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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唐茵 -【白虎挑情】《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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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4-25 00:00:18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唐茵 - 白虎挑情

為什麼只有他能看得見她、聽得到她說話?
還有,她一向隨身的香囊怎會在他手上?
難道……這是她「離不開」他的原因?
她是早聽說過他「虎爺」的赫赫聲名,只是怎麼也沒想到他竟這麼年輕;
更沒想到他會是個眼中只有利益、做事完全不留情面的人。
而今,她和他卻莫名其妙地牽扯不清……
是了,那場意外,她墜落懸崖,成了一抹遊魂。
雖然極是不甘,但,既已是無法改變的事實,她也只有接受了。
至少,待在他身邊,她還可以做些事——
在他行事太不通情理的時候適時給予善意規勸。
嚇!不會吧?
家大業大、人人敬畏的虎爺竟因為她直言不諱和據理力爭的「膽識」
而決定娶她為妻,且不在意冥婚?
這……實在太不尋常了!
讓她不禁要懷疑他這個奸商是否另有算計,
明明人鬼殊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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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4-25 00:00:37 |只看該作者
楔子

  青龍城

  春滿樓位於城西河畔,是青龍城有名的糕點店;店裡頭所做的糕點,不論是精緻的賣相或是口感,都十分吸引人,令人回味再三,深受青龍城居民的喜愛。

  此時,站在店門外一對出色的男女吸引了路過的行人注目。

  “琉璃,這一份糕點是準備給妳外公、外婆吃的,另外一份是讓妳在馬車上吃的。”蕭致遠將兩份糕點交給她身後的翠兒,含情脈脈地注視著眼前絕美精緻的人兒。

  “蕭大哥,謝謝你。但這次銀子你一定要收下,否則我是不會收下這些糕點的。”裴琉璃低垂著小臉,硬是將銀子塞進他手裡。

  蕭致遠見推拒不得,只好收下,猶豫了會,趁此機會表明心跡。

  “琉璃,我對妳的心意,妳應該很清楚,一切等妳回來再說。”

  聞言,裴琉璃雙頰緋紅,自是明白他話中之意——待她這趟從白虎城回來,他便要上門來提親了。

  “蕭大哥,時候不早了,我也該走了。”

  裴琉璃不舍地向他告別,在他目送下離開。眼見時間耽擱太久,深怕家人等太久,連忙加快腳步。

  “大小姐……等等我!別走那麼快。”翠兒在後頭喊著前頭愈走愈快的主子。

  聽到呼喚聲的裴琉璃腳步停頓,回頭望了眼氣喘吁吁、雙手各提著食盒的翠兒。她方才只顧著要趕緊回去,倒是忘了自己腳步一向快。

  “大小姐,我知道妳急著去白虎城看老太爺、老太夫人,但也別走那麼快嘛!馬車會等我們的。”翠兒氣喘吁吁,一手撫著胸口說。

  “好,我走慢一點就是了。”裴琉璃輕笑,瞧著她喘不過氣的模樣,從懷裡拿出絲絹來輕拭她額上的薄汗。

  翠兒看著大小姐絕美臉上的那抹淡笑,反倒不好意思起來。是大小姐性情好,才沒對她逾矩的話生氣。

  “這位姑娘,可否走上前來,讓老夫看個清楚?”

  柳樹下,護城河橋邊,擺著一個簡單的木桌,旁邊還插著一支飄揚的旗幟,上頭寫著“鐵口直斷”四個大字。

  一名身形瘦長、蓄著白髯的老者,看來有幾分仙風道骨,一雙精鑠的雙眼直鎖住裴琉璃。

  “這位老丈,可是您在叫我?”裴琉璃瞥了眼那支飄揚的旗幟,緩步走到桌前。

  “這位姑娘,請聽老朽一言。妳印堂發黑,近日切記不宜出遠門,否則必招大劫。”老相士一臉凝重,細細打量她的氣色後,語氣十分沉重。

  “多謝老丈的贈言。”裴琉璃在桌上留下十文錢,完全沒將他的話放在心底。

  “這位老相士,您說的可是真的?我們今日就要出發到白虎城去了,那可怎麼辦?”站在一旁的翠兒反倒比裴琉璃著急。

  “翠兒,時候不早了,我們該走了。”裴琉璃催促著貼身丫鬟。

  “……大小姐,可是他說……”翠兒一臉憂急,邊走邊回頭望著算命攤。

  “江湖術士之言,不可信。”裴琉璃小心避開人潮,為雙手捧著食盒的翠兒開路。

  翠兒聞言,也只好相信大小姐,即使心底感到莫名的忐忑,也不再多說什麼。

  兩人趕回裴府,在眾人的送行下坐上馬車,往白虎城方向而行。

  過了一個時辰,在經過一條山路時,馬車的車軸突然斷裂,整輛馬車連人帶車廂直往山崖摔落。在千鈞一髮之際,馬夫棄馬逃命,裴琉璃只來得及運掌將翠兒推出車廂外,自己卻來不及逃脫。

  翠兒眼睜睜看著大小姐隨著馬車摔落山崖,仰首發出淒厲哭喊——

  “大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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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4-25 00:00:54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白虎城

  華燈初上,摘花樓裡裡外外隨處可聽見男女的調笑聲,愈靠近廂房,從裡頭傳出的淫聲浪語,更是叫人聽了面紅耳赤。

  “來來來!各位大爺,看你是要桂花、菊花、蓮花、荷花,什麼花都有,任君挑選。”紅姨扯著尖細嗓音,手中揮動紅豔的絲絹,招呼著幾位進門的大爺。

  “紅姨,妳方才說這裡什麼花都可以任君挑選,可是真的嗎?”一名身材肥胖的客人問。

  “沒錯沒錯!這位大爺,您可是看上哪位姑娘了?”紅姨笑呵呵地問。

  “聽說妳們摘花樓的花魁牡丹豔冠群芳,今晚我就要她陪我。”肥胖客人拿出一錠銀子在紅姨面前晃動。

  一向愛錢如命的紅姨這會兒卻面有難色,難得的不為所動。

  “這位大爺,很抱歉,牡丹早就被人給包下了,只除了那個人,其餘皆不接。”若非如此,她又怎捨得將錢往外推呢。

  “什麼!”身形肥胖的客人一張圓臉氣忿地脹紅,他可是聽聞牡丹的美色,特地前來一親芳澤,沒料到會得到這種答案。“到底是誰包下牡丹的?”

  “是啊!是哪個傢伙。”肥胖客人身後的兩位朋友也想知道是誰有這樣的財勢。

  紅姨瞥了下左右,示意三人低頭,小聲地朝三人低語:“是虎爺。”

  三人聞言,臉色大變。在這白虎城,無人不識虎爺大名,也沒人敢惹上他,只好摸摸鼻子,另選其它姑娘陪伴了。

  紅姨眼見三人識相地另選姑娘相陪,嘴角撇了撇,暗忖這些人也不掂掂自己的斤兩,敢跟虎爺搶人?扭動腰臀,繼續招呼下一位客人。

  而在另一頭,牡丹閨房裡,陣陣嬌啼聲混雜著粗喘飄散在房裡。

  在一場激情風暴停止後,牡丹一身香汗淋漓,美麗的小臉上盡是滿足的美豔色澤。看著仍伏在身上的男人,一張如刀鑿般剛毅有型的俊臉,眉眼間自然流露出的冷厲之色,令人望而生畏,這是一個不易親近的男人。

  美眸裡流露出明顯的情意,小手欲撫上他的俊臉,卻在下一刻被他大掌毫不留情地揮開,也同時讓她從雲端跌落地面。美眸難掩一抹受傷,她忘了這個男人即使與她多次雲雨,仍是不願讓她碰觸到他的臉,就連在歡愛時也從不吻她。

  他劃分得十分清楚,兩人純綷只是肉體的糾纏,再無其它,即使她是他目前唯一的女人。

  還記得半年前,他找上她時,言明得十分清楚,不想和別人共用一個女人,怕染上不乾淨的病,也嫌髒;因此他決定包下她,沒有期限,兩人之間若有一人厭倦,皆可以喊停,這是當初兩人說好的規則。

  在金錢上,他對她十分大方,兩人之間有的只是純粹的欲望舒解。只是她在幾次肌膚之親後,逐漸起了貪念,想擁有這名冷傲不凡的男人。

  男人似乎被她意圖觸碰他的舉動給惹惱了,從她身上起身離開,拿起放在一旁桌幾上的衣裳,背對著她穿戴起來。

  “男人果真是食色性也。”

  “虎爺,對不起。我只不過是一時情不自禁,才會忘了你不喜歡別人碰觸你的臉。”牡丹見他要離開,顧不得一身赤裸,慌忙起身走到他面前道歉。

  “不過是碰個臉,有什麼大不了的?難不成他的臉是鑲金還是鍍銀,珍貴無比,所以碰不得嗎?”

  “我說過的話,不喜歡有人違背,再有下次,我不會再來了。”孟應虎不是沒發覺她對自己起了非分之心,冷銳黑眸盯視著她眼底的愛慕;若是她因此而忘了自己的身分,那就休怪他無情了。

  “對不起,虎爺。我保證不會再犯。”牡丹美眸微斂,不敢迎視他太過犀銳的眸光,戰戰兢兢回道。

  孟應虎穿戴好衣裳,不再多看她一眼,高大的身形大步離開。

  守在房外幾步遠的江威見他出來,連忙跟上,在他身後守護。

  兩人一前一後走出摘花樓,停在摘花樓門前的馬車車夫,在瞧見兩人走出來時連忙下車行禮。

  孟應虎輕頷首,正欲上馬車時,一道身影從旁沖出,江威快一步以身擋在主子面前。

  “虎爺!求求您再寬限一些時日,我向您借的五萬兩銀子,再多給我一點時日籌措。”林大富搓著雙手,一張老臉緊張得佈滿細汗;他好不容易才探聽到虎爺今晚會在這裡出現,已站在外頭等了一個時辰了。

  孟應虎冷銳的黑眸瞥了他一眼,認出他是城東經營布莊的林大富,一個月前向孟記錢莊借了五萬兩銀子周轉,這個月是該還錢的時候了。

  “可以。若想再延後一個月還款,加上利息五千兩,總共是五萬五千兩銀子,若是你還得起,那我就同意你再多延一個月。”孟應虎冷峻的臉龐有絲無情,無視他倏地刷白的老臉,俐落地上了馬車。

  “這未免也太狠了吧!豈不是存心逼人走上絕路嗎?”

  江威同情地看了眼林大富。算他倒楣,在主子心情不佳時出現。

  馬車在主子坐上馬車後,隨即離開,留下林大富面如死灰地愣在摘花樓門口。


  馬車緩緩停在孟府大門前,守門的僕人見主子回來了,連忙上前相迎。

  孟應虎從馬車上走了下來,雙手輕撫身上微皺的衣裳,大步走進府邸。此時已是二更天了,府裡的眾人皆已睡下,他揮退欲伺候他的僕人,也示意江威回房休息,獨自走回他獨屬的虎嘯閣院落休息。

  推開寢房雕花木門,點上燭火,高大的身子落坐在椅上的同時,也替自己斟了杯茶。茶水仍有些溫熱,顯然是丫鬟重新換過。望著空無一人的房內,冷銳黑眸危險地瞇起。

  “妳到底打算跟我多久?”冰冷的嗓音透著警告,銳利黑眸直瞪視著無人的房門口。

  “你看得到我?”縹緲的聲音中透著一絲驚訝。

  “沒錯,也聽得到妳的聲音。”這抹遊魂不知何時開始跟上他的,原不想去理會,任她離去,沒想到她卻一路跟著他回府,現在甚至還打算走進他寢房。

  “你真的看得到我?也聽得到我的聲音?”縹緲的聲音裡含著激動,原以為沒有人看得到她,現在竟然有一個人能見著她!他就像是她漂蕩在大海中遇到的一根浮木般珍貴,即使她看不慣他的作為。

  “聽著,別再跟著我了。雖然我不知道為什麼只有我看得到妳、聽得到妳的聲音,但妳既然死了,就該去妳應該去的地方,不該再留在人間四處飄蕩。”

  他性子向來冷酷,即使是面對一抹遊魂,也無多大的善心,自然不會對她有好口氣;更何況這抹遊魂好歹也是個姑娘家,竟不知羞恥地出現在他和牡丹歡愛的房裡,雖然她從頭到尾都背過身子,雙手摀住耳朵,但仍是令他十分不悅。

  他可沒那種在與人歡愛時有旁人在場的習慣,即使她不是“人”。

  “你說什麼?!我……死了?我真的死了嗎?”女子縹緲的嗓音透著一絲驚恐,雖然早猜到自己或許已死了,但仍抱持著一絲希冀。在被人明確點明後,雖是大受打擊,但也只能接受這個殘酷的事實。

  孟應虎望著站在門口的那抹縹緲紫衫身影,由她的反應明顯地可猜出她必是剛死不久,才會連自己死了都不知道。不得不承認,這抹游魂有張絕美精緻的容顏,在世時絕對是難得一見的美人。

  她此刻臉上明顯哀傷絕望的表情,竟莫名地令他胸口起了一股異樣的感覺。

  “沒錯。既然妳已死了,就去妳該去的地方,早日去投胎,別再跟著我了。”警告的話語,不再像先前那樣冰冷。

  房門口的紫衫身影低垂著頭,神色哀淒,身影逐漸往外飄移……

  孟應虎見她離去,正準備脫衣就寢,在褪去衣裳時,一件物品從他衣內掉了出來。他彎身拾起細看,是一只用紫色緞面織綿裁制出的蝴蝶香囊,繡工十分精細,將蝴蝶繡得栩栩如生,一看就知道是女子用的香囊。

  陡然想起,這是他今早從青龍城趕回時,經過一條溪河停下洗臉時所撿到的。當時他只覺得這只蝴蝶香囊十分別致,想拿回來給娘親看,才會順手撿起來收著。在返回家中後,又匆忙趕去錢莊,倒是忘了將它拿出來。

  “這是我的香囊,為什麼會在你手上?”女子驚呼的嗓音出現在他耳畔。

  孟應虎挑眉,向來冷峻的臉龐出現不耐神色,一雙冷冽黑眸直盯著身旁的紫衫身影,見她多次欲搶回他手上的香囊,卻一直撲空,那氣惱的模樣倒是十分吸引人。

  “妳為什麼還不走?”他不悅地質問。

  “不是我不走,而是我根本走不了啊!”女子瞪著自己心愛的香囊被他拿在手上,氣惱自己無法拿回。

  “什麼意思?把話說清楚。”見她氣鼓著雙頰直瞪著他手上的香囊,冷銳眸底有抹自己沒有察覺的笑意。

  “等我發覺自己出現在你左右時,也想要離開,但不知為何總是無法離你太遠,感覺老被一股無形的力道再拉回你身旁。”她自己也不清楚為何會這樣,不然他以為她一個黃花閨女,在看到他與青樓女子燕好時,會不想離開嗎?她是被逼著與他同處一室的!

  孟應虎聞言,挑眉細瞧手中的香囊,微斂的眸底有抹深思。“妳說這只香囊是妳的?”

  “沒錯。這是我最心愛的香囊。當時繡這只香囊時,還不小心刺到手指,血染在這上頭,為了補救,只好再繡了朵紅花上去。”她刺繡時很少傷到自己的,那時正為了大哥和玲瓏的事傷神,才會一時分心。

  孟應虎看著手上的蝴蝶香囊,拇指輕撫上頭的紅色小花,沉吟不語久久。

  半晌,他將手上的蝴蝶香囊隨手放在桌上,繼續方才脫衣的動作。

  女子的尖叫如他所料出現在他耳邊。“你在做什麼?!”

  “脫衣上床就寢。”冷漠的聲音裡隱含著一絲笑意,不再理會她,褪去外衣後,身上只剩下單衣,高大的身形往床榻走去,準備睡了。

  “你、你就這樣睡了?”女子的聲音在床旁出現,不敢相信他就這樣不管她,逕自準備睡了。

  他們方才不是還在討論她為何會無法離開他身邊嗎?怎麼他下一刻的回應卻是這樣?

