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潛水的烏賊】長夜餘火 (全書完)

官不聊生

第五部 英雄 第七十二章 磁化

    聽到格納瓦的話語，蔣白棉張了張嘴，卻什麼都沒有說出來。

    她已經記起格納瓦的核心設定之一是：

    保護人類，服務人類。

    龍悅紅則下意識說道：

    “他們又不是一定會以人類為食……”

    說著說著，他沈默了下去。

    這時，商見曜和白晨從在山洞高處風幹的那一具具光溜溜屍體下經過，來到已是一片狼藉的深處。

    白晨掃了一圈，沒因這里的情況有絲毫動容，只是簡單評價了一句：

    “一個完整的‘無心者’群體。”

    這是荒野流浪者們的用詞習慣，他們覺得用“部落”、“部族”來形容由“無心者”組成的小型社會是對人類的侮辱，更願意以“群體”來代指這種情況。

    蔣白棉迅速恢覆了狀態，皺眉說道：

    “這麼幾十個‘無心者’里就有兩名覺醒了能力的‘高等無心者’，從比例上來講，不正常的已經顯而易見。

    “這單純用特例、自然突變的概率是無法解釋的，背後必然存在一定的原因。”

    “高等無心者”有多麼少見，只需要從安如香、吳守石他們這個遺跡獵人團隊探索沼澤１號廢墟時，對類似事情沒多少提防就可以看出來。

    “除非這本身是幾千幾萬個‘無心者’里剩下來的。”白晨幫蔣白棉補上了邏輯的漏洞。

    像沼澤１號廢墟這種地方，除了小沖帶來的特殊，“無心者”的數量也足夠支撐多名“高等無心者”誕生。

    蔣白棉“嗯”了一聲：

    “我們分頭搜索這里，檢查屍體，看能找出什麼線索。”

    龍悅紅收拾起心情，配合白晨，搜查山洞的每一個角落。

    過了許久，格納瓦匯報起初步的屍檢結果：

    “這些屍體身上沒有針孔殘留，沒有接受手術的痕跡。”

    這初步排除了科學實驗導致這群“無心者”異常的可能。

    因為要做實驗，定期抽血分析和對比是必然會有的步驟，其中大概率會有一些痕跡殘留。

    而某些時候，通過手術來判斷實驗效果，也是一種方案。

    商見曜蹲在一具屍體旁，用手背抵著下巴道：

    “幾乎所有屍體都存在輻射的痕跡，包括出現淋巴瘤等情況。”

    “你還懂這個？”龍悅紅有點詫異。

    商見曜指了指格納瓦：

    “你永遠可以相信老格。”

    剛才，格納瓦已經和他交流過這方面的情況。

    他強迫的。

    白晨抿了抿嘴巴道：

    “這什麼都無法說明。

    “很多‘無心者’活動的區域都是各種污染比較嚴重的地方，要不然，他們早就被大勢力正規軍徹底清除了。”

    “不一定。”誠實的商見曜開始反駁，“這麼多荒野流浪者定居點，那些大勢力不也沒有掌握？他們人手有限，適合隱藏的地方又太多。”

    “但那些荒野流浪者定居點大部分是在環境比較惡劣，只勉強能讓人生存下去的地方，相對適合耕種，水資源沒受到什麼污染的，都被大勢力占據了。”龍悅紅幫白晨回了一句。

    蔣白棉拍了下手道：

    “好啦好啦，繼續搜查。”

    七八分鐘之後，蔣白棉蹲到一具殘缺屍體旁邊，摸著他那條藍色粗條紋布長褲的金屬裝飾，自言自語般道：

    “有很強的磁性……”

    “這是舊世界的潮流？”商見曜湊了過來，一臉好奇，“不同性別的人穿不同磁極的褲子，男女一旦靠近到某個程度，就會直接吸在一起，所以，如果沒有好感，請保持足夠的距離？”

    這什麼思路……蔣白棉承認自己完全跟不上喂的想法。

    還好，不需要她費腦子去想怎麼回應這家夥，“耳聰目明”的格納瓦已是開口說道：

    “我也發現了這個問題。

    “好幾具屍體衣服、褲子上的金屬裝飾，都被磁化了。”

    蔣白棉眼眸微動，站起身道：

    “這是因為他們穿的是原本的衣物，而剩下的‘無心者’用那些荒野流浪者的做了更換？”

    所以，一個有磁性，一個沒有。

    蔣白棉的猜測很快得到了證實，因為龍悅紅和白晨在山洞另外一個出口附近，找到了球棒、匕首、菜刀、鐵棍等物品。

    這些里面，只要是金屬的，或多或少都殘留著被磁化的現象。

    據此，蔣白棉給出了自己的猜測：

    “這個‘無心者’群體應該來自一個有較重污染的地方，那里因某種原因存在很強的磁場。

    “不過，目前無法判斷他們是原本就定居在那里，還是遷徙途中經過。”

    “他們之中‘高等無心者’數量明顯偏多是被強磁場影響的？”龍悅紅更關心這個問題。

    商見曜笑了起來：

    “你可以去試試。

    “說不定就成功了呢？”

    我又不傻……龍悅紅在心里咕噥起來。

    商見曜越說越是興奮：

    “如果真的能行，你可以再找人試一試覺醒能力是否可以遺傳……”

    呃……龍悅紅欲言又止。

    “謔。”蔣白棉打斷了商見曜的暢想，“覺醒者出現都這麼多年了，要是可以遺傳，你覺得公司會任由你，任由我，保持單身？”

    “也許只是缺乏合適的配對。”商見曜試圖堅持。

    蔣白棉無視了他，環顧了一圈道：

    “我們現在去附近別的荒野流浪者定居點打探下周圍哪里有污染較重、磁場紊亂的區域。

    “嗯，這里的屍體都埋了吧，埋深一點，有價值的物品全部帶走，不要浪費，之後可以交易。”

    …………

    一個位於城市廢墟內的荒野流浪者聚居點中，“舊調小組”幾名成員見到了被稱為長老的首領。

    這個聚居點依托於原本城市的下水道系統，發展出了一個近三百人的社會。

    他們的主要食物是可食用的苔蘚和蘑菇，下水道和城市廢墟隱蔽處的環境只適合這些植物。

    所以，商見曜一見到那位長老，第一個問題就是：

    “好吃嗎？

    “蘑菇和苔蘚好吃嗎？”

    那位長老四十多歲，留著亂糟糟的棕色胡須，眼睛仿佛有點近視。

    他略顯自傲地笑道：

    “這些都經過了好幾代的篩選，味道肯定不成問題。”

    說完，似乎是怕“舊調小組”惦記，他拉了拉藍色粗布衣服，補充了一句：

    “就是產量很成問題，我們在那麼多的地方都種植了，還是不夠吃。”

    坦白地講，如果不是這些外來者直接找到了門口，又表現出了強大的實力，他肯定不會接待。

    蔣白棉很感興趣地問道：

    “道森先生，正常的蘑菇和苔蘚應該沒法這麼種植吧？”

    道森不自覺搓了搓手：

    “這里原本有個研究所，專門改良蘑菇和苔蘚的，我們找到了他們留下來的資料，又實驗了很久。

    “我現在還在做這方面的事情。”

    啪啪啪，商見曜鼓掌說道：

    “很厲害啊，等下我們可以用肉罐頭換你們的蘑菇和苔蘚嗎？”

    道森怔了一下，喜形於色道：

    “好。”

    龍悅紅突然有些害怕：

    “除了蘑菇和苔蘚，你們平時還吃什麼？”

    他本來想問吃多了蘑菇和苔蘚會不會有什麼不好的事情發生，但想到對方肯定不會如實回答，又放棄了這個念頭，打算之後讓格納瓦定量檢測有沒有毒性。

    道森不是太在意地回答道：

    “我們也會組織外出狩獵，蘑菇和苔蘚還會引來老鼠。”

    閑聊了一陣，蔣白棉看了眼外面生著鐵銹的管道，試探著問道：

    “道森先生，周圍區域有污染比較重，磁場非常紊亂的地方嗎？”

    道森疑惑問道：

    “什麼是磁場？”

    “……”蔣白棉迅速調整，“就是你們身上攜帶的金屬會出現變重等情況的地方……”

    道森回憶著說道：

    “附近沒有這樣的地方。”

    龍悅紅、白晨等人一陣失望中，道森話鋒一轉：

    “但我們曾經有個狩獵小隊去過西邊比較遠的地方，那里有你們描述的這種情況……”

    你大喘氣啊……龍悅紅忍不住腹誹了一句。

    道森繼續說道：

    “不過我勸你們不要去，那里待久了會很不舒服，附近還有個非常厲害的強盜團，他們叫‘佐羅’，有幾十門火炮！”

官不聊生

第五部 英雄 第七十三章 脆弱的安穩

    “幾十門火炮？”龍悅紅詫異反問。

    這樣的實力，遠勝“舊調小組”之前遇到的“鬣狗”強盜團，幾乎可以和那種在窮山惡水占據著礦產資源的相提並論。

    道森摸了摸自己亂糟糟的胡須：

    “我們那支狩獵小隊聽路過的遺跡獵人講的，又沒有真正遇上過。

    “這要是遇到了，哪還回得來？

    “反正我只是提醒你們一句，你們願意相信就相信，不願意相信，我也找不出更多的理由說服你們。”

    說完，作為這個定居點的長老，道森關切問道：

    “你們要拿出多少肉罐頭交換蘑菇和苔蘚啊？”

    外鄉人死了也就死了，可千萬不能耽擱了物資的交易。

    ——道森剛才其實在一些細節上說了謊話，這主要集中於蘑菇和苔蘚的產量。

    雖然這真的不是太高，但舊世界一座大型城市的下水道系統何等廣袤，廢墟內適合種植蘑菇的地方又比比皆是，再加上品種的一代代改良，他們這個定居點在主食上已經勉強夠吃了。

    道森深諳“不要把兜里的財物全部拿給別人看的道理”，免得這些外鄉人起了不該起的心思，所以故意說可食用的蘑菇和苔蘚產量很成問題，根本不夠鎮民吃。

    當然，這類食物的營養都不是那麼充足，不太頂餓，所以他們還是得定期組織小隊外出狩獵，采摘果實，同時，也不會放過能交易到軍用罐頭、壓縮餅幹等食物的機會。

    這些不僅非常好吃，而且足夠頂飽！

    蔣白棉搶在“意氣風發”的商見曜前做出了回答：

    “最多四個，我們也沒剩多少了。

    “嗯，你們需要武器嗎？種類比較雜，對應型號的子彈也不多，但幾袋曬幹的蘑菇就可以換到。

    “如果你們對金屬資源有需求，我們也搜集到了一點。”

    這些都是從那個“無心者”山洞搜刮回來的，把吉普剩余的空間塞得滿滿當當。

    所以，蔣白棉希望盡快清空它們，補充點食物，免得前往最初城的途中還要兼職獵人。

    真正的獵人。

    道森撓了撓略顯陰濕的頭發：

    “我怕我們拿不出那麼多東西來交換。

    “這片區域還有幾個定居點，要不我們聯合起來交易？”

