謾罵、取笑、用腳踢她,更甚者在她臉上潑水。

妹妹瘦骨嶙峋,穿的是陳舊的藕色衣衫,身上毫無首飾,旁邊的丫頭卻是穿金戴玉,面色紅潤,兩頰豐腴,花枝招展。

見狀的他氣瘋了,感覺眼前景物都帶著血色,他拔出親衛腰上的劍,一人一劍刺穿她們的胸口,沒放過一人,而後他幾乎是抖著手抱起妹妹,那小小的身子有如大火燒過的柴火,一踫就碎。

那時他不禁哭了,哭得像無助的孩子,淚水如雨直落,要不是妹妹用細瘦的小手輕拉他衣袖一下,他才回過神來,看見她微微蠕動干裂的唇,無聲地說著「大夫」,他才趕忙讓人找大夫醫治。

在生死關頭徘徊了七天七夜,好不容易救回一命的小九只對他說了兩個字︰分家。

是啊,這如同地獄的地方,哪里還能讓小九待下去?

這七日,除了照料妹妹,他也打听出了過去幾年,娘親和妹妹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哪怕會因此背上忤逆罪名,他都要帶妹妹離開。

「那……那是小九太嬌氣了,這也不吃、那也不吃,整天哭著喊要娘,你娘都死了,我上哪兒給她找娘。」瞟了一眼的忠勇侯還真有些心虛,不敢看那雙黑又亮,深幽地映出他內心卑劣的眼。

「哼!府里多少孩子,我哪里照應得來,這一府大大小小的事兒忙都忙不過來,你以為我當家不費神嗎?整天盯著你使性子的妹妹,看她一天吃幾口飯不成。」忠勇侯夫人顧氏理直氣壯,把過錯推給比她二子一女還小的小佷女。

她甚至覺得人沒死真是太可惜了,要是小七再晚回幾天,就可以替他妹妹送葬,人死了一了百了,省得再給她找麻煩。

「呵!呵!這麼喪盡天良的話也只有你們兩個良心泯滅的人才說得出口,才三年,短短的三年,我娘死了,我妹妹也在鬼門關前走一遭,你們當初允諾我只要我接下血狼軍,便會善待我娘和妹妹……而今……」單七鶴突地仰天狂笑,眼神卻是冷冽如刀。「當年大伯父是不是也用這樣的話哄騙我爹,讓他代你去送死?」

惱羞成怒的忠勇侯厲聲一喝,「荒謬,你竟敢污蔑本侯爺!是你爹看重手足之情才自願前往邊關,本侯爺並未逼他,舞刀弄槍是你爹的愛好,他樂意的很。」

「呵!左一句本侯爺、右一句本侯爺,在自家人面前你擺什麼譜,喊你一聲大伯父是看在祖父的面子上,你以為你有那麼大的臉讓我跪你,我跪的是祖父。」他滿臉譏誚,用不屑的眼神斜睨忠勇侯夫婦,在他眼里,他們已不是親人,而是不共戴天的仇人。

他倏然起身,氣勢威嚴,「你不過是無實職在身的侯爺,品階連三品都不到,不受皇上重用,宮宴也未能出席,而我是正三品虎狼將軍,依官階而言你還得向我行禮!」

皇上不重長幼,只看實力和品行,當年的單四才華洋溢,皇上打算培植他作為左臂右膀,執掌一支衛軍,可誰知忠勇侯膽小懦弱,為了不戍守邊關,耍了陰謀詭計,讓單四遠赴邊關,皇上心中那個惱火呀,快要噴薄而出了,怎麼看忠勇侯怎麼不順眼。

這時皇上還沒想到忠勇侯為了點嫉妒能置家國于不顧,才在戰時派他押運糧草,誰知他當真干出延誤軍機的大事,于是嚴懲忠勇侯。

從此忠勇侯身上沒了實職,在侯爵之中,品階也是最低的,在京城混的都是明眼人,看出皇上對忠勇侯的不喜,漸漸地,忠勇侯府淪為不入流的府邸,逐步式微,幾個正值議婚年齡的小輩都難找到好人家,連四、五品官員都避之唯恐不及。

本來皇上也打算多看顧單四的妻女,可這畢竟是臣子的後宅之事,他過度關注怕是會引來非議,這才讓目光短淺,被嫉妒和怨恨蒙蔽的忠勇侯等人有折磨欺凌單四妻女的機會。

「你……」氣得臉漲紅的忠勇侯食指一指,幾乎要給佷子一腳,踹得他口吐鮮血。打臉,大大的打臉,居然拿他最在意的事來說嘴,他這輩子最大的痛處便是得了爵位卻失去里子,硬生生讓人笑話了好幾年,即使老四去世了還一再被拿出來比較,他永遠是被嘲笑的那一個。

「夠了,一人少說一句,各自退讓一步,自家人有什麼好吵的,家和才能萬事興。」老態龍鐘的老侯爺終于睜開他混濁的眼,卻沒了過去殺伐決斷的銳利

「爹,不是我想吵,你看看老四養得是什麼兒子,對長輩不敬還當堂咆哮,我要是不管教管教他都要爬到我頭上撒野了。」忠勇侯宛若孩子,幼稚的告狀,心中恨恨地想,最好請出家法,狠狠打上一百軍棍,打到皮開肉綻,沒力氣瞪他。

「哼!人在做、天在看,我爹怎麼死的大家心知肚明,若非祖父拿昔日的功績向皇上求情,你這侯爵之位還坐得了嗎?」單七鶴說出大伯父最不堪的事實,存心撕破臉。

延誤軍機照理是死罪一條,盡管他說得天花亂墜、天雨路滑、橋斷阻路,可死去了五萬將士卻是不爭的事實,一時的私心造成重大軍損,實不可饒恕。

偏偏老侯爺為這僅存的嫡子求情,最終皇上擼了他的官職,降他品階,不許他上朝議政,罰俸十年。

想到那些拿不到手的銀子,忠勇侯怒不可遏,「爹,你听听他說了什麼,根本是大逆不道,早就不知孝道為何物,我們單家不能有此不肖子孫,除族。」

「除族?」單七鶴冷冷一笑。「除了族我便不是單家人,那麼戍守邊關是你去呢,還是你那兩個貪生怕死、窩囊廢兒子去,不要怕得尿濕了褲子……」

他正要往下說,把無恥至極的大房人削得灰頭土臉、體無完膚,卻感覺懷中的妹妹忽然捏了他小指,他低頭就見妹妹朝他一眨眼,用眼神提醒他正事要緊,別扯出太多旁枝細節。

看著妹妹靈動的眼眸,單七鶴眼眶紅了。

已經十歲的小九從外貌上看來像六、七歲的孩子,全身瘦得只剩下一把骨頭了,他一喂她肉粥就吐,大夫說這是長期吃不飽所造成的,得用米油先養胃,半個月後才能吃稀軟食物。

他的妹妹呀,從小被他和爹娘寵到大的寶貝兒,沒吃過一點苦、受過一點罪,要星星不敢給太陽,捧在手掌心呵護,可如今卻險些被餓死,他的心好痛好痛呀。

堂堂一個忠勇侯府連個孩子都養不活,要它何用?

不分家咱倆兄妹都沒活路——妹妹這麼說,小九自幼聰慧,比他聰明一百倍,娘說過,要他听妹妹的。

畢七鶴不曉得他心中的聰明妹妹早就不在了,在他回來的前兩天就已經魂歸九天,因為不受重視而沒人發現她死了,經過一夜後尸體早就僵直,天外一抹異世魂魄入住,她胸口才有起伏。

如今的單九淨,在穿越前是一名護理師,她也姓單,叫做單妙兒,有可能是單家後代,幼時與原主有七分相像。

她是幫急診室的閨蜜代班,誰知黑道大火拼一路追殺到急診室,她被流彈誤傷丟失了一命,來到這個世界一天,又遭人欺凌,可真是多災多難。

穿越前,再三個月她就要結婚了,嫁給家中經營藥廠的高富帥中醫師男友,兩人認識六年,交往三年半,是最被羨慕的一對,喜帖都發出去一半了……

「不除族、不除族,我不去邊關……」

他的兒子們也不去,可是……忠勇侯兩眼一沉。「不過仍可以族規處置,本朝以孝為大,本侯爺得打你幾板子才能以儆效尤!」

一听大伯父要以長輩之勢壓人,早已怒火滔天的單七鶴將手放在劍柄上,他不介意多殺幾個人陪葬,只是,妹妹軟軟的聲音阻住了他的動作。

「哥哥,大伯母腕上的白玉龍鳳鐲子是不是娘的。」這個便宜大哥真沒用,吵架也吵輸人,她教了他三天還不能一擊必殺,這腦袋真是都長肌肉,還是要她出面。

「娘的龍鳳手鐲?」單七鶴驀地睜大眼,死命盯著。

顧氏一听連忙用手一捂、掩耳盜鈴,「什麼你娘的,那是我在玲瓏閣買的,只是長得相似而已。」

單九淨虛弱地說︰「那是我娘的遺物,我記得很清楚,手鐲內側刻了一個『青』字,我娘的閨名,大伯母敢拿下來一看嗎?」真的假不了,她腦子里一堆原主的記憶,還得花時間梳理。

顧氏冷瞪著骷髏似的小人兒,不發一語。

「還有,玲瓏閣也是我娘的,若是大伯母買的便有付錢,哥哥,你去查一查,那全是我們的銀子。」吃下去的都得吐出來,她得替死去的原主討回公道,不讓她死不瞑目。

「你……」她居然想查帳?兩個小東西也想從她嘴邊奪食,華氏那賤人的嫁妝早就是她的囊中物,里面的掌櫃、伙計全換上她的人,他們想拿回去是不可能的事!

顧氏正想厲聲駁斥,單九淨已經又把矛頭指向了忠勇侯。

「哥哥,大伯父腰上系的螭龍玉佩是爹的,他偷了爹的東西。」真不要臉,還敢堂而皇之的配戴,他真當別人都不長眼嗎?

「胡扯,這是我的,你爹哪有螭龍玉……」

忠勇侯話還沒說完,一陣風似的身影扯下他的腰飾,又月兌下顧氏手腕的白玉鐲子,眨眼間,送到小姑娘面前。

「是我爹娘的,大伯父想欺君罔上嗎?這玉佩是皇上賞賜,只要去內務府查就一清二楚了,大伯父你敢嗎?強奪御賜之物,該是個什麼罪名?」

「小九,你這是想陷侯府入罪嗎?」忠勇侯氣急敗壞,「還有你,單七鶴,你也太不像話了,竟敢動手強搶,你眼中還有沒有侯府的存在!」

單九淨才不理他,一項項的細數,「我爹書房內的擺設物件、字畫、古玩,我娘梳妝台上的首飾,庫房中的皮料和布料全都不見了。哥哥,我們要不要報官,讓京兆尹來查查,家里遭賊了可是大事。」

「不許報官,你……你們……非要把事鬧大嗎?」想到自己書房內的小金庫,忠勇侯面上發急。

「祖父,還不讓我們分家嗎?是不是想逼死我們四房,不給我爹我娘留後。」

單九淨這話說得極重,令想做和事佬,兩方都保全的老侯爺頹然垂下雙肩。

老侯爺做著最後的掙扎,「小七、小九,祖父知道你們委屈,可非要鬧得這麼僵不可嗎,終究是一家人……」

「前提是大伯父有把我們當親人看,孫女不信大伯父和大伯母全然不知孫女所受的凌辱,就連祖父你也睜一眼、閉一眼的由著他們,如此的冷血,孫女心寒,還是不做一家的好。」

老侯爺面子掛不住,咬牙道︰「……小九,你姓單。」不分家,她是侯府嫡小姐,一分家,什麼也不是。

「是,我姓單,但祖父除了知道我排行為九,還曉得我的全名嗎?」

老侯爺有十五位兒孫,平時小一、小二、小三的喊人,大概只有大伯父那一房的嫡出他才記得牢吧!連孫女的名字都不知,哪里像是一家人?她才不相信這樣冷酷的家族能給她什麼助益。

「這……」老侯爺想了一下,腦海中浮現幾個身影和名字,長孫女一嬋、長孫二軒、次孫三逸……然後呢?沒有然後。

「祖父要是舍不得分家,我和哥哥就去敲登聞鼓、告御狀,求皇上捋了大伯父的爵位,貶為庶民,強奪御賜之物此乃大罪,大伯父去坐牢吧!祖父還有五名庶子養老送終,你可以放心。」她也想給別人留一條後路,可別人卻只想把她推向絕路。

「不許告!」老侯爺喘了幾口氣,頹然道︰「好,我同意……分家。」

逼到喉嚨口了,不分成嗎?

單九淨打開手中的冊子,「這是我娘的嫁妝單子,希望我一樣一樣都能瞧見,若是少了一樣便用同等價值的東西補上,或折抵銀兩。」

顧氏忍不住尖叫,「什麼嫁妝單子,少拿來唬人,我找了好幾個月都找不到……呃!本夫人的意思,那是假的,不作數。」

「大伯母可以不承認,不過我娘的嫁妝單子官府那里是有留存一份的。」

原主的娘華點青臨終前特意叮囑原主,並告知她藏私房的地方,大房偷、搶、拐、騙弄去的不過是十分之一。


這些年,顧氏不時刁難華點青,還仗著當家主母、長嫂之便克扣四房吃食和月銀,逼著她拿出私房為侯府添些進項。

華點青想保護原主,所以散點財喂一喂兩頭不知足的豺狼,有了銀子在手他們才不會多想,絕大半的私產她還是留給自己兒女。

「什麼?」顧氏臉色大變。

單家的家規是父母在,不分家,但不得不分家的時候,因為嫡長子要奉養雙親、主持祭祠,故而分走二分之一的產業,另一半再分成兩份,一份分給嫡出,一份分給庶子,若嫡多于庶,則變成三分之二歸嫡出,三分之一為庶出。

也就是說單家四房可分得單家四分之一的產業,至于媳婦的嫁妝,自然都歸屬于媳婦自己或者其子女。

可是忠勇侯不滿意,他認為單家的財產都該長房所有,包括華點青的嫁妝,誰都沒資格和他爭產。所以四房佷子一提出要分家,他第一個念頭不是無爹無娘的孩子實在可憐,而是有人來搶他銀子,他憤怒異常,直想一口咬死親佷子,他很後悔沒有及時斬草除根,忘了幼犬會長大。

顧氏亦然,拿到手的東西怎麼可能吐出來,尤其是華點青的嫁妝,那可是一大筆財產,夠她一輩子享用不盡了。

可她沒想到華點青會這般狡詐,事先將嫁妝單子在官府那兒備了一份!

在單九淨的威脅下,盡管忠勇侯夫婦不願拿出來,卻還是得如實交還,要不然上了官府更難看,他們咬牙切齒的想,兩只狼崽子是不顧一切豁出去了,他們卻還要為了子女著想,還要那層臉皮。

看到一件一件四房私產被搬走,忠勇侯夫妻心都在滴血,他們赤紅著雙眼,充滿仇怨,恨不得要將被分走的財產搶回來。

忠勇侯眼里閃著凶光,「以為刀口沾過血的小七才是最狠的,需要提防,沒想到最狠的居然是府中這只,早知道就在她娘入土那天扔進湖里淹死。」養虎為患,反咬他後腿。

「當初我就說弄死她,省得賠上一筆嫁妝,你東怕西怕的,怕人說閑話,遲遲不肯下手,把那小賤人弄死,再等那小子死在戰場上,四房的財物不都歸我們大房?」想到錯失的錢財她就恨,都攢在手掌心里還被它溜掉。

「我哪曉得兩個孩子而已,居然有膽子翻天,我這是陰溝里翻船,被陰了一把!」忠勇侯冷聲道。來日方長,他還是有機會扳回一城,只要那小子返回邊關,被留下來的小九兒還不是任他拿捏,始終逃月兌不掉。

「好在我事先取走了地契、房契和一些現銀,華氏的嫁妝鋪子誰也拿不走……」

顧氏自鳴得意,還向丈夫炫耀一番,兩夫妻捧著一疊紙笑呵呵。

殊不知本朝契書分白契和紅契,白契是民契,在誰手中便是誰的,紅契即官契,在官府里辦過登記,有名有姓,原主丟失了舊契便可再辦新契,原有的舊契作廢,只認新契。

身為鹽商之女的華點青熟知契書的重要,因此全到官府辦了登記過戶,分別過戶在兩名兒女名下,顧氏沒有行商經驗,壓根沒想到這些,她喜孜孜地拍拍懷里的契紙,想著滾滾而來的銀子,可單七鶴、單九淨早就重新申請新契,她當寶貝看待的契紙實則是一堆廢紙。

不過更狠的還在後頭。



另一邊,單七鶴帶著妹妹搬出忠勇侯府,暫居在母親留下的一座宅子里,兩人才在這兒住了一天,隔天一早就有人上門來拜訪。

「嘖!嘖!嘖!這只皮包骨的猴子是你的小九?你是不是從不喂食呀!養得這麼瘦。」瘦伶仃的,連二兩肉也沒有,要不是那雙眼楮還會瞪人,說是死人骨架一點也不為過。

你才是猴子,一家都是美猴王的子孫!

單九淨睜大眼,狠狠一瞪,面對眼前的「美色」毫不心動,只想咬他,萬萬沒想到這個訪客說話這麼難听。

這個錦衣少年看起來和單七鶴一般年歲,約莫十五、六,玉面紅唇、星目朗眉,笑起來有如春天百花開,只可惜有點輕佻,吊兒郎當,把他一身的仙氣沖散了,如同不學無術的浪蕩子。

「哼!我家小九就是餓的,忠勇侯府那群雜碎根本不配為人,小九,別怕,以後跟著哥哥,哥哥一定把你喂回以前的模樣。」

看到妹妹面黃肌瘦,骨頭上包著一層皮,心頭發酸的單七鶴十分自責。

如果他再早一點回來,不把血狼軍的責任擔在肩上,也許他娘就不會死了,妹妹也有他照顧,不用飽一餐、餓一餐的看人臉色,還被惡奴欺負。

但若是血狼軍落入別人手中,那他兄妹只怕死得更快,大房一向與四房不和,若是他和妹妹再無依恃,叔叔伯伯們大概會生吃了他們吧!

「你要帶他去邊關?」錦衣少年眉頭一皺。

「有何不可。」如今他只相信自己,不願妹妹離開眼皮子底下,骨肉嫡親都有意加害,他還能信誰。

「這麼小的孩子不能進軍營吧!你會害死他。」仗一開打,跑都比別人跑得慢,一刀逼近,腦袋瓜子就沒了。

「小九十歲了,我可以安排她在營地里打雜,當個火頭兵。」沒多想的單七鶴只想把妹妹帶在身邊,忘了她是小姑娘。

單九淨的衣裙都被居心不良的僕婦丫頭,或偷或搶的拿走了,只剩下兩件發舊泛白的衣物,衣袖、裙擺也過短,看了心疼的單七鶴便將自個兒幼時穿過,還有七成新的衣服給了妹妹,還梳了個男童頭。

乍看之下,小小的干瘦人兒像個男孩,貪圖便利的單九淨也沒想過要換回女裝,之後還這麼一路到了邊城,讓人誤會她是單七鶴的胞弟。

單七鶴腦子太直,也忘了向人介紹小九是妹妹,大家小九、小九的喊著,當弟弟看待。

「什麼,他十歲了?」分明看起來才六、七歲大,瘦小的個頭剛過他的腰,矮不隆咚的,他一手按住便寸步難行。

「還不是那府里的人害的,不給吃、不給穿,任憑自生自滅,我家小九能撐到現在可說是老天保佑了。」他越說面色越陰沉,兩手握成拳,若在邊關,忠勇侯兩口子不是人頭落地,便是少只胳臂缺條腿。

別看單七鶴才十五歲,為了服眾,他是殺過人的,十二歲入營,他由一開始的恐懼,見血便吐,到如今已經麻木了,坐在死人頭上,也能大啖干糧。

「你就這麼算了?」錦衣少年由鼻孔嗤哼,他最看不慣恃強凌弱,要欺人也是他先上,怎能讓人先行一步。

「不然呢!我還在天子腳下殺人嗎?」祖父還在,他不能動手。

錦衣少年擠眉弄眼地說︰「咱們想個辦法討回公道,我幫你。」有好玩的事不讓他摻一腳,他鐵定翻臉,不做兄弟。

單七鶴不解,「咱們?」跟他有什麼關系。

「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他拍拍胸脯,一臉正氣。

「別吧!你要有個好歹,我賠不起你府上那些大人……」他可不自找苦吃,專做得罪人的事。

「我有法子,一點都不危險。」整得人哭爹喊娘,生不如死。

突然冒出的細軟聲音讓兩個少年低頭一看,就看到一雙閃著亮光的杏眼。

單九淨不直接說方法,反而看著錦衣少年問︰「哥哥貴姓?」看他的穿著定是出身不凡,听其語氣,必是家中受寵之人,且家族在京城小有勢力。

錦衣少年剛要開口就被一陣搶白。

單七鶴迅速回答,「他叫皇甫天絕,衛國公世子。」要不是兩人小時侯不打不相識,他還真不想結交。

「衛國公府,衛……咦!他是皇貴妃的娘家人?」在原主的記憶中,皇貴妃乃四皇子之母。

「單小七,你舌長七寸是吧!小九問的是我又不是你,你回答個什麼勁。」皇甫天絕不滿地往好友肩頭捶了一拳,看似虛軟無力卻融入巧勁,打人無傷可痛得齜牙咧嘴。

「輕點,骨頭要被你敲碎了。」單七鶴一說完又趕緊叮囑妹妹。「離他遠一點,這廝不是好人。」

「啐!你才不是好人,本世子是天底下最好的好人,沒有比我更好的人了。」他一把推開「造謠生事」的人,看小九是越看越順眼。「說,什麼好法子,哥哥我幫到底。」

「我要向你借人。」單九淨目光澄淨。

「借多少?」

「五百人。」

「行。」他不問原由,任性得叫人發指。

「然後你的人手和哥哥的親衛們同時行動,不能走漏風聲,丟人、拿錢、搶貨,在兩刻鐘內完成,然後走人。」

「丟人,拿錢?」皇甫天絕一臉興致勃勃,發亮的雙眼快將人眼閃瞎,十足的唯恐天下不亂。

「搶貨?」單七鶴低喃,心想要改行當土匪了。

單九淨解釋幾句,兩名少年被她的狠勁驚著,可也樂到嘴都闔不攏,佩服她腦子長得好,這麼叫人吃悶虧的事也想得出,換做他們絕對不行,太厲害了。



三日後,華燈初上。

一群青衣人行動快速的沖入華點青生前明面上的嫁妝鋪子,二話不說的捉起鋪子內的掌櫃、伙計往外丟,再將帳簿、銀子一把捉,暗櫃里的當然不放過,而後再把店里的貨物全搬個精光,連個線頭也不留下。

青衣人們訓練有素,做這些事的時間,前後花不到兩刻。

米鋪的米、綢緞莊的布料、玲瓏閣價值數萬兩的金銀首飾,以及酒樓的干貨、食材,茶行、繡坊、當鋪、胭脂鋪、古玩店、書肆、釀酒坊……全都搬空,只剩下一個空殼子。

隔日,在鋪子門口張貼「出租」的紅紙,一次租六年,六年租金一次拿,願者到衛國公府門前交錢訂契,保證童叟無欺。

氣急敗壞的忠勇侯夫婦以為歹人入鋪行搶,連夜到京兆府衙門報案,捉出萬惡的匪徒,追回失銀和失物。

可京兆尹氣定神閑地請兩位喝安神茶,有些看笑話的指出此案並非竊案,而是鋪子的主子要收回鋪子不做生意,改為出租鋪面,主家有事遠行不在京中。

「你說你有契紙,這些鋪子是你的?請問過戶了嗎?你手上的契紙全是蓋了官印,屬于官契,除非本人親自來換契,否則並無用處,前不久這些契紙的主人才來說丟失了舊契,本官已全部換上新契。」渾不吝的衛國公世子開口速辦,他能不照辦嗎,這人可是連皇子都敢開扁的。

「什麼?」聞言的顧氏眼一黑,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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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3-28 00:10:01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一路黑吃黑去邊關

「快快快,快把東西搬上車。」

城外的莊子里,眾人忙得熱火朝天。

捆捆的稻子放在腳踏的打谷機中,一粒粒黃澄澄的稻粒落入底下的桶子,與枯黃的母株分離,經過三天的曝曬,稻谷干了九成,只要不遇水就不會發芽,吃上一整年綽綽有余。

曬谷其間莊子上養的雞、鴨、魚、豬全做成干貨,腌雞、燻鴨、臘肉、魚干足足兩車,連大白菜也不放過的腌制成辣白菜,裝滿一百壇子,等到了邊關就熟成可食。

而滿山的果子也變成一袋袋干果、一壇壇果脯,有的還被釀成酒,只留下少許的口糧和銀子給莊子上的人,讓他們買種子用于明年的耕種。

一共兩座莊子,佔地千畝,是華點青生前為兒女準備的,可是莊子上的收成全被顧氏派人拉進侯府,供全府食用,兩兄妹沒得到一文錢好處。

既然要走了,單九淨一不做、二不休,把鋪子搶回之後,又把衛國公府借用的五百人和單七鶴的三百親衛全帶到莊子,連日搶收,一粒米也不留給忠勇侯府,她要全部帶走。

「雁過拔毛呀!」真是收得太干淨了,連干草也要運走,這……邊關沒那麼苦寒,還是找得到草料喂馬。

看到螞蟻搬家似的府兵、親衛,眯起眼的皇甫天絕有幾分不是滋味,邊城的日子是苦了一些,但也不致于苦得沒飯吃,皇上每年派人運送足夠的糧食到西北,人人吃得飽。

沒去過西北的皇甫天絕把事情想得太美好了,他所謂足夠的糧食是他看得見的,剛從城門運出去的。

糧食一路北上經過無數的城池,碩鼠一只只探出頭,一只叼走一袋米,等到了邊關,所剩無多的新米變成陳米,發黃的米粒中還摻著沙子,不打仗時邊城將士一天只吃一頓,還只夠八分飽,餓著餓著也就習慣了。

之前的單七鶴也跟皇甫天絕有一樣的想法,為了保住血狼軍,為了讓自己和娘親妹妹有個依靠,他一個十二歲的小兒郎義不容辭的挺出胸膛,說了聲「我去」。

可是一去就後悔了,幾次想逃回來,但是一想到娘親和妹妹,他又咬牙硬撐,跟著血狼軍出操,雙手凍到流血也不敢哭,一日日在戰場上拼命,才年紀輕輕就立了軍功。

「我這是儲糧過冬,皇甫哥哥沒挨過餓吧!餓肚子很難過,這里空空的,還會一陣一陣地痛。」她指著胃的位置,說著原主的感受。

他干笑,「可也不必那般盡力吧!連樹上還青著的果子也摘下來,不留一些給鳥兒啄食。」

听他說著天真的話,目光一閃的單九淨發出銀鈴般笑聲,「皇甫哥哥要不要跟我們去西北玩上幾個月,一片的冰雪連天可好玩了,人可以在冰上滑行,還有比雪還白的雪兔,只有在冬天才有的雪兔,雪兔毛做出的衣服又好看又保暖。」

「你怎麼知道、你怎麼知道。」皇甫天絕故意連續堵他的話,小毛頭也想唬人,他哪會上當。

「我爹說的呀!他說冬天的雪花像冰,入口即化,而且天氣一冷,樹上會凍出一片片的冰花,太陽一照發出五彩光芒,十分好看。」單九淨仰著頭也只看到皇甫天絕的下巴,不禁撇嘴,個高的人就是佔便宜,像她這種小身板真是太吃虧了,不知道要補多久才能補回先前的虧虛。

「听起來挺有趣的。」他有一絲絲心動。

「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不出去走走看看,你怎麼知道天下有多大,沒殺過一個敵虜,又怎麼感受英雄仗劍的豪邁,沒經歷過北風的凌厲不算來過人世一回。」

想到寒冷的北方,她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還沒到邊城她已經感覺到寒意陣陣了,等到了目的地肯定要弄個地龍、火牆什麼的,不然她一定受不了。

單九淨的前一世出生在南方小鎮,雖說不上四季常春,但也沒冷到冰雪覆地,溫度在可以忍受的程度,不至于像邊關潑水成冰,厚厚的一層積雪有半人高,那種冷是會凍死人的,穿再厚的衣物也難敵酷寒,每年的雪害死傷無數。

又听到一句慫恿的話,皇甫天絕挑眉問︰「小九兒,你在打什麼主意?」小小的人兒一肚子鬼主意,一看就是有陰謀。


她眨著無辜的眼,「哥哥長得好看,想多看幾眼,要是你跟我們一起到西北,一路上就有人做伴,我哥哥得管著車隊,他陪我的時間變得好少好少,我會怕。」

單九淨裝出落寞的樣子,雙手抱膝坐在大樹底下,乍看是眼神空洞的眺望遠處,實際上卻是看著正在裝糧食上車的忙碌身影,暗暗想著這批糧食運到北邊能賣多少銀子。

她可不是聖人,要平白把糧食捐出去,不過她會低價賣給軍營,沒錢先欠著也無妨,等到開春,她能做的事可就多了,也不知道邊關有無實施屯田制,如果一部分士兵可以作為勞動力,對她和軍隊是件雙贏的事。

看到她蜷曲著小身子,一向不把旁人放在眼里的皇甫天絕心口一軟,跟著蹲在她身旁,「我考慮考慮。」

「一炷香。」

他失笑,「事關重大……」

「半刻鐘。」想得越多越容易察覺問題,要讓他當機立斷。

聞言,皇甫天絕差點笑出聲,「小九,你在逗我玩呀!怎麼時間越來越短,此去邊關可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得從長計議,我還得和家里人說一聲,免得他們以為我被老虎叼走了。」

「皇甫哥哥這話才是糊弄人吧!你再從長計議我們都走遠了,莊子上的糧食一收拾好就要上路,不然我大伯父、大伯母就要來收糧了,把我娘留給我們的莊子當成他們自個兒的。」單九淨說得義憤填膺。

忠勇侯夫婦太不要臉,每年派人來莊子,把莊稼拿了就走,真當自己是主子,吆五喝六的,還不給莊頭銀兩,要一莊子的佃農自行湊買種子的銀子。

要想馬兒跑,又想馬兒不吃草,天底下哪有這麼好的事,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莊稼漢也要吃飯,沒人肯白干活。

單七鶴已知會兩個莊子的莊頭,不用理會忠勇侯府那邊的索要,他們兄妹才是莊子的主子,以後他們會派人固定在秋季取走三分之二作物,其余歸莊子里耕種的人所有,種得越多佃農分得越多,取決于勤勞與用心。

至于多余的畸零空地大伙兒能自行運用,作物成熟後想自用或賣錢都好,他們只要求明年的糧食和今年一樣多,除非遇到天災人禍、收成欠佳。

若是年景好,有多出的糧食,莊子上的人可以自行處置,看是要各家分了,還是賣錢再做分配都可以。

兩座莊子的莊頭、佃戶一听都歡欣鼓舞,看到希望似地拍胸脯保證會努力種好田,不讓主家失望。

「我怎麼有種趕鴨子上架的感覺?」

「皇甫哥哥是鴨子嗎?」她刻意順著他話語一說。

皇甫天絕聲音一滯,嘀咕道︰「兜著圈子挖坑……」人小鬼大。

「你們在說什麼,皇甫,我家小九還小,你可不能仗著虛長幾歲便欺負她。」護短的單七鶴遠遠看到這一大一小在說話,一開口就先聲奪人,唯恐自己的妹妹口頭上吃了虧,被這個天老大,他老二的渾人給欺負了。