  而他的回應是翻身背對著她,擺明不想再理她。

  女子氣惱地瞪著他的背影,一向冷靜的她為何會一再反常?一定是還無法接受自己已死的事實,才會失去她一貫的冷靜。

  紫衫身影飄移到窗下,望著窗外的明月。明月依舊,只是人事全非,一道輕歎幽幽回蕩在房裡。

  原本閉目的孟應虎聽到這聲歎息,睜開一雙冷眸,隨後再閉上。這一晚,就在兩人各懷心思中度過。


  一大清早,孟府的灶房忙得一團亂,不少丫鬟忙進忙出,忙著張羅主子們的早膳。

  孟府的早膳是唯一要求所有主子們必須一同出現,光是年輕的主子就有十位,再加上七位夫人,也難怪每到早膳時間,灶房就如同兵荒馬亂一般,大夥忙得手忙腳亂的。

  辰時一到,所有主子們陸續出現在梅廳,丫鬟們早已在兩張大圓桌上擺滿了各式早點,有粥、小菜、醬瓜、包子、饅頭、豆汁……等。

  坐在首位的孟應虎見長輩和弟妹全都到齊了,示意眾人可以開始用膳了。

  “我不在這幾天,府裡有發生什麼事嗎?”孟應虎喝了口粥,冷眸先掃視同桌的長輩一眼,再瞥向隔壁桌的弟妹。

  “府裡沒有什麼事,你放心。”笑著回答的是二娘。

  “應虎,倒是你年歲也不小了,今年都二十有七了,也該討一房媳婦了。可有喜歡的姑娘?”敢向孟應虎開口催婚的,也只有他的親娘。

  “我的婚事我自有主張。若是其它弟妹有喜歡的人,可先行嫁娶,不用顧慮到我。”孟應虎冷淡地開口,言下之意就是他的婚事他自己會看著辦,九個弟妹想先行嫁娶,不用顧慮到他這個當大哥的尚未娶親。

  “真沒想到你們家人口倒挺多的,全家人聚在一起吃頓飯,感覺挺不錯的。”女子的嗓音出現在孟應虎身旁。瞧著這麼一大家子,感覺頗驚人,不過,看得出來這家人的感情相當融洽。

  “大哥,聽說你包下摘花樓的花魁牡丹,昨晚還從那裡回來,你該不會對那種女子動了真情吧?”隔壁桌傳來不知死活的詢問,開口的是一向直率的老三孟開雲。

  他這一問,同桌的弟妹們皆倒抽一口涼氣,各賞了他一記白眼,坐在他身旁的老四孟予澤乾脆直接踢了他一腳,警告他閉嘴。

  孟應虎唇角勾起一弧冷笑,看著被眾人圍剿的孟開雲。“老三,沒想到你還挺關心大哥我的,看來當鋪裡的生意太差了,今天我會走一趟當鋪瞧瞧。”負責打理當鋪生意的是老三和老四,兩人共同負責。

  聞言,坐在孟開雲身旁的孟予澤直接在桌下踩了他一腳,孟開雲的臉痛成了一團,這回再也不敢吭聲了。

  “看來你這個當大哥的,倒挺有威嚴。”戲謔的笑聲持續在孟應虎耳邊響起。

  “大妹,妳年紀也不小了,大哥會開始幫妳留意找一房好人家。”孟應虎淡然開口。

  “多謝大哥操心。”孟家大小姐孟妤嬿向來聽話,婚事一切但憑兄長作主。

  一頓早膳,就在眾人短暫的談話中度過。


  在白虎城裡,無人不識孟應虎這個“虎爺”,自然也沒有人敢惹惱虎爺。

  只因孟府家大業大,在白虎城幾代以來落地生根,且這個祖業十分扎實,迄今傳到孟應虎這個掌權者手上,更加發揚光大。

  白虎城隨處可見的錢莊、當鋪、彩雲坊,全是孟家十兄妹掌管的,又以老大“虎爺”為首。白虎城人人皆知,若是得罪了虎爺,絕無法在白虎城生存下去。好在孟應虎為人雖然有些冷酷無情、不苟言笑,但也還不至於不擇手段。在商場上眼光精准,說一不二,一旦決定的事情,不留情面,很難更改。

  此時,城東孟記錢莊的內堂,王管事戰戰兢兢地遞上帳冊,一面報告錢莊尚有欠款未還的幾人。

  “布莊林老爺欠的五萬兩銀子尚未還款,林老爺昨天一早親自前來,希望能再延長一個月還款。”

  “興悅客棧上個月欠的一萬兩也已到期,尚未派人來還款。”

  “旺來茶行欠的一萬五千兩銀子,還差兩天就到期了,目前也還沒派人來還款。”

  孟應虎坐在紫檀木桌後,翻閱手上的帳冊,冷峻的臉龐是一貫的面無表情,令人看不出他此刻的真實情緒,讓面對他冷臉的王管事小心翼翼、提心吊膽;雖然大少爺很少發怒,但很少有人能在面對他冷銳的眸光時不發抖的。

  孟應虎聽著王管事的報告,冷眸掃向站在窗下的紫衫身影。她似乎很喜歡站在窗下,望著窗外不知在想些什麼,那絕美容顏下,流露出的寂廖和無所歸依的空茫,不知為何竟深深攫住他的目光。

  她平時話並不多,除非讓她看到驚奇或是不平的事情,否則她都是不發一語,靜靜地站在角落,讓他有時會忽略她的存在。一手輕撫胸口內的香囊,若他猜得沒錯的話,她會身不由己地跟著他,或許是因為他懷中那只原屬於她的香囊。

  而他,原本撿到這只香囊的初意,是要交給娘親去鑽研繡工,但他卻莫名地沒有交出去,反倒隨身攜帶著。

  “大少爺?”王管事報告完畢後,發現沒得到回應,卻見大少爺望著窗外不知在想些什麼,只好輕聲低喊。

  “林大富昨晚來求過我,要求多延長一個月,我答應他若是想再延長一個月,需多加利息五千兩。你派個人去向他確認,若是他同意,叫他再寫一張借據,以免他賴帳。”孟應虎冷淡地說。

  “五千兩?!這……”王管事雙目瞠大!這個林大富是急昏了頭嗎?難道不知道大少爺最恨有人私下央求他?很明顯地他這舉動惹惱了大少爺,否則大少爺也不會那麼狠,錢莊收的利息一向都十分合理的。

  “你真的決定要這麼做?這未免也太狠了吧。你是存心想逼人走上絕路嗎?”女子指責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

  “至於興悅客棧和旺來茶行,你再派人去催催,若是還不出錢,看是要延後還款,或是照約定收掉他們的鋪子,你再看著辦吧。”孟應虎將手上的帳冊交還給王管事,交代他自行處理。

  “好的,大少爺。”王管事知道大少爺一向是不講情面的,只好照規矩行事。

  “你這樣會不會太不近人情了?若非萬不得已,誰又願意向錢莊借錢,又何需逼人太甚!”女子不滿的指責聲音再次響起。

  孟應虎冷銳的眸光直視著他面前敢與他爭論的紫衫身影,發覺她並不怕他的目光。該說她勇氣過人,還是橫豎都已經死了,所以無所畏懼?

  “我開的是錢莊不是善堂,一切白紙黑字,當初借錢時寫得明明白白的,總不能要我賠錢吧。”他虎爺從不做虧本的生意。

  “但也不用逼人太甚。多給他們一些時間籌措,才不至於逼人走上絕路。”這個人不只是面冷,連心都是冷的。

  “我虎爺做生意,還輪不到妳這孤魂野鬼來干涉。”薄唇吐出冰冷無情的字句。

  “你……”女子氣得又飄向窗下,生著悶氣,不再開口。

  “大哥,你在和誰說話?”

  一道身影由外走進內堂,納悶地望著坐在紫檀木桌後的大哥。他明明聽到大哥和人爭吵的聲音。大哥一向冷淡的語氣,這回難得地夾帶著一絲火氣,他在外頭聽到時還十分訝異。誰敢當面惹惱大哥?這才會想進來一探究竟,豈料內堂裡頭竟只見大哥臉色凜冽地獨坐在紫檀木桌後。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沒有。老二,你有事找我?”孟應虎不願多做解釋,無意讓人知道有一抹遊魂跟在他身旁。

  孟義鵬雖感疑惑,卻也不再多問,陡然想起一事來。

  “大哥,城西的豐盈米鋪李老替永方藥鋪的陳永作保,向我們錢莊借了一萬兩銀子,已過了三天期限未還;現在陳永不知去向,這筆借款是否該向李老索賠?”

  “這是當然。陳永跑了,無人還款,李老當初既敢替人作保,就該想到會有這一事發生,這筆款項自是要向他追討。”孟應虎雙手交插成塔狀,目光卻不是看著大弟,而是望著窗下的紫衫身影,注意到當她聽到這件事情時,那絕美的臉上浮現驚訝神色。

  “但李老那間小米鋪怕是付不出一萬兩銀子來。”孟義鵬也發現到大哥的目光怪異,內心又起了疑雲。

  “付不出來就收了他的米鋪。敢替人作保,自是該明白可能會遭人連累的事來。”孟應虎一副公事公辦的態度,話裡無一絲轉圜餘地。

  當初錢莊原本是不願意借給陳永這筆銀子的,就是衡量過永方藥鋪無力償還這筆銀子,最後沖著李老向來正派重信諾的面子,錢莊才勉強同意。

  “好。那我這就派人走一趟豐盈米鋪。”孟義鵬話一說完,正欲離開。

  “不要!等一等!”紫衫身影飄移在紫檀木桌前,絕美的臉上有抹乞求,直看著孟應虎。

  “老二,等一等。”孟應虎目光對著面前一張乞求的小臉,叫住大弟的腳步。“豐盈米鋪的事情先等一等,讓我再想一想。”

  孟義鵬一臉驚愕地看著大哥,注意到他的目光不在他身上,而是落在紫檀木桌前的某一處,加上大哥竟然改變主意,他心底的狐疑更深了。

  “好的,那我就等大哥決定。”孟義鵬望了眼內堂四周,這才懷著滿肚子疑惑離開。

  “為什麼阻止我?莫非妳認得李老?”孟應虎確定大弟離開後,這才問向面前的紫衫身影。

  “你們方才說的可是真的?豐盈米鋪真替人作保?”紫衫身影這回飄到了他身旁,那著急的神態,令孟應虎劍眉微挑。

  “沒錯。妳為什麼那麼關心豐盈米鋪的事情?莫非妳認識李老?”否則又要如何解釋她那麼關心這件事情。

  “若是豐盈米鋪一時無法籌措出一萬兩,你也別為難他老人家,麻煩你派人走一趟青龍城珠玉閣,告知這件事情,自會有人付這筆款項的。”女子似是怕他找豐盈米鋪麻煩,急忙說出另一個還款的門路來。

  “青龍城珠玉閣?”

  為何會扯上珠玉閣?珠玉閣有皇室背景撐腰一事朝野皆知,只是她為何會這麼說呢?

  莫非——

  “妳到底是誰?是何方人氏?與李老又是何種關係?”

  孟應虎冷峻的臉龐一沉,黑眸精銳地注視著前方飄忽的紫衫身影,問出他早就該問的問題。

  女子低頭沉默了會,似是猶豫許久,當她抬頭直視他凜冽的眸光,這才不情願地緩緩吐出:

  “我住在青龍城,珠玉閣的大小姐裴琉璃就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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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孟應虎一向冷峻的臉龐難得浮現一抹訝異,沒想到這抹遊魂竟會是珠玉閣的人,這讓他對她更感好奇了。
  
  裴家的三位小姐,不僅容貌出眾,也各自擁有一手好才藝,才能幫她們的大哥裴琥珀撐起珠玉閣的生意來;而眼前這個裴琉璃就是以出色的女紅聞名,也難怪那只蝴蝶香囊的繡工會那麼令人驚豔了。
  
  “你與李老又是何種關係?”想必關係匪淺,否則她又怎會如此擔心。
  
  “他是我外公。”
  
  裴琉璃原本不願說的,畢竟外公移居白虎城,就是不想讓人知道他是當今皇后的義父,可她怕要是不說清楚,眼前這男人不會善罷甘休。
  
  孟應虎聞言,沉吟了會,陡然想起之前曾見過縣令對李老態度過於巴結客氣,當時還深感疑惑一間小小的米鋪,為何能得到縣令大人另眼相待,原來個中原因在此。縣令早知李老的身份,或許還奉命私下對李老多加關照。
  
  “既然你是裴家大小姐,為何今日會變成這樣?你是出了什麼事嗎?”
  
  孟應虎望著她飄浮的身影,此時陽光斜射照進她身體裡,若她真是鬼,又怎麼能在日光下出現?難不成她……
  
  “我也不清楚。我只記得自己坐上馬車要來白虎城探視外公、外婆,哪知在路上出了意外。我原本想逃離車廂,卻忽然感到一陣昏眩,下一刻便失去了意識,隨著馬車摔落山崖,等我再有意識時,已經變成這副模樣了。”說起來,她還真是死得不明不白。想到這兒,難免感到遺憾和憤慨。
  
  “照你這麼說,莫非是有人存心要害你?”否則又怎麼解釋她所發生的意外呢?
  
  “我不知道。”她喃喃低語。她從未與人結怨,若真有人想害她,那人到底是誰呢?
  
  “裴姑娘,既然你方纔這麼說,李老若真換不出款項,我會依照你的意思派人去珠玉閣取款。”
  
  “多謝你。”聽到他這麼說,裴琉璃這才放下心。
  
  “你不需要謝我,在商言商,我在意的是能否取得這筆銀子,總不能要我們錢莊做賠錢生意吧。”就算李老是當今皇后的義父又如何,欠債還錢是天經地義的事,他從來就不是善心人士。
  
  “有時候賠錢的生意並非不好。若是能因此幫到別人,而又不致令自己陷入絕境,倒是可以為之。”裴琉璃就是忍不住想與他爭辯。
  
  “是嗎?原來你們珠玉閣都是這麼做生意的?府裡上個月從珠玉閣那添置了一批首飾,就花了我五千兩銀子,這筆數字可不小。珠玉閣的首飾並非尋常人家所戴得起,怎麼不見你們珠玉閣降價,也讓那些尋常百姓買得起呢?”
  
  眼前這個裴琉璃倒是挺有膽識的,從來沒有人敢在他面前據理力爭。他胸口無端泛起一股異樣,她倒是勾起他對她的興趣來了。
  
  “誰說沒有?每年過年時節,珠玉閣就會推出一批首飾,以不到半價的價格優惠給一般百姓購買;所賺來的銀子,全數捐給窮苦人家,過個好年。”裴琉璃不甘被譏,尤其是他唇角的冷諷,更是讓一向冷靜的她無法控制地火氣上揚。
  
  “這倒是一個難得的善舉;不過,與我無關。時候不早了,我還有事情要忙,就不奉陪了。”孟應虎無意在這個話題上打轉,高大身形一起,大步走出內堂。
  
  裴琉璃氣惱地瞪著他的背影,卻不由自主地跟在他身後。
  
  這個男人眼中只有利益,那不留情面、冷酷的模樣,莫怪乎人人提到“虎爺”皆忌憚三分。
  
  以前她就聽過虎爺的大名,只不過沒想到他會這麼年輕,更沒想到自己竟會與他有所牽扯,而這份詭異的牽扯,著實令她苦惱。
  
  到底是什麼原因,造成只有他看得到她,而她又無法離開他太遠?裴琉璃鬱悶的身形飄浮在他身後。
  
  大街上兩旁擺滿了各式攤販,有賣吃的、用的、玩的,琳琅滿目,小販的叫賣聲此起彼落。有不少人見到孟應虎主僕兩人,全都敬畏地喊了聲“虎爺”。
  
  孟應虎高大的身形小心地避開來往的人群,不愛人隨意碰觸到他的身子,身後隨從江威明白主子的性子,在人多的地方總會適時為主子開路。
  
  一個頑皮的小男孩在人群中左竄右竄,玩得不亦樂乎,直到撞上了人,身子跌坐在地,抬頭對上一雙冷眸時,小臉頓時嚇得發白,腦海裡同時響起大人對眼前這個男人的評論,更是嚇得全身直打哆嗦。
  
  見到這一幕的眾人紛紛安靜地注視著這一幕,有的人暗地裡為小男孩捏一把冷汗。
  
  “起得來嗎?”孟應虎冷睇著跌坐在地、嚇得渾身抖顫的小男孩,彎身伸出大掌將他給拉了起來。“下回別在大街上橫衝直撞,知道嗎?”
  
  小男孩睜著一雙大眼直點頭,呆傻地看著他。
  
  “小三!”從人群中走出一名婦人,急忙將小男孩摟抱在懷裡,驚懼地瞄了眼眼前白虎城眾人敬畏的大人物。
  
  “虎爺,對不起!小孩子不懂事撞到您,您大人有大量,莫見怪!”婦人一路追在孩子後頭,大老遠就瞧見自己的兒子竟然撞上了虎爺,嚇得她心跳險些停止,好在虎爺似乎無意追究。
  
  孟應虎冷睨了眼婦人那副驚弓之鳥的模樣,不再多說什麼,大步往前走,人群自動讓出一條路來,這下子江威也不用替主子開路了。
  
  在孟應虎身後的紫衫身影靜靜地看著這一幕,心想,這個男人或許並沒有他想像中那麼壞。
  
  主僕兩人來到街頭孟記當鋪前,孟應虎一眼就看到林大富的身影,他正命僕人將府裡所有值錢的珍貴古玩收藏全數都搬到店內的所有桌椅上,等候沽價。
  
  負責沽價的是孟家老四,他正仔細瞧著這些古玩珍品。想不到這個林大富竟收藏了那麼多寶貝。有白玉所雕成的玉觀音、盤龍百寶盒、翡翠玉如意,還有一些名家書畫……等,件件都十分值錢。確定都是真品後,孟家老四拿出算盤開始核算這十幾件寶貝價值多少。
  
  “四少爺,這些全是我們林家的傳家之寶,還有我這幾年的收藏,若非萬不得已,絕不會拿出來賣的,求你千萬給個好價錢。”林大富望著這些古玩,心裡不舍地在滴血,若非被逼急了,他又怎會捨得拿出來。
  
  “林老爺,你這些古玩的確很值錢,十幾件加起來,值三萬五千兩銀子,這是我可以給你的最高價錢了。”孟予澤手指飛快地在算盤上核算了下,說出當鋪可以給的最合理價錢。
  
  “再加上我這盒首飾呢?”
  
