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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官不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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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愛潛水的烏賊】長夜餘火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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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4-24 01:41:03 |只看該作者
第三部 命運 第八章 “挑釁”

    雖然無論從邏輯、氛圍,還是之前話語帶來的心理預期來說,眼前的這一幕都很正常,但蔣白棉、龍悅紅等人還是難以遏制地產生了一些奇怪的感覺。

    “喝酒不開車,開車不喝酒”這兩句話似乎就不應該以這種方式出現!

    啪啪啪,商見曜的鼓掌從不缺席。

    然後,他問道:

    “紋在背後,那不就看不到了嗎?怎麼時時警醒自己?”

    剛把衣物放下來的花白鬍子大叔表情一滯,短暫竟不知該如何回答。

    不過,他也是走南闖北,經歷過許許多多事情的人,迅速就調整過來,笑著問道:

    “那你覺得應該紋在哪裡?”

    “兩隻手的手背上,一邊一句。每次想喝酒的時候,一抬手就能看到。”商見曜似乎真的想過這個問題。

    “……”花白鬍子的大叔點了下頭道,“嗯,是個好辦法,以後我會把它加入選項。”

    蔣白棉看得出對方只是在隨口敷衍,於是轉移了話題,笑著問道:

    “該怎麼稱呼?”

    “費林。”這位嘴邊有一大圈花白鬍鬚的男子簡單回答道。

    他也沒在意對面四人叫什麼,重複起之前的問題:

    “要喝點酒嗎?

    “這邊特產野樹果釀的,過了這村,就沒有這店了。”

    說到這裡,他摸了摸自己短短的鬍鬚,呵呵笑道:

    “我們幾乎每年夏天,都會專門抽空回這邊一趟,為的就是採摘這種野樹果,用來釀酒。”

    蔣白棉左右看了一眼,笑容不變地問道:

    “可以用什麼來換酒?”

    費林頓時失笑:

    “用什麼來換酒不取決於我們要什麼,而是你們有什麼。

    “在灰土上,執著於唯一答案的人往往什麼都得不到。”

    “我們有……”外面傳入的很有節奏的音樂聲裡,蔣白棉的狀態似乎頗為放鬆,她眼眸一轉,帶著促狹的表情,拍了拍自己右邊的龍悅紅,“用他來換怎麼樣?會開車,性情平和,身高也不低,格鬥能力勉強能看,還懂一點維修技術,正適合給你做女婿。”

    “組長……”龍悅紅完全沒想到話題會突然拐到自己這裡,一時有點不自在。

    費林哈哈笑道:

    “你的好意我就心領了。

    “我小女兒可不缺追求者,她長得和她媽一樣好看,開車技術也已經快趕上我這個當爸爸的,維修能力雖然稚嫩了一點,但勝在基礎紮實,年紀也不大。

    “而且,她從小就喜歡在我維修車輛時旁觀、參與,不知什麼時候,身上的汽油味、柴油味、潤滑油味洗都洗不掉了,團裡不知多少小夥子對她是朝思暮想。”

    龍悅紅邊聽費林描述邊去想像,下意識往後縮了縮身體。

    從登上這輛房車開始,他就能聞到費林和旁邊幾位酒客身上散發出的淡淡汽油味。

    他擔心話題又轉回自己身上,於是望向蔣白棉,故作抱怨地說道:

    “組長,你為什麼不推薦商見曜?”

    蔣白棉笑了一聲:

    “這不是怕商見曜在營地裡一天都沒待滿就被趕出去了嗎?

    “那我們這算付款還是沒付款呢?”

    見商見曜似乎要回應這個話題,蔣白棉立刻將目光投向了費林:

    “我們用軍用罐頭換怎麼樣?裡面是紅燒牛肉。”

    “多重?”費林熟練地問道。

    “500克。”蔣白棉報了個數。

    “那你們要哪種?”費林笑著介紹道,“一種就是野樹果直接釀成的酒,度數很低,不醉人,和葡萄酒差不多。你們知道葡萄酒吧?”

    “嗯。”蔣白棉等人同時點頭。

    “盤古生物”內部,逢年過節的時候,還是能按照各自配額,買到一點酒的。

    至於白晨,這麼多年裡,流浪過的地方數都數不清,偶爾也能喝到酒。

    費林繼續說道:

    “這種的話,四杯一個罐頭。

    “另外還有一種,是把這種果酒反覆蒸餾後得到的,度數很高,第一次喝非常容易就醉,四杯得三個罐頭。

    “這都可以先記賬,出營地時再付。”

    蔣白棉當然不可能讓組員們在這種陌生的環境下喝醉,直接說道:

    “那就度數低的果酒吧。”

    龍悅紅等人自然沒有異議。

    “好。”費林將倒扣在乳白平台上的玻璃杯翻了四個出來。

    這時,“舊調小組”的旁邊,靠車窗位置的桌子處,一個塊頭很大的壯漢哈哈笑了起來:

    “果然是娘們和小孩子的隊伍,只敢喝水一樣的果酒!”

    坐在靠他們這側邊緣的商見曜刷地一下側頭,望了過去。

    穿著黑色衣物的壯漢屈了下手臂,讓肌肉凸顯了出來,並毫不退讓地和商見曜對視著。

    一秒,兩秒……十秒……商見曜保持著姿勢,一動不動。

    蔣白棉看了看龍悅紅和白晨,從他們的眼裡讀出了相同的意思:

    得,商見曜又在和人比誰先移開視線誰先堅持不住開口說話誰就算輸的遊戲。

    當然,這只是他單方面認同的遊戲。

    過了十來秒,那壯漢終於控制不住自己,猛地站了起來:

    “你什麼意思?”

    “你輸了。”商見曜笑了起來。

    “神經病啊!”壯漢脫口罵道,“你還是個小孩子嗎?是不是下面的毛都還沒有長齊?”

    正在倒酒的費林抬頭望向這邊,喊了一句:

    “趙鐵,別胡鬧,幾兩馬尿下去就不知道自己姓什麼了?”

    趙鐵不敢忤逆首領,罵罵咧咧地坐了下去。

    就在這個時候,商見曜突然離開高腳凳,走到了趙鐵面前。

    然後,他開始解褲腰帶。

    “你,幹什麼?”趙鐵和他的同伴都有些懵。

    商見曜認真說道:

    “我的肯定比你大。”

    這一刻,不止趙鐵,就連蔣白棉、龍悅紅等人都懷疑起了自己的耳朵。

    等反應過來,一陣狂暴的怒火驟然從趙鐵的心底衝入了他的腦海。

    這不僅是因為他覺得對方在羞辱自己,而且還在於他一時不知道該怎麼應對。

    總不可能真的站起來,在眾目睽睽之下,脫掉褲子,和對方比一比吧?

    他不要臉,趙鐵還是要臉的。

    而且,比贏了還好說,要是比輸了呢?

    那樣的話,趙鐵覺得自己可能都沒有臉面留在商隊裡。

    不行,不能被他牽著鼻子走……趙鐵眼睛一眯,指著外面道:

    “還挺行的嘛。

    “有本事出去練練?”

    “好!”商見曜系好褲腰帶,答應得飛快。

    蔣白棉微微皺起了眉頭,覺得這件事情自己有點看不透。

    她倒不擔心商見曜會打輸——她對自己的格鬥能力還是很有信心的,而商見曜是“舊調小組”裡僅次於她的那個。

    她只是有點摸不清商見曜究竟想做什麼。

    抱著打一架,展現些實力,方便之後對話的想法,她沒有阻止,並讓龍悅紅不要開口。

    見商見曜的夥伴們都不甚在意,這支“無根者”商團的團長費林也就抱起了看戲的心態,扯開嗓子,對外面喊道:

    “把音樂停了!

    “有人要‘表演’!”

    兩側房車上的音響很快變得安靜,那群在桌椅圍出的空白區域扭來扭去的男男女女紛紛退到了外面。

    趙鐵氣勢洶洶一馬當先地跳下團長的房車,進入了那片各種光芒不斷來回變化的空地。

    商見曜沒急著出去,先行取下戰術背包,從裡面拿出了自己心愛的藍底黑面小音箱。

    這既可以插電,也可以使用舊世界一種長效電池——當前同樣有勢力在生產。

    看到這一幕,蔣白棉濃而好看的眉毛微微動了一下。

    商見曜隨即將小音箱放在房車門口,摁下了一個按鈕。

    茲茲的電流聲裡,他進入了空地。

    下一秒,小音箱內傳出了一道高亢的女聲:

    “我在仰望

    “月亮之上……”(注1)

    伴隨著這歌聲,商見曜的身體搖晃了起來,雙腳不斷地前後交替,顯得很有節奏感。

    然後,他對著趙鐵勾了勾手指:

    “來!”

    “昨天遺忘啊

    “風乾了憂傷……”

    這樣的歌聲裡,面對這樣的對手,趙鐵忽然產生了一種如果自己真的上去,那就輸了的感覺。

    那會讓他彷彿被人脫掉褲子示眾。

    可到了這個地步,不上也不行,總不能認慫吧?

    趙鐵做了下心理建設,深吸了口氣,跨步走了過去。

    這個過程中,他一直盯著商見曜的雙腳和肩膀位置。

    這是因為,他知道的幾種格鬥術裡,步伐都相當重要,而肩膀狀態可以幫助他預判對方是哪一隻手出拳。

    ——作為一名“無根者”,他從小都接受著嚴格的訓練,在最初城時,還拜過一名厲害的拳手為師,並不是只靠塊頭欺負人。

    調整好步點,趙鐵一步踏了上去。

    幾乎同時,商見曜後退了一步。

    趙鐵再進,商見曜再退,始終保持著足夠好的距離。

    突然,商見曜搶先向前,邁了一步。

    趙鐵條件反射般做出了撤步閃避。

    一退一進,一進一退,兩人完美地踏住了“看見的看不見的”這段歌曲的節奏。

    旁觀的人頓時鼓起了掌:

    “跳得好!”

    他們終於明白團長剛才說的表演指什麼了。

    聽到這樣的“讚美聲”,趙鐵一下漲紅了臉,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猛地撲了上去。

    商見曜輕鬆閃開,伸腳一絆,探手一搬,砰地就將趙鐵摔到了地上,摔得他七葷八素。

    然後,他俯身下去,徹底制住了對方。

    趙鐵也算光棍,見已無法挽回,也不逞強,直接低頭,嗡嗡說道:

    “我輸了。”

    商見曜站了起來,頗為不捨地走了回去,收起了小音箱,將它關上。

    蔣白棉看著他,皺眉問道:

    “你繞了這麼大一個圈子,不會就是為了去外面跳一場舞吧?”

    商見曜誠懇點頭:

    “嗯。

    “直接出去你不允許。”

    “你這也太執著了吧?謔,還懂得聲東擊西,挺聰明的嘛。”蔣白棉失笑道。

    商見曜想了一下,做出了回答:

    “可能是病情更嚴重了吧。”

    注1:引自鳳凰傳奇,《月亮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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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4-25 01:28:32 |只看該作者
第三部 命運 第九章 買賣

    面對有醫生證明的真正精神病患者,蔣白棉無言以對。

    坦白地講,她並不願意相信商見曜剛才做了那麼多只是為了出去跳次舞。

    這簡直不科學。

    要知道,那麼短短的幾分鐘內,商見曜先是用毫不退讓的對視進一步激怒趙鐵,然後,抓住機會,以脫褲子比大小的方式挑釁,成功讓對方選擇了到外面“舞池”單挑。

    而他費了這麼大的勁,繞了這麼大一圈,竟然只是為了擺脫限制,出去播放音樂,跳上一場舞?

    比起這個,蔣白棉寧願相信這個過程中的每一步都是商見曜“腦子一抽”帶來的變化,然後呈現出了現在這樣的結果。

    可是,以各種細節和對商見曜的瞭解排除掉所有不可能,答案只剩下一個:

    這傢伙精心謀劃,步步為營,迂迴行事,真的只是為了出去湊個熱鬧,跳一場舞!

    這就像一個人花了很長時間制定計劃,用環環相扣的方案成功完成了搶劫,目的卻只是趁這個機會,和受害者同行的女孩分享棒棒糖。

    這就是精神病人的執著?為了很簡單的目標,他們可以繞很大一圈,設計出非常複雜的方案,而且行動力強的可怕……蔣白棉內心感慨中,不動聲色地指了指旁邊的高腳凳:

    “既然已經跳完了,那就坐下吧。”

    商見曜還沒來得及邁步,房車內忽然湧進來一群年輕人。

    各種差別或大或小的燃油味道瞬間鑽入了龍悅紅等人的鼻端。

    這些年輕人裡,男的都把兩側的頭髮剃光了,女性要麼留著短髮,要麼髮色或綠或紫或紅或金,與外面閃爍的燈光一樣。

    他們圍著商見曜,七嘴八舌地說道:

    “剛才那首歌叫什麼?”

