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潛水的烏賊】長夜餘火 (全書完)

官不聊生

第五部 英雄 第一百零二章 遲緩

    彼此對視中，蔣白棉將左手端著的單兵作戰火箭筒扔向了地面，把掛在身上的沖鋒槍也做了同樣處理。

    完成這兩件事情後，她手腕甩動，讓纏在那里的“生命天使”項鏈一層層被解開。

    緊接著，她把這件道具塞到了口袋里。

    這樣一來，蔣白棉整個人就顯得特別對稱了。

    為此，她還特意調整了馬尾的朝向，並垂下左臂，讓它和癱瘓的右手保持一致。

    這個過程中，蔣白棉比了個“4”的手勢。

    於是，她做出那些動作時，商見曜完成了像素級覆制：

    他將並不存在的，假想出來的榴彈槍扔向了地面，把掛在身上的“狂戰士”突擊步槍做了同樣的處理。

    雖然沒有必要，但他還是讓手腕甩動了幾圈，接著才取下“六識珠”，塞入衣兜。

    至於梳理腦後頭發，垂下雙臂，這些步驟也沒有缺失，看得蔣白棉想要罵人。

    另外一邊，白晨只是調整了“橘子”步槍的位置，讓它處於身體中軸線上。

    而龍悅紅不僅沒讓自己變得對稱，反倒彈出了T1型機械手臂附帶的開罐器，並前探左腳，虛點地面。

    他是怎麼方便地不對稱，就怎麼來！

    “舊調小組”4號方案全部的內容非常簡單，核心只有一句話：

    以龍悅紅為誘餌，吸引那名對稱性強迫癥嚴重的“黃金天平”刺客襲擊，而其余三名成員抓住機會，鎖定對方，給予致命打擊。

    反正龍悅紅穿戴著“黑沼鐵蛇”仿生智能盔甲，露在外面的只有T1型機械手臂，可以抗住大部分傷害。

    相同的道理，有“變色龍”仿生智能盔甲保護的白晨可以作為次要選擇，所以她並沒有特意把自己弄得非常對稱。

    “舊調小組”幾名成員迅速調整好本身“狀態”後，時間仿佛陷入了凝固，如果不是時不時還有一陣陣風吹過，現場就像定格成了一副照片。

    蔣白棉、商見曜的注意力泰半放在了龍悅紅周圍，僅分出少量心思給白晨。

    對於自己，蔣白棉還有一定的提防，商見曜則表現得完全不在乎，他只是把雙手插入衣兜，一副自己是圍觀群眾的模樣。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中，龍悅紅一邊高度緊張，有種相應神經隨時會崩斷的感覺，一邊擔心敵人會出現在白晨那邊。

    “都這麼久了，她會不會見情況不對，已經撤離？

    “組長說，對稱性強迫癥肯定壓制不了太久，她真‘願意’離開，不做點什麼？

    “我得看著點小白，反正敵人身上好像沒什麼特別厲害的武器，而覺醒能力，我想防也防不住……

    “怎麼還不出現啊，她忍得住嗎？”

    一個個想法在龍悅紅腦海內依次閃過，讓他覺得這段時光是如此難熬。

    忽然，他靈感一動，覺得自己有必要做點什麼，提高被襲擊的概率，免得小白成為敵人的主攻方向。

    思緒紛呈間，龍悅紅將目光投向了幾十米外。

    那里趴著失去意識，昏迷過去的另一名敵人。

    “他指不定什麼時候會擺脫影響，慢慢醒來……他是‘末人’領域的覺醒者，可以翻看我們的記憶，做出修改，讓人防不勝防……”龍悅紅頓時有了主意，赤著機械手臂，端著“狂戰士”突擊步槍，快步向韋爾夫靠近。

    他想趁對方昏迷，終結他的生命，徹底減少一名敵人。

    同時，這還能吸引那名“刺客”攻擊他。

    此乃一石二鳥之計也。

    龍悅紅剛走出十幾米，他的側後方位置就飛快勾勒出了一道身影。

    許藍還沒有走。

    她不想走。

    這個嚴重不對稱的家夥是她的眼中釘肉中刺，她必須做點什麼，發泄出內心的怒火。

    之前兩次偵察和剛才刺殺積攢的“不滿”，讓她完全控制不住自己。

    當然，作為經驗豐富的刺客，許藍沒有莽撞，而是耐心等待著機會。

    她眼睛沒有瞎，自然看得出來目標套著防禦能力出眾的智能盔甲，自己那兩把“聯合202”大概率傷不了對方，而隨身攜帶的兩束高性能炸藥或許能完成破開防護的目的，但這很容易把她自己也波及進去。

    到時候，偷雞不成說不定還得蝕把米。

    難言的煎熬中，許藍見龍悅紅不僅沒有老老實實待在原地，竟然還試圖攻擊韋爾夫，再也忍耐不住，被怒火控制了大腦。

    她剛一現身，立刻對在場所有人使用了一個能力：

    “反應遲緩”！

    這個反應僅指遇到襲擊時的反應，但就目前的情況而言，也足夠了。

    許藍之前襲擊蔣白棉時沒動用這個能力，是因為她覺得自己“隱身”靠近，現身開槍，對面幾人同樣反應不過來，沒必要於中途再補上這麼一個效果。

    而且，韋爾夫之前翻看記憶匆忙，對敵人團隊的情報掌握得實在不夠詳盡，許藍擔心對方可能有減弱“反應遲緩”的能力或裝備，讓自己在開槍前就徹底暴露，無法連接後續，所以，過程更簡單容錯率更高的“隱身”、靠近、出現、開槍是更好的選擇。

    一時之間，商見曜、蔣白棉、白晨和龍悅紅就像陷入了慢動作狀態，明明看見敵人出現，預備的應對卻只能一點一點地擠出來。

    手持雙槍的許藍瞄準了龍悅紅，也不管是否能破防，雙眼略微發紅地扣動了扳機。

    當當當！

    一枚枚子彈打在了“黑沼鐵蛇”仿生智能盔甲的表面，只能制造出些微的裂痕。

    當當當！

    許藍毫不吝嗇子彈，試圖最短時間內將彈匣清空。

    被強大的沖擊力推得往後搖晃的龍悅紅突然“回神”，側過身體，做起掃射。

    他做的基因改造是被認為比較平庸的。

    這包括“修覆能力增強”、“免疫力提升”和“反應速度變快”。

    “反應速度變快”！

    噠噠噠的聲音里，許藍瞳孔有所放大，猛地撲向了地面。

    身在半空，她飛快隱去了自己。

    一叢叢煙塵濺起中，龍悅紅遺憾地發現沒能命中目標。

    他失去了敵人的蹤跡。

    這個時候，蔣白棉、商見曜和白晨也已經反應了過來，但終究慢了一點。

    蔣白棉見狀，直截了當地喊道：

    “先解決另外一個！”

    免得等會又多一名危險的敵人。

    商見曜響應她的號召，一個滾地，抄起了自己扔掉的“狂戰士”突擊步槍。

    而蔣白棉自己從武裝帶上取下了一枚手雷，用牙齒扯掉拉環，用盡左手的力量，將它扔向韋爾夫，白晨則擡起了“橘子”步槍。

    通過剛才那波攻擊發泄出了內心怒火的許藍此時正預備著潛伏離開，之後再另覓良機，可卻看見“舊調小組”幾名成員向韋爾夫發動了攻擊。

    她臉色變幻了幾下，最終放棄了讓敵人們“全身麻痹”的想法。

    因為全身不包括意識，商見曜同樣可以使用自己的覺醒者能力。

    到時候，許藍如果陷入某些狀態無法自拔，可能自己也逃不掉。

    最終，許藍拿出一束高性能炸藥，跟著扔向了韋爾夫。

    她要破壞同伴身上可能殘留的所有線索！

    扔出高性能炸藥的同時，許藍反向撲至地面，又一次隱去了自己的身形。

    轟隆隆！

    巨大的火光隨之騰起，猛烈的爆炸吞沒了韋爾夫。

    許藍回頭看了一眼，牙齒一咬，繞路脫離了霍姆生殖醫療中心大門前面的這片區域。

    途中，她隱約覺得周圍的房屋內有微弱的光芒一閃而逝。

    搶先回到樓頂後，許藍拿起那塊平板電腦，發現它的電量竟然這麼快就耗盡了。

    “得找個地方充電，尋求‘博士’的幫助。”許藍自語起來。

    她將藏好的兩枚戒指找出，拿上自己的背包，飛快遠離了此地。

    等真正拉開了距離，許藍若有所思地將目光投向了另外一個地方：

    “在這里想完成任務，可能得借助吳蒙的幫助。

    “我必須想辦法利用他的力量，即使會破除他的封印，也在所不惜。”

    …………

    霍姆生殖醫療中心門前的街道上。

    “舊調小組”幾名成員看著碎成無數血肉小塊的屍體，完全無從著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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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部 英雄 第一百零三章 霍姆生殖醫療中心

    “好狠啊。”龍悅紅看著面前已找不到完整部件的屍體，由衷感嘆了一句。

    就在幾分鐘前，這還是位“心靈走廊”層次的覺醒者。

    而他的死亡，源於同伴的攻擊。

    雖然說即使沒有那名“刺客”扔來的高性能炸藥，蔣白棉的手雷也能殺死這位，但不管怎麼樣，從出力程度上來說，死者確實亡於同伴。

    商見曜聞言，冷笑了一聲：

    “反正都救不了了，當然不能便宜我們。”

    他毫不掩飾地表現出了自己的遺憾。

    如果由“舊調小組”完成擊殺這一步，死者身上許多物品還能保存下來，其中說不定就有各帶特異的道具。

    蔣白棉心里也有類似的感覺，畢竟她還沒有屬於自己的強力物品，現在用的“生命天使”項鏈只能算從商見曜那里借的。

    當然，作為一名和善、友愛、溫柔、憐憫的女士，她沒把這樣的情緒寫在臉上。

    “再找一找，或許還有物品殘留。”蔣白棉下達了命令。

    某些物品因為本身的材質，不是那麼好炸毀的。

    最簡單的一個例子就是，龍悅紅如果赤著身體，挨了一發炮彈，他的T1型機械手臂頂多破損嚴重，修一修說不定還能用。

    看著灑滿周圍區域的屍塊、肉沫和鮮血，“舊調小組”幾名成員忍著惡心，翻找了一陣。

    過了一陣，白晨報告起結果：

    “什麼都沒有。”

    蔣白棉暗自嘆了口氣道：

    “‘噩夢’的爪牙為了掩飾身份，有條件的情況下，攜帶的物品都是容易被炸毀的？”

    “也可能只是他們喜歡把相應的氣息固定在看起來最普通，也最便於攜帶的東西上。”商見曜摩挲起下巴，“比如，這位的墨鏡。”

    蔣白棉點了點頭：

    “前提是負面代價相對能夠忍受。”

    “他就沒點飾品？”龍悅紅略感疑惑。

    許多飾品還是挺扛炸的，尤其黃金制成的那些。

    “可能是他的飾品都不夠對稱，被強制取消了容器資格。”商見曜笑了起來。

    蔣白棉移開目光，回頭望向了霍姆生殖醫療中心：

    “既然找不到戰利品，那我們抓緊時間探索目標地點。

    “那名‘刺客’隨時可能返回，‘噩夢’的力量也許用不了多久又能重聚，留給我們的窗口期不會太長。”

    之前那次“心臟驟停”，或許是因為隔得太遠，仿佛處在兩個不同的世界，蔣白棉感覺並未對“噩夢”造成致命傷害。

    商見曜、白晨和龍悅紅沒有異議，跟隨組長，在保持著一定距離的情況下，一步一步走向了霍姆生殖醫療中心。

    途中，蔣白棉沒忘記把之前扔掉的武器撿起來，只是礙於“生命天使”項鏈的負面效果還在發揮作用，任由沖鋒槍懸掛在了胸前。

    “舊調小組”抵達目的地後，霍姆生殖醫療中心的自動感應玻璃門突然向著兩側滑了開來。

    “它還是好的？

    “這里還有電？”