  林家大小姐將手上捧的紅色錦盒打開,裡頭有南洋珍珠項鍊、珠玉鳳釵、白玉髮髻、紅梅金步搖、梅花耳墜、紅玉石珠串……等,十幾件同樣價值不菲的首飾。
  
  孟予澤接過紅色錦盒,細細檢視這些首飾,笑道:“林姑娘,你這些首飾全是出自珠玉閣,加上你保養良好,這盒首飾我最多算你一萬兩……啊……大哥。”話說到一半,見到佇立在門口的高大身影,下意識吞咽了口口水。沒辦法,他自小就怕大哥那張冷臉。
  
  孟應虎大步走進店內,瞧了眼滿室的古玩珍品,還有老四手上的那盒首飾。感覺腳上似乎踢到了什麼,他低頭一看,彎身拾起,是一隻粉色香囊,上頭繡著一朵梅花,不禁令他想到懷裡的蝴蝶香囊。很明顯地,兩隻香囊繡工一看便知優劣,蝴蝶香囊的繡工較為精細。
  
  “那……是我的香囊。”
  
  一道如蚊蚋般細小的聲音在他面前響起,孟應虎抬頭看著眼前美麗的臉龐,見她雙目低垂,不敢迎視他的目光。
  
  林大富從驚愕中回神,慌忙涎著一張笑臉。“虎爺,您來啦!您放心,欠您的五萬兩銀子,我今天就算是散盡家財,也一定會還給你的。”他可不想從五萬兩變成五萬五千兩,好在還有這些傳家之寶可以救命。
  
  “這位是令千金?”
  
  孟應虎冷銳眼光盯視著站在林大富身旁的美麗較弱女子,瞧她連看他的勇氣都沒有。這才是一般姑娘家見著他的反應,目光不由得瞥向站在林家千金身後的紫衫身影。
  
  林大富誤以為他目光直盯著女兒瞧,手裡頭又拿著女兒的香囊,一雙老眼瞬間發亮,連忙將女兒推往他面前。
  
  “虎爺,這是小女,名喚依依,今年剛滿十八歲。若是虎爺不嫌棄的話,可收小女為妻或為妾,任憑虎爺決定。”
  
  此話一出,在場眾人全驚愕地看向孟應虎,而林依依的反應則是一臉慘白,不敢置信地瞧著孟應虎身後的爹,站在林依依身後的裴琉璃也是瞠大雙目直視著他。
  
  孟應虎冷眸掠過一抹寒光,盯視著林大富老臉上的算計。這老傢伙心底在想什麼他可是一清二楚,買女求榮這種事,虧他做得出來!
  
  “你當真想讓你女兒跟著我,不在乎只是一名沒有名分的侍妾嗎?”孟應虎再次確定這老傢伙的心可以狠到什麼程度。
  
  “小女若能跟在虎爺身旁,就算只是一名侍妾,也算是她的福氣。”林大富一臉諂媚地說。
  
  要知道白虎城幾乎是孟家的天下,生意遍及整個城鎮,各行各業孟家皆有涉足;而孟家又以虎爺為首,若真能攀上虎爺,就算女兒現在只是一名微不足道的侍妾,日子久了,說不定還可以得到一個名分。到時他沾女兒的光,好處可是撈不盡。有了虎爺這個大靠山,他在白虎城就可以呼風喚雨了。
  
  “爹——”
  
  林依依美麗的臉龐刷白,拉著她爹的手,眼眶含淚,直搖著頭,不敢相信親爹竟然打算這麼對待她,她可是他唯一的女兒啊!
  
  “你不能這麼做!除非你是真心喜歡這位姑娘,否則便是在糟蹋她。”裴琉璃飄到孟應虎面前低喊著。
  
  孟應虎凜冽的黑眸瞪視著面前敢對他說教的人。她把他當成什麼樣的人了?當真以為他是好色之徒嗎?
  
  “好。既然林老爺不在乎自己的女兒只是為我暖床的侍妾,執意要將女兒送給我,那我也不好拒絕了。我倒要看看養在深閨的林家大小姐和摘花樓的花魁牡丹姑娘上了床有什麼不同。我擇日會派人去接令千金,還請林老爺隨時做好準備。”
  
  孟應虎一雙冷眸直盯視著裴琉璃,一字一句地說,清楚地看見她眼中的不敢置信。
  
  旁人卻以為他是對著林依依說話。他話一說完,林依依隨即昏倒,一旁的丫鬟快一步地抱住她軟倒的身子。
  
  “多謝虎爺看得起小女,那我就等候虎爺派人來接小女了。”林大富無視女兒昏倒,一張老臉笑得十分開懷。
  
  “剩下的五千兩不用還了,就當是你賣掉女兒的銀子吧。”孟應虎冷峻的臉龐揚起一抹嘲諷,衣袍一揚,轉身大步離開。
  
  “多謝虎爺!多謝虎爺!”林老爺聽了是心花怒放,更加堅信自己如意算盤打對了,全然無視周圍的眾人對他不齒的目光。
  
  裴琉璃不由自主地跟在那抹高大身影後頭,望著他冷漠的背影,暗忖莫非她真的看錯了人嗎?
  
  孟家大宅一隅,十幾棵大樹圍成的一塊濃蔭之地,四名丫鬟趁著空閒偷偷聚在一起談論府裡發生的大事。
  
  “你們聽說了嗎?大少爺決定要納城東布莊林家千金做侍妾。”
  
  “對啊!而且聽說大少爺已經挑明不會給她任何名分。”
  
  “我還聽說是林老爺自己買女求榮,硬是要把女兒塞給大少爺,這件事情當時在當鋪裡很多人都看到了。”
  
  “可是大少爺為什麼會同意呢?難不成他真的喜歡林家千金?”
  
  “林家千金相貌倒是不差,也配得上大少爺;可是聽說她聽到她爹的決定後,在當鋪裡當場昏倒,且這幾天都以淚洗面,等著大少爺派人去接她。”圓臉丫頭說到最後,愈說愈小聲。
  
  “你們這幾個丫鬟在這裡嘴碎什麼!”
  
  一道沉怒的嗓音陡然響起,四名丫鬟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給嚇到,四人一回頭,在瞧見樹外的兩人後,全都嚇得身子抖如秋天的落葉般,連話都說不成句了。
  
  “……大、大夫人……”
  
  “……二、二少爺……”
  
  “你們四個是吃飽太閑了嗎?敢躲在這裡說主子的是非!再讓我發現,小心把你們全趕出府去,還不快去做事!”大夫人氣怒得橫眉豎目,怒瞪著四名不知死活的丫鬟。
  
  “是……我們再也不敢了。”四名丫鬟嚇得作鳥獸散,眨眼間消失無蹤。
  
  大夫人見丫鬟們全離開後,氣悶地歎了口氣。“義鵬,你說你大哥是怎麼一回事,一個牡丹還不夠嗎?為何又要納侍妾?他明明就不是個好色之人啊。”自己生的兒子自己清楚得很,所以大兒子的此番行為,才讓她這個做娘的十分不解。
  
  “娘,我也不知道大哥為何會做出這樣的決定,但奇怪的是已經過了三天,他卻遲遲沒有派人去帶林家千金回來,我也不知大哥是何想法。”這一點也是孟義鵬不解的地方。
  
  “你大哥決定的事情一向沒有人能干涉得了,除非他自己改變主意。總之,我不贊成讓林家千金進我們孟府的大門。”
  
  大夫人表明了自己的立場。現在這件事情所有白虎城的百姓都在談論,林大富妄想攀上孟家,不惜買女求榮,但她身為兒子的親娘,絕不同意這件事情。
  
  “我會找機會跟大哥談談的。”孟義鵬也只能這麼回答。他也很想知道大哥真正的想法。
  
  兩人邊走邊說,直到再也瞧不見身影。
  
  從另一頭假山後走出一抹高大身影來,孟應虎在娘親責?四名丫鬟時就已來到這裡,只不過刻意隱藏起行蹤,不想在娘親為他的事生氣時與她面對面。
  
  “我也很想知道你到底作何打算?”裴琉璃紫衫身形飄到他面前,目光直視著他。
  
  “這是我個人的事情,不關你的事。”孟應虎一雙冷眸瞪視著她。
  
  若非因為她的那句話,他又怎會惱火地故意這麼說!他沒想到的是自己竟會如此在意她的話,而她卻還在此對他興師問罪。
  
  “你不在乎你個人的名譽,但林姑娘的名聲卻等於是被你親手給毀了,你這樣會害了林姑娘一輩子。”
  
  裴琉璃被他的話給氣到了。那天他在當鋪當眾所說的話,所造成的影響何其大,大家口耳相傳,林姑娘的名聲算是毀了。
  
  如果他真打算收林姑娘為侍妾,就是蹧蹋了人家,她絕不允許這種事在她眼前發生。
  
  “你最好搞清楚,不是我毀了她的名聲,而是她爹全然不顧女兒的聲譽,只想攀住我虎爺,硬是將女兒塞給我。今日若不是我,也會是別人。”冷峻的臉龐一沉,咬牙從齒縫中蹦出話來。
  
  如果他可以觸碰得到她,他絕對會當場掐死她!
  
  “但你可以當場拒絕啊!”
  
  她就不信虎爺是可以任人操控的人,莫非他真的喜歡林姑娘?
  
  但據她這幾天的觀察又不像,否則他為何會遲遲不派人去接人呢?
  
  可話又說回來了,若是真心喜歡人家姑娘,又為何要當眾說出那樣蹧蹋人家姑娘的話來?她真是被搞糊塗了。
  
  “我為什麼要拒絕?林老爺盛意拳拳,而且林姑娘也算是個美人,我並不吃虧。何況你不也認為我是個好色之徒嗎?”孟應虎冷睨了她一眼,無意在這個話題上打轉,拂袖大步離開。
  
  他這話是什麼意思?
  
  裴琉璃瞠目結舌。難不成是因為她當時所說的話?一向聰慧的腦子,難得亂成一團。
  
  如果裴琉璃原先不知道自己為何會不由自主地跟在孟應虎身後,現在她終於明白了。
  
  望著被他棄置在枕畔旁的蝴蝶香囊,那是他刻意遺留下來的,這個男人很明顯地這幾天當她是空氣,故意當成像其他人一樣看不見她。一股複雜的異樣情緒浮現在她不該存在的心底。
  
  所以……他是在生她的氣。
  
  怪她多管閒事,不認清自己只是一抹遊魂,還妄想干涉他虎爺的事嗎?所以才會故意忽視她的存在,偏偏她又無法離開。
  
  就在她注視著蝴蝶香囊、陷入自己的思緒時……
  
  房門在此時被推開,走入一抹高大身影,兩人四目相對,下一刻,冷眸隨即別開,身後跟著孟義鵬一同走入房裡。
  
  “大哥,永方藥鋪被我們接收後,交給老五打理如何?老五對藥材向來很感興趣,現在又跟了章老學醫,交給他負責是最適合的了。”總不能讓那小子都不管家裡的生意,只顧著自己的興趣學醫,累死他們這幾個兄長吧。
  
  “也好,就交給老五去打理,順便警告他,我們孟家做生意從來沒有賠過錢,他若敢讓藥鋪賠錢,我會每天去藥鋪盯著他。”孟應虎撩袍坐了下來,接過大弟遞來的茶水。
  
  哇!大哥這招夠狠。
  
  有大哥這句話,相信老五絕不敢讓藥鋪賠錢的。
  
  弟妹們全都怕極了大哥的冷臉,只除了他還可以稍微抵擋——當然是得看情況,若是大哥情緒不佳,那可得先溜為妙。
  
  “我會一字不漏的轉告給老五。”孟義鵬在他身旁坐下,替自己斟了一杯茶,看著大哥冷峻的側臉,掙扎了會,小心翼翼地問:“大哥,娘要我來問你,真打算納林家千金為侍妾嗎?”
  
  孟應虎冷睨他一眼,把玩著手中的瓷杯。“你何時見我說話不算話來著?”
  
  孟義鵬聞言,吞咽了口口水。是是是!虎爺向來是一言九鼎,但一邊是娘親,一邊是大哥,這兩人他都得罪不起。娘真是會給他找麻煩,自己不敢來問大哥,卻硬是逼他前來。
  
  “大哥,你若是真心喜歡林姑娘,可收她為妻或作妾,侍妾實在是……”好歹人家姑娘也算是名門千金大小姐,這實在有辱姑娘家名節。
  
  “這件事就別再提了。你跟著我進房,就是為了這件事情嗎?”冷眸危險地瞇起,語氣卻溫和得駭人。
  
  “咳!大哥,我先去找老五,就不打擾你了。”孟義鵬見情況不對,腳底抹油先閃人了。
  
  孟義鵬離開後,高大身形走進以竹簾區隔的內房,脫下微髒的藍色外袍,從衣櫃裡拿出另一件青袍換上。
  
  裴琉璃見他打算繼續漠視她的存在,也就顧不得羞,身形跟著飄進內房。“你真的打算無視我的存在嗎?”這男人未免也太小家子氣了吧!
  
  孟應虎仍然當她不存在似的,當作沒聽見她說話,換好衣裳,就打算再出去,裴琉璃身形飄到他面前,目光直視著他,快一步地開口:
  
  “幫我把香囊燒掉。”
  
  聞言,這一會孟應虎倒沒當成沒看到她,冷眸直瞪著她。“你說什麼?”
  
  “幫我把香囊燒掉。我猜想我無法離開的原因,是因為那只香囊的關係。雖然我不明白其中的原因,但既然如此,就請你幫我把它燒掉。是你說的人鬼殊途,我應該去我該去的地方,不該繼續在這裡流連。”裴琉璃鄭重再說一次,她也不想一直跟在他身邊打轉。
  
  是啊!人鬼殊途、人鬼殊途,但她明明……
  
  孟應虎轉身走回床榻,拿起蓄意放在枕畔的蝴蝶香囊緊握在手中,冷眸微斂,沉吟不語。
  
  “還有一件事情,我想請你幫個忙。”
  
  “什麼事?”
  
  “我想知道我死了之後,府裡的情況如何。”這是她目前心中唯一的牽掛。
  
  “好。”他一口答應。
  
  “大少爺。”江威出現在房門口,雙目古怪地掃視了下房內。
  
  “有事?”孟應虎將手中的香囊放進懷裡,大步朝他走去。
  
  “這是你要的。”江威恭敬地朝他遞出一封信。
  
  孟應虎看也不看一眼,直接放入懷裡,見他還不退下。
  
  “還有事嗎?”
  