「你家小九小歸小卻一肚子的陰謀狡計,他還拐著我上西北,給你撐腰。」

皇甫天絕並不傻,略想想就知道單九淨這樣鼓吹他去西北的目的,他的後面是衛國公府,衛國公府又連著皇上最寵愛的皇貴妃,除非不長眼,哪個敢和他撞上。

雖然忠勇侯府式微,能夠提供的幫助有限,可以前未分家,畢竟還是有個侯府的招牌在,能夠鎮一鎮小人,現在單七鶴已從忠勇侯府分出來,就等于是單打獨斗了,到了邊關,恐怕什麼牛鬼蛇神都要跳出來。

「她十歲,也不小了。」過個三、四年就要議親,也不知今日帶走她是對、是錯,但他沒法狠心放下她。

「啊!你不提我都忘了,老記得他才六、七歲,這個子……唉!還是多喂食吧!瞧他還是干巴巴的樣子,真丑。」

皇甫天絕已是成年人的身高,他一站起來有一百七十、一百八十公分,白如玉玦的手一比,小人兒只及他腰高。

太、矮、了——他眼中流露出這意味,把兩兄妹氣得想聯手將他撕了,矮什麼矮,是尚未長大。

單九淨氣呼呼地道︰「你才干巴巴,我多養幾個月肯定比你好看。」她是缺乏營養,多用些補品就養回來了。

單七鶴拋開良心附和妹妹,「不丑,我家小九是九天玄女下凡來,生就仙肌玉骨、美若天仙。」做哥哥的自然要在旁人面前護著妹妹,哪怕他覺得她瘦得像只小野猴也是世上最美的一個。

皇甫天絕重重往他肩上一拍,「九天玄女是女的,你家小九這模樣,你有臉說得出口。」丑就丑吧!沒幾人嫌棄,可別睜眼說瞎話。

「小九本來就是——」

單九淨拉了哥哥一下,他未竟之語又噎回去。

「我哥的意思是說我沒餓瘦之前跟小神仙一樣好看,雪白小臉、蓮藕般胳臂,小短腿可有勁了,跑得他都追不上。」此時的她還不行,身體像滿是洞的漏斗,補得再多也吸收不了,必須徐徐圖之,一點一滴地把洞補起來。

單七鶴忍不住心疼,「小九……」他妹妹沒有一絲不好,全是那些該千刀萬剮的人心狠手辣,害得妹妹比同齡人瘦小。

她笑咪咪地握住哥哥的手,搖了搖,「哥哥,小九會長好的,你不用擔心,咱們有這麼多糧食,小九一定能養成小豬一頭。」

她真的得想想哪些藥材能補虛壯氣、強身健體,替自己配幾服方子,要不然在西北那種氣候下很難存活。

穿越前,她起初待在急診室,可是她太高估自己的意志了,她不是不能適應分秒必爭的搶救行列,卻是無法面對一次次的死亡。

當那個年僅十二歲的小妹妹因酒駕被送進急診室,急救六個小時無效後宣告死亡,她真的崩潰了,不想再有人死在面前。

明明前一刻小女生還笑著對她說︰「姊姊,我不痛,是不是快好了?」

但是一轉眼她就大出血陷入重度昏迷,心跳停止,一朵剛成形的小花苞凋落,她好內疚,責怪自己為什麼救不了人。

她逃避了,轉往各門診做跟診護理師,每一科她都待過,最後選定了中醫門診。

沒辦法,她是外貌協會的,那個年輕的中醫師長得太帥了,她一時迷了眼就跟他走,而且為了吸引帥中醫的注意,她讀遍了從《黃帝內經》開始,到《本草綱目》等等中醫相關著作,不敢說背得滾瓜爛熟,最起碼被病人提問時她能搭上幾句,並能準確地回答出藥性和用法,有什麼功效,能治癒或舒緩哪些病癥。

以前這些知識只在職場還有跟帥中醫相處時有用,現在倒是真的要用到自己身上了。

「小豬小九……嗯!很襯你。」他真期待瘦皮猴養成豬,等長上百來斤就能宰來吃了。

「我是小豬,我喊你皇甫哥哥,那你是中豬還是大豬。」

「……我不是豬。」頑皮。

皇甫天絕伸手想彈小九耳朵,可是他手剛一抬起,單七鶴連忙將妹妹拉到身後。

單七鶴懷疑地問︰「你要跟我們一起去西北?」

手落了空,他有些莫名其妙的不甘,收斂了情緒,他含笑回答,「有這念頭。」

「皇甫,看在你我相交多年的分上,我在此規勸你一句,不要有到西北的念頭,那里你待不住。」他只差沒說皇甫天絕天生嬌貴,像雪蓮花一樣嬌女敕,從小到大錦衣玉食養出來的天絕絕對適應不了風吹日曬,吃不飽穿不暖的西北。

他眉一挑,有點流里流氣的似笑非笑,「你去得,我去不得?」看不起誰啊?

「你沒吃過苦……」單七鶴說得委婉,西北白天熱,晚上寒冷,劇烈變化的天候沒幾人受得了,要有強悍的體力和意志才待得住。

「你又吃過多少苦?在你父親未出事前,你還不是打馬游街,把街上小姑娘嚇得花容失色。這樣的你,卻也去了西北。」他們都是京城里的嬌貴少爺,他比較幸運的是衛國公府人丁單薄,除了嫁進宮中的姊姊,家中只有祖父母、親爹、親娘、父親的一名姨娘、三個弟弟,並無心思不正的叔伯嬸娘,以及各自為政、自私自利的族兄弟姊妹。

單七鶴搖頭,堅毅地說︰「那是我的責任所在,不得不為。」

血狼軍是單家幾代人用血汗訓練出來的,身為單家的嫡系子孫,他不能讓祖先的心血白費,哪怕人數越來越少,也依然要維護血狼軍的驍勇,維護每一個士兵,守住國家。

血狼軍在曾祖父那一代因年年征戰而有折損,只剩十萬名;後來祖父接手,人數又少了兩萬,一年一年的遇缺不補,自是只少不多。

父親遭到四面圍攻那年,其中喪命的就有一萬血狼軍,他們戰到最後一人也不肯投降,光榮殉國,但其實剩下的兩萬血狼軍是對單家有怨的,尤其是對忠勇侯,要不是他延誤軍機,一萬弟兄也不會白白送死,單家人自己的內斗延燒到無辜的將士身上,叫人如何不恨?

他們願意接納自己,是因為爹親用他悍不畏死、勇往向前的身影贏得將士們的尊重,所以相信他的兒子也是一名好兒郎。

只要他不做出危害血狼軍之事,他們可以忍受一個少年領軍,而他也用這三年時光和將軍之職證明了自己,只是其他單家人……哪邊涼快哪邊待,來一個殺一個,來兩個殺一雙,不足以信任。

「哈哈哈……你越不讓我去我越要去,我就不信西北是什麼龍潭虎穴,就算豺狼環伺我也要去見識見識。」皇甫天絕天性反骨,別人越是勸說,他越想要唱反調。

「不行,要是你有個閃失我沒法向國公爺交代。」單七鶴臉色不快,邊關從來不是玩樂的地方,他湊什麼熱鬧。

皇甫天絕轉向單九淨,笑著問︰「小九,你說呢!」他這年紀也該出去闖蕩了,坐井觀天始終成不了氣候。

球丟到她這邊,單九淨看了看朝她挑眉的皇甫天絕,又瞧瞧滿臉不贊同的兄長,她笑嘻嘻的露出白牙,「你一個人?」

「嫌少?」他笑道。

「是少了些。」人多、膽壯。

「要加多少?」

「你身後的五百人如何?」

聞言,他哈哈大笑,「小滑頭,原來你在這里等著我,就是看上國公府的五百府兵,才說了那麼一番話。」

「對,沿路北上有不少土匪窩,我們的車隊載滿了糧食,無疑是肥羊,哥哥的三百親衛又要顧車,又要搏殺怕應付不了,如果再加上皇甫哥哥你的人,我就能高枕無憂了。」

好不容易重活一回,她可不想活不到三個月又早夭。

她當然放不下另一個世界的一切,可是,她總不能為了穿回去而跑去死吧?萬一死了也沒回去,不就白死了嗎?

與其白白浪費生命,還不如就這樣以小姑娘的身分活下去,雖然沒電、沒手機、沒網路,沒有各種各樣的食物,還缺醫少藥,不過好死不如賴活著,人有一口氣在就有無限的可能。

「嘖!听听,小小年紀也敢算計人,單小七,你家小九是怎麼養的,一副機伶樣,你這愣頭小子拍馬也追不上。」皇甫天絕沒有掉坑的惱怒,只有滿滿的興味,平常只有他耍人,沒有別人耍他,沒想到竟折在小九手上。

單七鶴與有榮焉地說︰「我家小九是個小諸葛,我娘說可惜她是女——哎呀!小九,你掐我。」他的女紅妝才說一半,腰上一疼,眉頭皺得像兩條死不瞑目的毛毛蟲,打結又抽搐。

「哥哥,糧食裝得差不多了,我們該早點啟程,否則大伯父他們又要來找麻煩了。」早早避開免得又被冠上「不孝」名頭。

北方的冬天來得早,十月中旬到十一月初就會因氣候變化而下雪、狂風大作,因此他們還得趕路,趕在雪落前抵達邊城——這便是現成的不跟忠勇侯他們踫面的理由。

國事大于家事,忠勇侯想借題發揮也得先掂量掂量,忠孝節義,忠字排在最前頭,要盡孝?你老先排著。

「陰魂不散。」單七鶴臉龐多了不屑。

「是附骨之蛆,專啃人血肉,大伯父佔了個『孝』,我們惹不起還躲不掉嗎?」這一去少說五、六年,夠單家大房遺忘他們兄妹倆,等他們回到京城時,局勢已然不同。

「唉!小九,哥哥很傷心,有我皇甫天絕在,單昭輝哪敢靠近,我保你萬世平安。」

皇甫天絕取笑地想揉亂她枯草般的頭發,可是他還沒動作呢,寵妹無度的單七鶴就先一步將人拉開。

男女七歲不同席,授受不親,即便妹妹看起來不到七歲,瘦得沒個人樣,可在當哥哥的單七鶴眼中,她是人間至寶,他唯一的親人,他要護好她,絕不允許有人輕慢。

「單小七,你什麼意思,我身上帶毒不成,踫不得你家小九?」俊俏似女子的世子爺黑眸一眯,不太痛快。

「我家小九白紙一張,你這滴墨就高抬貴手,讓她維持她的潔白無垢。」他得預做防備,不讓惡狼接近妹妹。

「他白紙?分明是帶針的毒蜂,個頭雖小卻陰險無比,看看他做的那些事是小事嗎?你大伯父他們肯定急得跳腳、破口大罵,他……損陰德呀!」皇甫天絕明明說著損人的話,眼神卻是興致盎然。

太合他胃口了,做人不要太委屈,憋著一口氣忍氣吞聲,小九的狠簡直太有意思了,他就像是不咬下一口肉不松口的小狼。



正如皇甫天絕所猜測,一夜之間失去鋪子的忠勇侯夫婦的確氣得火冒三丈,在府邸內指天畫地的謾罵,顧氏還氣到去四房原有的院子砸屋,連花草樹木也難逃毒手。

後來兩人想到還有兩座莊子,氣才平了些,兩處合起來近兩千畝土地,夠一家人吃喝了,還能賣糧攢點余錢。

可是等他們派人去收糧時才發現地里哪里還有糧食,早就光禿禿一片,不僅沒有一粒米還翻了土,灑上菜種,莊頭們準備種上一荏油菜好榨油,飼養的雞、鴨、魚、豬,包括果樹都像剛被打劫過一般,空無一物。

更可恨的是,特意去莊子一看卻被拒于門外,守衛說,主家表明閑雜人等不得入內,主子們也早已離京。

此刻遠在百里外的單七鶴、單九淨兄妹根本听不見他倆吼破喉嚨的怒罵聲,在刻意的保護下,單九淨除了吃便是睡,被養得像只小豬似,什麼事也不用理會,一黑面、一白面兩尊殺神相護左右。

不過,還是有意外。

「此路是我開、此樹是我栽,想從此路過,留下買命財,快,把金銀財寶送上來!」

哎呀!遇到攔路打劫的。

誰這麼不長眼,沒瞧見這浩浩蕩蕩的八百名兵士嗎?

除了單七鶴眉頭微顰外,其他兩位主兒可是喜笑顏開,雙瞳發出近乎狼光的油綠色,彷佛遇上大肥羊,不宰可惜,他倆根本是臭味相投,一樣的性子,越是危險越興奮。

「皇甫哥哥,你搶過土匪沒?」單九淨把車窗簾子先開一條小縫,笑嘻嘻地問,旅途實在太枯燥無味了,有人送上樂子,自當捧場。

「頭一回。」皇甫天絕騎著馬跟在馬車旁,那美麗的笑容簡直讓人心底發寒。

沒錯,是發寒,他的笑帶了股嗜殺的邪氣,既魅惑又讓人心頭打顫,好似看見修羅王,一伸手便能捏爆一顆腦袋,但身上不沾一滴血。

「土匪的銀子多不多?」她不嫌錢多。

見她一臉財迷樣,皇甫天絕笑開懷,「搶了就知道,給你買糖吃。」

「好。」單九淨笑眯了眼,點點頭,搶來的錢通通都拿去買糖,這糖得吃多久呀?一輩子、兩輩子、三輩子?

這一聲「好」才剛落下,一顆拇指大小的珠子飛向賊首,賊首還沒招呼手下攻過去,眉心就多了殷紅的血窟窿,人往後仰,由馬上跌落,兩眼圓睜,似乎還不知道發生什麼事。

群聚的匪徒數百,個個滿臉橫肉、膀大腰粗,手上的刀劍、斧頭、流星錘是沾過血的,一見大當家驟然失去性命,先是一驚,而後喊打喊殺要為大當家報仇。

不過殺聲剛起,一道冷冷的聲音由嫣紅唇瓣中發出。

「不留活口。」

「是。」

應聲的是國公府五百府兵,他們的實力不亞于沙場拼搏過的老兵,受過嚴厲的訓練,刀起刀落切瓜似毫不費勁。

「皇甫哥哥,不能全部殺光。」單九淨急了,小腦袋瓜子探出窗外,可是一看到滿地的血、斷肢殘臂,她臉色一白,嘔了一聲。

皇甫天絕好笑地將她的頭推入車內,心想︰果然還是無毛小子呀!瞧那窩囊樣。

「坐好吧,我會留下一人帶路,不會壞了你的發財夢。」

「……嗯!」她捂著嘴,防吐。

一旁的單七鶴就像根木頭,根本不曉得這兩個黑心人正在打歪主意,他和親衛們守在車隊旁,防範土匪有後手,偷襲。

一會兒,土匪被斬殺得差不多,就留下三個身上有傷的匪徒,玩興一上的皇甫天絕將三人雙手綁住,用身下大馬拖著走,要幾人指路,他長這麼大還沒逛過土匪窩。

單七鶴連忙阻攔,「皇甫,你要干什麼?」他們還要趕路,不是陪公子游山玩水,不能讓他一人任性拖累行程。

「打劫。」他眉眼飛揚,意氣風發。

「打劫?」單七鶴不解,卻見他妹妹開心不已。

「皇甫哥哥,什麼金的、銀的別落下,我很俗氣。」金磚、銀條是她閨蜜,多多益善。

「得了,都給你,哥哥我看不上這點小錢。」皇上每年的賞賜多到花不完,他看不上這點蠅頭小利。

當今皇上還身為皇子的時候,在眾皇子當中毫不出色,好似一堆高貴的鳳凰里一只乏人問津的小雜毛雞,誰見了都想踩他一腳,沒人想像得到有一天他會登基為帝。

皇上母妃和皇甫夫人是表姊妹,因皇上自幼體弱又常受欺凌,當時還是婕妤的徐氏便求了先帝施恩,將兒子送出宮,由皇甫家代為教養。

皇甫家是武將之家,皇甫老爺是先帝至交,因此考慮了一下便點頭。

誰也沒想到,他這一出宮,一待就是十二年,當今皇上等于是皇甫家養大的,皇甫夫婦是他另一對爹娘。

那時的皇甫夫婦膝下只有一女皇甫清雅,並無皇甫天絕兄弟幾人,姊弟相差十五歲。

可想而知一個漸成氣候的小皇子,和一名才貌名動京城的窈窕佳人,兩人之間豈無纏綿悱惻的小插曲,自然而然的,青梅竹馬走在一起,愛意日深。

小皇子想娶小青梅為正妃,可那時候宰相東方承權勢滔天,膝下有一女名為東方晴,年方十六,欲許佳婿,挑中的便是他,先帝便為其賜婚。

小皇子被迫娶了東方晴為妻,但一朝登基便迎皇甫清雅入宮,賜妃位,又封皇甫老爺為衛國公,誕下皇兒後又晉位皇貴妃,與皇後平起平坐。

由此可見當今皇上和衛國公府多親厚了,衛國公是他少數信任的自己人,皇上愛屋及烏,對幾個小舅子也十分厚待。

皇上後宮形同虛設,就算規矩是初一、十五須在皇後處過夜,皇上也未曾踫她,甚至說得更直接的是,除了新婚期間那幾夜有了三皇子,之後夫妻兩人形同陌路,被強迫的婚事始終是皇上心中一根刺,一見皇後便心生不喜,沒法視為枕邊人。

總之,皇上可謂專寵皇貴妃一人。

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由于姊姊受寵,有恃無恐的皇甫天絕更加行事囂張了,他眼中無善惡,只在意事情有趣與否,祖父母溺愛、父母寵上了天,得天獨厚的他肆無忌憚的胡鬧。

雖然後頭還有幾個弟弟陸續出生,嫡出、庶出都有,可他畢竟是皇甫家盼了多年才有的長孫,那份疼愛根深蒂固,相隔十五年才得一子,誰也不曉得還有沒有,因此所有人的關愛全集中在皇甫天絕身上。

「你……你們這是在做什麼?」看著一口一口被搬下山的箱子,單七鶴為之傻眼。

「搬戰利品呀!」打劫果然是筆好買賣。

「戰……戰利品?」單七鶴愕然。

「我的。」單九淨得意洋洋的仰起小鼻子。

「你的?」從何說起。

「嗯!嗯!妹妹吃肉你喝湯。」她很大方的分享。

「小九……」當哥哥的哭笑不得。

「哥哥!馬無野草不肥、人無橫財不富,咱們這是為民除害、造福鄉里,不算黑吃黑,你不要心生芥蒂,想想這些盜匪不除有多少百姓受害。」

自家妹子這腦子……怎麼盡往旁門左道想,這些年受到太多壓迫而改變了嗎?

單七鶴一時適應不了妹妹的轉變,可是又心疼她被單家人合起來欺侮,覺得妹妹是受過太多傷害而不得不改變,自己又怎麼能怪她?再說,和皇甫天絕那逆天妖孽一比,自個兒妹妹單純可愛多了。

「說得好,為民除害!皇甫哥哥我難得做件好事,這些全給你了,你說話哥哥听得順心。」貪財就貪財嘛!有什麼不好說出口,像小九這樣的他欣賞,比起那些個遮遮掩掩又處心積慮想謀奪的偽君子,小九可說是光明磊落。

「謝謝皇甫哥哥,你真好。」單九淨笑眼眯眯,尋思著到了下個城鎮得多買幾輛馬車備著,後頭肯定還能為民除害得到不少好東西。

「嗯!小九一笑,哥哥就舒坦了……」小九的笑像燭光,給人微暖、家的感覺。

「什麼哥哥不哥哥的,我才是小九的親哥。皇甫,你別帶壞我家小九。」正牌哥哥吃味了,跳出來扞衛兄權。

皇甫天絕輕哼,覺得他顛倒黑白,「有些人天生就壞,不需要人教就一肚子壞水。」比如他家的小阿九。

單七鶴點頭,頗為贊同,「對,就是你,心是黑的,從頭到腳壞透了,沒一根好骨。」

皇甫天絕橫睨一眼。「有人眼楮瞎了就得找大夫醫治醫治,別做睜眼瞎徒增笑柄。」

單七鶴諷刺回去,「放心,我百步穿楊,絕不會把你當成野鹿給射了。」這小子人品不端是事實,還怕人說?

「單小七,我原諒你的沒腦子。」人蠢沒藥醫。

「你說什麼……」單七鶴臉一沉。

「我說……」皇甫天絕扯扯嘴角,一臉不屑。

「兩位哥哥都別說了,听小九一言,反正閑著也是閑著,我們不妨為百姓做點事,再往北邊走肯定有更多的土匪寨子,與其打嘴仗,你們不如比比看誰殺得土匪最多。」單九淨兩眼亮晶晶,一派單純。

又在算計人了,偏偏單小七那個傻哥哥,還認為小阿九是張白紙。

「好呀!正好手癢,切幾顆人頭瓜試試刀口利不利。」

皇甫天絕說了這麼一句,不禁又想,自己就不傻嗎?想想又不對,明知是坑也往下跳,他難道比傻哥哥更傻?

「小九,不許胡鬧,我們還要趕路。」希望在下雪之前能趕到,不然小九那身子哪受得了。

「哥哥……」她水蒙蒙的眼兒一眨。

看到妹妹的一臉懇求,單七鶴心軟成一片,退讓了幾步,「有遇上就剿,不刻意去尋,還有你得待在馬車里,不可下車。」

「嗯!都听哥哥的。」她一副乖巧無比,軟糯好妹子的樣子。

「那我呢?」皇甫天絕也來爭寵。

「皇甫哥哥也是好人,大大的好人。」她好話不嫌多,一籮筐、一籮筐往外扔,把人哄得開心。

「哼!你更喜歡黃白俗物吧!小財迷。」

面對皇甫天絕的取笑,單九淨像只偷吃松果的小倉鼠直點頭,讓皇甫天絕好笑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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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3-28 00:10:21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同居生活

走走停停、停停走走,趕在十一月中旬,一行人終于進入石頭築牆的邊城之一,健康。

這里距離更北邊的軍營約五十里路,半日光景左右就能到達,來來回回很方便,城里也有酒樓和藥鋪、成衣鋪子……大大小小的鋪子,就是人不多,看起來不怎麼熱鬧。

單七鶴在健康城有座三進宅子,在城中央,靠近最熱鬧的街道,後門一開往東走有個集市,能買到肉食和少許蔬果,以及一些民生用品。

從京城出發是幾十輛車,八百多人,一路「打家劫舍」後,車輛總數高達一百五十輛,人數增至近一千五百多名。

為何?

因為有些是身手不錯的土匪,殺了可惜,不如拉到邊城來殺敵,以補其過;有些是被土匪捉上山,被逼落草為寇的過路人,雖然出于無奈卻也有行搶、殺人之實,因此死罪難免、活罪難逃,因此來敲磚搬石,修補城牆。

不過最開心的當數收獲滿倉的單九淨,新增的車輛全是無本生意……呃!是行俠仗義收繳來的金銀珠寶、一些古玩和值錢皮毛、藥材,甚至還搜出不少糧食和棉花。

只是她很快就欲哭無淚了,哥哥的三進宅子是不小,但是要儲存這些東西還真不夠用,更別說宅子里人手不足,只有陳叔一家四口人負責看家——陳嬸負責廚房,陳叔看門兼趕車,小兒子十來歲,幫忙打打雜,女兒打理房舍、灑掃庭院,哪來的人可以看守這麼多的值錢東西?若請了衛國公府府兵加哥哥的親衛,就變成人住不下了。

「呵呵呵,貪心了吧!」個小胃口大,饕餐般無所不吞,這下子噎住了吧。

听著一旁皇甫天絕幸災樂禍的聲音,單九淨秀眉一豎,「哥哥,你把一半的馬車拉去軍營,當我給守疆將士加菜。」

單七鶴尚未開口,不識相的聲音又一陣搶白。

「喲!是不是心如刀割?」

單九淨不禁扁嘴,她的心是已經在滴血了。

她以為能狠撈一筆,結果是為人作嫁,哥哥的宅子不中用呀,一百五十輛馬車的東西根本放不下,她再不舍也要忍痛割舍,不然沒地方擱置。

就當是給哥哥做人情,喂飽他手底下的兵,收買人心,土匪窩里的糧食夠吃一個月吧!她算一個月是只供給一個營區四萬名,若是三個營區,十天就沒了,糧食的短缺一向是邊城軍士最苦惱的事。

「哥哥,你趕快拉走吧!不要再讓我看到,我要哭了。」單九淨眼眶濕潤,懊惱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銀子從眼前飛走。

「是呀!快走快走,多看一眼多一分傷心,瞧瞧一路上我們小九多盡心盡力的搖旗吶喊,結果喊破喉嚨還是白費神,如今只能眼看著他的祖宗們離他遠去。」眼界小、見識少,人小心也小,一點點東西就讓這小子戀戀不舍了。

單九淨不禁瞪他,「皇甫哥哥,你很不厚道。」一直在落井下石。

終于有機會模頭的皇甫天絕往她頭上重重一按,「回京後我庫房里的東西隨你挑,能搬多少是多少,別一副小家子氣的模樣了。」

「別按,我會長不高。」這人力氣這麼大,她的天鵝頸肯定壓沉了一寸。

「長不高就長不高,個子小小的也挺逗趣的。」他故意一壓,小家伙腰彎了。

「哥哥救命,皇甫哥哥要謀財害命。」她是女的、女的,不是皮實的臭小子,他真當她是小弟呀!

正在整頓軍容,準備回營的單七鶴一听見妹妹的呼救,三步並兩步的沖了過來,怒目撥開皇甫天絕的手。

「我家小九瘦得像柴火,你就不能好心點放過她嗎?去去去,找別的樂子去,她禁不起你如山重的手勁。」這皇甫也真奇怪,那麼多人想求他一顧,他偏偏愛跟和他相差五歲的小九鬧,兩人看似還頗合得來。

「哥哥,這話很傷人。」她是瘦,但好歹也長些肉了,拿她和干枯的木柴比,她是該哭還是該笑?

看著一馬平川的胸口,單九淨自我安慰,這具身軀還小,尚未發育,再過兩年來了癸水便會抽條,小樹苗長成大樹,她多用青木瓜炖排骨,幾年後也能前凸後翹、細腰豐臀。

單七鶴撓撓臉,「呃!我是說你還會長大,等大了就不怕壓……」不對,這句話有點怪怪的,似乎不太好。

哥呀!妹妹和你有多大的仇恨,居然讓你妹任人壓,你真是好哥哥呀!

單九淨板著臉說︰「哥哥,少話少招禍。」

「我說錯了?」他撓頭。

「當然是錯了,不管我多大都不能讓人壓頭,若是把我的頭壓扁了,日後變丑了,你怎麼向死去的爹娘交代。」她得找面銅鏡瞧瞧自己是否面目全非了,連她親哥都忘了她是妹妹,而非弟弟,可以粗魯對待!或者該怪她扮得小少年太出色,無懈可擊,沒人看出異樣?

單七鶴一听,臉色微變,「皇甫,你听見了沒,從今爾後不許隨意壓小九的頭,她是我們一家人的心肝寶貝。」

覺得吵的皇甫天絕以小指掏掏耳朵,再輕彈小指。「羅嗦,有軍務在身還不趕快回去,延誤軍機先打二十大板,你出來也夠久了,小心你的血狼軍有異變。」

皇家那一攤爛事一時半刻也厘不清,皇子們一個個大了,也逐漸露野心,開始布局,爭權奪利了。

皇後那一派,以東方承為主,支持三皇子,三皇子是嫡出正統,本就有天然優勢,又有文官那邊的支持,欠缺的只有兵權。

然而皇上更看重皇貴妃所出的四皇子,本朝嫡庶長幼與立儲無關,皇上也不是嫡出,生母的位階並不高,加上四皇子背後的衛國公府有兵權,鹿死誰手還未可知。

單七鶴雖然一根筋,但對于旁人的提醒還是听得懂的,只是……

他憂心地看了眼單九淨,「小九……」他放不下的唯有這妹妹。

皇甫天絕一拍他肩膀,「有我看著,不會有事。」他是渾了點,有些恣意妄為,有點眼高于頂,但不至于不知輕重。

單七鶴猶豫了一下,而後苦笑,「我是怕你欺負她。打從看過單家人怎麼折磨她,我是見風就怕,誰也不信任,唯恐在我看不見的地方她又蜷著身子,倒在地上任人潑水任人踢……」一想到曾經目睹的一切,他聲音哽咽。

「他們還敢潑他水踢他?」皇甫天絕目光森冷,散發出森森寒氣。

他才十五歲,卻有著叫人畏懼的氣勢,彷佛他便是擎天巨刀,一劈山河,再劈萬里江山,三劈日月星辰,怎麼看都不是個普通的紈褲。

熟悉他的人都會感慨,皇甫天絕若是加入軍中,必然又是一員大將。

可惜皇甫家手握的兵力令人側目,若是再出一名掌兵的將領,光擁兵自重這一條就足以全族覆滅,雖說如今有皇帝信重,皇甫家仍須謹慎,他也只能被埋沒。

「好了,哥哥,都過去了,以後我們會過得更好,氣死他們。」單九淨不希望加深仇恨,四房已由本家分出,和長房已是兩家人,兩家過得好與壞並不相干,徹底剝離。

「嗯!氣死他們,這次我們把鋪子的貨全部搬光,鋪子又悉數出租,大伯父、大伯母鐵定要賠不少……」一想到兩人為銀子發愁,東借西湊填平損失,他心情好了許多。

忠勇侯豈止是忙得焦頭爛額,還被逼債到走投無路。

以前把四房的鋪子當成自己的,他們可是進了不少貨,大半的貨款尚未付清,打算用賺進來的銀兩付清尾款,但如今銀子沒了,貨也沒了,鋪子又被轉手租出,沒收到尾款的商家紛紛上門索討,一家、兩家還得清,一口氣二十余家哪吃得消?

他們的現銀也不多,接下來還要過日子,所以只能躲在府里足不出戶,日日咒罵四房兄妹沒良心,卷款潛逃不留人一條生路。

「哥哥,你要想他們先前吃掉我們多少銀兩,整整三年,你有收到一錢半兩的銀子嗎?他們吃的、用的,花的全是我們的,現在拿回來的,我還嫌不夠呢!」

「對,哥哥還是想少了,他們活該被人追討,我不同情,日後他們是他們,我們是我們,哥哥照顧你,給你找個好人家……」

「找個好人家?」這話听來有點古怪……皇甫天絕面色有異。

「不管嫁娶,當然都要找個好人家,難道相中吃喝嫖賭玩樣樣精的五毒人家?嫁娶要看對方的爹娘,若有一個染有惡習,這是結親還是結仇?」單九淨三言兩語便將話頭轉圓了,听不出異樣,扭頭她又催促哥哥,「好了,哥哥,你真該走了,等你把事情安排好我再過去找你,有皇甫哥哥這尊惡神在,沒人敢找我麻煩。」

被稱為「惡神」的皇甫天絕冷冷一哼,倒沒擺出臭臉說兩句戳人心窩的酸言酸語。

「嗯!那我走了,銀子在你身上,想買什麼就買什麼,不用省,咱們是大戶。」單七鶴指的是剿匪加從京里帶來的那些,怕有十幾萬兩吧!