    聽到這樣的話語，龍悅紅深刻認知到了類似定居點物資的匱乏。

    這不是用“貧困”能夠形容和涵蓋的。

    “不用，耽擱我們時間……”蔣白棉賣力地把搜刮來的那些資源推銷了出去，換來了三袋曬幹的蘑菇、一包可食用的苔蘚和周圍區域污染較輕水源的分布圖。

    雙方皆大歡喜。

    被道森送出他在這個下水道內搭建的棚子後，龍悅紅晃動著手中的電筒，照亮了兩側墻壁上青乎乎濕漉漉的苔蘚。

    這個定居點只有一台燃油發電機和幾塊舊世界產的太陽能充電板，對能源的消耗非常敏感，就連長老道森和“舊調小組”交談時，也主要依賴蔣白棉他們手中的電筒光芒照明。

    而長期待在黑暗潮濕的環境內，這里的居民五官都有了一定的畸變，可以如老鼠般在下水道內自由活動，來去如風。

    “組長，要去西邊那個磁場紊亂的地方嗎？”龍悅紅見四下無人，開口問了一句。

    他不是太在意那個叫做“佐羅”的強盜團，只要對方沒有“心靈走廊”層次的覺醒者，以“舊調小組”目前的實力，有心算無心的情況下，幾乎不可能失敗。

    再多的火炮也需要人來操作，人出了問題，火炮也就無法發揮作用了。

    想到這里，龍悅紅有些心虛地看了格納瓦一眼。

    嗯，智能人也是人！

    蔣白棉想了下道：

    “那片區域磁場紊亂，不管是老格，還是我們的軍用外骨骼裝置和各種武器，都沒法發揮作用，而鬼知道那里有沒有什麼危險的生物潛藏。

    “還是把這件事情匯報給公司，讓他們專門組織一支覺醒者小隊去調查吧。”

    蔣白棉頓了一下，以組長的口吻說道：

    “你們要時刻記住，我們背後站著一個大勢力，不用什麼事情都想著自己去做，總是親力親為，這樣不說危險不危險，光東奔西跑就會累死你們！

    “反正這關系到覺醒的奧秘，公司肯定不會放過，而一旦有了成果，便宜的還不是我們？

    “到時候，我們還可以申請查閱相應的情報，看這里面有沒有藏著舊世界毀滅的原因和‘無心病’的起源。”

    白晨表示了讚同：

    “按照剛才那個長老的說法，去那邊得兩到三天，這完全偏離了我們預定的路線。”

    “我明白了。”龍悅紅用受到了教育的口吻回答。

    商見曜一臉猶豫，但最終還是在蔣白棉的眼神下，選擇了服從領導。

    “舊調小組”五名成員穿過一段種滿可食用苔蘚的下水道，抵達了通往地面的金屬樓梯前。

    這里有不少居民正在排隊，依次攀爬。

    此時，正好午後，外面陽光充沛。

    蔣白棉等人爬出下水道，隨意環顧了一圈，發現之前出來的那些鎮民先是到各個陰涼潮濕處檢查了下自家的蘑菇種植，然後找到太陽直曬又相對有保護的地方，一個接一個躺了下來，舒服地瞇起了眼睛。

    下水道內的環境讓他們都非常喜歡曬太陽。

    也正因為如此，他們選擇信仰七月的執歲“雙日”。

    蔣白棉饒有興致地記下了這個民俗。

    看到這一幕，龍悅紅邊拉開吉普後座的門，邊感慨出聲：

    “和很多荒野流浪者定居點相比，這里簡直就是一個天堂。

    “處在‘最初城’勢力範圍外一點，以下水道為主的鎮子又相當隱蔽，不用太擔心捕奴隊的人和各種各樣的強盜。

    “而且，他們還找到了舊世界的蘑菇種植技術、可食用苔蘚培養方案，有比較穩定的食物來源，節約一點足以應對饑荒……”

    等龍悅紅說完，老實的格納瓦提醒道：

    “但他們逃避不了覺醒者的感應，也沒有足夠的實力對抗外敵。

    “如果不是我們正好遇上，順手解決了那個‘無心者’群體，等到他們消耗完了儲備的食物，開始‘狩獵’，這個定居點的人類很可能也無法幸免。”

    龍悅紅一下沈默。

    隔了幾秒，誠實的商見曜幫他罵道：

    “這操蛋的世界！”

    這就是灰土。

    …………

    因為很多地方需要繞道，很多道路非常難行，所以“舊調小組”用了一周多，才將吉普開到了最初城南面入口。

    看著停在路旁的土黃色坦克、裝甲車，端著突擊步槍、沖鋒槍的城防軍士兵和依次接受檢查的車輛、行人，龍悅紅一方面覺得這和之前沒什麼區別，另一方面又感覺好像有了點不同。

    副駕位置的蔣白棉左右看了一眼道：

    “這里沒有類似賈迪的人。”

    賈迪是“舊調小組”第一次來最初城時，於紅河大橋另外一頭認識的紅岸人，他負責幫攜帶違禁品的車隊、獵人疏通關系，平安進城。

    而現在，南城入口竟然沒這樣的人活躍。

    這相當反常。

    見龍悅紅、商見曜的目光投向了自己，格納瓦將一副墨鏡架至鼻梁上，擋住了閃爍紅光的眼睛：

    “我離開這里的時候，執政官蓋烏斯正在整頓軍隊，一方面強調紀律，一邊許諾開拓……”

    “所以，城防軍的士兵都不敢收錢了？”蔣白棉恍然大悟。

    賈迪們也就沒有了生存的空間。

    如果是以前的“舊調小組”，遇到這樣的變化，肯定會有些煩惱，但現在，他們只是在遠處停車，讓白晨和商見曜交換了下位置，就繼續前行。

    沒過多久，輪到他們的吉普接受檢查了。

    做了一定偽裝的商見曜停下車，拿出福卡斯將軍給的證件，隨意晃了一下道：

    “真羨慕你們啊，每天不用奔波，固定做同樣的事情就行了，而我們得到處找人。

    “夥計，回頭再聊。”

    和“推理小醜”相比，“思維引導”更柔和更隱蔽，吉普車旁的城防軍士兵頓時笑了起來，揮手放行：

    “回頭見。”

    他們以為這是執行秘密任務的同僚。

    “舊調小組”輕輕松松回到了最初城。

官不聊生

第五部 英雄 第七十四章 現狀

    “舊調小組”不直接前往廢土13號遺跡，調查霍姆生殖醫療中心，是因為還有一些前期準備得做。

    一方面，他們規劃的路線是從北岸群山白色巨狼出沒的那個山洞進入，畢竟目的地是被“最初城”軍隊嚴密看守著的，只剩那麼一個空白地帶，但“舊調小組”之前暴露過遺跡獵人身份，“最初城”有追查他們曾經參與過的任務，蔣白棉不確定這個強者如雲的大勢力有沒有順藤摸瓜掌握這條秘密通道，將它納入看管。

    當時和“舊調小組”一起探索過廢土13號遺跡的獨行獵人，死的死，離開的離開，蔣白棉倒是不擔心“最初城”從他們身上弄到相關情報，可除了這些人，“舊調小組”還請過向導，這就存在泄密的可能。

    如果真的發生了這樣的事情，“舊調小組”只能重新尋找進入廢土13號遺跡的辦法。

    所以，蔣白棉希望從多個信息源確認這個問題，不想一頭撞進張開的羅網里。

    她現在已經通過公司，從臟話鸚鵡的主人康娜那里得知，“最初城”的“秩序之手”原本確實希望深入調查“舊調小組”接下的那些任務，但後來這里發生了一系列事情，包括那場影響深遠的動亂，相應的調查也就不了了之了。

    另一方面，廢土13號遺跡是個非常危險的地方，格納瓦身上又疑似有“源腦”的後手，“舊調小組”必須做足準備，調整好狀態，初步解決掉隱患，才會前去。

    吉普開了十幾分鐘，停在了一棟只有三層高的土黃色建築前。

    這是蔣白棉等人非常熟悉的烏戈旅館。

    旅館的生意似乎變得很差，“舊調小組”走進大廳時，里面只有略顯憔悴，皮膚偏黑，金發潤澤的老板烏戈一個人在。

    正埋頭整理東西的他臉色蒼白，頭發濕漉漉的，似乎剛經歷了一場折磨，

    商見曜興奮地走了過去，“壓”著嗓音道：

    “你又虐待自己了？

    “這次感受到‘真我’了嗎？”

    烏戈擡頭看了他一眼，平靜說道：

    “我的感受無法和沒有體驗過的人分享。”

    “哦，哦……”商見曜一臉躍躍欲試。

    烏戈將目光投向了薛十月和錢白：

    “你們要幾個房間？”

    “我們這次不住旅館。”蔣白棉笑了起來。

    烏戈用一塊破毛巾擦了擦額頭的汗水：

    “那你們來做什麼？”

    白晨下意識環顧中，蔣白棉微笑回答道：

    “想從將軍那里打聽點事情。”

    將軍指的是福卡斯將軍，“最初城”資歷最深最有威望但處於半退休狀態只執掌部分城防軍的將軍。

    他皈依了二月的執歲“拂曉”，是“真我教”的高層，而旅館老板烏戈同樣屬於這個教派。

    烏戈掃了龍悅紅、格納瓦等人一眼，語氣沒什麼波動地說道：

    “城防軍現在不隸屬於將軍了。”

    “他徹底退休了？”商見曜好奇追問。

    烏戈搖了搖頭：

    “新任執政官蓋烏斯元帥很重視將軍，請他重回現役，代替他出任東方軍團的軍團長。

    “一周前，將軍已經出發，不在城里。”

    蓋烏斯的手腕很高明啊……蔣白棉聞言，第一反應竟然是暗自感慨。

    作為新任的、靠動亂上位的執政官兼軍方統帥，蓋烏斯肯定得將城防軍掌握在自己手里才能安心。

    可之前執掌城防軍的福卡斯有資歷有威望有背景，不是那麼好處理，稍有不慎，說不定又會引發一場動亂。

    面對這種情況，蓋烏斯選擇以退為進，將福卡斯捧得更高，給他更多的權力，讓他接管自己的嫡系東方軍團。

    這樣一來，福卡斯自然不好在城防軍主官的位置上賴著不走，而東方軍團又被蓋烏斯苦心經營了好些年，不可能換一個軍團長就不聽他的命令。

    同時，蓋烏斯還間接示好了福卡斯背後的“真我教”，以及“真我教”信仰的二月執歲“拂曉”，堪稱一舉多得。

    交易的藝術啊……蔣白棉剛閃過這麼一個念頭，商見曜就滿臉遺憾、痛心疾首地脫口而出：

    “他還欠我們一頓慶功宴！”

    就這樣跑了！

    烏戈的表情有了點變化，蔣白棉忙咳嗽了一聲道：

    “我們想打聽的事情不需要將軍在城里，也不需要他執掌城防軍，只要他稍微動用下自己的人脈，就能解決我們的困擾。”

    烏戈恢覆了那副有人在自己面前上吊也無動於衷的模樣：

    “你們能拿出什麼來打動將軍？”

    拿出什麼來打動他？我還沒說上次被你們將軍坑，和阿蘇斯、克里斯汀娜直接撞上，差點害死小紅的事情！蔣白棉心有波瀾，臉上卻盡是笑容：

    “我們打算去廢土13號遺跡，想知道有什麼安全的路線可以進入。

    “你們不是一直想得到奧雷藏在那個秘密實驗室內的資料嗎？如果我們有收獲，事後會和你們分享。”

    呵呵，我們只會去霍姆生殖醫療中心，不可能有這方面的收獲，到時候自然無法分享，這不能算我們違背承諾……這一刻，蔣白棉腦海里浮現出了商見曜講述自己在那條“遊輪”上所作所為時的畫面他為了真實還原，做出鬼臉，發出了“略略略”的聲音。