    “真帶感啊!”

    “我現在都還在那個旋律裡停不下來!”

    “能拷貝給我們嗎?”

    “那節奏感太棒了!”

    商見曜露出了陽光般的笑容:

    “好。

    “你們之前放的幾首歌也得拷給我。”

    聽到這樣的回應,那些年輕人紛紛豎起了拇指:

    “有眼光!”

    就這樣,商見曜和他們混在了一起,借助搬進來的一台手提電腦和相應的數據線,交換了彼此喜愛的音樂。

    完成了這件事情,商見曜才戀戀不捨地回到蔣白棉身旁,坐了下去。

    全程看完了他們交流的蔣白棉若有所思地問道:

    “以後,和別人打鬥,你不會都要把音樂放上吧?”

    商見曜認真回答道:

    “如果有機會,時間也允許的話。”

    不等蔣白棉等人再說,他闡述起自己的構思:

    “而且,不同的敵人得配不同的音樂。

    “就像淨法禪師這種機械僧侶,就得配一首叫‘極樂淨土’的歌,雖然我聽不懂歌詞,但這個名字我覺得和他們很配。”

    蔣白棉想像了一下大家在激烈“戰鬥”中,伴隨音樂,搖晃身體,踩著步點的樣子,無聲嘆了口氣:

    “我覺得這是對敵人心靈的摧殘。

    “嗯,也可能激發出他們的潛力……”

    這個時候,費林已倒好了四杯野樹果酒,將它們推到了商見曜等人面前。

    這種酒的顏色呈紫紅,聞起來有一股清香味。

    “先別急著喝,再等一等。”費林叮囑了一句,笑著對商見曜道,“小夥子不錯啊,我都想讓你當我女婿了。”

    蔣白棉不給商見曜“亂說話”的機會,打趣道:

    “團長,你都不怪他打了你們的人?”

    是啊是啊……龍悅紅無聲附和,表示這也是自己的疑問。

    白晨則幫忙解釋了一句:

    “‘無根者’們很歡迎強大的戰士。”

    費林微笑點頭:

    “對,我們這個部族或者說商團,最歡迎也最崇拜的有五類人。

    “一是好的維修工,二是好的司機,三是好的嚮導,四是好的槍手,五是好的戰士。

    “戰士是指擅於近身格鬥,使用冷兵器的那種。

    “哈哈,你們也看到了,營地裡有油罐車,有許許多多的房車,這要是被子彈打到、擦到,就不太好了,所以,雖然允許你們帶槍,但營地裡其實是不能用槍的,有什麼糾紛,都靠拳腳解決。

    “年輕的孩子們也是,精力旺盛,完全管住是不現實的,只能讓他們多跳跳舞,多打打架,這麼一代代下來,誰格鬥厲害,誰就是孩子王,很受歡迎。

    “而且,我們是個商團,很多時候能不動用槍支就儘量不動用,要是結下了血海深仇,以後還怎麼做買賣?這種時候,大家拳腳相加打上一架說不定還打出感情來了。”

    蔣白棉聽完之後,笑著指了下白晨:

    “我們有很厲害的嚮導,早就告訴我們,營地裡最好不要把槍拿出來。”

    費林態度很是隨和,跟著望向白晨,開起了玩笑:

    “要不你做我兒媳婦吧?我們這裡,嚮導的待遇,那是非常好。”

    “如果你願意把整支商隊都入贅進我們小組,我沒意見。”蔣白棉以玩笑對玩笑。

    聊著聊著,蔣白棉看了商見曜一眼,轉而對費林道:

    “再加一個罐頭,再來四杯野樹果酒。”

    “等嘗過了,覺得好喝再要。”費林誠懇說道。

    蔣白棉眸子又黑又亮,笑著解釋道:

    “這是請你喝的。”

    “那我就不客氣了。”費林重新又倒了四杯果酒,拿了一杯到自己面前。

    又聊了一會,他說:

    “可以喝了。”

    龍悅紅看了眼組長,得到她允許後,端起酒杯,咕嚕喝了一口。

    這種野樹果酒的味道沒他想像的甜,但也沒有太過酸澀的感覺,芳香瀰漫間,圓潤的口感一點點散開,回口滋味悠長。

    “不夠甜。”商見曜微微皺眉,誠實地做出了評價。

    費林頓時笑道:

    “這麼多年來,商團裡不知有多少年輕人說過這種話,但等到他們年紀更大一點,都無一例外地又喜歡上了喝幾杯,而且是更烈的那種。”

    說到這裡,他輕輕嘆了口氣:

    “人生在世,有太多的痛苦,對我們這些‘無根的人’來說,可能只有喝完酒,才能獲得一時的安寧,回到不知什麼樣子的故鄉。”

    蔣白棉沒有打斷費林的話語,等他說完,才舉起酒杯道:

    “剛才那口是嘗味。

    “現在是敬你。”

    “舊調小組”另外三人跟著拿起了杯子。

    “我也敬你們。”費林笑著舉杯,和他們分別碰了一下。

    各自喝了一口後,商見曜看著費林,若有所思般道:

    “團長,你看:

    “我們請你喝了酒;

    “也聽你講了營地裡的規矩;

    “所以……”

    費林笑眯眯聽完,一下變得極為熱情。

    他探出身體,拍了拍商見曜的肩膀:

    “對我們‘無根的人’來說,這就是朋友了!”

    他做出這個動作後,蔣白棉才看見他腰間有一把黑色的左輪。

    “蟒蛇?”蔣白棉試探著問道。

    這是一種左輪的名稱。

    費林重新坐直,拍了拍左輪道:

    “這可比別的手槍好用。

    “而且,拔槍快,開槍也快,敵人還沒反應過來,就已經死了。”

    見商見曜已成功“交”上了朋友,蔣白棉不再繼續這個話題,閒聊般問道:

    “團長,你們冬天就在營地裡,不外出做買賣了?”

    費林又喝了口酒:

    “怎麼可能?

    “這麼大一幫人,這麼多輛車,不做買賣,誰養活我們啊?

    “雖然我們儲備的有過冬的物資,但也得防備意外,為明年做打算啊,再說,你們也看到了,為了讓大家發**力,得跳舞,得打架,得喝酒,這開銷就大了,商團也沒什麼餘糧啊。

    “不過,冬天肯定不會走遠,頂多在附近區域活動,分出車隊幾天來回的那種。”

    蔣白棉微微點頭道:

    “冬天的買賣是比較少。”

    能儲備好過冬物資的基本都儲備好了。

    “等到下雪,道路還很難開,容易出事故。”費林附和了一句,接著笑道,“但每當這種時候,那些還需要補充物資的勢力,往往都比較大方,能夠談出一個好價格。”

    這不廢話嗎?這種情況屬於火急上房了……以龍悅紅的見識,也知道這叫趁火打劫。

    “這很危險啊,一不小心會變成火併。”蔣白棉想像了一下道。

    費林笑著沒有回應,轉而問道:

    “你們問這些,是有買賣要談?

    “看在都是朋友的份上,我會打折的。”

    蔣白棉微笑點頭:

    “對,我們有些貨物想送到野草城。”

    “什麼貨?”費林問道。

    蔣白棉指了指自己、商見曜、龍悅紅和白晨:

    “我們四個人。”

    費林仔細看了他們幾眼,又喝了口酒道:

    “沒問題,朋友的事就是我們的事。”

    他非常默契地沒去問對方為什麼要“託運”自己。

    說完之後,他對著商見曜點了下頭,一副生死好兄弟的模樣。

    蔣白棉接著說道:

    “還有,我想給我們的車重新噴個漆,你們這能做吧?”

    “找我們就沒錯了!”費林的眼睛一下發亮,“你們知道營地的年輕人為什麼都喜歡染髮嗎?那是因為我們經常給車輛換‘衣服’,他們覺得這是一件很時髦的事情。”

    他抱著濃厚的興趣問道:

    “你們的是什麼車?現在什麼顏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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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命運 第十章 傳教者

    聽完費林的問題,蔣白棉簡單介紹道:

    “一輛四座的吉普,灰綠色的。”

    費林想了想道:

    “天都黑了,明天我再帶人過去看看,設計個方案。

    “同時,也討論下你們想怎麼去野草城,需要我們提供什麼樣的服務。

    “到時候,再一起算賬,希望你們有足夠的罐頭。”

    蔣白棉聽出費林現在不想討論工作,遂放棄了進一步商量的想法,笑著拍了拍商見曜的肩膀:

    “如果不夠,就拿他抵賬!”

    費林啞然失笑:

    “也不是,不可以。

    “我剛才還在想,怎麼把我兄弟心甘情願地留下來。”

    龍悅紅聽得一陣咋舌,覺得這“進度”是不是太快了。

    這才幾分鐘的時間,從“陌生人”變成“朋友”還不夠,竟然已經進化成了“兄弟”!

    “你可以把你小女兒嫁給他啊。”蔣白棉“不懷好意”地提出了建議。

    費林和商見曜對視了一眼,飛快搖頭道:

    “不行不行,輩分不對!

    “侄女怎麼能嫁給叔叔。”

    商見曜鄭重附和:

    “兄弟怎麼能當爸爸?”

    兩人看著對方,同時點了下頭,友情似乎又得到了昇華。

    蔣白棉笑吟吟地轉了下眼眸,繼續出起餿主意:

    “那有沒有過世兄弟留下的妻子?”

    “怎麼可能留得下?這個年紀,這種環境,誰還不想再找個伴?而且,我們商團也得多生孩子啊,這年頭,小孩太容易夭折了。”費林思索著道,“我媽倒是守了幾年寡了,但這輩分也不對啊。”

    見話題逐漸奇怪,蔣白棉左右看了眼道:

    “團長,你們這有什麼吃的?”

    她隨即又補了一句:

    “比較有特色的。”

    “舊調小組”還沒吃晚飯。

    費林喝完了杯中的野樹果酒,自嘲一笑道:

    “我們這種‘無根的人’能有什麼特色食物?都是走南闖北,到了哪裡就吃哪裡的東西。

    “呵呵,商團裡廚藝好的人,那都是會做很多種不同風格的菜。”

    說到這裡,他話鋒一轉道:

    “不過嘛,這麼多年下來,我們也還是有一點自己的東西。”

    “是什麼?”搶在蔣白棉之前說話的是商見曜,他臉上寫滿了期待。

    費林望了眼房車外面變化閃爍的燈光:

    “和很多荒野流浪者聚居點相比,我們雖然沒有根,飄到哪算哪,但生意做得還算不錯,大部分時候,食物還是有保障的,相應的種類更是稱得上豐富。

    “每次在荒野、山林趕路,到了最後,各種各樣的食物都會剩下一點,這就蠻尷尬的,總不可能每樣都做道菜、做份主食吧?也就一兩口的份量。

    “為了省事,我父親那一代開始將它們都放在一起煮,味道說不上好,但也談不上難吃。

    “等走過的地方多了,見識的多了,做法逐漸也有了不小的改進,現在吃起來,還算不錯,我們都管這叫‘雜燴’。

    蔣白棉就特別喜歡這種不同地方的風俗人文,非常感興趣地說道:

    “那給我們四份,大份!”

    說完,她側頭望向龍悅紅和白晨:

    “你們要吃的吧?”