單九淨用力點頭,「好。」

單七鶴走得依依不舍三步一回頭,他還真不放心將妹妹交給作風隨興的皇甫天絕,這人最擅長惹禍,沒一刻安分,那張臉更是麻煩,哪里都有桃花債,他一出門,女子往往蜂擁而至。

不過擔心歸擔心,軍務為重,他還是得先回營做一番準備,才好接妹妹入營,她的女兒身不能曝露。

眼看著單七鶴和親衛們的身影消失,皇甫天絕夸張地吁了口氣。

「礙眼的家伙終于走了。」再叨念不休他耳朵都要長繭。

「你說的那個礙眼的家伙是我親哥。」會不會說話呀,在別人面前說人家哥哥壞話,有沒有一點禮貌?這人唯一值得夸耀的怕是只有武力值。

皇甫天絕斜眉一挑,「你先想想要怎麼把這幾十車的東西弄進去,這宅子實在太小了,我家的池塘都比它大。」

「你們是超品國公府,皇上的第二座行宮,我們拿什麼跟你比,有個小角落蝸居就已經不錯了,人貴有自知之明。」她語氣有點酸的刺上兩句。

「牙尖嘴利。」

皇上的確常落腳衛國公府,一年數回,因此外界常戲稱衛國公府是皇上的行宮,不過也為了讓皇上住得好,里里外外做了一番修整,在不超出規制的範圍修到盡善盡美,亭台樓閣、花園水榭、假山水池應有盡有。

「牙尖嘴利也沒用,你皮厚,咬不動。」她搖頭嘆氣,故作勢弱。

「哼!敢暗暗諷刺我,膽兒肥了。」他是懶得計較,不然先拿這只小猴子開刀。

說起來也是奇怪,從京城到邊城,這小子沒少吃一頓,而且還頓頓補品伺候,可是不知是長途遠行的疲累,還是身子損壞太過,他長肉的速度著實叫人憂心,到如今也只比皮包骨好一點,小臉還是尖尖的,好似風一吹就會倒。

  

難怪他哥哥要擔心了,十歲的弟弟如同七歲小童,個矮皮皺骨伶仃,讓人一看就心疼。

單九淨不知道皇甫天絕在想什麼,一甩頭嘻嘻哈哈的跑上台階,一腳跨在門內,一腳踩在門檻上,大有「我是山大王」的喜感。

「讓你的人卸貨吧!糧食、干貨放一進院,綢緞、藥材、皮毛、香料等放二進院,金銀財寶當然放三進院,我自個兒看管著。」

「放得下嗎?」他嘲諷。

她面上一紅,有些不確定,「先放了再說,見有空屋就搬進去,若是放不下了便往廊下堆,再不濟擱院子里。」

「好安排。」他取笑。

單九淨雙手一授腰,十足小管家婆的姿態,「皇甫哥哥別在一旁看熱鬧,等把東西卸下來後,那些雜草野樹清一清,曜干了當柴火用,還有我要挖一個地窖,你得幫我。」

「連我都使喚上了?」這小家伙膽子比天大,不過這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和他很合,簡直是小時候的他。

她嘴甜的一捧,「那是皇甫哥哥疼我,小九記在心里。」

「呿!就你心眼多,以後敢再算計我,小心我揮下你腦袋瓜子。」他指的是一路剿匪之事,他半點甜頭也沒撈著,倒是砍了不少人,好處全落在單九淨頭上。



皇甫天絕口頭上數落到不行,好像很嫌棄似的,可是一轉身便嘴角揚高,吩咐一百五十人卸貨、一百五十人除草砍樹、兩百人挖土造窖。

說實在的,讓他們做這些活計真有點大才小用,委屈了這些上得了沙場,下得了殺賊的府兵,他們拿的是刀劍而不是斧頭、鋤頭。

若是國公爺在此,肯定會大罵幾句敗家子,拿起紅纓長槍追打兒子,父子倆大戰三百回合,打得天昏地暗,日月無光,直到精疲力盡,兩人都倒下為止。

不過人多就是好,做什麼都快,幾十輛馬車的貨物不到一個時辰就卸完了,還整齊排放在屋子里,真有放不下的就堆在院子里,臨時搭了棚子遮擋風沙雨雪。

等第一顆星子剛剛升起,地窖已具雛形,他們還多挖了三個密室,只要裝上暗門就行,把單九淨樂得笑露八顆牙,直呼這些府兵真上道。

人家出力為她干活,她也不好太虧待人,找了間飯館蒸上兩、三千顆大饅頭,一人四、五顆巴掌大的饅頭總管飽,再切上莊子帶來的臘肉和青蔥炒一大盆,燻鴨、燻雞蒸熟了也是一道菜,煮一大鍋豆腐蛋花湯。

事急從簡,初來乍到她也不曉得上哪買菜,手邊亦無得用的人手,先將就吧!等她把邊城四周模熟了,說不定還能有一番大作為,看似貧瘠的西北其實潛藏著豐富資源,只是這年代的人不知道,把日子越過越窮。

真正的寶在山上、在地下、在無窮無盡的知識里,她比別人佔便宜的是多讀十多年的書,她由書本中、網路里知曉更多的事,這些都能用在生活上。

單九淨忙完了,坐下來吃飯,一邊吃一邊跟皇甫天絕說話,「哥哥說城東有個軍備區,你的人可以暫時借住那邊的營區,在內城比較安穩。」城外常會遇上蠻族打游擊,二、三十人一波搶了就跑,等巡邏隊到了人早就跑遠了,根本追不上。

「嗯!留五十人在這邊守著,其他人過去。」這間破宅子太逼仄,連個園子也沒有,院子小得走兩步就踫壁,皇甫天絕是真嫌棄,住慣了寬敞又大氣的衛國公府,這個三進院他看不上。

「他們睡哪里呀!」單九淨看了看堆滿東西的屋子,一瞬間愣住了,她好像,似乎……問錯問題了,她連自己要睡哪都不知道。

「你該想想的是我們住哪兒,人太貪心沒啥好下場。」他勾唇嘲笑,一副「大爺就是要吃你的、住你的,不把大爺安排妥妥當當,大爺壓死你」的張狂樣。

「這……」她真的頭大了,真請了尊佛來自找苦吃。

目光焦急地來回梭巡,驀地,她笑了。

「皇甫哥哥,那邊剛除好草的空地正好搭帳篷,等地窖里的土夯實了,能擱東西了,我便把些糧食干貨移進去,空出來的屋子讓幾位哥哥們入住。」她說得無比誠懇,幾乎帶了點諂媚,沒辦法,求人時腰桿子要放低。

「小九,你腦子倒是轉得快,連這點也用上了。」皇甫天絕听得好笑,倒是不反對。

「如果你能在離開前再幫我蓋上一間兩層樓的屋子,那我真要感激不盡了。」她指指地窖上方空了的一塊地。

他嗤笑,「小九呀小九,莫非你是守財奴投胎,非要自己守著金山銀山才安心?」

單九淨卻是一本正經,「這是其一,在我的屋子下方造一樓梯,方便我上下,另外我希望挖一條地道直通城外……」

聞言,皇甫天絕面上的冷笑一凝,多了寒肅。

「有備無患嘛,但願我待在健康城的時日不會用上。」沒人能料得到萬一,她這人比較惜命,未雨綢繆。

皇甫天絕俊美的臉龐微微浮起一抹淺笑,「別人說我像妖孽,如今我把這句話送給你,不過……當地道真有用上的一天,你以為你大哥還有命在嗎?」

城破百姓亡,血狼軍身先士卒,他們豈會棄城逃生,唯有一死以護身後的百姓。

「凡事沒有絕對,也許我哥福大命大,還能等到我去救他……不然你當我貪生怕死吧!」人,不能自絕生路,留一條退路有什麼不好。

皇甫天絕目中閃了閃幽光,「貪生怕死是人之常情,沒人想要死。我會在邊城多待一段時日,看看北方的蠻人有多凶殘。」

「你不走了?」她瞬間愁容滿面。

「不走了。」才剛到就趕人,真是過河拆橋。

單九淨愁眉苦臉的說道︰「我可養不起五百人。」

他一听,氣笑了,對著單九淨額頭一彈指,「好呀!把我的人利用完就想一腳踢開,你真對得起我。」

「人太多……」會把她吃窮。

「那些馬車起碼三成裝的是糧食,吃到明年開春還有剩余……」他算過了,絕對夠用。

「什麼,你要待到明年開春?」嗚!她錯了,不該貪一時之便引狼入室,她悔之晚矣!請神容易送神難。

「你很不滿?」他冷冷揚唇。

「可是開春後我要買人、買地,這些糧食最多撐到秋收,要是京城那邊的莊子沒送糧來,我就要挨餓了……」她不確定邊城的糧食種不種得起來,必須囤糧以防意外。

看她可憐兮兮又一臉惶恐的樣子,氣到腦門發熱的皇甫天絕又瞬間冷靜下來,他發現一遇到小九,他就有被吃定的感覺。

「不許哭喪著臉,多大的事兒,值得你這小鬼發愁,我讓人從江南米鄉運一萬石米來,養不肥你我不姓皇甫。」

啊!好像玩大了,她會不會遭雷劈?

如果她是易瘦體質,怎麼吃都不胖,他要改姓什麼。單九淨不厚道的在心底笑開了。



西北的風,真冷。

時節由十一月進入十二月初,綿綿不斷的小雪下了十來天,雪不大,太陽一出就化了,還不到兩寸高,就是煩人。

皇甫天絕的府兵實在太好用了,簡直是全才,不到十天功夫打好地基、砌好牆、上梁、鋪瓦、粉刷、上漆,同樣的屋子蓋了兩間,一間在隔壁,嫌地小的世子爺把毗鄰五戶人家的屋子出三倍價錢給買了,舊屋拆除蓋新屋,還弄了個他不甚滿意的花園和池塘。

他還是嫌逼仄,小得沒法伸腿,可是在單九淨看來太寬闊了,幾乎有忠勇侯府一半大。

不過她太怕冷了,穿上厚厚的衣物仍冷得發顫,死也不肯踏出燒地龍和火牆的屋子,她擔心凍成人形冰柱。

原本單七鶴要接妹妹到軍營同住,他準備了一間單人的石頭屋給她獨住,可是一看她一出屋面色便發青,加上屋內的地龍十分暖和,寵妹如命的他舍不得妹妹受苦,便改了主意趁著皇甫天絕還在邊城這段時日,讓她住在城里的宅子里,等天氣轉暖了再搬進營區。

單九淨覺得這個安排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皇甫天絕,如果這個人不住家里就更好了,這樣她就能避免每天被他吵……

「小九,你這只烏龜要龜縮到什麼時候?你當你是小姑娘,躲在繡閣里穿針繡花不成……」沒有理由的,皇甫天絕特別愛鬧單九淨,凡事少了他總覺得沒什麼趣事,非把人拉出來陪自己。

「我冬眠了,明年請早。」沒听見外面呼嘯而過的北風嗎?這些人都瘋了,零下的氣溫還在屋外瘋跑。

「雪停了,出來。」他低喊。

「不要。」她有骨氣,該反抗的時候定反抗。

「我不接受不要。」單家的孩子不能嬌慣,以後還得習武,走上武將之路。相處多時,單九淨還是太瘦小了,西北苦寒,怎麼也養不胖,且她為求方便,並未換回女童裝扮,沒想太多的皇甫天絕還是把她當男孩看待,從未發覺自己搞錯了。

「皇甫哥哥,我太瘦了,沒有肉能御寒,我會凍死。」

「不會,有我在。」跟瘦不瘦有什麼關系,街上一群孩子在滑冰,就小九矜貴,人太懶散找借口推拖。

你又不是太陽公公,能給我溫暖。

單九淨在心里嫌棄,「我睡了,養膘,不想害皇甫哥哥改姓。」

他一窒,面色微沉,「小九,要我親自去抓你嗎?」

小小身子僵了一下,翻過身用棉被蓋住頭,聲音悶悶地說︰「慢走,不送,小心路滑。」

皇甫天絕抬頭望天,再勉強地壓下火氣,打他會走路開始,還沒人敢對他說「不」!

玉指修長,美若羊脂白玉,他輕輕一揚掌,手心向外一送內勁,一陣無形的冷風悄然而至,砰地一聲,一扇門被劈開。

「咦!好大的風……」該叫陳叔修修門,修得牢固些。

「小九,起床。」

一道背光的身影立于門口,冷風一陣一陣的吹入。

「呼!好冷,快關門,我要結冰了……」天呀!這是什麼鬼天氣,有零下十度吧!叫人怎麼活?

其實沒她想像中的冷,約零下一、兩度而已,下了雪反而不冷,是她在暖和的屋里待久了,兩邊的溫差大,她才覺得屋外超冷,冰雪怪物等著吃掉她。

「等結了冰我把你放在火上烤,哥哥我這輩子還沒吃過人肉。」皇甫天絕大步往前走,將卷在被子里的小人兒連人帶被的往肩上一扛。

「啊——皇甫哥哥,你要干什麼……」哇!一張口就吃到冷風,嘴唇和喉嚨都快凍住了。

「上山打獵。」

天氣一冷,她腦子也僵硬了,說了一句傻話,「健康城內沒有山,放我回去爬枕頭山。」

「城外有。」小九變傻的樣子還挺可愛的。

她一頓,把頸子往里縮,「太冷。」

「我打下的獵物皮毛都給你如何,夠你做幾件御寒的衣物和氈帽。」老躲在屋里像什麼樣,接下來的一、兩個月只會越來越冷,難道他都要不出門嗎?

「真的?」她有些心動,兩眼睜得圓溜溜,活似那雪兔的眼,清澄嬌憨,帶點不解人事的傻氣。

沒在這麼寒冷的北方待過,單九淨在各方面都顯得遲緩些,反應慢,動作慢,就像冬眠中剛被找出的小熊,還有點神智不清,不知道春天到底來了沒。

可是就這憨頭憨腦的樣子惹人憐愛,讓向來不與人親近,斜眼睨人的皇甫天絕目光一柔,想養在身邊當「寵物」,給她穿上一身毛茸茸的衣物,揉揉她的頭。

「當我的眼界和你一樣狹隘,幾件皮毛就能放在眼里。」敢懷疑他的話,該打。

隔著被子,皇甫天絕不輕不重的往肩上的人拍打一下,年僅十五的他還是好玩的年紀,絲毫不知一掌打在人家小姑娘的臀上,怔了一下的單九淨面上潮紅,惱怒地猛踢瘦竹般的小腳,可惜那點力氣像在搔癢似,習武多年的皇甫天絕根本感受不到,只叫她別亂動,摔了別喊疼。

「你……你放我下來,我自己走。」當她是米袋嗎?扛著走毫不費力,她也要面子行不行。

「你確定?」他的話語中帶點笑意。

年紀大的孩子總是喜歡欺負年紀小的孩子,連自己弟弟都不太理會的皇甫天絕不知為何特別看單九淨順眼,不逗弄兩下就不舒坦,小小欺壓一下,看她小嘴微蹶的氣惱樣就想笑,偏偏她又無力抵抗,任他擺布,看得他打心底開心。

「非常確定。」裹著棉被的她還沒察覺哪里不對,就是冷,小臉凍得兩腮發紅,很有喜感。

「好,站穩了。」皇甫天絕眼中閃過一絲戲謔。

「當然要站穩,不然跌倒了多冷……啊——好冰、好冰,我沒穿鞋……」腳一踫地,冷意從腳底直穿腦門,被凍得哇哇大叫的單九淨反應可快了,小貓似地往身後的少年身上爬,半掛半抱的纏在他身上。

兩人一個只覺好笑,一個驚慌不已,全然沒意識到男女之別,皇甫天絕把小九兒當小弟看待,玩得順手,暫時沒打算放過;單九淨視皇甫天絕為工具人,好使喚又耐用,還是視金錢如糞土的土豪,跟在他身邊能撿漏,喂飽小荷包。

真的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兩個自以為精明的傻蛋,各取所需又臭味相投。

「小九,難看。」活像猴子攀樹,死捉不放。

「抱我,我冷。」這人真壞,明知她光著腳丫子還故意放她下來,她記他小本子。

皇甫天絕笑著將人提高,「還冬不冬眠呀?」

「該冬眠時就冬眠,人不能和天氣對抗……」她節操比天高,絕不向惡勢力低頭。

「嗯!你說什麼?」他作勢要將她往雪融處一丟。

喝!什麼節操、什麼骨氣,一下全嚇走了,單九淨忘了自己前世年紀已二十有七「高齡」,連忙抱緊俊少年頸項,「我說人又不是熊,干麼冬眠,太頹廢了。」

「然後呢?」看著在頭邊蹭呀蹭的小腦袋,他心情愉悅的改提為抱,若是皇甫家的人看到他此時的神情,肯定嚇到跌坐在地,反常、反常、太反常了,天要變了。


單九淨擠出皺巴巴的笑臉,小嘴抹了蜜地直捧他,「打獵去,我給皇甫哥哥提箭袋,你左打猛虎右殺狼,一腳踢碎蛟龍頭蓋骨,再給小九割幾只熊掌,咱們去大開殺戒,把天上飛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一網打盡。」

嘴角一彎,他裝嚴肅,「還大開殺戒呢!你就兩只手,能提多少獵物,一只小羔羊就能壓得你爬不起來。」

說到小羔羊,廚房那邊傳來羊的叫聲,單九淨有點納悶,哪來的羊,她不記得家里有養羊。

「你哥讓人從軍營給你送來的,他們去巡防時在黑水河邊捉了十幾只,讓你炖羊肉湯吃,補補身。」

「嗯!哥哥疼我。」有熱湯喝了,還能大口吃肉,老吃腌肉、燻雞都快吃膩了,越到年節菜蔬少得叫人絕望,她覺得自己都快像塊燻肉了,掛在檐下風干。

「我不疼你?」皇甫天絕有較勁意味。

「疼,可是若能讓我穿上鞋子那就更好了。」她露出渴望的眼神,眨巴眨巴的賣萌,仗著孩子幼小身軀賣萌太可恥,可她別無他法。

「少裝出一副可憐相,好像我虐待你似,哥哥我是正人君子。」一說完,他抱著人往屋里走。

嗟!什麼正人君子,分明是小人得志。

被擺到椅子上,心里剛碎完一口的單九淨忽地驚住了,兩眼睜得又大又圓,有種被雷劈到的感覺,他……他在做什麼?

「腳真小。」還沒他手掌心大。

「皇……皇甫哥哥,我自己來,你別費心……」她驚到結巴,差點咬到舌頭。

「別動。」他一喝。

「我沒動。」她都快哭了,腳在人家手上,她真的一動也不敢亂動,萬一他凶性大發,像扭斷土匪脖子一樣將她腳踝折了,那才叫痛。

可是看他像變態一般地在她玉白小腳上模來模去,又輕輕地幫她穿上縫了好幾層細布的兔毛邊短靴,她心中很驚惶,讓皇上的小舅子跪在腳邊給她穿鞋會不會被雷劈呀!

哎呀!心慌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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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3-28 00:10:48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發現神奇山谷

「……羊……羊……那是羊?」經過廚房外頭,單九淨又驚又喜的睜大眼,指著剛被放血的母羊。

皇甫天絕沒好氣地將人夾在腋下,因為單九淨,他們已耽誤了很久,「我知道那是羊,用不著大驚小怪。」

「綿、綿羊……」天呀!老天爺終于听到她的心聲了,給她送來保暖之物。

皇甫天絕翻個白眼,夾著人又要走,髒兮兮又臭烘烘,還一股羊臊味,有什麼好看的,也不怕得病。

「等等、等等,皇甫哥哥你等一下,我和陳嬸說句話。」好東西在眼前怎麼能錯過,暖呼呼的羊毛呀!

「長話短說。」他把人放下,顯得不耐煩。

「嗯!很快的,一下下就好。」她用兩根手指比了個很短的距離,一溜煙掉頭往死羊那頭跑去,小身影倒是跑得很快。

單九淨跑到了陳嬸身旁,笑咪咪地問︰「陳嬸,你羊毛要賣嗎?」

陳嬸一愣,「賣什麼賣,這東西沒人要。」

「那你怎麼處理?」單九淨以為是因為邊城養羊的人多,羊毛不值錢,所以沒有人賣。陳嬌好笑地回答,「丟掉。」

「什麼?」單九淨瞪大眼楮,暴殄天物、暴殄天物,這麼好用的羊毛居然丟棄,他們不曉得大有用處嗎?制作羊毛線、羊毛毯、羊毛衫……全是商機,都是銀子呀!

「小九,說完了沒?」

皇甫天絕不快的一喊,身子往上一跳的單九淨連忙回應。

「來了。」她嚷了聲,然後又叮矚陳嬸羊毛不要丟棄,洗干淨再用水煮過,晾曬在干淨的竹竿上,打完獵回來她有大用。

她邊走邊想著,既然邊城還沒有人利用羊毛制作衣物,她倒是可以發展這個產業,找個中人大量收購羊毛,再弄個羊毛作坊,大肆推廣羊毛制品的好處,百姓們一用就知道好,何愁財源不滾滾而來。

她越想越開心,到了皇甫天絕面前時,她滿臉的笑意。

皇甫天絕看她這樣就想鬧她,「人小話多。」

額頭被彈了一下,不敢咬回去的單九淨自認倒楣的揉揉痛處,和不講理的人硬杠吃虧的是自己,她迅速轉移他的注意力,「我們要去哪里打獵?」

「城外。」他言簡意賅地回答。

廢話,不在城外難道城內有老虎可打?單九淨月復誹了一句。

然而她也沒再追問,皇甫天絕拉著她走出後門,將人拎上馬,隨後跨上馬,驅馬前行,早已候在門外的隨行府兵也迅速跟上。

單九淨個頭小,坐在前頭,被寬大的披風一遮根本瞧不見人,她從快讓她窒息的披風中鑽出頭,但是迎面而來的冷風打得她臉疼,趕緊又拉起一角披風遮臉。

見狀的皇甫天絕說了一句,「嬌氣。」

「我不嬌氣,是皮沒你們厚,我的是水做的,你們是牛皮。」她反駁道。

「敢說我皮厚?看來我剛才那幾下打得不夠重。」

單九淨淘氣地把披風拉得死緊,只露出鼻子以上的半張小臉,「要不我們比比誰的皮女敕。」

皇甫天絕養尊處優,吃穿用度處處精致,有人伺候,自是細皮女敕肉,宛如白玉,可是北方的風沙真是一把無情的殺豬刀,不時往外跑的他,光潔面皮多了風霜,和一絲絲暗沉的曬色,與足不出戶的小丫頭一比,立見高下。

單九淨是餓瘦的,並非失生面黃肌瘦,經過幾個月的調養,肉沒長出多少,但氣色明顯好了很多,肌膚白里透紅,水豆腐一般吹彈可破。

「小娃兒幼稚。」又不是姑娘,這有什麼好比較,他不屑。

單九淨不服氣地反駁,「你也沒多大。」姊姊我二十七了,小屁孩。

「我十五了,比你大。」他眼露「贏一回」的得意。

她一噎,臉上有著不得不同意的委屈,「我十歲了,也不小了。」

唉!吃虧在身體上,與實際年紀不符。

「真看不出來。」他取笑她個頭小。

「……」生氣!

低頭看見一雙瞪得圓滾滾的明亮大眼,皇甫天絕哈哈大笑,「小九,多吃一點,以後就會和你哥哥一樣高了。」

單七鶴個子略矮了皇甫天絕一個手指高,但兩個人都年少,會再長高,還無法確定誰高誰矮,不過皇甫天絕自是不肯認為自己有抬頭仰望的一日,只有他俯視別人的分兒。

她長那麼高干什麼,女山魈嗎?

不滿他踩她痛腳,換她提他不想說的事,「皇甫哥哥,你什麼時候要改姓?」

「坐穩了。」對于令人不快的話,皇甫天絕置若罔聞,馬鞭一抽,沖出城門,往城外的雁歸山而去。

「皇甫哥哥,你還沒回答,姓單也不錯,你看我和哥哥多善解人意,得人喜歡。」

皇甫天絕受不了了,換個方式堵她嘴,「……我捉只雪貂給你玩。」

好吧!她被收買了。

單九淨向來喜歡雪貂、蜜袋噩等等毛茸茸的小動物,但是她穿越前,許多動物是保育類不可飼養,就算是可以飼養的,她當護理師要排班,也沒法照顧,因此從沒養過。

畢竟養了寵物就要負責任,那也是一條生命,不能想到時揉揉抱抱,一忙起來又拋諸腦後,動物比人敏感,也會傷心。

「小九,你還要什麼,說出來我幫你弄到手。」冬天獵物少,但也不是全然沒有,就是要眼明手快,往深山走。

她想了一下回答道︰「皮厚,毛多的。」

這話一說出口,皇甫天絕意會地笑出聲,「有那麼冷嗎?瞧你得穿一身毛皮才出得了門。」

「是真冷,才剛入冬就冷得我直打寒顫,這往後的日子要怎麼活呀!」一想到還會更冷,她不由得想念空調。

看到她一臉愁苦,他忍不住又笑,「今年就活不了,那明年、後年呢!」別忘了他還得跟著他親哥去軍營。

兩人一邊說一邊走,很快便到了雁歸山。

皇甫天絕下了馬,順手將緊貼著他身子取暖的小人兒也拎下馬,一路步行往山林深處去,兩人身後跟著二十多名背弓帶箭的府兵,他們以傘狀散開形成半圓,將主子護在中間。

「皇甫哥哥,做人不能太冷心冷肺,我都盡量不去想我悲慘的將來,你還要一再提醒我,這心得有多黑。」如今她還住在城內,不用直接面對北風雪花,到了明年得住在軍營里,想想那處處透風的石頭碉堡,恐怕是一大悲劇。

冷了大半個月,單九淨凍僵的腦子此時才稍微動一下,意識到她得想辦法改進兄長為她準備的住處,順便改善營區內保暖的設備。

苦寒、苦寒,真是又苦又寒,她尚且未踏進軍營一步,便能體會到大雪紛飛還要防守的難受,一旦開戰了,雪中的作戰只怕更艱辛,寸步難行。

突地,她想到自己的護理專業,打仗難免有死傷,她該不該成立個護理站,弄個戰地醫院,用上西醫的包紮治療方式?士兵們如果可以得到及時的醫療,生命就多了一層保障。

這念頭一升起,就像一棵樹苗,迅速扎根茁壯,她想她該找個醫術不錯的大夫正式拜師學藝,學好把脈和針灸,再融她已知的中醫知識和西醫治療法,雙管齊下。

「要不我回京時你跟我回去,衛國公府還養得起你。」皇甫天絕覺得這主意不錯,府里不缺一雙筷子。

她一听,驚得眼珠子都要掉出來了。

單九淨不停搖頭,「皇甫哥哥別害我了,我才從大伯父手中逃出來,你又要把我送進他的魔掌之中,你的心到底有多狠呀!見不得我過一天好日子。」

看她伸出一根手指頭猛戳世子爺的後腰,憋笑憋得臉扭曲的府兵紛紛轉開臉,裝作沒听見、沒看見。

「我說的是住衛國公府,誰提忠勇侯府。」誰才是那個沒良心的人,他好心收留反而成了十惡不赦的壞人。

單九淨朝他一翻白眼,「皇甫哥哥沒忘記我們離京前做了什麼吧!」

丟人、拿錢、搶貨……這事讓人太痛快了,再來一回他會做得更干淨,連桌子、椅子,門口的石獅子也一並搬走,務必做到寸草不留,連隔板都拆了當柴燒,一點也不留給別人。

以前他听人說西北苦,百姓窮困,他一直認為是夸大其詞,直到他親自走一遭,又去過幾回城外的軍營,這才深切的體會西北究竟有多苦,是長居京城的他所想像不到的。

而偏偏這樣苦的地方,單七鶴二話不說地來了,還一待就是三年。

若非為了家人,單七鶴又何必扛起重擔?

可是單七鶴在邊關付出,忠勇侯府卻都做些沒良心的事,身為單七鶴的兄弟,他怎麼能不生氣?

當年他跟單七鶴都不到十歲,在太白樓門口大打出手,為了搶靠窗的包廂。單七鶴被他揍得鼻青臉腫仍不肯退讓,雖然他臉也帶了傷,但卻佩服這小子的骨氣,因此越走越近,結為莫逆之交。

三年前,他看著單七鶴因家中變故而遠赴邊關,被迫小小年紀接下重擔,自己還在因少了個對手而心生不滿,向皇上要十個大內高手和他過招。

如今,他來了西北,才明白單七鶴吃了多少苦頭,自己又是怎麼沒長進。

「咱們挖了那麼大的坑,你以為我大伯父、大伯母是善人,能夠不計較把這件事吞下去?」那才叫痴人說夢。他們肯定恨不得將她撕成碎片,用她的血肉來償還所有損失。

「沒人敢到衛國公府要人。」來了就打出去。

「那是我大伯父,不是別人,而且祖父尚在,血緣關系斬不斷,以我的年紀他們硬要帶我回府你無權留人,更何況那筆銀子數目可不小,他們用盡各種卑鄙手段也會討回去!」

雖然有著血緣關系,可他們四房跟長房,與其說是親人不如說是仇人。

單九淨腦海中有不少原主的記憶,父親的死源自忠勇侯的無容人之心,以權謀私借刀殺人,而母親的久病不癒恐怕也是單家人所為,就為了她手中的嫁妝。

「你想太多了,有我護著你,他們想動你可不容易。」大不了讓父親收他為義子,改姓皇甫,看姓單的向誰要人。

「皇甫哥哥你真好,我念著你的好,沒有你我不能痛痛快快坑長房人一回,可是我們四房就剩我和哥哥兩人了,他在哪里、我在哪里,我們不能分開。」這是原主死前唯一殘存的意念,她必須替她完成。

冷就冷吧!千百年來的人們不都這麼過來的,她一個現代魂魄還會被寒冷打敗不成?尤其她現在又想到可以用羊毛制作御寒衣物,她有信心可以撐下去!