    龍悅紅一陣驚訝，脫口而出。

    他側前方的商見曜回頭笑道：

    “它只是遵從了我的指揮。”

    他非常坦然地承認自動感應玻璃門是被他幹擾電磁弄開的。

    “你不是做不到這麼精細的操作嗎？”白晨幫龍悅紅問道。

    這雖然達不到吳蒙的層次，但也遠超商見曜之前的水準了。

    商見曜簡單解釋道：

    “因為它本身的結構比較完好，保存得還不錯，我只要給予一定的電磁刺激，保持幾個老化損壞部件的連通，它就可以自己感應到人類靠近，從而打開。”

    蔣白棉瞥了這家夥一眼，鄭重提醒道：

    “在這里，類似的事情少做，要不然我會以為是吳蒙來了。

    “剛才我就差點給這扇感應門一火箭彈。”

    乓乓乓，商見曜用拍擊“狂戰士”突擊步槍側面的方式鼓起了掌。

    他一點也沒有被譴責的感覺，反而後退一步，讚美起蔣白棉的警惕：

    “警惕之心永存！”

    得，現在又是“幽姑”的信徒……蔣白棉嘴角微動間，向旁邊側行了兩步。

    沒感應到什麼生物電信號和人類意識的她為龍悅紅讓開了道路。

    穿戴著“黑沼鐵蛇”仿生智能盔甲的龍悅紅現在是“小組之盾”，擔當著靠前防禦、探索未知的職責。

    誠實的商見曜沒有反駁蔣白棉的話語，因為他也沒感應到人類意識的存在。

    輕微的鱗片碰撞地面聲里，龍悅紅端著“狂戰士”突擊步槍，走進了霍姆生殖醫療中心。

    這里不像廢墟許多商店一樣淩亂不堪，滿地垃圾，白骨所處可見，保持著一定程度的完好和整潔，只是有兩個展覽架傾倒，幾個椅子斜斜躺在地上，部位區域可見發黑血液濺開的痕跡。

    一眼望去，龍悅紅發現這處大廳布置簡潔，用色溫暖，以黃、青、綠、紅等較為鮮艷者為主。

    這和建築本身的古典風味截然不同。

    當然，塗成黃色的外墻已經提前昭示過這點。

    “這里沒被舊世界毀滅後誕生的‘無心者’怎麼破壞啊……”龍悅紅感慨出聲。

    最後進來的白晨猜測道：

    “舊世界毀滅前，這里的醫生、護士、病人、職員並不多，也沒有大量的食物可供搶奪？”

    “也許。”蔣白棉端著單兵作戰火箭筒道，“大家稍微散開一點，在大廳內找找有沒有什麼線索。”

    誠實的商見曜跟著笑道：

    “不用太擔心，對，小紅，說的就是你，這里應該沒什麼明面上的危險。

    “你想想，這里距離最初城那麼近，‘水晶意識教’有什麼事都要過來朝下聖，舉行點儀式，容易碰上的那些危險肯定早就被他們一一清除了，你看，連可能存在的白骨都被打掃幹凈了。”

    看什麼看？有必要點名嗎？雖然說的有一定道理……龍悅紅於心里咕噥了幾句，開口說道：

    “我去檢查下那些書籍資料。”

    傾倒的那兩個展覽架是擺放書籍、圖片、宣傳冊等資料的。

    “好。”蔣白棉沒有駁回龍悅紅的自薦。

    “舊調小組”幾名成員隨即散開，但又保持在一定距離內。

    龍悅紅走到最近那個展覽架前，單膝跪了下去，伸出T1型機械手臂，拿起了一疊紙質已經發黃變脆但不至於一碰就碎的資料。

    它們用紅河語寫成，名稱分別是：

    《新婚夫妻需要知道的事情》

    《正確面對不孕不育》

    《時間、心情、姿勢對懷孕的影響》

    ……

    “黑沼鐵蛇”仿生智能盔甲下的龍悅紅表情略顯尷尬。

    這是我現在能看的資料？

    他有點楞住的時候，發現商見曜靠近另外一個展覽架，蹲了下來，搜集起那些書籍、圖片和宣傳冊。

    “這，這拿來有什麼用？”龍悅紅猶豫著開口問道。

    商見曜轉過身體，一臉莊嚴：

    “這都是聖物啊！”

    說完，他伸出雙臂，做抱嬰兒輕輕搖晃狀：

    “新生如日，生命最重！”

    好吧，現在是“生命祭禮”教團的忠實成員，“司命”的虔誠信徒商見曜……蔣白棉將目光從展覽架區域收了回來。

    她走向了靠近前台的一面墻壁。

    那里懸掛著一個個相框，部分已摔在地面，變得粉碎。

    相框內是名人、大公司來霍姆生殖醫療中心參觀的留影，蔣白棉一一掃過，竟然看到了一些她在舊世界某些書籍上見過的人名。

    有種挖掘出歷史的感覺……蔣白棉頗感滿足。

    仔細打量中，她目光突然定格在了其中一個相框上。

    里面的照片很普通，就是疑似霍姆生殖醫療中心主管的男子和到訪的一個團隊合影留念。

    下方的單詞點出了相應的身份：

    “北方公司副總裁奧克率隊來訪……”

    吸引蔣白棉注意力的正是這個公司的名稱：

    北方公司！

    蔣白棉記得很清楚，之前吳蒙讓費林通從這處遺跡帶走的那份《法赫郵報》上有這麼一條新聞：

    “第29屆生物技術國際博覽會在法赫舉行，北方公司展示了最新的基因研究成果……”

    當時，“舊調小組”聯想到了給範文思那個植物人兒子治療的北方某地，以及讓“503”房間主人江筱月在舊世界毀滅前以志願者身份接受治療的北方某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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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部 英雄 第一百零四章 基因研究

    這次探索前，蔣白棉就在想霍姆生殖醫療中心會不會和北方公司存在一定的聯系。

    畢竟範文思那個植物人兒子大概率連接了長河市聯合鋼鐵廠和鐵山市第二食品公司這兩大佛門聖地，而他作為志願者，被送到了北方某地治療，這就難免讓人聯想到於法赫參加第29屆生物技術國際博覽會的北方公司。

    所以，作為另一處佛門聖地，霍姆生殖醫療中心和北方公司有某種程度的關聯屬於順理成章的推測。

    現在，這個推測得到了證實，所有事情在朝著某個方向慢慢匯聚起來。

    蔣白棉精神一振，有點激動又有點興奮地打量起那位北方公司副總裁奧克。

    這位身高超過了一米八，金發藍眼，屬於較為常見的紅河人種。

    他雖然西裝筆挺，笑容得體，但蔣白棉依舊覺得他更接近研究者、技術人員，而非公司高層。

    這是從一個個小細節做出來的判斷：

    奧克腦後那一小綹倔強撐起自己的頭發、打得並不好看的領帶、臉側較為明顯的痘痘、無從安放的雙手都說明著某些問題。

    當然，蔣白棉不敢說自己的推測一定正確。

    萬一對方只是前一晚喝得酩酊大醉，內分泌出了點小問題，早上來不及做過多的收拾，匆匆忙忙就率團出發呢？

    記住奧克略顯粗獷的外貌後，蔣白棉順勢打量起他旁邊那位疑似霍姆生殖醫療中心主管的男子。

    這男子前前後後共出現於十幾幅照片中，所以蔣白棉有此判斷。

    他個子比奧克矮了四五公分的樣子，體型偏胖，發色淡黃，戴著副輕薄金屬制成的眼鏡，無論頭頂的發膠，還是腕部的手表，都搭配得恰到好處。

    “奇科夫。”蔣白棉小聲讀出了這位的名字。

    在奇科夫和奧克後面還整齊站著一排人，左邊明顯是霍姆生殖醫療中心有名有姓的員工，右側屬於北方公司代表團的成員。

    和霍姆生殖醫療中心一排全是紅河人不同，北方公司的代表里還有灰土人和紅岸人，前者數量上不比紅河人少。

    這讓蔣白棉想到了塔爾南老板娘艾諾對九大研究院的介紹：

    舊世界毀滅前最強大的灰土人國家和最強大的紅河人國家聯合建立的研究機構，主旨似乎是面向未來，

    組成者有紅河人，有灰土人，這就比較貼近了……蔣白棉仔細審視起這些人員。

    他們都沒有被標注姓名，所以她只能靠外貌特征來記憶。

    這個時候，龍悅紅已經克服了尷尬，翻看起地上那些書籍、圖片和宣傳冊，希望能找出值得在意的點。

    很快，他眼睛一亮，映出了某本宣傳冊的名稱：

    《孕中基因優化對某些先天性疾病的根治》

    這不是常識嗎？“盤古生物”出身的龍悅紅簡單翻完了這本宣傳冊，尋找起同類資料。

    沒用多久，他手上就多了一疊諸如《基因優化對胎兒智力的影響》《孕早期基因優化的現實意義》等書籍和宣傳冊。

    如果不是自己穿戴著“黑沼鐵蛇”仿生智能盔甲，端著“狂戰士”突擊步槍，龍悅紅恍惚間還以為回到了小時候。

    那個年代，他經常在自己爺爺、奶奶、外公、外婆家里看到類似的宣傳資料。

    這是“盤古生物”在推廣基因改良上做的努力。

    等大家親眼看見了成果，體驗到了好處，這樣的宣傳就逐漸沒有了。

    不過，“盤古生物”內部更喜歡用“基因改良”，以霍姆生殖醫療中心為代表的這片地區習慣於用“優化”來形容這件事情。

    兩者沒有對錯之分，只是不同的用詞偏好。

    “這家生殖醫療中心還在做基因改良。”龍悅紅直起身體，將自己的發現告知同伴。

    離他不遠的商見曜誠實地嗤笑起來：

    “在舊世界毀滅前，基因改良是大勢所趨，很多關鍵性成果都相當成熟了。”

    這不是只有“盤古生物”和“白騎士團”才能涉足的領域。

    而舊世界毀滅後，這麼多年下來，各種有意無意的宣傳下，不少大勢力的人都將基因改良視作人類侵入神靈禁區，違背自然選擇之事，認為這是舊世界毀滅、“無心病”爆發的根本原因，於是，相應的技術在大部分區域成為禁忌，哪怕有誰從城市廢墟內發掘出了有價值資料，也大概率會被人毀掉。

    對於這類事情，“盤古生物”是樂見其成的，“最初城”的貴族們明顯也是。

    而經過好幾代人接受優化，反饋問題，做出改進後，當前“盤古生物”和“白騎士團”掌握的基因改良技術早就勝過舊世界毀滅前。

    龍悅紅辯解道：

    “我的意思是，不能把這里當成單純的生殖醫療中心看待。”

    “它當然不單純，它還是佛門聖地啊！”商見曜語重心長。

    龍悅紅選擇閉嘴。

    蔣白棉見狀，將自己發現北方公司來霍姆生殖醫療中心參觀過的事情講了一遍，末了說道：

    “北方公司來法赫地區參加生物技術國際博覽會，為的就是展示自身最新的基因研究成果。”

    白晨心中一動：

    “然後他們得到了霍姆生殖醫療中心的邀請？

    “雙方決定在基因研究上進行一定的合作？”

    “理論上是這樣。”蔣白棉回憶著說道，“可從日期上看，北方公司參觀完這里離開法赫大區不到一周，舊世界就毀滅了。”