    “嗯嗯。”龍悅紅用力點頭。

    對現在的他來說,只要不吃能量棒、壓縮餅乾和軍用罐頭,那都是好的。

    “我可能吃不了一大份。”白晨斟酌了下道。

    “沒事,我幫你吃,實在不行,還有商見曜!”蔣白棉一副家裡養了頭豬的語氣。

    其實,她知道商見曜最近睡覺時,都在“起源之海”內遨遊,尋找第二個島嶼,消耗很大,所以吃得比正常多。

    “四大份得算你們兩個罐頭。”費林報了個價,然後看著商見曜,誠懇說道,“我有打折的。”

    “好吃就行。”商見曜完全不介意。

    “這得看合不合你們口味了。”費林繞出乳白色的平台,走到了廚房區域,打開架在電磁爐上的鋁製燉鍋,從裡面勺了四大碗黏糊糊的東西出來。

    等他拿著橙色塑料托盤,將“雜燴”端到了蔣白棉等人面前,他們才看清楚了這種食物究竟是什麼樣子。

    它整體呈深琥珀色,屬於非常粘稠的液體。

    蔣白棉用調羹攪拌了一下,發現裡面有小塊肉丁、麵粉疙瘩、片狀火腿肉、胡蘿蔔丁、不知什麼菜的菜頭,如此種種,不一而足。

    “什麼都有。”費林邊走回乳白平台後方,邊笑著說道,“‘雜燴’最大的特點就是,你每次吃的,配料或多或少都不一樣,很少重複。”

    “這只取決於當時有什麼?”蔣白棉說話間,發現商見曜已埋下腦袋,呼啦啦吃了起來,於是,不再開口,舀了一小勺深琥珀色湯汁,湊至嘴邊,輕輕吹了幾下。

    然後,她品嚐起這種食物。

    她第一感覺是香,接著是淡淡的酸,然後是恰到好處的咸。

    這三種體會融洽地混雜在一起,將不同種類食物琳瑯滿目的味道壓了下去,讓它們變得服服貼帖。

    等到咀嚼時,伴隨牙齒不同的“偶遇”,這些味道才依次綻放。

    “不錯,好吃。”含含糊糊讚美的是商見曜。

    如果不是正忙著使用調羹,他可能還會啪啪鼓掌。

    “是啊是啊……”龍悅紅很是感動地回應道。

    在經歷了長途跋涉食物單調的折磨後,這樣一餐足以撫平他的心靈。

    蔣白棉笑了笑,幅度不大地側頭看了眼白晨。

    見這位戴著灰撲撲圍巾的組員也在大口吃著,表情裡透出了淡淡的滿足,蔣白棉在心裡笑了一聲:

    “看來不用幫她吃了……”

    “舊調小組”四人對“雜燴”的讚美,讓費林頗為開心,覺得果然是朋友。

    等到吃完晚飯,蔣白棉環顧了一圈,見房車裡面已沒什麼人,遂開口問道:

    “團長,最近有沒有誰找你們留意一些人的下落和行蹤?”

    正在沖刷洗碗的費林抬頭望了過來,低笑一聲道:

    “比如說,你們這樣的?”

    蔣白棉完全沒有被戳破掩飾的不自在,笑吟吟回答道:

    “是啊。

    “我們這樣的人都相信朋友不會出賣我們。”

    “朋友可能會,只取決於加不加錢。”費林正色道,“但兄弟不會。”

    說話間,他抬起了右臂。

    而商見曜完全不嫌棄他手掌濕漉漉的,啪的一聲和他完成了擊掌。

    做好“儀式”,費林才對蔣白棉道:

    “暫時沒有類似的事情,尋人倒是有,但特徵和你們完全不符。

    “你們應該也知道,我們‘無根的人’走南闖北,很多成員都會順便兼職遺蹟獵人。他們如果要找誰,肯定會發動整個商團的人幫忙,我不可能不知道。”

    “這就好。”蔣白棉笑了起來。

    她轉而問道:

    “團長,那你最近有沒有碰到過比較奇怪的宗教組織?”

    費林回想了一下,點了點頭:

    “有。”

    蔣白棉和白晨對視了一眼後追問道:

    “是哪個教派?叫什麼?”

    “叫‘神聖之眼’,崇拜的是掌管七月的執歲‘雙日’。”費林未做隱瞞,“他們現在還在營地裡傳教呢。”

    七月的執歲……雙日……蔣白棉略感疑惑道:

    “團長,你就任由他們傳教?”

    費林嚴肅說道:

    “那我肯定不是什麼都沒有做。

    “我還幫忙召集人員,提供場地,準備食物……”

    見蔣白棉等人漸漸有些迷糊,這位商團團長笑了起來:

    “因為我就是這個教派的主祭啊!

    “商團裡最靠近執歲的那個。”

    蔣白棉先是一愣,旋即笑道:

    “我還以為你連這種生意都做。”

    “對對對。”商見曜表示這也是自己的想法。

    白晨則略感疑惑地問道:

    “我聽說你們並沒有信仰哪位執歲啊?”

    “怎麼可能?”費林反駁道,“我們是哪位執歲都信!”

    他笑了笑,補充解釋道:

    “作為一個需要走南闖北,和大大小小各種勢力打交道的商團,那肯定得到哪山唱哪歌,不能太極端,這是交不到朋友的,所以,只要有人傳教,我們多少都會信一點。

    “如果不是‘神聖之眼’不准我兼職,我現在可能掛的有十幾個教派的頭銜,什麼‘拂曉晨星’的‘守夢人’、‘榮耀天平’的主教、‘水晶意識教’的‘六識者……只要生意對象有信仰,我就可以是他的同教兄弟。”

    龍悅紅聽得簡直目瞪口呆,不敢相信還有這樣的人:

    這也太隨便了吧?

    這時,商見曜一臉嚮往地問道:

    “哪家的聖餐最好吃?”

    “我覺得是‘榮耀天平’,他們的炸雞翅是一絶,不過,這個純粹看個人口味。”嘴邊一圈花白鬍鬚的費林和商見曜交流起了心得體會。

    看到這一幕,蔣白棉深度懷疑即使商見曜不用覺醒者能力,應該也可以和費林成為好朋友。

    討論了幾句聖餐,費林轉而說道:

    “這麼多教派裡面,‘神聖之眼’的教義是最適合我們的,也最能打動我,所以我就勉勉強強入了個教,哎,從此就不自由了。”

    他隨即“嗯”了一聲:

    “我們明天中午有個彌撒,你們要是感興趣,可以來旁觀一下,就在這裡。”

    見商見曜躍躍欲試,蔣白棉有點猶豫,費林笑著說道:

    “我們不強迫人信仰,全憑自願。我們營地至少三分之二的人都還不信仰‘雙日’呢。

    “當然,要是你們想假模假樣信一信,我也無所謂。”

    “好。”蔣白棉答應了下來。

    又聊了一陣,他們告辭離開,準備返回吉普車處。

    走到房車門口時,蔣白棉忽然轉身,好奇問了一句:

    “團長,我還沒問你們商團叫什麼名字。”

    窗外五顏六色的光芒閃爍律動間,費林沉默了一下道:

    “桑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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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命運 第十一章 彌撒

    出了房車,蔣白棉又回頭看了眼裡面,“輕聲”感嘆了一句:

    “桑梓啊……”

    “我在仰望”的歌聲中,她的自言自語被完全淹沒了。

    下一秒,她一把按住商見曜的肩膀,將他拉了回來,大聲笑道:

    “你剛才已經跳過了!”

    接著,她笑吟吟補充道:

    “我本來想的是,等忙完了正事,吃過了晚飯,就讓你放會風,娛樂一下。

    “結果,你自己把這個機會提前用掉了,而且還沒好好珍惜,就跳了一兩分鐘。”

    商見曜表情變化了一下,沒有掩飾自己的失望和遺憾。

    這讓蔣白棉的心情愈發得好。

    她轉而對龍悅紅和白晨道:

    “你們要去玩一玩嗎?”

    “如果不是想睡哪個人,我不太喜歡這種娛樂,太吵了。”白晨坦然回答道。

    本來有點躍躍欲試的龍悅紅見只剩自己一個人,不由有點害怕,只好怏怏道:

    “今天有點累。”

    這也是,長途跋涉了這麼多天,哪怕是輪換開車,休息足夠,精神狀態也會處在疲憊線附近。

    “那就都回去吧。”蔣白棉也不勸說,收回目光,率先走出了這片區域。

    商見曜跟在她後面,因嘈雜的音樂還未遠去而大聲問道:

    “組長,你不想跳嗎?”

    “我這麼穩重一個人。”蔣白棉自誇了一句,“怎麼會參與這種亂七八糟的活動?而且,我有更好的發**力的辦法。”

    說著,她回頭看了三位組員一眼,不懷好意地笑道:

    “等到了野草城,安頓了下來,就得練練格鬥,把身手調整到最佳狀態了。

    “這樣才能應付之後調查裡潛藏的危險。”

    聽到這句話,龍悅紅只覺全身都在痛。

    說話間,他們回到了停靠吉普的地方,發現營地裡有不少人都故意路過這邊,打量幾眼自家座駕。

    “他們對車是真愛啊……”蔣白棉由衷感慨道。

    然後,她沒急著驅趕那些人,停在有一定距離的地方,彷彿在思考什麼般道:

    “你們覺得身為‘神聖之眼’教派主祭的費林,會是覺醒者嗎?

    “如果是,那他有沒有暗中用覺醒者能力影響我們?”

    聽到這兩個問題,龍悅紅悚然一驚,忙檢查起自己。

    白晨當即回答道:

    “我剛才做了仔細的觀察,沒發現費林有異於普通人的地方。”

    也就是說,他可能沒有付出過代價,也就不會是覺醒者。

    “可能是代價不明顯。”蔣白棉提出了反例。

    她隨即半閉起眼睛,不知道在幹什麼。

    商見曜則認真說道:

    “我身上沒什麼不對的地方。”

    “我也沒有。蔣白棉睜開眼睛,做出了肯定的回答,“那就暫時當費林不是覺醒者。”

    這麼聊了會天,等到圍觀的人群散得差不多了,遠處的激烈音樂聲也平息了下來,蔣白棉才對白晨和龍悅紅道:

    “今晚你們先值守,還是老規矩。”

    “是,組長!”龍悅紅已是非常熟練。

    商見曜沒有說話,上了吉普,橫躺在了後排。

    與此同時,他捏了下兩側太陽穴。

    …………

    一望無際閃爍微光的“起源之海”內,商見曜以自由泳的姿勢,交替雙臂,往前游動著。

    他大部分游泳姿勢,都是在這段時間裡,於這心靈世界內,學會的。

    ——“盤古生物”並沒有游泳課,因為這在地下大樓內根本沒有用武之地。商見曜第一次游泳,還是離開小沖所在的那座城市遺蹟後,到祈豐鎮的途中,於綠河裡完成的。這也是訓練的一部分。

    他當時的感受是:

    水太冷。

    此時,他漫無目的地游動著,彷彿永遠也沒有盡頭。

    這對人的心靈同樣是一種折磨。

    幸運的是,每當“體力”不支,會自行退出,不至於“淹”死。

    枯燥的重複總是讓人覺得難熬,但商見曜卻非常執著,似乎可以一直這麼游下去。

    不知過了多久,他眼前突然出現了一片陰影。

    那是一座很大的島嶼。

    它靜靜橫在水面,上方空無一物,只有亂石。

    商見曜一下變得興奮,雙臂用力交替,雙腳飛快打水。

    很快,他抵達了那座島嶼,想都沒想就攀爬了上去。

    下一秒,亂石縫隙里長出了一道道身影。

    這些身影都披著白色的床單,將軀體完全籠罩在了裡面。

    一眼望去,他們的臉部皆藏在“斗篷”陰影內,黑乎乎一片,看不清楚。

    商見曜立刻擺出了格鬥的姿勢,並準備著使用“雙手動作缺失”這個覺醒者能力。

    可是,當他與其中一道身影遭遇,觸碰到了那白色床單般的“斗篷”後,整個人突然感覺沒有了力氣。

    他額頭開始發熱,心跳變得很快,呼吸間彷彿有風箱在拉動,吹出了滾燙的氣流。

    各種疼痛各種難受瞬間產生,商見曜的移動隨之變得極其艱難,很快就被那一道道白色的身影淹沒。

    …………

    商見曜睜開雙眼,坐了起來,大口喘起氣。

    蔣白棉因他的動靜而清醒,習慣性伸手揉了揉眼睛。

    她想了一下,試探著道:

    “發現第二個島嶼了?”

    之前大半個月裡,商見曜還未出現過現在這種情況。

    “嗯。”商見曜沒有掩飾,甚至主動描述起了自己的遭遇。

    蔣白棉若有所思地反問道:

    “你覺得你當時的狀態是怎麼回事?”

    “生了重病。”商見曜相當篤定地回答道。

    蔣白棉“嗯”了一聲,正色道:

    “會不會是你母親生病那段時間,你經常進出醫院,年紀又小,對疾病產生了恐懼,留下了陰影?”

    她刻意沒說商見曜的媽媽是因病死亡,免得刺激到對方。

    商見曜沉默了幾秒道:

    “我看著她被推進去搶救,坐在外面,等了很久。”

    蔣白棉無聲嘆息了一下,轉而問道:

    “那之後你有沒有生過病?比較重的病?”

    “沒有。”商見曜搖了搖頭。

    “看得出來,壯的跟頭牛一樣。”蔣白棉可是真正見過牛的人。

    商見曜沒去問壯的跟頭牛一樣到底是什麼樣子,思索著道:

    “你的意思是,讓我生一次大病,在現實裡戰勝它?”