「你……」嘴上說他好,心里向著單七鶴。

皇甫天絕心頭發酸,不高興他在單九淨心中的地位並非第一。

「啊!兔子。」一只肥嘟嘟的兔子從樹底下的小洞冒出頭,眼尖的單九淨剛一出聲,兔子腦門上冒出鮮血,死得不能再死了。

「還不去撿,皮厚,有毛的。」傲嬌的世子爺冷冷一瞥。

「是,皇甫哥哥真厲害,一出手就命中目標。」笑得見牙不見眼的單九淨跳到一名壯實的府兵背上,把他當馬指揮他上前,讓他彎下腰撿起兔子,掛在他腰上。

開什麼玩笑,這才剛開始,就她那笑死人的小身板能提多少獵物,聰明人有聰明人的作法,有一群身強體壯的大人在還用得著她一個「孩子」出手嗎?當然是能者多勞,她出腦子就好。

看到單小九毫無顧忌的使喚他的人,府兵們也二話不說的听從,皇甫天絕嘴角一抽,都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這些府兵也隨心所欲了,隨心所欲到忘了誰才是他們的主子。

「皇甫哥哥,快,我又看到一只兔子了,我要做兔毛披風,你至少要弄死一百只兔子……」毛茸茸、毛茸茸,好多的毛茸茸,如果做成衣裳,感覺就很暖和,像躺在雲朵里,單九淨想像得太過開心,一時間說出了個夸張數字。

「一百只?」他一听就知道單九淨在胡說八道,也不反駁,只輕蔑地一瞄風一吹就飄上天的薄弱身軀。

「給哥哥做坎肩和雪靴不成嗎?而且兔毛會髒,總要做兩套替換著。」

她也知道一百只太夸張,不過毛皮這種東西多多益善,總會用得上,硝制好的毛皮能放上好幾年,兔肉能炖,能炒,能紅燒,抹上鹽腌制還有兔肉干,一點也不浪費。

「那我呢!」皇甫天絕冷著臉看她。

「兩百只兔子。」她歡快的比出兩根手指頭。

他冷哼一聲,「你想趕盡殺絕?」

「那老虎也行,熊皮不行,毛太硬,扎人,灰狼的顏色我不喜歡,若有白色的狼我也能接受,做脖圍或狼皮帽,豹皮太鮮艷,我還在守孝……」父喪三年、母喪三年,她要再過兩年才出孝。

一說到「守孝」,皇甫天絕才發現單九淨一直穿得灰撲撲的,身上從不配戴稍微艷色的佩飾,別人家有喜事也不靠近。

難為小九了。

「走,說好了要送你一只雪貂,咱們去山澗邊找。」手一伸,皇甫天絕習慣性拎人,足下一點,迅速掠去。

「嗯嗯!雪貂,我的。」她點頭點得歡快。見她喜笑顏開,皇甫天絕也跟著揚唇一笑。

然而兩人越走越遠,逐漸與其他人走散,雪貂仍不見蹤影。就在單九淨有點失望的時候,驀地,一抹白一閃而過。

「皇甫哥哥,那是不是狐狸?」毛色很亮,光潔無雜毛。

「是。」眼力真好。

「我要。」

「好。」

不知不覺中,皇甫天絕的眼中多了寵溺,而他猶不自知,他自己也不曉得為什麼,對于單九淨的要求是有求必應,反正那雙靈動的眼兒一眨,他就不由自主地想給出一切。

他把單九淨當「寵物」看待,可是反被制約,無形中兩人的身分顛倒了,看似皇甫天絕佔上風,以絕對的強者姿態傲視群雄,實則單九淨的一句話便能讓他低頭跟著走。

「快,它跑進山壁里了,我們跟進去……」單九淨身形小,一鑽就鑽進容一人通過的山壁裂縫。

「小九,慢點,不要亂鑽……」見狀,皇甫天絕臉色微變,怕單九淨遇到危險也往裂縫處側身而入。

山壁裂縫很長,很像人家常說的一線天,兩人一前一後走了快半時辰還不見出口,白狐也一無所獲。

「皇甫哥哥,腳酸。」

「我背你。」

「好。」

皇甫天絕背著單九淨又往前走了約半時辰,一陣獸吼聲從前頭傳來,听起來像是豹。

都走到這里了,不去看個分曉很不甘心,兩人互視一眼,決定走到底,他們都有點小倔氣,尤其皇甫天絕對自己的武功有信心。

又走了片刻,單九淨抬起頭來,吸了吸鼻子,「皇甫哥哥,你有沒有覺得好像不冷了,有一陣濃郁的花香味飄來。」

「我也聞到了……這季節哪來的鮮花?」

循著香味走出裂縫,迎面而來的翠綠叫兩人一怔。

站在高處的兩人往下看,清楚地看見底下是兩座相連的山谷,一大一小狀似葫蘆,大的山谷中有一個很大的湖泊,湖的四周是平坦的土地,長著長草和低矮灌木。

湖泊有條小支流流向小的山谷,在低窪處形成一個小水塘,約湖泊的十分之一大,但是巨石林立,崎堰不平,唯有動物能在其間行走,以人來說十分困難。

更難得是谷中毫無冬天的景致,山谷之中像四、五月的天氣,不冷也不熱,死紫嫣紅的野花隨處可見,無數的蜂蝶在兩個山谷中來回采蜜,數不盡的獸群低頭吃草和飲水。

「皇甫哥哥,我可以買下這里嗎?」太美了,還有無限的生機,以及她夢寐以求的寬闊土地。


皇甫天絕看著遼闊的谷底,眼神陰暗不明,「這兒隸屬雁歸山地界,山那邊是迦羅國,此山為兩國界山。」

「不能要嗎?」她小臉皺得好像吃到黃連,恍若別人挖了她的心,叫人一看心生不忍。

「不是不能要,而是我得回京向皇上稟明,過了明路,日後才不會有閑言,將你以奸細論處。」

「哇!太好了,是我的了,我要命名為葫蘆谷,大的叫日谷,小的是月谷……」



西北的冬天冷嗎?

有了銀子可賺的單九淨一點也不冷了,每天穿著羊毛制的內衫和及膝羊毛長襪、羊毛圍脖、羊毛帽、羊皮靴子,披著兔皮披風,樂呵呵的往外跑。

她在忙什麼呢!

第一是買地蓋作坊,大量收購別人不要的羊毛,因為時不時的下幾場雪,羊毛洗淨後無法曝曬,只好堆積在庫房里,等開春後再一起處理,省得讓人發覺羊毛的用途。

另外,她也制作了綿羊油,只是綿羊油取自羊毛,因此也無法大量制造,更要等到年後了,如今只有少數人手上才有。

第二是葫蘆谷的改造,為了避免過度破壞生態,她只在湖邊選了一個範圍,請皇甫天絕的府兵開荒,並且設置一些防御設施,以免動物闖入。

單九淨想得久遠,把這里當成糧食基地,凡事有備無患,做好萬全準備可免後顧之憂。

湖里的水是灌溉用水,來自地下涌泉,既然之前能供給谷里動植物用,那麼用來澆灌也不致枯竭。在開墾的過程中,府兵也發現不少可用的藥草和果樹,甚至有十來棵驀蔦的茶樹,單九淨便將成熟的藥草采下請人炮制成藥,果樹移植到山坡上,另外在半山腰開闢出一塊梯田,剪下枝條先做插枝,看能不能存活,母樹便種在梯田上,來年便能采摘。

五百府兵二月中旬就要返京了,單九淨把握這最後一點時間,物盡其用,人盡其才,她不知上哪買來大量的種子,讓府兵們進行育苗,在種子育苗期間剛好可以在她挑出來較為平坦的區域蓋幾間屋子,等府兵走了之後她就能買人來顧田,完美餃接上,沒有漏縫。

等忙到過年前,看到瘦了一圈的五百府兵,皇甫天絕氣得要追打良心被狗啃了的單九淨,皇上親自撥了三千府兵給衛國公府,這些是他特意帶出來的精衛,領隊的魏教頭是四品帶刀侍衛,其他人最少也有七品官階,可是到了單九淨手底下卻成了無所不做的雜工,叫他如何不氣惱?

單九淨尷尬道︰「皇……皇甫哥哥,你別氣了,大過年我們吃點好的,你看我對府兵哥哥們也很不錯,有魚、有肉,還有暖棚蔬果,等高粱收成,我就用高梁釀成酒,一人一大罅酒,包管他們喝了直呼過癮。」

「魚是湖里撈的,肉是谷里打的,暖棚蔬菜的棚子是他們搭的,你做了什麼,還有你說要送酒,我們國公府少口酒喝嗎?」看把他們累的,回京後他都不曉得怎麼交代。

听出話中的怨氣,單九淨更加心虛了,「好嘛!是我錯了,要不我在邊關一年,年年給你送酒總成了吧!若有好東西也添你一份,皇甫哥哥對我的照顧我謹記在心,逢年過節我給你燒紙錢……」

「燒紙錢?」他臉色一黑。

單九淨干笑地一咬唇,「我說太快了,是給你立長生牌,時時三炷香添福添壽,祈求上天讓你心想事成。」

「小九兒,你這張嘴還真是伶俐呀!能把黑說成白,能糊弄別人替你賣命,讓我好想把它縫起來。」這是個小妖孽,能言善道,不知糊弄過他幾回。

「皇甫哥哥,我的嘴巴不能縫,縫了可就不能吃飯了,你瞧瞧我也瘦了。」她也不想當個沒良心的人,可是事情一件一件的來,她只好借用現成的勞動力,一口氣辦好了才能歇口氣,她也累瘦了。

「長本事了,還頂嘴。」皇甫天絕冷冷睨了一眼,但瞧著那張沒肉的小臉覺得似乎真的又小了一點。

「就是沒本事才找尊大佛抱大腿。」她故意低下頭,一副老實的樣子,再偷偷由眼角瞧人。

「你……」皇甫天絕冷笑,倒是他的錯了,不夠神通廣大,讓人委屈上了。

飯桌邊,一直安靜的單七鶴忍不住開口,「夠了,皇甫,你會不會太瞧得起我家小九,說得好像她故意佔你們便宜一樣。她才十歲,做人做事方面難免有疏漏,以前爹娘還在時她根本不用操這份心……」是他這個當大哥的無能。

是滴、是滴,我還小,果然是親哥,一心護著。

單九淨配合的直點頭,不時露出討好的笑臉,表示她知道錯了,日後一定改,看在她年幼無知的分上消消氣,笑口常開壽百歲。

「我十歲時已贏皇上二十盤棋。」

棋品差的皇上氣到掀棋盤,大罵皇甫天絕不知進退,也不知讓讓一國之君。

當時他回道︰「忠君太難,逢迎違心,所以草民不入仕途,皇上多活幾年,忠臣肯定比您早死,您得以龍氣壓住滿朝的邪魔妖氣。」

皇上被那句「不入仕途」給震住了,久久不能回神,等他想要開口罵人時,人早走遠了,唯獨他氣得臉都綠了,口中不斷發著牢騷。

皇甫家也就那幾個人,臭小子不入朝為官誰幫他對付東方承那老匹夫?那老匹夫總借著兩朝宰相之名逼他善待皇後。

堂堂帝王想睡哪個女人還由著人指手畫腳嗎?

偏偏東方承掌控一半朝廷勢力,他當皇上還不如尋常百姓,身不由己。

單七鶴听出來他的意思是指年紀跟聰明才智沒關系,說他妹妹就是那麼奸詐,立刻反駁,「你以為誰跟你一樣天縱奇才呀!我十歲時還在園子里找岫岫兒,打定主意斗死周太傅次子的鐵將軍。」

那時他逃課,對家傳的武藝毫無興趣,學武是為了打架不輸,並未下苦心去學,可才幾年光景,人事已非,現在他想學也沒人會用心教他了。

單七鶴想起死去的父親,手中的茶當酒直入喉頭。

「皇甫哥哥,我很笨的。」單九淨趕緊裝傻,表情天真無邪得近乎蠢。

她現在實在不敢得罪皇甫天絕,絞盡腦汁要安撫住他,那些種苗還沒移植呢!她得伏低做小,讓人再幫上一幫。

葫蘆谷的地勢她勘察了好幾回,終于有點進展。

她發現谷中有地熱,而山頂長年低溫,積雪十尺,或許是因為地熱之故,才能在冬天還有這般郁郁蔥蔥的景象。

雖然目前她還不確定是否整年維持一定的溫度,但由那旺盛生長的植物還有許多動物群聚的狀況來看,氣候應該是相當適宜栽種作物的。有這麼好的環境,她可以考慮糧食作物一年兩種,中間還可以輪作其他作物,維持地力。

前一世她住的小鎮一年能種兩季水稻,再往南邊去還有一年三獲,她對農事雖不如老農熟稔,可她男朋友家卻是有種藥草,藥田旁還有一大片稻田,為了表現她的「賢慧」也去幫過幾回忙,一忙就要忙上好幾天。

他父母都是中醫師,但人很好,非常有耐心地教她如何辨識藥草,怎麼種田,哪個季節做什麼都解說到令人一听就明了。

郝爸爸、郝媽媽人如其姓的好,可惜她沒有福氣當他們的媳婦,兩人送她的白玉觀音項鏈還放在電腦桌旁,但她卻再也戴不了了。

還有她的未婚夫……背了幾十本中醫藥典才追上的帥中醫,不知道要便宜誰了……

對于前一世,單九淨還是有很多留戀、不舍和傷感,不過現在都一副蘿莉樣了,她也只能順其自然。

皇甫天絕哼了聲,「你要是笨,這世上就沒有聰明人。」有時他也自覺不如她,小小的腦袋瓜子不曉得裝了多少古怪的想法。

「那你氣消了嗎?」她小聲的問。

「你說呢!」皇甫天絕反問。

單九淨笑顏一展,露出八顆小白牙,「哥哥特意從軍營趕回來陪我們過年,我們就好好慶祝新的一年。過了一年,長了一歲,過去的事要往後拋,不能回頭,沒有了這些拖累才能繼續往前走。」

「哼!巧言令色。」喝了口酒,神色慵懶的皇甫天絕並未如表面表現出來的惱怒,他只是不喜單小九太看重葫蘆谷那塊地,不把他當回事,離他回京的日子越來越近了,心中莫名地越來越煩躁,只想發脾氣。

「是巧言令色,我也就這根玲瓏舌和貌美如花足以夸耀……」

「噗!」一口酒噴出。

「咳!咳!」一口茶梗住。

「你、你們是什麼意思,一個噴酒,一個被茶水嗆到,我單小九除了瘦了點,哪里不是個美人胚子。」柳眉杏目樊素口,小巧的瑤鼻,搭上巴掌大的小臉,誰敢說她難以入目。

皇甫天絕不給面子的笑了,「哈哈……就你這模樣也好意思自稱美人胚子,你不難為情嗎?」好在還有一雙好眼能見人,不然就該扯塊布包臉,免得嚇壞膽小的路人。

「小九,是哥哥不好,若哥哥早點回府,你也不會被折磨得面目全非。」單七鶴自責不己,沒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

「干瘍模樣?面目全非?你們白長了一雙眼,不識美丑,等我長開了定讓你們一個個把話吞回去。」不蒸饅頭爭口氣,她一定要將流失的元氣補回來,養出如花似玉的美貌。

「別勉強了,小九,看久了也就習慣了,腦中有物比容貌重要。」皇甫天絕不吝惜補刀。

「小九,哥哥不嫌棄,晚一點我還要回軍營,你千萬別想不開,哥過幾天再回來看你。」他還要回營巡視,不能喝酒。

單九淨心情壞透了,看著兩張好看的俊顏,心里窩著火,先拿皇甫天絕開刀,「皇甫哥哥,過了年你就十六了。」

見她分明還在生氣,卻露出笑容,他渾身發毛。「什麼意思?」

「不知道你這一回去,皇上會不會心血來潮為你指婚,要是被哪個公主看上了,下回踫面小九就要喊你一聲駙馬爺了。」讓你笑我,詛咒你娶個女夜叉、刁蠻公主。聞言,他跳了起來,「單小九,你太惡毒了。」

單九淨頭一轉,看向親哥哥,「你不嫌棄我,我嫌棄你,帶著一身汗的臭男人,你想娶得到老婆,難矣!」

單七鶴瞬間哭喪了臉,「小九……」別這麼壞心呀!他還要為單家四房傳宗接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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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3-28 00:11:05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威風八面懲貪官

「……不差這幾日,等運糧官來了再走,你們一起回京安妥些,雖然掃了土匪,可誰曉得有沒有漏網之魚,要是『流寇』為亂就得不償失了……」

為什麼要等運糧官來了再走?皇甫天絕感覺這話听起來暗藏玄機。

十五元宵過後,單九淨以一句「幫人幫到底,半途撒手傷感情」為由,冷著臉的世子爺還是讓他的五百府兵用了一個半月的時間種完葫蘆谷的土地,做了最後的收尾。

單九淨還算有良心的回贈他十瓶綿羊油,十件羊毛毯,十匹棉布,一雙她做得用心的羊皮靴子,親手用棒針鉤的圍脖,還有一捧日谷湖畔的泥土。

皇甫天絕原本打算二月二十日啟程返京,誰知起了變故。

每年三月春暖花開,邊城的第一批糧食會從京城運抵,由兩方進行交接,這一年的邊防才正式展開,又要迎接另一波草原民族的蠢蠢欲動。

听出單久淨話中有話,皇甫天絕決定緩上數日再出發,他還真沒見過朝廷運往邊城的糧草情況,這些時日他大多住在城內,場外的軍營倒是少有走動,吃食方面有人安排,雖然不到瓊漿玉液,名家烹食,卻也能入口。

其實皇甫天絕也不想太早回京,避著人呢!

正如單九淨所言,翻過年已是十六的世子爺到了議親的年歲,上了年紀的衛國公夫婦排花了眼,琢磨著該給他挑個什麼樣的媳婦。

而宮中也起了心思,皇後之女妍月公主對皇甫天絕心有所屬,多次主動挑明了非他不嫁,還向各家千金、名門閨秀摺下狠話,誰敢對皇甫天絕議親便是和她作對,她多得是手段讓人生不如死。

常理來說,皇甫天絕是皇貴妃幼弟,四皇子的舅舅,妍月公主和他差了輩,說親怎麼也不會說到他身上。

可妍月公主根本不當回事,她認為外祖家才是正經親戚,皇貴妃品階再高,在皇後之下仍是個妾,妾的娘家人怎麼算親戚,她不認衛國公府是皇親國戚,只是父皇的臣子,她和皇甫天絕無輩分之差。

她想結親,可衛國公府始終不肯,敷衍加避不見面,皇上也不願意下旨賜婚,畢竟衛國公府就是要牽制東方家,哪里能讓兩家聯姻。

相反地,皇後樂見其成,還多次撮合,甚至打算擬懿旨,直接招為駙馬,只因皇子們都長大了,該做的布局得一一展開,雖然衛國公府是皇貴妃的娘家,實打實的四皇子派,可若國公府世子尚了妍月公主,那麼衛國公府還能傾力相挺四皇子嗎?

東方承也有此想法,多次向皇上明示暗示兩家百年好合,還暗施壓力,一旦武官之首衛國公和東方家結成親家,衛國公手上的兵馬還不是三皇子的,兒子和女兒孰重孰輕,皇甫老兒總分得清。

他們算盤打得精,為達成目的無所不用其極,皇甫天絕可不想早早回去面對這讓人頭疼的事情,更怕一不小心中了計,被迫娶個麻煩。

皇甫天絕于是又一待待到糧草被送來,他跑到城門口去堵人,一看運糧官是個老熟人,心里就有了計較,再打開糧袋一看——

果然,不負他對這人的認識,膽子大得很。

「這是你們給邊城軍士的糧草?」看著發霉的陳米,還有蟲子鑽動和細石,皇甫天絕真的動怒了,頭一回想殺了運糧官以謝天下。

這些連乞丐都不吃吧!

他們怎麼敢?怎麼敢以次充好,把嚴守國門的英勇將士當成牲畜喂養,不但從中換糧還偷斤減兩,與戶部批示的糧草數目完全不符,整整少了一大半。

「世……世子爺,你……你怎麼在這里……」臉色大變的運糧官趙世忠頓時驚慌失措,肥胖的身軀抖若篩糠,差點兩腿一軟跪下了。

「我不在這里該在哪里,還是你覺得我最好消失了,省得礙你眼。」冷冽的語氣顯示他的憤怒,譏諷地一挑唇。

「下……下官不敢,下官以為你在京城……呃!上進……」他沒膽說是吃喝玩樂,衛國公府世子正經事不做一件,偏好四下游蕩,混跡酒樓茶肆,賭狗賽馬,專找麻煩。

皇甫天絕不會對尋常百姓下手,除非不長眼往刀尖上撞,漁肉鄉里、橫街霸市,否則他的對象向來是劣跡斑斑的皇親國戚、官宦子弟、世族勳貴之後。

他曾經暴打朝廷官員,皇上不僅不予以斥責更大肆賞賜,夸其德行為國之楷模,當官的不好好當官竟然欺男霸女,朝廷給了俸祿還不知足,右手收賄、左手炭敬;以私謀權,予人方便;不許召妓還夜宿青樓,寵妾滅妻……犯了律例不該打嗎?

所以被打的人也無處喊冤,人家有皇上當靠山呀!誰敢說皇上做得不對,沒摘了腦袋已是法外開恩了,哪敢揄著棍子上國公府,要國公爺交人賠罪,那不是自個兒找死?

再者,就算想打,也打不過啊,沒人知道皇甫天絕武藝有多高強,只知打遍京城無敵手,連一些高官子弟買凶下黑手在他手底下也走不到十招,反過來被人無聲無息的剔了頂上發和眉毛,臉上多了水洗不掉的「蠢」字……

因此皇甫天絕穩坐京城七惡之首,把排行第二的宰相家公子東方墨壓得死死的,眾人提到他都要抖幾下。

皇甫天絕面上帶笑的抬腳一踢,把一袋陳米糧袋踢破,流滿一地暗黃色的霉米。「不用在我面前自稱下官,我可不敢妄自尊大,說起來我還得喊你一聲大人呢!」

「世子爺言重了,下官……」

「嗯——」他上揚的尾音透著滿滿不耐煩。

趙世忠冷汗直流的卑躬屈膝,笑得虛,「不是下官、不是下官,下官……呃!我是太驚喜見到世子爺了,千里之外還能有幸見你貴顏,下官……我三生有幸。」

「是不幸吧!好好的運一次糧也能遇到大老虎,我說你這運氣呀!可不是普通的背,要不是你自己出現在我面前,我還真不愛管閑事。」他嘴上說著調侃話語,但眼神冷得足以將人凍成冰雕。

「世子爺,下官……不是,是你高抬貴手,睜一眼、閉一眼,我保證絕不再犯。」

三月的邊城還寒意陣陣,有些地方尚未化凍,殘雪成片,不少人穿著厚棉襖在街上走動,朝手心呵氣,兩手互搓取暖。

可是趙世忠卻頻頻抹汗,汗水浸濕了背上衣物,臉色越來越蒼白,白到幾無血色。

「不是我高抬貴手,而是你要怎麼向十來萬邊城將士交代,這樣的糧食你敢入口嗎?」簡直是向天借膽了,把人當傻子耍。

「這……」他看著滿地的陳米,不由得膽顫心驚。

「本世子也不是吃公家飯的,對朝廷事一概不管,可偏偏單小七是我兄弟,你說我吃肉能不給他一口湯嗎?」皇甫天絕挑明了和單七鶴的交情,表明今天插手只因兄弟情,而非什麼家國大義。

「世子爺的意思是……」趙世忠听出他話中有話,似乎有轉圜余地︰心頭稍稍一松,恭恭敬敬地又一鞠躬,討好的詢問。

「我給你兩種選擇,一是我回京後如實向皇上稟告,你等著抄家滅族,血濺午門。」私盜糧草,死罪一條;偷扣邊關將士的糧食等同于通敵,誅九族。

「別呀!世子爺,你別說出去,我真的不敢了,你放過我這一回吧!下官有一女年方十四,登蔻年華,容貌姣好,願伺候世子爺左右,紅袖添香……」他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連想送進宮攀高枝的女兒都拋出來。

皇甫天絕直接往他小腿肚一踢,讓他跪下,「你幾時看本世子眠花宿柳了?我豈會被美色所惑。」

雖說不到不近的地步,可皇甫天絕的身邊極少出現女子的身影,一是他不喜她們身上的脂粉味,濃得念鼻;二是太黏人了,跟前跟後,一副痴迷的傻樣;三是聒噪、話多,自以為姿色無雙,端著架子要人哄。

妍月公主三者皆備,而她猶不自知,認為她身為公主,她看上的人就要臣服她腳下,不能有微詞,還要感激涕零,視為殊榮,把她當天上的明月捧著。

「是是是,世子爺自然是正人君子,是我家女兒仰慕世子爺,我有五個如花似玉的女兒,從十一歲到十五歲不等,任世子爺品監……」他以為皇甫天絕只是在裝模作樣,繼續增加籌碼,他不認為賣女求榮有什麼不對,女兒養大了總要嫁人,用她們換取榮華富貴是對父母盡孝。

皇甫天絕笑意不達眼底踩住正要爬起的趙世忠的背,讓他趴地吃了一嘴泥,「你可真是為了活著無所不用其極,顯然你只會選第二條路了。」

趙世忠囁嚅道︰「世子爺……」明明是一條生路,為什麼他背脊發涼,感覺死到臨頭。

他腳一重踩,冷笑,「叫祖宗也沒用,第二條路就是,吃進多少吐出多少,再加上十倍補償。」

「什麼?」他腿一軟,真的爬不起來了。

他不是沒想過來個殺人滅口,可理智告訴他,被滅口的怕會是他。

皇甫天絕除了個世子頭餃外並無其他職務,卻是天子近臣,受到皇上的寵愛猶勝于正牌國舅爺,不用宣召可自行進出皇宮,見君不下跪,擁有「如朕親臨」御賜金牌,連東方家的人都不願與他正面起沖突。

再看人家背後雄壯威武的五百名府兵,他實在沒臉看自個兒身後三千名護糧的官兵,瞧那副畏縮樣,根本沒得比,人家怕是一個能打十個。

他天敢對皇甫天絕動手,明年的今天便是他的忌日。

可是……可是不只要他把吃的吐出來,還得賠十倍,那也是叫他去死啊,只是多活幾天而已!

如果不是這位名動京城的世子爺,他早就斬草除根不留後患……但這世上沒有如果,為什麼他這麼倒楣,干了這麼多回偷天換日的勾當,居然栽了,還栽在一個毛頭小子手上,想想真不甘心。

「趙小賊,少在那兒裝可憐,這事你不是第一回干吧!」有膽伸手,就要有膽承擔,單小九要他等等運糧官,原來是為了這等糟心事,真是惡心人。

他不是賊,哪個運糧官沒從中中飽私囊?而且沿路官員誰沒拿一把!

趙世忠心里反駁,卻壓根說不出口,被踩到疼得五官扭曲,「輕點,世子爺,腰桿子要斷了……」

「少給本世子喳喳呼呼,招出你的同黨。」憑趙小賊還沒本事吞下上萬石糧食,這不用想也知道。

皇甫天絕說是不理政事,渾不吝的二世祖,可朝廷的大小事他其實件件知曉。

他是想萬事不管,可偏偏有個見不得他好的皇帝姊夫,把專管情報、追蹤、暗殺的龍衛交給他,逼他為君分憂。因此他總能在事情發生的第一時間就得知,連皇上都要慢一步。

「同黨?」趙世忠傻眼。不是沒有同黨,而是過于龐大,真要招出來,起碼有一堆人落馬,牽連甚廣,包括京里的……

「說,死罪可免,不說,黃泉路上有你家人相陪。」

「世子爺,這可是得罪人的事……」如果他還要在官場混,這種事絕對不能做。

「所以你寧可得罪我?」看來是他太心慈手軟了,讓人瞧不起他……

皇甫天絕輕輕一踩,一道很清楚的骨碎聲響起,伴隨著運糧官趙世忠殺豬似的哀號,他帶來的那些士兵個個如驚弓之鳥,白著臉不敢上前攜扶,面有驚色的往後一退……再退,退得好遠。

「腿……腿斷了……」他真的哭了,淚兩行。

「腿斷了才不會四處蹦睫,我的用心良苦你能體會嗎?」皇甫天絕冷冷一笑,恍若前來索命的鬼魅。

「世子爺……」你是強人所難。

「想活,還是想死?」

趙世忠驀地寒栗一起,全身打擺子,「招,我招還不成,反正說不說都是死。」

他支支吾吾了半天,說了幾個上不了台面的人名,一听便知是扛罪的小蝦小魚,真正的大魚掩于後頭,絕口不提。

能當上運糧官也有幾分手段、不是個傻的,他也知道要趨吉避凶,把能拋的一口氣拋掉,該守口如瓶的就三緘其口,他還想活命,少說一句多條活路,沒人願意一頭撞死。

皇甫天絕笑咪咪地問︰「趙世忠,你曉得上一個糊弄本世子的人是何下場嗎?」為什麼有那麼多人學不會教訓?

趙世忠聞言,悄悄地咽了一口唾液。

「這樣吧!我也不想多事,回頭你告訴那些伸了手的人,一個月內十倍歸還,不能是殘貨次品,否則我向皇上請求代天巡狩,一個縣城一個縣城慢慢查,州、府、縣、道都給本世子等著,我想能抄不少家……」他一臉興味,撫著光潔下顎。

讓一個能把天翻過來的妖孽代天巡狩……一想到人仰馬翻、天崩地裂的情景,趙世忠嚇到兩眼翻白——暈了。

「這麼沒用?」束著發,做少年打扮的單九淨從府兵隊伍中冒出一顆頭,看著趙世忠老氣橫秋地搖頭又嘆氣。

「小九,你來送行?」皇甫天絕手一撈,揪出小人兒。

「不是,我是來看熱鬧的。」她很忙的,忙著賺銀子,天氣一暖和,她的事兒就多了。

「拿我當槍使?」

她呵呵兩聲,毫不閃躲,「你高大,能遮風擋雨,我人小,只好躲在你的樹蔭下乘涼。」

「我風吹日曬無妨?」當大樹也很辛苦,風狂易折臂,雨急傷樹心,風和日麗鳥來築巢,沒得半點清淨。

「那是雨露滋潤,讓你長成參天大樹。」

「伶牙俐齒。」盡挑好听話來說。

「哪是,是看你大發神威,發自內心的崇拜!哥哥他們怎麼做都無法讓邊關的真實情況上達天听,只能委屈地任人作威作福,有氣難抒,唯恐這些朝廷蠹蟲一回京添油加醋的編排,讓守疆將士受了污織……拋頭顱、灑熱血卻留不住身後名,吃苦受罪沒得個好,反而讓小人平步青雲,踩著尸骨步步高昇。」

「可你一出面全然大逆轉,原本耀武揚威的運糧官被你一腳踩扁了!皇甫哥哥,朝廷就沒有一個好官嗎?捧高踩低、奉承巴結,連當兵打仗的糧草都敢動手腳,死了我爹還不夠嗎?我們單家沒人了,我不想哥哥也沒了。」

皇甫天絕本來也只是因為被她利用而有點瞥扭,如今听她說得動容,神情難得地柔和了下來,「小九,會有好官的,我不會讓你孤苦無依。」樹大有枯枝,東方家那棵大樹也該動一動了,把持朝政太久了。

敢朝糧草動手的,大多是宰相的門生和黨羽。

「皇甫哥哥,你可以向皇上提一提嗎?讓邊防軍自給自足,屯田養兵。」京官太不可靠了,若要仰賴朝廷供糧,恐怕是饑一頓、飽一頓,勉強御敵而無法全面反擊。

「屯田養兵?」

「休兵時是農,戰鼓起是兵,西北的土地遼闊,並非處處貧瘠荒涼,也有幾塊水草豐沃的土地,讓此地的駐軍開荒闢地,種植所需的糧食,朝廷不得征稅,用以養勞苦功高的將士。」他們需要看得見的希望,而不是日以繼夜的祈求老天開眼,能活著回歸故里。

「種得起來嗎?」他看到的是黃沙漫漫,和一片冰雪連天,人畜生存困難,糧食如何在這塊缺水的硬土上破土萌芽?