    無論什麼合作，這點時間都來不及展開。

    也就是說，雙方即使真的有合作，也與舊世界毀滅、“無心病”爆發沒有關系。

    龍悅紅“呃”了一聲：

    “那這里成為佛門聖地，不可能是因為和北方公司那一點非常微弱的聯系吧？”

    真要這樣，那法赫大區承接生物技術國際博覽會的地方更加神聖！

    “這就是我們接下來探索的方向。”蔣白棉沒有預先下任何判斷。

    經過一輪搜索，除了商見曜往戰術背包里塞了些“聖刊”，蔣白棉記住了北方公司副總裁奧克、霍姆生殖醫療中心主管奇科夫等人的樣子，“舊調小組”再沒有別的收獲。

    回到大廳中央位置，商見曜頗為興奮地問道：

    “可以開始了嗎？”

    蔣白棉點了點頭，對龍悅紅和白晨道：

    “你們去外面，通過窗戶看大廳的情況。”

    這是他們之前探索鋼鐵廠廢墟家屬2區4號樓302室的經驗。

    等白晨和龍悅紅各就各位，商見曜已是盤腿坐下，一手拿著“六識珠”，一手展開了鋼鐵廠廢墟病歷還原件。

    他用誦念佛經的語調，將病歷上的內容“唱”了出來。

    霍姆生殖醫療中心內部一切如常。

    通過對講機從白晨、龍悅紅那里確認這一點後，蔣白棉示意商見曜可以拿出小玉佛了。

    商見曜從善如流，將手探入衣兜，取出了那個湖水綠色的小玉佛，把它托於掌心。

    這一次，周圍區域依舊沒有任何變化。

    “舊調小組”探索鐵山市第二食品公司時有用的辦法都失去了效力。

    “不行啊……”商見曜握著小玉佛，遺憾地站了起來。

    蔣白棉略作沈吟，拿起了對講機：

    “小白，小紅，你們可以回來了。

    “然後我們去二樓搜尋，再做一遍類似的事情。”

    等龍悅紅和白晨歸隊，“舊調小組”幾名成員保持著戰鬥隊形，沿樓梯一步步上了二層。

    霍姆生殖醫療中心內部確實受破壞較輕，這里基本保持著原狀，只有少量桌椅傾倒或偏離了原本區域，少數地方能看見發黑的血跡。

    沿幽長寂靜的走廊前行中，蔣白棉等人進入每一個房間，尋找線索。

    一間間這麼排查過來，龍悅紅習慣性地、一馬當先地進了右前房間。

    首先映入他眼簾的是一副女性袒胸露乳的油畫，接著他又看見了大量類似的事物和液晶顯示屏等東西。

    龍悅紅一下面紅耳赤，往後退出了房間。

    “怎麼了？”蔣白棉開口問道。

    商見曜好奇上前，來到龍悅紅旁邊，掃了眼屋內的情況。

    乓！

    他拍了下“狂戰士”突擊步槍的側面道：

    “我懂了。

    “這是取經室。”

    說完，他低宣了聲佛號：

    “南無阿褥多羅三藐三菩提。”

    蔣白棉和白晨瞬間明白了商見曜真正的意思。

    強忍著笑意，蔣白棉簡單吩咐道：

    “快速翻找一下就行了，這里應該沒什麼線索。”

    如她所言，“舊調小組”確實沒在這個房間找到有用的情報。

    出了這片區域，拐入橫向走廊後，蔣白棉目光一掃間，看到了一塊銘牌：

    “中心主管辦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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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部 英雄 第一百零五章 名字

    “舊調小組”幾名成員彼此看了一眼，皆感覺到了對方的鄭重。

    嗯，商見曜除外，龍悅紅甚至認為他想放首歌，跳支舞。

    “作為中心主管的辦公室，這里是最有可能藏著秘密的地方。”白晨斟酌著說道。

    之所以成為佛門聖地的秘密。

    誠實的商見曜向來不管對象是誰，一直都是有什麼說什麼：

    “這只是正常情況，但佛門聖地這種事情本身就不正常。

    “長河市聯合鋼鐵廠成為佛門聖地是因為家屬2區4號樓302室有個小玉佛，有範文思、李錦龍的屍體；鐵山市第二食品公司成為佛門聖地是因為普通的銷售經理劉璐和可能被撞成了植物人的前員工，這都和鋼鐵廠廠長、食品公司總經理沒任何關系。”

    龍悅紅試圖反駁，卻組織不起合適的語言，只能悶悶道：

    “此一時，彼一時。

    “說不定這里的異常就和中心主管有關了。”

    沒給誠實商見曜再次說話的機會，蔣白棉打起圓場：

    “不管怎麼樣，這里都是很重要的場所，能幫助我們更進一步了解霍姆生殖醫療中心。”

    她隨即用下巴指了指那個辦公室：

    “依次進去。”

    “小組之盾”龍悅紅當仁不讓，端著“狂戰士”突擊步槍，走入了那間屬於霍姆生殖醫療中心主管的辦公室。

    這里面積不小，比龍悅紅的家還大，地上鋪著厚厚的灰色地毯。

    “奢侈！”跟著進來的商見曜做出評價。

    屬於整個“舊調小組”的627層14號房間都比這里小。

    它偏左位置擺放著書櫃、展覽櫃等事物，右邊屬於待客區域，由一組沙發、一張茶幾、幾把椅子、小型吧台和衣帽架等組成。

    中間背靠落地窗的是一張深黑色的大型辦公桌和皮制的靠背椅。

    辦公桌的另外一面還有兩張人體工學椅。

    “一看就很適合坐。”商見曜躍躍欲試地說道。

    而這個時候，龍悅紅發現，這間辦公室的地毯上有許多黑色的痕跡，疑似飛濺的鮮血。

    和它們對應的是落地窗前那張大型辦公桌表面物品淩亂，四周散落著文件、鋼筆等東西。

    “這里應該是有人中槍但沒停止前行留下的痕跡。”蔣白棉低頭審視起來，“血液一直滴到了那張辦公桌前。”

    她之所以說是中槍，而不是被砍，是因為她在近門位置的墻上發現了幾個彈孔。

    說話間，蔣白棉一步步走向了那張大型辦公桌，商見曜、龍悅紅和白晨默契散開，各自防備起一個方向。

    很快，蔣白棉抵達了目的地，看到那張皮制靠背椅上有許多顏色偏深的部位，周圍地毯明顯較其他區域的要臟，黑跡處處。

    蔣白棉下意識擡起腦袋，望向天花板，發現那里也有疑似鮮血的大量黑色。

    “頸動脈被弄破，鮮血噴了幾米高？”她自語了起來。

    這是她能想到最合理的一個解釋。

    可惜，此地沒有屍骨殘留，無法證明她的判斷。

    蔣白棉又檢查了番現場痕跡，轉過身來，對組員們道：

    “舊世界毀滅時，霍姆生殖醫療中心有不少人變成了‘無心者’，他們追逐人類，試圖獵殺，而其中一名‘無心者’闖入這里，被中心主管，疑似叫做奇科夫的那位開槍打中卻沒有當場死去，反而沖到對方面前，跳到辦公桌上，咬破或者抓破了他的頸動脈，之後，那名‘無心者’將屍體拖走，另找地方享用？”

    “為什麼不是他們同歸於盡，便宜了別的‘無心者’？”誠實的商見曜有不同的看法。

    蔣白棉磨了磨牙：

    “你說得對。”

    白晨跟著說道：

    “‘水晶意識教’的僧侶究竟有沒有上過二樓或者別的樓層，有沒有進過這些房間？

    “為什麼他們任由文件、書籍、鋼筆落在地上，不去整理？

    “難道他們每次都是直奔真正代表聖地的某個房間？”

    “我覺得他們是有進過的。”龍悅紅回答起白晨的疑問，“要不然，不可能我們搜尋了這麼久，連一具屍骨都沒看到。”

    這不符合規律，不符合“無心者”的行為習慣。

    他們雖然有可能將屍體拖到更安全的地方藏起來享用，但很少會背負重物，長途跋涉，也就是說，霍姆生殖醫療中心死去的那些人屍體應該還在這棟樓內。

    當然，這僅僅是混亂年代前期的“無心者”行為習慣，後來許多遺跡獵人發現，隨著“食物”的減少和同類的競爭，存活下來的“無心者”們開始組成一個個小團體，分工合作，他們會在狩獵成功後，讓其中一名或者多名成員帶著食物，返回巢穴，其余提供保護。

    蔣白棉想了下道：

    “也許對‘水晶意識教’的僧侶來說，除了骯臟的屍骨需要清理，這處聖地最好保持原狀。”

    她隨即下達了命令：

    “到處翻找一下，看有沒有什麼線索。

    “最後讓普渡禪師念經禮佛，重覆在一樓的嘗試。”

    蔣白棉是以開玩笑的口吻稱呼商見曜為普渡禪師的，但商見曜卻一下激動了：

    “南無阿褥多羅三藐三菩提，貧僧是除了本體，第一個被承認的商見曜民主協商會成員嗎？”

    “……”蔣白棉先是一怔，旋即默默懺悔，“我錯了。”

    下一秒，商見曜“呵”了一聲：

    “你說清楚，誰是本體？”

    就著這個問題，商見曜們爭吵了起來，吵得龍悅紅感覺好不容易醞釀出來的沈凝嚴肅氣氛飛快煙消雲散。

    最終，蔣白棉以組長的威嚴制止了商見曜們的“友好討論”。

    按照分工，商見曜和龍悅紅去了書櫃、展覽櫃那邊，白晨檢查起待客區域，蔣白棉將重心放在了旁邊的黑色辦公桌上。

    她找地方放下了單兵作戰火箭筒，彎腰拾取起那些文件、書籍和鋼筆。

    蔣白棉快速地一份份翻看完，沒什麼收獲，只好拉開辦公桌的抽屜，另尋線索。

    這個過程中，她試著開了開這里擺放的電腦由商見曜供電，發現它完全損壞了，打算等會拆出相應的存儲備件，看格納瓦能否恢覆一些數據。

    時間飛快流逝，過了一陣，商見曜毫不掩飾地開口了：

    “都是些名人傳記、管理經驗、養馬常識、葡萄酒鑒賞，連基因、生殖相關的科學書籍都比較少。”

    “是啊。”龍悅紅附和道，“展覽櫃里有霍姆生殖醫療中心獲得的很多獎項，也有什麼高爾夫球比賽的獎杯、賽馬比賽的勝者勳章……”

    “待客區域很幹凈。”白晨也給出了自己的搜查結果。

    蔣白棉正待回應，眼角余光一掃，看到抽屜內一份文件上寫著“基因研究前沿領域學術講座安排”這個標題。

    她順手抽出，翻看起來。

    上面標注的日期讓她精神一振：

    這個學術講座在北方公司代表團拜訪霍姆生殖醫療中心兩天後。

    蔣白棉立刻凝聚精神，從頭到尾仔細閱讀。

    而這個時候，無所事事的商見曜好奇地走了過來。

    “第一個講座，基因改造的可能性研究……主講人，理查.阿盧瓦（北方公司高級研究員……）”

    蔣白棉只是掃過前面部分，就覺得這份文件有足夠的價值。

    它說明北方公司的人拜訪霍姆生殖醫療中心後，沒有立刻離開法赫大區，返回自身所在的城市，而是留了幾天，舉行了一次聯合講座。

    蔣白棉沒迅速往下閱讀，反倒擡起頭來，沈聲說道：

    “你們提高戒備。”