  “大夫人說如果你有空,想請你走一趟彩雲坊,要幫你裁幾件冬衣。”江威目光在房內轉了一圈,對上主子的冷眸,心下一凜,慌忙回話。
  
  “知道了,我這就去。”
  
  他的衣裳其實已經夠多了,但他每年的新衣仍由娘親親手裁制;娘親總說他虎爺代表整個孟家門面,決不能穿舊衣,以免有失體面。
  
  孟應虎大步走出房,江威忍不住再望了眼空無一人的房內,這才緊跟在主子身後。
  
  裴琉璃歎了口氣,無奈地跟在兩人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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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4-25 00:01:42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一輛馬車在大街上緩緩行進,吸引了眾人好奇的目光,眾人一看便知是孟家的馬車,只因馬車是以烏金木所雕制而成,看來氣派又華麗,車門上還刻有孟家標誌,一隻雙目炯亮的虎頭。
  
  馬車剛停在城北的一家酒樓前,一道高大身影步下馬車,瞥了眼酒樓前牌匾上“客雲樓”三個大字,隨即大步走了進去。
  
  “大少爺,您來啦!快請上二樓,祈公子已在包廂裡等您了。”小二一見著他,精神抖擻,語氣十分恭敬地帶路。
  
  孟應虎輕頷首,跟在小二身後,拾級而上,來到一間包廂前,不等小二叩門,紙門由裡頭迅速打了開來,一張粗獷的臉龐乍然出現。
  
  “虎爺快請進!”祈真側過魁梧的身形,邀請他入內。
  
  孟應虎大步走了進去,身後跟著江威,當然還有一道眾人看不到的紫衫身影。孟應虎看著滿桌菜色,不客氣地撩袍落坐。
  
  “虎爺,不好意思,還請您跑這一趟,應該是我親自登門拜訪才是;但因想請虎爺吃這一頓,只好勞駕您走這一趟了。”祈真隨後坐下,拱手朝他道歉。
  
  “武館的危機都解決了嗎?”拖了三個月的欠款,這個時候約他出來,該是有能力還錢了才是。
  
  “多謝虎爺同意我們武館延後還款,又不多算利息錢,這兒是一萬兩銀票,還請虎爺點收。”祈真奉上銀票,語氣萬分感謝。
  
  “不用向我道謝,若不是老三苦苦哀求我,我也不會答應。你與老三結拜一場,怎麼說也得給老三一個面子,免得那傢伙又在我面前煩。”孟應虎也不客氣地直言。若非如此,他怎麼可能不收三個月的利息錢,讓錢莊損失呢。
  
  祈真聞言,搔了搔頭,尷尬地臉一紅,率先朝他舉起酒杯。“再次多謝虎爺解決了武館的燃眉之急,我先幹為敬。”
  
  祈真心底十分明白,這次武館慘遭祝融之禍,重建的費用,多虧結拜兄弟孟開雲幫忙;就連在三個月前籌措不出還款,也是孟開雲開口向他大哥說清的,才能免于付利息錢,否則本金加利息,只怕更是雪上加霜了。
  
  孟應虎冷峻的臉龐似笑非笑。眼前這個男人果真與老三同一個德性,都是無心眼的直率之人,也難怪兩人會結為莫逆了。舉起酒杯,不似他豪邁暢飲,僅只是輕啜了口酒。
  
  “虎爺,您千萬別客氣,這一頓我請客,還請儘量用。”祈真朝他碗裡夾進了不少好菜。
  
  “這一桌酒菜抵了三個月的利息錢,這麼不划算的生意,我當然是不會客氣的。”孟應虎看著滿碗的菜,戲謔地說。而且這人請客,竟還選在孟府自家的酒樓裡,還真不知讓他說什麼才好。
  
  祈真大老粗一個,對虎爺一席話也只能苦笑以對,暗忖應該叫孟開雲一道來才是,這個虎爺他實在不知要如何應付。
  
  “你別欺負人家老實,不是每個人都鬥得過你虎爺的。”裴琉璃看不過去,忍不住在他身旁開口。
  
  “虎爺說的是。日後若是有用到祈某的地方,儘管開口。”祈真心底明白這份人情肯定是欠下了。
  
  “記住你的話。日後若是有需要你相助的地方,我可不會客氣。”拿不到三個月利息錢,換成一份恩情,他並不吃虧。
  
  “祈真不敢忘。”祈真一臉嚴肅地拱手,渾厚的嗓音擲地有聲。
  
  在一旁的裴琉璃不由得幽幽一歎。這個男人還真是商人本色,一點虧都不肯吃啊。
  
  兩人用膳到一半,祈真邊吃著飯,一臉掙扎地覷著對座的孟應虎。他是個直腸子,有話憋不住,但這話還真不知該說還是不該說。
  
  “祈真,你有事要告訴我嗎?”從方才開始用膳時,就見他不時一臉猶豫地偷望著他。看這個藏不住話的直爽漢子欲言又止的模樣,倒是令他十分好奇是何事會令他如此顧忌。
  
  “這個……虎爺,您真的喜歡林家千金嗎?”祈真提心吊膽試探地問。
  
  孟應虎冷峻的臉龐一沉,唇角勾起一弧冷笑,冷眸如刃射向對座明顯坐立不安的男人。
  
  “這件事情又與你何關?憑你也妄想干涉我的事嗎?”就算這件事情鬧得滿城風雨,但他虎爺的事情還輪不到這傢伙來對他說教。
  
  “不不不!虎爺您誤會了。”祈真嚇得臉色發白,吞咽了口口水,緊張地雙掌在他面前揮舞。“是我親眼目睹林家千金和一個男人私奔了。”祈真趕緊一口氣說完,忍不住拭去額上的冷汗。
  
  孟應虎冷峻的臉龐深沉難測,舉杯一飲而盡。“把話說清楚。”
  
  “今兒個一大早,我就到了白虎城,原本想先去城東當鋪找開雲,經過一條胡同時,瞧見一輛馬車停在那裡,然後我就看到林家千金行蹤鬼祟地從自家後門走出來,接著是私塾的韋夫子也偷偷摸摸地出現,兩人一起坐上馬車離開了。”
  
  他當時瞧見時也嚇了一大跳。沒想到韋夫子平日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樣,竟會與林家千金做出私奔這種傷風敗俗的事情來,實在是枉為人師了。
  
  “江威,去查清楚是否真有其事。”孟應虎冷峻的臉龐令人猜不透他平靜面容下的真實情緒。
  
  “是!”江威銜命迅速離開。
  
  祈真眼見包廂內只剩下兩人,沉悶的氣氛在包廂內緩慢流動,未免說錯話,只好埋頭猛吃。
  
  約莫過了兩刻鐘,江威回來,將探聽到的消息向主子回報。
  
  “大少爺,林姑娘的確是今兒個一早就失蹤了,林老爺正急著派人去找,嚴禁下人走漏這個消息。”
  
  “是嗎?”孟應虎冷峻的臉龐揚起一抹邪笑,把玩著手中的酒杯。“去通知林大富,今晚將女兒送到府裡來。”
  
  江威一愣,忍不住脫口:“可是林姑娘已失去蹤影,林老爺又要如何交人呢?”
  
  “交不出來,那也得林大富親自來向我交代清楚。我在林姑娘身上花了五千兩銀子,可不能白花。我倒要看林大富如何向我交代。”薄唇勾起的冷笑格外令人發毛。
  
  “是!”江威不再多問,再次退下。
  
  聽聞這一切的祈真,心下不由得慶倖,好在他的莫逆之交是孟家老三,孟家人一向護短,虎爺身為大哥更是,才會對他格外手下留情。新下暗忖日後千萬不要與虎爺為敵,此人攻於心計,絕非常人比得上。
  
  “你又在算計什麼了?”裴琉璃身影飄到他面前,皺眉瞪視著他臉上深沉的笑,著實不喜歡他此刻臉上的神情。
  
  “祈真,這一頓飯就謝了,時候不早了,我也該走了。”孟應虎沒理會面前的人的質問,高大身形一起,大步走出包廂。
  
  “虎爺慢走。”
  
  祈真目送他離去,忍不住籲出一口長息,這才發覺從方才到現在,自己的胃部就一直緊張地悶痛著,現下總算可以輕鬆地享用午膳了。
  
  孟應虎高大的身影步下階梯,來到酒樓門外,正準備步上馬車,卻在此時聽到身後傳來的驚呼聲——
  
  “是蕭大哥!他怎麼會在這裡?”
  
  裴琉璃目光難掩驚訝,望著從酒樓門前走過的頎長身影,不舍的目光停留在他背影上久久……
  
  目睹這一切的孟應虎冷眸掠過一抹寒光,冷峻臉龐一沉,高大身影步上馬車,在他欲關上車門時,發覺到她的目光仍未收回,一股莫名的惱怒瞬間襲上他的心頭,用力關上車門,低喝:
  
  “走吧!”
  
  是夜,林大富親自來到孟府大宅,在僕人的帶領下,穿過占地遼闊的山林造景、假山流水、亭臺樓閣,來到位於府內東側的虎嘯閣。
  
  這一路上的景物在在令林大富目不暇給,心驚孟府的財勢,更加懊惱女兒毀了他盤算好的美好遠景。
  
  剛踏入虎嘯閣的月洞門,即見到一道側對著他的高大身影,但見他雙臂環胸,注視著庭院一隅,冷峻的臉龐沉凝,薄唇緊抿成一直線,一看即知他此刻心情絕對稱不上好。
  
  僕人見狀,把人給帶到後,十分機靈地趕緊離開,留下惴惴不安的林大富獨自去面對。
  
  孟應虎冷銳的目光直瞪著角落那抹紫衫身影,注意到她從酒樓回來後就一副鬱鬱寡歡的模樣,心想那個她口中的蕭大哥到底是誰?
  
  由她的反應看來,那男人必是她心之所系之人;而這個猜測令他胸口鬱結,一股悶氣盤旋在胸口。
  
  “……虎爺……”林大富囁嚅的聲音在他身側響起。因苦等不到虎爺回應,他只好出聲叫喚。
  
  孟應虎高大的身形旋過,如刃目光直視著林大富,瞧得他渾身無法抑制地起了一陣哆嗦。
  
  “林老爺,怎麼不見你帶令千金前來呢?”他明知故問。
  
  聞言,林大富雙膝一軟,朝他跪下,在他冰冷的目光注視下,身子難以克制地抖個不停,吞吞吐吐地說:“虎爺,小女不識好歹,與人私奔了,還請虎爺高抬貴手,就當沒這一回事吧。”
  
  “沒這一回事?”眼角餘光瞥到角落的那抹身影朝這望來,總算沒再當他不存在了。“林老爺你是在說笑嗎?全白虎城的人都知道你將女兒送給我當侍妾,現在令嬡與人私奔,豈不是讓我虎爺成了全城的笑柄?大家背地裡豈不要說我虎爺竟比不上那個窮夫子,擺明讓我顏面無光,你說這件事情有那麼容易算了嗎?”這老傢伙真當他虎爺是個好唬弄之人嗎?
  
  “那……虎爺,你打算怎麼辦呢?”
  
  林大富如今悔之已晚,先前實不該妄想高攀,這下得罪了虎爺,只怕他在白虎城難有立足之地了。
  
  “我自會派人將令嬡捉回,這件事情沒那麼容易算了!我要讓大家都知道,背叛我虎爺的人會有何下場。林老爺你先回去吧,這件事我自會處理。”孟應虎衣袍一揚,示意他可以走了,大步走回寢房。
  
  林大富一臉如喪考妣,垂頭喪氣地拖著老邁的身子離開。
  
  “你方才說的可是真的?你真的不打算放過林姑娘嗎?”裴琉璃跟在他身後飄進房裡。
  
  “我虎爺說話何時不算話了?”孟應虎走進內房,脫下外袍,暗忖她總算將心思放在他身上了。
  
  “這件事情就不能這樣算了嗎?畢竟現在就算找回林姑娘又能如何呢?難道你當真單算收她為侍妾嗎?”裴琉璃輕歎了口氣。
  
  她早就看穿他根本無意于林姑娘,卻還故意將事情鬧大,逼得人家姑娘私奔,名聲也徹底毀了,這男人卻仍不肯收手。
  
  “算了?你方才應該聽得很清楚,我虎爺從不做虧本生意。不出三天,我自會派人將林姑娘和那位窮夫子捉回,要林老爺給我一個交代,我才有可能放過他女兒。”若不這麼做,今後大家又怎會將他虎爺放在眼裡。
  
  裴琉璃知道要他收手不容易,但又不想他逼人太絕,雖然這根本不關她的事,但她就是無法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到底要這麼做,你才肯放過他們?”
  
  “為什麼你這麼關心這件事?”孟應虎坐在床沿,雙臂環胸,冷眸瞪著面前飄浮的紫衫身影。“上回李老是你外公,你替他求情還情有可原;可這回你與林姑娘根本素不相識,為何又要多管閒事?”這女子也不認清自己此刻的狀況,還一再干涉他的事,真有那麼好打抱不平嗎?
  
  “我只是可憐林姑娘罷了。你根本無心收她為侍妾,何不藉此機會算了?至於你虎爺的面子,大可叫林老爺賠錢了事。”她提出建議,就盼他到此為止。
  
  “要我收手可以,但我有一個條件,就看你答不答應。”一個主意瞬間在腦海中成形。
  
  “什麼條件?”為何又會扯上她?
  
  “珠玉閣三位小姐色藝雙全眾人皆知,我要你們姊妹三人其中一人委身嫁給我,我就放過林依依。”冷銳眸光隱含算計,直直盯視著她,開出他的條件,等著她的反應。
  
  什麼?!裴琉璃瞠目結舌地瞪著他,瞧他一臉嚴肅,不像是在說笑,所以他這話是認真的?
  
  心裡不知何故浮現一股異樣情緒,不及細想個中原由。“你要我兩個妹妹其中一人嫁給你?”她再次確認。
  
  “我說得很清楚,是你們姊妹三人的其中一人。”他再次重申。
  
  “不可能!”裴琉璃一口否絕,兩個妹妹的婚事她不能任意作主。
  
  “為什麼不可能?嫁給我,並不委屈。”雖然她裴家有皇室庇蔭,但以他孟家今時的財勢地位,絕不致令她委屈。
  
  “小妹珊瑚,二皇子絕不可能會放手的。大妹瓔珞,就算她目前沒有意中人,我也不能隨意替她作主,更何況她與你根本不相識。”婚姻乃終身大事,這件事她無法作主。
  
  “那麼你呢?”眸光如炬,直直盯視著她。
  
  “我?”裴琉璃錯愕地瞪著他。“我已經死了,又怎能嫁給你?”人鬼殊途,又要如何成親?
  
  “別忘了,民間習俗中有冥婚。”孟應虎挑眉,提醒她。
  
  裴琉璃注視著他嚴肅的神情,知道他是認真的,著實不懂這個擅于算計的男人在想些什麼。
  
  “為什麼?你虎爺一個活生生的人不娶,為何要娶我這個已死之人?我是哪一點令你著迷呢?”
  
  她這一抹遊魂圍繞在他身邊,他不是一直覺得她太多管閒事了嗎?為何還想娶她?
  
  “我喜歡你直言無畏與我據理力爭的勇氣,從來沒有人有這個膽識。我不需要一個對我言聽計從、唯唯諾諾的妻子。”
  
  他承認他在不知不覺中受到她的吸引。他虎爺一向精于謀算,既早知自己的心意,當然選擇先下手為強。
  
  “可是我已經死了,成了一抹遊魂,就算像現在這樣陪在你身邊也不知道還能多久,你確定你真的想娶我嗎?”
  
  裴琉璃不得不懷疑他在算計什麼。娶她這抹遊魂,豈是一個精明商人會做的事,他不是一向不做虧本生意嗎?
  
  “我很確定自己要娶你,現在就看你是否願意委身下嫁了。”孟應虎篤定重申自己的心意不變。
  
  “即使我已死了,你也堅持要冥婚?”
  
  “沒錯。我要的是名正言順。”
  
  “好,我答應。”反正她已經死了,就當是死後做件善事,如果這樣可以令他收手,她何樂而不為呢?
  
  “一言既出,駟馬難追。我虎爺可不容人戲耍。”他警告地說。
  
  “我裴琉璃說話算話,絕不後悔。只是你預計何時去青龍城迎娶我的牌位?”
  
  “這事我自會安排。時候不早了,我要睡了。”話一說完,翻身躺上床榻,蓋上絲綢錦被,不再理會她。
  
  裴琉璃打量著床榻上閉目的男人。他面容偏冷,就連笑時也給人一種不是真心的感覺。
  
  想到方才兩人的談話,為何她愈想愈覺得有絲古怪?他說他喜歡她的直言不諱,所以不惜要娶已死的她為妻。
  
  可她對他又是何種感情呢?
  
  從一開始看不慣他的作為,她處處干涉;當她聽到他欲收林依依為侍妾時,還有方才誤以為他打算娶兩個妹妹其中一人時,她心中為何會浮現起一股酸澀的異樣?莫非已成遊魂的她對他竟有了感情?
  
  不可能!她喜歡的人明明是蕭大哥,又怎會喜歡上這個唯利是圖的男人?
  