單九淨眼神清澈明亮,「不試試怎知不成,你求得政令,我們來開墾,再闢個軍眷區,讓軍眷們幫著種田,他們能開闢多少荒田都歸他們所有,有人在這片土地上紮根,西北才會越來越生機盎然,人一多就有力量,小村落變鄉鎮,城池一座座建起,建造攻不破的厚牆……」

西北很大,大到無法想像,這里不僅是只有岩石、黃沙、干燥酷寒的氣候,還有草原、牛羊、一望無際的大山,以及大河的源頭。

看著一張發亮的小臉,皇甫天絕的心中多了一絲柔軟,他承諾般地點頭,「好。」

她一怔,繼而展顏一笑,「明年你再來,我讓你看見稻穗成串、麥浪似海,滿滿的玉米堆成山,人人臉上帶著的是笑意而不是愁苦,家家戶戶歡欣鼓舞。」

聞言,他也笑了,覺得小九野心很大。

他忍不住逗她,「明年我會來,希望你能長高……一寸。」

「喂!不揭人短,我一定會長高的。」踩人痛腳,不厚道,她也想像稻穗一樣抽高,可是事與願違。

對于自己的五短身材,單九淨也心累得很,明明都十一歲了,卻還是七歲大的模樣,讓人好不心酸……

城門外,一列整齊的隊伍遠去,皇甫天絕踏上了回京的路途,當然,帶上了趙世忠,後續揪出朝廷蠹蟲,還用得著他。

「妹妹。」人都走遠了,不要看了。

「哥哥……」單九淨听到喚聲,這才把視線收回來,仰望身旁的哥哥,忍不住扁嘴。

唉!人比人,氣死人,這根柱子只比她大五歲,可是人家是一柱擎天,長得快比天高了,而她小豆芽一根,不僅肉沒長三兩,個頭也像被定格似,沒半點動靜。

把單九淨放上馬兒,單七鶴翻身上馬,兄妹倆往宅子走去。

「你收拾收拾,一會兒跟哥哥到軍營住,你住的地方在我營帳附近,走過來不到半刻,暫時充當為我整理營帳的小兵。」掛個名頭而已,不在兵冊上。

「不是在伙夫那頭?」她以為是洗菜、搬菜,切切剁剁,不用跟著出兵操練。

「太辛苦,哥哥不想你累著。」火頭兵要做的事很多,時常要搬重物,她那小身板承受不住。

「其實我也可以繼續待在城里的宅子,我不怕……」她身體是孩子,但心智已是成年,有能力應付各種突發狀況。

「不行。」單七鶴面一沉。

「哥哥……」

「你不怕,我怕,同樣的情形我不希望再發生,當哥哥看到你倒在地上發抖,全身都是水,又瘦又小,彷佛快要失去氣息,那時哥哥真的害怕,怕連唯一的妹妹也護不住。」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如今他說起來,還是余悸猶存。

他不後悔殺了那幾個惡意欺主的奴才,她們原本就是府里的下人,簽了死契,自然死活不論由主家處置,他沒罪及家人已是仁慈了。

但是也讓他從此不信任任何人,有血緣的親人放任妹妹遭受欺凌,一紙賣身契也買不到人的忠心,會變還是會變,約束不了。

所以他還是要把妹妹放在眼皮底下盯著才安心,也才決意將人帶到邊關,而非選擇送到外祖家。妹妹要獨居還太小,等大些再說。

「哥哥,我懂事了,不會再讓人傷害我,你相信我,我會好好保護自己。」哥哥在軍營是為了保家衛國,要做將士們的楷模,不能因為她一人而拖累他,為人所詬病。

單七鶴會心一笑,撫摩妹妹的頭,「哥哥相信你,哥哥不信的是別人,我只有你了,不想整天為你擔憂,想著你會不會被人欺負,有沒有吃飽,是不是躲起來哭。」

她很憂愁的嘆了口氣,「好吧!誰叫我有個多愁善感又疑神疑鬼的哥哥,我只好犧牲了……」

「小丫頭,說什麼胡話,哥哥是不放心,瞧你說的……」他好笑又好氣地往她頭上輕輕一敲,這妹妹太淘氣了,連自個兒哥哥也調侃,完全不能體會他的苦心。

「好啦!好啦!我們是秤和陀,不能分開,我鬧你的。」木頭哥哥一根筋,性子直得叫人嘆息。

「你喔!拿你沒轍。」他輕笑地把手放她頭上,可是一瞧到瘦弱的雙肩,眼中的笑意倏地變淡。

單九淨的身子一日不長肉,他生根的自責便一日不散,想著一母同胞的兄妹有著如此大的差距,他有很深的內疚,總覺得是自己的錯,沒能好好照顧年幼的妹妹,他對不起爹娘的托付,也沒法原諒自己的疏忽。

單九淨沒看見哥哥的表情,自顧自的交代事情,「哥哥,地窖的門可要鎖好,咱們的身家都在里面。」

地窖內存放的是當初從莊子拉來的糧食,以及一些腌制過的肉品和干貨,還有空的酒缸和壇子作為掩飾,擋住不為人知的密室。

密室有三處,其中兩處的入口在地窖里,用的是隱密的暗門,里面放了少許的金銀和大量的古玩、銅器、字畫等值錢物;而另一個密室的出入口是在單九淨的床板底下。

而每一個密室都有一條密道,除了單九淨床下密室的密道能通往城外,另外兩條一個直通兩條街外的米鋪,另一條的出口是城西一間廢棄的民宅。

表面上很是氣惱的皇甫天絕還是很夠意思,里里外外都處理得無懈可擊,他的五百府兵更是內外兼修!無論叫他們做什麼都能立即上手,毫不猶豫,好像早被訓練得無所不能,任何事在他們手中易如反掌。

這才是帶得出門的精兵,精干的護衛,讓單九淨垂涎不已,她還厚著臉皮問能不能送她幾個,皇甫天絕當下給她沒臉,叫她挖個洞繼續冬眠,別出來丟人現臉。

這把單九淨氣得揚言十天不跟他說話,還要紮小人打他一千下,可是一說到葫蘆谷的事,她馬上沒志氣地說︰「咱們和好吧!我多打一個洞讓你當鄰居,春天來了不冬眠,一起看豆子發芽。」

這下皇甫天絕氣著了,大罵一聲沒出息,男子豈可庸碌無為,起碼當紈褲也要玩出個名堂,如同他一般人見人怕,見著退避三舍。

若他曉得單九淨非男子而是小女子,心底的懊惱肯定把西北的天翻三番,一張臉紅如落日,落荒而逃。

單七鶴低頭一看,不禁好笑,「知道了,小財迷。」妹妹守財奴的模樣真可愛,活似偷吃蜜的倉鼠,滿足地要飛起來。

單九淨不滿地嗔怪,軟綿的輕嗓像在撒嬌而不是在生氣,「哥哥學壞了,人家才不是小財迷,你別學皇甫哥哥一樣亂喊人,我是為咱們攢家產,日後哥哥娶了嫂子又多一個人疼我,我要賴著你們養我。」

「什麼嫂子,哥哥這輩子大概只能待在西北了,這苦寒之地誰家的姑娘肯來。」面帶苦笑的單七鶴遙望天際一點黑影,海東青迎風展翅,在所屬的天空中自在翱翔。

從忠勇侯府分家出來後,他們兄妹已經是沒有家的人,以大伯父狹小的氣量,單氏宗族也不會給予兩人多大的幫助,勢單力薄的兄妹倆很難在京城立足,甚至可能被打壓。

他只能一路往武將之路走下去,沒法受到家族的庇蔭,京里的水很深,無根的浮萍是留不住的,遲早隨水飄流,淹沒在一波又一波的浪潮下。

「才不,我家哥哥生得俊俏又有好體魄,哪個姑娘看了不動心,你別挑花了眼,害得妹妹收得滿手糖,簪了紅花叫大嫂嫂、二嫂嫂、三嫂嫂、四嫂嫂、五……啊!君子動口不動手,我還沒數完。」三妻四妾,床不夠睡。

「我是你哥哥不是君子,而且我也養不起一、二、三、四、五個老婆。」他自嘲地收回敲向妹妹腦袋的手。

坐在馬上的單九淨咯咯笑地捉了一把風放在哥哥手上,「我幫你養,我是小財迷嘛!肯定會賺很多很多的銀子。」

「小九……」他動容的紅了眼眶。

「哥哥,你去做你想做的事,建功立業,我幫你養你的血狼軍,我們有個葫蘆谷,能種出幾千、幾萬石的糧食,你不會像爹一樣糧盡而亡,大伯父害不到你,我們要風風光光的回去,氣死小看我們的人。」

單七鶴目中閃著淚光,「好,听妹妹的。」

「嘻!嘻!你先借我二十個人。」

他失笑,「又要借人?」

他想到皇甫天絕的五百名府兵,明明是國公府的府兵,可是自從來了西北後就變成妹妹的私兵,被她指使做這,吆喝做那,幾乎沒得空閑,主子是哪一位怕也分不清。

「這次是找水源。」說是辛苦卻也不完全,就是要走很遠的路。

「水源?」西北干旱是眾所皆知的事,哪里有水源早就被佔了,哪還等得到她去找。

「有水才能種植作物,雖然有些作物耐旱,但多少也需要一些水澆淋,我說的屯田養兵不是空話,西北有多大你不是不清楚,若有一成的土地種上作物,你想會有多少糧食……」

單七鶴認真的在心里盤算了一下,一會兒,兩眼驀地發亮,看向妹妹的目光充滿驚喜,「妹妹,你比哥哥聰明。」

「那當然,我們家的過人才智、聰明絕頂全落在我身上。」她毫不謙遜的自我夸耀。

「瞧你得意的。」他哈哈大笑,以妹為榮。



兩人到了軍營,單九淨成了哥哥旗下一名小兵,大致適應了幾天,和周遭的親衛混個臉熟,年紀小又嘴甜的她很快地成為眾人的「弟弟」,人緣頗佳。

到了第七天,單七鶴調了二十名與單九淨相處得較好的親兵,與她出營尋找綠草地和水源地。

親兵們覺得奇怪,但任務一下只有服從。

單九淨漫無目的帶眾人四下行走,不時停下來看看,紮營烤肉,把這一帶模熟了又往前走,然後再停駐、測量、模模地上的泥土,捏碎,放在鼻下一聞。

一去三個月,找到三處水源地、兩座綠洲、一座湖,還有流經數百里的黑河。

「啊!好美的湖泊,居然是寶藍色……」像天使的眼淚,閃閃發光,澄淨又帶著一絲神秘。

好幾天沒看見水了,突地眼前出現一片蔚藍的湖水,覺得全身是灰塵的單九淨迫不及待想往里沖,洗淨身上的塵埃。

誰知她才剛拔腿一跑,旁邊的副官便叫住她。

「小九,這湖是咸的。」

單九淨聞言,驟地停下腳步,「咸水湖?」

「是的,我們前幾天經過的村莊,里頭的居民說過這座湖,咸的,吃在嘴里又苦又澀,不知情的人把它當水喝就中毒了。」湖水咸得要命,一沾口,舌頭都麻了。

「我試試。」到底有多咸。

在眾人勸阻無效後,她手指沾水伸出舌尖一嘗,隨即被咸得眼泛淚光,連忙吐掉。

她沒有中毒,卻是欣喜若狂的讓人趕回軍營,派兩千名士兵將這座湖佔據,不許他人靠近。

「小九,你瘋了,單將軍不會容你這般糊涂。」誰會想要咸水湖,這是不祥之地,湖的四周寸長不生。

「這是鹽。」她掬起一捧水,讓透明的水從指縫流下,西北不只缺水,還缺鹽,大量的鹽,草原民族更是嚴重缺鹽,鹽價堪比金子。

「鹽?」副官一怔。

「是的,鹽,你看看這一大片湖水能制出多少鹽,我們邊城百姓不用再為買不起鹽而苦了。」鹽,等同于財富,除了供給軍營和邊城所需,將它賣出還能換取巨利。

「真的能制鹽?」不是開玩笑吧!

單九淨自信地一笑,「等弄出鹽來你就曉得真不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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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3-28 00:11:25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分離五年再相見

五年後。

「小九先生,你回來了呀!」軍眷區的一位婦人看見單九淨,立刻跟她打招呼。

單九淨點了點頭,「是呀!」

「又去山上采藥了?」

她笑吟吟的回答,「是呀!滿山遍野的藥草不采實在可惜,采了曬干還能放上一段時日,總是好東西。」

「小九先生辛苦了。」

「不辛苦,也是鍛鏈腳力……那群糊縣哪去了。」單九淨說著走到了自己的藥廬前,發現院子里空無一人,不禁念叨,放著一堆藥材不整理,早晚收拾他們。

鄰居呵呵笑道︰「听說京里來人了,是個美得星星都會掉下來的大美人,大家搶著看美人去……」

星星都會掉下來的大美人……有這麼美的人嗎?

失笑的單九淨放下背上的藥筐,把今天摘的藥草鋪在邕蘿上,再放在一層層的架子上日曬,然後抬起頭,伸伸懶腰,看看令她滿意到不行的藥廬,臉上的笑意像冬天山上的雪蓮花,美得叫人悸動。

幾年前,她成功的研制出雪白如花的「雪花鹽」,一時盛況空前的哄搶,供不應求,賺進了大筆的銀子,邊防軍不再缺衣少糧,軍備也年年更新,買進更多健壯的戰馬,狠狠的打了幾場史無前例的勝仗。

而虎狼將軍單七鶴也因戰功連連擢升從二品定國將軍,在軍中聲望逐年升高。當時提的屯田養兵也落實了,單九淨打著養兵為名找了幾個適合的水源地,聖旨尚未批示她先讓人開荒引水,墾地種植,等屯田養兵旨令一發下,小麥已開花結穗,等著收成。

隔年,又有上萬頃土地被開墾出來,這時浩浩蕩蕩的軍眷也來了,他們在屯田處不遠的貧地上圈地蓋屋,漸漸形成軍眷區,他們也拿起鋤頭、鎌刀,在這片土地上扎根。

時至今日,西北地區被開發出的田地高達五萬多頃,一半屬于軍田,收成歸軍隊所有,是為軍糧,而另一半則歸軍眷所有,他們開出的荒地就歸各家所得,不過一戶最多開墾五十畝,此為上限,以免有人以此獲利,雇人開荒。

所以即使朝廷不送糧,西北的軍士和百姓也不會再挨餓了。

不過為防黑水河對面的敵國會前來搶糧,因此每個屯田區便在外圍十里處築起兩尺厚,高兩丈的長牆,牆頭滿是尖石,牆內每隔三里設了望台,三班輪值監視敵軍的動向。

了望台上有面銅鑼,駐軍就在不遠處,只要一有敵軍出現便用力敲鑼,駐軍立即就到。

拜雪花鹽所賜,軍隊裝備精良,自制的和向朝廷購買的都有,箭枝一捆又一捆,想用多少就有多少,床弩、投石機也一一被制出,用在戰場上攻無不克,戰無不勝,打得北蠻節節敗退,已有年余不敢興戰。

「小九先生,你不去看美人嗎?听說貌如天仙,堪比嫦娥,不看一眼遺憾終身。」

「我自己就是美人,何必去看別人,干麼讓人羞得花容失色,玉顏憔悴。」

仍做男裝打扮的單九淨風姿不凡,眉若勾月,眼似繁星,漂亮的唇瓣不點而朱,兩頰豐腴,泛著珍珠白光澤,一口貝齒潔白似玉,略圓的臉蛋肌膚透白,水女敕水女敕地讓人想用手指頭戳一戳,看能不能戳出水來。

因為她剛來軍營時,真的是又干又瘦,小小的一只,兩年過去,不見長肉也就罷了,連個頭也沒長高,軍眷區的嬸嬸大娘們見了都好生不忍,當自己孩子給養著。

那兩年皇甫天絕不知是太閑,還是沒地方好玩,居然次次跟著糧車一起來,運來的糧食顆粒不缺,且都是好的,見證邊城的興盛。

第三年開始,他才不再過來,因為他見到屯田養兵的成效,知道西北不再缺糧了,自己不必再盯得死緊,就怕邊關將士還有單九淨吃苦。

不過第二年來健康時,他看到單九淨還是不長個,眉頭一皺,問她是不是病了,想帶她回京看太醫,她若一直矮不隆冬可如何是好?

但她拒絕了。

她那時正在跟一名老大夫學醫,已學有八、九成,在老大夫的支持下,她提出戰地醫院的概念,搶救受傷軍士。

因為有銀子了,當兵的更加惜命,醫院很快便建造完成,三名軍醫各帶了兩名學徒進駐,加上單九淨,她根本走不開,而且也知道自己身體沒問題。

只是說也奇怪,就在皇甫天絕不來後,單九淨就像破土的筍子,短短幾個月就抽條了,一下子長了一個腦袋高,沒多久癸水來了,個子就沒長那麼快了,緩了下來,下半年又高半個頭,又過兩年,她終于長到了哥哥肩膀高,她還能再長高一、兩年,不用再被叫小矮子了,可喜可賀、可喜可賀。

而她也終于被養胖,五官更長開了,只是落在旁人眼里,難免覺得她男生女相,因為她一直都做男裝打扮,又在軍隊之中,大伙兒都不知道她的真實身分,也不知道她是個女子。

「說得也是,小九先生,你自己就貌美如花,不用再去看什麼美人,可是你美成這樣娶得到老婆嗎?」此人在心里發酸,他中意的女子便是單九淨的崇拜者。

單九淨把現代急救技術和縫合技術教給了不少人,因此她多了一個「小九先生」的尊稱。而她也是教出興趣了,一有空就教授軍眷區的孩子識字,但她教的不是三字經、百家姓、千字文,而是中醫藥草典籍,她教他們認識各種藥草,若哪天生活遭遇到困難了,還能上山摘藥草賣錢,度過艱難時期。

這些孩子大多數將來沒有機會考秀才、中舉人、進士及第,他們的路幾乎已經決定了,她能力有限改變不了什麼,只能教他們識字,然後由知識中找尋未來要走的路。

「先生、先生,好美的人,跟你一樣秀色可餐,我一看頭就暈了,現在腳還有點浮……」一個七、八歲大的孩子暈陶陶地走過來,面上發紅,一直傻笑,走著走著還撞上藥廬外爬滿葡萄藤的竹籬笆。

「柴信,先生不記得教過你『秀色可餐』這四個字,你上哪學來的。」有那麼美嗎?瞧這孩子都傻了,比喝了一小綽子高粱酒還醉眼蒙朧。

高粱酒如今是西北的特產,用糧食釀制的酒純度很高,香醇辣喉,已取代燒刀子,廣為人知,尤其單記釀酒坊的酒最受追捧。

單記釀酒坊便掛在單九淨名下,但她堅持是兩兄妹共有,每年為他們賺進無數的銀子。

她還在邊境三城開了五間米鋪、三間玉石行、兩間皮貨藥材買賣中心,專做大盤收貨再轉手賣給來自各地的走商賺個差價,一到春天便收購羊毛,上百萬只的綿羊被剃毛,綿羊油和羊毛制品能做到入秋。

其實單九淨這幾年有如邊關大戶,她所經手的生意都賺得缽滿盆滿,只是她一向做得隱密,不向外宣揚,沒幾人知曉她是小東家,只知她是軍營里的小軍師,為人寬厚又善于謀略,懂的事也多,很多人都喜歡向她學習。

學生多了,基于師道,沒人懷疑她是女兒身,而且太多人看過她小時候的干瘦模樣,只當她現在長得好是老天的補償,對其美貌看久了也麻木了。

邊民很純樸,再加上近年來與西域那邊的商業往來密切,高鼻子藍眼楮的西域美女也見得不少,對于她的貌美反而沒那麼在意,誰說男子不能美若天仙?

「是商勤說的,他說先生秀色可餐,看著先生他能吃下十個玉米窩窩頭。」他一下子就把最好的小玩伴給出賣了。

柴信是三年前跟著祖父母、爹娘一起被流放的,不過他們是受到牽連,十年後還有機會返回京城。而他口中的商勤今年九歲,全家被判流放,除非大赦天下,不得回京,商父原本是三品官員,因站錯隊而被對方陣營捉到把柄給涮了,一個文官入了營成了小兵,目前是小營區的文書,抄寫送往京城的文書和急件。

「很好,叫他把《傷寒論》抄十遍,我十五天後要。」小孩的腦子不能太空閑,一空了就長蟲。

「什麼!」他一怔。

「多練字才不會一手狗爬字,你也把《千金方》抄一遍,字體要端正,敢有一字歪七扭八就重寫。」她這先生不是紙糊的,該教訓時不手軟。

柴信一听,當下苦著臉哇哇大叫。「不要呀!先生,你太殘忍了,我還要回去看美人……」

單九淨拿起曬干的雷公藤往他腦門一敲。「色字頭上一把刀,切記。」

「疼呀!先生,我還不到的年紀,而且先生自個兒說過,愛美之心人皆有之,看到美的東西多看兩眼是人之常情,我這是賞風、賞月、賞美人,欣賞呀!」他大聲叫冤。

報應呀!果然來得很快。

賞風、賞月、賞美人是去年元宵節單九淨自己說過的話,當時她看著西域美女跳著胡旋舞,一時看得太入迷了,忘了身邊跟著一串小蘿卜頭,隨口一說,沒想到一下子就被孩子記下了,身教重于言教,這話說得一點也沒錯。

「欣賞是好事,手抄的《千金方》明天交。」她氣量小、愛記恨,誰落她面子她就讓誰日子難過。

「哇!先生,你太狠了,我才七歲,七歲耶,你這是抬苗助長,我會枯萎的。」柴信一臉生不如死。

「放心,先生善農事,會讓你這株小秧苗結穗,茁壯長大。」她拍拍他的頭,語重心長地說。

善不善農事是一回事,但她葫蘆谷里的田地年年豐收,且一年兩獲,她拿出一半的糧食放在她的米鋪上,一半囤積在日谷的山洞中,兩年一次新米換陳米,再放進去一些可以存放久一點的干貨和腌漬物。

陸陸續續移植的果樹有上萬棵,除了柿子做成柿餅外,其余果子都成酒,一壇子一壇子堆得有半人高,不能久放的果子酒由單記釀酒坊賣出,余下的繼續存放,桃花酒、杏花酒窖藏多年,香味宜人,單九淨沒打算要賣,她想日後進京時可以送人,大送人情。


原本計劃買人入谷耕種一事擱置,因為她哥哥說了一句「懷璧其罪」,讓她瞬間清醒,積貨囤糧犯了朝廷大忌,雖然她的用意是好的,可是那麼多糧食誰不忌憚,一旦被御史知曉了,參上一本,她哥多年在軍中立下的功績一夜化為烏有。

所以日谷的作物交由血狼軍負責,單七鶴每隔幾個月便以演練為名調千名血狼軍入谷種田,一方面是真的讓他們鍛鏈身體,一方面也是告訴他們糧食是為血狼軍所儲存,日後若有萬一,他們可以退居谷中自食其力,或是取出糧食解一時之困。

因此每個到過葫蘆谷的血狼軍都守口如瓶,這是將軍為他們準備的糧倉,是屬于血狼軍的,一群流血不流淚的漢子感動于心,誓死守住最後的退路。

「先生,你不想看美人嗎?」柴信在做最後的掙扎,看能不能拉先生「同流合污」,他就免去抄書的苦差事。

「先生天天看。」她國色天香,甚為滿意。

柴信起先听不懂先生話中之意,而後醍醐灌頂似的恍然大悟,「先生,你說得人不可以驕矜自大,你是美人沒錯,可也沒有自個兒夸自個兒的,那個美人的美和你的美不一樣,人家是男人,你像女的……」唉!先生一定會娶不到老婆,膚若凝脂,柔若無骨,顧盼生輝,比女人還美誰敢嫁。

「男的?」單九淨捉住一閃而過的重點。

「是呀!我沒說嗎?」那位公子是他見過最好看的男人。

美人、美人,每個人都跟她說不可不見的美人,她先入為主認為是女子,原來……

單九淨好奇了,「真有那麼美?」

「美。」柴信點頭點得很重。

「多美?」

「很美。」他加重語氣。

「比先生美?」她故意為難他。

「呃!這個……」他撓著耳朵,沒法回答,他還小,分辨不出誰比較美,他覺得兩個都很美,可是男人長得比女人還美,這算好事嗎?

「小……公子,你怎麼還在這里?」

一道氣喘吁吁的女敕黃色身影由遠處跑來,她發絲都亂了,汗水濕了頭發貼在頰邊,形色有些急迫和……興奮。

她叫月牙兒,十四歲,單九淨三年前買的丫頭,因為癸水來很不方便,她便找了月牙兒做掩護。月牙兒的生母是一名舞姬,因此她的五官很突出,長相偏向西域女子,濃眉高鼻,眼楮黑中帶金。

她一來,鬼靈精的柴信就趁隙溜走了,至于會不會抄書,那就看他還記不記得。

「我不在這里又在哪里?」

沒等月牙兒開口,單九淨自我調侃地睨了她一眼,「不會是叫我去看美人吧!」

「公子,你怎麼曉得?」月牙兒崇拜不已,兩眼都冒出星星了,覺得自家小姐真是厲害。她是少數知道主子身分的人,因為要近身服侍。

撫著額,單九淨哭笑不得,「我從山上摘藥草下來,一路上遇到的人都跟我說同樣的一句話。」

女人看女人有意思嗎?她又不是蕾絲邊。

後來曉得是男人了,她更加沒興趣,看個比女人還美的男子,她是多麼想不開,男人似花是妖孽……等等,妖孽?

嗯!印象中有這麼一個人,許久未見都快忘了,那個眼楮長在頭頂上的二世祖傲嬌少年,若是沒長歪的話,應該風華絕代吧!

「公子,不看可惜,那帶笑的眼兒一瞟,我的魂就飛了一半,心花朵朵開。」月牙兒一臉痴迷的樣子。

「那就繼續開花吧!過兩日我把你栽在盆子里,當花賞。」月兒牙一跺腳,無比嬌羞,「公子,你取笑人。」

「我不是取笑你,而是提醒你別亂跑,軍眷區雖然規矩比軍營寬松,可也算軍營的一部分,亂闖以奸細論。」她太放縱她了,以至于有些不知輕重,把軍事重地當集市逛。

一看主子不像開玩笑,月牙兒趕緊收起嘻笑的表情,「公子,奴婢知錯了。」

「要知道你的容貌與我們稍有不同,若非我的緣故,別說待在軍營了,方圓十里內都無法靠近。」

日常往來就算了,在軍營這樣的地方,異族人很容易被以有色眼光看待,甚至在貿易往來之前,尋常百姓對異族人也是排斥的,而像月牙兒這樣的混血兒,更是不被接納,往往只能當黑戶,比簽了死契的奴婢還沒人權。

單九淨買下月牙兒是因為西域女子發育早,十歲出頭已有少女身形,婀娜多姿、凹凸有致,癸水也來了。

月牙兒羞愧地低下頭,「奴婢知曉了,不會再犯。」

「自個兒多留點心眼,不該听、不該看、不該說的事全都不能做,軍令如山,你若有一個錯處我也保不住你。」她沒那麼多慈悲心腸,即使相處多年,情誼不淺,如果月牙兒行事舉止危害到兄長,她依然會毫不留情。

親疏遠近她還分得清楚,這世上唯有一人會舍去性命只為護住她,那人便是她哥哥。

「是,奴婢記著了,不過……」她有話藏不住,不說出來心里難受著。

「不過什麼?」美人讓人心癢難耐?

月牙兒輕咬下唇,有些吞吞吐吐,「我看將軍的臉色不是很好,還朝美人大聲咆哮。」

單九淨心中咯噎一下,「你還有听見什麼,或看見什麼,我允許你說這一回。」

主子開口了,她也就竹筒倒豆子般把自己看見的都說出來,「將軍大喊一聲豈有此理,美人哈哈大笑說——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君有令,豈敢不從?你還當是在忠勇侯府,一句分家便可破門而出……」

說曹操,曹操就到。

單九淨才想到了皇甫天絕,他還真的就出現了,惹得大伙兒好奇觀看的美人,就是皇甫天絕,只不過,他這回來到邊關,帶來的卻不是什麼好消息。

听完皇甫天絕的話,單七鶴忍不住怒吼,「豈有此理——」欺人太甚。

皇甫天絕卻是哈哈嘲笑他,「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君有令,豈敢不從?你還當是在忠勇侯府,一句分家便可破門而出?嘖嘖,有這般天真想法的你怎麼能存活至今,朝廷可不是你一人做主,上有皇帝、下有百官,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你。」

這朝廷已經亂了,各自為政,才五個皇子而已,卻各有擁立者,每個人都互不退讓,想撈個從龍之功,拼命慫恿所支持的皇子斗爭,導致政局大亂,黨派林立,官員們為爭一席之地而互相傾軋。

如今三皇子派略佔上風,東方承掌控大半的文人,以筆為劍,立太子的呼聲一天高過一天,每日都有百名讀書人在宮門外聯名請願,要求立皇後嫡出為儲君,守千秋基業。

這是老奸巨猾的東方承手筆,他擅長利用讀死書的書生為他鋪路,這些人讀書讀傻了,偏听偏信,權威說什麼就信什麼,群起討伐,自以為才是正理。

但令人心驚的是他們不怕死諫,還以此為榮,為此死了幾個頗負盛名的應考學子,說是「以死救蒼生」。


不過有皇甫天絕在,書生們鬧過幾回後,他使出始料未及的手段予以回擊。

你不是清高嗎?我給你送來千嬌百媚的青樓艷妓相陪,左一聲「我的好哥哥」,右一聲「郎君呀」,這邊投懷送抱、那邊磨磨蹭蹭,再請人圍觀一下,原來他們都是道貌岸然的偽君子,這些人臊都臊死了,哪還有半點水花濺起。

沒能如願的東方承氣個半死,差點一病不起,消停了數月又心生一計,逼得皇貴妃都要找她老子出頭了。

衛國公一腳踹出坐山觀虎斗的不孝子皇甫天絕,好歹四皇子喊他一聲舅舅,他真不插手也說不過去,打斷骨頭連著筋,榮辱相連。

所以皇甫天絕來不了西北,連著三年和老狐狸東方承斗,你來我往的較勁,把朝廷的水攪得更渾了。

「少用幸災樂禍的口吻嘲諷我,這些年我為守疆護民灑出一身的鮮血,沒一刻松懈地盡我的職責,一次又一次的短兵相接,一次又一次傷痕累累的打退敵軍,有誰說一句「辛苦了,西北軍」?現在朝堂上文官一、兩句就讓我們成了眾矢之的,這算什麼!」

「利之所趨,人心所向。」無利可圖的事誰會做,西北這幾年壯大得太快了,一塊無主的肥肉誰不垂涎。

「雪花鹽?」賣鹽的利潤驚人。

「不僅是雪花鹽,還有西北的糧食,以及你身後已擴張至三萬的血狼軍。」若想要在皇子中崛起,就要有足夠的財力,源源不絕的糧食,以及兵強馬壯的後盾。

皇後的算盤打得精,和其父合謀,想把西北這塊大餅吞下肚,作為爭儲的最大助力。

「連我的血狼軍也不放過?」兩眼赤紅的單七鶴雙手握拳,重重地往面前鐵木制的桌子一捶,桌面往下一凹。

「誰叫他們戰無不克,威名遠播。」連他都眼紅,何況是其他人。

「這話听來像諷刺。」意思是他們不應該想盡辦法弄出精良的裝備,不應該嚴守國門,不叫外敵越雷池一步,如此才能保全自身嗎?

或者該說,打從當初他接下血狼軍就是個天大的錯?單七鶴忍不住冷笑,覺得自己這些年的努力像個笑話。

大伯父想要拿血狼軍去賣好,為何當初不自己來接這攤子?

當初是大伯父弄了個墜馬事件,死也不肯接下祖父傳下的棒子,這才由他父親上陣,與血狼軍同吃同住,受同樣的戰技考驗,用了十年時間才完全收服他們。

而後父親身亡,大伯父還是貪生怕死,可又不肯讓野心勃勃的二伯父趁虛而入,從中動了不少手腳讓二伯父無法融入血狼軍,繼而灰頭土臉的無功而返,再也不敢提及此事。

怕庶出的奪權,不還有長子單二軒、次子單三逸,長房子孫理應挺身而出,再創血狼軍傳說?

可是他又怕了,怕無人送終,兩個兒子文不成、武不就,真要往邊關一送,大概也是有去無回,所以他來哄騙自己,說了一堆似是而非的話,激勵剛喪父不久,對前程茫然無措的孩子,哄騙他說想要讓娘親和妹妹將來過得好,唯有上戰場拼搏才會官升得快,為他娘求取誥命,日後妹妹才能嫁入好人家。

他愚蠢的信了,造成他們四房苦難的開始。

如今,大伯父看西北日子好,看血狼軍威名依舊,就耍這些陰招,簡直可恨!