    烏戈消化了下蔣白棉的話語：

    “我可以幫你們轉達，但無法給你們承諾。”

    蔣白棉“嗯”了一聲：

    “如果沒有足夠安全的路線，那就麻煩將軍提供廢土13號遺跡各條通道上的守衛情況，我們自己找辦法。”

    她沒提北岸群山那條通道的事情，而是以委婉的方式尋求確認，免得福卡斯和“最初”城軍方系統原本並不知道這方面的情報，因此才有所掌握，橫生枝節。

    如果福卡斯提供的守衛情況里不包含北岸群山的信息，那結合康娜的反饋，“舊調小組”就可以初步確認那條通道是安全的。

    “好。”烏戈答應了下來，“我之後怎麼聯絡你們？”

    “我們會定期來拜訪你的。”蔣白棉選擇了最穩妥的方式，連電報頻段都未留下。

    至於定期是定多長的期限，當然是“舊調小組”自己說了算，反正烏戈絕大部分時間都在自己旅館內。

    見烏戈沒有反對，商見曜岔開了話題：

    “你這里生意變得好差啊，出了什麼問題嗎？”

    烏戈看了他一眼：

    “很多底層公民都加入軍隊，接受起訓練，最初城和周圍區域的遺跡獵人數量下降得很厲害。”

    說到這里，烏戈似乎想起了一件事情：

    “去年你們還在最初城的時候，有個覺醒者從直升飛機上跳下來摔死了，是你們做的？”

    那位“虛擬世界”的主人？蔣白棉還沒考慮好要不要回答，商見曜已拍起胸口，一臉自豪：

    “對，我幹的！”

    烏戈難得露出了疑惑的表情，上下打量起這家夥。

    他並不清楚實際情況，只是知道福卡斯將軍對這件事情相當在意。

    又聊了陣城內的局勢變化，“舊調小組”離開旅館，回到了街上。

    坐進吉普後，商見曜自顧自嘮叨起來：

    “最初城的商業環境變差了不少，也不知道蘇娜她們的快餐店現在怎麼樣了……”

    蘇娜……龍悅紅怔了一下才記起那是自己小組從“狼窩”救出來的灰土女性。

    蔣白棉輕輕頷首道：

    “拐過去看一下，然後做好偽裝，到獵人公會去，通過發布的任務進一步確認最初城現在的情況。”

    白晨沒有反對，開著吉普，往港口而去。

    因為是白天，青橄欖區行人不多，“舊調小組”沒用多久就抵達了港口。

    看到這里船來船往，水手眾多，不少物資被搬運至倉庫，蔣白棉對蘇娜她們快餐店的情況心里頓時有了數。

    即將開拓的“最初城”正瘋狂儲備物資，港口異常繁榮，水手們足以支撐起快餐店的生意。

    和蔣白棉預料的一樣，原本“狼窩”所在的那棟樓房底層，蘇娜等人依舊忙忙碌碌，臉帶笑容。

    “等‘最初城’正式開始擴張，這里的情況多半會有不小的改變，她們的生意未必還能做下去。”蔣白棉收回目光，嘆了口氣，“找機會提醒下她們吧，讓她們早做準備。”

    “嗯。”白晨第一個回應。

    不知為什麼，龍悅紅想起了那個被“無心者”屠掉的荒野流浪者定居點。

    灰土上的安穩總是這麼脆弱。

    人們越是在這樣的環境下生活的久，越是麻木，最後不得不信仰哪位執歲，寄托精神。

    …………

    繞到最初城獵人公會後，偽裝過的“舊調小組”分成兩隊，進了大廳。

    目光一掃間，蔣白棉看到了一位熟人。

    那是之前和他們合作過的遺跡獵人，歐迪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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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部 英雄 第七十五章 集體夢境

    歐迪克還是穿著那身深黑厚呢大衣，讓人懷疑他究竟有沒有別的服裝，但考慮到當前還是春天，風也偏冷，這麼穿好像也不是什麼問題。

    此時，身高超過一米八，兼具灰土和紅河兩大人種特點，五官輪廓相當深刻的他正仰著腦袋，用藍色的眼眸注視大屏幕上顯示的任務信息，眉頭微微皺起，鼻尖略有發紅。

    蔣白棉第一時間就抓住了試圖過去和朋友相認的商見曜，用嘴型告訴他：

    我們還是通緝犯，不要在大庭廣眾之下自曝身份！

    蔣白棉也不知商見曜有沒有讀懂自己的意思，反正見他老實下來後，立刻將目光投向了最初城獵人公會大廳內懸掛的巨型屏幕，試圖抓緊時間弄清楚讓歐迪克皺眉的任務究竟是什麼。

    她的眼眸內很快映出了相應的內容：

    “任務：

    “調查一樁集體夢境背後的原因。

    “描述：近期陸續有青橄欖區公民向診所醫生反應受到噩夢驚嚇，連續幾日失眠，頭痛，惡心，乏力，食欲不振。經初步調查確認，有類似情況的人員達到一百六十一位，而他們描述的噩夢非常相似，都是黑暗中爬出來一個看不清的怪物，或將他們撕咬吞入肚中，或逼得他們狂奔許久，脫力倒地，被冰冷的感覺籠罩。

    “報酬：只要通過審核，確認有效，一條線索最低20奧雷，最高800奧雷，如果能真正調查清楚真相，可以獲得5000奧雷的獎賞，直接解決掉問題的，20000奧雷。

    “任務等級：尋找線索屬於C級，100個信用積分，調查真相是B，1000個信用積分，解決問題是A，10000個信用積分。

    “任務人員要求：無

    “發布者：‘秩序之手’和獵人公會最初城分會。”

    “哇。”商見曜發出了真誠的讚嘆聲，“要是能完成這麼一個任務，我可以直接成為‘資深獵人’，不，還差一點。”

    周圍幾名獵人忍不住側頭看了這家夥一眼。

    敢情你才“正式獵人”啊，考慮什麼A級任務？

    從“正式獵人”到“中級獵人”需要1000信用積分，從“中級獵人”到“資深獵人”需要10000信用積分，所以，只要是“中級獵人”完成了這個A級任務，都能直接成為“資深獵人”。

    但實際上，這類事情很少發生，能被獵人公會評定為A級任務的，往往都要“高級獵人”才有實力摻和。

    當然，獵人等級和本身實力並不對等，有的人才剛成為“正式獵人”沒多久，就可以把危險程度絕對超過A級、S級的家夥趕出這個世界。

    小白就算只是找到一條線索，也能成為“資深獵人”了……龍悅紅被商見曜的話語勾動了心思。

    不過，“舊調小組”幾名成員都是通緝犯，原本的獵人身份在“最初城”勢力範圍內肯定沒法再使用，想接任務都接不了。

    這種情況並不影響“舊調小組”在其他勢力的地盤接任務，提高獵人等級，畢竟“最初城”的通緝犯和我“救世軍”有什麼關系？

    只有那種嚴重違背獵人公會規定，已經沒什麼信用可言的，才會上各地分會黑名單，成為“黑暗獵人”。

    蔣白棉沒關注商見曜、龍悅紅的反應，無聲自語起來：

    這個任務的描述，很有詭異、恐怖的感覺啊……

    所以，獵人公會才將完成的難度定為A級？

    這和“拂曉”領域的強大覺醒者有什麼關系？烏戈老板他們所在的“真我教”是否知道點什麼？

    嗯，歐迪克覺醒的是“拂曉”領域的能力，並且涉及夢境，難怪剛才看任務描述看的皺眉……

    念頭紛呈間，蔣白棉打量起別的任務。

    這才是他們到獵人公會的目的。

    通過部分任務，“舊調小組”確認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原本沈睡的“最初城“戰爭巨獸正在緩慢蘇醒。

    目前“它”還處於抖落塵埃、清理自身的階段。

    目標是“救世軍”？這兩大勢力一旦開戰，不知多少人的安穩生活會土崩瓦解……蔣白棉收回視線，領著商見曜等人，不，跟隨商見曜等人，走出了獵人公會。

    這個時候，歐迪克已經不知去了哪里。

    “現在可以去找歐迪克打招呼了吧？”坐回吉普後，商見曜開口詢問道。

    在他心里，歐迪克不僅是朋友，而且還是一個好人，曾經借過車給他們開，還並肩作戰對付過假“神父”和野草城那些貴族。

    蔣白棉瞥了這家夥一眼：

    “記住你的身份：

    “一個被高額懸賞的通緝犯。

    “就算你不尊重‘秩序之手’這個執法機關，也要考慮到會不會連累歐迪克。”

    “好吧。”重感情的商見曜雖然理解，但還是悶悶不樂。

    開車的白晨詢問起另外一件事情：

    “我們今晚住哪個區？”

    蔣白棉笑了起來：

    “到烏戈旅館附近找個出租屋。”

    於是，“舊調小組”又返回了青橄欖區，找了處可以在較遠距離下看到烏戈旅館的出租屋。

    現在的最初城已沒有公民遊行，蔣白棉等人品嘗了一頓由豬肉香腸、甜菜雜湯、燕麥面包和烤土豆皮組成的晚餐。

    這個過程中，他們沒有忘記要來開水，泡一泡曬幹的蘑菇，增加菜品的豐富程度。

    吃飽喝足，回到出租屋後，蔣白棉大方地允許全體成員玩兩個小時的便攜式電腦。

    等到娛樂結束，格納瓦輪值守夜，其他人各回各屋，準備休息。

    不過，蔣白棉和商見曜睡覺前都還有事情要做。

    …………

    “起源之海”內，蔣白棉再次攀登上了那座恐懼島嶼。

    經過幾次探索，她已經確認這里呈現的是荒廢無人的“盤古生物”地下大樓，這很可能對應她害怕失去親人失去朋友失去同事失去熟悉生活的恐懼。

    這里沒有敵人出來供蔣白棉對付，也沒有特殊的狀態需要她打破，她每次都只能在空空蕩蕩的公司內部遊蕩，迷路、呆坐、凝望，仿佛一個不願消散的鬼魂。

    而隨著時間的推移，精神的耗費，蔣白棉最終都不得不脫離這里，回到現實。

    這段時間，她已經嘗試過三種不同的方案，都沒能產生任何效果。

    對此，她很是羨慕商見曜，覺得如果換成他來面對這種情況，肯定會分出多個自己，扮演不同的角色，讓地下大樓變得熱鬧，不再那麼孤單。

    可仔細一想，蔣白棉又覺得這是一種更深層次的孤單，帶著難以言喻的悲傷。

    呼，今天把“地下大樓”從頭到尾逛一遍，看有沒有什麼遺漏，有沒有什麼地方能帶來靈感……之後，放下面子，和喂他們討論一下，希望他們能從不同的角度給出建議……蔣白棉望著地下大樓的入口，沈思了一會兒。

    然後，她謹慎地辨別方向，確認好道路，一步一步地走進了電梯。

    …………

    心靈走廊，“912”房間，那艘遊輪上。

    商見曜發現自己又回到了剛爬至甲板那會。

    此時海風吹拂，天空發亮，遊輪四處都有人三五成群的聚集，做著交流。

    靠近船艙入口的地方，眉尾有黑痣的男子和他叼著皺巴巴香煙舍不得點燃的同伴站在那里，和商見曜初見時一樣。

    “果然，每次進入都會跳一段時間，跳到最後則會回到剛開始階段。”商見曜擡手摩挲起下巴。

    經過這段時間的試驗，他們已經初步掌握了這處心理陰影的規律：

    一，正常情況下，脫離時在哪里，進入時就在最近的房間內。

    二，如果在這個“世界”的最後一天脫離，再次進入會回到抵達甲板的第一天，出現在最初落腳的地方。

    三，每次進入，向前流動的時間並不固定，但遵循一個規律：白天和黑夜嚴格輪流。也就是說，這次進來是白晝，下次進來必然是夜晚，反之亦然。

    四，白天時，遊輪上眾人狀態正常，有食物可以享用，到了晚上，絕大部分人都會進入混亂、癲狂的狀態，商見曜一旦使用能力，也會迅速被同化，而如果他遭遇攻擊，死在了這里，結果很可能是成為植物人。