  陷入自己思緒的她,懷著滿腹心事飄離內房。這件事她可得想清楚才行。
  
  渾然未覺在她身形飄離後,床榻上的男人睜開雙眼,冷峻的臉上有抹笑意,顯然十分樂見自己帶給她困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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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4-25 00:02:02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初冬的午後,在下過一場大雨後,更顯得寒意十足。
  
  孟府西側的頤芳閣是孟應虎娘親所居住的院落,平時閒暇時,她總會邀請六個妹妹來閒聊,培養姐妹間的情感。
  
  孟府家大業大,難得的是七個妻妾都能和平共處,十個子女也都能相敬相愛,並沒有發生大戶人家妻妾鬥爭、手足相殘的事。這全賴孟家的祖訓,嚴禁妻妾間明爭暗鬥和手足鬩牆,一旦發生,一律踢出孟家,永不被承認是孟家子孫。
  
  大夫人在自己房裡的花廳與六個妹妹閒聊,一旁的丫鬟在送上茶點後就退下,讓七人能暢所欲言,不被打擾。
  
  “大姐,好在林家小姐發生了那樣的醜事,才教應虎放棄讓她進門的念頭,讓你省了不少煩惱。”二夫人說起前陣子鬧得滿城風雨的事情。
  
  “說起這件事情,我才覺得奇怪。應虎怎麼會那麼輕易就放棄嚴懲林老爺的事,只叫他賠償五千兩就放過他了,這實非那孩子向來的行事作風。”提起這件事,就連身為親娘的她都深感疑惑,以她對大兒子的瞭解,不該會那麼輕易就放手才是。
  
  “沒錯,我也覺得奇怪。還記得一個月前,林老爺親自來府裡見應虎,兩人的對話被經過的丫鬟偷聽到,應虎說過林老爺父女讓他成為全城的笑柄,非要把林家小姐捉回來不可。可隔了一天,他卻改變了主意,只叫林老爺賠償五千兩銀子,並命人放話,若再有人將他和林依依一併提起,絕不饒過那人。自此,就再也沒人敢公開談論這件事了。”三夫人回憶起這件事,也是滿腹疑竇不解。
  
  “這的確不像是犯到應虎頭上會有的懲罰。”四夫人也有同感。
  
  “你們還記得嗎?年初時,妤嬿遭到剛搬來白虎城的簡福安調戲,還揚言要娶妤嬿做他的第三房小妾,嚇得妤嬿大病一場;後來應虎知道了,你們還記得他怎麼處理這件事的嗎?”五夫人故意問著其他六位姐妹。
  
  “應虎不但讓簡家的茶莊生意變得有貨無市,沒人敢上門,還設計簡福安入賭局,搞得簡家傾家蕩產。後來他知道是得罪了我們孟家,才會招來如此橫禍,嚇得他舉家遷移。”六夫人回憶道,這件事當時在白虎城裡海喧騰一時呢。
  
  “沒錯,這才是應虎一貫的行事風格,可他卻輕饒了林大富,莫非個中有我們不知道的原因?”七夫人納悶地問。
  
  “我這個兒子,我清楚得很。他不可能一夜之間就變得仁慈,若是我沒猜錯,他一定是有什麼事瞞著我們。”大夫人凝眉細思後,說出她的結論來。
  
  “大姐,應虎年紀也不小了,他無意成親,其他四個弟弟似乎也不急,這可不行,我們七個要拖到何時才能抱孫啊!”二夫人想到催促兒子成親,他卻回說大哥尚未成親,做弟弟的不敢僭越,擺明是拿他大哥當擋箭牌來敷衍她。
  
  大夫人想起這件事也是頭痛得很,偏偏大兒子現在是孟家的掌權人,她的話他根本聽不進去。
  
  “不如我們私下物色幾個不錯的姑娘,再製造機會讓兩人見面。”三夫人提議。
  
  “這主意是不錯,就這麼辦吧。”大夫人也想不出更好的辦法了。
  
  “那好,我們大家分頭進行吧。”四夫人開心地說。
  
  太好了!總算又有事情讓她們忙了,才不至於讓她們閑得慌。
  
  窗外大雨滂沱,伴隨著冬雷陣陣,打落不少院裡的樹葉。
  
  裴琉璃站在窗下,望著窗外的雨幕,陡地一隻長臂從後伸來,關上窗檑。
  
  “雨勢太大,雨水會濺到房裡來。”低沉的嗓音在她身後響起。
  
  裴琉璃旋身,望進他那雙深沉的冷眸,注意到他一隻大手舉起,似是想碰觸她的臉,最後卻又放下,那眸底的火熱,令她不自在地別開視線。
  
  自她答應嫁給他後,他老是用這種炙熱的眼神看著她,讓她這抹遊魂實在不知該如何面對他。
  
  裴琉璃逃避的身影飄到他方才埋首專注的四方桌旁,好奇他究竟在忙些什麼。這一看,不覺驚愕得雙目大睜,直瞪著桌上那張畫。
  
  “我在畫我娘子,如何?我娘子是否是難得一見的美人?”孟應虎拿起他方才畫好的畫,笑看她慌亂無措的反應。
  
  “你開心就好。”她絕美的臉上浮現羞窘,他這可是在對她挑情?
  
  裴琉璃有些招架不住他這一個月來對她明顯的態度轉變;他是否因為她這抹遊魂不知何時會消失,所以才會趁著四下無人時,與她培養夫妻間的感情?
  
  但這又何必呢?
  
  人鬼殊途,他應該把時間花在能與他攜手到老、為他生兒育女的女子身上才是;可為何在這麼一想,她胸口反倒浮現一股莫名的難受呢?
  
  “琉璃。”低沉的嗓音在她耳畔輕喚。
  
  嚇!裴琉璃驚嚇到,他是什麼時候靠得那麼近的?身形一飄,瞬間拉開兩人間的距離。
  
  “有什麼事嗎?”瞧著他向來冷峻的臉上竟浮現一抹笑意,黑眸如炬,注視她的目光像他即將到手的獵物,偏偏她又無法離他太遠。
  
  “沒什麼,只是喜歡叫你的名字罷了。”孟應虎冷眸含笑,笑看她愈來愈無法在他面前保持冷靜的模樣。
  
  很好!這就是他要的。他可不允許兩人之間只有他對她動心,她卻置身事外,冷眼看著他沉淪。
  
  什麼?!這下子裴琉璃著實不知該如何回應了。
  
  這男人很喜歡叫她的名字,這一個月來,想到就叫,叫得還不夠嗎?
  
  真不懂她的名字有什麼好叫的,瞧他還叫得一臉笑意,讓她愈感無力招架。
  
  “咳!你不是很忙嗎?就算現在外頭下著大雨,你應該也有很多事情要忙才是。”裴琉璃不知該如何回答,只好急急轉移話題。
  
  “我難得決定清閒一天,在房裡陪著我的娘子不好嗎?”孟應虎冷眸染上笑意,似逗她逗上癮了。
  
  他話一定要說得這麼曖昧嗎?
  
  裴琉璃再次輕咳了幾聲,下意識地身形又飄遠了些。這個男人左一句娘子,右一句娘子,令她著實不知該如何回答。雖然婚事是她親口允諾的,但面對他挑情似的口吻,她還真是應付不來。說不上喜不喜歡,只是不知該如何應對。
  
  “大哥!不好了!出事了!”
  
  孟開雲人未到聲先到,撐著傘扯著大嗓門,一路快步走進虎嘯閣,身上衣衫被大雨淋濕不少。
  
  在房裡的孟應虎聽見這耳熟的大嗓,先是劍眉微擰,而後忍不住惋惜地低歎,好不容易趁著大雨偷得浮生半日閑,又被破壞了。
  
  “大哥!”孟開雲直接推開雕花大門,大剌剌地走進房裡,恰巧見到大哥手裡拿著一張畫,在他進房時立刻將畫卷了起來,眼底掠過一抹狐疑。
  
  “有什麼事大呼小叫的?!”孟應虎皺眉低斥。
  
  “大哥,不好了!虎山在經過連日豪雨沖刷下,泥土鬆動,落石滾落,山下的幾間房舍全被埋了,有的人幸運逃了出來,裡頭有不少難民是我們孟家的夥計,現在全在老五的藥鋪裡,二哥已趕了過去。”孟開雲一口氣說完,毫不拖泥帶水。
  
  聞言,孟應虎冷峻的臉孔一沉,放下手中的畫,大步往外走去。
  
  “大哥,等等我啊!”孟開雲見大哥一言不發逕自走人,連忙跟上。
  
  裴琉璃身形自然地飄在兩人身後。
  
  孟記藥鋪裡裡外外擠滿了一群難民,眾人臉上絕望、哀傷、空洞、茫然的神情,令人不忍卒睹,哭泣聲不時響起。
  
  一場天災,讓多少家人骨肉分離,有的成了孤兒寡母,有的成了孤苦無依的老人,留下來的人,不但得面對失去至親的痛苦,還得面對未來不知該如何生活下去的恐慌。
  
  “大家先喝碗姜湯暖暖身子吧。”
  
  孟繼允俊秀的臉上掛著和煦笑容,吩咐夥計為每人送上一碗熱姜湯。
  
  眾人分別接過姜湯,熱騰騰的姜湯入腹,溫暖了冰冷的身心,感受著雪中送炭的溫暖。
  
  “二哥,現在這群人該如何安置才好?”孟繼允問著趕來的二哥,這些難民裡有不少是孟記錢莊、當鋪、酒樓或是其它產業的夥計,于情于理不能不管。
  
  “這倒是有些棘手。老三已經去請大哥,等大哥來了再說吧。”孟義鵬掃視鋪裡或坐或站的十幾人,一時之間倒也想不出什麼方法來。
  
  “虎爺來了!”
  
  “大少爺來了!”
  
  眾人見到由遠而近的一道高大身影,紛紛站了起來,心底明白自己未來的命運會如何,全掌握在這名白虎城裡無人敢惹的虎爺身上。
  
  孟應虎在江威的撐傘下踏入藥鋪裡,冷銳的眸光掃過藥鋪裡的眾人,看出眾人眼底的企求,裡頭有幾張熟面孔更是他時常看到的,大家睜大雙眼全等著他開口。
  
  “大哥,該如何安置這些人呢?”孟義鵬走到他身旁,替在場的眾人開口。
  
  “虎山崩塌,落石滾落,掩埋了山下的房舍,這原屬天災,並不歸我們孟家所管。縣衙的人應該要幫忙處理才是,為何會將所有的人全收容到我們藥鋪裡呢?”孟應虎提出疑問,目光在自家兄弟身上轉了一圈。
  
  “大哥,是我見這群人沒有地方去,縣衙的人也不管,裡頭又有不少人是我們的夥計,才會將人全集合到老五這裡來。”隨後進來的孟開雲將傘擱到一旁,自動招了。
  
  “老三,你倒挺會擅自作主的。既然如此,你又找我這個大哥來這裡做什麼?”孟應虎俊臉一沉。這小子既然已決定先斬後奏,就該自己收拾接下來的殘局,又何必事情做到一半,再來找他!
  
  “這個……大哥……”孟開雲見大哥變臉,吞咽了口口水,求救的目光望向站在一旁的兩兄弟。
  
  “江威,我們走!”孟應虎懶得蹚這渾水,他可不想老是收拾這些弟妹所惹出來的麻煩。
  
  “大哥,你先別走!”
  
  孟開雲壯碩的身形急忙擋住他的去路;在這初冬下著大雨的濕冷天氣裡,他卻急出一身冷汗。心底明白大哥這一走,後面的事情若是處理不好,他絕對會死得很慘。
  
  “你二弟是出於一片善心,況且這些人也真是無家可歸,你就不能幫幫他們嗎?”裴琉璃在一旁也看得著急,身形飄到他面前說清。
  
  冷眸瞪了她一眼,知道若是不管這些人,她鐵定又會在他耳邊叨念他無情無義這些話。
  
  罷了!誰叫他有這些老愛給他找麻煩的家人。
  
  孟應虎旋身直視著孟義鵬,懶得再看孟開雲一眼。
  
  “老二,把這些人全帶到城南的大宅裡,先暫且安置在那裡,但這並非長久之計。”精銳的眸光掃視眾人一眼。“孟府可以助你們重新修宅,但費用必須是你們向孟記錢莊借貸。若是你們同意的話,我會叫人白紙黑字,寫明分期償還的契約。你們放心,這回錢莊不會向你們收取任何利息,相信你們大家也不會有不想還錢的念頭。這件事情,老二,就交給你全權負責。”
  
  這可是他難得大發慈悲,又做了一樁虧錢的生意,不悅的眸光掃向身旁飄浮的紫衫身影,見她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扯唇冷哼。
  
  “可是……虎爺!我們孤兒寡母根本無力去償還,孩子的爹連同房子被土石給掩埋了,今後我們都不知該如何過日子了。”一名婦人抱著孩子,悲從中來,忍不住又抽泣起來。
  
  “是啊!虎爺,我的兒子媳婦全都死了,只剩下我一個該死卻沒死的老人,今後可怎麼過日子才好。”一名老人神情悽楚地說。
  
  其他人聞言,也忍不住哭了起來,好不容易眾人才止住的悲傷情緒,受這一牽引,竟又蔓延開來,哭泣聲斷斷續續又響起。
  
  孟應虎額上青筋微冒,瞪了眼站在門邊的老三,孟開雲趕緊陪笑,壯碩身形閃到孟義鵬身後,心虛得不敢面對大哥的瞪視。
  
  “若是今後不知該何去何從的,可留在孟家看是錢莊、當鋪、酒樓、彩雲坊,或是其它產業幫忙,這些就交給老三你去負責了。如果大家沒有意見,老二先帶這些人去城南大宅安置。”
  
  孟應虎輕揉額際。他一向只在意生意是否賺錢,這次被幾個弟弟一搞,硬是做了一樁徹底賠錢的生意。
  
  “大家請跟我來。”孟義鵬趕在大哥反悔之前,趕緊催促大家離開。
  
  “謝謝虎爺收容!”
  
  “謝謝大少爺幫忙!”
  
  大家經過孟應虎身邊時,雖然畏懼他臉上冷峻的神情,仍是感激地紛紛道謝,而罪魁禍首孟開雲則機靈地混入人群裡,趕緊開溜。
  
  “謝謝你幫了大家。其實你這個人眼裡並非只有利益,你還是有良善的一面。”裴琉璃笑望著他,打從心底開心他並非見死不救之人。
  
  孟應虎原本不悅的情緒在瞧見她絕美臉上的笑容時,眸底掠過一抹火花,胸口的煩悶瞬間消逝。
  
  “你錯了,我可是地道商人,這種賠錢的生意,只此一樁,下不為例。”否則他又要如何撐起孟家的家業呢?
  
  “其實你並非狠心之人,只是不想讓人知道罷了。”
  
  否則他也不會在聽見出事時立即趕來這裡處理,他只是不想讓人知道他的善行罷了。就連方才安排的那些事,他表面上看來不是心甘情願幫忙,但她就是知道其實他早就想好要如何安置這些人了。
  
  “是嗎?娘子你又瞭解為夫多少?”孟應虎唇角揚起一抹戲謔,目光在瞧見江威和老五目瞪口呆的神情後,臉色一變。
  
  可惡!他竟忘了還有其他人在。急忙大步走了出去,高大的身形在江威撐傘下消失在雨幕中。
  
  “大哥……他方才是在和誰說話?”孟繼允怔愣地佇立原地,想起方才大哥臉上那難得出現的溫柔神情,久久無法回過神來。
  
  是日久生情嗎?
  
  當裴琉璃發覺自己的目光會不由自主凝望他、注意他的一舉一動,這才發覺自己竟在無意中對他放下來了感情,這是身為一抹遊魂不該有的情感。
  
  “大哥,那些難民都已安置好了。一些老人或是婦人就交由妤嬿安排在彩雲坊做些輕活。”孟開雲將安置好難民的事回報給大哥知道。
  
  “陳縣令十分感謝我們孟家願意出手幫這個大忙,直說要登門向大哥道謝,我已替大哥回絕了。”孟義鵬知道大哥不喜歡這些送往迎來的事,所以先替他拒絕了。
  
  “做得好。”孟應虎的確不喜歡見到陳縣令,那些客套虛假的繁文縟節,他懶得去應付。目光瞥見坐在身旁時而皺眉、時而貝齒輕咬的人兒,她在煩惱什麼?
  
  “大哥……”孟開雲正欲開口,卻被身旁的二哥給阻止,納悶地望向二哥。
  
  孟義鵬從方才踏進書房就發覺到大哥身旁多放了一把椅子,問題是那張椅子上明明沒有人坐;還有老五曾向他提起大哥反常的舉止,對證現在看到大哥一臉關心的目光望著身旁的空位時,令他不得不懷疑,大哥是否撞邪了。
  
  “如果沒事的話,你們先出去吧。”孟應虎目光仍不離身旁的人,揮手示意兩人先行離開。
  
  這會連孟開雲這個粗神經的人也察覺到不對勁了。大哥專注的目光是在看誰?疑惑的眼神望向身旁的二哥。
  
  孟義鵬拉著他一同離開,離去時再回頭看了眼仍維持方才動作的大哥,眉頭不禁皺起。看來這事他得好好問問江威了。
  
  “你在想什麼?想得這麼入神?”孟應虎不喜歡她此刻臉上煩惱的神情,更何況她人坐在他身旁,心思就該全放在他身上才是。
  
  裴琉璃被他這一問,才驚覺自己陷入思緒太久,沒有察覺到他兩個弟弟已離開,而他精銳的目光又看了她多久,陡地一陣莫名心慌,為了剛才煩惱的事。身形迅速飄移,遠離桌旁,背對著他。
  
  “沒什麼,只不過突然想念起家人罷了。”
  
  孟應虎冷眸掠過一抹慍色,高大的身形一起,離開桌案,來到她身後。
  
  “你想見你外公嗎?”
  