「當然是諷刺,你以為我會給予夸獎嗎?不落井下石已經是客氣了,你當我是菩薩化身的好心人不成。」他不信人性本善,人若一出生便本性善良,又何必教化。

單七鶴穩了穩情緒,嚴肅地說︰「皇甫,一句話,謝了。」他日後必會回報,這個人情大過天。

俊美得不似凡人的皇甫天絕輕輕一揚眉,頓時就有連日月星辰都失色的璀璨,「我不是幫你,而是不想你成為我的敵人,和你為敵挺麻煩的,殺也不是,不殺也不是,杵在眼前十分礙眼。」

「不是吧,重點是你怕我家小九傷心。」

看他臉色驟地一沉,露出貓被踩了尾巴的炸毛樣,故意打趣他的單七鶴好笑在心。

妖孽也有克星,這個沒人敢招惹的惡人頭子不就被妹妹吃得死死的?皇甫分明知道小人兒的心眼,卻還是樂得陪她玩,讓她開心。

「哼!我怕他?」皇甫天絕冷冷一哼,不肯承認。

單七鶴又笑,「不是怕,是讓。」

當初皇甫連著兩年親送糧草,就是擔心妹妹會挨餓,西北的苦他是親自體會到了,所以時候尚未到便命人催糧,提前在入冬前將糧送至,順便把京城外單家兩兄妹的兩座莊子的糧食也收了,在莊頭的一番收拾後送往西北。

因為有衛國公府世子坐鎮押糧,沿途上居然沒人敢打這批糧草的主意,還暗暗地多添幾千石糧,包括頭一年補上的十倍糧食。


有皇甫大力相助,在屯田養兵制尚未落實前,邊城將士和百姓終于過上豐衣足食的好日子,冬天不用餓著肚子吃雪。

後來見他們不再缺糧,西北大糧倉也逐漸成形,皇甫才將心思轉向宰相一派,全心對付害他心情變壞的臭蟲。

不過他還是惦念著小九的不長個,年年讓人送來補身的藥材,什麼人蔘、靈芝、何首烏、雪蓮花,乃至于血蛤、金蠶、冬蟲夏草……他是不計成本的送,多到令人咋舌,吃到當祖母了也吃不完吧!

當時他很想寫封信告訴皇甫不要再送了,他家小九無意間在葫蘆谷的背面發現一座長滿藥草的山谷,里面的藥材多不可數,隨便一拔就是百年人蔘,千年靈芝、萬年何首烏、雪蓮花更是開滿山頂,各種奇花異草多到叫人眼花撩亂。

可是妹妹說這是人家心意,不收反而結仇,他想想也對,以皇甫那種與人反著來的個性,不順著他還真是會被記恨,還不如有來有往送幾纜酒以及搶破頭的綿羊油和羊毛制品。

妹妹腦子好,總能琢磨出他的心思,順著毛模讓這頭大老虎少了張牙舞爪。

「知道就好,那只小猴兒還沒我一只大腿重,我一根手指頭就能捏死他。」皇甫天絕笑得張揚,眼里全是對單九淨的興味。

那小家伙應該長幾斤肉了吧!不然也枉費他送了一車又一車的珍貴藥材,那里頭可有不少是他被皇上姊夫強逼著辦事,才從皇上的私庫中換來的補身聖品。

一听到小猴兒,單七鶴忽地連嗆了數聲,吞吞吐吐道︰「呃!小九她……變了個樣,相信你見了也會認不出。」

皇甫天絕冷笑地一嗤,「化成灰我也認得出。」

「難說。」連他都難以置信妹妹的女大十八變。

「嗟!一個臭小子能變到哪里去,還不是一樣瘦瘦小小,不長肉像個皺皮小老兒。」他還記得那丑樣,簡直是天下第一丑,要不是他天生膽大,不知怕為何物,準會被嚇得惡夢連連。

皇甫天絕一臉嫌棄,始終記恨著單家小九兒居然養不胖,害他差點要改姓。

他用盡了一切手段還是瘦得如枯柴一般,讓他想把當時的大夫痛揍一頓,學藝不精還敢出來行醫治病,根本是害人的庸醫。

回京後,他直接找上太醫院,一日三拜訪,把那些太醫嚇得臉都白了,戰戰兢兢地翻著醫書,找出「長不高」的原因對癥下藥,十幾個老太醫還因此嚇病了,讓找不到太醫看頭疼腦熱的嬪妃怨聲載道。

容貌更加出色的皇甫天絕根本不信猴子會變成人,听了單七鶴的話只覺得他真是個好哥哥,單九淨長成那樣還沒被嚇跑,果真有心。

「誰是皺皮小老兒,若是化成灰也認得出來誰是誰,那不是人,是神仙,伸手一搓骨灰就能掐算出前八代、後七世……」一道聲音從營帳外傳了進來,清脆悅耳,如泉水泠泠。

皇甫天絕聞言眸子一沉,射出銳利眸光,俊美容顏如同覆上冰霜,再無那令人如沐春風的笑意。

他不喜有人多嘴多舌,對他的話多有評論,人如天庭仙君清清冷冷,可沒人能忽視他的存在,氣勢強大地足以令人雙膝一彎,匍匐在地。

然而進來的人似乎感受不到他的不悅,還用賞美人的目光多看了他好幾眼,然後不問自取地給自己倒一杯白毫銀針,一口飲盡,毫無半點風雅。

「嘖嘖!這茶……」

皇甫天絕冷笑,「怎麼了?」這人敢說他的茶不好?這是貢茶,每年送進宮不到十斤。

「少一味。」

「哪一味?」皇甫天絕掃了眼穿著男子長袍的人,他最好說出個子丑寅卯。

「人情味。」單九淨笑咪咪地看他,在心底搖頭,他那張臉,明明超世絕倫,可每次都擺出「老子不爽」的嘴臉,平白毀了這張好皮相。

皇甫天絕驟地一眯眼,「你是誰?」

「單家小九。」

「小九兒?」他眼眯成線,凌厲地打量眉目如畫、唇紅齒白的……男人,他鼻翼張了又張。

「如假包換的單小九,皇甫哥哥呀!你太過分了,長得這麼魅惑眾生,你叫其他人怎麼活。」她沒說自己,卻看向他身後兩名長得還不錯,但比起他還差一點的隨從。

玄衣、玄風,武功在暗衛中數一數二,此時卻是被嫌棄了,只因不夠貌美如花。

「你是單小九?」他怎麼會長成這樣?一口氣堵在胸口,皇甫天絕面黑如墨。

「是呀!我終于羽化成蝶了,你看我要破繭而出多辛苦……啊!皇甫哥哥,你別捏碎我家的紫檀雕蚱猛望冬玫瑰椅,那很貴的,值很多很多銀子,你得賠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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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啟程回京面對風雨

听到那小財迷般的熟悉語氣,皇甫天絕眼中的殺氣漸漸散去,取而代之是狐疑和一些惱怒,黑眸斜睨著小圓臉,心里的一簇火苗由小指大小竄至腰粗的火龍,熊熊焚燒。

這是小九兒?

天大的騙局吧!干瘦扁平的小身板能吹風似的長大、拉長,曾經看得出的瘦骨被血肉包裹,竟然骨肉勻稱,發黃的肌膚如今幾無細毛地泛出玉質光澤,他不信一個人的變化有這麼大,有如洗髓伐脈,月兌胎換骨一般,從頭到腳煥然一新。

雖然他不相信眼前俊俏的人是小九兒,可是那雙特別明亮的眼兒卻是瞞不了人,閃著促狹、揶揄,晶瑩透剔、盈盈漾波,好似盛滿星星的湖泊。

「單小九,誰允許你擅自長成這樣,你問過我了嗎?」有心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這小子真對得起他。

皇甫天絕真氣著了,他費盡心思想把瘦皮猴養成小豬仔,可猴兒還是猴兒,誰知在他沒瞧見的幾年間,吃下去的補品都生效了,眼前人不但個頭抽高,還一身白女敕細滑肌膚,彷佛初綻的雪蓮花,玉潔無垢、冰清透皙。

小九兒,居然比女人還漂亮……

「皇甫哥哥,你該去問老天爺呀!我就吃呀睡的,然後有一天神蹟發生了,原來我是神仙下凡呢!」她自吹自擂地拍拍吹彈可破的玉頰,十分神氣地抬高下顎。

單七鶴、月牙兒都看慣了她這副模樣,她向來不在意臉皮,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見到畜生還能啤兩聲,十足地百無禁忌,嘴皮子俐落得緊,此刻兩人只是淺淺一笑,一個寵溺、一個崇拜。

然而有人是第一回看到,壓根沒有他們泰山崩于前而面色不改的本領。

「噗!」玄風忍不住笑出聲,他從沒見過臉皮這麼厚的人,好像自個兒真是神仙人兒,旁人見了最好合掌膜拜,神仙一高興了就給人賜福。

不過一道冷冷的眸光一掃,他面上如同被冷風刮過,有股火辣的疼,不敢再笑。

「你的神蹟出現的還真慢。」皇甫天絕冷嘲。

「來得晚總比不來的好,要是我還是兩塊豆腐高,我都要入廟燒神明了,罵祂們有眼無神,讓我明珠蒙塵。」好在真抽條了,不然真要哭求穿越大神,再讓她穿回去,穿上白紗當美美的新娘子。

燒神明……他嘴角一抽,「你還明珠?小九兒,你再多吃一點就真成豬了。」

「皇甫哥哥,你真惡毒,虧你長得美若天仙、沉魚落雁、閉月羞花,嫦娥見了都要飛離廣寒宮,掩面哭丑,怎麼能心如蛇蠅?以前你叫我吃吃吃,不吃還凶人,說我連豬都不如,這會兒又嫌我肉多,豬見了都唾棄……」

听到眼前人滔滔不絕的挖苦世子爺,玄風、玄衣暗暗心驚,這細皮女敕肉的小子死定了,世子爺雖天生容貌過人,卻最听不得一句「美」,敢說他容貌妍麗的人,墳頭的小樹都長得能遮蔭了。


可是更讓人驚恐的是,眼前人沒有躺在地上變尸體,而是听到世子爺毫無保留的放聲大笑,這是怎麼回事,世子爺瘋了嗎?

「皇甫哥哥,你不要以為笑就不用賠償被你弄壞了的椅子,那個黑心商人收了我一百二十兩,你們衛國公府很有錢,給我兩百兩銀票,八十兩不找零。」

皇甫天絕挑眉,「嗯?你這些年賺的銀子還嫌少嗎?一張椅子的錢也要坑。」這財迷居然把主意打到他頭上。

單九淨一副守財奴的樣子,痛心疾道的沾兩滴茶水抹在眼眶下方,「銀子跟我又沒仇,我干麼不開大門迎接,皇甫哥哥千萬別惦記我那些零散小錢,給我留點零花成嗎?」

皇甫天絕真讓她氣笑了,「听听,不讓你佔便宜倒是我的不是了,你還真能顛倒黑白,日漸出息了。」

「不敢,我也就學學皇甫哥哥的伶俐口齒,能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這樣談生意不吃虧,才能夠財源廣進。」

「嘻皮笑臉。」皇甫天絕想不到有一天會從他口中說出這句話,這四個字早些年可是某些人老掛在嘴邊說他的。

「是想嘻皮笑臉呀!可是笑不出來。」單九淨話鋒一轉,面色轉為凝重。「你剛和哥哥說什麼,為什麼都好似被毒蛇咬了,表情沉痛。」

突地,營帳內一陣靜謐,有山雨欲來的壓抑窒悶。

半晌,單七鶴嚴肅地開口,「小九,這事你別管。」他不想將陪他吃苦受罪的妹妹拉進混濁的渾水中。

她正色道︰「你是我哥哥,親哥,你好我才好,你有事我能置身事外嗎?我們是綁在一塊的兩枚銅板,誰也扯不開誰,掛在腰上叮咚響。」

「小九……」他一臉疼惜。

「木頭七,小九說得沒錯,你們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瞞著他反而對他不利,你們單家就出小九一個聰明人。」雖然老是被氣到,皇甫天絕卻不得不承認單九淨最對他胃口,這是個洞悉人心,擅長扮豬吃老虎的小狐狸。

「皇甫,你不要在一旁瞎起,給我添麻煩,朝廷之事和小九扯不上關系,她現在是個大夫,不宜介入那些麻煩事。」單七鶴少有的動怒,不給人好臉色看。

皇甫天絕笑了,眼神卻幽深,「這話你該說給小九听,你以為你不說小九就不知情?」

小九滿腦子裝得全是陰險狡詐,他倒想讓小九動腦謀劃謀劃,以小九那一肚子陰謀詭計,東方承那老匹夫對上他準沒好果子吃,小九是個沒法預測下一刻會做什麼的人,劍走偏鋒、膽大妄為,有時連他都招架不住。

「皇甫……」他是唯恐天下不亂嗎?單七鶴瞪了皇甫天絕一眼。

「小九,你想听嗎?」皇甫天絕當作沒听見單七鶴的阻止,潔白修長的十指相抵,置于下顎,那使人沉醉其中的深邃雙瞳閃著幽光。

單九淨不加思索的點頭。「想。」一定是出了大事,否則這兩個人不會嚴陣以待,皇甫天絕更不會沒事跑來西北。

「其實——」皇甫天絕才說了兩個字就被打斷。

單七鶴猛地一拍桌子,威脅道︰「皇甫,別逼我翻臉。」他真的不願妹妹再受更多的苦,他拖累她甚多,連這苦寒之地也拖著她來。

「你翻個臉給我瞧瞧,我還沒見過不要臉的人。」

「哥哥,臉翻了是後腦杓,不能見人。」

兩道聲音同時揚起,一個嘲諷、一個數落,配合得天衣無縫。

「你……你們……你們不是不和嗎?干麼聯手諷刺我。」單七鶴惱了,卻也無奈,一個皇甫天絕他就應付不了,再加上他向來听從小九的,他根本不是對手,被兩人直接輾壓成肉末。

「誰說不和了,合拍得很,皇甫哥哥是面冷心熱、口不對心、表里不一……」他就是做作、矯情,喜歡讓人完全猜不透他的心思,反反覆覆讓人捉模不定,但落到她手上,她卻是能把他的心思猜得七七八八。

皇甫天絕斜睨單九淨一眼,哼了聲,「把表里不一去掉,我勉強承認看你還算順眼。」

對那水煮雞蛋剝了殼似的光滑臉蛋,皇甫天絕越看眉心皺褶越深,老覺得這是個假貨,被偷天換日掉包了,讓他不由自主地火冒三丈。

小猴兒一只怎會搖身一變成了面白皮女敕的翩翩美少年?若是有人冒充,那眼神、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囂張語氣,真真叫人怒火中燒,什麼人這般無德,模仿得維妙維肖?

偏偏他再怎麼懷疑,小九的親哥都已經親口說這是小九,他懷疑也無憑無據,只能眼睜睜看著這個小白臉弄虛作假。

其實皇甫天絕也不是真的認為眼前人是假貨,但不甘心他才一錯眼,昔日喂養的「愛寵」就悄然無聲的變了樣,他沒參與到礫石變美玉的過程,猛地一見沖擊太大,讓他大受挫折,一時無法接受眼見的事實。

他的「寵物」長大了,怎麼可以不知會他一聲?枉他煞費一番苦心四下尋藥問醫,擔心猴子長不高。

單九淨趕緊把話題拉回來,「皇甫哥哥,這時候不是鬧內斗、窩里反的好時機,我哥哥的為難恐怕也是你的困擾,你專程跑一趟西北只怕不是探望,而是事態嚴重吧!」

雖然她遠在北地,但京城的亂象亦時有耳聞。

皇甫天絕向來討厭攪和朝廷政事,偏又卷入其中,他的出身是個沉重的枷鎖,他掙月兌不了,也沒法坐視不理,被無數只無形的手推著走。

有妖孽般傾城美顏的男人微笑說道︰「小九,你有沒有听過『慧極必傷』?」

單九鶴沉著臉,「皇甫,收回你的話。」這是他最憂心的事,妹妹的聰慧叫他心驚,他總是夜不成眠,希望她笨一點。

皇甫天絕沒看向想和他割袍斷義的單七鶴,一雙笑意深沉的眼望著膚如凝脂的小臉。

「小九,你哥哥被告通敵叛國。」

「皇甫!」他怎麼不講道義,一口氣全說了!單七鶴恨不得撲上去捂住皇甫天絕的嘴巴。

「什麼?」單九淨的身子晃了一下,眼前出現一閃一閃的小星星,縱使她再聰明冷靜,听見這種掉腦袋的大罪,還是心驚膽跳,頭暈目眩。

「小九,別听皇甫胡說,沒這回事,他說笑的……」單七鶴瞪著皇甫天絕的眼神充滿殺氣,明白地說著︰皇甫天絕,你給我等著瞧,打不贏你也咬死你。

不想妹妹為他操心的單七鶴趕緊上前安撫,可是妹妹一眼也沒看他,反手推開他,面色微白的走向皇甫天絕,眼中多了前所未有的冷意。

「參他的是你們的好伯父單昭輝,他聲稱手中握有單小七通敵的往來信件,他無意間在你們住過的院子瞧見,通敵是大罪,他不敢有所隱瞞,因此大義滅親,連忙上稟。」他說時語帶譏誚,微勾的唇似笑非笑,帶著一絲看熱鬧的興味,又有一絲憐憫。

「為什麼?」她問。

「因為西北富了,因為西北有了『雪花鹽』,因為你們兩手捉滿銀子。」

「他眼紅?」單九淨咬牙切齒。

皇甫天絕輕笑,「誰不眼紅?如果他曉得羊毛作坊是你的,貴如金子的綿羊油由你手出,甚至是葫蘆谷一年兩獲的糧食,相信他會想直接殺了你們,接收那難以計數的龐大財產。」

「他是誰的人?」她面冷如霜。

皇甫天絕露出贊許眼光,「三皇子。」

「皇後的人?」大伯父倒是攀上高枝了。

「沒錯。」皇甫天絕點頭。

「信呢?」

「毀了。」他說得雲淡風輕。

「你毀的?」她肯定,這麼問不過為了確定。

「你說呢!」他挑眉,誰會做吃力不討好的活,是他才咸吃蘿卜淡操心。

她行了個大禮,「大恩不言謝,只要不把我賣了,皇甫哥哥盡可使喚我,挖人牆角,專啃別人大米的事我最拿手。」

皇甫天絕受了她的禮,眼中多了笑意。

「小九,你怎麼知道這件事是皇甫擺平的。」他氣得只想沖回京殺人,把大伯父的頭顧砍下掛在城門口,壓根就沒想到這里來。

單九淨沒好氣的看了哥哥一眼,這榆木疙瘩幾時才會開竅。

她簡單解釋,「如果真以通敵叛國罪名論罪,來的就不是皇甫哥哥了,而是御林軍,此時你已鐵鏈纏身,等著坐上囚車。」

單七鶴訝然,妹妹真有諸葛之才。

「知我者,小九也。」皇甫天絕嫌棄地斜睨了眼單七鶴,瞧瞧你家小九多聰慧,就你是個傻的,還以為天子聖明,明察秋毫。

皇上被幾個皇子搞得一個頭、兩個大,頭痛不已,哪有心思查明罪名是否屬實,見到奏章就要朱筆一批,判處死刑,是他出言攔下,以已身作為擔保,皇上才輕放。

「皇甫哥哥對我的好我是知道的,你處處護著我、寵著我,讓我借你的勢立足,你是好人,沒得說嘴的大好人。」

她當年雖然打著利用皇甫天絕的心思,可這終究是因為他情願才能成功。

他跟著來到西北是為了當他們兄妹的靠山,沒有他的縱容,五百名府兵怎麼可能肯听她的,他就是來為他們撐腰的。

因為有皇甫天絕,初來西北的她沒人敢對她下黑手,離開後,隔年又來,這是在告誡西北的眾人,她是他的人,好生照顧著,若是掉了一根寒毛,他們會知道什麼叫血流成河,他從不介意幫老天爺收幾個禍害。

「我以為我是十惡不赦的大壞蛋,對你從沒好臉色。」皇甫天絕取笑,笑眼閃著光,顯示著好心情。

「大壞蛋又如何,你可沒對我做過一件壞事,我在西北所做的每件事若無你在後頭相挺,哪能順順當當、水到渠成,你可是我得道成仙的天梯。」她的貴人,能逢凶化吉。「哼!良心總算沒被狗啃了。」說得他渾身熨貼,光飲水也甜。

「那是當然的,你是我的皇甫哥哥嘛!你殺人、我把風、你挖坑,我遞鍬,你做壞事我幫著出主意,我們一起使壞,陰盡所有想算計我們的人……」

「咳咳!小九,這不是你該說的話。」單七鶴臉都紅了,臊的,他沒想到妹妹會這麼……口無遮攔。

「別掃興,小九這話說得讓人熱血沸騰,甚得我心。」

莫名感覺歡喜的皇甫天絕不曉得心中住著一人,他會牽掛、會思念,會為其做打算,卻不知道情意已生。

「皇甫,你別帶壞小九,她還小。」在當哥哥的心里,妹妹永遠是純真可人的小姑娘。皇甫天絕本想反駁單七鶴,誰知清脆的聲音先響起——

「我們什麼時候回京?」

玉白美顏,黝黑俊面,兩個男人同時面露錯愕地看向一臉無辜的單九淨,暗暗一驚。

單七鶴詫異道︰「你怎麼知道我們要回京?」這件事除了他和皇甫,以及當今聖上,無人知曉,她如何得知?難道有人走漏風聲?

她的傻哥哥呀!只會打仗,不懂人心險惡。

「若僅僅是盯上我們手上的銀子,大伯父何必要鋌而走險,舉發你有通敵之嫌,他也在九族之內,就不怕受到株連?」頓了頓,單九淨又說︰「我猜也是為了血狼軍,我沒猜錯吧?」

單七鶴開口聲音有點發抖,「小九,你怎麼猜得這麼準?」

她一嘆,「哥哥,剛才不是說大伯父站隊了嗎?爭奪龍椅不可缺兵,他們想要血狼軍,幫他們殺出一條血路,這樣的事情一想便知……我想皇上雖然相信哥哥無謀反之心,可利刃般的血狼軍太惹人注目了,不論放在哪里都讓皇上寢食難安,唯有放在眼皮子底下才安心,如此,召哥哥回京是一定的。」

誰都想把刀子握在手中,皇上也不例外,所以派了他最信任的人出面。

皇甫天絕點頭,「沒錯,皇上的意思便是將血狼軍充入京畿營,由我為主,你為副共同掌理,保護皇城的安全,震懾某些心懷不軌之徒……」

听著皇甫天絕說出真正的來意,單七鶴黯然,他還想率領血狼軍殺更多的敵人,為西北百姓做更多的事,他是遨翔天際的蒼鷹,不想失去自己的天空……

「小九先生,你真的要走呀!」

「小九先生,我舍不得你,你不要走……」

「小九先生,我會想你的……」

「小九,記得回西北看看,看你種出的大片玉米田……」

「小九,滿溢的美酒等著你……」

「小九,要回來,這里是你的故鄉……」

「小九……」

「小九……」

即使有再多的舍不得,單七鶴兄妹還是踏上了歸途,得知他們即將離去,與之親近的人紛紛前來送別。

其中人緣最好的單九淨身邊圍了一圈又一圈的人,有她的學生、有她的同袍,更多的是西北的百姓以及軍眷,個個手拿自家的大肥雞、雞蛋、菌子、自家菜園子種的菜……

來的時候像被放逐,走時滿載豐收,全是最誠摯的心意,她這才發現自己收獲的是人心,西北土地上可愛的百姓。

「先生,你走了,誰來教我們讀書?」淚流滿面的柴信依依不舍,抱著先生的大腿不給走。

著淚,單九淨低下頭輕撫他的頭,「張先生會繼續教你們認字,還有我在藥廬收藏了一百多本和醫理、藥草有關的書籍,你們每人都去抄寫一遍,當傳家寶留著……」

「什麼?」一听到又要抄書,小人兒飛快的放手,連忙退了好幾步,心里叨念著︰先生好狠心,都要走了還荼毒他們,醫書藥典那麼厚一本,要抄到什麼時候。

「柴小信,你躲那麼遠干什麼?」白費她的眼淚了。

柴信干笑著撓撓後腦杓,「先生,你一路好走,別太想我,我會吃得飽飽的,快快長大。」

「你這小渾球……」她滿懷的感傷都被氣走了。「哼!流放結束後,和你爹娘回京時若遇到什麼為難事,來找先生,先生在家門口種兩棵白楊樹,樹上掛著小燈籠,寫著『單』字,你們一定能見著的。」

「嗯!」他重重地點頭,一把眼淚、一把鼻涕。

「商勤、簡一帆。」她又叫著另外兩個學生的名字。

「先生。」略高一點的商勤、簡一帆走了過來,眼中含著淚,紅腫的眼眶顯示他們真的很不舍。

單九淨彎,在兩人耳邊輕喃,「在先生的藥廬書櫃的第七排,第八、九、十本書夾著幾張藥方,照著上面的藥方配藥能治病,相關的病征和效用都有詳細記載,要是你們生計上有了困難,便制藥去賣,或賣藥方子,至少可以賺……」

她說了一個數字,兩人驚訝地睜大眼,忘了要哭,一個藥方居然能賣那麼多銀子?

現在他們巴不得先生快走,才能趕緊去找書,把價值千金的藥方子藏起來。

看到兩個小娃兒的急迫樣,單九淨真是哭笑不得,她原本的用意是想給這些被流放的孩子有實質上的幫助,沒想到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學生都染上她財迷的習性,一听見銀子馬上兩眼發亮,忘了感傷。

擺擺手讓小孩們走,單九淨回到城中宅子,處理完該處理的事,找來了陳叔。

「陳叔,我把羊毛作坊交給你了,不過不要太惹眼,少收些羊毛,別擋別人的路,接下來到邊城接我哥位置的人不知是誰,就怕別有用心。能做你們繼續做,反之就收起來,不要想著賺錢,活著比銀子更重要。」

此去前途未卜,也不知最後會面對什麼,因此單家兄妹決定,不帶走陳家四口人,留下羊毛作坊和城外一百畝良田供他們維持生計,以免害了他們。

「是的,東家,老奴記下來了。」陳叔跪謝單九淨,東家分了兩成利給他們,不管作坊能不能開都感激在心。

「我們在城中的宅子你整理整理,再多蓋幾間屋子,供血狼軍休沐時有個去處,這里也是他們的家……」這麼大的宅子真是可惜了,她和皇甫天絕花了心思去弄卻住不了幾年。

「是,老奴會為他們準備熱湯、熱食、洗得干淨的被褥。」沒有這些血狼軍的浴血殺敵,百姓怎能安居樂業。

「嗯!不說了,我走了。」

西北,她第三個故鄉,再會了。

「一路順風。」陳叔淚送東家。



單九淨帶著月牙兒終于邁步往城外走去,除了皇甫絕天和所帶來的侍衛,要跟著一起回京的血狼軍已經在城外整齊列隊。

此次隨單七鶴回京的血狼軍約有兩萬左右。

三萬血狼軍有人不想打仗了,打算回鄉奉養爹娘,娶個老婆生幾個孩子,過著簡單的耕種生活,不願成為黨爭之下的犧牲品。

因為有了屯田養兵制,每位將士都領到足額的軍餉,加上賣雪花鹽的銀子都有分成,以及戰場上搜刮的戰利品,每個想回家的兵士手中至少有數百兩到數千兩的銀子,足夠買屋置地了。

單七鶴見他們去意堅決,他也不刁難的登冊去籍,放人回鄉,一人再送二十兩路費。

畢竟賣雪花鹽的銀子他拿大頭,幾年下來雖說不上富可敵國,卻也是富得流油,交給妹妹打理又翻了一番,給出去的只是九牛一毛的小錢,卻贏來血狼軍兄弟的尊重。

而一部分身有殘疾的血狼軍不想回家,怕拖累自家人,單九淨便將他們安排進了作坊或鋪子,活不重,賺的錢卻足以養活自己,他們是為國效力的將士,不需要拖舍,他們要的是尊重,他們可以挺起胸膛做人。

走和不走的,一共四千人,剩余的六千名血狼軍仍留在原營區,作為火種。

因為去了京城的血狼軍不一定能活下來,京城風起雲涌,皇子們誰也不佔上風,你扯我後腳,我斷你左臂右膀,互相潑潑髒水,殺幾個對方的人,沖突隨時有可能爆發,留一部分在邊關便是以防萬一。

誰知京城的兩萬血狼軍沒事,反而邊關的火種差點全軍覆沒,只因後來到邊城的監軍竟是三皇子的人,他不滿京城的血狼軍歸入皇甫天絕麾下,京城的動不得,便拿邊關的來開刀,私下調動軍隊要將他們趕盡殺絕。

當單七鶴接到消息時,六千名血狼軍只剩一半不到,他們逃向城里,又從宅子的地道逃往城外,去了葫蘆谷,看到滿谷滿倉的存糧,一個個悍不畏死的漢子哭了,明白了這是單家兄妹安排的退路。

他們在谷中待了一年才和單七鶴派出的人接頭,而後一行人分批到了京城,納入京城的血狼軍。

從那天起,西北不再是血狼軍的天下。

但這些都是後話了,此時的健康城外集結著兩萬身披黑甲的兵士,個個雄糾糾、氣昂昂,精神抖擻,軍容整齊整裝待發,只待軍號一響便會齊步走,走向充滿未知的京城。

單七鶴一身戰甲騎在馬上,目光往城內眺望,他在等人。

在他身後有兩輛馬車,一輛是樸實無華的平頂油布馬車,從外觀看再普通不過了,平凡得不能再平凡;一輛是碧頂金纓八寶馬車,車前掛了兩盞六角宮燈,兩旁垂著瓔珞流蘇、金碧輝煌,奢靡無比,亮晃晃地等人來打劫。

金碧輝煌的馬車簾子被掀開,皇甫天絕露出臉來,不爽地說︰「你家小九跌入糞坑了嗎?還讓這麼多人等他一個,他承受得起嗎?」這麼留戀西北的風沙,那就不要走了。

「小九要辦一件很重要的事,她很快就來了。」

「有什麼事比本世子更重要?」從不等人的皇甫天絕黑沉著一張絕世美顏,目光不善。

「銀子。」

「銀子?」

「她說只要提到這兩個字,你就能體諒她的身不由己。」妹妹不是看重銀子,而是無銀萬萬不行,回京後還有很多事要辦,得用到銀子。

「小財迷。」他氣消了一半,但仍是不痛快。

「我們和本家分家了,回到京城後並無根基,我們需要足夠的銀子和他們抗衡。」長房是三皇子的人,有所依恃,必定佔著長輩名義上門尋釁。

皇甫天絕嗤了聲,「有我,你們怕什麼。」一夫當關,萬夫莫敵。

單七鶴苦笑,「我們不能事事依賴你,得自立自強,我不能讓小九挨人白眼。」

妹妹十六了,該說人家,他若處處仰賴別人,自己無法在京城立足,哪能替妹妹說到什麼好親事,他不能一再耽誤她。

「誰敢給小九臉色看,我先……」

皇甫天絕還沒把「讓人趴下」四個字說完,單七鶴就嚷嚷起來。

「啊!來了,小九來了。」看到妹妹慢慢走近的身影,單七鶴咧嘴一笑,上前迎接。

「終于來了,這只烏龜……」倏地,他眼一眯,覺得不對勁,可是正要瞧仔細,一頭大黑熊已經擋在前頭。

「妹妹,事兒辦完了?」

皇甫天絕皺眉,妹妹?單小七在喊誰?