    五，這處心理陰影一共包含四個白天和三個晚上。

    六，登上遊輪前的那段時間似乎很特殊，之後都不再重現。

    “第六點很值得探究啊……”懦弱膽小的商見曜在思考問題上是唯一能跟上冷靜理智商見曜的那個。

    “可惜我們回不去了。”求新求奇的商見曜大為失望。

    懦弱膽小的商見曜冷笑了一聲：

    “我們不行，不代表別人不可以。

    “如果能抓到一個‘心靈走廊’層次的覺醒者，逼迫他進入這個房間，他應該就能出現在碼頭上。

    “這也許能帶來一定的變化。”

    啪啪啪，誠實的商見曜該鼓掌時肯定會鼓掌。

    …………

    蔣白棉走到一條過道的盡頭，看見半掩的門後是沒有絲毫光亮的黑暗。

    這讓她想起了“幽姑”，心中忽然有點恐懼。

    就在這時，她感覺地板和墻壁輕輕晃動了起來。

    出現變化了？蔣白棉剛閃過這麼一個念頭，就看見貼著地面的黑暗里探出來一只血淋淋的蒼白手掌。

官不聊生

第五部 英雄 第七十六章 “怪物”

    作為一名經驗豐富的戰士，蔣白棉第一反應不是害怕，而是往墻邊靠去，避開正面。

    與此同時，她擡起手臂，將“死神”單兵作戰火箭筒對準了門後湧出來的黑暗和撐在地面的那只血淋淋手掌。

    緊接著，蔣白棉左肩輕輕一抖，化解掉了預料之中的後坐力。

    一枚火箭彈隨之飛出，直奔目標。

    轟炸！

    爆炸聲里，濃郁的黑暗未有絲毫晃動，將綻開的火紅花朵完全吞沒。

    那只血淋淋的蒼白手掌時而回收，時而前探，和另外一只交替著撐在地上，輔助身體爬行。

    它們同樣未受劇烈爆炸的影響，表面看不出一點受損的痕跡。

    而它們連接著的那具身體藏於濃郁的黑暗中，只隱約有輪廓呈現出來，某些角度像人，某些角度怪異。

    蔣白棉見轟擊未能奏效，立刻扔掉“死神”單兵作戰火箭筒，不退反進，向著雙肘交替前行似乎有人類意識存在的未知怪物伸出了左掌。

    茲茲茲的聲音里，一道又一道銀白的電弧跳了出來，合抱成團，劈里啪啦地撞向那片濃郁的黑暗。

    整條過道一下變得宛如白晝，但卻照不透藏著未知怪物的可怕黑暗。

    那就仿佛舊世界很多書籍里提到的黑洞，連光芒都被吞噬了，無法逃逸。

    蔣白棉眼中還殘留著數不清的電光時，身體已毫不猶豫轉過了方向。

    她狂奔了起來，試圖和黑暗中沈重爬行的怪物拉開距離。

    這是一條兩側沒有岔路的過道，蔣白棉不用擔心迷路，反正往著敵人的相反方向跑就是了。

    她一邊跑，一邊鎖定了身後追趕的恐怖生物，對“他”使用了“空間幻覺”！

    她這是想讓對方錯認道路，撞進過道兩邊的房間，以此幫助自己擺脫困境。

    可是，黑暗中伸出血淋淋手掌，雙肘不斷交替的未知怪物始終堅定不移地沿過道爬行著，逼近著。

    我的能力對“他”沒用？蔣白棉一邊奔跑，一邊拿出了那個穿灰綠迷彩、臉部鑲嵌著鏡子的洋娃娃。

    借助這個道具，她對自己使用了“刺激失調”，將自身面對類似場景的反應修改成了被火焰突然灼燒到時的感受，

    她身體猛地打了個激靈，腎上腺素急速分泌。

    蹬蹬蹬！蔣白棉奔跑的速度似乎超過了人類的極限。

    她的目標是過道盡頭的十字路口。

    …………

    置身荒野的商見曜也在面對潮水般湧來的濃郁黑暗。

    黑暗邊緣，兩只血淋淋的蒼白手掌撐在地上，帶著雙肘，不斷交替，讓後方若隱若現的身影持續性地逼近著目標。

    求新求奇的商見曜擺好了姿態，擡起右手，啪地打了個響指。

    與此同時，他悠然出聲：

    “四肢動作缺失。”

    交替的血淋淋手掌頓了一下，繼續帶動身體前行。

    “艸！”懦弱膽小的商見曜罵了一句臟話，讓軍用外骨骼裝置火力全開。

    一枚榴彈發射了出去，一顆纏繞著電光的金屬彈丸後發先至，一道凝聚明澈的紅色激光幾乎瞬間就跨越了商見曜和那片黑暗之間的路程，一顆顆黃澄澄的子彈暴雨般覆蓋而去。

    這就是普渡禪師推崇的優勢火力學說。

    然而，這些絕大部分都被黑暗吞噬了，剩余雖然打在了血淋淋的手掌和它連接的身影上，但也只是產生了一定的聲音，沒制造出實質的傷害。

    “怪物啊！”誠實的商見曜跳了起來，半空轉身，狂奔而去。

    哐哐哐的聲音里，他拿出藍白色的擴音器，放大了自己的聲音：

    “俗話說得好，冤家宜解不宜結，我勸你不要不知好歹，趕緊停下來，要不然後果自負！”

    這是“思維引導”。

    也不知是黑暗中的怪物根本聽不懂商見曜的話語，還是能大幅度抵禦這方面的影響，“他”同樣只是頓了一下，就繼續雙肘交替，沈重爬行。

    而“他”沿途留下的血液則被跟進的黑暗吞沒。

    大地輕微震顫中，穿戴著軍用外骨骼裝置的商見曜奔跑得愈發快。

    也不知是哪個他做出了決定，伸出右掌，猛地往下一按。

    轟！

    血淋淋手掌前方的大地突然坍塌，形成了一個巨大的天坑。

    黑暗中的怪物收勢不住，一下就栽了進去。

    “我竟然這麼強？”誠實的商見曜驚訝地觀摩起自己的右掌。

    他的“幹涉物質”怎麼可能強到憑空讓地面塌陷的程度？

    他最初的打算只是制造一點障礙，延緩對方的速度。

    商見曜詫異之際，黑暗繼續往前奔湧，淹沒了那個天坑。

    血淋淋的蒼白手掌再次於黑暗邊緣伸了出來，撐在地上，帶動雙肘，交替往前。

    回頭觀察的商見曜正好看到這一幕，火燒屁股般又一次邁開了大步，狂奔起來。

    “這過分了啊！”商見曜擡高藍白色擴音器，以“思維引導”的方式進行恐嚇，“我給你講啊，我認識很多人，我有很多朋友，你要是敢追上來，我就找他們群毆你！現在放棄還不晚，大家一起聽聽講念念佛，不比現在好？”

    他背後湧動的黑暗、雙肘交替帶動身體前行的怪物都沒有任何改變，保持著剛才的追趕速度，而且隱約有越來越快的趨勢。

    魯莽的商見曜頓時發了狠：

    “行！

    “我現在就看群毆有沒有效果！”

    說話間，他上半身分裂出了幾道身影，一道冷靜理智，一道懦弱膽小，一道慈悲為懷，一道嫉惡如仇。

    他們有的將手探向虛空，似乎要召喚朋友，有的握著“六識珠”，眼眸變得幽深，有的拿著“生命天使”項鏈，預備著鎖定目標。

    “意識剝奪！”

    普渡禪師發出了莊嚴宏大的聲音。

    青綠色的光芒從“六識珠”上騰起，黑暗中那個怪物頓住了支撐在地面的雙手。

    可很快“他”就恢覆如初，而且變得狂暴，爬得飛快，仿佛商見曜手中有“他”渴望已久的事物。

    “心臟驟停！”

    嫉惡如仇的商見曜跟著使用了“生命天使”項鏈，但那個有著血淋淋蒼白雙手的怪物再沒有絲毫停頓。

    “你有完沒完啊！”誠實的商見曜心虛地大聲呵斥。

    那怪物快要追上他了，黑暗行將淹沒這個世界。

    就在這時，懦弱膽小的商見曜從虛空里拉出了一道身影。

    那是穿著黃色衣物、背著紅色書包的小沖。

    另外一個方向，冷靜理智的商見曜也找來了幫手。

    他是套著黑色長袍，披著頭發的杜衡。

    “他們”兩個剛一現身，湧動著快要淹沒商見曜的黑暗一下凝固了，匍匐在地上雙肘交替前行的怪物隨之停頓。

    轉瞬之間，兩者如同沙子堆出的城堡，在海浪拍擊下四分五裂、土崩瓦解了。

    整片荒野跟著虛化，似夢幻如泡影。

    商見曜猛地睜開眼睛，於床上坐了起來。

    他不慌不忙張開了雙臂，半仰身體，虔誠說道：

    “處處幻夢，何必認真？”

    同一張床上的蔣白棉晃了下腦袋，若有所思地問道：

    “你也做夢了？

    “不知不覺就睡著了？”

    她還記得自己原本是在“起源之海”內研究那個恐懼島嶼。

    ——這出租屋兩個房間都只有一張床，蔣白棉和商見曜僅能在床中放手槍等物品隔斷。

    對經常奔波於荒野的人類來說，這不是什麼太值得在意的事情，野外連這點條件都沒有，所以，蔣白棉坦然以對，只是有點“擔心”另一個房間的龍悅紅會睡不著。

    “不然呢？”誠實的商見曜反問道。

    蔣白棉沒有介意誠實商見曜的態度，繼續問道：

    “也是黑暗中有怪物追趕的夢？

    “和獵人公會那個任務的描述很像？”

    啪，商見曜握右拳擊了下左掌：

    “我就說怎麼有點熟悉！”

    蔣白棉擡右手揉了揉額頭：

    “可我沒有頭痛、惡心、乏力的感覺，而且隨時能再睡。

    “你也是跑著跑著就醒來了？”

    “不是。”商見曜搖起腦袋，“我當時抱著嘗試的心態，把杜衡老師和小沖召喚了出來，黑暗中那個怪物好像因此被嚇跑了。原來是在做夢啊，難怪能召喚出來，而且杜衡老師和小沖還沒有內訌……”

    這是剛搞清楚狀況的魯莽商見曜。

    “這樣也行？”蔣白棉開始懷疑自己之所以能擺脫噩夢，不受影響，是因為商見曜把“黑暗中的怪物”嚇得逃出了這片區域。

官不聊生

第五部 英雄 第七十七章 想象力

    商見曜又一次張開雙臂，半仰身體，用沈醉的口吻回答了蔣白棉不是問題的問題：

    “處處幻夢，何必認真？”

    蔣白棉再次發現這句話簡直是萬能的，可以用來應對任何事情。

    不過，這次的遭遇涉及夢境，倒也貼切。

    她沈吟了一下道：

    “去問問小白和小紅有沒有做類似的夢。”