    白晨、龍悅紅、商見曜同時進入了高度防備的狀態。

    其中，商見曜時不時將腦袋探向蔣白棉那里，試圖瞄上幾眼。

    蔣白棉一項項日常安排看完，記住了一些研究人員的姓名，確認這個辦公室的主人確實是那個叫做奇科夫的男子。

    文件的最後是十幾位特邀嘉賓，根據旁邊的標注，他們要麼是交叉領域的科學家，要麼是基因行業幾個公司的代表，要麼是有政府背景的人士。

    蔣白棉一個姓名一個姓名地讀了下來，發現這里面有好幾位灰土人。

    他們的紅河語名字後面都跟了括號，標注了音譯的灰土語姓名和對應的身份職務。

    “凱特琳。”蔣白棉習慣性拼起了第一個灰土人嘉賓的名字，“隋，林……”

    根據灰土人的命名習慣，這應該倒過來，也就是說，凱特琳的正確姓名是林隋。

    商見曜連忙糾正：

    “碎，林。

    “林碎！”

    蔣白棉怔了一下，眼眸有所放大：

    “林碎？”

    上過《人物》期刊的那位天才科學家？

    這是商見曜在鐵山市廢墟對應的那處心理陰影內看到過的名字！

    “感覺是。”商見曜誠懇點頭。

    蔣白棉快速掃了眼疑似林碎者的身份：

    “北方公司青年科學家，重大項目委員會委員。”

    而之前蔣白棉就注意到，北方公司副總裁奧克同樣是特邀嘉賓，他還有一個頭銜是“重大項目委員會副主任”。

    “林碎竟然是北方公司的？”蔣白棉一邊自語，一邊快速瀏覽起後面幾個名字。

    這里面，位於最後的那位沒有紅河文名字，只有灰土語音譯。

    蔣白棉謹慎地將它們拼了出來：

    “橫，度……”

    念到這里，她眼睛驟然睜大，表情變得異常嚴肅，然後才說出了那個名字：

    “杜衡……”

官不聊生

第五部 英雄 第一百零六章 逐層

    “杜衡……”

    蔣白棉說出的那個名字仿佛帶著魔法，讓房間內的“舊調小組”成員們都失去了發聲的能力。

    在此之前，他們完全沒想過會在這里在一處位於城市遺跡內的佛門聖地中看到杜衡的名字。

    兩者間應該沒什麼關系才對。

    隔了十幾秒，商見曜由衷感慨道：

    “杜衡老師果然是從舊世界活到現在的人！”

    他一臉的自豪和驕傲，不知道的還以為那真是他的老師。

    “外表年齡一點也不像……”龍悅紅咕噥了一句。

    杜衡看起來也就四十來歲，而舊世界毀滅已經近七十年，即使他作為特邀嘉賓參加霍姆生殖醫療中心和北方公司聯合舉辦的基因研究學術講座時屬於神童，年齡不大，現在也絕對超過八十了。

    白晨組織了下語言道：

    “會不會只是同名同姓，或者，音同字不同？”

    “以杜衡老師的強大和特殊，駐顏有術是完全可以接受的解釋。”蔣白棉斟酌著說道，“他這樣的人物，在舊世界就有名有姓反而符合我的想象。”

    這是一位追著疑似“無心者之王”的小沖到處跑的神秘存在，他經歷過舊世界的毀滅簡直是最順理成章的推測。

    而且，他還有很多老朋友，比如“水晶意識教”的“佛之應身”。

    “如果真是杜衡老師，我們之前就應該找他詢問舊世界毀滅的原因和‘無心病’的起源。”龍悅紅頗為遺憾地感嘆道。

    誠實的商見曜發出了嗤笑的聲音：

    “你忘了？杜衡老師說他失去了很多記憶。”

    “他選擇做古物學者，未嘗沒有借此找回那部分記憶的想法。”蔣白棉讚同了商見曜的話語，覺得這和杜衡的自稱能夠形成邏輯鏈條。

    這時，白晨想起一事，邊警惕著可能發生的意外，邊追問道：

    “杜衡老師是以什麼身份參加那場學術講座的？”

    蔣白棉緩慢搖頭：

    “不知道。

    “他是唯一一個沒有紅河文名字，沒有標注身份、職務的特邀嘉賓。”

    即使那些有政府背景的人，表面上也掛著非常正當的頭銜。

    “真是神秘啊！”商見曜竟表現出了明顯的羨慕。

    “後面還有別的內容嗎？”龍悅紅覺得此時不應該具體討論杜衡的來歷，以及他為什麼要參加這麼一場基因研究前沿領域的學術講座。

    這一方面是缺乏有效的線索，另一方面是“舊調小組”身在廢土13號遺跡內，時間就等於生命，容不得這樣浪費。

    蔣白棉將那份文件的最後一頁翻了過去：

    “特邀嘉賓之後是學術講座的地點，在這棟小樓的四層，3號會議室。

    “別的沒了。”

    不等組員們回應，蔣白棉感嘆道：

    “看來有必要去那里做個搜查。”

    雖然正常情況下，一場學術講座結束後，相關會議室肯定會被收拾得幹幹凈凈，有別的安排，但那時候，距離舊世界毀滅沒有幾天了，蔣白棉期待霍姆生殖醫療中心的員工收拾得不夠徹底，還有線索或者痕跡殘留。

    說完，她指著辦公桌的抽屜道：

    “你們過來，幫忙翻閱剩下的文件，爭取速戰速決。”

    既然商見曜、白晨和龍悅紅已經完成了自身的任務，那當然要合理利用他們的勞動力，節約寶貴的時間。

    經過十幾分鐘的搜查、翻看，“舊調小組”最終確認這間屬於中心主管的辦公室內沒有別的具備調查價值的資料了。

    “能在這麼一份文件上看到林碎和杜衡老師的名字，我們這一趟已經值回票價了。”蔣白棉對此倒是一點也不失望。

    比起那種長年累月探索城市廢墟卻找不到半點有效線索的團隊來說，“舊調小組”完全稱得上幸運。

    隨著蔣白棉把那份文件塞入自己的戰術背包，撿起了地上的單兵作戰火箭筒，龍悅紅翻到窗外，擺好了“窺探”里面的姿勢。

    普渡禪師商見曜不慌不忙盤腿坐下，轉起“六識珠”，誦念出鋼鐵廠廢墟那份病歷的內容。

    完成這個“儀式”後，他拿出了小玉佛。

    依舊沒有任何變化產生。

    “有緣無分啊……”商見曜的用詞總是鬼斧神工莫名其妙。

    他感嘆完畢，收起了小玉佛和病歷還原件，“舊調小組”隨之緩慢撤離了這個房間，搜查起同樓層別的地方。

    就這樣，他們一層層往上，最終抵達了頂樓，也就是第四層，途中並沒有什麼收獲。

    當然，這主要也是因為他們瞧不上，換做普通的遺跡獵人團隊進了這里，看什麼都值錢，看什麼都想搬走。

    略作分辨，白晨指著斜前方道：

    “那是3號會議室。”

    她話音剛落，商見曜拿出一張紙，將它展了開來。

    上面畫著九種圖案，分別對應著不同的執歲。

    諸天執歲庇佑圖。

    商見曜將這張圖推了出去，舉在那里，自己則低下腦袋，陷入了沈默。

    隔了幾秒，他終於發出了聲音：

    “請諸位執歲庇佑。”

    祈禱的時候，最好不要戴“六識珠”，要不然，恐怕只有九月的執歲“曼陀羅”會欣賞你，而你並沒有畫代表祂的符號……蔣白棉忍不住腹誹起來。

    等商見曜收起了諸天執歲庇佑圖，龍悅紅抱著好奇的心態問道：

    “為什麼你不用每一位執歲對應的祈禱語，什麼‘處處幻夢，何必認真’，什麼‘警惕之心永存’，什麼‘新生如日，生命最重’？”

    商見曜嘆了口氣，非常為難地說道：

    “誰在前誰在後？

    “這是很嚴肅的問題，我怕祂們因此打起來。”

    “按月份來不就行了？”白晨給出了建議。

    商見曜眼睛一亮：

    “是啊！我怎麼沒想到？

    “那我重新來過！”

    他又要拿出那張諸天執歲庇佑圖。

    “停停停！”蔣白棉制止了他浪費時間的行為。

    然後，她越過白晨、龍悅紅，率先走向3號會議室。

    商見曜伸長脖子看著，對她沒走錯房門頗為失望。

    3號會議室相當大，依舊布置成舉行學術講座的模樣，前面是巨大的投影幕布和位於側方的發言台，下面是一排排座椅和投影儀。

    可惜的是，這里片紙不存，連發黑的血液都沒有，仿佛在舊世界毀滅後，連“無心者”都未曾來過。

    蔣白棉暗自吐了口氣，但還是按照流程下達了命令：

    “各自搜查一片區域。”

    商見曜聞言，直接走到會議室最前方，輕輕拍了下投影幕布，嗓音柔和地問道：

    “這麼多年辛苦你了，當初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那場學術講座是不是邀請了哪位了不得的人物？”

    他就像在詢問一個老朋友。

    毫無意外，投影幕布沒有回答他。

    如果投影幕布會說話，第一句肯定也是“神經病啊”！

    蔣白棉本想擡手捂一下臉孔，可礙於左手端著單兵作戰火箭筒，右臂處在癱瘓狀態，根本無法實施。

    她只能裝作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就著窗外照入的下午陽光，檢查起墻角、門後和部分座椅。

    結果沒有任何疑問，“舊調小組”什麼都沒找到。

    他們隨即搜查起這一層樓別的房間，還是沒得到有價值的線索。

    蔣白棉也沒忘記讓商見曜誦念病歷、展示玉佛，但這處佛門聖地和之前兩處似乎真的不太一樣。

    “感覺太，太正常，太普通了。”四層樓梯口處，龍悅紅發表起看法。

    身為佛門聖地，太過正常就是最大的不正常。

    長河市聯合鋼鐵廠和鐵山市第二食品公司內，或多或少都有“異常”暗存！

    白晨抿了抿嘴巴道：

    “可我們已經搜查完，該試的辦法都試過了。”

    “不。”商見曜摩挲起下巴，笑著反問道，“你不覺得這里少了什麼該有的配置嗎？”

    白晨表情略顯茫然，想了幾秒還是沒有答案。

    蔣白棉輕咳了一聲道：

    “這一路上來，我們都沒有看到冷凍生殖材料的倉庫。

    “對一個能治療不孕不育的生殖醫療中心來說，這是必不可少的。”

    作為“盤古生物”的員工，他們對類似事情總是足夠敏感。

    龍悅紅恍然大悟：

    “這……這在地下？

    “我們還沒去負一找過！”

    “嗯。”蔣白棉點了點頭，“現在就去。”

    她話音剛落，突然側過身體，望向對面房間的落地窗：

    “有比較強烈的生物電信號！”

    但並不屬於人類。

    龍悅紅心中一驚，旋即感受到了強烈的恐懼。

    這如同實質，緊緊攥住了他的心臟。

    緊接著，他看見一道巨大的黑影拍打在落地窗上。

    那是一條水桶粗的蟒蛇，眼睛冰冷，又圓又大，仿佛灌滿了鮮血。

官不聊生

第五部 英雄 第一百零七章 有備無患

    紅眼巨蟒？

    纏繞在吳蒙身旁的那條？

    龍悅紅雖然之前沒真正見過這條恐怖的蟒蛇，只是聽費林通描述過，但此時此刻，那鮮明的特征還是讓他瞬間就有了一定的聯想。

    想到巨蟒的襲擊也許是吳蒙的手筆，龍悅紅更加害怕了。

    他戰戰兢兢，手腳發軟，感覺透不過氣來，根本升不起反抗的意念，就連他腦海內的想法，也仿佛被凍住了一樣，只是冰層之下還有流水嘩啦，卻已無力影響身體。

    隱隱約約之中，龍悅紅有了點猜測：

    這是條畸變生物，能力在“幽姑”領域，可以誘發目標的恐懼情緒。

    雖然這還比不了“極度恐懼”能直接嚇死人，但也足以瓦解獵物的反抗之心。

    和龍悅紅類似，穿戴著“變色龍”系仿生智能盔甲的白晨也僵在了原地，沒有第一時間擡起“橘子”步槍完成瞄準。

    蔣白棉露出了頗為痛苦的表情，臉上肌肉略顯扭曲，仿佛正用盡全身力氣對抗源自潛意識深處的強烈感受。

    唯有商見曜，不僅沒表現出絲毫的害怕，反倒一臉淡然，狀似面癱，哪個商見曜都不像。

    “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

    在進入北岸群山那個洞穴前，“舊調小組”針對可能的遭遇做了不少準備，其中就包括怎麼預防那幾種他們曾經遇到過，覺得難以抵禦的覺醒者能力，這有恐懼、魅惑、友善等。

    而預防的辦法是“思維植入”。

    當然，因為“思維植入”的效果越疊加問題越大，所以“舊調小組”的策略是每一名成員接受一種特定的“思維”，以對抗相應的能力，從而避免整個團隊都被影響，無人站出來喚醒隊友，就像之前受控於喬初一樣。