「嗯!差不多了,我讓他們晚兩天啟程,到時直接入城外的莊子。」輕輕柔柔的嬌嗓帶了一絲撒嬌意味。

這聲音、這聲音、這聲音……明明熟悉卻又有著不同尋常的嬌柔?

皇甫天絕快步上前,一把拉開礙事的單七鶴,目光看向那個人——

他瞬間瞪大了眼,「女的?」

一身新綠翠紋羊毛織衣裙,腕上是銀葉絲纏繞翠玉鐲子,金瓖五色寶石蝴蝶簪子斜插發絲,點翠耳飾,娉婷裊娜,玉姿仙顏,未言先帶三分笑,美人嬌如花。

「皇甫哥哥,你還沒走呀!勞你等候,著實對不住。」她微微一福身,千嬌百媚,笑靨瀲灩。

「你……你是小九兒?」普天之下只有一個人敢大膽喊他「皇甫哥哥」。

「我姓單,名九淨,在本家排行第九,叫我小九兒也沒錯,皇甫哥哥若是不嫌棄就叫我九兒。」單九淨笑眼盈盈,彷佛盛開的雪蓮花,清麗無雙。

「你是女的?」他怒極,沒想到自己被騙了這麼多年。

單九淨格格一笑,「好像是。」

「單小九,你敢隱瞞不說——」簡直找死。

「是你自個兒眼拙怎麼能怪我,我長得不像女人嗎?」她撫撫發,轉了一圈,再朝他拋去媚眼。

「你……」她確實五官柔美,嬌媚可人,展顏一笑有如桃花開,眼波如水,女子姿容展露無遺,皇甫天絕想到這兒,耳根發熱,氣惱自己居然看走眼了,把牡丹看成野草。

「不許罵人,我也是逼不得己,軍營不能有女人,我只好穿上哥哥的衣服扮童子,一扮就月兌不下來了,大家不識我是女紅妝。」一說完,她得意地笑起來。

「連我也騙,好大的膽子。」他想大聲斥責,可是發出的聲音卻像怕嚇到她似的,軟綿無力。

「皇甫哥哥不問我去做什麼事嗎?」她目露狡黠。

他一哼,「準沒好事。」

她不滿地嬌嗔,「誰說的,是天大的好事。」

「是對你而言吧!」

「哈哈……皇甫哥哥真是太了解我,這下真的要賺翻了,賺到錢,我請你吃糖,甜到心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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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車廂里談情

「你說什麼?」

震耳欲聲的吼聲從馬車中傳出,差點要掀了車頂。

皇甫天絕知道單九淨很聰明,而且還有點膽肥,仗著有他在背後撐腰,大大小小的事不知做過多少,便宜她佔,得罪人的地方由他擺平。

但他真料想不到她膽子那麼大,竟然敢打雪花鹽的主意,連皇上都知道西北的雪花鹽,她二話不說就動了手腳,還弄出這麼大的事兒,他怕自己也兜不住啊。

「皇甫哥哥也別一臉驚嚇的模樣,若我事先跟你提了,恐怕你也會大笑說真是好主意!然後弄更多的人跟我搶銀子,讓我一夕暴富的美夢瞬間腰斬。」

「我看起來像這種人?」跟她搶銀子?他是得多傻才干吃力不討好的事,他真敢擋她的財路,她就敢找三、五千名血狼軍喬裝土匪,攔路打劫再搶回去,半點不吃虧。

單九淨水眸一轉,靈氣乍現,「俗語有雲︰「知人知面不知心』、『財帛動人心』,滄海都可能化做桑田,何況是人?若被自己人坑了才更痛徹心腑,失去的不只是信任,還有朋友。」

人的一生不知和多少人錯過,唯有那幾個停下腳步,歡喜也好、悲傷也罷,曾經共同經歷過,她很珍惜這樣的情誼。

「我是自己人?」皇甫天絕輕輕挑眉,眼中星光跳躍。

她肯定,「當然是,你可是我的靠山。」

「小人得志。」看她一臉神采飛揚,他忍不住笑出聲,這丫頭真有趣,一點也不害臊,頗合他心意。

皇甫天絕半垂眸的凝視對面那顧盼生姿的少女,嘴角一點點揚高。小猴子也能長成如此妖燒嬌美,這天底下還有什麼事不可能,讓他這顆沉寂已久的心蠢蠢欲動。

「我就是小人,唯小人與女子難養也!皇甫哥哥要留心點,對我再好一些,不然又是女人,又是小人,怕你吃不消。」

「盡管放馬過來。」就她那點招式他還不放在眼里,也就小打小鬧。

「哼!瞧不起女子會吃大虧。」她又不傻,干麼和靠山杠上,那是她的活祖宗,保她長命百歲。

皇甫天絕先是一笑,繼而面色凝重,「你到底弄了多少雪花鹽?」

他越想越不安,心中扎了一根刺似。

「目前一百車,後頭不知道。」因為還在弄。

單九淨被京城那伙子人惡心到了,實在非常不甘心,她和哥哥好不容易在西北站穩腳跟,正打算大展拳腳,除了軍田外她還要買下大片的土地,幾座山頭,徹底地把邊城發展為不靠朝廷的商業大城。

可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好好地戍守邊關不插手朝政,居然平白無故被告了,還是會掉腦袋的罪名,叫她這口氣哪里咽的下。

因此從得知必將回京的那一刻,她便向哥哥借調留下來的那六千名血狼軍,日以繼夜的煮鹽、曬鹽,準備一百車的雪花鹽,晚他們兩日上京。

但這不是結束,而是開始。

雪花鹽裝車之後,煮鹽曜鹽的人繼續,可同一時間,向外發布咸水湖不再有駐軍看守,任何人有需要都可自行制鹽,湖的四周設立十處教人制鹽的圖畫看板,任誰看了都能一目了然。

相信會有無數的百姓涌向咸水湖,大鍋小鍋上下齊心,煮鹽的煮鹽、曬鹽的曬鹽,煙火繚繞,人滿為患,再之後,聞風而至的大戶人家、商人也會來,相信他們更直接,不是帶了人手便是在當地雇工,憂心咸水湖的水位下降,趕緊搶水制鹽。


單九淨預估,不用一個月咸水湖的湖水就要干涸了,屆時三皇子的人來接手,想要借著雪花鹽撈銀子,這計劃只會失敗,看到的恐怕是一個大洞和煮鹽燃燒柴火的痕跡。

對方就算再怒再惱,也只能把氣吞回去,咸水湖存在西北幾百年,是百姓的,朝廷又沒下令說不得私自制鹽,又如何找眾人的磚?

根據單九淨的說法,這叫「焦土政策」,一粒鹽也不留下,能帶走的全部帶走。

同時她也教屯田區的軍眷不要輕易交出一捧米,那些糧食是給自個兒的父親、丈夫、兄弟、兒子們吃的,不是讓人借此斂財、中飽私囊,因此除非是熟悉的人來收糧、運糧,否則誰也不給,朝廷管不到屯田區的糧食,也不能強行征收。

其實對方不用通敵叛國這下流招式誣陷她哥哥,她並不會痛下殺手,雪花鹽能減少西北百姓長年無鹽的痛苦,她又怎麼忍心他們無鹽可用呢?這也是被逼的,不反抗的話她自己委屈、難受。

「一百車?」這得多少雪花鹽。

「預估後面沒有一百,最少也有九十車吧!我跟李千戶說過,讓他們留下一部分藏在我哥宅子的地窖里,哪天鹽不夠用再取出,目前不宜把雪花鹽拿出來。」

如今家家戶戶都有鹽,若拿出去賣根本不劃算,一年半載後,情況就不同,初時可能有不少外地人前來收購,西北的百姓不會放過這筆錢。


一段時日後大家的鹽都賣了,又因為咸水湖干涸,無法再制新鹽,用一匙少一匙,那時候血狼軍把地窖里的鹽拿出來賣才是一本萬利。

「一百車的雪花鹽你打算放在京城賣?」她會被人盯上,京里的人沒一個傻的,一眼便能看出利潤有多高。

「看情況。」她還在考慮。

「什麼意思?」這丫頭還賣關子。

「我暫時不賣,回京後看看風向,若是情形還好就先買幾座近郊的莊子和田地,種上一年的五谷雜糧,再把雪花鹽分成小包賣,比較不引人注目。」她也怕死,雪花鹽是稀罕貨,賣起來當然要小心謹慎,有命在才能痛快花銀子。

听著她有條有理的說著,皇甫天絕竟有「吾家有女初長成」的感慨,她的聰慧令人又驚又憐惜。

「不想透過我把雪花鹽賣出高價?雪花鹽在我手中沒人敢生出旁的心思。」

「不要。」她拒絕的很果斷。

「怕我監守自盜?」他取笑。

「不是,而是你和哥哥有要事得忙,你的明刀暗箭已經夠多了,我不能事事再讓你為我出頭。」再說了,人言可畏,回到京城後他們便是兩家人,已恢復女裝的她無法像之前那樣肆無忌憚的和他同進同出。

要不是外面都是他們自己人,不然兩人同車而行可是犯了大忌,會被人一人一口涎地唾到名節掃地。

「我是你的靠山。」皇甫天絕此言一出,表明他已將她納入自己的羽翼下。

單九淨笑眼彎彎,「皇甫哥哥,我受了委屈你當然要給我撐腰,我還要橫著走,仗勢欺人呢!」

聞言,他春暖花開般柔了目光,「好孩子,打著我的名號任你橫,誰敢給你臉色看叫他來找我。」這才是京城一霸的本色,他的人他護著,誰也不能越雷池一步。

單九淨看著他柔和的目光,心頭怦跳,趕緊挪了挪身子,避開他眼神的嘟曦道︰「我不是孩子,你別揉我的頭。」

他們好像靠得太近,讓人有點臉紅心跳……不行、不行,不能想太多,雖然她是外貌協會的人,可是太過逆天的妖孽是別人的,她一不小心動了心會萬劫不復。

單九淨在心里提醒自己要冷靜,千萬不要沖動,沖動是魔鬼,以皇甫天絕的家世她是高攀不起,即使哥哥年紀輕輕已是從二品,可門戶不相當,他是宗子,世家不會要喪母者為宗婦。

世族是很講究的,沒有實力雄厚的家族做依恃,兩情繾綣也是枉然,最終勞燕分飛。

「哼!你小我五歲,哪里不是個孩子?而且我初見你的時候你小小一個,是只皮包骨的小猴子,真丑。」丑得只有那雙顯得特別大又圓的明亮眼兒能見人。

「那是以前,我長大了……啊!」

馬車忽然一個顛簸,單九淨沒坐穩,整個人往前一倒,撞進了皇甫天絕懷中。

噢!痛,這人是怎麼駕車的,害她差點摔死。

單九淨心里嘀咕著,想要撐坐起身,卻忽然听見皇甫天絕喃喃自語。

「……嗯!是長大了。」

單九淨終于察覺姿勢的不對,她正被他圈在懷中,胸口緊貼著他,霎時玉頰飛紅,整張臉燒了起來,「你……你的手……」

「是你自個兒投懷送抱飛過來,我不好折了你的心意,順勢一接。」

一股女子的體香飄入鼻中,皇甫天絕暗想,他以前到底有多瞎,見分不出雌雄?這體態多適合他,貼著他毫無隙縫,暗香輕送,沁人心脾。

「皇甫哥哥,你快讓我起來!這種姿勢我難受……」

皇甫天絕頓時笑得春光明媚,「哪兒不舒服,我揉揉……」

「不能揉!你……你快放開,抱得太緊了。」她越說越小聲,臉也越來越紅,因為底下有個硬物頂著她。

單九淨真的欲哭無淚,她好歹當過護理師,上過性教育課程,怎麼不知那是什麼,可她動也不敢動,怕他獸性大發,當下辦了她。

單九淨試圖求助,偷瞄旁邊的月牙兒,然而月牙兒因暈車服了藥,睡得不醒人事還兼打呼,渾然不知主子陷入危機。

這時候,她忍不住懊惱為什麼沒有堅持讓皇甫天絕滾回他自己的車上!一開始她是拒絕皇甫天絕無理的要求,說要跟她同一輛車。

男女七歲不同席,以前她裝成男孩子,他也不知她性別就算了,現在都知道了,他怎麼還要跟她擠?而且他沒事棄他那輛豪華馬車而和她擠,莫非是看出其中的玄機。

其實她的馬車是改造過的,底下是精鐵打出鋼圈做成的避震器,避免車子搖晃得太厲害,兩排相對的座椅是雙層的,在上層的座椅拉直往下壓,便是一張床。

坐椅下方有幾個分層櫃子,有的放藥物、有的放茶葉、有的放炭火和小火爐,盅、碗、碟、茶壺,以及一些小零嘴,車子的頂層有夾層,放了枕頭、棉被和換洗衣服,往內點還有個不起眼的暗櫃,專放銀票。

然而皇甫天絕這人霸道起來她實在管不了,只好讓他上了車,可她怎麼也沒想過會發生這種尷尬事啊!

他低笑,刻意往她腰上一掐,「不緊,剛剛好。」

「你放手,不許踫!」她惱羞地用縴縴蔥指抓向他的手背,三條血痕立現。

「不許我踫要讓誰踫?」目光一沉,他聲音低沉,如磬低鳴,听在耳里帶點回音,撩動人心。

這話怎麼說得好像他對她有意思?還佔有欲十足。

面上一燙的單九淨伸手推他,「皇甫哥哥,你先放開讓我起來嘛,我倆同車已是逾禮,若再被人瞧見,你一世英名就完了。」

感情問題可以晚點再討論,兩人此時的姿勢真是太過曖昧,讓人瞧見不好解釋。

「我像是守禮的人?」他從不是被世俗約束住的人。

懷里突然多了具軟玉溫香,若依皇甫天絕昔日的習性,這人的下場十之八九是被他一手甩開,可是當那人是打小就被他護著的小九兒,他那手不僅甩不開,還只想將人留在懷中,當年干癟的小豆芽都長肉了,還腴女敕滑手,讓他有種果子熟了可以摘下的感覺。

這是他的,他喂養許久的小寵,沒他的允許豈能容人觀覦,這世間能讓他看得順眼的人可不多。

單九淨抗議,「你不是,但我是呀!我雖沒有爹娘,可也是循規蹈矩的好人家姑娘,我總得留些好名聲讓哥哥好做人。」

她其實並不想回京城,她還是喜歡縱馬而行卻不會受人譴責的西北,雖然冬天冷得叫人不願出門,整日待在炕上。

「你循規蹈矩?」像是听到天大的笑話,他冷嗤。

滿山遍野瘋跑的小猴子真有臉說自己循規蹈矩,她不是上山采藥,教人如何識藥草、采山貨,便是四下尋找肥沃的土地,帶了幾名身手不凡的血狼軍走遍黃沙漫漫,深入黑水河的盡頭,和一群野人打交道。

如今西北幾處大一點的屯田區就是她尋獲的,而她也不怕辛苦的告訴別人什麼季節種什麼作物,什麼土質適合哪種糧種,讓貧瘠的土地充滿生機,處處綠意盎然。

他很意外天天在外面跑的人居然曬不黑,瞧瞧單七鶴那塊大黑炭,往樹下陰影處一站根本瞧不見人,可她一身細皮女敕肉的,絲毫不因西北的風沙而粗糙,細白如雪,有如抹上一層月光般,晶瑩透亮,讓人愛不釋手。

她一臉正經,「裝也要裝得像。」

是呀!裝,那個吃人的地方可不管你是貧窮或富有,他們看重的是權勢,沒有權勢的人只能照著他們的規則玩,一旦出了錯便會遭受抨擊,群起圍攻像要咬下人身上一塊肉,甚至連立足之地也沒有。

想想就心塞,累呀!

「是得裝,小九,記住一件事,除非在我和你哥哥面前,否則千萬不要讓人看出你在想什麼,你是聰明人,應該听得懂我在說什麼。」真想把她塞進荷包里,隨時帶著走。

皇甫天絕的保護欲爆發,他也不曉得為何會有如此強烈的情緒突如其來,總覺得她的好遮掩不住,若是沒牢牢守護,她會因此受到傷害,而他絕對不願見到這種情況。

聞言的單九淨也不掙扎了,面色凝重,「如今京里的情況已惡化到真話也說不得了?」

他輕嗤,「真話、假話誰又說得清,雖然你兄長是從二品,但畢竟血狼軍不在手上,無家族勢力,又被三皇子一系針對,總有些人會不以為意,京城不比西北,到處是目無王法的達官貴人,仗著一點裙帶關系便橫行霸道的浪蕩子更多如狗。」那些家伙的品行也跟畜生一樣,一群狗雜碎。

她一下子就悟了,「你是叫我沒事少出門。」

「聰明。」

「可是我要賺銀子——」銀子是她最好的兄弟姊妹。

「那是男人的事。」他打斷她的話。

「我喜歡銀子。」指望她哥哥養她,那還不如等著太陽從西邊升起,她哥哥最看重的是血狼軍,手邊有錢會先想到他們,他為了養兵,買武器、戰馬,安置傷殘老兵,已欠她五十多萬兩了。

哥哥根本沒有金錢觀念,有多少銀子就花多少銀子,從沒想過銀子從哪里來,要不是她生財有道,兄妹倆都要勒緊肚皮喝西北風。

「我給你。」反正他銀子多到花不完。

「不要。」無功不受祿。

「你還跟我分你我?」當她把他的五百府兵當私兵指這指那為她干活時,可沒見她有絲毫客氣。

「不是,我只是覺得我自己有能力何必用別人的?我娘留下的嫁妝鋪子也該用起來了,不能一直租給別人,萬一租久了就成別人的呢!」是他說的京城龍蛇混雜,想在京城混得風生水起背後一定得有靠山,能做生意賺錢的背後定有靠山,搞不好會惦記上她的鋪面。

當時一口氣全租出去是迫于無奈,一來他們兄妹沒有根基,也沒有人手管理,二來也不想便宜貪得無厭的長房夫妻,如果兩人對佷子、佷女好一點,全送了也不心疼,可偏偏心術不正,財要人不要,把他們當畜生看待。

所以當時她想,與其肥了別人的荷包還不如出租,至少一次拿回六年的租金。

「然後呢?」她精于算計,不會只看眼前。知道瞞不過他,單九淨不情不願的亮出底牌。

「你曉得我在西北還有很多東西沒運來,等定下來再做打算,可是凡事得未雨綢繆,我那些可全是好東西,能賺多少銀子呀!」

她的綿羊油、羊毛毯、羊毛被、棉布,以及成鐘成繚的高粱酒和果子酒,那一片連成一片的糧食,她可是花重金投入許多心力,若是不把這些賣進京城,她可就要血本無歸。

另外還有葫蘆谷里的茶,頭一年只有數十棵母樹可采葉,炒制下來不過兩、三斤,根本不能賣,第二年、第三年亦如此,只能留下來自用。

第四年扦插的子株長成了,終于有點進項了,制出百來斤左右的茶葉,香醇的氣味回甘有韻,硬是讓她賣出萬兩高價,被一名茶商全都包了。

今年是第五年,剛采下一批春茶還沒炒制好,皇甫天絕來了,讓她頓時手忙腳亂沒炒出以往的香味,品質差了點。

她的賺錢大計被迫停擺,叫人哪能不心疼?

還有滿山谷的藥材……唉!唉!唉!割心吶!

「你呀,真成小財迷了。」開口閉口都是銀子。

單九淨幽幽一嘆,「皇甫哥哥,我累了,你要不要回到你金光閃閃的大馬車,這里有點擠……」

「閉嘴,不是累了嗎?快睡。」不會哄人的皇甫天絕輕拍她的背,就是不肯走。

這種情況她睡得著嗎?那未免也太粗神經了。

可是奇怪得很,在一下一下不輕不重的拍撫下,單九淨的眼皮越來越沉重,不知不覺中發出細微的鼾聲。

睡著的她沒瞧見環抱著她的妖孽男子緩緩逸出一抹笑,眼神溫柔地足以滴出水來,低頭凝視她全然信任的睡容。

「快,快讓開,驚馬了……小心,小心,馬過來了,快點避開,要踩到人了……」

剛一進城門不久,迎接單七鶴等人的是別開生面的一幅景象——一匹紅棕烈馬,嘶鳴著拔足狂奔,企圖將馬背上早已面無血色的人甩到地上。

周遭眾人的驚呼聲回蕩在大街上,驚醒了睡夢中的人兒,秀眉一蹙不太耐煩,縴縴素手揉著眼皮。

她迷茫地問︰「怎麼了?」

「沒事,繼續睡。」剛睡醒的嬌軟嗓音充滿慵懶,心口一蕩的皇甫天絕大掌一伸覆住微睜的星眸。

「很吵。」尖利的叫聲很刺耳。

「我讓他們別吵你,乖,好好睡,你眼眶下方都出現青影了,丑。」這可憐的小模樣讓他看得很心疼,這一趟路真委屈她了。

從昨天開始,不暈車的人忽然吐得七葷八素,全身發軟躺了一天一夜,快進城時才稍微打個盹,閉目休息。

自個善醫卻不肯吃藥,堅稱是藥三分毒,寧可死撐等不適過去。

「才不丑,貌美如花,你別酸葡萄嫉妒我,我就是滿青也是好看的。」她取一粒自制的雪蔘丸含在口里,濃郁的人蔘精華一下子融化了,人也精神許多,神清氣爽。

「嘖!還是個愛美的。」嫉妒她?他原諒她剛被吵醒神智不清,正在作夢。

「愛美是人之天性,你就是嫉妒我。」她使起小性子,偏要指鹿為馬,仗著他的縱容。

從邊關到京城足足用了一個半月時間,皇甫天絕日日坐在平頂油布馬車內,卻把八寶紅纓大馬車讓給龍衛玄風、玄衣,讓人好無言。

可是在朝夕相處中,曾經親曬的兩人更親近了,雖然馬車上多了個月牙兒,但某人可一點也不曉得臉皮規矩為何物,常常伸手一撈就把認命了的單九淨撈進懷里,又揉又抱當成寵物。


單九淨義正詞嚴地說了幾回無效後便不說了,這人根本不跟人講道理,向來我行我素、無禮至極,敢糾正他只會讓他變本加厲,下場無敵慘,他用行動來說話,順他者昌,若敢反抗,生不如死。

確切體會到無賴作法的單九淨只好一翻白眼,由他去吧!

但是如果拋開世俗規矩不說,其實他比避震器好用,每每在他懷里,一點也感受不到上下彈跳,左右搖晃的難受,而且這個大暖爐很舒服,幾乎一閉眼就能睡著。

也許是因為安全感吧!只要有他在身邊,她總特別好睡,知道不論馬車外有多少刀光劍影,她都不會看到一絲一毫。

她明白自己的心已經越來越偏向他,也是因為如此,後來才默許了他的親匱。

而且她偶爾會想,這樣日日同乘一車的事情雖然傳出去對她名聲不好,可他們進京後,就要橋歸橋、路歸路,再怎麼親近也就這一段時間而已,不如好好珍惜相處的時光。

「是,嫉妒你。」皇甫天絕立刻哄起她,「你再睡一點,到了地方我會叫醒你。」

她是小猴兒的時候他沒哄過,如今長大了天天都得哄……這是欠了她嗎?為何他不氣不惱反而心甘情願,歡喜得很。

她小懶貓似地伸伸手腳,搖搖頭坐起身,「不了,不想睡,外頭發生什麼事,一片鬧哄哄的。」不像市集攤販的吆喝聲,倒似聚眾鬧事,耳邊听到的盡是尖叫、大喊,奔跑聲,還有小孩子被嚇到的哭聲。

「馬驚了。」

「人沒事吧?」

皇甫天絕在有人嚷嚷時就找玄風來問過,此刻回答得言簡意賅,「似乎是有人當街縱馬,誰知道後來馬驚了,一路過來沒有損害是不可能的。」

「誰家的馬?」出了這種事還沒人敢出面指責,可見這人的出身不錯,不是大官門戶便與皇親國戚扯上關系。

「不清楚。」不過能擁有西域名駒的人家不多,皇甫天絕心中有幾個人選,然而他完全沒有想插手的,覺得那些人騎術不精還膽敢騎馬炫耀,根本是自討苦吃。

「誰去救了?」大街上縱馬太危險了,簡直視人命為草芥,是該受點教訓,不過放任驚了的馬匹亂沖亂撞,也會擴大傷亡,還是早點阻攔好。

「你哥。」

她一怔,「我哥哥?」

「對。他在隊伍的最前方,當仁不讓。」

浩浩蕩蕩的血狼軍駐紮在城外,只有兩百人跟隨單七鶴,軍容嚴謹的進城來。這場面是皇甫天絕的主意,得了皇上的準許,此舉一是威懾作用,警告三皇子、東方承等人,血狼軍在此,有本事來搶,不要再使什麼下三濫手段污酸良將;二是嘲笑、諷刺,枉費皇後用盡心機為兒子謀劃,反而弄巧成拙送了他一份大禮,他謝謝她的成全。

原本只管打仗的血狼軍是兩不相幫,忠于皇上、忠于朝廷,可你們非要將人家的頭兒逼得無路可走,這下可好了,人家直接來投奔皇上!

這仇結得可深了,日後相見,雖然不致惡言相向,可總沒好臉色看,把人得罪慘了就不要指望以德報怨,真遇到事了自求多福。

單七鶴老實,面對陷害,忍一忍就過去,拳頭再硬硬得過石頭嗎?不認了還能怎麼樣?要累積實力日後堂堂正正打臉回去。

可單九淨心眼小,從得知單家長房為了名利權勢而想害他們時,一連串的報復行動已開始布局,只等她回京後執行。

「騎馬的人是男是女?」因為是自家兄長,單九淨的兩眼特別亮,潛在的八卦精神無限放大。

「你問這個干什麼?」他不喜她過度關心旁人。

「英雄救美呀!哥哥年紀不小了,也該娶個嫂子了,不然日後當了京官誰管家,我可沒空管府里那些拉拉雜雜,雞毛蒜皮的雜事。」

她要掙銀子,天天往外跑,坐在府中當賢妹的事她可做不來,而且有些事要夫人出面應酬,她這位大小姐不能越俎代庖。

在西北,大姑娘也能撐起一片天,文能理家,武能上馬,生性剽悍又強,女兒當家不輸誰家兒郎。

可在京城不行,姑娘家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到寺廟燒香也要看時辰,一年出門幾次屈指可數,跟金絲雀無異。

「想多了。」哪來那麼多英雄救美,就算救了也不一定是良緣,京里多的是囂張跋扈的貴女,踫到一個是家門不幸。

「皇甫哥哥,你眼力好,幫我瞅瞅是男是女,長得好不好看。」她好盤算盤算。

「當我整天沒事干,給你跑腿來著。」啥閑事都管,也不怕真管出事來,京里事事事小,也是事事事大。

皇甫天絕說歸說,還是挑起車簾子往外瞄了眼,隨即又放下,嘴角一勾,笑得帶著三分興味。

「怎麼樣、怎麼樣,你快說,別吊我胃口。」一遇到和她哥哥有關的事單九淨就來勁,興奮無比。

「女的。」

「然後呢!」她接著追問。

「美人。」

聞言,她兩眼更亮,「有多美?」

「京城第一美人。」他笑中帶幾分惡意,眼中流露出有好戲可看的謔色。

听著這稱號,單九淨不自覺的搏眉,「皇甫哥哥,她這是不是在打你臉,給你難看。」

「怎麼說?」他背靠後面的軟枕,神情愉悅。

「在你這個珠玉面前,她憑什麼稱京城第一美人,再美能美得過皇甫哥哥嗎?肯定是個假貨,家里有那麼點權勢,有個算得上名兒的人物在後頭撐腰,人家給他面子才捧出來的美人。」會認為對方有點家世,主要還是因為這個時代的不公平,蓬門小戶的姑娘不敢傳出美名,畢竟這是禍不是福,無權無勢的小家碧玉早被豪門大戶搶進內宅當小妾了。

「嗯!這話中听。」

小九兒真聰明,一猜即中。

不過雖說是有意吹捧,那女子確實有幾分姿色。

單九淨眼珠子一轉,多了淘氣,「皇甫哥哥,這人是誰?」

看了她一眼,皇甫天絕眸色一深,「東方艷色。」

「東方艷……東方?」是那個東方嗎?她用眼神問。

是那個東方。他眸底生笑。

「壞人,逗著我玩呢!」一說完,她由馬車上一躍而下,動作快得連皇甫天絕都反應不過來,沒來得及捉住她。

只見單九淨兩手一投腰,中氣十足的大喊道︰「放下那姑娘——」

一听到妹妹的聲音,向來听妹妹話的愣頭青單七鶴手就當真一松,被他從馬背上搶救下來的小姐還沒回神,根本來不及阻攔或防備,忽地掉落地面,劇痛一下子襲向全身,讓她差點昏厥。

原本是救命之恩,理應重禮回報,可這會兒卻成仇,東方艷色恨不得一巴掌賞過去,給予教訓。

「你……你放肆,竟敢對我家小姐無禮。」一名穿著桃色比甲的妍麗丫頭滿臉慌色的跑過來,人還沒到先橫眉豎目的破口大罵,看得出是個刁鑽的、權貴之家地位頗高的丫頭。

「這……」單七鶴看東方艷色痛苦的樣子也有點心虛,他好像不該放手,至少要讓人站穩再說。

單九淨大步上前,「放四,還放五呢!要不是我哥哥救了她,你就等著抬她的尸身回去了,沒見過忘恩負義忘得這麼快的,早知道就別救了,讓她去死。」一個下人也敢指著當官的鼻頭罵,主子的品行可見一斑。

「你……你太張狂了,知不知道我家小姐是誰?」丫頭蓮袖氣得嘴直抽,意圖抬出主家威嚇人。

「吱!救人還救錯了,得先打听你家小姐是誰才能救呀!好啦!我們知道你的意思,以後你家小姐再遇險我們絕對袖手旁觀,不管這閑事,又不是我家的人,誰管她的死活。」單九淨語氣相當不客氣,十足表現出武將家女眷的粗鄙和不識相,毫不通情理。

「你……」蓮袖揚起手就想給人一巴掌,受寵的丫頭心氣高,受不得氣,必要討回面子,不管周遭人的指指點點。

然而這時一道輕柔的聲音響起,帶點虛弱。

「蓮袖,住手。」

不甘心的蓮袖听到主子發話,卻還想沖上前打人,「小姐,她太猖狂了,讓奴婢替你教

「我說的話你不听了嗎?」東方艷色語氣雖輕,但冷意鮮明。

「小姐……」蓮袖雖然畏懼,卻還氣呼呼的,不願放過單家兄妹。

「還不扶我起來。」東方艷色低斥。

「是。」她彎腰一扶,兩眼還狠狠地瞪人。

覺得全身快散架的東方艷色忍著痛,隨著連袖的力道站起來,嬌嬌柔柔地頭一抬,露出略帶狼狽,卻無損美貌,只覺楚楚可憐的臉。

她看向馬上男人的模樣,心湖微微一蕩,頷首致謝,又轉頭一看言語粗俗的女子,眼角上勾,下方有顆淚痣的鳳眸閃了閃。

「多謝相救,小女子是東方艷色,若是在京城有事大可來尋。」

她以為一說出自己的名諱,听到東方兩字,眼前數人必會又驚又懼,惶惶不安的上前致歉,不敢再有一絲不敬,但可惜,她眼前的兄妹倆對姓東方的非常有敵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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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3-28 00:12:30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原來有婚約

「多謝東方小姐的美意,文臣、武將一向不相與,東方相爺高高在上,非我等能攀附,凡是正義之人,見到今日之事都會出手相助,就算驚馬者是販夫走卒也是如此,見人有難伸手幫助是人之常情,單某不敢妄求回報……」

單七鶴本就行事坦蕩,不會因為一點小恩而索取報酬,如今听見對方姓東方,便明白妹妹為何出面,更不想跟對方扯上關系。

他立刻換下溫和神色,擺上懾人的臉色,一番話說得合情合理,施恩不望報,為人處事堂堂正正,同時表明兩人毫無牽連,他不會向東方家靠攏,獨善其身,小姐哪來哪去,千萬別黏上他,道不同不相為謀,今時一別,各自兩忘,來日雙方還是陌生人。

可一向受人吹捧,心高氣傲的東方艷色一听這話,心里可就不舒服了,一個小小武將也敢不把她放在眼里?