    “我沒這個意思!”蔣白棉好氣又好笑地否認道,“這種事情沒法控制的,結果很有可能不是你戰勝它,而是它戰勝你。”

    她制止了商見曜提出更多奇葩方案的可能,正色道:

    “讓我考慮幾天吧,你也再好好想一想,不要貿然嘗試。”

    她怕商見曜這種有精神病患者獨特執著的人不會簡單就聽從自己的建議,又強調了下責任:

    “我們馬上要到野草城了,不能自損實力啊!”

    “嗯。”商見曜點頭答應了下來。

    蔣白棉隨即將聲音放的柔和:

    “你再睡一會兒,這次真正睡覺,補充精力。”

    …………

    第二天中午,他們如約來到了“桑梓”商團團長費林的房車處。

    此時,外面的椅子和凳子一排排一列列地擺放得整整齊齊。

    嘴邊有一圈花白鬍鬚的費林已套上了一件橘黃色的長袍,神色間多了幾分嚴肅。

    “你們來了啊?”見生死兄弟和他的團隊過來,費林笑著打起了招呼。

    寒暄之後,蔣白棉好奇問道:

    “為什麼你們的彌撒在大中午,是因為執歲神名是‘雙日’嗎?”

    “嗯。”費林點了點頭,“‘雙日’執掌的不僅是最熱的七月,還有中午。”

    “這樣啊……”獲得答案的蔣白棉異常滿足。

    這時,商見曜突兀問道:

    “你們教派裡有覺醒者嗎?”

    費林忍不住咳嗽了兩聲:

    “這種事情,咱們,私下再交流吧?”

    商見曜環顧了一圈道:

    “你看,周圍都沒有人。”

    費林被說服了:

    “有,我見過三四個。”

    “你是嗎?”商見曜非常直接。

    費林飛快搖了下頭:

    “當然不是。

    “我可不敢付出代價。”

    說到這裡,他嘖嘖出聲:

    “我們教派有個覺醒者,代價是嚴重脫髮。

    “呵呵,到了我們這個年紀,每一根頭髮都是異常寶貴的,怎麼捨得?”

    說話間,費林抬手摸了摸自己夾雜幾根銀絲的短髮,一臉驕傲。

    蔣白棉笑出了聲音:

    “其實這個代價挺好的,不會被針對。”

    “是啊,所以我才會說給你們聽,要不然還是得保密。”費林由衷贊同,“另外還有一個覺醒者,我們商團的,已經過世了,他的代價是性癖方面出了問題。你們知道的,我們商團的人都喜歡汽車,但更多是當珍貴財物和不會說話的家人來看待,並以此開開玩笑,而他……那段時間,我們每個家庭都要保護好自己車輛的排氣管……”

    這聽得“舊調小組”眾人深受震撼。

    不等他們評價,費林抬頭看了眼太陽的位置,笑著說道:

    “要開始彌撒了,等會再聊。”

    然後,他伸出兩根手指,按在對應的下眼窩處道:

    “願你們雙目長明。”

    此時,房車前方的椅子凳子上已坐滿了人。

    費林迅速登上房車,站在門口,指著旁邊的窗口道:

    “第一步,行禮。”

    直到這個時候,龍悅紅才發現房車車窗處貼著兩個金色的太陽。

    它們如同一對散發著光芒的眼睛。

    在場信徒則同時起身,將手指按在了下眼窩處,莊嚴讚美道:

    “神是日與月!”

    完成了第一步後,費林示意大家坐下,並因有客人旁觀,多說了兩句:

    “執歲既是日與月,也代表著神聖的眼睛。

    “祂告訴我們,在灰土上,只有具備足夠敏鋭的眼睛和強壯的身體,才能找到併進入新世界。

    “第二步,正式儀式。

    “這是來自舊世界毀滅前的儀式,是遙遠年代裡人們尊崇執歲的證明,它歷經劫難,依舊傳承了下來。

    “各位同信,做好準備:

    “閉眼!放聖樂!”

    音樂隨之響起,然後,一道女聲迴盪開來:

    “第一節,揉天應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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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命運 第十二章 敲定

    伴隨著那道女聲,在場的“神聖之眼”信徒們紛紛抬起雙手,將拇指按在了眉骨下方。

    與此同時,他們其餘手指都舒展往上,搭在了額頭。

    “一二三四……”

    清澈的女聲裡,他們跟著節奏,神情莊嚴地揉動了起來。

    “……”龍悅紅嘴巴半張地看著,表情逐漸古怪。

    如果他沒有記錯,這應該是“盤古生物”中小學校裡每天都會做的“眼保健操”。

    頂多也就是在動作的細節和名稱的長度上有一些不同。

    終於,龍悅紅反應了過來,望向了蔣白棉和商見曜。

    蔣白棉嘴巴緊緊抿著,臉頰肌肉和腦後馬尾都隱約有些顫動,商見曜不知什麼時候已閉上了眼睛,跟著做了起來,表情異常肅穆。

    龍悅紅正要與他們低聲交流一下,蔣白棉猛然側頭,望向了他。

    這位“舊調小組”的組長旋即抬起右手,在嘴上做了個拉拉鏈的動作。

    龍悅紅明白過來,保持住了安靜。

    白晨略顯茫然地看著他們,不明白他們為什麼會有這樣的反應。

    “第二節,擠按睛明穴……

    “第三節,按揉四白穴……

    “第四節,輪刮眼眶……”

    嚴肅莊重的氛圍裡,“神聖之眼”的彌撒慢慢到了尾聲。

    在房車門口領做的費林睜開眼睛,用詠唱般的腔調道:

    “眼睛至聖。

    “愛護眼睛就是愛護你們的生命!”

    信眾們再次將兩根食指放在了下眼窩處,高聲回應道:

    “願你雙目長明!”

    費林做出了同樣的動作,卻沒有用同樣的語言,而是讚美起執歲“雙日”:

    “神是日與月!”

    完成這一步後,他大聲宣佈道:

    “下面,領受聖餐。”

    說完,他從房車門口跳下,讓開了位置。

    幾名信徒步入,從廚房區域端出了一個個橙色的塑料托盤。

    托盤上放著一個又一個碟子,每個碟子內都有好幾個蒸熟的胡蘿蔔塊。

    費林看著商見曜等人,以佈道般的語氣解釋了一下:

    “這是執歲的恩賜。

    “能明亮你們的眼眸。”

    “願你雙目長明。”商見曜誠懇地回了一句,但沒做動作。

    費林相當大方,給每位客人都發了份聖餐,還配了筷子和調羹。

    龍悅紅道了聲謝謝,伸手接過,不快不慢地吃了起來。

    雖然這蒸胡蘿蔔沒放額外的調味料,吃起來比較淡,可對厭倦了能量棒、壓縮餅乾和軍用罐頭的龍悅紅來說,還是有滋有味。

    聖餐之後,彌撒正式結束,費林走到商見曜等人面前,笑著說道:

    “對我們這些經常開很久車的人來說,眼睛真的很重要。

    “這也是我接受‘神聖之眼’的主要原因。

    “你們看,我現在都還沒有一點老花。”

    “確實。”蔣白棉非常理解“無根者”們更願意信仰“神聖之眼”的原因。

    這是他們生活環境和風俗習慣造成的。

    商見曜則開口問道:

    “你沒有眼鏡嗎?”

    “有。”費林覺得這是好兄弟的關心,微笑解釋道,“不少勢力裡,還保留著磨眼鏡的設備和工藝,但能像舊世界那樣,把你眼睛情況弄得清清楚楚的,很少很少。

    “而且,眼鏡終歸是外在的事物,我們穿越荒野等地方的時候,可能幾天十幾天都碰不到一個人類聚居點,就算碰上了,也未必能幫你配眼鏡。

    “這樣的過程中,要是眼鏡摔壞了,那不就等於瞎了嗎?還怎麼開車?

    “就算提前弄好備用的眼鏡,也防不住你視力又一次下降啊,到時候,都廢了。”

    擺完事實,講完道理,費林笑眯眯問道:

    “怎麼樣?對我們‘神聖之眼’感覺怎麼樣?要不要加入?”

    如果被“盤古生物”的親戚朋友們知道我加入了這樣一個教派,我肯定會被笑一輩子……蔣白棉無聲嘀咕之中,沒直接回答,而是拿目光望向了商見曜。

    商見曜誠懇說道:

    “我覺得我們和‘神聖之眼’沒有緣分。”

    “可惜啊……”費林一臉遺憾。

    他指了指“舊調小組”那輛吉普車所在的方向道:

    “你們先過去等我,我換身衣服就來,討論噴漆的方案。”

    “好。”蔣白棉當即答應了下來。

    返回吉普所在區域的途中,龍悅紅回頭看了一眼,若有所思地對商見曜道:

    “你拒絶他們的原因是,你覺得他們的聖餐不是太好吃?”

    “這可能就是沒有緣分。”商見曜坦然回答。

    “哈哈,我就知道。”龍悅紅頗為高興。

    他也覺得單純的胡蘿蔔聖餐太樸素了,應該吸引不了商見曜。

    白晨也算融入了小組,見氣氛合適,不懂就問:

    “你們為什麼會對‘神聖之眼’的彌撒有那麼大反應?”

    聽到這個問題,蔣白棉終於憋不住了,低笑了起來,笑得差點走不動路。

    好一會兒,她緩了口氣道:

    “他們的彌撒我太熟了。

    “公司內部,每一個學生都很熟!”

    見白晨還有點茫然,她打了個比方道:

    “你還記得水圍鎮的早操吧?

    “這就是公司中小學校的一種早操。

    “哈哈,這確實是舊世界遺留下來的,但和執歲沒一點關係,結果他們因為和眼睛有關,將它當成了彌撒,哈哈,我不行了……”

    蔣白棉笑得龍悅紅也忍不住跟著笑了起來。

    白晨大概明白了過來,想像了下“神聖之眼”用水圍鎮早操當彌撒的場景,臉上也不由得帶上了淡淡的笑意。

    “萬一當初的公司高層都是‘神聖之眼’的人,故意選了這個做眼保健操呢?”商見曜突然反問。

    “怎麼可能……”龍悅紅說著說著,聲音漸低。

    這種可能光是想一想就很驚悚很可怕。

    蔣白棉瞪了商見曜一眼:

    “別講鬼故事了!

    “如果真是這樣,我們早就是‘神聖之眼’的教徒了。”

    說話間,他們回到了吉普車旁邊。

    蔣白棉看著自家座駕,逐漸陷入了沉思。

    “組長,你在想什麼?”龍悅紅等了一陣,好奇問道。

    蔣白棉思索著道:

    “我在想,能不能從‘嚴重脫髮’和‘性癖異常’裡反推出執歲‘雙日’那個領域的覺醒者能力特點。

    “杜衡說過,代價和能力間應該是有模糊映射的。”

    商見曜立刻做出了猜測:

    “能讓敵人脫髮和變態?”

    “……這樣的能力應該歸類在心靈打擊上。”龍悅紅想像了下道。

    蔣白棉白了商見曜一眼:

    “我是說尋找共同點。

    “不過嘛,還不能肯定費林說的第二個覺醒者也是‘神聖之眼’的教徒。

    “如果確實是,我覺得它們的共通之處是,都涉及激素。”

    白晨在荒野流浪者裡屬於基礎教育相對比較好的那種,大概知道激素代表什麼。

    她斟酌著道:

    “這範圍就大了。”

    “確實,但目前資料太少,只能推測到這個程度。”蔣白棉“嗯”了一聲又道,“還有,既然他們教義的重點是眼睛,能力可能也會包含視覺領域,呵呵,如果有‘神聖之眼’的覺醒者能做到近似隱身,我一點也不會奇怪。”

    她沒說要是遇到類似的覺醒者,該怎麼防備。

    “舊調小組”四位成員討論之間,費林已換上昨天那件黑色皮衣,走了過來。

    他的腰間依舊掛著一個槍袋,裡面是“蟒蛇”左輪。

    打過招呼,看了看“舊調小組”的吉普車,他斟酌著道:

    “噴成軍綠色的迷彩怎麼樣?

    “對吉普來說,這種比較常見,不會成為別人關注的焦點。”

    “可以。”蔣白棉充分尊重“專業人士”的意見。

    費林轉而問道:

    “你們打算怎麼把自己送到野草城去?

    “我們有專門的拖車,可以放吉普的。”

    “不用這麼麻煩。”蔣白棉對商見曜的生死兄弟說出了自己的想法,“你們派一支不大的車隊裝作去野草城做生意,我們混在裡面就行了。如果你們正巧有這樣的計劃,那就更好了。”

    費林哈哈一笑:

    “還真這麼巧!”