    這里面，因為商見曜就算處在正常狀態，遭遇那種發自心底般的恐懼時，也可能不是那麼害怕，甚至顯得興奮，所以，大家商量之後，決定由他來對抗恐懼，免得遇上確實該害怕該警惕的場合時，沒人制止他。

    其實，用蔣白棉的“刺激失調”也能達到類似的效果，但這持續時間有限，滿足不了好幾個小時的探索，需要在途中不斷補充能量，太過麻煩，而且，蔣白棉還處於“起源之海”，精神強度也跟不上。

    另外就是，商見曜對自己使用“思維植入”時，被逼消減了效果，讓“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只針對能帶來恐懼的場景，對其他情況不支持，免得幹擾他做出正常的判斷，正常的反應。

    情緒穩定的商見曜擡起雙手，對著那面落地窗扣動了扳機。

    “狂戰士”突擊步槍頓時噴薄出赤紅的火光。

    砰砰砰的聲音里，落地窗嘩啦破碎了，那條紅眼巨蟒身上綻放出了幾朵血花。

    這畸變生物的嘴巴霍然張到了最大，發出難以言喻的嘶叫聲，讓無形的恐懼愈發明顯。

    啪！

    它後甩身體，撞得外面的樹木搖搖欲墜。

    面對這樣的機會，商見曜沒趁勢進攻，竟上前幾步，“怒斥”起對方：

    “你作弊！

    “你沒有四肢！”

    他剛才似乎想對那條紅眼巨蟒使用“四肢動作缺失”，未能成功。

    紅眼巨蟒之前是隱藏自身意識，悄然靠近，直至被蔣白棉感應到生物電信號才現身，然後就“進入”了商見曜的影響範圍。

    紅眼巨蟒顯然沒聽到商見曜的責罵，就算聽到了，也未必能聽懂，此時的它，痛苦地翻滾著，纏繞著，快要把一株樹木榨出汁來了。

    它的鱗片雖然不如黑沼鐵蛇堅固，但也有一定的防禦效果，加上皮糙肉厚，傷勢看起來並不致命。

    就在商見曜決定改換其他能力的時候，一條白色巨狼從三樓沖了上來。

    正對抗恐懼的蔣白棉未能做出提醒，而這匹名為“白梟”的巨狼又隱藏了本身意識，直至“魅惑”能發揮效果，才現出身形，直撲“舊調小組”幾名成員的身後。

    它原本似乎是想和紅眼巨蟒一前一後，形成夾擊之勢，最短時間內解決掉敵人，結果等它出現，同伴已經被打退。

    而這個時候，龍悅紅刷地轉過了身體。

    他護目鏡之下的眼睛布滿血絲，完全不像是受到了“魅惑”的樣子，倒仿佛和那匹白色巨狼有奪妻殺子之恨，死死盯著對方，瘋狂地做起掃射。

    被選中對抗“魅惑”的正是他！

    按照商見曜私下里的說法，小紅根本沒必要植入“思維”，直接就可以挑戰所有魅惑了，除非對方變成了小白的樣子。

    而為了讓效果最大化，商見曜為龍悅紅植入的思維是：

    “當你被某個生物魅惑時，你應該清楚地知道，你喜歡的那個人也會被‘他’魅惑，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殺掉‘他’，把‘他’制成標本，收藏起來。”

    這一刻，內心的痛恨和渴望不僅幫助龍悅紅戰勝了“魅惑”，而且還讓他擺脫了“恐懼”的影響，如果不是商見曜來不及，肯定會為此送上掌聲。

    砰砰砰！

    一枚枚子彈從“狂戰士”突擊步槍內射了出來，打得煙塵一叢叢濺起，打得火星直冒。

    可惜，那匹白色巨狼似乎比紅眼蟒蛇要謹慎，撲得不是那麼猛，一發現龍悅紅反應不對，立刻就跳了起來，躍向下層樓梯。

    嗚！它的尾巴被一枚子彈掃過，身體隨之失去平衡，重重摔在了樓梯扶手上，乓乓乓地落向下方。

    龍悅紅和商見曜正要追趕各自的“敵人”，霍姆生殖醫療中心四樓的日光燈瞬間全部亮起。

    它們連成一片，幾乎能和外面的陽光爭輝。

    砰砰砰，沈穩如泰山的商見曜側過身體，將當前房間內的燈管打得支離破碎。

    龍悅紅怔了一下，考慮到同伴的安危，也清除起走廊的路燈。

    隨著“恐懼”和“魅惑”的消退，蔣白棉和白晨相繼恢覆過來，協助隊友，處理起這一層失控的電燈。

    茲的一聲，剩余的燈光熄滅了，霍姆生殖醫療中心又恢覆了原狀，只是多了一地的玻璃。

    “對照檢查自身，看有沒有多出什麼奇怪的思維。”蔣白棉迅速下達了命令。

    她擔心自己或者隊友不知不覺被吳蒙影響。

    此時，紅眼蟒蛇和白色巨狼都已消失無蹤，撤離了這片區域。

    經過一番“自檢”，“舊調小組”四名成員確定吳蒙只是出手救走了他的寵物。

    商見曜植入的思維是有寫在對照手冊上的，不會因為“自檢”而失效，但每個人都知道隊友存在類似的外來思維，一出了遺跡，就會給予提醒。

    蔣白棉吐了口氣，沈聲說道：

    “吳蒙接下來還不知道會做出什麼事情，我們盡快去地下一層完成搜索，然後趁時間還比較充裕，撤離這里。”

    到時候，如果沒有收獲，第二天再來。

    “是，組長！”商見曜突然興奮。

    他的興奮讓蔣白棉等人莫名膽顫。

    到了地下一層，經過幾分鐘的搜尋，“舊調小組”果不其然發現了一個冷凍倉庫。

    站在倉庫鐵黑色的門前，白晨弄了一會兒道：

    “沒法打開，除非恢覆供電。”

    “恢覆供電也不行，我試過了，門內的元器件損壞嚴重。”商見曜表示自己無聲無息間已經幫小組排除了一個錯誤答案。

    蔣白棉沒有猶豫，點了點頭道：

    “你們退後，我來轟開。”

    反正已經近七十年過去，里面的生物材料不太可能還具備活性。

    走向蔣白棉身後時，商見曜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霍姆生殖醫療中心之所以成為佛門聖地，會不會是因為這里儲藏著‘菩提’或者‘莊生’的生殖材料？”

    “……”一時之間，蔣白棉、龍悅紅和白晨竟不知該怎麼回答。

    商見曜站定位置，轉身望向倉庫那鐵黑色的大門，躍躍欲試地追問道：

    “那算不算聖遺物？”

    蔣白棉這一刻只有一個念頭：

    離這家夥遠一點，免得他被執歲雷劈時波及自己！

    蔣白棉深吸了口氣，又緩慢吐出，然後將單兵作戰火箭筒架到了肩膀上。

    轟隆！

    一枚火箭彈飛出，將那扇鐵門炸得半坍。

    煙塵彌漫間，商見曜走了過去，興奮說道：

    “我幫你們探路！”

    蔣白棉想了想，沒有阻止。

    商見曜來到冷凍倉庫門口，從坍塌的地方走了進去。

    突然，他衣兜內有青綠的微光濛濛亮起。

官不聊生

第五部 英雄 第一百零八章 白光

    真的出現異常了？被“黑沼鐵蛇”仿生智能盔甲包裹著的龍悅紅差點把眼睛瞪出來。

    霍姆生殖醫療中心這處佛門聖地的異常竟然真的藏在生殖材料冷凍庫里！

    一時之間，龍悅紅腦海內忍不住浮現出了商見曜剛才說的只言片語：

    “莊生”、“菩提”……

    生殖材料……

    聖遺物……

    龍悅紅努力地制止自己產生聯想，免得被執歲當場劈死都沒地方喊冤。

    都怪商見曜！他心虛地默默地強調了一句。

    商見曜剛通過半坍塌的鐵門，就停在了那里。

    他將手探入衣兜，取出了自行散發青綠色光芒的物品。

    這不是湖水綠色的小玉佛，而是商見曜之前摘掉的“六識珠”。

    這件融合了鐵山市第二食品公司這處佛門聖地異常的道具，於木紋表面透出了淡淡的青綠色光芒。

    商見曜自言自語了起來：

    “長河市聯合鋼鐵廠的小玉佛在鐵山市第二食品公司回溯了時光，再現了過去的畫面，而代表鐵山市第二食品公司的‘六識珠’在霍姆生殖醫療中心激發了異常……

    “所以，必須嚴格按照順序來？

    “霍姆生殖醫療中心內的某件物品或者某種異常是打開下一處佛門聖地‘關鍵區域’的鑰匙？”

    蔣白棉表情頗為無奈地做出回應：

    “這個問題可以離開遺跡後再討論。”

    現在時間、地點都不合適。

    其實，蔣白棉也覺得商見曜的推測很有道理，認為探索五大佛門聖地是一環扣一環的事情，必須找準開頭，不能亂了順序。

    下一個探索的應該是哪里？冰原台城第一高級中學還是大江市臨河村村口老槐樹下？蔣白棉一邊看著商見曜重新將“六識珠”攥在掌心，一邊順著剛才的問題發散起思維。

    想著想著，她發現了一個非常值得在意的問題：

    如果真像商見曜所言，探索佛門聖地是有順序的，那自家小組為什麼能一路順利，沒有出錯？

    想到規劃這次外出任務時將鐵山市第二食品公司放在中途，專門繞路，而不是回程時再去，主要是因為商見曜進了“522”房間，發現了對應鐵山市第二食品公司的心理陰影，並且於一次次嘗試後，喚醒了里面潛藏的怪異氣息，讓它們融入了“六識珠”，蔣白棉就覺得這或許不是巧合。

    “522”房間是商見曜踏入“心靈走廊”後進的第二個房間，真正意義上做探索的第一個房間！

    太過巧合就意味著不是巧合！

    蔣白棉思緒電轉間，商見曜取下手電筒，照亮了冷凍倉庫內部的景象：

    這里用鋼板分隔出了一個個區域，每個區域都縱橫交錯地擺放著一個個很像煤氣罐的事物。

    它們沒那麼大，封得嚴嚴實實，正是存儲生殖材料的液氮容器。

    此時，在混雜了“六識珠”光芒的電筒照耀下，這些容器都染上了奇異的青綠色，但其中有一個略顯不同，仿佛還多了層薄霧般的白色。

    商見曜胸前掛著“狂戰士”突擊步槍，一手轉著“六識珠”，一手拿著電筒，走向了那個“異類”。

    “不會真是……”蔣白棉已來到門口，看見了這一幕。

    她沒敢往下去想。

    不會真是“莊生”或者“菩提”的生殖材料存儲在那個液氮罐里吧？舊世界的毀滅，“無心病”的爆發不會是某些人研究了不該研究的東西，想要讓神和人結合，誕下新的生物吧？龍悅紅控制不住自己的大腦。