不過不等她開口,她身後目中無人的丫頭便氣勢洶洶地揚聲,嘴巴一打開便護罵不斷,忘了自己是下人,當眾罵朝廷官員。

「我家小姐肯跟你說話是你的榮幸,你還擺起架子臭著臉,真當我們相府是吃素的不成……」他救她家小姐本就應當,哪輪得到他決定要不要謝禮,她家小姐隨口一說要致謝他就當真了,真是好大的臉。

東方艷色雖然氣惱眼前人的不識抬舉,但她要維護名聲,哪能當眾說這些,丫鬟自然也不行,于是斥道︰「蓮袖,閉嘴。」

「小姐……」蓮袖一臉錯愕,她一向是小姐跟前第一人,其他婢僕都得賠笑地喊她一聲蓮袖姊,怎麼今日替小姐教訓人,小姐卻不高興?

「退下。」成事不足,敗事有余。

「小姐,奴婢只是不忍心你受委屈,連相爺都對你寵愛有加,一個當兵的哪來的臉拒絕你的好意。」她瞪著一身戎裝的單七鶴,一副想咬人一口的模樣。

在蓮袖看來,相府是朝廷第一等的世家,誰也不能無禮,她罵人沒罵錯,偏偏因為他,她被小姐喝斥了,這份仇結下了。

「夠了,別讓人看笑話,人家不領情是一回事,我們表明了態度是應當。這位壯士,失禮了。」東方艷色端莊行禮,表示她是知恩之人,不會行無恥之舉。

「好了,我知道了,可以讓開嗎?我們還要面見皇上,說明軍情,入城的將士不得在大街停留太久,以免擾民。」單七鶴話語嚴厲,不賣相府千金面子。

「你……」蓮袖又想罵人了,橫眉豎目的,活像他罪該萬死。

東方艷色這次不給她開口的機會,「蓮袖,我說過的話你听不懂嗎?」太自以為是了,給府里召禍。

連袖瑟縮了一下,委屈地閉了嘴。

東方艷色又看向單七鶴,覺得他偉岸挺拔,再瞧瞧他後面軍容整齊、肅目冷顏的兵士們,起了惜才之心。

不論他是誰,必是個將才,將其收攏不啻是如虎添翼,為東方家添一助力。

「小女子知道壯士為人坦蕩,施恩不望報,但小女子若是當真不致謝,便是失禮,不知壯士姓名為何,家住何處,來日定登門道謝。」她言下暗示還有天大好事等著,別輕易錯過。

看她一直不走,攔在路中央不給過,單七鶴不耐煩的吐出一個字,「單。」

「單?」她眉頭一豐。

「可以讓路了嗎?」他語氣多了冷意。

東方艷色卻像是听不懂人話,一步也沒動。

以美色著稱的她不相信有人見了她如花美貌能不動心,對她一直冷言冷語,她展顏一笑,美目盼兮,眼眸中流動著勾人波光,把提點的話說得更明白。

「讓是讓,可你尚未告知名字,天子腳下,人才輩出,有人幫襯著可以少走冤枉路。」

「我……」單七鶴想說能打就好,不需要人幫,大丈夫頂天立地,當靠自身本事掙得功績,但他尚未說出口,一道清脆的銀鈴笑聲從旁傳來。

「哥哥,這位姊姊是不是看上你熊一樣的力氣,狼似的凶狼,以及鷹般的銳利眼神呀!不然為何一直追問一個外男的姓名,還要主動登門?我以為京城里的女子都是秀外慧外,知書達禮的大家閨秀,沒想到比我邊城女子還豪放,光天化日之下攔著男人要嫁……」


听到帶著諷刺又嘲諷的女聲,東方艷色臉色一陣難看,她攔著此人說話確實是以色相誘,但被人一言道破,實在顏面無光。

東方艷色目光掃向站在單七鶴馬邊的單九淨,眼神微冷,哪來的女子敢與她杠上,和她唱反調?還有這張臉……未免長得太好。

「別胡說。」單七鶴臉一紅,不是因為東方艷色,而是妹妹的取笑。

對他來說,止住驚馬避免傷人是他的目的,救人不過是好意,而等知道對方身分,那些好意就蕩然無存了,任憑她再美,他也沒半點興趣。

單九淨笑嘻嘻地反駁,「我哪句話說錯了,她難道不是在眾目睽睽之下堵人,無視軍威浩蕩?她這不是恨嫁是什麼,正巧我缺了個嫂子,要是哥哥喜歡,我也不是不能考慮。」

「放肆。」冷著臉的東方艷色沉聲一喝。

「不要對著我妹妹大吼,我救你是出自仁義,不是讓你大呼小叫欺負我妹妹,你若對我有心,很抱歉,我心儀的不是你這種人,快快離去,勿要糾纏。」在單七鶴心中妹妹是他的唯一,誰都不能欺辱。

「哥哥說得好,真漢子,妹妹崇拜你。」

單九淨毫不遮掩地做出捧心的姿態,身後的兩百名血狼軍會心一笑,羨慕頭子有個真心為他設想的妹妹,同時澤被兄弟們。

害臊的單七鶴模著耳朵憨笑。

單九淨又說︰「喂!那個東方家的大小姐,你可不可以讓開,不要擋路,我們還趕著去兵部掛個名兒呢!」長途跋涉,大伙兒都累了,早些報到也能早點休息。

看著身著黑甲的軍士,東方艷色臉上閃過一絲陰晦不明,「你們是哪來的軍隊,沒听過最近有軍隊調動。」

「嗟!你是誰呀!就算皇後也不得干政,你一個東方家的姑娘也想打探朝廷消息,莫非以為自己可以只手遮天,管到皇上頭上。」

單九淨這番話不只表示「你是什麼東西,多大的臉呀!軍隊的調動還要知會一聲嗎」,也是一種表態,城門口有眾百姓圍觀,她刻意揚高聲量讓所有人都听得見,也上達天听。

她是在對皇上說明︰皇上,我們都是你的兵,絕不會和東方宰相同流合污,通敵叛國絕對是個誤會,你叫我打誰就打誰,不會有二話,為吾皇盡忠,鞠躬盡瘁,死而後已,你看見了吧!

所以自視甚高如皇甫天絕都不得不贊單九淨絕頂聰明,是個不可多得的奇才,什麼事發生她都能營造對自己有利的局面,不管往哪放都能氣死敵人,那損人的功力更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比他還要剽悍。

「不說清楚不得由此過,我懷疑你們是敵國的奸細。」看到自家來了近百名府衛,東方艷色露出充滿自信的笑容。

她知道一百人要擋眼前明顯訓練有素的軍隊是不可能的事,可是只要對方敢動手,她便能以東方家的名義向五城兵馬司求援,佯稱敵人入侵,將這些人一舉殲滅。

對她而言,別人的命不是命,一百名衛兵就是棋子,為她所用,她只想看那個對她不敬的女子受點教訓。

在這京城中沒人敢往她頭上踩,今天可不能讓人破例,若不殺雞儆猴,日後誰都能踩她一腳!

被稱為敵國的奸細,又見東方家一百府衛擺出動手的架式,血狼軍們個個面色凝肅,殺氣立現,單九淨卻是格格發笑。

「原來東方家的大小姐是個傻的,怎麼傻成這樣,你爹娘知道你是傻子嗎?」

「傻子、傻子、傻子、傻子、傻子……」原本心中有怒的血狼軍此起彼落的起,附和他們疼愛的小九,一人一句笑罵著,把向來愛擺架子的東方艷色氣到雙頰漲紅,怒不可遏。

東方艷色怒道︰「你……你才是傻子,天子腳下豈容人作亂,你若不老老實實交代,天都不饒你。」這丫頭敢罵她!這些人、這些人……定要他們見不到明天的日出。

「唉!你爹娘也真可憐,居然不知道你是傻的,還放你出來丟人現眼,要是我們沒有兵部發的通行文件,能一路順暢無比的進城嗎?你不長腦子也別當別人沒有腦子呀,你這心態真是要不得。」單九淨只差沒食指往她腦門戳,叫她回去看看大夫,查一下腦子還在不在。

「不許說我爹娘……」東方艷色忿忿地紅了眼眶。

她偏著頭,「不然要說你祖父嗎?」

「你敢——」東方艷色怒斥。

「養不教、父之過,你爹沒教好你是家學淵源,一代傳一代,代代相傳,追本溯源就是祖宗八代沒做好,才會教出不如人意的子孫,只怕越往下越不如意……」

東方艷色忍不住拉高嗓門,「住口,誰允許你編排我們東方家是非,當今皇後可是出自東方家,你是指皇後娘娘品行不端?」堂堂一國之母,母儀天下的皇後也敢侮辱,這丫頭是活得不耐煩了!

單九淨一頓,提到皇後就得斟酌言行了。

她微微笑道︰「所以我說皇後是好的呀!是你們一代不如一代,讓皇後丟臉了,那麼好的皇後被你們這些沒出息的小輩拖累,真是不值。」

「你說什麼!」東方艷色又一次尖叫。

「東方小姐,你蠢是你的事,別拖我們下水,要是延誤了軍機,你和東方家要陪葬嗎?」以為還能有個實力相當的對手玩玩,沒想到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哪來的軍機?別給我打馬虎眼,要麼掉頭離開,要麼給我磕頭認錯,否則叫你來得去不得。」東方艷色一揚手,讓府衛上前,包圍單七鶴等人,先將大放厥詞的單九淨捉起來。

一百名府衛「包圍」兩百軍士,這事想來也太可笑了,可是東方家的府衛大概日子太過順風順水,或是太篤定沒人敢向他們動手,嘻嘻哈哈的叫囂,以為吹口氣便能將人吹倒,叫他們趕緊把人交出來。

單九淨挑眉,「你真想玩?」她向來以和為貴,偏偏有些人不想和。

東方艷色冷笑,「怕了嗎?」

這天下有一半掌控在東方家手中,她要誰生誰就生,想要誰死誰就得死,無一例外。

「怕?」單九淨忽地揚聲一喊。「叔叔伯伯、哥哥們,你們怕嗎?」

眾人齊喊,「不怕。」

宏亮的聲音一響起,樹上、屋頂上的鳥兒齊飛,嚇的。

「哼!就這點奶貓聲也好意思說是兵。」東方艷色想在氣勢上壓人,刻意出言嘲弄,其實她心中還有幾分惶恐。

單九淨微微一笑,「是嗎?」無知真可怕,真虧她長得國色天香,艷如桃李,可惜是草包美人。「叔叔伯伯,哥哥們,咱們不能在鄉親故里們面前丟人,告訴這位東方小姐,咱們來自哪里?」

她話語剛落下,包括她親哥在內都扯著喉嚨大吼。

「西北——」響徹雲霄。

「西……西北……」一听到「西北」兩個字,東方艷色便感覺不好了,胸口倏地發緊。

「我們是誰?」

「血、狼、軍。」雄壯威武。

血狼軍?

能以一敵十的血狼軍?

不只東方艷色,全城百姓都震撼,無人沒听見破空的聲響,直上天際。

連皇宮中正在批奏摺的皇上都彷佛有所感應,心跳得急促,不禁詢問外頭有沒有發生什麼事,他眉頭一皺坐立難安,以為又是東方承那老賊在給他找事,逼他立儲。

一會兒,總管太監回來了,在皇上耳邊低喃兩句,皇上龍顏一展,手拍桌面,大笑著連說好好好。

「知謹那小子回來了沒?」知謹是皇甫天絕的字。

「稟皇上,世子爺的車駕回府了,想來很快就會進宮來。」總管太監了解皇上,打听外頭的事情時,就一並打探了皇甫天絕的行蹤。

只是他沒想到,那輛金頂紅纓馬車先一步進城,往衛國公府去,與血狼軍分道而行,而尊貴無比的世子爺坐的卻是樸實無華的馬車。

誰又猜測得到他願意紆尊絛貴,自貶身分,和人共乘一輛馬車。

「嗯!血狼軍進城了,知謹也應該回來了,你去宣……你自個兒去,領血狼軍到兵部報到,先住到五軍軍備處,稍做休息,朕有賞賜,三日後再移往城外京畿營。」

「是,奴才領旨。」

總管太監一退下,皇上像個孩子笑起來,眉心皺褶平了三條。

有知謹在,他真的輕松不少。

忠臣良將,朕心甚悅。



而另一邊的宰相府也有人稟報了消息。

本來正在看卷宗的東方承听到總管的話,猛然把頭抬起,「什麼,血狼軍進城?」

「是的,相爺。」

「什麼時候進的城?」不可能,路途遙遠,怎麼無聲無息,如鬼魅般出現。

「半個時辰前。」身形健壯的總管低頭一回。

東方承氣得砸了杯子,「為什麼沒人知會我?」他養的都是廢物嗎?居然無一人察覺有異,任其大搖大擺的入京。

「這……」因為沒人知曉一身玄衣的軍隊就是威震四海,威風凜凜的血狼軍,他們並未打著血狼軍的旗幟,只覺煞氣重了些。

血狼軍一向只在西北,二十余年來不曾進京,誰都沒真正見過血狼軍戰時的裝備,只知是本朝最強的軍隊,如尖刃般刺入敵人的心髒。

以一敵十的實力多可怕,區區兩萬兵士等同擁有二十萬大軍,這還不叫人眼紅嗎?

東方承想要,其他皇子也想納入旗下,可血狼軍真的來了卻沒一人能掌控,因為他們搶先一步當眾表明自己效忠皇上,忠貞不二,為君解憂。

誰敢大剌剌跟皇上搶兵,又不是活得不耐煩。

宰相府里,東方承正在想對策,皇後、三皇子、忠勇侯府也各有心思,城門口這邊的對峙卻尚未結束。

「你……你們居然是血狼軍?」她早該料到的、早該料到……那個男子姓單,又是如此訓練有素的軍隊,甚至她毫無听說軍隊調令,這幾點加在一起,除了血狼軍還有哪支軍隊?

偏偏她認為二十年未曾入京的血狼軍不可能出現,便沒往這兒想。

東方艷色蝶翅般睫羽微微輕顫,不願接受叫她顏面驟失的事實,她要是早知道……早知道他們是血狼軍,她便不與他們為敵,反而會大加贊揚,示好招待,好酒好菜先上,美女、金銀財寶隨後奉獻,在這樣的誘惑下,有幾人抵擋得住,早晚投誠。

可是千金難買早知道,她悔之已晚。

東方艷色想到這兒,又惡狠狠瞪向單九淨,若非此女出言挑釁,把她當村姑野婦戲弄,自己怎麼會被激得失去理智,沒拿捏好分寸,生生壞了祖父的計劃。

忠勇侯狀告佷子一事是她出的主意,她想祖父那麼想要血狼軍為他所用,那就得釜底抽薪,她听說忠勇侯原本該接掌血狼軍,但他畏死,將麻煩推給四房,可見是個卑鄙小人,現在西北越發繁華,血狼軍戰功無數,一個卑鄙小人怎會不眼紅?

若假稱可以幫忠勇侯拿到西北好處,忠勇侯必然會上鉤,忠勇侯便是他們得到血狼軍一顆好用的棋子。

于是便找他下手,讓他呈上仿造的信件大義滅親,祖父再聯合其他朝臣向皇上施壓,好滅了血狼軍的頭兒,群龍無首之際再予以安撫,之後忠勇侯或者自家人上位統領血狼軍,自是水到渠成,收服了這支強而有力的軍隊。

本來便是萬無一失的事,為什麼會突然出錯呢!

她百思不得其解,誅九族的大罪豈能死里逃生。

「怕了嗎?」單九淨將這句話還給她。

怕,誰能與傳奇作對?

然而,她怎麼也咽不下這口氣!

東方艷色心念電轉,瞬間找到了把柄,笑著說︰「血狼軍驍勇善戰,個個是英雄,小女子自是敬佩萬分,可你又是誰,竟然與血狼軍同行,軍營之中不得有女子,你是怎麼混跡其中……」

「這……」單九淨忽地腦子一陣空白,她忘了自己女扮男裝的事,雖然血狼軍的叔叔伯伯、哥哥們願意為她遮掩,可這事不禁查,紙包不住火。

「女子假冒身分混跡軍營可是犯了禁忌,這是欺君之罪。」東方艷色樂得差點笑出聲。

「妹妹沒欺君……」單七鶴急著辯白。

「誰那麼不長眼敢找本世子未婚妻的麻煩,是嫌日子過得太平靜,想往虎口上撞嗎?」

听到這熟悉的張揚嗓音,東方艷色表情一變。

「未婚妻?」東方艷色難以置信地喃喃道,緊接著見到從馬車上走下來的俊美男子,她目光一縮,面上出現一抹畏色和憎恨。

單九淨很配合地喊,「皇甫哥哥,我被欺負了。」撐腰的人來了,她的腰桿子可以挺直了,至于未婚妻這說詞,她相信只是權宜之計,總不好這時候拆台。

她喊他……皇甫哥哥?

京城中,壓根沒有人敢這麼喊他!

東方艷色受到的沖擊更大了,不敢相信目空一切的皇甫天絕會有心儀之人,但是見他神色自若的伸出手任那名女子拉住,眼神不是冰冷厭惡,而是……寵溺,她不得不相信。

「真沒用,被欺負了還敢來告狀,別說你認識我,我沒臉。」還裝委屈了,不知是誰欺負誰,她好意思扮柔弱。

皇甫天絕嘴上嫌棄,單九淨卻看得出來他的無奈包容,格格笑著搖他的手,自然地撒嬌道︰「你是我的靠山,不找你出面我找誰。」

「這倒是。」

見皇甫天絕頭一點,把話說得理所當然,東方艷色幾乎要尖叫了。

這個女人已經非常難應付了,若再加上一個皇甫天絕,東方家承受得住嗎?他可是更加難纏的。

「東方家的小艷雞,听說你對我家小九很有意見。」皇甫天絕美目一睨,若含星光,卻令人渾身發涼,寒意從腳底竄起。

「皇……皇甫公子,小女子並不知道她……呃!是府上貴眷……」對上那雙奪魂懾魄的眼眸,她不自覺的往後退了幾步,不是驚艷,而是心驚膽顫。

她曾對皇甫天絕迷戀不已,暗托芳心,想著若與之雙宿雙飛便是世間最美好之事,再無所求,但是有一回看見他將一名撲到他身上訴衷腸的高官之女一掌揮飛,面露嫌棄地說了句「不自量力」,她的愛戀之心立刻為之凍結。

那名女子是真的被打飛,摔在地上口鼻不斷冒出血水,浸濕了她的繡花鞋。

打從那一刻起,她就明白皇甫天絕不是人,是妖孽,殘酷無情的妖孽。

「你想說不知者無罪嗎?」多好的借口,他都替她想到了。

東方艷色口含苦澀應,「是。」


「那麼你現在知道了,還要擋在本世子面前礙事嗎?」

「她……」她還想找單九淨麻煩,不甘心放人一馬。

皇甫天絕冷眸一厲,「別用你的手指著我家小九,否則我不介意折了它。」

東方艷色倏地白了臉。

單七鶴帶著人去兵部報到,皇甫天絕則送單九淨回了提前讓人打理過的宅子。

兩人落坐喝茶歇息,單九淨笑著跟他說話。

「皇甫哥哥,你真厲害,不愧是京城一霸,牛鬼蛇神見了你都要退避三舍……」崇拜到無以復加。

「你說什麼?」皇甫天絕墨瞳一睨,寒意森森,還牛鬼蛇神,怎不說他鎮壓四方小鬼、魁魅腮軀。

單九淨沒被他一身寒氣逼退,反而更為親近,「皇甫哥哥,多謝你為我解圍,不然我真要被難倒了,天子腳下果然危機重重,你吃虧了,還假扮我的未婚夫。」

「誰說是假的?」這只平常聰敏過人的小猴子居然有如此遲鈍的時刻。

他突然冒出這麼一句,單九淨怔了怔,有些迷惑。

「皇甫哥哥,什麼真的假的,我怎麼沒听懂。」

「單小七沒告訴你?」他嘴角一揚。

「告訴我什麼?」他們瞞了她什麼?她忽然很不安。

「從西北出發後的當晚,我便與你大哥提了,我要你,不然你以為他會睜一眼、閉一眼允許我和你同車。」皇甫天絕笑得更加好看了,覺得能看她徹底呆住的樣子太值得了,狡猾的小狐狸也有今日。

「什麼?」要她是什麼意思。

見她迷迷糊糊的神情,皇甫天絕心中大悅,「娶你。」

驀地,像雷劈中腦門,她驚嚇地從椅子上跳起來,「什麼,你……你在開玩笑吧!不要嚇我。」

「嚇你?」他目光一沉。

「呃!不是嚇,是受寵若驚,雖然我垂涎你美色甚久,對于你玉雕似的也有些……念想,但我不敢奢望有一天你從神壇上走下來……」哎呀!她在胡說什麼,語無倫次,怎麼把心底的話說出來了。

捂住自己嘴巴的單九淨面有慌色,更多的是無惜,向來機伶的她也有詞窮的時候,不知該說什麼來打破眼前尷尬,她真的沒想到只能膽仰的神只會走向她。

「從神壇上走下來?你不是一直認為我是妖孽,是來禍害人世的妖星?」他走近她,俯,把臉貼向她。

一股溫熱氣息近在眼前,向來處變不驚的單九淨亂了呼吸,「皇……皇甫哥哥,你別靠我太近,我喘不過氣……」

「驚艷?」他對自己的絕世美顏向來自信。

「是。」她老實地點頭,又吞了幾口唾沫,他的容貌是柴信掛在嘴邊的秀色可餐。

「需要我渡口氣給你嗎?」他樂意得很。

轟地,她面紅如霞,熱得可以煮雞蛋了。

她暈頭轉向,壓根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麼,「好……啊……我說錯了,是不用麻煩,我好了……」

「我听見了,那一聲『好』……」

笑得令單九淨心跳急促、渾身發顫的皇甫天絕俯,吻住殷紅小口,四唇相貼的瞬間,兩人都感到悸動。

他倆是同一類的人,不過一個露于外,眾所皆知,一個斂其華,曖曖內含光,他倆心靈互通,是最懂對方的人,這一刻的親昵,讓他們都有找到靈魂伴侶的契合感。

「……皇甫哥哥……」她忍不住呢喃,听見自己的聲音,臉上的紅暈更深了。

太沒用了,只是一個吻,她居然就嬌軟無力,她以往如狼似虎的膽子到哪去了,簡直太丟臉了。

「我向那根木頭提出求娶你,他答應了。」他們是未婚夫妻,如假包換,不摻一絲假。

她一嗔,「那是我哥哥。」什麼木頭,太失禮了,不過有時候哥哥真的呆若木頭人,一根腸子通到底,不會拐彎抹角。

皇甫天絕低笑,笑得胸口發出震動,「你哥就是木頭,你是木頭妹妹。」

「我哥沒遲疑,一口應允?」哥哥曾要她離妖孽遠一點,說是人妖殊途,千萬不要失足,她有點懷疑她哥怎麼會同意。

他一頓,目光閃了閃,「你哥打不過我。」

聞言,水眸一亮,「你們打過了?」

咳了兩聲,他顧左右而言他,「以前打過。」

打過才相識,越打交情越好,是打出來的莫逆之交。

「這一回呢?」她十分好奇。

眼神閃爍的皇甫天絕將她拉坐在腿上,雙手環在她腰間,岔開話題,「你是故意和東方艷色起沖突?」

「不先說我,你先說說你是怎麼讓我哥哥點頭的,他不可能毫無猶豫就賣妹求榮……哎!君子動口不動手,你不能欺負我。」腦門彈多了會變笨,她不想像哥哥一樣。

「你別口無遮攔,讓你哥听見『賣妹求榮』,他會有多傷心。」不可否認單七鶴是沒他們兩人聰明,但惜妹的心卻是天地可監。

皇甫天絕還記得那天跟單七鶴的一番談話——

「我不想把小九交給你,你不適合她。」單七鶴听到他提親,一口拒絕。

「但我懂她。」

「……妹妹吃過很多苦,我不想她再受苦。」單七鶴是老實人,也看出兩人的心有靈犀,做不來睜眼說瞎話的事,只好再找一個理由。

「你眼楮瞎了嗎?一向是她使喚我,把我當成任憑驅使的雜工,你幾時見她因我而掉過一滴眼淚。」

單七鶴說得理直氣壯,「以前沒有,難保以後,你天生長得像負心漢。」

然而前面說的那些皇甫天絕還能忍著脾氣好好說,但這句長得像負心漢實在是不行,他長得好錯了嗎?會不會負心,得要看一個人的品行和作為,又不是看臉。

皇甫天絕忍不住給了存心挑毛病的單七鶴一拳。

砰!單七鶴也是一直忍著火氣,他一想到皇甫天絕早早盯上他妹,他就火大,立刻還了一拳。

砰!砰!砰!

結果就是拳打腳踢,一邊爭吵一邊大打出手,最後雙雙趴地不起。

兩個達成協議又互看對方不順眼的男人冷哼一聲,望著滿天的星星苦笑,仰躺著久久起不了身,為了一個單九淨,私交不錯的兩人狠狠打了一架,一個打在身上,不見青腫淤痕,一個鼻青臉腫,帶隊繼續趕路。

「少給我轉移話題,肯定是打過了,你們誰羸了?」哥哥有天賦,又肯勤學苦練,是天生的將才,而皇甫哥哥他……

「你說呢!」如今她已是他的未婚妻,戰果不言自明。

「不說。」欺負人。

他眼神柔如水的望著她,「木頭很固執,不打到他服氣根本不肯把你給我,不過我手下留情了。」

單九淨微微臉紅的問︰「你幾時對我起心思的?」

女人總愛問「你為什麼愛我」、「愛我什麼」,而她只想知道他何時動心,他藏得太深太深,叫人看不出來。

「第一眼。」一眼誤終身。

她噗哧一笑,「少哄我了,我們第一次見面我才十歲,而且瘦得像骷髏,你是得多禽獸才下得了口?而且那時候你以為我是男孩子,難道……」

皇甫天絕忍不住掐了下她的腰,叫她別胡說八道,「我是說第一眼就對你起了興趣,想著身邊正好缺只寵物,養來當玩也好。」

瘦得厲害的小臉上唯有那雙明亮的大眼引他側目,他心想︰挺好看的眼兒,若就此失去光芒多可惜。

單九淨定定看他,「我是人,不是飛禽走獸,不被圈養。」

他挑眉,「我知道,不然我早帶走你了。」

那時他多心癢難耐呀!可惜單小七不給,還罵他有病,叫他找個大夫看看腦子,人不是寵物。

後來他一路跟去西北,當時想著他對旁人的興趣不超過三個月,反正總是要替單小七撐腰,而小九明明白白的企圖又讓他覺得有意思,就到西北玩玩去。

誰知這小猴子比他想像中來得更有趣,他越觀察越著迷,欲罷不能,有點上癮了。

其實他也就覺得小九是打發時間的小玩意而已,沒怎麼放在心上,只是會不時地想起閃動的眼兒,想著如果這是只倉鼠,他會每天喂食栗子和核桃,看它抱著瓜子啃食。

直到看見她穿著女裝,看到她笑顏如花的小圓臉,那時他只有一個想法——得到她。

「以你不跟人講理的個性一點也不意外,你向來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根本沒人攔得住你。」他沒搶了就走她才訝異,我行我素慣了的人不會在意別人願不願意,只求自己痛不痛快。

「那你猜我現在想做什麼?」

他盯著她的唇,露骨的欲念想都不用想,明白地叫人臉紅。

單九淨看出來了,心慌意亂,十分想逃,她覺得自己不是妖孽的對手。

她緊張地說︰「不許胡來,我還沒嫁給你。」

古人重貞節,尚未成親前都有變數,不能跨過那條線。

「這般恨嫁?」他取笑。

單九淨瞪了他一眼,「你才恨嫁,我沒同意。」

女子就該矜持點,不能讓人以為太好得手,雖然她已意動,可是還有些惶惶不安,她和他合適嗎?

「我有婚書。」他做好萬全準備,怕她反悔。

「嘎?」她驚訝地睜大眼。

「這是為了你好。」也為了自己。

不懂,感覺像掉坑了。單九淨求解。

「正如你當街和東方家的人撕破臉一樣,我也要護著你。」他可不會將她拱手讓人。

「你是說……怕有人提出賜婚,要娶我?」

這也是她掛懷在心,避之唯恐不及的事,為達目的,這些人是不擇手段,婚姻之事自然會拿來利用,不過她原本想到的是哥哥,以為他們會選擇把女兒嫁給他。

哥哥只擅長帶兵打仗、排兵布陣,對所謂的官場文化一竅不通,很容易被算計,走入別人布置好的陷阱。

血狼軍有太多人想要了,而想得到它的法子只有兩個,一是殺掉他們的頭子,換個人;二是拉攏領頭羊。

殺!太冒險,有無數的眼楮盯著,一定要謹慎,提防黃雀在後,否則為人作嫁得不償失;聯姻是最妥當的途徑,端上美人計令英雄折腰,沉醉在美色當中,自是予取予求,願望達成。

「沒錯,不只單小七,你也是個香薛薛。」她看似精明,實則還是不夠敏銳,從沒想過自己也是籌碼。

「為什麼?」她訝然。

「單小七最在意的人是誰?」

「我。」

「對,是你,為了你,單小七什麼都肯做。」不僅僅是兄妹情深,因為他們是彼此唯一的家人,有時候他都有點嫉妒這兩人相互扶持的兄妹情。

驀地,單九淨眼神有著感動,又有點悵然,「嗯!哥哥有點傻氣,傻得沒想過自己,只在乎我。」

難怪哥哥同意要把鋪子全收回來,不再續租,還說給她當嫁妝……原來他想把她嫁了,免得因他的因素波及到她。

「而你也傻,沒想過有人會將主意打到你頭上,真是一對傻兄妹。」她還是太低估那個位子有多誘人,叫人無所不用其極。

「皇甫哥哥……」她動容地看著他,因為他也為她設想周到,她真的沒有想太多,一直以為她只是一旁的點綴,不會有人注意到她。

皇甫天絕把其中彎彎繞繞跟她說清,「知道自己錯在哪里了嗎?你想和三皇子陣營劃清界線,當著百姓的面表態不是一路人,並向皇上示忠,用意是不錯,讓他們多了顧忌,不敢輕易對你哥下手,若是你哥出事,第一個被懷疑的便是東方家。」

「可是你就被推到風口浪尖了,既然大的動不了,那就朝小的下手吧!他們不一定會光明正大迎你入門,但下藥迷昏了你使你失身納為妾,一樣達到目的。」這是他所不能容忍的,他的小九豈能容人惦記。

「所以你直接公開我們的婚約,讓那些不懷好意的豺狼打退堂鼓,不敢有非分之想?」他為她做了很多,多到她的心快無法承載。

「當然,你是我的人,誰敢多看一眼就得死。」他目黑如墨,深如幽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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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4-27 16: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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