  “莫非你要幫忙?”裴琉璃驚喜地轉身面對他,她的確是很想念家人。
  
  “同在白虎城,我可以去找李老,這樣你不就可以見到你外公了嗎?”這一點小忙他是可以幫忙的,只要能看到她開心的笑容。
  
  他溫柔凝望她的神情,令她羞赧得不敢迎視。他是想討好她嗎?
  
  “謝謝你。”
  
  “不用道謝。你外公也就是我外公,我的確是該去見一見,不是嗎?”忍住想碰觸她的渴望,至少她此刻還在他面前,讓他看得到,可以和他說話,他可以暫時忍耐。
  
  “你可別亂說話。”聽他這麼一說,她反倒不安了起來。
  
  “你怕什麼?是你親口同意嫁給我的,難不成你想反悔?”冷銳眸光危險地瞇起。
  
  “我沒有!”裴琉璃面對他偢變的俊臉,下意識地身形再飄離他幾步,此舉更惹來他的不悅。“只是我覺得你應該先去向我爹娘提親才是。”外公和外婆年紀大了,她可不想嚇著他們。
  
  “這事我自有安排。”時候到了,他自然會去。
  
  叩叩。此時門外傳來敲門聲,打斷兩人的談話。
  
  “大哥,娘有事找你。”書房門外站著的是去而複返的孟義鵬。
  
  下一刻,書房門由內被打開來,孟應虎高大的身形走了出來,瞥了大弟一眼,大步走了出去。
  
  孟義鵬注視著大哥的背影,想起方才和老三逼問江威的情形……
  
  “江威你老實說,大哥身邊是不是多了什麼不乾淨的東西跟著?”孟義鵬將江威拉到遠離書房的角落裡逼問。
  
  “我不能說。”江威無懼他的逼問,不說就是不說。
  
  “所以是真的囉!”孟開雲由他的回答猜出,急得拳頭緊握在他面前揮舞。“江威,你最好老實說清楚,否則你就等著和我大打一架。”
  
  江威瞄了眼面前的拳頭,再看了眼孟義鵬,知道想從這兩人手中離開不是件容易的事,既然兩人已察覺了,那就不算是他多嘴了。
  
  “我只能說大少爺身旁的確跟著一個大少爺看得見、其他人都看不見的『人』。”
  
  “那是鬼不是人好嗎!”孟開雲急得大吼。
  
  “那個人是女子吧。”孟義鵬這話倒說得十足肯定。
  
  “沒錯。”江威回道。
  
  “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孟義鵬急著再問。
  
  “大約有兩個月了。”江威想了下才回答。
  
  “什麼!那麼久了?!大哥竟然什麼也沒說!”孟開雲又在哪裡鬼吼鬼叫。
  
  “老三,你給我安靜一點,你是想將大家都引來嗎?”孟義鵬忍無可忍地斥喝。“大哥該不會是喜歡上那個女人了吧?”孟義鵬問出他心中的擔憂。
  
  “沒錯,大少爺有意要冥婚。”江威瞧著兩人苦惱的模樣,“好心”地再多透露一些消息來。
  
  “什麼?!”這回事兩人異口同聲驚呼。
  
  “兩位少爺,請恕我不能透露太多,我言盡於此了。”江威身形迅速從兩人間閃過,留下兩人去頭痛他方才透露的訊息。
  
  思緒拉回現在。就是因為如此,他才會同意幫娘的忙,就盼大哥回心轉意;他實在不懂一向精明的大哥怎麼會愛上一縷芳魂呢,竟然還決定冥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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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4-25 00:02:28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客雲樓,二樓靠窗角落處,坐著一男一女,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男人高大剛毅的俊臉透著冷厲之色,一看就知道是個不易親近之人;而那名女子,模樣生得嬌美秀麗,以兩人的外貌看來倒是挺登對的。更重要的是男人是白虎城裡十分出名的人物,一舉一動自是眾人目光的焦點。
  
  楊若蘭雙手在桌下緊握著,才能極力克制住顫抖,腦海了不禁回想起眼前這令人畏懼的男人娘親提出的交易——要她想辦法令這個男人喜歡上她,那麼家裡的酒坊生意就有救了,但是……
  
  怯懦的目光瞥了眼對座的男人。這男人光是坐在她對面,她就覺得有股無形的壓力逼來,令她快喘不過氣,更遑論被他那雙冷銳的目光盯視;他的目光像把鋒利的刀,讓她無法抑制地背脊竄過一陣寒意。
  
  這男人與摘花樓花魁牡丹的事,還有林家千金的事,在白虎城裡喧騰一時,她不認為自己有本事能令這個男人喜歡上她。光是她就說服不了自己不在他面前發抖,雖是硬著頭皮上陣,卻自知希望渺茫。
  
  “楊姑娘,我的時間寶貴,有什麼話還請快說。”孟應虎不耐煩地催促。
  
  若不是娘親要他親自來這一趟,說是聽一聽她故友之女的請托,否則他何必跑這一趟;他寧願在房裡戲弄琉璃還比較有趣。
  
  一想起她,冷眸轉柔,目光望向正飄浮在窗旁、望著樓下大街的紫衫身影。
  
  “虎爺,我難得來白虎城一趟,大夫人與我娘是舊識,在我停留白虎城這幾天,可否請你陪我四處走走看看?”楊若蘭鼓起勇氣一口氣說完,眼睛卻不敢看向他。
  
  聞言,孟應虎冷眸危險地瞇起,緩慢地將目光轉向她,就連正無趣地望著窗外的裴琉璃也跟著將目光移向她。
  
  “楊姑娘,我沒聽錯吧?你要我陪你一游白虎城?”孟應虎冷峻的臉龐揚起一抹冷笑,問著對面低垂著頭、始終不敢直視著他的女人。竟然還有勇氣對他提出這樣的要求!他已經明白娘在打什麼鬼主意了。
  
  “是的。這也是大夫人的意思。”楊若蘭點頭如搗蒜,仍是不敢抬頭。她也是被逼的,最好他一口拒絕,那就不能怪她了。
  
  “好。”孟應虎一口答應。
  
  “什麼?!”楊若蘭錯愕地抬頭,目光終於對上他冷銳的目光,也清楚看見他眸底的不懷好意,頓時一陣頭皮發麻,一副快哭出來的模樣。“你……答應?”
  
  裴琉璃身形飄到他身旁,懷疑地細瞧著他,這個男人又在算計什麼了?
  
  “既是我娘的意思,我當然得聽從了。楊姑娘,我馬上帶你四處走走吧。”孟應虎率先起身,等候著她。
  
  楊若蘭只覺得一陣腳軟,一時之間竟站不起來;好不容易站了起來,腳步卻一陣踉蹌,險些跌倒在地;而站在一旁的孟應虎,則是雙臂環胸,一副看好戲的模樣,根本無意出手攙扶。
  
  “楊姑娘,你最好跟上我的步伐,要是跟不上,找不到我,可別怪我不等你,只能怪你自己走路太慢。”
  
  冷峻臉龐揚起一抹令人發毛的笑意。話剛落,也不等她,率先走下階梯。楊若蘭見狀,連忙提起裙擺跟上。
  
  “你根本擺明著是在欺負人家,既是如此,又何必答應楊姑娘呢?”裴琉璃看不過去,身形飄到他身旁叨念。
  
  “不要告訴我,你不知道她是別有居心和我娘串通好的。一個連正眼看我都沒有勇氣的人,又怎麼能吸引住我的目光?我娘大概是心急了,也好,趁這個機會讓我娘知道,我的婚事可是不容人左右的。”低沉的嗓音裡透著不悅。
  
  那天去娘房裡,瞧見六個姨娘也在,他當下就知不妙,通常這七人聚在一起准沒好事,果然這回真算計到他頭上來了。
  
  “虎爺,等等我啊!”楊若蘭在後頭追著他高大的身影,這男人還真是不等她,逕自走人了,這算哪門子的陪她!
  
  孟應虎唇角勾起一抹冷笑,更是加快腳步,左拐右轉,高大的身影走進大街,閃進人群裡,很快就將人給擺脫了。
  
  “楊姑娘終於被你擺脫掉了,你這下子可開心了。”裴琉璃看看身後已不見楊若蘭的身影,沒好氣地說。
  
  “走吧,我們去城西見你外公。”
  
  孟應虎腳步未停,來到城北的孟記錢莊門口,那兒正停著一輛孟家專用馬車,一名車夫正坐在石階上,在瞧見他時,連忙站起身,朝他躬身行禮,孟應虎步上馬車,車夫立即揮動韁繩,駕著馬車往城西而去。
  
  “原來你早就安排好了。”直到此刻,裴琉璃才驚覺這個男人早就計畫好了一切。“為何不見江威人呢?”江威不是一向形影不離的跟著他嗎?
  
  “我另有要事安排他去做。娘子,坐到我身邊來。”孟應虎不滿她坐離他太遠。
  
  “你……別亂叫,若是讓人聽見,會以為你虎爺瘋了。”
  
  裴琉璃羞紅了臉。之前動不動就叫她的名字,現在又叫她娘子,活像個登徒子似。即是明知他碰不到她,她還是故意坐到他對面,現下只好尷尬地飄到他身旁坐下。
  
  “娘子可是在為我擔心?”冷眸掠過一抹興味,注視著她低垂的小臉。
  
  “胡說!誰在擔心你。你虎爺又幾曾在意別人的目光來了?況且也沒有人敢當著你的面說你的不是。”她輕斥,不想承認自己的確是擔心自言自語的他,會引來別人的側目。
  
  “娘子倒是挺瞭解我的。”含笑的眸底有抹溫柔。這種只能看著她卻不能碰觸她的情形,他已無法再忍耐了。
  
  “誰瞭解你啊!”裴琉璃抬頭,在接觸到他眸底的炙熱時,不自在地別開臉。
  
  又來了!他又用那種彷佛要吃了她的目光注視著她,害得明明只是一抹遊魂、該心無掛礙的她,起了不該有的悸動。
  
  “琉璃,不論你是人或是鬼,既然答應嫁給我了,那麼你這輩子就只會是我孟應虎的妻子。”孟應虎眸底有抹勢在必得,深深地凝視著她,那目光看得裴琉璃心下一凜。
  
  “大少爺,豐盈米鋪到了。”
  
  馬車在此時停下,車夫對著車廂內喊,即便心下狐疑一路上大少爺怎會自言自語,明明車廂內只有他一個人,卻也不敢多嘴。
  
  孟應虎推開車門,高大身影步下馬車,站在豐盈米鋪外,打量這間小米鋪。店裡此時沒有客人,一名小夥子正一手支額,瞇眼打盹,似是察覺到客人到來,陡然驚醒,揉揉困倦的雙眼,在瞧見來人後,驚愕得瞪大雙眼。
  
  “虎爺……你怎麼會來這裡呢?”阿泉曾遠遠地看過他高大的身影一眼,當時就對白虎城裡人人口中精明冷厲的虎爺印象十分深刻。
  
  “李老人呢?”孟應虎也不多說,開門見山道出來意。
  
  “今天吹這什麼風啊!竟然能把虎爺這個大人物給吹到我這間小米鋪來。”身後傳來一道蒼勁有力、聲如洪鐘的聲音。
  
  “外公!”裴琉璃激動地望著眼前一身灰炮、身子骨仍十分硬朗的老人。
  
  “李老,正好來到這附近,就想過來順道探望您了。”孟應虎俊臉揚起一抹笑,雙手負於後,精銳的目光直視著一臉狐疑的老人。
  
  李老挑眉,對他的話心存懷疑。他可不認為他一個老頭子會和虎爺這般大人物有多深的交情,好到路過時特地來探望他。
  
  “進來吧!既然虎爺不嫌棄我這間小米鋪簡陋,就進來喝杯熱茶暖暖身吧。”
  
  李老率先走進店裡,孟應虎隨後跟著走了進去。前頭是米鋪直往內走進去,是個小院子,再來是小廳,屋內十分簡潔樸素,就跟尋常人家一般。
  
  若非事先得知李老是當今皇后的義父,相信絕沒有人能猜得出來;不過由此可知,老人家生性淡泊名利、不愛人打擾的性子。
  
  “老頭子,你回來啦!咦?這不是虎爺嗎?難得有貴客上門來,小桃,還不快去沏壺熱茶出來。”
  
  李老夫人正從後院菜園走來,手裡還抓著一把青菜,在瞧見老伴身後的高大身影時,先是一愣,接著笑顏逐開,將青菜交給身旁的小丫鬟,並吩咐她去沏壺熱茶出來。
  
  “老夫人,打擾了。”孟應虎望著來人一臉慈眉善目的模樣,一看就知道是個老好人。
  
  “外婆!”裴琉璃身形飄到老人家身旁,絕美的小臉上有抹哀傷,懷念的目光在兩位老人家身上打轉。
  
  李老將客人帶進廳堂內,待小丫鬟奉上茶水後,也不拐彎抹角,直接便問:“正所謂無事不登三寶殿,虎爺向來忙碌,今兒個又怎麼會有空來拜訪我,想必應該是有事才對。”
  
  孟應虎短期茶盅輕啜了口熱茶,將茶盅放回小桌上,冷銳的目光對上李老審視的眼神,不疾不徐地說:“豐盈米鋪雖是間小米鋪,但在城西這個地方倒是有穩定的客源,生意算是不錯,不知道李老想不想多賺一筆生意?”
  
  聞言,李老和坐在一旁的李老夫人對看一眼,納悶地問:“虎爺這話是什麼意思?”
  
  “我打算從下個月起,孟府的米全數由李老負責供應,就不知李老意下如何?”孟應虎說出他的打算,實則心下另有一番主意。
  
  “什麼?!”這可是一筆大生意。李老可沒被這個消息給沖昏頭了,愈想愈是覺得奇怪。“虎爺為何會突然這麼決定?孟府的米不是一向都由春來米行供應嗎?”
  
  “沒錯。但是幾日前我發現春來米行與我府內負責聯繫訂米的人私下有收賄的情形,因此,我決定換一家米鋪合作。”孟應虎五指輕敲椅把,冷眸瞥向站在兩老之間的紫衫身影一眼,等候李老的回應。
  
  “如果真是這樣,豐盈米鋪當然十分樂意和孟府的合作了。”李老考慮了會,實在沒有拒絕的理由,便一口答應。
  
  “好!那從下個月起,我府裡的米就由你們米鋪供應。詳細情形,我會派人來和你們詳談。”孟應虎端起茶盅,將裡頭的茶一飲而盡,打算告辭了。
  
  “聽說這回虎山事故是由虎爺出面幫忙的,官府裡的人、還有大家都十分感謝虎爺仗義相助。”這回出聲的人是李老夫人,一雙老眼細細打量坐在紅木椅上的高大男人。
  
  原先她以為這男人行事有些冷路無情,畢竟他的諸多事蹟、一舉一動,可都是白虎城百姓注目的焦點。可他這回竟願意出手幫忙那些難民,倒是令大家十分驚訝和感激。
  
  “只不過是舉手之勞,老夫人言重了。”孟應虎笑道,冷眸底卻有絲不悅。打從踏進這間米鋪後,那抹紫衫身影便離開他,一直在兩老身旁打轉,完全無視他的存在。
  
  聞言,老夫人對他的印象又提升了不少,滿意的目光停留在他身上。“聽說虎爺尚未成親?”
  
  “沒錯。”孟應虎笑著回答。
  
  老夫人輕歎了口氣,老臉上浮現一抹憂愁。“我心底倒是有一個人選十分適合虎爺,只不過她……”
  
  “老夫人口中所說的人是誰?”孟應虎被她的話勾起一絲興味。
  
  站在老夫人身旁的裴琉璃也好奇地將目光停在外婆身上,想聽聽外婆口中的那人究竟是誰。
  
  “是我的大孫女,只可惜她——”
  
  “夫人,別說了!”李老打斷夫人的話,他對眼前的男人可沒有多大的好感,也不想他跟他的寶貝孫女牽扯在一起。
  
  裴琉璃驚愕地瞪著外婆。外婆怎麼會有這個想法呢?她又怎麼會適合這個攻于心計的男人?
  
  孟應虎臉上揚起一抹別具深意的笑,高大的身形一起,朝兩人拱手行禮。“李老,時候不早,我該告辭了。”
  
  “虎爺慢走,我送你。”李老率先走了出去。
  
  孟應虎瞥了眼仍在李老夫人身旁的紫衫身影一眼,大步跟在李老身後走了出去。即使再怎麼不願離開的裴琉璃,也只好依依不捨地任由一股無形的拉力將她拉回孟應虎身邊。
  
  孟府頤芳閣
  
  “所以,你很快就被應虎給擺脫了?”
  