    “你想吵醒他們啊？”普渡禪師一臉“你是壞人”的表情。

    蔣白棉還沒回應，他已切換了人格，興致勃勃地說道：

    “現在就去！”

    蔣白棉往上看了一眼，翻身離床，拉開了房門。

    “這麼快就去上廁所？”坐鎮客廳的格納瓦開口問道。

    作為一個尊重人類的智能機器人，他沒有監聽同伴房間的動靜。

    雖然格納瓦問的沒有一點問題，但蔣白棉總覺得他的思路在往商見曜方向滑落。

    想到將來隊伍里有兩個，不，十一個商見曜，她就一陣頭大。

    蔣白棉緩慢吸了口氣道：

    “還記得白天在獵人公會看見的那個a級任務嗎？”

    格納瓦迅速就分析出了蔣白棉潛藏的意思：

    “你們也遭遇那個噩夢了？”

    “對。”蔣白棉點頭的同時，看見商見曜輕手輕腳地摸向白晨和龍悅紅所在的那個臥室。

    吱呀一聲，商見曜還沒來得及暴起敲門，白晨就拉開了房門。

    “我和小紅做了同樣的噩夢。”白晨直截了當地說道，“和獵人公會那個任務描述的很像。”

    “嗯嗯。”龍悅紅跟在後面，附和出聲。

    “我們也是。”蔣白棉把自己和商見曜的遭遇說了一遍。

    “所以，最終是靠小沖和杜衡，老師，把噩夢嚇跑了？”白晨不是那麼習慣叫杜衡為老師。

    商見曜摩挲起下巴，搶在蔣白棉之前回答道：

    “排除掉所有不可能，剩下的就是真相。

    “至少我們沒有出現不良癥狀，沒有頭暈、惡心、乏力和失眠。”

    龍悅紅凝重聽完，提出了一個問題：

    “如果噩夢有自身的意識，可以被嚇跑，那它做這麼多事情是為了什麼？

    “散播噩夢？喜歡看大家失眠，頭暈？”

    這些理由都無法說服龍悅紅，她覺得不是那麼有力。

    能同時影響那麼多人，讓商見曜這個“心靈走廊”層次的覺醒者都掙脫不了的“噩夢”，應該會有更“高大上”的動機才對。

    要不然，何必冒著危險在最初城搞事？

    這里可是強者如雲！

    “目前沒出現人員的死亡，也沒誰瘋掉，或者有明顯的異常……”蔣白棉邊思索邊說道，“整件事情顯得很溫和。”

    她懷疑是哪位夢境領域的覺醒者有了突破，正在較為低調地實驗能力。

    “現在未必了。”商見曜突然興奮，“我在夢里使用六識珠後，黑暗里的怪物一下變得狂暴，看來他還是很識貨嘛，知道這很珍貴。”

    商見曜的“六識珠”可是被佛門聖地某種異常改造過的物品。

    龍悅紅悚然一驚：

    “他會不會現實中找上門？”

    “一時半會應該不會。”蔣白棉寬慰起隊友，“既然他會被杜衡老師或者小沖嚇跑，那肯定不會貿貿然就來對付我們，至少得預先排除小沖或者杜衡老師就躲在我們周圍的可能性，對吧？而小沖和杜衡老師哪是那麼容易被發現的？”

    那“噩夢”即使能通過夢境影響，從“舊調小組”幾位成員那里獲知他們最近沒和杜衡、小沖碰過面，也得擔心這是特意為“他”設置的陷阱。

    白晨跟著說道：

    “到時候，我們應該已經出城，去廢土13號遺跡，遠離這場噩夢了。”

    龍悅紅點頭表示自己清楚了。

    “這場噩夢的源頭究竟是什麼。”格納瓦把話題導回了正軌。

    蔣白棉先是從整件事情顯得很溫和這個角度提出了“實驗能力”這個猜測，然後說道：

    “另外，還存在一個可能：

    “城內多了一個不受控制的、連接新世界的節點，那里的氣息正在緩慢地滲透進來，但又還沒達到讓人罹患無心病的程度，只是帶來了較大範圍的噩夢。

    “最初城的主導者們希望通過秩序之手和獵人公會調查出來的就是節點的位置。

    “但這解釋不了為什麼噩夢會被杜衡老師或者小沖嚇跑。”

    啪啪啪，商見曜鼓起了掌：

    “你越來越有想象力了！”

    這不是什麼好話……蔣白棉瞥了這家夥一眼，最後總結道：

    “這事我們不用太操心，這里是最初城，天塌下來肯定有高個子頂著。

    “我們只要把握好獲取情報的進度，在噩夢弄清楚杜衡老師和小沖確實不在周圍區域潛伏前離開最初城，就沒什麼大問題了，嗯，可以順便找烏戈老板問一問，他們真我教信仰夢境領域的執歲拂曉，對這類事情不會不感興趣。

    “還有，順便匯報給公司，看看上面那些大人物對這件事情有什麼看法，會給什麼批示。

    “你們還有什麼建議嗎？”

    “沒有。”龍悅紅第一個搖頭。

    等白晨、商見曜和格納瓦相繼做出了答覆，蔣白棉找出無線電收發報機，當場給“盤古生物”做了匯報。

    “盤古生物”內部，時刻都有員工守著電報機。

    忙完這件事情，蔣白棉拍了拍手道：

    “繼續睡吧，如果做了什麼奇怪的夢，一定不要藏著掖著。”

    刷地一下，商見曜將目光投向了龍悅紅。

    你的眼神很奇怪啊，混蛋！龍悅紅克制住自己，用“嗯”的方式回應了組長。

    這時，商見曜又望向了蔣白棉，以開玩笑的口吻問道：

    “大白，你那個恐懼島嶼有進展嗎？”

    蔣白棉猶豫了一下，決定還是把困難拿出來交流交流。

    她將那個恐懼島嶼等於荒廢無人的“盤古生物”地下大樓從細節上講了一遍，然後，脖子微硬地主動說道：

    “這也許對應我害怕失去親人、朋友、同伴和熟悉生活的恐懼。”

    哼，我自己講出來，坦坦蕩蕩地講出來，而不是被猜到，就不會有損我鋼鐵女戰士的形象！

    商見曜“哦”了一聲，臉上寫滿了讚賞：

    “你竟然沒在里面迷路！”

    蔣白棉悄悄磨起了牙齒。

    “沒有敵人，沒有異常狀態，確實讓人有點沒思路。”白晨認真討論起來。

    龍悅紅當即附和道：

    “是啊。”

    緊接著，他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那些島嶼對應的都是心理陰影，都是內心的恐懼。

    “要想解決，最重要的還是得落到現實，就像組長你能闖過第一個島嶼，真正的原因是你敢於直面失去控制的昏迷，嘗試覺醒，接受手術，所以一旦找到了辦法，就順理成章地突破了。

    “這次嘛，你也要勇敢地直面……”

    說到這里，龍悅紅突然頓住。

    作為蔣白棉的朋友、同伴和熟悉生活的一部分，勸她直面失去親人、朋友、同伴和熟悉生活的恐懼，總好像有什麼不對……

    你以我不知道啊？可這種事情哪里能刻意追求直面，難道像那個懦弱膽小的喂一樣，主動創造機會團滅隊友？蔣白棉在心里苦笑了起來。

    無需她回應，格納瓦分析完整件事情，提出了兩個方案：

    “一是讓自己變得冷漠，淡化對其他人的感情，這樣一來，失去就不會太難過，不會成為心理陰影。”

    “這話怎麼這麼耳熟？”商見曜掏起了耳朵。

    誠實的商見曜頓時嗤笑道：

    “這不就是你之前的想法？”

    商見曜們吵成一團時，格納瓦繼續說道：

    “二是讓自己變得足夠強大，強大到自認為能守護住所有。”

    這太理想主義了……而且，這成死循環了只有變得足夠強大，才能戰勝這處心理陰影，但只有戰勝了這處心理陰影，才能繼續前行，變得足夠強大……蔣白棉沒有把腹誹的話語說出口。

    這時，百忙之中的商見曜抽空說了一句：

    “還可以嘗試理解犧牲的意義，生命的價值，明白什麼叫眾志成城。

    “這樣就能知道失去的只是換了一種方式陪伴你，成為你前行的意義和動力。”

    竟然有幾分道理……蔣白棉“嗯”了一聲，轉而問道：

    “你這次探索那個遊輪有什麼收獲？”

    商見曜把發現的規律都講了一遍，末了道：

    “既然暫時抓不到心靈走廊層次的覺醒者幫我們踩雷，那就考慮在白天，一切正常的時候，找出522房間的主人。”

    “怎麼找出他？”龍悅紅問道。

    商見曜笑道：

    “從他心理陰影的順序看，登上遊輪的時候，他應該已經成為覺醒者。

    “也就是說，他去過鐵山市第二食品公司了。

    “我只要不斷地找人聊這方面的話題，就有機會甄別出他。”

    “這是個辦法，但要小心激發異變。”蔣白棉評價了一句。

    討論完，他們各回各屋，再次上床休息。

    一夜無話，沒有噩夢。

    第二天，吃過早飯後，白晨問道：

    “今天就去找烏戈老板？”

    蔣白棉想了一下道：

    “可以。”

官不聊生

第五部 英雄 第七十八章 “後續”

    下了樓，上了車，龍悅紅隔著後排玻璃窗，打量起街上的情況。

    他看見不遠處一家平民診所外面，十幾個人排成了隊，臉色都不是太好，或蒼白，或疲倦，或憔悴。

    就龍悅紅的認知而言，這樣的景象絕對是不正常的，因為青橄欖區的居民絕大部分都在溫飽線上掙紮，不是病得特別厲害，肯定不會選擇去看醫生，寧願自己挨一挨，撐一撐。

    而沒道理附近街區一下出了這麼多病得厲害的人。

    念頭電轉間，龍悅紅聯想到了自己昨晚的遭遇和獵人公會那個任務，以猜測的口吻說道：

    “這些都是昨晚做了那個噩夢的人？”

    “應該。”和龍悅紅同一側的白晨表示讚同。

    “我看看，我看看。”商見曜嚷嚷著將身體橫過了格納瓦和龍悅紅。

    龍悅紅無視這家夥，自顧自說道：

    “可昨晚那場噩夢戛然而止，我們都沒出現頭暈、惡心、乏力的癥狀。”

    “這個很可能因人而異。”蔣白棉斟酌著說道，“我們都是久經考驗的戰士，有不錯的實力，意志也算堅定，即使在夢境里，依靠本能，也肯定比青橄欖區絕大部分居民支撐得要久，等到了喂借助小沖和杜衡老師把‘噩夢’嚇跑，而那些居民，大概率在此之前就被怪物追上，被黑暗淹沒了。”

    於是有了相應的癥狀，出現了一定的不適。

    格納瓦上下動了動金屬鑄就的脖子，並用手托住了商見曜的身體：

    “受影響的肯定比診所門口排隊的要多。大部分人面對這種情況，都會選擇支撐一天，晚上好好睡一覺，看能否恢覆。”

    他這是根據自己建立的人類行為模式庫做出的判斷。

    蔣白棉“嗯”了一聲，對白晨道：

    “走吧，繞一圈再去烏戈旅館。”