    白晨先是楞了一下，繼而警惕地觀察起周圍，擔心會有什麼意外因此而生。

    商見曜“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越是這種讓人恐懼的關鍵時刻，他越是淡然，一步一步走到了在青藍色光芒下泛著白霧的那個液氮罐前。

    仔細觀察了十幾秒，商見曜沈聲說道：

    “這個容器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被打開。”

    而冷凍庫別的液氮罐都封得嚴嚴實實。

    龍悅紅一下有了奇怪的聯想：

    那些生殖材料活了過來，自行繁衍，打開罐子，排成隊伍，浩浩蕩蕩地離開了……

    “看看里面還剩下什麼。”蔣白棉冷靜說道。

    商見曜將電筒光芒照了進去。

    很快，他給出了答案：

    “什麼都沒有。”

    說完這句話，他探出了握著“六識珠”的手掌，讓這件道具和液氮罐直接接觸。

    幾乎同時，罐內騰起了一股股白光。

    它們很是虛幻，盤旋了一下後，徑直飛入了商見曜的身體。

    這些白光沒試圖融入“六識珠”，而是以商見曜為目標！

    商見曜眼前一下變得朦朦朧朧，就仿佛靈魂被強制抽離了身體。

    然後，他看見自己出現在了“起源之海”內。

    屬於他的那片“起源之海”。

    這里的下方是閃爍著微光的虛幻海洋和一座座若隱若現的島嶼，上面是被淡白霧氣籠罩的天空和一道頗大的幽暗裂口。

    此時，商見曜們已自然分開，各自被一道白光纏繞。

    纏繞中，每一個商見曜體內都有一張張臉孔凸顯出來，似乎要分裂成更多的商見曜。

    “不行啊！”不知哪個商見曜高聲呼喊了起來。

    就在這時，通往小沖心靈世界的那個幽暗裂口內，數不清的黑影瞬間活了過來，飛蛾撲火般撞向無形的屏障，似乎想要侵蝕過來。

    那一道道白光隨之停滯。

    緊接著，它們就像遇到了天敵或者仇人，飛快脫離商見曜們，於半空重組為一道。

    這道光芒電射而出，刺向了那個幽暗裂口。

    它和重重黑影碰撞在了一起，交融於一塊，堆積在裂口處，再沒有任何動靜。

    商見曜們旁觀了一陣，小心翼翼地合體，以其中兩個自己為羽翼，撲棱著飛了過去。

    他壓著嗓音，喊了喊“小沖”，沒人回應。

    等了一會兒，商見曜探出一只手，慢慢地、慢慢地摸向裂口。

    他碰到了白光和黑影交融成的那片“黯淡”，輕輕戳了戳它。

    毫無反應。

    “就這樣了？”商見曜摩挲起下巴，“自言自語”。

    下一秒，他頗為遺憾地嘆了口氣：

    “它怎麼就不能多堅持一會兒？

    “再等一會兒，我們的數量至少能翻三倍。”

    白光纏繞時，商見曜們都在分裂，商見曜民主協商會的成員眼見著就要大幅度增長。

    確認裂口真的恢覆了正常，商見曜離開“起源之海”，睜開了眼睛。

    “怎麼樣？”蔣白棉已來到他的身旁，關心問道。

    此時，商見曜左手握著的“六識珠”不再散發出青綠色的光芒，對應的液氮罐浮現的淡白霧氣同樣消失無蹤。

    “進了‘起源之海’，和小沖遺留的氣息同歸於盡，不，同歸於沈寂了。”商見曜一派輕松地回答道。

    蔣白棉皺了皺眉頭：

    “沒別的問題吧？”

    她沒問是否有隱患，這明顯有啊！

    “暫時沒有。”商見曜笑道，“實在不行，我還可以把‘生命天使’項鏈內的氣息轉移進去，還有‘六識珠’里的。”

    別把什麼東西都往“起源之海”里塞啊！蔣白棉在心里“咆哮”了一句。

    她低頭看了看道：

    “這個液氮罐好像沒有編號。”

    正常應該是有編號的，以對應生殖材料的來源。

    “原本肯定有，舊世界毀滅後被誰抹掉了？”商見曜指了指旁邊，“其他液氮罐上的編號也沒有了。”

    蔣白棉聞言，感嘆了一句：

    “真是謹慎啊。

    “我還打算記下其他液氮罐的編號，然後嘗試著從主管辦公室里獲得的硬盤內提取數據，進行對比，找出被抹掉的那個。”

    “舊調小組”有從中心主管辦公室那台電腦上拆出硬盤，準備拿回去讓格納瓦做數據修覆。

    這是一件電子產品，會受到吳蒙的影響，但就和對講機一樣，它本身不具備攻擊力，又處在蔣白棉的嚴密監控下，一有什麼問題，立刻就會被擊碎。

    不等商見曜回應，蔣白棉點了點頭，自顧自說道：

    “這倒也不是太大問題，只要能順利修覆庫存資料，就可以一個名字一個名字地排查，看哪個值得懷疑。”

    快速搜查完，商見曜和蔣白棉退出了冷凍庫。

    他們與龍悅紅、白晨會合，準備返回大廳，離開霍姆生殖醫療中心。

    剛沿樓梯抵達一樓，蔣白棉等人突然看見了一道身影。

    這身影坐在大廳內一張青色沙發上，是名二十七八歲的男性，頭發梳理得整整齊齊，穿著灰色帶黑條紋的正裝，戴著一副鏡框很圓但相當小的眼鏡，正認真翻看著一本宣傳手冊。

    霍然之間，龍悅紅腦海內冒出了一個名字：

    吳蒙！

官不聊生

第五部 英雄 第一百零九章 強大

    吳蒙！

    幾乎同一時間，蔣白棉、商見曜和白晨腦海內也閃過了這麼一個名字。

    “道與電器維修”電台的主人吳蒙！

    “舊調小組”幾名成員雖然都沒有真正見過吳蒙，但之前死去的遺跡獵人費林通曾經在這處遺跡內碰到過類似形象的男子，那時候，這男子旁邊盤繞著紅眼蟒蛇，蹲著白色巨狼，而這兩只畸變生物確定是吳蒙轉化出來的，略等於他的寵物。

    所以，無需明言，蔣白棉等人自然而然得出了該名男子是吳蒙的結論。

    “永恒歲月”教派那位老天師犧牲自己，強行封印住的可怕怪物，現在終於脫困了？蔣白棉先是心中一緊，繼而有了不同的判斷。

    她沒感應到這里有什麼電器被啟動，也沒有別的人類意識存在，但發現霍姆生殖醫療中心一樓大廳的電磁環境頗為紊亂！

    聯想到上次吳蒙雖然確定被封印著，但還是“現身”見了費林通，借助他，將一份《法赫郵報》傳遞給了當時探索廢土13號遺跡的“舊調小組”和幾名獨行獵人，蔣白棉就懷疑吳蒙是依靠附近的電器、電板、電線強行改造了相應區域，讓自身傳遞過來的電磁信號能夠顯現出影像。

    而“舊調小組”要想打破當前處境，除了剝奪自身聽力，不去聽吳蒙說什麼，還有一個非常簡單的辦法：

    改變這里的電磁環境，讓吳蒙傳遞過來的信號無枝可依！

    蔣白棉想到就做，丟下單兵作戰火箭筒，向前伸出了左掌。

    她要使用生物義肢內殘存的高壓電流，強行破壞範圍內的電磁環境！

    這個時候，商見曜不知哪根神經短了路，竟笑了起來，洋洋得意：

    “哈哈，這次你沒有寵物跟著……”

    他話音剛落，戴著小圓框眼鏡，穿著灰色帶黑條紋正裝，正悠閑翻看霍姆生殖醫療中心宣傳冊，疑似吳蒙的那名男子擡起了腦袋。

    他望向“舊調小組”四名成員，嘴角微微勾起。

    瞬息之間，蔣白棉、商見曜、龍悅紅和白晨的腦袋變得空空如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麼，該做什麼，甚至都不記得自己是誰，整個人渾渾噩噩，似乎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蔣白棉蓄勢待發的電流沖擊還未開始就戛然而止。

    那名黑發棕眸的男子輕笑了一聲，用紅河人說灰土語的奇怪腔調道：

    “不用緊張，我真想對付你們，哪需要這麼麻煩？也就是電火花閃爍一下而已。

    “大道如水也，順勢而為則浩浩蕩蕩，不可阻擋。”

    他的聲音確實屬於吳蒙。

    吳蒙說話的時候，蔣白棉等人的大腦終於找回了節奏，他們的思考能力迅速恢覆了。

    而他們閃過的第一個念頭是：

    這毒瘡也太強大了吧？

    商見曜沒有因毫無反抗能力而恐懼，一臉淡然中帶著些許好奇地問道：

    “癡愚光環？”

    這是“莊生”領域的一種能力，商見曜覺得和吳蒙剛才施加的影響非常像。

    吳蒙坐在沙發上，沒有起身。

    他身體後靠，微微一笑道：

    “等你進入‘新的世界’，你就能掌控一個大領域內所有的能力。”

    蔣白棉回想起剛才的體驗，一方面覺得自己等人確實毫無辦法，需要事前做足準備，才有可能對抗“癡愚光環”，不如老老實實聽一下吳蒙究竟想做什麼，另一方面依舊不死心地開動腦筋，想找到機會，“送”走吳蒙，將主動權掌握於手中。

    但這都不妨礙她趁機薅點羊毛。

    反正都落到這種處境了，不如看開一點，見招拆招，看能不能弄到點好處！

    於是，蔣白棉趁機問道：

    “那執歲呢？”

    吳蒙笑道：

    “志向遠大啊，不過，這並非好事。

    “夫唯不爭，故天下莫能與之爭。”

    就在蔣白棉以為自己薅羊毛的嘗試失敗時，吳蒙拍了拍旁邊的青色墊子：

    “從大的方面分，執歲各自執掌著三個領域，天然壓制本領域的所有覺醒者。”

    三大領域……一個代價，三個饋贈……蔣白棉發現這都是一脈相承的。

    吳蒙戴著小圓框眼鏡的眼睛一掃，發現龍悅紅和白晨的狀態都很緊繃。

    “真的不用緊張，我如果想控制你們，上次就可以做到，沒必要等到現在。”這位被稱為怪物、毒瘡的神秘存在就如同真正的電台主持人一樣，態度和煦，言語帶笑，“上次你們回去之後，應該有三個人自殺了，你們不會以為我當時只能影響到他們三個吧？”

    被吳蒙的話語提醒，龍悅紅、白晨、商見曜和蔣白棉一下回想起了明明探索已經結束收獲頗豐功德圓滿卻突然選擇自殺的韋特、法爾斯和費林通三人。

    這讓龍悅紅就像被一桶冰水澆在了頭頂，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眼前這個斯斯文文，客客氣氣的男子能操縱別人的思維，殺人於無形之間！

    “那你為什麼放過我們？”誠實的商見曜反問道。

    吳蒙翹起二郎腿，整個人的姿態很是放松：

    “因為你們有執歲的注視。”

    他的目光逐漸停在了商見曜身上：

    “‘司命’、‘幽姑’、‘拂曉’、‘雙日’、‘碎鏡’、菩提……”