  大夫人歎了口氣,輕揉額際。雖然這結果早在她意料之中,但仍是沒想到這個楊若蘭會這般不濟,虧她還對她寄予厚望。
  
  “是的。大夫人,虎爺一離開客雲樓,嘴裡說是要陪我,但他根本無意等我,一眨眼就失去了他的蹤影。我真的盡力了,只是虎爺根本看不上我。”楊若蘭委屈地說。更何況她自己也怕死了他冷眼一瞪,就嚇得渾身發抖。
  
  “唉。”大夫人再次無奈地歎了口氣。
  
  “娘,大哥絕不可能看上一個連直視他都不敢的女子,除非能找到一個不怕大哥的人,否則大哥是不會看對方一眼的。”孟義鵬正巧來到頤芳閣探望親娘,走到房門外就聽到兩人的談話,在踏入房裡的同時,毫不客氣地插話。
  
  “那你心目中可有適合你大哥的人選?”大夫人見到二兒子,滿懷期待地問。
  
  “沒有。”孟義鵬回答得倒也乾脆。畢竟大哥在這白虎城可是赫赫有名的,要想找到一個不怕大哥、又能讓大哥喜歡上的人,還真是不容易。
  
  “那可怎麼辦呢?”大夫人頭痛地想,這豈不是又繞回原點了。
  
  “大夫人,那……我爹有意向錢莊借錢一事……”楊若蘭怯怯地插話,瞄了眼臉色同樣不好的兩人。
  
  大夫人沒好氣地瞥了她一眼。“既然你無法做到我交代的事,借錢一事,一切就得照規矩來,我私下已幫不了你了,你可以走了。”達不成任務,這丫頭竟還有臉請她幫忙?!也對,瞧她那副畏畏縮縮的模樣,也難怪應虎會看不上眼了。
  
  “是。”楊若蘭垮下雙肩,失望地離開。
  
  “娘,我記得我們不是有一些表妹尚未嫁娶的嗎?”孟義鵬把腦筋動到自家人身上。
  
  “甭提了。我和你六位姨娘全都想過了,也一一問過,沒有一個願意的,全都說已和人訂親,即將過門了。”大夫人說到這,忍不住歎氣。明明大兒子條件不差,又是孟家掌權者,結果竟……乏人問津。
  
  “大娘,找到了!”一道興奮的喊叫聲由遠而近,隨著壯碩的身形踏入頤芳閣,也讓房裡頭的兩人同時皺起眉頭。
  
  “老三,我說過多少次了,別老是在府裡大吼大叫,當心被大哥聽到又要挨?。”孟義鵬待他一踏進房內,就先訓斥一頓。
  
  “開雲,有什麼事嗎?”大夫人見他神色匆忙,早已習慣他的大嗓門,直接問比較快。
  
  “大娘,我趁大哥不在,在他房裡找到這幅畫像,您快看看!”孟開雲趕緊遞上畫像。
  
  “老三,你不要命了嗎?竟敢動大哥的東西!”孟義鵬瞠目結舌地瞪著他。這小子愈來愈大膽了,遲早有一天會被大哥痛扁。
  
  “這畫像裡的姑娘是誰?倒是難得一見的美人,為何會在應虎房裡?”大夫人驚豔過後,好奇地提出疑問。
  
  “這畫像是大哥親手畫的,是大哥喜歡的姑娘,也是大哥想要冥婚的物件。”孟開雲看了二哥一眼,直爽的他藏不住話,索性將一切全說了出來。
  
  “什麼?!這話是什麼意思?什麼冥婚?莫非畫裡的姑娘早就死了?義鵬你倒是給我說清楚。”大夫人一聽,臉上大變,逼問著二兒子。
  
  孟義鵬頓覺頭痛不已。他遲早有一天會被這個魯莽的老三給害死。先是瞪了眼渾然不知自己做錯事的老三一眼,再認命地將從江威那裡探知的事情始末詳細說了一遍。
  
  “我不准!你大哥是在想什麼,他怎麼可以冥婚呢!他可是我們孟家的龍頭,快去把你大哥給我叫回來,我要跟他談談!”大夫人一聽之下,更是緊張萬分,急著立刻見大兒子。
  
  “娘,您先冷靜聽我說。萬萬不能讓大哥知道我們已知曉他的打算。為今之計,只有先想法子令他改變心意才行。”孟義鵬原本另有計劃,不想先讓家人知道大哥的事,哪知這老三隻會壞事。
  
  “二哥,你有什麼法子嗎?”粗神經的孟開雲還有臉提出問題來。
  
  “我原先是想找到一名不怕大哥的女子,製造兩人相處的機會,但這人選只怕短時間內很難找到,那就只剩下最後一個方法了。”如非萬不得已,他實在不願意用上這個方法,只怕參與的人都要抱著被大哥嚴懲的決心。
  
  “什麼方法,義鵬你倒是快說啊!”大夫人沒什麼耐心地追問。
  
  “是啊!二哥你想出什麼好法子了嗎?”孟開雲也急著問。
  
  “我昨晚借機灌醉江威,由他口中得知那女子的魂魄是附在一隻香囊上,大哥一直隨身攜帶者。若能毀去那香囊,那女子就不會再纏在大哥身邊了。”這雖是下下策,卻是最快的方法。
  
  “好!就這麼做。這件事情就交給你們兩兄弟去負責,要儘快處理才好。”大夫人一聽,也覺得此計可行,而且一勞永逸,不用再擔心大兒子被鬼魂給纏上。
  
  兩兄弟一同離開頤芳閣後,後知後覺的孟開雲這才驚覺到事情的嚴重性,惴惴不安地問著身旁的二哥。
  
  “二哥,我們若這麼做,大哥要是知道了,絕對不會放過我們兩個的。”想到大哥發火的模樣,不禁害怕地吞咽了口口水。
  
  “如果不是你多事地拿出那張畫像出來,我又怎麼會被逼得說出這個方法來,這又是誰造成的!”孟義鵬忍無可忍,直接一拳揍在他胸口上,以示薄懲。
  
  孟開雲悶哼一聲,聽到他說畫像的事,陡然驚呼出聲:“我得趕緊趁大哥回來之前把畫像給放回原位,不然大哥若是知道了,鐵定會殺了我。”壯碩身影急得邊跑邊叫。
  
  “這個臭小子!”孟義鵬額上青筋暴起,咬牙咒?。不要說大哥了,就連他都很想宰了這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臭小子!
  
  想到自己即將要做的事,也忍不住打了個冷顫。如果不想留下來面對大哥的怒氣,他可得先想好避難之所才行。
  
  琉璃。
  
  是誰在叫她?
  
  裴琉璃疑惑地四下張望,此時她正跟在孟應虎身後踏進虎嘯閣內,除了孟應虎之外,仍是沒有人看得見她,那方才又是誰在叫她呢?
  
  “琉璃!”低沉的嗓音裡夾帶著一絲緊張,在她耳邊急喚。
  
  這回她聽得很清楚,是孟應虎的聲音,不解的目光望向他,他為何一臉緊張地看著她?
  
  “怎麼了嗎?”
  
  “沒事。”
  
  孟應虎眸光複雜地注視著她,仍是一身紫衫身影,方纔他似乎見到她身影變淡了,莫非是時候到了?
  
  “沒事?那你為何用這種眼神看著我?”他看她的眼神,不只是緊張,更似有千言萬語般。
  
  “還記得我對你說過的話嗎?是你親口答應要嫁給我的,所以不論你是人是鬼都必須遵守承諾。”孟應虎再次提醒她。
  
  “為何你一再這麼說?我答應過的事就不會忘。”裴琉璃不明白他為何要一再提醒她,就算變成了鬼,她也會遵守諾言的。
  
  “那就好。我要沐浴更衣了,娘子要隨為夫的進來嗎?”他又開始戲弄她。
  
  “你莊重點!”他根本就是欺鬼太甚!裴琉璃氣呼呼地旋身背對著他。
  
  孟應虎大笑走進內房,脫下外袍,將懷裡隨身攜帶的香囊放在枕畔,揮開床榻旁的布簾,走到連接到內房後的大浴池,裡頭早已注滿了熱水,將身上剩下的衣衫褪下,步進浴池裡。
  
  而在孟應虎浸泡在浴池裡約莫過了一刻,緊閉的房門被悄悄地打了開來,無聲地走入一道修長身影。
  
  裴琉璃望著來人,納悶他為何一臉緊張、偷偷摸摸地趁這個時候進來,直到見著他走進內房,拿起放在枕畔的香囊時,她才恍然大悟他想要做什麼了。
  
  望著浴池方向,她該出聲喊孟應虎嗎?
  
  這一瞬間的遲疑,卻讓那人成功得手。她並不想讓孟應虎以外的人見著她,但又身不由己地跟在那人身後,在即將離開寢房時,她回首望向內房,竟有些不舍。是分離的時候到了嗎?
  
  孟義鵬如來時般悄聲關上房門,身形迅速疾奔後院,後院裡孟開雲早已升起火盆等著他,見到他出現,同樣是一臉緊張。
  
  “二哥,得手了嗎?”孟開雲急著追問,額上不由得冒出一層薄汗,不是火盆太熱,而是太過緊張。
  
  孟義鵬臉色凝重地攤開一路上緊握的手掌,二話不說就將香囊丟進火盆裡,兩人目光專注地看著被火舌逐漸吞噬的紫色緞面織綿上修有蝴蝶的香囊。
  
  而飄浮在兩人身後的裴琉璃,身影隨著香囊的焚燒而變得逐漸淡薄……
  
  不舍的目光再次望向虎嘯閣方向。明明已成了鬼的她,為何還會有揪心的感覺?或許這樣的分離方式對兩人都好。
  
  在日夜相隨的這段時間以來,她心裡已埋下他的身影,只是終究人鬼殊途,不由得幽幽一歎。
  
  別了,孟應虎。
  
  隨著香囊化為灰燼,兩兄弟相視的目光中皆有抹凝重。
  
  “老三,別說我不顧兄弟情,我打算去一趟青龍城,看看哪個地方適合開錢莊的分店,你要不要也隨我一道去?”這是大哥之前交代的事,他有冠冕堂皇得理由離開府裡一陣子。
  
  “二哥,我想你應該有需要幫手的地方,我就隨你去吧。”孟開雲連想都不用想就一口答應。
  
  “那麼事不宜遲,也不用跟家人說了,我們連夜啟程吧!”孟義鵬話未說完,身形已走向後門,打開門,快步走了出去。
  
  “二哥等等我啊!”
  
  兩兄弟逃難似地連夜逃離白虎城,短時間內大概不敢再回到白虎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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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醒了!醒了!太好了,大小姐終於醒了!”
  
  耳邊傳來激動的聲音,緊接著似乎有一大堆人圍繞在她身旁。
  
  如扇般的長睫輕輕眨動,緩緩睜開一雙明眸,映入眸底的是一張張熟悉的家人臉龐,令她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虛弱的嗓音吐出——
  
  “爹……娘……”
  
  “太好了!老天保佑,琉璃你昏迷快三個月了,總算是清醒了。”裴夫人喜極而泣,激動地抱住躺在床榻上的大女兒。
  
  “好女兒,醒來就好,醒來就好。”裴老爺也忍不住拭去眼角的淚水,對這失而復得的大女兒,萬分感謝上蒼。
  
  “琉璃,我去灶房煮碗燕窩粥讓你補補身子。”裴夫人拭去臉上的淚水,急忙起身,趕著去張羅愛女的膳食。
  
  “我沒死嗎?”神智仍不甚清醒的裴琉璃虛弱地低喃,她方纔的確是清楚感受到娘親溫暖的懷抱。
  
  “別胡說了,讓你娘聽到又要傷心了,她可是盼了快三個月,才盼到你清新過來。”裴父愛憐地輕斥。見到掛心的女兒清醒,胸口的大石總算放下了。“你們幾個陪著琉璃說話,可別讓她太累。”交代完其他兒女,這才放心地離開。
  
  “大小姐,我扶你坐起來。”翠兒見她吃力地欲坐起,連忙上前幫忙,將枕頭移到她身後,讓她得以舒適地靠坐著。
  
  “琉璃,可有覺得哪裡不舒服?”裴琥珀關心地上前詢問。
  
  “是啊!琉璃你讓大家擔心死了。”曲玲瓏在床畔落坐,輕握住她的小手,擔憂地說。
  
  “大姊,你醒了就好。”裴瓔珞雙手合十,真心感謝上天保佑。
  
  “大姊,見到你清醒過來,看來那個算命的老人家還真有點本事。”裴珊瑚想起令大姊清醒的原因,心下不由得佩服起那位原本大家都不看好的算命仙。
  
  “對不起,讓大家擔心了。”裴琉璃望著家人擔心的臉龐,歉疚地說,嗓音仍有些無力。“珊瑚,你方才口中的算命仙又是怎麼一回事?”
  
  “大小姐,我們要出發去白虎城那一天不是曾碰上一名算命仙嗎?他當時說大小姐近日不宜出遠門,否則必招大劫。”翠兒開口提醒她。
  
  裴琉璃想了下,的確是有這麼回事。“我會清醒,又關那位算命仙什麼事呢?”
  
  “琉璃,你出事那一日,連同馬車跌落山崖,崖下是片汪洋大海,你被海水沖到接近白虎城的河域,我們一路順著水流的方向尋找,好不容易才找到你。好在你命大,雖然身上有多處外傷,但並不嚴重,卻一直無法清醒過來。御醫說你落海時可能傷到頭部,因你脈象有氣血阻滯的現象,但你一直無法清醒,所以藥效有限。”曲玲瓏說到這裡,喘了口氣。
  
  裴珊瑚自動接下去說:“在大姊昏迷了快三個月,連御醫都束手無策、什麼方法都用盡,大姊依然不曾清醒,大家快絕望時,五天前,大門外來了一名算命仙,說是要一見大姊的情況。爹娘見那人不像是招搖撞騙之人,加上翠兒說過他曾替大姊算過命,所以大家就抱著姑且一試的心理,讓他替大姊看看。哪知他一看到大姊,就說大姊的魂魄被白虎給叼走了,還說這種情況久了對大姊的身體損害很大,要我們一天十二個時辰必須時時喊著你的名字,方能有機會從白虎口中把你喚回來。”
  
  “沒想到在試了五天后,大姊你真的就清醒了,那位算命仙真是我們裴家的大恩人。”裴瓔珞感激地說。
  
  “琉璃,先吃點燕窩粥才有體力。”裴夫人端著一碗燕窩粥走了進來,打算親手喂女兒吃。
  
  裴琉璃吃沒幾口就推說吃不下,在娘親的輕哄下只好勉強吃了半碗。
  
  “珊瑚,去一趟宮裡,通知你皇后姨娘說琉璃醒了;還有,也請施御醫再來府裡一趟。”裴夫人輕撫女兒蒼白的小臉,一面朝身後的小女兒吩咐。
  
  “好。”裴珊瑚連忙起身準備到宮裡一趟。
  
  “娘,我累了,想再睡一會。”裴琉璃剛醒來,身體仍十分虛弱,體力無法支持太久。
  
  “好,那你再睡一會,我們不吵你了。”裴夫人替女兒蓋好錦被,示意眾人離開,只留下翠兒守在房裡。
  
  “大小姐,感謝你終於清醒了。”翠兒小聲地在陷入沉睡的裴琉璃身旁低語。
  
  這段時間以來,每當她看著昏迷不醒的大小姐,就不免想起出事的那一剎那,大小姐一掌將她推離馬車,讓她得以生還,為此她十分感謝大小姐,心下也替昏迷中的大小姐日夜祈禱,好在大小姐總算清醒了。開心地拭去眼角的淚水,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守著大小姐,等著她再次睜開眼。
  
  曲玲瓏咬了口手上的核棗糕,目光不離床榻上一身慵懶的美人兒。
  
  以前她就覺得裴家三姊妹都是難得一見的美,且美得各有特色,而眼前這一位美人,不只有絕美纖細的外表,更有一顆冷靜聰慧的頭腦。
  
  此刻,她這副荏弱、我見猶憐的模樣,相信必能令天下眾多男人為她掏心掏肺。
  
  “大嫂,你為何一直盯著我瞧?”裴琉璃縱使明眸微斂,仍可感受到她的注視。
  
  “沒什麼,只不過是在欣賞美人罷了。”曲玲瓏戲謔地說。下一刻,語氣一變,關心地再問:“你覺得怎麼樣?身子可有好一點?”
  
  自她清醒已有三天了,雖然她臉上的氣色仍不是很好,但慶倖的是她的精神已一日一日好轉。只不過御醫說她腦中尚有未清的瘀血,可能會有頭痛的情況產生,因此必須喝上一段時間的藥才行。
  
  “已經好很多了,只不過身子犯懶,不太想動罷了。”裴琉璃照實說,聲音仍有些無力。
  
  “你昏迷了那麼久,也難怪會有這種情況,休養一陣子就會好了。”曲玲瓏安慰她。
  
  “唉!躺了幾天,還真想出去走走,只恨力不從心。”要她當個病人乖乖躺在床榻上,還真是難為了她。
  
  曲玲瓏陡地想起一事來,將最後一口核棗糕吃完,再啜飲了口香茗,這才開口:“琉璃,你昏迷這段時間,春滿樓的蕭公子倒是來了幾次探望你,可要派人通知他你醒來了?”
  