    笑完之後,他補充解釋道:

    “我們正好有一支車隊要去野草城,看能不能再多弄回點食物。”

    “你們食物儲備不夠了?”蔣白棉猜得到不是這個原因,但卻故意這麼問。

    費林嘆了口氣道:

    “今年天氣不好,很多地方的糧食都減產了。

    “多儲備點說不定能救命,或者,賣出個好價錢。”

    說到後面半句話,他臉上漸漸露出了笑意。

    “那我們就跟著你們那支車隊走。”蔣白棉沒再多問,“總的我們要付多少個罐頭?或者,你更想要壓縮餅乾和能量棒?”

    “昨晚的酒和晚飯……今天的噴漆和明天的車隊庇佑……總的給十個罐頭就行了,不夠可以拿壓縮餅乾和能量棒抵。”費林很快報了個數。

    蔣白棉鬆了口氣:

    “勉強夠。”

    費林的笑容跟著變得輕鬆:

    “那明天上午就出發,中午前肯定能到。”

    “這麼快?”蔣白棉雖然沒打算繼續繞路,但也知道接下來起碼還有一天的路程。

    費林笑了笑道:

    “前段時間,野草城把濁河上那座斷橋修好了,不用再去別的地方繞了。”

    濁河是綠河流入僧侶荒原後的名稱。

    蔣白棉點了點頭:

    “好,那就這麼定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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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命運 第十三章 野草城

    第二天上午九點出頭,白晨開著做好偽裝的吉普,載著“舊調小組”另外三名成員和“無根者”營地的團長費林,跟著一個由五六輛車組成的商隊,向著野草城進發。

    不知是趕工還是力求真實的原因,重新噴漆後的吉普很多地方顏色都不太協調,只是大體能看出來是軍綠色的迷彩。

    這就和灰土上跑的大部分吉普非常像了——它們一旦碰了磕了,要麼沒地方修,要麼就隨便修修,不會講究那麼多。

    而費林之所以不坐自己商團的車,是因為他覺得到了野草城,就要和好兄弟商見曜分開了,得抓緊時間多聊一會。

    這就導致吉普的後排硬生生擠了三個大男人,還好,這輛車空間寬敞,不至於因此影響到乘坐體驗。

    出了營地,繞到另外一邊後,龍悅紅終於看見了這片區域最重要的設施:

    水廠。

    它周圍綠樹掩映,環境相當不錯,看來被“照顧”得很好。

    等通過了這個水廠,一個城市廢墟逐漸展開在“舊調小組”所有成員的眼前。

    這裡幾乎所有的高樓都已經倒塌,或灰白或棕褐的“泥塊”與倔強支棱著的腐鏽鋼筋凌亂堆砌在一起,被枯黃的爬山虎葉子和各種植物蓋住,只隱隱約約顯露部分。

    這就像無數被活埋的人,死前終於將自己的手探了出來,試圖抓住些什麼。

    比起沼澤深處那個城市廢墟,這裡已經完全看不出舊世界原本的模樣。

    就連遺蹟獵人都放棄了這裡。

    ——剩餘的那些事物要麼蒐集困難,要麼毫無價值。

    如果沒有進過沼澤深處,沒有見過舊世界的剪影,龍悅紅對於這樣的場景,頂多有些感嘆,而現在,他心情極為複雜,既莫名沉重,又一陣悲傷。

    “哎……”副駕位置的蔣白棉“輕輕”嘆了口氣。

    費林坐在商見曜和龍悅紅中間,眺望著窗外道:

    “我爺爺還活著那會,給我說這是個什麼旅遊城市。

    “要不然,他們也不會大老遠開著房車過來。”

    商見曜沒接費林的話茬,突兀說道:

    “我想放首歌。”

    “回憶過去那首?”蔣白棉頗為瞭解地反問道。

    商見曜重重點頭:

    “對。”

    “算了算了,影響心情。”蔣白棉擺了擺手,“這路本來就難開了,還是不要干擾白晨。”

    這個被徹底放棄的城市廢墟內,由於建築的垮塌、地面的下陷,許多道路要麼被掩埋,要麼被中斷,根本無法通行,車輛只能不斷地改變路線,一點點前進。

    還好,不管是白晨、費林,還是前面帶路的“無根者”們,對這裡都還算熟悉,不至於迷路。

    “真得感激那些遺蹟獵人,把堵在路上的車都弄走了,要不然,只能繞過這個城市廢墟,那就太耽擱時間了。”這個過程中,蔣白棉由衷感慨了一句。

    “這也有我們的功勞。”費林笑著摸了摸嘴邊花白的鬍鬚,“我們商團有不少車是從這裡弄到的,現在都是爺字輩了。”

    閒聊間,車隊用了一個多小時,慢慢通過了城市廢墟毀壞最為嚴重的區域,路況逐漸好轉,前方甚至還能看到由一根根灰白巨柱撐起的半空之路,上面異常空曠,受損痕跡也不太明顯,只是多有枯敗的雜草。

    又過了不知多久,車隊抵達了“濁河”旁邊。

    這裡的流水都翻滾著偏黃的顏色,似乎夾雜著許多泥沙。

    由於是冬季,河床不少地方已直接暴露在了空氣中,滿是淤泥。

    車隊的斜前方,一座由一對對墩子撐起的中型橋樑橫跨在了兩岸。

    等過了這座新橋,又往前開了十來分鐘,一堵好幾米高的灰白色城牆映入了眾人眼中。

    “那就是野草城。”費林介紹道。

    “有城牆?”龍悅紅又詫異又好奇地問道。

    他記得教科書上寫過,舊世界的城市已經不像古老年代那樣,還要修築高大結實的城牆,頂多也就是學校等地方,為了管理方便,會砌一圈不高的圍牆。

    如果是舊世界毀滅後弄的,這得是多大的工程啊!

    費林笑了笑道:

    “這邊是剛才那個城市廢墟的附屬品。

    “在舊世界毀滅前,據說是什麼古城。”

    “旅遊景點?為了還原古老年代的風貌,保存和修繕了城牆?”蔣白棉結合自己的知識推測道。

    費林“嗯”了一聲:

    “我聽說,最早那會,許多倖存者準備建立聚居點的時候,有考慮過之前那個廢墟,但那裡損壞太嚴重了,而這邊有城牆,有自己的水廠,離水電站也近。”

    說到這裡,他呵呵笑道:

    “雖然城牆防不了大砲,防不了炸彈,但至少可以擋住野獸、怪物和‘無心者’,讓大家獲得更多的安全感。”

    說話間,車隊抵達了野草城的城門口。

    這裡有點擁堵,吉普的速度一下放得很是緩慢。

    龍悅紅按下車窗,探頭望了出去,發現城門口擠了一堆人。

    他們穿著或破爛或陳舊的衣物,臉龐在冬日的寒風裡一片煞白,嘴唇已經有點發青。

    這些人以中青年男子和女性居多,其次是孩子,沒有一個上了年紀的老者。

    他們表情或多或少都有些麻木,機械地順著隊伍往前挪動著。

    “這是?”龍悅紅回頭望向了費林。

    費林半撐起身體,努力往城門位置看了一眼。

    他很快又坐了下去,嘆了口氣道:

    “這都是沒什麼過冬食物的荒野流浪者,到野草城來碰碰運氣。”

    “這裡能找到工作?”龍悅紅以公司員工的習慣問道。

    費林自嘲般笑了笑:

    “運氣最好的,被‘獵人公會’收留或者買下,作為嫡系培養。

    “運氣次一等的,被貴族老爺們看上,成為奴僕。

    “再差一等的,被帶到周圍各個莊園裡,做個農奴。

    “運氣不太好的,被做皮肉生意的買回去。

    “運氣最差的,就是當礦工……”

    聽完費林的描述,吉普車內變得極為安靜,許久沒人說話。

    龍悅紅看著車輛一點一點超越了那些人,卻不知自己能做些什麼。

    他收回目光,看了商見曜一眼,只見這位好友一臉肅穆。

    終於,蔣白棉打破了沉寂,嘲笑般重複了一個詞語:

    “貴族……”

    “這不是跟‘最初城’學的嗎?好歹也是‘最初城’的一份子。”費林對此倒是不甚在意。

    龍悅紅收拾好心情,繼續問道:

    “他們為什麼還要在門口排隊?”

    他記得白晨提過,野草城相當開放,沒有入城稅。

    “這麼多流浪者,誰知道有沒有攜帶什麼傳染病?這種時候,肯定得做個基本的檢查,要不然大家一起完蛋。”費林對類似的流程相當熟悉。

    “嗯。”龍悅紅點了下頭,轉而問道,“咦,怎麼沒什麼老人……”

    他話音未落,突然醒悟了過來:

    “我明白了。”

    這麼寒冷的季節,又缺衣少食,年紀稍微大一點的,肯定都走不到野草城,還不如自我了斷,把資源集中給後代。

    這甚至可能包括他們的屍體。

    這樣的認知讓龍悅紅一陣難受。

    費林隨即拍了拍龍悅紅的肩膀:

    “哎,習慣吧,這就是灰土。

    “等到下了第一場雪,情況還會更糟。”

    說到這裡,他望了眼北方:

    “聽說黑沼荒野那邊已經下雪了……”

    “雪災……”開車的白晨不知回憶起了什麼。

    蔣白棉隨即安慰了她一句:

    “還好水圍鎮不用擔心這些問題了。”

    又緩慢地挪動了一陣,車隊終於通過檢查,進入了野草城。

    龍悅紅下意識望向了外面,發現道路之上鋪著或青色或灰白的石磚,顯得很是規整,但它們都有些狹窄,僅能勉強過兩輛車。

    路邊的建築都不是太高,最多也就五層,頂部都是飛檐斗栱的造型。

    底層則是一排排臨街的房間,這和沼澤深處那個城市廢墟很像。

    同樣的,它們都掛著自己的招牌。

    龍悅紅一眼望去,看到了“老字號麵館”“阿秀副食”“張記糧油”“最初城辦事處”和“射擊網吧”等名稱。

    就連道旁的電線杆上,也貼著一張張白紙,上面寫著“專治疑難雜症”等字樣。

    除了這些,龍悅紅還看到了不少以紅河文書寫的招牌。

    這包括“餐廳”“俱樂部”“麵包”等單詞。

    直到這個時候,龍悅紅才深刻地認識到“野草城”是“最初城”的一部分——路上的行人裡,黑髮棕眼者接近一半,但也只有一半。其餘者,有金髮,有棕髮,有藍眼,有綠眸。

    當然,因為是冬天,寒風刺骨,外面的路人並不是太多。

    “看起來很熱鬧。”龍悅紅感慨了一句。

    “這還不算,前兩個月來,車都沒法開。”費林笑著說道,“這裡的路原本就不是設計給車輛的,又窄又容易壓壞。”

    “這樣啊……”龍悅紅點了點頭,再次望向窗外,就和商見曜一樣。

    那一根根電線杆上,各種線路毫無規劃地拉向不同的地方,顯得非常雜亂,彷彿分割了天空。

    隨著車輛的前行,龍悅紅又看到了一個招牌:

    “南街奴隷市場”

    龍悅紅一下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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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命運 第十四章 歷史

    費林似乎沒有察覺到龍悅紅的沉默,繼續介紹道:

    “野草城不大,佈局很簡單,就分個東南西北街。每條街上還有些巷子,喏,只能一輛車進出的這種。

    “南街主要是市場。各種各樣的東西,你只要找對人,都能買到,包括極樂島產的大麻……”

    費林沒有說完,跳過了後面的內容:

    “東街以旅館、酒店、倉庫、停車場為主,西街有獵人公會、酒吧、茶館、洗浴中心、夜總會這些魚龍混雜的地方。

    “到北街,要先過中心廣場和市政大樓,然後,是一座不大的橋,橋上有十幾二十個全副武裝的守衛。

    “北街是貴族老爺、各大莊園主、富有商人們住的地方,城主府也在那邊。”

    費林講的這些內容都是蔣白棉等人知道的,畢竟有白晨這個稱職的嚮導,但他們依舊聽得很認真,似乎不想放過任何一點細節。

    隨著車隊的前行,費林收回了目光,若有所思地問道:

    “你們有獵人徽章嗎?”

    “沒有。”商見曜非常坦然。

    “沒有。”蔣白棉和龍悅紅跟著搖了搖頭,白晨則沒做回答。

    費林笑了笑:

    “如果有機會,還是去註冊一個遺蹟獵人的身份吧。

    “在別的地方還好,野草城內,沒有獵人徽章,不是那麼方便。”

    “這裡已經變成獵人公會主導的城市?”蔣白棉明知故問,

    她對野草城本身就有一定的瞭解,而白晨更是非常熟悉。

    費林認真想了一下道:

    “從某個角度來講,還真算。”

    他笑著解釋道:

    “你們知道野草城剛建立那會的狀況吧?”