    這是王富貴當時的猜測，只不過他認為我們是哪位執歲的虔誠信徒……蔣白棉發現之前認為最不可能的一個推測竟然是真的。

    至於有這麼多執歲注視的事情，“舊調小組”已經見怪不怪，身心麻木。

    在紅石集，小玉佛於“幽姑”注視下發生奇妙變化後，他們就“破罐子破摔”，“死豬不怕開水燙”了。

    “那幾位執歲為什麼要注視我們？”龍悅紅脫口問道。

    吳蒙一臉你很好笑的表情：

    “這你需要去問祂們，而不是我。”

    “那你為什麼來找我們？”蔣白棉冷靜追問。

    吳蒙理了理有黑條紋的灰色正裝：

    “你們弄傷了我的寵物，我來見一見，不過分吧？”

    正題來了……龍悅紅記起自己打傷了白色巨狼的尾巴，頓時又緊張了幾分。

    商見曜卻思維跳躍地詢問起另一件事情：

    “之前有人襲擊了我們，你為什麼不影響他們，任由他們在這處遺跡亂跑？

    “你不是說，對付我們這種層次的人，只是一個電火花閃爍的事情嗎？難道他們也被哪位執歲注視著？”

    好問題！這一次，輪到蔣白棉想給商見曜鼓掌。

    吳蒙側頭望了眼自動感應門外：

    “被封印久了，也是需要點娛樂的，而且，他們有‘博士’保護著。”

    “‘博士’？第八研究院的‘博士’？”蔣白棉敏銳地捕捉到了那個單詞。

    吳蒙點了點頭：

    “對。”

    杜衡老師說“博士”他們成了黑暗的走狗，“拂曉晨星”和“真我教”則認為他們是“噩夢”的爪牙……所以，“噩夢”是黑暗的一部分？蔣白棉思緒電轉，做起分析。

    商見曜又提出了另一個問題：

    “既然你說不想對付我們，那你的寵物為什麼要來襲擊我們，你為什麼又三番五次地影響我們隊伍里的電器？”

    吳蒙笑了起來，小圓框眼鏡後面的眼睛隱約泛起幾分紅光：

    “你猜，我們之中有幾個想殺掉你們，又有幾個在全力壓制他們？”

    在龍悅紅眼里，這位毒瘡的笑容帶著難以言喻的殘忍和莫名其妙的愉悅。

    不，不要刺激他了……果然是“莊生”領域的，和喂的代價很像……蔣白棉左手做了個動作，示意商見曜不要繼續這個話題。

    沒等“舊調小組”幾位成員有人開口，吳蒙輕笑著又道：

    “我來見你們，其實還是有目的的。

    “你們追查的事情對我來說有特別的意義，將來說不定能幫我破除封印，所以，我才借那個獵人之手，把那份《法赫郵報》給了你們。

    “現在，我主要是想告訴你們一句：

    “接下來該探索的佛門聖地是冰原台城第一高級中學。”

    說完，吳蒙的表情一下變沈，周圍的空氣頓時沈凝得仿佛鉛塊：

    “你們可以離開了。”

    蔣白棉、商見曜等人彼此對視了一眼，不敢停留，小心翼翼地越過大廳，走向霍姆生殖醫療中心外面。

    剛出自動感應門，蔣白棉想起一事，回頭又補了個問題：

    “你真能轉化出畸變生物？”

    吳蒙微微一笑：

    “你猜。”

    他沒做正面回答。

    等到“舊調小組”四名成員遠離了霍姆生殖醫療中心，吳蒙的側後方突然勾勒出一道身影。

    她正是穿著牛仔服的許藍。

    “你為什麼不控制他們幫你脫困？”許藍皺眉問道。

    站在吳蒙的身邊，她的對稱性強迫癥似乎“好”了，完全沒表現出來。

    “光靠你和他們是不行的。”吳蒙笑了笑，“而且，接下來‘博士’應該會全力對付他們，那條項鏈的‘主人’可不簡單。”

    許藍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你不管？”

    吳蒙搖了搖頭，身影逐漸變淡，直至消失。

    他只留下了一句話：

    “凡殺不死他們的，必將使他們強大。”

    …………

    傍晚來臨前，蔣白棉等人回到了山洞通道。

    他們借助預先記錄下來的關鍵信息確認好自身沒被修改記憶，沒被植入奇怪的思維，然後互相提醒著，破除了商見曜提供的“保護”。

    “吳蒙到底什麼意思？”龍悅紅疑惑自語起來。

    蔣白棉正要回答，電筒光芒卻掃到了擺在地上的幾個板條箱。

    那是他們用來裝軍用外骨骼裝置和仿生智能盔甲的。

    這幾個箱子出現在這里不值得奇怪，奇怪的是另外一點。

    蔣白棉環顧了一圈道：

    “老格呢？”

    格納瓦竟然沒守在這里。

官不聊生

第五部 英雄 第一百一十章 拯救大兵格納瓦

    聽到蔣白棉的話語，龍悅紅也跟著打量起四周。

    借助電筒光芒，他發現這里並不是之前與格納瓦分開的地方。

    也就是說，裝著軍用外骨骼裝置的板條箱和取出了仿生智能盔甲的箱子，原本應該在距此更遠的洞內某處，可現在，它們被往前挪了起碼三百米。

    所以，直到看見箱子，蔣白棉才想著尋找格納瓦。

    而作為一名將盡忠職守刻到芯片里的智能機器人，格納瓦竟然擅自脫崗，沒在附近！

    “老格！老格！”早就將“六識珠”放入戰術背包的商見曜高聲呼喊起來。

    他的聲音回蕩在了山洞內，一層一層疊加，余音不止。

    然而，沒有人回應他。

    商見曜又喊道：

    “你是不是沒電了啊？”

    “老格那麼多塊高性能電池，哪怕沒有補充，用個一周也肯定沒問題。”白晨否定了商見曜的猜測。

    商見曜苦惱問道：

    “那你說為什麼，被路過的遺跡獵人拐走了嗎？”

    他言語中，格納瓦就像是一個弱小、無助、容易走丟的孩子。

    白晨沈默了下去。

    電筒偏黃光芒的映襯下，她的表情頗為凝重，似乎已經有所猜測。

    隔了幾秒，白晨語速緩慢地開口道：

    “老格會不會，會不會進入廢墟，尋找那個秘密實驗室了？”

    “不會吧？”龍悅紅驚得快要跳起來，“他沒必要冒這個風險啊，他這種智能機器人，面對吳蒙根本沒有反抗之力！”

    “說的我們有一樣。”誠實的商見曜反駁了一句。

    “那不是之前不清楚嗎……”龍悅紅小聲回道。

    吳蒙之前表現得還在“舊調小組”可以預防可以回避的範圍內，而現在，他展現出了碾壓般的實力優勢，即使他還被封印著。

    這讓蔣白棉不得不感慨毒瘡和“心靈走廊”層次的覺醒者完全不像是一個世界的人。

    蔣白棉清了清喉嚨，制止商見曜繼續話趕話。

    她輕輕頷首道：

    “我讚成小白的猜測。”

    “可是……”龍悅紅還是不太相信格納瓦會如此魯莽地進入廢土13號遺跡。

    他又不是商見曜！

    白晨明白他的疑惑，抿了抿嘴唇道：

    “也許現在的老格被‘源腦’控制了。”

    “怎，怎麼會？”龍悅紅睜大了眼睛，“我們之後都沒再提秘密實驗室、奧雷遺產、格式化‘源腦’等話語，盡力不去刺激他，‘源腦’又隔了十萬八千里……”

    天上還沒有衛星做中繼器。

    白晨看了商見曜、蔣白棉一眼，吐了口氣道：

    “之前和我們交流相關問題的說不定已經是‘源腦’。”

    這……龍悅紅就仿佛在聽一個恐怖故事。

    蔣白棉沈重點頭：

    “我也是這麼猜測的。

    “或許在我們接觸阿維婭，轉達了奧雷遺留的話語後，老格核心模塊內就逐漸多了一個名為‘源腦’的‘人格’，而他本身並沒有察覺，或者雖然察覺到了，但被控制住了。

    “如果真是這樣，那這段時間以來，和我們交流的有時是老格，有時是‘源腦’……”

    “完全，完全感覺不出來……”龍悅紅回憶起重新見到格納瓦後的種種細節。

    蔣白棉聞言，嘆了口氣道：

    “畢竟是‘源腦’。”

    “機械天堂”所有智能機器人的源頭。

    而且，它那個“人格”是藏在格納瓦核心模塊內的，格納瓦本身又是按程序來運行的。

    所以“源腦”想模擬格納瓦的各種反應輕而易舉。

    “人格分裂之後，像我們這樣和諧活潑，團結友愛的確實是少數。”商見曜又是自豪又是感傷。

    為格納瓦而感傷。

    誠實的商見曜立刻反駁起說話的這位：

    “你忘了堵在黃金電梯門口的那位先生了？”

    “說話要不要這麼陰陽怪氣啊？”懦弱但陰狠的商見曜怒氣沖沖。

    已將“生命天使”項鏈還給商見曜的蔣白棉擡起右手，做了個下壓的動作：

    “不要吵了，先查看地上的痕跡，確認老格的行蹤。”

    作為智能機器人，雖然采用了合金，部分軀體以骨架結構存在，但格納瓦的體重依舊不輕，行走時難免會遺留“足跡”。

    經過一番檢查，“舊調小組”確認格納瓦真的走向山洞出口，進了廢土13號遺跡。

    短暫沈默後，龍悅紅提出了新的問題：

    “老格為什麼會把這些箱子往前移，都快移到近門區域了？”

    商見曜“哎”了一聲：

    “程序故障了吧，兩個‘人格’吵起來了。”

    這方面，他經驗豐富。

    白晨搖了搖頭，斟酌著說道：

    “也許老格是希望我們遇到危險，返回山洞時，能最快時間穿戴上軍用外骨骼裝置，提升後續對敵作戰、奔跑撤離的能力。”

    因此他把箱子往前移了很長一段距離。

    商見曜沈默了。

    蔣白棉輕輕頷首，讚同了白晨的推測：

    “正常來說，沒必要這樣，因為老格本身會接應我們……”

    而現在，格納瓦自己進了廢土13號遺跡。

    沒有浪費時間，蔣白棉收斂起嘆息，環顧了一圈道：

    “接下來怎麼辦？”

    在做出決定前廣泛征求組員們意見是民主的體現。

    商見曜回答得毫不猶豫：

    “去把老格找回來！”

    白晨表情略有舒展：

    “我不想放棄每一個同伴。”

    她只說了“我”，沒說“我們”，意思是自己不強行代表其他組員。

    “嗯。”龍悅紅先是點頭，繼而提出了困難，“現在快傍晚了。”

    夜晚的廢土13號遺跡肯定更加危險！

    “反正最危險的吳蒙不會對付我們，還有什麼好怕的？”魯莽商見曜說話的同時一副隨時沖向山洞出口的姿態。

    “那只是其中一部分吳蒙……”龍悅紅試圖據理力爭。

    要是吳蒙間歇性“發瘋”了怎麼辦？

    魯莽商見曜嗤笑道：

    “有那一部分拖後腿足夠了！

    “這次我們做好預防‘癡愚光環’的準備，爭取能多堅持一會兒，然後就可以期待友軍了。”

    蔣白棉沈吟了下道：

    “其實吳蒙因為被封印，使用能力明顯是存在限制的，只要不給他改造相應環境，傳遞電磁信號的機會，我們倒不用太擔心會遭遇下午那種情況。

    “當然，前提是他沒有別的辦法。”

    說到這里，蔣白棉嘆了口氣：

    “可惜啊，我們沒有電磁炸彈，面對這種敵人，它肯定能發揮非常大的作用。”