    這樣能有效隱瞞他們就住在附近的事實。

    吉普前行中，幾個穿灰藍色制服的治安員從診所出來，擡手示意白晨停車。

    龍悅紅忙看了剛坐正身體的商見曜一眼，示意他準備做“思維引導”。

    篤，篤，篤。

    其中一名治安員彎腰敲起了副駕位置的玻璃窗。

    做了偽裝的蔣白棉摁下車窗，故作忐忑地問道：

    “長官，有什麼事情嗎？”

    那名治安員嚴肅問道：

    “你們昨晚有做噩夢嗎？

    “什麼樣的？”

    蔣白棉上翹嘴角，拿出自己的獵人徽章晃了晃：

    “長官，我們昨天在公會看到了集體夢境這個任務。”

    她沒說只看未接，也沒提做了噩夢未受影響，但她的動作和語言都讓人自然而然地往她希望的方向理解：

    這是一群接了任務，今天過來調查的遺跡獵人，他們昨晚並未住在這邊，毫無疑問沒做噩夢。

    問話的治安員沒有掩飾自己失望的表情，揮了揮手道：

    “別惹事，安分一點！

    “有什麼情況第一時間通報！”

    “是，長官。”蔣白棉一臉無所謂地舉手行了一禮，讓自己表現得像是長期混跡於最初城及周圍區域的老油條獵人。

    她關上車窗後，白晨開著吉普，繞這片街區轉了一圈。

    途中，“舊調小組”為了扮演的足夠逼真，時不時停下車輛，詢問路人，看他們是否有做噩夢，做了什麼樣的噩夢。

    僅僅問了五個人，他們就得到了三個肯定的答案，而且這三位做的噩夢近乎一致：

    在荒野或者廢棄的建築內部，被隱藏於黑暗中，擁有血淋淋蒼白手掌，雙肘交替支撐地面的怪物追趕，最終因體力不支或不幸絆倒，慘遭冰涼籠罩，驚醒了過來，今天或多或少都有點頭痛、發暈。

    “和組長推測的差不多。”龍悅紅心悅誠服地說道。

    蔣白棉望著窗外，略顯擔憂地嘆了口氣：

    “如果‘噩夢’的影響僅止於此就好了……”

    她就怕問題越來越嚴重，最終不可收拾。

    這時，吉普抵達了烏戈旅館所在的那棟土黃色三層小樓。

    作為前來這片街區調查“噩夢”的遺跡獵人，挨家挨戶詢問是很合理很正常的行為。

    剛入大廳，商見曜就遺憾地嘆了口氣：

    “沒有人在啊。”

    這里的“人”指的是烏戈老板。

    一樓其實還有些零散的房間，住了幾個客人，所以，商見曜直到進入大廳，結合對環境的觀察，才確認烏戈老板沒在。

    “去‘真我教’了？”蔣白棉壓著嗓音，自言自語了一句。

    現在的她可以自如地控制音量，不用擔心悄悄話太過大聲被人聽見。

    此時，前台空無一人，後面連接的那個房間木門緊閉。

    白晨環顧之中，門口有兩名住店的客人回來，他們邊穿過大廳，邊揉著額頭，隨意交流著：

    “我還以為脫離了荒野，可以好好睡一覺，結果竟然做了個噩夢，嚇得我後半夜都睡不著了。”

    “我也是，可能是最近壓力比較大吧。之後如果還是這樣，我打算去診所找醫生配點藥，雖然這肯定不便宜，但作為遺跡獵人，保持良好的狀態更重要。”

    “我懷疑是不是這片街區出了什麼異常，老板早上都沒起床，把大門打開，還是我幫他做的這件事情。”

    “是嗎？是你開的？”

    “當然。你出來太遲了，我都把門弄開了你才到。”

    聽見這兩位住店客人的對話，白晨眸光閃爍，隱約有了不好的預感。

    她忙將目光投向了蔣白棉，發現組長的眉頭也微微皺了起來。

    “烏戈老板就算真的出去辦事，也不會不記得把旅館的大門打開。”等到那兩位客人回了房間，白晨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商見曜刷地望向了前台後方那個房間。

    那里木門緊閉，沒有聲音傳出。

    “去看看。”蔣白棉表面上是在下達命令，實際卻是自己走向了前台。

    格納瓦、龍悅紅、白晨自然散開，進入了戰鬥位置，隨時可以開火掩護隊友。

    商見曜則跟在蔣白棉身後，認真觀察著她的走向。

    “嗯，沒有迷路。”商見曜頗為欣慰。

    就這麼幾米的距離，目標又那麼大，可以看得清清楚楚，我還能迷路了不成？蔣白棉努力讓自己的表情保持嚴肅。

    她繞過前台，抵達了烏戈的房間，然後伸出右掌，擰動了把手。

    木門緩慢退後，蔣白棉鼻子抽動了一下，表情頓時變得凝重。

    隨著房門的打開，屋內的場景完整映入了她的眼簾：

    一張床貼著左側墻壁擺放，旁邊是原木色的桌子，桌上淩亂堆著縫衣針、陳舊小刀、烏黑皮鞭、多條繩子和只剩小半截的蠟燭等物品。

    皮膚偏黑的旅館老板烏戈赤裸著上半身，仰面倒在地板上，臉龐緊緊罩著一個半透明的藍色塑料袋。

    他眼睛圓睜著，下身有失禁的痕跡，淡淡的惡臭彌漫於房間內。

    他已經沒有了屬於人類的意識，他失去了自己的生命。

    蔣白棉臉上的悲哀一閃而過，半側身體，沈聲對外面的組員道：

    “烏戈老板死了。”

    死了？烏戈老板死了？龍悅紅有點沒法接受。

    昨天這位旅館老板還好好的，還答應組長去聯絡福卡斯將軍，今天怎麼就突然死了？

    商見曜豎起左掌，嘆息了一聲：

    “南無阿褥多羅三藐三菩提，願他能登臨極樂。”

    蔣白棉一步步走入了房間，時刻注意著不破壞現場。

    等到商見曜抵達門口，她蹲了下去，大致檢查了一番。

    隔了幾分鐘，蔣白棉直起腰背，頗為疑惑地說道：

    “死因像是窒息。

    “從現場情況看，烏戈老板自己把那個塑料袋罩在了頭上，緊緊系住了開口，活生生憋死了自己……”

    換做其他人，蔣白棉肯定認為這是真兇故意偽造出來的現場，但發生在烏戈，發生在‘真我教’的虔誠信徒身上，她又覺得不是不可能。

    這些人總是追求用各種辦法虐待自己，希望能通過類似的行為感受到“真我”。

    這等於在懸崖邊緣跳舞，稍有意外就可能粉身碎骨。

    不等其他人回應，蔣白棉又補了一句：

    “死亡時間大概在昨天晚上十一點到半夜四點之間。”

    昨天晚上……龍悅紅心中一動，驚恐脫口：

    “不會是那個‘噩夢’造成的吧？”

官不聊生

第五部 英雄 第七十九章 找幫手

    蔣白棉看了龍悅紅一眼，微微點頭道：

    “不排除這個可能。”

    “如果是‘噩夢’導致，根據之前的案例，應該是夢中遭遇了什麼，現實就體現出什麼，可即使烏戈老板是在夢中因窒息而死亡，現實也不可能主動給自己套上這麼一個塑料袋，而是直接表現出窒息死亡的各種特征。”格納瓦分析“真實夢境”相關的情報，給出了自己的看法。

    “是啊是啊。”當前是習慣性附和的商見曜。

    白晨跟著點頭：

    “要麼是烏戈老板虐待自己時太過激烈，出現了意外，要麼是有人讓他窒息而亡，卻偽造出了自殺的現場。”

    “舊調小組”幾名成員里，白晨和烏戈認識最久，交情最深，但她恢覆得很快，現在已看不出半點異樣，似乎早見慣了熟人們的死亡。

    “老格，你進來檢查下現場，注意不要破壞什麼，也不要留下什麼。”蔣白棉站了起來，將任務留給比自己更專業的格納瓦。

    早已戴上手套的她開始搜查整個房間。

    她將縫衣針、陳舊小刀等物品一一拿起，又放回了原位，然後拉開了那張桌子的抽屜。

    抽屜內有一些硬幣和紙鈔，擺放著一疊半個拇指厚的文件。

    蔣白棉目光一掃，發現這是廢土13號遺跡外圍區域的“最初城”軍隊布置情況。

    烏戈老板已經聯絡上福卡斯將軍，拿到了我們需要的資料？它們沒有丟失說明烏戈老板的死亡與此無關？念頭轉動間，蔣白棉探掌拿起了那疊文件，簡單翻閱了一下。

    確認這里面沒有北岸群山那個入口後，她將文件放入了自己的戰術背包內。

    做完這件事情，她又檢查了下睡床和衛生間，沒發現什麼值得留意的痕跡。

    這時，格納瓦也完成了自己的工作。

    他用略帶合成感的男中音道：

    “因為無法解剖屍體，所以我不能精確地給出死亡時間，初步判斷是昨晚11點到淩晨1點之間。

    “現場沒有其他人留下痕跡，當時應該只有烏戈老板一個人在……”

    大半夜的，烏戈老板突然爬起來用窒息感虐待自己？龍悅紅覺得這說服不了自己。

    以最初城大部人的作息而言，那個時間點幾乎等於睡熟狀態。

    “現在怎麼辦？”龍悅紅斟酌著開口，“交給‘秩序之手’來處理？”

    蔣白棉搖了下頭：

    “我們一旦報警，肯定會受到‘秩序之手’的關注。

    “對‘最初城’高額懸賞的通緝犯來說，這可不是什麼好事。”

    龍悅紅剛才擔心的就是這個，他深表讚同道：

    “還是假裝什麼都沒發現，悄悄撤離這里比較好。

    “住店的客人遲早會注意到烏戈老板出了事。”

    蔣白棉指了下門口：

    “你忘記那里有攝像頭了嗎？你忘記有住店的客人看到過我們嗎？

    “只要有人報警，‘秩序之手‘一查，肯定會注意到我們。”

    龍悅紅本想說要不把攝像頭和相應的監控錄像都弄壞，同時讓商見曜去“說服”剛才那兩名住店的旅客，可仔細一琢磨，又覺得這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巧合越多，“秩序之手”越重視，說不定直接找來“末人”領域的覺醒者幫忙。

    “那怎麼辦？”龍悅紅看得出來組長早有方案。

    蔣白棉小心翼翼地走出烏戈的房間，並順手關好了木門：

    “去找‘真我教’的人，讓他們來處理。

    “他們和‘最初城’的高層有千絲萬縷的關系，幫我們掩蓋一下應該不成問題。

    “呼，還好旅館這段時間生意變差，我們檢查現場的時候沒人進出。”

    龍悅紅頓時記起“真我教”在附近有一個據點，“舊調小組”之前就是在那里見到福卡斯將軍赤裸上身，抽打自己的。

    作為組長，蔣白棉摘掉手套，一馬當先地走向了旅館大門。

    “側門……”商見曜“幽幽”地在後面提醒了一句。

    蔣白棉腰腹力量出眾，強行扭過了身體。

    在商見曜引領下，“舊調小組”幾名成員從側面離開旅館，穿過一條巷子，來到了一棟公寓前。

    這公寓只有五層，看起來普普通通。

    剛進公寓，商見曜就拿出藍白色的擴音器，對著通往地下室的階梯，沈聲說道：

    “你們已經被發現了！”

    蔣白棉忍不住擡起空著的右手，捂了下臉龐。

    她壓著嗓音道：

    “我們是烏戈老板的朋友，他出了事情。”

    很快，階梯底部的陰影里出來一個衣著普通的男子。

    他握起拳頭，輕錘了下自己的腦袋：

    “真我永存！”