    “不知道。”開車的白晨率先回答。

    以前的她,是一個為了生計疲於奔波的荒野流浪者,對野草城的瞭解更多集中在立刻就能用到的情報上,沒怎麼關注過它的歷史。

    見蔣白棉也半側身體看了過來,費林摸了摸嘴邊的花白鬍鬚道:

    “那個時候,倖存的人們往著這裡聚集,自然形成了十來個武裝團體。

    “經過激烈的內部火併,最後剩下七個,誰都奈何不了誰。

    “加上野獸、怪物、‘無心者’的威脅,他們認識到,再這麼鬥下去,大家都會死,於是彼此妥協,成立了一個議事會,每個武裝團體一票,推舉城主,共同對外。”

    聽到這裡,蔣白棉輕輕頷首道:

    “原始軍事民主制。”

    她隨即嘆了口氣:

    “人類文明的循環啊……”

    原始軍事民主制……龍悅紅在心裡重複起這個名詞,發現每個字自己都認識,但連在一起,就有點理解困難了。

    大家都是“盤古生物”的員工,接受的是一樣的教育,為什麼組長就能掌握這麼多額外的知識?

    因為她能看到很多課外書?

    費林也怔了一下,沒想到會聽見這麼學術的一個名詞。

    當然,以他對各地制度的瞭解,輕鬆就理解了這是什麼意思。

    “不管原始還是不原始,只要好用就行。”費林表達了下自己的想法,繼續說道,“這讓野草城度過了最危險的那段時間,一直延續了下來。雖然這不能完全消彌內訌,每次權利的鬥爭或多或少也會伴隨鮮血,但至少控制在了一定的程度內。”

    他又望了眼窗外:

    “後來,野草城成為了‘最初城’的附庸,七個武裝團體的首領慢慢衍變成了這片地區的大貴族。

    “他們各自手下又有一批小貴族,掌管著圍繞野草城建立的大大小小莊園。

    “呵呵,議事會也加了兩個字,成為了貴族議事會。

    “再後來,有一家的私生子依靠自己的努力和家族的資源,爬到了獵人公會本地會長的位置上。

    “這本來也沒什麼,但一次內部政變裡,那一家的主支絶嗣了。為了不讓分支繼承,那個私生子被承認,成為了家主,成為了貴族。

    “他依靠自己在獵人公會的地位和家族的財產物資,在不引人注意的情況下,逐漸籠絡到了一批厲害的遺蹟獵人,嗯,這在別的地方,也可以叫僱傭兵,反正我懷疑,這裡面很可能有一些覺醒者。

    “總之,歷經幾次內鬥,那個私生子被推舉為了城主,從那之後,貴族議事會的權利開始有名無實,推舉制被玩成了變相的家族繼承製。”

    “有種歷史重現感……”蔣白棉聽完之後,笑了一聲,“這就是本地獵人公會比較強勢的原因。”

    費林點了下頭:

    “對,現在每一任城主都會兼任獵人公會的本地會長。”

    “看來在不同的地方,獵人公會也會有一些不同的改變,我以前還是見識的太少。”蔣白棉對於瞭解這些,非常滿足。

    白晨則突然問道:

    “那個私生子就是市政大樓前那個石像?”

    “嗯。”費林笑道,“許爾德,被稱為野草城至今最偉大的城主。他活著的時候,放開了許多限制,讓野草城成為僧侶荒原商貿最發達最有活力也最有農業基礎的城市,如果不是這樣,今年這種氣候,野草城不可能不缺糧食。

    “不過,他當選城主後,為下一代鋪路時,為了取得‘最初城’的支持,廢掉了野草城不少重要產業,改從那邊進口,在這一塊上,野草城完全成為了‘最初城’的附庸。

    “但這對我們是好事啊,每年都會在野草城和‘最初城’之間跑好多趟。”

    作為一個走南闖北的商團團長,他對這些秘聞是信手拈來。

    說話間,車隊拐入了東街,駛到了一家酒店外面。

    這酒店的名稱是“美裡大酒店”,它佔據了三個臨街的房間和對應的三樓、四樓和五樓。

    酒店旁邊是條巷子,巷子內有一扇對開的鐵柵欄大門,通向一個空曠的,被建築圍起來的院子。

    這是獨屬於酒店的停車場。

    “桑梓”商團的車隊熟練地駛到了這裡。

    一個戴著線織瓜皮帽,套著厚厚軍綠色棉大衣的中年男子從崗亭內出來,拉開了大門,笑著說道:

    “你們又來了啊?”

    他搓著雙手,被料峭的寒風吹得有點顫抖。

    “這不是看上你家閨女了嗎?”前面的“無根者”開著玩笑,讓車輛駛進了停車場。

    費林見白晨主動踩了剎車,讓吉普停在了大街上,有點遺憾地問道:

    “你們打算自己找地方住?”

    “是啊,就不麻煩你們了,免得之後有什麼事還得牽連到你們。”蔣白棉坦誠說道。

    “有什麼好怕的?我和小商是兄弟啊!”費林抬手拍了下商見曜的肩膀。

    “就是兄弟,才不能連累。”商見曜很認真地回答道。

    他隨即和費林對視起來,誰也不願意示弱。

    終於,費林嘆了口氣道:

    “那你們要萬事小心啊,有什麼困難儘管來找我,我們應該會在這邊待個好幾天。哎,現在的情況逐漸明朗,那些貴族老爺那些莊園主們應該也能看得出來了,收購糧食不是那麼容易了。”

    叮囑完,他下了車,緊緊握住商見曜的雙手,戀戀不捨地說道:

    “希望還能再見!”

    “肯定能再見!”商見曜搖晃著雙方緊握的手。

    告別了費林一行,白晨讓吉普繼續往前開。

    “現在去哪裡?”龍悅紅憋了半天,總算有機會詢問。

    蔣白棉用下巴指了指白晨:

    “讓小白自由發揮,隨便安排。”

    “……”白晨皺了下眉頭,“組長,你怎麼給我取了外號?”

    “小組內部老叫名字不親近。”蔣白棉笑吟吟道,“你也可以叫我蔣姐、棉姐,或者大白。”

    “你好幼稚啊。”路人商見曜有一說一。

    蔣白棉抬起了左手,讓它脫離了副駕椅背的遮擋。

    上面細小的電弧一閃而逝。

    白晨沒有說話,讓車輛駛到了東街的盡頭,沿著城牆邊緣的道路,繞回了南邊。

    見商見曜閉上了嘴巴,蔣白棉思索了好一會,繼續說道:

    “等安頓了下來,我們先吃午飯,然後按照約定的方式,聯絡公司的情報人員,在我們預設的地方預設的時間點見面。

    “暗中觀察過那個情報員沒有問題,沒人跟蹤後,就讓商見曜上去,和他‘交個朋友’……”

    這時,吉普拐進了南街一條巷子,停在了一排房屋前。

    龍悅紅探頭望向外面,最先看見的是一塊招牌:

    “阿福槍店”

    招牌之下,白色瓷磚缺損嚴重的牆上,有人用黑色水筆寫了一行字:

    “收壞手槍、壞步槍、壞衝鋒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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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命運 第十五章 南姨

    “他們還懂修理槍械啊?”龍悅紅看著駕駛位置的白晨推開了車門。

    他的意思是,這已經不屬於簡單的修理。

    “吃不了這碗飯,就開不了這樣的店。”外面寒風呼嘯,白晨忍不住拉了拉脖子上的灰色圍巾。

    “而且,有的時候,壞掉的槍支就未必真的壞掉了,或者壞得不是那麼嚴重。”蔣白棉根據自己的經驗和見識推測道,“只是賣槍的人不太懂。”

    白晨點了下頭道:

    “這就是最賺錢的部分。”

    說完,她關上車門,走向了“阿福槍店”。

    “錢?”龍悅紅學過這個名詞,但在現實中只見過一次,那就是商見曜從吳守石那裡拿到的舊世界硬幣。

    蔣白棉一邊透過擋風玻璃,一邊隨口說道:

    “這裡算是大勢力的一部分,肯定有錢幣流通,只不過往往侷限在內部。

    “其實吧,公司的貢獻點從本質上講也略等於錢,你忘記一般等價物這個概念了嗎?”

    龍悅紅回想了幾秒,弱弱說道:

    “我們沒學過……”

    蔣白棉為之語塞,好幾秒才笑道:

    “回頭給你們幾本書,好好看一下。

    “雖然就公司內部的生活而言,這沒什麼用,但對經常到灰土上的我們來說,有助於理解很多事情。

    “而且,如果你能融會貫通,你調離‘舊調小組’會輕鬆不少,甚至能分配到負責對外貿易的部門去。”

    “好啊好啊。”龍悅紅聽得眼睛一亮。

    雖然他接下來大半年內都肯定在“舊調小組”,但人無遠慮必有近憂,還是得為以後轉崗做好準備。

    要不然,適應了這麼高收入的崗位,低就真的容易讓人失落。

    再說,以後還得支撐一個家庭呢!

    蔣白棉笑著點了下頭,然後狐疑地望向商見曜道:

    “你怎麼不說話?”

    這傢伙越安靜,她越害怕他弄出什麼麼蛾子。

    商見曜摸著肚子道:

    “節省精力。”

    “也是……”蔣白棉也感覺到了饑餓。

    這都過了午飯時間好一會兒。

    說話間,白晨從“阿福槍店”出來,回到了吉普車上。

    她的後面,一個套陳舊防風服的年輕男子跟著走出,打開了幾米外的鐵柵欄大門。

    這通向槍店所在建築的後方。

    這是一個由好幾棟樓圍出的方型院子,地麵舖著灰白色的石磚,但已破碎了不少,積了一些雨水。

    白晨找了個地方將吉普停好後,邊開車門邊說道:

    “就是這裡。”

    蔣白棉輕輕頷首,下車環顧了一圈,將院子四個出口的位置牢牢記在了腦海。

    然後,他們跟著白晨,走入了“阿福槍店”的後門,沿一截陰冷潮濕的灰白階梯,上至二樓。

    這裡已等著一位看起來有三十多歲的女子。

    她黑髮高挽成髻,五官談不上出挑,卻有一種難言的風情。

    此時,她穿著暗紅色的棉襖,脖子處有一條偏深色的圍巾,整個人收拾得相當乾淨。

    “南姨。”白晨打了聲招呼。

    南姨掃了“舊調小組”眾人一眼,什麼都沒問,指著二樓走廊的盡頭道:

    “你們的房間是最裡面兩間。遇到問題,可以往院子裡跳,也可以往街上跳。

    “鑰匙就在門上。”

    蔣白棉看了看南姨脖子上的圍巾,堆起笑容道:

    “謝謝。”

    “又不是白給你們住。”南姨抿嘴一笑,“兩個房間,每天一個500克軍用罐頭,希望你們最後不要欠賬。”

    蔣白棉語氣輕快地說道:

    “放心,實在付不上了,我會讓他們去找事做的。”

    她指的是商見曜和龍悅紅。

    南姨不甚在意地笑道:

    “在野草城,遺蹟獵人的競爭很激烈的。

    “有時候,他們甚至都會接幫人送午飯、晚飯的任務。”

    她頓了一下,補充道:

    “廁所和浴室都在另外一邊,到底就能看見。

    “如果想洗澡,又怕冷,最好選中午12點到12半,晚上6點半到7點,這些時候,我們剛做好飯,灶台空壁裡有足夠的熱水,可以直接壓上來用,呵呵,省著點。錯過了這兩個點,就得自己放水到熱水器裡,用電燒開,然後配冷水調到合適的溫度。

    “嗯,現在是冬季,水量不充沛,生活區域每天只供電五個小時,中午是11點半到1點半,晚上是5點半到8點半,你們自己算好時間。”

    對於南姨的提醒,龍悅紅等人一點也不意外,畢竟“盤古生物”內部,能源供給比這還要嚴格,都是配額制。

    “如果我們自己用電燒水,需要額外支付費用嗎?”蔣白棉知道白晨可能不是那麼好開口,主動攬下了討價還價的責任。

    南姨看了白晨一眼:

    “四次一個罐頭。

    “如果想讓我們準備你們的飯菜,得提前說。”

    確定好細節,蔣白棉揮別南姨,沿只兩頭有光芒照入的陰冷過道,走向了房間。

    兩扇房門相對而立,塗著暗紅的油漆,都有一定的損壞痕跡,給人一種很古老的感覺。

    而屋內的佈置都一樣:一個高低床、一個靠著窗戶的桌子、一個有蟲蛀痕跡的木櫃和兩張方凳。

    因為這裡氣候和環境的問題,空氣略顯潮濕,冷意彷彿能穿過衣物,刺入骨髓。

    “還是老規矩。”蔣白棉拔下了靠街道那個房間的黃銅色鑰匙,“我和商見曜一屋,你們倆一屋。”