    電磁炸彈在當前灰土上沒什麼用武之地，很少有勢力生產，舊世界存留下來的那些相繼過了“保質期”或者被用掉後，現在只有去“橘子公司”才可能弄到。

    “舊調小組”在“最初城”待了那麼久，又有“盤古生物”做後盾，有“聯合工業”方面的渠道，都沒有碰到過誰出售電磁炸彈。

    而蔣白棉生物義肢內存儲的高壓電流已經消耗得七七八八了，需要一段時間來恢覆。

    商見曜二話沒說，蹲了下去，打開裝軍用外骨骼裝置的板條箱，讓手電筒的光芒照入了里面。

    很快，他發出了欣慰的聲音：

    “老格給我們留了一些高性能電池。

    “加上我們本來有的，可以弄個簡易放電裝置出來，關鍵時刻說不定有大用。”

    仿生智能盔甲也是需要高性能電池的，只是它們消耗不大，一塊就能用很久。

    蔣白棉點了點頭：

    “好，你和小紅來弄。”

    她這麼說其實已經表明了自己的態度，但頓了一下後，還是正色開口道：

    “從傍晚到完全天黑，大概還有兩個小時，我們不能眼睜睜看著同伴陷入險境而自行離開。”

    啪啪啪，商見曜鼓起了掌。

    他慷慨激昂地說道

    “連自己的同伴都不救，怎麼拯救全人類？”

    不用這麼高大上，也不用代表大家……蔣白棉腹誹了一句，轉而說道：

    “這次可以把軍用外骨骼裝置穿上，稍微冒一點險，賭吳蒙不會真的‘發瘋’。”

    聽到這句話，龍悅紅再次皺眉：

    “老格，呃，我是說‘源腦’真的不怕被吳蒙控制嗎？

    “它不可能知道吳蒙其實不想對付我們……”

    自己等人都是有了下午的經歷才明白這點。

    “‘源腦’可能有‘源腦’的辦法。”蔣白棉鄭重說道，“總之，它這麼做了。”

    啪啪兩聲，商見曜拍了拍手，扮演起蔣白棉平時的角色：

    “好了，不要耽擱時間了，怕天不夠黑嗎？”

    白晨、龍悅紅忙收斂住心思，幫同伴穿戴起軍用外骨骼裝置。

    沒過多久，全副武裝的“舊調小組”重新走向了山洞出口。

    外面夕陽西下，天空如同火燒，時不時有哇哇哇的烏鴉叫聲響起。

官不聊生

第五部 英雄 第一百一十一章 實驗室

    落日照耀中，整座城市廢墟有一種壯美靜謐卻死寂悲涼的感覺。

    龍悅紅沒因這樣的美景迷醉，左右看了一眼，想要詢問怎麼找到那座秘密實驗室。

    “舊調小組”之前未從阿維婭那里得到具體的位置信息，因為阿維婭根本沒來過廢土13號遺跡，對這里毫無了解，只能機械性重覆她祖父奧雷說過的話語，聽得對這座城市同樣缺乏整體性把握的蔣白棉等人一頭霧水。

    下午從書店找到城市地圖後，他們倒是有了一定的判斷，可礙於時間，沒來得及做深入的分析和推測。

    在龍悅紅看來，追尋格納瓦留下的“腳印”或許是最實際也最有效的辦法。

    他認為這位智能機器人在自己單獨留於最初城的時候，很可能悄然搜集了廢土13號遺跡的城市布局圖，弄清楚了那座危險又秘密的實驗室究竟在哪里。

    當然，存儲著舊世界諸多資料的“源腦”或許早就掌握相應的城市地圖，只是沒有進一步的情報。

    就在龍悅紅張開嘴巴，發出聲音的時候，城市廢墟某處突然有轟隆之聲響起。

    大地為之輕輕震顫，諸多飛鳥從不同樓宇頂部騰起。

    “偏北方向。”穿戴著軍用外骨骼裝置的蔣白棉迅速鎖定了爆炸發生的大致區域，“那個秘密實驗室好像也在那帶。”

    白晨瞬間有所聯想：

    “老格弄出來的？”

    “很有可能。”蔣白棉鄭重點頭。

    “這下不用浪費時間尋找目標地點了。”商見曜毫不掩飾自己的滿意。

    他誇張地松了口氣。

    接著，他側過腦袋，詢問起龍悅紅：

    “你是不是有偷偷抱怨連目標地點在哪里都不知道就貿然行動？”

    “沒有！”龍悅紅心虛又嘴硬地回答道。

    他望了眼爆炸聲傳出的方向，頗為欣喜地說道：

    “和‘道與電器維修’電台沒有重疊，有一定的偏差……”

    也就是說，那個秘密實驗室並非封印吳蒙的地方。

    “噓。”商見曜豎起食指，抵於嘴前，示意龍悅紅千萬別說下去。

    龍悅紅理智地選擇閉上嘴巴。

    觀察好山洞出口周圍區域各種痕跡的蔣白棉擡起了腦袋：

    “老格確實也是在往那個方向去，我們出發吧。”

    作為組長，她本待一馬當先，於前面領路，可跑出幾步後，又逐漸放慢了速度，等到商見曜和龍悅紅超過她，才重新奔跑起來。

    哪怕有軍用外骨骼裝置附帶的定位和導航系統幫助，她也不敢大意。

    裝備出眾的“舊調小組”很快就繞過那片人工湖，進入一處街區，向著目標區域大步狂奔而去。

    錚錚錚，他們沒刻意控制腳步聲。

    跑著跑著，商見曜突然擡起“狂戰士”突擊步槍，向著側面某個地方扣動了扳機。

    砰！

    一扇玻璃窗破碎，一道人影從四樓栽向了地面。

    他套著幾種不同的衣物，手腳皆裸露著，指甲又韌又利，儼然一名“無心者”。

    商見曜沒有停下前進的步伐，借助軍用外骨骼裝置，猛地跳了起來。

    他預計自己原本將要通過的地方，會被槍林彈雨覆蓋。

    這時，一枚火箭彈飛向了另外一棟樓宇的三層，鉆進了某個房間。

    轟隆隆！

    好幾塊玻璃被震碎，火光吞沒了數道人影。

    未再受到攻擊的商見曜安穩落地，側過身體，回望向隊員們。

    蔣白棉端著單兵作戰火箭筒，速度不減地跑出了一條直線。

    她沈聲說道：

    “不要停，沖過去！

    “不要在這些‘無心者’身上浪費時間！”

    當當當，商見曜邊拍起“狂戰士”突擊步槍的側面，邊堅決執行起命令，龍悅紅和白晨緊隨其後。

    一番突進，他們連續闖過兩處街區，終於將那些普通的“無心者”甩掉。

    “呼，我還以為這里沒有‘無心者’。”龍悅紅略微喘了口氣道。

    說話的同時，他依舊在奔跑。

    仿生智能盔甲和軍用外骨骼裝置不同，在輔助奔跑、提升力量等方面的能力並不強，除非是主要功能就在這個方向上的類型，才能和後者媲美，所以，龍悅紅穿著“黑沼鐵蛇”仿生智能盔甲跑了這麼一大段距離後，難免會有點喘氣。

    “是啊是啊。”這次是習慣性附和的商見曜。

    “舊調小組”之前幾次進入這里，都沒遇到“無心者”，還以為廢土13號遺跡比較特殊，因為吳蒙這類怪物的存在導致“無心者”們沒能繁衍生息，活到當前。

    “呼，看來這里的‘無心者’主要在這片區域活動，很少去別的地方。”做過基因改造的白晨雖然也在喘氣，但相對還好。

    蔣白棉想了下道：

    “或許他們是被爆炸聲吸引過來的。”

    簡單交流中，“舊調小組”時而躍起，踩著一輛輛封堵住道路的汽車頂部前行，時而利用街邊店鋪，化彎為直，縮短距離。

    也就是二十來分鐘，蔣白棉等人抵達了初步估算出的目標地點。

    這里有一棟又一棟建築，或高或低，讓人目不暇接。

    回想了下阿維婭轉述的奧雷話語，蔣白棉端著單兵作戰火箭筒，奔向了左側。

    與此同時，她通過軍用外骨骼裝置的發聲器增幅了自己的聲音：

    “往右，繞過那片建築之後找一棟只有三層高，附帶庭院的白色小樓。”

    龍悅紅和白晨放慢了步伐，誠實的商見曜不懂就問：

    “究竟是左還是右啊？”

    蔣白棉一下止住了身形，再次回想再次判斷。

    “往右！”她悶悶地調整好方向。

    不過，她完全沒將這件事情放在心上，狀態不錯地跟著商見曜他們繞過了一處高樓林立的街區。

    沒過多久，蔣白棉描述中那棟白色小樓出現在了“舊調小組”幾位成員眼中。

    它不高，但占地面積不小，附帶公園般的庭院，門口沒有任何可以定位它具體信息的標識。

    沖入大門，穿過庭院，商見曜等人看到那棟白色小樓的大門完全敞開著。

    “放慢速度。”蔣白棉再次下達了命令，“確認周圍情況。”

    這是任何行動的必要步驟！

    完成初步的偵察後，“舊調小組”才進入小樓，尋找格納瓦來過的痕跡。

    這里鋪著光滑如鏡的黑色大理石地磚，非常堅硬，沒出現任何凹陷，但或許是長久沒人來過，地面積了不少灰塵，留下了一連串腳掌印記。

    這明顯屬於機器人。

    “老格確實來這里了。”商見曜欣慰出聲，“他去了樓梯口。”

    他一邊說一邊沿著腳印往前。

    蔣白棉沒有阻止，只是戒備起被黑暗籠罩的樓梯口可能躥出什麼敵人。

    電筒光芒照入，驅散了那團“迷霧”。

    見確實沒什麼危險生物潛伏，蔣白棉才示意龍悅紅和白晨跟上。

    本來靠前探索這種事情現在已經交給“小組之盾”龍悅紅，但蔣白棉考慮到這處實驗室非常危險，商見曜又穿戴上了軍用外骨骼裝置，具備了一定的防禦能力和足夠的閃避能力，本身還能大範圍感應，覺得他比龍悅紅更加合適。

    一路下行，舊調小組來到了負二層。

    這里由沈重的金屬墻壁構建出了一處銀色大廳，上方以半隱藏的方式裝著一盞盞日光燈。

    此時，這些日光燈全部亮著，讓大廳宛若白晝。

    “哪來的電？”龍悅紅脫口而出。

    “舊世界”毀滅已經六七十年了！

    商見曜用右掌拍了下“狂戰士”突擊步槍的側面，相當興奮地猜道：

    “綁了個吳蒙在這里發電？”

    不愧是你……蔣白棉將目光投向了大廳深處。

    那里有一扇對開的、銀黑色的金屬大門，它已經打開，旁邊站著一個雕像般的機器人。

    那機器人比格納瓦足足小了一號，外形更接近舊世界遺留下來的那些。

    它似乎已經沒有了電，低著腦袋，狀似塵封。

    蔣白棉斟酌著說道：

    “老格看來已經打開實驗室的門，闖了進去。”

    她頓了一下又道：

    “同樣有秘密實驗室的沼澤1號遺跡配備有水電站，每到晚上就會來電。”

    她的意思是，這里恐怕也有類似的，只要稍作維護就能長久使用的電站，以維持實驗室的運行。

    而負責維護的，大概率是舊世界那些機器人。

    蔣白棉話音剛落，商見曜就沖向了那個秘密實驗室的入口。

    眨眼間，他停在了門邊，禮貌詢問起那名一動不動的銀色機器人：

    “你有見到一個比你高這麼多的智能人嗎？”

    商見曜邊說邊比劃起格納瓦的身高。

    它要是能開口回答你，那才恐怖……龍悅紅見狀，腹誹了一句。

    就在這時，那機器人突然擡起了腦袋，眼中冒出了紅光。

    它嘴里隨即發出冰冷的聲音：

    “非法入侵！

    “非法入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