    當前的商見曜沒有模仿，似乎還沈浸在烏戈老板意外死亡帶來的的悲傷中。

    那名“真我教”的教徒走上了階梯，對蔣白棉等人道：

    “跟著我。”

    他嗓子里仿佛塞了塊砂布。

    商見曜從善如流，第一個跟在了這男子身後。

    他們一路來到了公寓左側最里面的那個房間，看到了一位身形瘦削的半百老者。

    這老者棕發里夾雜著大量的銀絲，黑色的罩袍多有補丁。

    他外型和氣質都普普通通，如果待在公寓門口，多半會被人當成門衛。

    “烏戈出了什麼事？”老者開口問道。

    問完，他才記起介紹自己：

    “你們可以叫我克里夫，一名‘破夢之人’。”

    對“真我教”位階沒什麼了解的蔣白棉輕輕頷首，算是致意。

    等到房門被關上，她才做出回答：

    “烏戈老板死了。”

    “死因？”克里夫臉色微變，又迅速恢覆了正常。

    “窒息。”蔣白棉言簡意賅，沒添加任何多余的描述，“他頭上套了一個半透明的藍色塑料袋，死亡時間大概在昨晚11點到淩晨1點間，現場找不到其他人遺留的痕跡……”

    克里夫沒有打斷她的敘述，一直等她說完才點了下頭：

    “具體情況我們會做進一步的調查，感謝你們的告知。”

    蔣白棉“嗯”了一聲：

    “你們調查時，麻煩幫忙隱瞞住我們的存在，你知道的，我們現在還被通緝著。”

    “沒有問題。”克里夫做出了承諾，“你們是找烏戈拿那份資料的時候，發現他出事的？”

    “對。”魯莽的商見曜積極代答，“我們在他房間的抽屜里找到資料了，沒有丟失。”

    “麻煩你確認一下。”蔣白棉取下戰術背包，拿出了那疊文件，“看有沒有缺失什麼，或者多出什麼。”

    克里夫上下打量了她一眼，讚許說道：

    “很謹慎。”

    他隨即接過文件，仔細翻了一遍後道：

    “沒有問題。”

    蔣白棉一邊收回資料，一邊刻意感慨道：

    “我們今天拜訪烏戈老板，其實是想詢問青橄欖區集體夢境的事情，誰知他已經拿到了我們想要的情報。

    “你們的效率實在是太高了，這還不到二十四個小時。”

    克里夫沈默了一下，如實說道：

    “因為我們本身就在謀劃去廢土13號遺跡探索那個秘密實驗室的事情。”

    “到時候說不定能合作。”蔣白棉客氣了一句。

    克里夫轉而說起最近的異常：

    “那場集體夢境我們已經注意到，正在尋找問題的根源。

    “這件事情不是那麼簡單，可能會給調查者帶來很大的危險，你們最好不要參與。”

    “謝謝。”蔣白棉表示了感激。

    出了這棟公寓，一路回到吉普車上，商見曜才摩挲起下巴道：

    “‘真我教’已經在調查集體夢境的根源，烏戈老板的死說不定就與此相關……”

    烏戈的死亡時間和昨晚那場噩夢的時間確實太過接近，讓人不得不產生點懷疑。

    “嗯。”蔣白棉點了點頭，“克里夫似乎也是這麼懷疑的，至少他給我的感覺是這樣。”

    聽到隊友們的交流，龍悅紅突然想明白了一個問題。

    他發出聲音，尋求探討：

    “之所以別人做噩夢沒出事，只是有點頭暈、惡心、乏力、失眠，而烏戈老板卻詭異地窒息死亡，是因為他覺醒了‘夢境’方面的能力？”

    絕大部分人面對那場噩夢都沒辦法進行有效的探查，而烏戈可以！

    開車的白晨仔細想了想，讚同了龍悅紅的猜測：

    “我覺得是這樣。”

    她話音剛落，商見曜和蔣白棉就同時脫口而出：

    “糟糕！”

    “不好！”

    “怎麼了？”龍悅紅一陣膽顫。

    蔣白棉側過身體，皺眉說道：

    “歐迪克也擁有‘夢境’方面的覺醒者能力。”

    “千萬不要出事啊。”商見曜在旁邊祈禱起來。

官不聊生

第五部 英雄 第八十章 守夢人

    “舊調小組”里，和歐迪克並肩作戰過的只有蔣白棉和商見曜，白晨相對沒什麼感受，她透過擋風玻璃，望著前方公路道：

    “要去確認下他的情況，找機會提醒他一下嗎？”

    “好！”商見曜毫不猶豫地答應了下來。

    “怎麼確認？”龍悅紅更關心的是這個問題。

    “舊調小組”在“最初城”勢力範圍內可是“赫赫有名”的通緝犯。

    蔣白棉沈吟了下道：

    “老辦法。

    “喂用‘思維引導’找個遺跡獵人去公會發布任務，說是歐迪克的朋友找他，然後就可以等著其他遺跡獵人幫我們確認歐迪克當前的情況和他現在的位置。”

    “舊調小組”之前被“秩序之手”通緝時，就是靠著類似的辦法在最初城處理各項事務的。

    “沒問題。”魯莽的商見曜開始摩拳擦掌。

    完成前置“工作”後，“舊調小組”把吉普開到了獵人公會附近的某條街道上，停在了相對不那麼引人矚目的地方。

    不到一個小時，商見曜的新朋友，一位上了年紀沒法加入軍隊只能繼續做遺跡獵人的“最初城”公民進入了這條街道。

    他叫歐坦，個子不高，黑發很短，藍色的眼睛周圍已有了細細的皺紋。

    此時，他很有職業素養地左右看了好幾眼，確認沒人注意自己後，才走向“舊調小組”那台吉普。

    商見曜按下車窗，探出腦袋，對他招了招手。

    “你們要找的那個‘高級獵人’有消息了。”歐坦靠近之後，彎下腰背，壓著嗓音說道。

    他沒繼續說下去，只是露出笑容，看著商見曜。

    “還是不是朋友啊？”商見曜一邊嘟囔，一邊拿出了三張面值5奧雷的鈔票。

    因為確定這次任務要探索廢土13號遺跡內的霍姆生殖醫療中心，而這必然得經過“最初城”勢力範圍，所以“舊調小組”離開“盤古生物”時，蔣白棉申請的物資里就包含1000奧雷的鈔票。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可能是灰土上最方便攜帶的物資之一。

    歐坦接過鈔票，對準陽光，一一檢查了真偽，然後才低頭笑道：

    “你們灰土人不是有句俗語叫，親兄弟明算賬嗎？

    “我冒著風險，跑前跑後，幫你們發布任務，確認信息，怎麼也得有點辛苦費啊！”

    商見曜給的15奧雷里有足足10奧雷是歐坦墊付的任務報酬，也就是說，他這麼忙了一陣，只賺了5奧雷。

    當然，如果不是“舊調小組”有良心，換成別的反派，“思維引導”下，他別說賺錢了，多半還會倒虧10奧雷。

    商見曜沒有反駁歐坦的話語，收斂起臉上的表情，正色問道：

    “歐迪克現在怎麼樣了，在哪里？”

    歐坦下意識又左右看了幾眼，以確認真的沒誰注意這邊。

    他收回目光後，嗓音低沈地回答道：

    “那個叫歐迪克的‘高級獵人’瘋了。”

    “瘋了？”蔣白棉眼睛微瞇的同時，商見曜臉上浮現出了難以掩飾的怒意。

    “對。”歐坦重重點頭，“應該是昨天淩晨的事情，他家人發現後，把他送到了紅河瘋人院接受治療。”

    紅河瘋人院位於紅巨狼區，是最初城唯一一家專門的精神病醫院。

    如果不去那里，只能到幾個綜合醫院下屬的精神科。

    哎，真的出問題了……又一個受害者……龍悅紅向來有同情和憐憫之心。

    而且，這不是他完全不認識沒接觸過的陌生人。

    蔣白棉看了商見曜一眼，平覆了下心情，再次詢問起歐坦：

    “具體有什麼癥狀？”

    “不太清楚，好像是亂喊，亂砸東西。”歐坦回答道，“我是從他一個朋友那里知道的，他上午去瘋人院探望過他。你們如果想具體了解，得注意時間，下午六點之後，瘋人院就不能探視了。”

    蔣白棉點了點頭：

    “好的，麻煩你了。”

    “謝謝你啊。”商見曜有氣無力地揮了下手。

    等到歐坦遠去，蔣白棉半側過身體，對白晨、龍悅紅和格納瓦道：

    “烏戈老板看來真的是因‘噩夢’而死，要不然不會這麼巧合。”

    同樣有“夢境”領域覺醒者能力的“高級獵人”歐迪克在同一晚瘋掉了！

    白晨等人還沒有開口，魯莽的商見曜已是沈聲說道：

    “我打算下午去探望歐迪克。

    “希望能找出那場‘噩夢’的真相！”

    蔣白棉沒有說熟人遭遇悲慘之事在灰土上是日常，輕輕頷首道：

    “好。”

    …………

    下午兩點，紅河瘋人院大廳內。

    “舊調小組”見到了歐迪克的妻子勞瑞絲，她和歐迪克結婚還不到一年。

    “我們是歐迪克的朋友，聽說他生了病，想來探望下他。”蔣白棉用生病這個委婉的說法代替了瘋掉。

    勞瑞絲二十三四歲的樣子，褐發碧眼，個子中等，穿著便於行動的深色裙褲。

    蔣白棉推測她原本的家庭條件應該還不錯，至少能讓她不用十五六歲就嫁人。

    她的言談舉止也證實了蔣白棉這個判斷：

    “幾位，歐迪克現在並不方便見人。

    “你們還是等他病情穩定了再來。”

    搶在商見曜開口前，蔣白棉主動說道：

    “我們也是遺跡獵人，覺得歐迪克病得太過突然，可能有一些隱藏的原因。

    “如果能從他身上找到一些線索，或許能幫助他盡快康覆。”

    這句話說到了勞瑞絲的心坎里，她碧綠的眼眸瞬間蒙上了霧氣。

    勞瑞絲一邊擡手擦拭眼角，一邊略帶抽泣感地說道：

    “你們絕對，絕對無法相信，我只是睡了一覺，就發現自己可靠穩重的丈夫變得暴躁，瘋狂，難以溝通。

    “之前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就和平時一樣……

    “他都很久沒接那種需要去很危險地方的任務了！”

    蔣白棉和商見曜、白晨等人對視了一眼，斟酌著說道：

    “其實我們是有一些猜測的。

    “昨天，我們在獵人公會的大廳見到了歐迪克，他打算接一個叫做‘集體夢境’的任務……”

    因為不清楚歐迪克最終有沒有接，所以蔣白棉用的是“打算”。

    描述完“噩夢”相關的情況，她沒有“隱瞞”地說道：

    “歐迪克突發疾病會不會和那場‘噩夢’有關？”

    勞瑞絲表情變化了幾下，自言自語般道：

    “他的教友好像有提到這件事情……”

    “教友？”商見曜敏銳把握到了這個詞語。

    勞瑞絲緩慢吐了口氣道：

    “我丈夫一直在信仰二月的執歲‘拂曉’，加入了其中一個教派。

    “他們堅持認為夢是危險的，噩夢會吞噬人的靈魂，導致‘無心病’和各種疾病的出現，甚至會直接讓人死亡，所以，需要有守護者在夢境里巡邏，為人類而戰。

    “我想，他，他昨晚可能就是在和噩夢交戰時，受到了創傷……”