    她得親自看著商見曜,防止這傢伙腦子一抽,做出什麼事情來。

    比如,打開音箱,深夜擾民。

    比如,聽到街上有動靜,直接跳窗下去“參與”。

    而白晨很顯然是對付不了商見曜的。

    不給商見曜說話的機會,蔣白棉翻腕看了下電子錶:

    “還有十分鐘到十二點半,大家抓緊時間洗個戰鬥澡,換身衣服,然後出門吃飯,聯絡情報員。”

    比起機械表,她反而更喜歡電子錶,因為功能更多。

    到了今天,“舊調小組”各位成員都足以稱得上訓練有素,各自只用了兩分鐘就完成了洗浴,分別換上了更接近普通遺蹟獵人和野草城平民的衣物:

    商見曜上身是一套深藍色的短款羽絨服,面料略顯陳舊,但整體不是那麼幹癟,下身是一條藍色粗斜紋布做的較厚褲子,對行動影響非常小的那種;

    龍悅紅裹著到大腿位置的黑色棉襖;蔣白棉和他同款;白晨是一套剛遮住武裝帶的灰色防風服。

    他們的褲子和商見曜差不多。男士腳踏的都是棕色的高幫皮鞋,女性則是黑色短靴。

    ——這都是公司給冬季需要到地表執行任務的員工發的福利。

    “藏好你們的手槍。”白晨拉了拉脖子處的圍巾,提醒了一句,“在野草城,有一個比較奇怪的禁令,那就是‘不能讓巡邏員看到你的武器’。”

    擺在槍店的不算。

    “不禁止,但不能讓巡邏員看到?”龍悅紅詫異反問。

    “對。”白晨點了點頭,“第一次看到,會收繳你的武器。第二次看到,會把你關一個月。第三次看到,關三個月,然後驅逐出城,並宣佈為不受歡迎的人,這也會導致獵人公會的信用積分被扣。”

    “好奇怪,直接禁槍不就行了?”龍悅紅表示不能理解。

    像“盤古生物”內部,就有明確的槍支禁令。

    “我不知道為什麼。”白晨平靜回答。

    蔣白棉笑道:

    “在很多地方,都有類似的讓人感覺奇怪的禁令,而每一條這種禁令,都有很深刻的歷史原因。”

    “野草城是為什麼?”龍悅紅追問道。

    蔣白棉白了他一眼:

    “我也不知道。希望之後能找到答案。

    “這樣的挖掘是一種樂趣。”

    其實,她有一定的猜測,只不過在沒把握的情況下,不好說出來。

    聊完這個話題,蔣白棉看了眼摸著肚子瘋狂暗示的商見曜,呵呵笑道:

    “走吧,出去吃飯。”

    聽到這句話,商見曜率先轉身,沿著陰冷的過道,走到了樓梯口。

    下至停車的院子後,白晨指了指吉普:

    “得拿東西去換錢幣。”

    “怎麼換?”龍悅紅向來不懂就問,是個合格的好學生。

    “去市政大樓那裡,有一排‘兌換窗’,可以用不同的物資兌換本地的錢。如果不怕麻煩,又有熟人,可以去獵人公會或者酒吧、茶館、夜總會,找地下市場換,會比較划算一點。”白晨簡單解釋道,“在野草城,在‘最初城’勢力範圍內,明面上所有的交易都只能使用他們的錢幣。”

    “這樣啊……”龍悅紅忽然對接下來的事情有了些期待,因為這都是他不曾經歷過的,非常新鮮。

    蔣白棉想了想道:

    “還是去兌換窗那裡吧。聯絡到公司的情報人員前,最好不要和這邊的地下勢力有接觸。”

    白晨沒有意見,指著剩餘的罐頭、能量棒和壓縮餅乾道:

    “拿多少?”

    “你覺得呢?”蔣白棉一向尊重“權威人士”的判斷。

    “一半吧。”白晨毫不猶豫地回答道,“這邊的錢幣價值時常會有波動,還是多留點物資在手上比較安全。”

    “波動?”龍悅紅好奇問。

    白晨隨口回答道:

    “‘最初城’的錢幣,面額最小的是卡斯,其次是德拉塞,最大的叫奧雷。

    “正常情況下,從購買物資上講,公司一個貢獻點約等於兩斯,而1塞等於10斯,1奧等於10塞,嗯,也就是說,1奧能買1斤生豬肉,但有的時候,只能買八兩,有的時候,又可以買到一斤二兩,或者更多。”

    卡斯、德拉塞、奧雷都是紅河語裡的單詞,來自“最初城”建立時,其中幾位首領的名字,1斯、1塞、1奧則是灰土語的簡略叫法。

    在野草城,官方語言是紅河語,但民間以灰土語為主。

    “這樣的話,有的時候豈不是能賺一筆?”龍悅紅敏鋭問道。

    “對啊。”蔣白棉笑道,“在舊世界,這是專門的行當,而現在,偶爾這麼賺沒關係,以此為生的,會被直接拖出去槍決的。”

    “炮決。”白晨做出糾正。

    這是“最初城”對類似人員的處罰習慣,一次解決一批。

    龍悅紅“嘶”了一聲,結果吸了大口冷空氣到體內,深刻感受到了什麼叫透心涼。

    這一次,無需商見曜暗示,蔣白棉已經聽到了不知是誰的肚子咕嚕聲,笑了笑,結束話題,指著外面道:

    “把東西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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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4-25 01:30:09 |只看該作者
第三部 命運 第十六章 圖書館

    將需要換成錢幣的罐頭、能量棒和壓縮餅乾裝入一個沒特殊標記的紙箱子,遞給商見曜後,白晨把帳篷布抖了開來,遮住了“橘子”步槍、“狂戰士”突擊步槍、“暴君”榴彈槍、“死神”單兵火箭筒、各類彈藥、急救箱和剩餘的物資。

    這樣一來,僅透過窗戶往裡看,是發現不了什麼有價值物品的。

    看到這一幕,蔣白棉微不可見地點了下頭,眼神裡多有讚許。

    整理好後備箱,白晨轉身看見了龍悅紅頗為疑惑的表情,簡單解釋了一句:

    “大盜好躲,小偷難防。

    “南姨這裡不是太有秩序的地方。”

    太有秩序的地方,外來者就相對比較顯眼。

    蔣白棉笑著補充道:

    “等會回來,有些東西得搬到樓上去,放在自己身邊,這才穩當。”

    她沒提繼續輪流值夜,在二樓監控吉普的辦法,因為接下來還不知道會捲入什麼事端,保持好精力是相當重要的一件事情。

    有的時候,連續幾天睡眠都不充足的狀態下,即使自己覺得精神奕奕,沒有問題,遇到突發情況,反應也會慢上半拍,甚至一拍。

    人是會有錯覺的,尤其是在對自我的認知上。

    龍悅紅似懂非懂地點了下頭,看見商見曜已抱著那個紙箱子,走向了靠“阿福槍店”的那個院子出口。

    在野草城,各條巷子都比較狹窄,只容一輛車通過,周圍的樓宇也有十幾米高,這就導致每年冬天,僅有偏中午的時候,這裡的陽光才比較充沛,能夠驅散走陰冷的感覺。

    但出了巷子,來到大街,陽光一下就變得熱烈了,照得人暖洋洋的,風也不是那麼刺骨。

    “我們兩人一隊,稍微拉開點距離。四人一組特徵太明顯了。”蔣白棉看了眼來往的行人,對龍悅紅和白晨道。

    不需要過多的解釋,白晨一下就理解了組長的意思,帶著龍悅紅,加快了腳步。

    很快,兩隊人之間就差了五六米。

    龍悅紅很有新奇感地左右打量起來:

    “這裡沒有公共食堂?

    “麵館、餐館裡人還挺多的嘛……”

    這不符合他對荒野流浪者聚居點的想像。

    在這方面,不管是水圍鎮,還是祈豐鎮,都更加貼近。

    “這裡有很多外來的遺蹟獵人。”白晨用最簡單的話語做出瞭解釋。

    龍悅紅清楚這個事實,甚至知道野草城是三大勢力交界區物資交換的一個中心,每天都有不少人來來往往,只冬季會冷清一點。

    可是,他不明白這和自己的問題之間有什麼關係。

    看了他一眼,白晨進一步說道:

    “絶大部分外來者在野草城都不會待太久,每次過來,頂多停留兩週,不是住小旅館,就是租短期房,沒有做飯的地方。”

    “這樣啊……”龍悅紅終於想明白了。

    這是“盤古生物”內部不可能出現的情況。

    就算去別的樓層走親訪友,他們也是能很快回家的,或者直接被留宿,所以,在地下大樓內,沒有旅館,也沒有按日計算的出租房。

    他們說話的時候,蔣白棉忽然加快腳步,趕了上來。

    她以一種陌生人問路的姿態道:

    “這邊巷子裡,晚上會比較多人嗎?”

    她指的是“南街奴隷市場”對面的小巷子。

    白晨回憶了一下道:

    “冬天的晚上,除了西街,外面都沒什麼人。”

    “謝謝啊。”蔣白棉露出了明澈的笑容。

    接著,她返回到了商見曜身旁。

    “組長演得可真像啊……”龍悅紅由衷讚歎道。

    白晨沒有多說,繼續往著中心廣場走去。

    和野草城別的地方相比,這裡顯得很是寬敞,地面也似乎修葺過,相當平整。

    廣場中間有一座石製的人類雕像,是個一手拿槍一手拿書的老者。

    他臉型瘦削,套著似乎不太便於行動的帶兜帽長袍,略微凹陷的眼睛正注視著前方來來往往的人類。

    “這就是那個私生子,許爾德?”龍悅紅頗感興趣地問道。

    “嗯。”白晨繞過石像,往正北方的市政大樓走去,“其實,對他最準確的稱呼應該是野草城總督,但大家還是更習慣說城主,嗯……還有個稅務官,直接對‘最初城’負責,兌換窗也是歸屬在他下面。”

    龍悅紅本想問什麼叫“稅務”,可又覺得這一路上,自己問了太多問題,還是下次再問比較好。

    沒過多久,他們來到了市政大樓前。

    這是一棟四層的樓房,整體呈棕黃色,前方有一些花壇。

    市政大樓的底層,開了近十個窗口,每個窗口前都排著數量不少的人。

    “左邊這七個是兌換窗。”白晨帶著龍悅紅,找了列等待人數最少的隊伍,“前面的黑板寫的有不同物資今天的兌換價,不在上面的物資不能兌換。”

    “我們的沒問題吧?”龍悅紅忽然有點擔憂。

    “沒有任何勢力會拒絶食物。”白晨非常篤定。

    其實,像他們這樣用食物換錢幣的屬於少數派裡的少數派。

    絶大部分人來到野草城,都是為了把別的物資換成可儲備的食物,只不過中間得用“最初城”的錢幣做衡量標準。

    龍悅紅鬆了口氣,好奇問道:

    “如果有不能兌換的物資,該怎麼辦?去地下市場?”

    “也可以走街串巷,挨個推銷,或者,花一點物資,進正規市場擺攤。這都屬於比較浪費時間的選擇。”白晨左右看了眼,彷彿想確定其他隊伍的長度,“等多來幾次,比較熟悉了,就能認識不同物資的主要收購者,直接和他們談就行了。”

    這時,蔣白棉揣著手,用下巴指了指龍悅紅他們所在的隊伍:

    “你去那裡排隊。我看到邊上有個公共圖書館,進去逛一逛。”

    在廣場右側,有一棟多個入口的白牆樓房。其中一個入口,掛的招牌是“野草城公共圖書館”。

    這也是那尊石像代表的最偉大城主許爾德的功績之一。

    所以,石像才是一手槍炮一手書籍。

    商見曜看了蔣白棉一眼,沒有多說,走向了龍悅紅他們。

    蔣白棉隨之吐了口氣,看著它在空中蔓延成白霧,然後滿意地來到了圖書館門口。

    旁邊的牆上貼著一張白紙,上面用灰土語、紅河語兩種文字同時寫道:

    “僅本城公民和正式以上獵人可以外借。”

    在這裡,獵人徽章真的很有用啊……蔣白棉感慨了一句,走了進去。

    這裡和“盤古生物”的圖書館差不多,也是由書架區和閲讀區組成,蔣白棉直奔前者。

    她隨意地瀏覽著,很快來到一個不起眼的角落,抽出了一本頗為陳舊的厚厚書籍。

    書名由純粹的紅河語寫成,翻譯過來是:

    《國內收入法典》

    在灰土上,在當前階段,這是一本毫無用處的書籍,擺在這裡,更多是填充書架的作用,根本不會有人借閲。

    蔣白棉迅速翻到書籍的650頁,將它折了起來。

    然後,她從衣兜裡拿出一張便簽紙和一支吸水鋼筆,於這被眾多書架遮擋的無人之處,刷刷寫下了一段話:

    “晚上8點,南街奴隷市場對面巷子內。”

    這是與情報人員的聯絡方式。

    如果在下午兩點前完成,晚上8點就是指今天晚上的8點,若是超過了下午兩點,則是指第二天晚上。

    折好便簽紙,蔣白棉將它夾在了書籍的中間部分,接著,她把那本書推回了原本的位置。

    …………

    兌換窗前,龍悅紅看著手中的錢幣,壓著嗓音道:

    “這不是紙嗎?”

    他們的物資總共換了10奧雷,在今天,大概能買到12斤生豬肉。

    可這些奧雷只是薄薄的,比較有質感的紙,上面有花花綠綠的圖案、一個男人的側臉和“1”這個數字。

    “出了‘最初城’勢力範圍,它們確實約等於紙。”白晨毫不在意地附和道,“如果有選擇,挑‘最初城’鑄造的金幣、銀幣會更好。”

    可惜,這可遇而不可求。

    “那我們快點去吃午飯吧。”龍悅紅忽然有種手裡的錢不花出去會很快變成紙的感覺。

    這個時候,蔣白棉已經回來,和他們會合,保持著距離。

    在白晨的提議下,他們回到南街,進了那家“老字號麵館”,“拼”了一桌。

    “他們家的油潑辣子面很好吃。”白晨彷彿回憶起了什麼,神情頗為柔和。

    “油潑辣子?”龍悅紅愕然反問。

    這一聽就好奢侈!

    這就是灰土上較大聚居點的生活嗎?

    白晨對老闆比了四碗的手勢後道:

    “野草城這邊很適合種油菜和辣椒,附近不少莊園都有出產,價格壓得很便宜。

    “不過,這種小店,麵條都不是很好,不像貴族們吃的那麼精細……”

    說到這裡,白晨突然頓住,沒再往下講。

    蔣白棉看了她一眼,笑著說道:

    “我只希望快點弄好,你們看,商見曜都多久沒說話了。”

    她話音剛落,外面突然有些喧鬧。

    過了一陣,有人經過,正在弄面的老闆隨口問道:

    “發生啥事了?”

    路過的人指了指廣場方向:

    “好像是圖書館著火了。”

    蔣白棉的眼睛頓時眯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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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命運 第十七章 新手出爐

    蔣白棉和麵館裡大部分人一樣,只回頭望向了路邊,沒離開自己的座位。

    沒過多久,五十來歲滿身油煙味的老闆端著托盤,將四大碗油波辣子面放到了商見曜等人面前。

    勾引饞蟲的濃烈香味裡,蔣白棉忍不住了食慾,狀似隨意地問道:

    “圖書館燒了?”

    “是啊。”老闆嘆了口氣道,“不過我看那邊也沒啥煙,火估摸不大。”

    蔣白棉瞥了眼已端起碗,埋下頭,呼啦開吃的商見曜,“好奇”問道:

    “最近是經常著火,還是怎麼的?”

    她沒有在意這樣的問題會讓自己像個外來者,野草城最多的就是外來者。

    “這又不是大熱天!”老闆搖頭否定,“我覺得是那幫瘋子干的?”

    “瘋子?”蔣白棉更加有興趣了。

    老闆“哎”了一聲:

    “就入冬後,城裡突然多了幫驢球玩意,見天給你門縫裡塞些紙,上面寫什麼‘舊世界因為知識而毀滅’‘不要學習任何超過本能的東西’‘遠離書本,不要思考’,聽聽,聽聽,這是人話嗎?這紙不要錢的啊?

    “這幫瘋子真做得出來燒圖書館的事!”

    “貴族老爺們不管?”蔣白棉一邊聽著商見曜吃麵的聲音,一邊克制住自己,追問了一句。

    “都不知道是誰!怎麼管?”老闆倒是很樂意聊這方面的話題。

    他鬢角斑白得厲害,頭髮理得很短,眼角已經有了些許皺紋。

    “那倒是。”蔣白棉對野草城的治安情況下調了一個預期。

    這和“盤古生物”內部那肯定是沒法比的。

    她見老闆頗為憤怒,轉而問道:

    “你們還挺喜歡那個圖書館的?”

    老闆在白色的圍裙上擦了擦手:

    “能不在意嗎?

    “孩子們讀書認字全靠這個了。”

    “野草城沒有學校?不該啊。”蔣白棉沒聽白晨提過這點,默認是有的。

    老闆看了眼門口:

    “有倒是有,但在北街,一般人不給進。

    “我們這樣的普通人家,只能自家孩子自家教,還好我爺爺那代懂很多,我爸也受過什麼正規教育,我才勉強能把灰土語的大部分字和紅河語的大部分單詞給認全。

    “這教孩子吧,沒有書本那怎麼行?純靠自己,那效果,哎,別提了,我就指望我孫孫兒出息,多認點字,多看點書,有機會進市政大樓做事,別像他爹那樣,書不愛看,字不愛認,當什麼遺蹟獵人,把命都給當掉了!”

    說到這裡,想起圖書館著火的事,老闆又恨恨地罵了一句:

    “那幫瓜皮!”

    聽著組長和老闆的對話,龍悅紅突然認識到了水圍鎮能堅持公共教育有多麼艱難。

    在灰土上,受教育不是每個人都天然具有的權利,甚至大部分人都沒法讀書識字。

    蔣白棉見有嫌疑不小的“縱火犯”存在,事情更像巧合,於是暗中鬆了口氣,打趣了一句:

    “老闆,你這方言還挺雜的。”

    “當初我爺爺那代建立野草城的時候,人都是從四面八方來的,說各種各樣的方言,還有講紅河語的,這麼聽著聽著,就學會了,就說混了,誒,幾位,吃點什麼?”老闆看到又有新的客人進來,不再閒聊,迎了上去。

    蔣白棉瞄了眼正在刨碗底的商見曜,一把端起自己的面,笑著問龍悅紅:

    “味道怎麼樣?”

    “好吃……就是……有點辣……”龍悅紅含含糊糊地回答道。

    蔣白棉先前聊天的時候,就已經把面拌好,此時,一口咬下去,麵條已吸飽了紅油,又香又辣,咀嚼間則帶著澱粉獨有的微甜和恰到好處的提味之酸,呼吸中儘是蔥香、油香、辣子香味混雜的氣息。

    “就是太少了。”商見曜放下碗筷,“幫”龍悅紅補充道。

    蔣白棉從不虧待組員,半轉過身體,大聲喊道:

    “老闆,再來一碗,不,兩碗。”

    她覺得自己這麼一碗應該也不夠,兩碗雖然稍微有點多,但可以分給龍悅紅和白晨。

    就這樣,他們吃到了額頭冒汗。

    這在寒冷的冬天,是種說不出的享受。

    然後,一結賬,花了18德拉塞。

    小碗的油波辣子面是1.5德拉塞,大碗是3德拉塞,“舊調小組”共吃了六碗,總的接近兩奧雷了。

    找回兩張1德拉塞的紙幣後,蔣白棉略顯心疼地數了數剩下的鈔票:

    “這錢真不禁花啊!”

    他們一共才換了10奧雷,一頓飯就吃了差不多五分之一。

    這點錢也就能撐個兩天。

    “走吧,去獵人公會看看,拿個徽章。之後如果要待得比較久,還得賺錢養自己。”蔣白棉對吃得最多的商見曜說道。

    此時,他們已經回到大街上,又變成了兩人一組。

    商見曜摸了摸肚子,頗為遺憾地說道:

    “第二碗應該換別的面,有肉的那種。”

    “只要你能賺得到錢,下次一定。”蔣白棉倒也不嫌棄這傢伙只想著吃。

    這是因為他們“舊調小組”繞了遠路,剩餘的食物已經不多,所以,他們當前的首要任務是解決生存問題。

    當然,如果能聯絡上情報人員,大概率有別的獲取物資的渠道。

    午後的野草城大街上,陽光已經不是那麼熱烈,呼啦啦的寒風一陣陣往行人的衣服裡鑽。

    這就導致很多人若非必要,不會出門,街上除了端著衝鋒槍的野草城巡邏員和匆忙覓食的遺蹟獵人們,異常冷清。

    抵達中心廣場後,蔣白棉和商見曜拐向了西街,沒走幾步,他們就看見了佔據整整一棟樓的獵人公會。

    仿製的飛檐斗栱之下,是斑駁的白色牆體和一顆顆小燈泡拼湊出來的“獵人公會”。

    後者有兩種語言,可以想像,到了夜晚,通電之後,會是多麼明亮和醒目。

    公會的底層,房間全部打通,只留下了支柱和不能敲的牆,形成了一個非常寬廣的大廳

    此時,那一排門都敞開著,供人隨意進出。

    不同門旁邊的牆壁和柱子上,書寫有同樣的黑色大字:

    “工作時間:上午8點30分至晚上8點30分。

    “謹記:本公會事務人員擁有合法持槍權。

    “警告:請自覺維護秩序。

    “……”

    蔣白棉正在瀏覽這些內容的時候,獵人公會內走出來了一隊人。

    他們之中有兩個相當顯眼。

    一個是機器人,整體呈銀黑色,線條流暢,質感明顯,眼睛彷彿兩顆燈泡,閃動著紅色光芒;一個是三十來歲的男子,外表普通,眼神凌厲,右手五根指頭偏長,一片鐵黑,而對應的腕關節以上部位,被衣袖遮著,無法看到。

    “機械手臂……”蔣白棉知道自己的自言自語很大聲,只好憋在了心裡。

    而來往的遺蹟獵人,都在拿羨慕的目光看這群人。

    白晨的視線同樣在跟著他們移動。

    “有智能機器人……很厲害啊!”龍悅紅由衷感慨道。

    就算不是戰鬥型的智能機器人,那也是野外生存的好幫手!

    它們不會餓,不會疲憊,不怕毒氣,不畏一般的槍械,不懼惡劣的環境,而且負重能力超強。

    唯一的問題是,怎麼給它們提供能源。

    可惜,自從舊世界毀滅,還能穩定出產智能機器人的地方已不超過三個,隨著“古董”們逐漸壞掉或者被毀掉,能擁有這麼一個“同伴”的群體確實值得羨慕。

    過去那些年裡,很多人類能撐過種種危險,存活下來,多虧有智能機器人做伴。

    即使在舊世界,智能機器人也還沒有真正普及。

    蔣白棉打量了一陣,收回了目光,笑著問起身旁的商見曜:

    “如果給你裝機械手臂的機會,你首選什麼功能?”

    “開罐頭。”商見曜非常正經地回答道。

    “……真實用。”蔣白棉磨了磨牙齒。

    說話間,兩人已走進了獵人公會的大廳。

    這裡的天花上,有一盞盞日光燈,灑下了偏白的光芒,似乎一點也不需要節約用電。

    大廳內,圍繞中間的圓台,零散擺放著多張桌子,每張桌子上,都有自帶液晶屏幕的機器。

    而大圓台處,上方懸掛著一個超級巨大的屏幕,正比較緩慢地滾動展示著各種任務。

    屏幕下方,則有一個個窗口,每個窗口都擺著黑色的電子儀器。

    這麼一眼看過去,蔣白棉覺得裡面和外面完全在不同的世界。

    科技含量天差地別。

    她隨即找了個空著的窗口,拉著商見曜走了過去。

    看了眼窗口後面乾淨清爽的女孩,蔣白棉笑著說道:

    “註冊獵人。”

    “填下表格。如果不會寫,我幫你填。”那位女性工作人員遞出了兩張紙,態度不熱情但也不傲慢。

    表格的內容很簡單,就是名字、性別、年齡等常規項目,蔣白棉拿過窗口處的筆,刷刷填了起來。

    別說,編假名字還挺費勁的。

    為了不讓商見曜有發揮的機會,蔣白棉幫他完成了填寫。

    遞交表格後,他們依次在窗口那台黑色儀器前拍了照片,錄好了指紋。

    很快,他們得到了兩枚“獵人徽章”。

    徽章整體呈黃銅色,正面是模糊的人臉和一把刀、一桿槍,背面鑲嵌有晶片。

    “你們現在是‘新手獵人’了,努力接任務,很快就能成為‘正式獵人’。”工作人員遞出徽章時,說著千篇一律的祝福話語。

    蔣白棉拋了下徽章,笑著對商見曜道:

    “走,看看有什麼任務。”

    商見曜隨即將徽章別到了胸口,非常鄭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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