    原本沒將“噩夢”與丈夫瘋掉聯系在一起的勞瑞絲越想越覺得兩者之間很可能存在一定的聯系。

    呃，“拂曉晨星”的理念……蔣白棉最早是從王北誠那里聽說這方面事情的，後來又從“盤古生物”拿到了相應的情報。

    同時，她還推測出“拂曉晨星”的守夢人們對自己的身份相當自豪，除了不對外人講，很願意告知父母妻兒。

    沒給勞瑞絲緩下來的機會，蔣白棉再次做出請求：

    “夫人，讓我們見一見歐迪克吧。

    “他的語言、表現里很可能藏著讓他康覆的線索。”

    勞瑞絲猶豫了幾秒，咬了咬牙道：

    “好，我去和醫生溝通一下。”

    七八分鐘後，她領著“舊調小組”幾名成員上了三樓。

    三樓走廊的盡頭站著一位披白大褂戴藍口罩的醫生。

    他用紅河語對蔣白棉等人道：

    “病人有很強的攻擊性，你們最好隔著鐵門交流。”

    攻擊性？歐迪克明顯沒用能力啊，要不然你們還能站著？蔣白棉剛轉過這麼幾個念頭，就聽見鐵門內傳出乓乓乓的拍擊聲。

    歐迪克的聲音隨之響起，很是亢奮：

    “左邊一個人，右邊一個人，中間擺著個小相框！

    “你一只眼睛大，一只眼睛小，不是好人，我幫你都挖掉吧！”

官不聊生

第五部 英雄 第八十一章 “溝通”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歐迪克拍著鐵門，大聲喊道。

    他用的是自己更習慣也更本能的紅河語。

    “看吧，他用表現證明了我的說法。”穿白大褂戴藍口罩的醫生攤了下手，“你們交流吧，有問題到辦公室找我。”

    他沒再叮囑是因為他覺得沒把鑰匙交給這群人，他們就算不想隔著鐵門交流都不行。

    勞瑞絲擡手擦了擦眼睛，對蔣白棉等人道：

    “你們可以詢問歐迪克了，如果需要我回避，請告訴我。”

    蔣白棉“嗯”了一聲：

    “那請你暫時離開，放心，我們很快就能搞定。”

    等到穿深色裙褲的勞瑞絲拐入樓梯口，消失在“舊調小組”幾位成員眼前，蔣白棉才側頭望向商見曜，嘆了口氣道：

    “去吧，試試能不能溝通。”

    商見曜表情嚴肅地走向了關著歐迪克的那個房間。

    房間的鐵門呈藍綠色，上面一人高處有個不大的空洞，空洞前後是焊接上去提供隔離效果的金屬條。

    通過那個空洞，歐迪克看見了商見曜的靠近，他一下變得激動，伸出雙手，抓住那些金屬條，用力地晃動起來：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他談不上英俊但足夠端正的臉龐漲得通紅，頗為扭曲，仿佛要擇人而噬。

    商見曜看了他無比脆弱但沒有明顯表現的鼻子一眼，正色問道：

    “你還記得我們嗎？”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歐迪克狂躁地拍打起鐵門，讓它發出乓乓乓的聲音。

    “哦，不好意思。”商見曜突然醒悟過來，禮貌地道了聲歉，“我們做了偽裝，你認不出來很正常。你還記得薛十月、張去病嗎？”

    歐迪克目光兇惡地掃了他一眼，表情變得有些恍惚。

    他亢奮地喊道：

    “左邊一個人，右邊一個人，中間擺著個小相框！

    “你一只眼睛大，一只眼睛小，不是好人，我幫你都挖掉吧！”

    蔣白棉聞言，無聲吐了口氣。

    從剛才的溝通情況看，歐迪克是真的瘋了。

    如果這是他假裝出來的，蔣白棉只能誇他演技到了天衣無縫的程度。

    商見曜發出了嘆息的聲音，然後說道：

    “你看：

    “我們一起對抗過假‘神父’；

    “一起控制了野草城那些貴族；

    “所以……”

    到了“心靈走廊”層次，商見曜“推理小醜”的格式其實已經不需要再這麼嚴謹，但他是一個有儀式感的人，如果他記得的話。

    歐迪克一下變得安靜。

    他將臉孔湊到了門上的空洞前，任由金屬柵欄將皮膚擠壓出痕跡。

    他露出笑容，壓著嗓音，小心翼翼地說道：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說著說著，他又變得激動，聲音再次拔高：

    “是朋友就放我出去！”

    乓乓乓，他瘋狂地拍打起鐵門。

    商見曜安靜地聽著、看著，等他平覆了下來，才出聲詢問道：

    “你在那場噩夢里發現了什麼？”

    歐迪克扭曲的表情放松了下來，透出幾分迷茫，幾分呆傻。

    “左邊一個人，右邊一個人，中間擺著個小相框。

    “你一只眼睛大，一只眼睛小，不是好人，我幫你都挖掉吧。”

    他瞪大略顯空洞的藍色眼眸，用囈語的方式重覆起之前的話語。

    商見曜定定看著，忽然張開雙臂，微仰腦袋，閉上了眼睛：

    “處處幻夢，何必認真？”

    他隨即側過身體，望向蔣白棉：

    “他能在一定程度上聽懂我的話語，可以被類似‘推理小醜’的能力影響，但無法進行有效的溝通。”

    商見曜肯定剛才的“推理小醜”產生了效果。

    至於效果怎麼樣，他無法從目前的反饋里做出判斷。

    蔣白棉環顧了一圈，確認走廊上沒有別的人存在，而附近房間也沒病人居住，只更遠一點的地方才有自言自語聲、間歇歌唱聲、大笑大哭聲傳來。

    看著鐵門之後的歐迪克，蔣白棉思索著說道：

    “他不斷重覆的那兩句話就是他在‘噩夢’里利用自己能力窺探到的信息？

    “左邊一個人，右邊一個人，中間是個相框……一只眼睛大，一只眼睛小，不是好人，想過激地把它們都挖掉……

    “前者很對稱，後面不對稱……這是強迫癥？

    “可歐迪克的代價不是這個啊……

    “還有，他這麼激動，拼命想出來，為什麼不使用能力？”

    龍悅紅聽得有些茫然，忍不住提出了疑問：

    “組長，你第一句話和後面三句話之間好像沒什麼必要的關聯。”

    難道歐迪克窺探出的信息是強迫癥？

    蔣白棉苦笑道：

    “第一句是猜測那兩段話的意義，後面是解析它們可能隱藏的情報。”

    白晨想了想道：

    “也許歐迪克只是在單純地描述自己瘋掉前在那場噩夢里看到的景象：

    “左邊一個人，右邊一個人，中間有個相框，而其中一個人眼睛一邊大，一邊小。

    “‘不像是好人’和‘幫忙挖掉’，我覺得是歐迪克瘋掉之後才自己添加的，屬於幹擾信息，需要排除。”

    “有道理。”蔣白棉表示讚同。

    接著，她失笑搖頭：

    “歐迪克瘋掉之後，還多了強迫癥？

    “之前和他接觸的時候，他應該是沒有這個問題的。”

    蔣白棉的笑意帶著明顯的苦澀。

    “最重要的還是你剛才說的那個問題，一個瘋掉的覺醒者是不可能這麼容易被關押的。”商見曜摩挲起下巴，“難道他潛意識里不願傷害無辜者？”

    他話音剛落，一直喃喃重覆“左邊一個人，右邊一個人”等話語的歐迪克再次暴怒，用力搖晃起空洞處的金屬柵欄，大聲嘶喊道：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等這位“高級獵人”情緒平穩了一點，蔣白棉嘆息著說道：

    “可惜，‘宿命珠’早就用完了。

    “我又沒選擇‘末人’領域的能力。”

    要不然，現在可以直接翻看歐迪克的記憶，從中尋找線索。

    短促的沈默後，龍悅紅開口問道：

    “現在怎麼辦？”

    “歐迪克背後有‘拂曉晨星’，他們肯定會追查下去。”蔣白棉恢覆了沈靜，“我們即使想插一手，為他報仇出一點力，並避免更多人死亡或瘋掉，也最好是和‘真我教’合作。”

    他們和“真我教”有合作的基礎，與“拂曉晨星”則幾乎沒打過交道他們與歐迪克的合作源於獵人公會。

    白晨、龍悅紅和格納瓦認同了組長的建議。

    商見曜望了眼靠近樓梯口的醫生辦公室：

    “我想問問歐迪克能治好嗎。”

    “嗯。”蔣白棉沒有反對。

    商見曜向來有行動力，直接敲門進了醫生辦公室，找到了剛才那位。

    他已取下了口罩，露出一張略顯瘦長的臉孔。

    這位醫生聽完商見曜的問題，表情嚴肅地說道：

    “你們朋友的情況相當嚴重。

    “如果他只是情緒亢奮，脾氣暴躁，有暴力傾向，有點無法控制自己，那還算簡單，用藥物就可以控制，但很明顯他已經將幻想當成了現實，生活在了自己的世界里，不斷重覆一些我們難以理解的話語，無法進行有效溝通。

    “具體能治到什麼程度，需要長期觀察，不斷調整方案。”

    這意思不就是很難治好嗎？龍悅紅在心里嘀咕起來。

    而灰土上，一定時間內無法治好的人，除非家底真的非常厚，要不然肯定會被拋棄，免得浪費資源。

    商見曜沒有多說，平靜點頭道：

    “我明白了。”

    一行五人出了醫生辦公室，走向了樓梯口。

    蔣白棉眼尖地看見歐迪克的妻子勞瑞絲蹲在拐彎處的陰影里，將臉埋到了架在膝蓋上的雙臂內。

    察覺到動靜，勞瑞絲猛地站了起來。

    或許是因為動作太快，她搖晃了一下，差點沒有站穩。

    “好了嗎？有什麼收獲。”眼睛發紅的她急切問道。

    蔣白棉點了點頭：

    “他重覆的那些話可能就是線索，但需要做進一步的調查和確認。”

    這時，商見曜突然搶前一步道：

    “我能讓歐迪克的病情得到緩解，你想試一試嗎？”

    啊？蔣白棉詫異地看了商見曜一眼，發現他表情認真，眼神嚴肅。

    “真的？”勞瑞絲一下激動。

    商見曜誠懇點頭：

    “我有足夠的精神疾病治療經驗和獨特的辦法。

    “不過，這不能根治歐迪克的問題，他依然會時不時表現出異常，需要長期接受觀察和治療，但大部分時候，他依舊是你原來那個丈夫。”

    如果商見曜承諾一定治好，勞瑞絲反而不敢相信，但聽他說只是緩解病情後，勞瑞絲忍不住燃起了希望：

    “我沒有問題，可以試一試。”

    反正不會更差了。

    商見曜上翹嘴角，露出了一個難以言喻的笑容：

    “我的治療方案比較特殊，需要你詳詳細細地告訴我歐迪克是個什麼樣的人。

    “你說的越詳細，病情緩解的希望越大。”

    聽到這里，白晨和龍悅紅依舊茫然，蔣白棉卻有了一定的猜測，眼中流露出難以掩飾的悲哀。

    勞瑞絲沒有注意她的表現，望著商見曜，激動說道：

    “你是想通過歐迪克平時生活的細節一點點喚醒他？

    “好，我告訴你！”

    她隨即左右看了一眼，歉意笑道：

    “這可能會比較多，我們，我們還是找個能坐下來聊的地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