  裴琉璃沉吟了會,淡道:“不用。”
  
  曲玲瓏微訝地挑眉,仔細審視她淡漠的神情。“若我記得沒錯,你在出事前不是對他深具好感嗎?而依我觀察,蕭公子對你也是有意。我原以為你若沒出事從白虎城回來,兩人或許會有結果呢。”
  
  可眼下琉璃這漠然的神情,並沒有她以前提到蕭公子時會有的嬌羞神情,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是啊!她承認自己對蕭大哥深具好感,原本也以為自己最後會和他在一起,但——
  
  “琉璃,怎麼了嗎?”曲玲瓏一手輕撫微凸的肚腹,關心地問。
  
  裴琉璃注意到她的動作,她差點忘了大嫂腹中已有孩子了,在她出事前仍平坦的小腹,現已明顯地變大了。
  
  “孩子,應該快四個月了吧?”
  
  “是啊!你就快當姑姑了。”曲玲瓏臉上盡是溫柔的神情,輕撫腹中的胎兒。
  
  裴琉璃被她臉上溫柔滿足的神情給吸引住,心底竟有些羡慕起大嫂,想起大哥和大嫂之間的分合,好在兩人最後終成眷屬。
  
  此時,房門陡地被人由外推開,翠兒一臉匆忙地走了進來。
  
  “翠兒,有事嗎?”曲玲瓏見她神色有異,關心地問。
  
  “大小姐,大廳裡有人來提親,是從白虎城過來的,提親的人聽說在白虎城裡赫赫有名,是孟記錢莊的掌權者,名叫孟應虎,又稱虎爺。夫人要我趕緊來問你的意思如何。”沒想到大小姐才清醒,就有人上門來提親了,消息還真是靈通。
  
  “虎爺?琉璃你認識這個人嗎?”曲玲瓏望著坐臥在床榻上,面容平靜,絲毫不被這個消息所影響的人兒。
  
  “不認識。翠兒,替我轉告娘親,這門親事我不同意。”裴琉璃姿勢未變,語調波瀾不興。
  
  “大小姐,你真的不再考慮一下嗎?聽說那位虎爺在白虎城裡可謂是呼風喚雨,人人敬他三分;而孟府又是白虎城的首富,旗下錢莊、當鋪、酒樓、彩雲坊,還有其它產業,向來都只有盈收,鮮少虧錢。大小姐若嫁過去,絕不會委屈的。”
  
  翠兒企圖再說服主子考慮清楚,這些可都是方才在路上時遇到三小姐、從她口中得知的消息;錯過這門親事,倒真的有些可惜。
  
  “那位虎爺生得是何模樣?”聽翠兒這麼一說,反倒勾起曲玲瓏的好奇心。
  
  “說到那位虎爺,身材高大,長得也算剛毅俊挺,只不過他一雙冷眼看人時倒是有幾分嚇人,不笑時更顯得冷厲,教人望而生畏。”想到方才偷瞄了那位虎爺一眼,被他冷銳的眸光一掃,背脊不由得竄過一股寒。
  
  “別再說了,翠兒,還不快去替我回絕這門親事。”裴琉璃黛眉微擰,輕斥說得口沫橫飛的丫鬟。
  
  “喔,好。”翠兒眼見主子不悅,只好摸摸鼻子,趕緊回到大廳將大小姐不願意結這門親事的事告知夫人。
  
  曲玲瓏不知為何竟有種直覺,總覺得琉璃的反應平靜得太過詭異。就算她不滿意這樁婚事,可在知道提親的人是虎爺時,她的表現像是——早已知道般,絲毫不好奇。
  
  難不成琉璃早已認識那位元虎爺?有可能嗎?
  
  曲玲瓏注視著床榻上垂眸沉默不語的裴琉璃,莫名地有種預感,這件事情不會那麼容易就結束。
  
  月兒高掛,閃爍的星子在潑墨般的穹蒼閃耀著點點光芒。
  
  翠兒手提燈籠走進琉璃樓,在一推開寢房的木門後踏入,走到內房裡,就見到床榻上的裴琉璃懷裡抱著一本書,雙目緊閉,似是陷入熟睡,於是將燈籠放在桌上,來到床榻旁。
  
  “大小姐,我扶你躺好,時候不早了,你就好好睡吧。”
  
  裴琉璃睜開一雙困倦的眼眸,不甚清醒地瞥了她一眼,任由她將她身後的枕頭移好,扶著她重新躺上床,替她蓋上錦被,很快地她的意識再次陷入昏睡中。
  
  翠兒仔細檢查窗檑是否關好,這才提起燈籠、放輕腳步悄聲離開。
  
  就在她離開不久,一支竹管由外插進紙窗,朝房裡吹進一陣迷煙。一刻鐘後,窗檑由外被推開來,躍入一道高大身影,來人腳步無聲走到床榻旁,注視著床榻上熟睡的人兒許久,這才彎身連人帶被輕易抱起,如來時般悄無聲息躍出窗外,身影消逝在夜色裡。
  
  裴府大門外,一輛馬車早已候著,在那高大的身影坐上馬車後,馬車隨即在暗夜裡賓士。經過一條街後,兩名騎在馬上,似是等候許久的男人在見到馬車時,互視一眼,隨即策馬跟上。
  
  一行人在經過一夜的趕路後,總算在天剛破曉時回到白虎城。
  
  一大清早,孟府的僕人才打開朱紅大門,就見到一輛十分眼熟的自家馬車停在大門口;目光一移,在瞧見跟在馬車後的兩匹黑色駿馬上的人後驚叫出聲。
  
  “二少爺、三少爺……你們的臉是怎麼一回事?”兩人鼻青臉腫的模樣還真是嚇人。到底是誰?好大的膽子!竟然能將兩位少爺打成這樣。
  
  “閉嘴!”孟開雲扯著大嗓門低喝。
  
  孟府管事聽到小廝的驚呼聲,連忙走出來察看,這一看也是驚嚇得瞠目結舌。“兩位少爺,發生什麼事了嗎?”
  
  他只知道三日前那晚,兩位少爺突然失蹤,大少爺雷霆震怒,嚇得府內人人自危。翌日,天一亮,大少爺什麼也沒交代,就帶著江威一同出門,沒想到再見到兩位少爺,竟會變成這副淒慘模樣。
  
  “慶叔,什麼都別問了。”孟義鵬無奈地說。
  
  這時,馬車車門被推開,孟應虎步下馬車,懷裡還抱著一團錦被,由露出錦被外的一頭柔滑青絲,讓人能輕易猜出包裹在錦被裡的是名女子。但由於那女子的臉龐靠向孟應虎的脖頸,所以無法窺見她的容貌。
  
  “大少爺……”慶叔在見到大少爺懷裡抱著姑娘、那佔有的溫柔舉動時,更是驚愕地說不出話來。
  
  孟應虎冷肅著一張臉,抱著懷裡的人大步走進府內,身後的兩兄弟歎了口氣,也跟著走進。
  
  一路上遇到不少僕人,眾人見著大少爺懷裡抱著個姑娘,都紛紛驚愕地停下手上工作。就在他要經過一座人工湖畔,正好與迎面而來的大夫人撞個正著。
  
  “應虎,你懷裡抱的是誰?”
  
  大夫人正欲前往虎嘯閣察看大兒子是否已回來,沒想到在半路上正好碰上歸來的大兒子;在瞧見他懷抱著一團錦被裡頭竟是一位姑娘,愕然詢問。
  
  “娘,這事我之後再向你稟報。”孟應虎無意在這時多談,目光瞥了眼跟在後頭的江威,朝他吩咐:“去請章老過來我房裡一趟。”
  
  “是。”江威旋身迅速去請人。
  
  大夫人眼見大兒子不理她,逕自快步走人,滿腹疑問在瞧見正往這走來的兩兄弟,攔住攔人逼問。
  
  “義鵬,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你大哥懷裡抱的姑娘是誰?還有你們兩兄弟臉上又是怎麼一回事?”
  
  “大娘,這還用問嗎?我們兩個逃到青龍城還是被大哥逮到,被痛揍了一頓,而且大哥還故意往我們兩個臉上揍,擺明要讓我們兩個丟臉。”孟開雲逮到機會,哇哇控訴大哥的罪行。
  
  “委屈你們兩個了。”大夫人歎了口氣。
  
  她早猜到燒了香囊,絕對會讓大兒子氣怒,只是沒有想到他會發那麼大的火。想起三天前那一晚,鮮少發火的大兒子只消一記冷眼就夠嚇人了,竟是震怒欲狂,一整個晚上府內人人自危,沒有一個人敢入睡。
  
  盛怒中的大兒子更是命人非得找出這兩兄弟不可,在得知兩人逃了之後,那陰沉冷酷的神情連身為他娘親的她都感到害怕。
  
  “別再說了。”孟義鵬無力地抹臉,這種事情不需要大聲嚷嚷,弄得下人都知道吧,開雲不在乎自己三少爺的面子,也別拉他下水。
  
  “對了,方纔我問你們兩人的事,你們還沒回答我。到底你們大哥懷裡抱的姑娘是誰?”大夫人忍不住追問,瞧大兒子方才叫江威去找章老那緊張的模樣,可是她從未見過的,讓她好奇不已。
  
  “那姑娘就是大哥畫中之人,也就是他想冥婚的姑娘。”孟義鵬想到這件事就忍不住咬牙切齒,江威那小子最好皮繃緊一點。
  
  “什麼?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那姑娘到底是誰?”大夫人完全被搞糊塗了,那個鬼魂不是早已煙消雲散了嗎?怎麼又會被大兒子抱回來?
  
  “她是青龍城珠玉閣的裴琉璃,被大哥下了迷香強擄回來。”孟開雲同樣咬牙地回道,兩兄弟此刻都只想痛宰一個人。
  
  而不知災難臨頭的江威正巧帶著章老趕來,在瞧見兩兄弟殺人般的目光時,機靈地腳底抹油先溜為妙。
  
  兩兄弟哪肯放過他,身形一拔,一左一右追著江威,非把江威痛揍一頓才肯甘休。
  
  “你們兩兄弟給我回來把話說清楚啊!”大夫人急喚著消失中的兩兄弟身影。
  
  “大夫人,早啊。”章老緩步走來,朝她問安。
  
  “行了,快去吧!應虎還在等著你呢。”大夫人揮手示意他不需多禮。
  
  “那老夫先走一步了。”章老躬身告辭,趕緊往虎嘯閣走去。
  
  珠玉閣的裴琉璃?應虎怎會和她扯上關係,還強將人家姑娘給擄回來?
  
  這可不是一向沉著、深謀遠慮的大兒子會做出來的事情,倒比較像是魯莽的開雲所為。看來她的滿腹疑問,也只能暫且忍住了。
  
  冬日的暖陽透過半敞的窗檑映照室內的清幽與明亮,也帶來陣陣暖意。
  
  孟妤嬿手裡拿著一本書冊,坐在黑檀木圓椅上,善盡她被大哥委派的牢頭身份,不時看向躺在大哥床榻上仍未清醒的姑娘。
  
  聽二哥說她是珠玉閣的大小姐裴琉璃。裴家三姊妹色藝雙全的美名,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但見她一頭如雲青絲散落枕畔,眉如新月,兩排長睫遮蓋住她一雙明眸,其下是俏挺的鼻樑,如花瓣般柔軟的粉唇,一身雪膚宛若上好玉瓷,構成一張精緻絕美的嬌顏。
  
  依她對大哥的瞭解,光是有這樣絕美的容顏還不足以令他動心,她十分好奇這位裴琉璃到底是何性情,竟能擄獲大哥那顆向來冷硬的心。
  
  “還沒醒嗎?看來是迷香下得太重了。”孟應虎去了趟錢莊再回來,原以為床榻上人兒該清醒了。看來章老說的沒錯,她身子尚虛,加上他下的迷香藥量過重,才會導致她昏睡到快午時了還未清醒。
  
  “大哥,你這樣做好嗎?將裴姑娘強擄了回來,卻未告知裴家人一聲,怕會將事情鬧大。”孟妤嬿在聽二哥提起這件事時,還十分驚愕大哥竟會做出迷昏姑娘擄人一事。這猶如強盜、土匪般的行徑,竟會發生在大哥身上,乍聞時著實令她震驚不敢置信。
  
  “這是她欠我的。”若非她裝作不認識他,拒絕他上門提親,他也不會一氣之下決定這麼做。
  
  孟妤嬿望著大哥陰沉的臉龐,一時之間倒是不知該說些上門才好。
  
  就在這時,床榻上昏睡的人兒嚶嚀出聲,高大的身影一閃,迅速來到床榻旁。
  
  裴琉璃幽幽轉醒,緩緩睜開一雙明眸。這段時間慵懶的身軀總令剛清醒的她需要多花一倍的時間才能完全清醒。當她神智較為清醒時,映入眸底的是一道高大身影,這令她驚嚇得迅速從床榻上坐起,瞠目結舌地瞪著站在床榻旁的人。
  
  “你怎麼會出現在我房裡?”
  
  孟應虎雙臂環胸,高大的身形依靠在床柱上,冷峻的臉上勾起一抹冷笑。
  
  “你再看清楚,這裡是哪裡。”
  
  聞言,裴琉璃明眸瞥了眼房內陽剛的擺設,還有她身下所躺的水藍絲綢被褥,對她而言都十分熟悉,但——
  
  “你……你是何時將我擄來白虎城來著?你竟敢這麼做!”裴琉璃氣炸了,等她意識到這裡相當熟悉,只因這裡是他的寢房。驚愕過後,火氣緊接著陸續爆發開來。
  
  “我為什麼不敢?你都敢裝作不認識我,拒絕我的提親,就別怪我會這麼做,你應該很清楚我的性子。”提起這件事,仍令他火冒三丈。她竟敢說不認識他,還拒絕他的提親,就休怪他不擇手段了。
  
  “該死!你還敢提這件事情,是誰一再告訴我人鬼殊途,結果根本就是你存心算計我,你這個奸商!”每當想起這件事,就令她氣得失去冷靜,盛怒中的她做出了一件令她失控的舉動來,氣得拿枕頭往他身上丟去。
  
  孟應虎冷眸危險地瞇起,額上青筋冒起,狠狠地瞪著她。
  
  佇立一旁目睹這一切的孟妤嬿,一時驚嚇得目瞪口呆!如果她原先仍存疑兩人是否認識,那麼在親眼見到兩人激烈的互動後,就再無懷疑了。最令她驚愕的是裴琉璃竟然完全不怕大哥,且還敢對大哥丟枕頭,光是這一點,就足以教她敬佩了。
  
  “是你自己笨。難道你不知道鬼是無法在白天出現嗎?更遑論是在陽光底下。”孟應虎絲毫不認為自己有錯,明明就不是笨的人,自己沒想到這點,被騙又能怪誰?
  
  “你說我笨?你這個奸商……”裴琉璃氣得怒火中燒,突然眼前一陣黑暗襲來,嬌軀一軟,便往床下摔去——
  
  “琉璃!”
  
  孟應虎驚駭地身形一閃,長臂一伸,及時將她嬌軀摟抱在懷,也同時嚇出一身冷汗。抱著她坐上床榻,望著懷裡雙目緊閉、絕美小臉上蒼白的嬌顏,一股心疼狠狠攫住他。
  
  “大哥,裴姑娘怎麼了?”孟妤嬿見狀,三步並作兩步來到床榻旁關心地問。
  
  “快去請章老來一趟!”孟應虎著急大喊。
  
  “放開我。”裴琉璃待昏眩過去,緩緩睜開一雙明眸,對上他擔憂的黑眸。
  
  孟妤嬿欲踏出的腳步因這出聲而停住,回頭望向床榻上的兩人,下意識地退到一旁,直覺此時不宜靠兩人太近。
  
  “你的身子尚虛,情緒不宜太過激動。”孟應虎俊臉一沉,非但沒有放開她,反將懷裡的她摟抱得更緊。
  
  裴琉璃掙扎欲離開他懷抱,奈何力氣不如他,加上體虛氣弱,很快地又倒回他懷抱裡,氣喘吁吁。
  
  “你有沒有想吃什麼?我叫灶房去準備。昏迷了快三個月,可得把身子調養好才行。”大掌輕撫她柔嫩的小臉,懷裡抱著她柔軟的身子,真實的觸感令他胸口湧起一股滿足,總算一償先前無法觸碰到她的渴望。
  
  “我要回去,送我回青龍城,不然送我到我外公那裡也可以。”裴琉璃仰首瞪他,不理會他的詢問。
  
  “就叫灶房煮人參粥吧。妤嬿,麻煩你跑一趟灶房。”孟應虎不理會她,逕自向大妹交代。
  
  “好的。”孟妤嬿瞥了兩人一眼,眼裡有抹擔憂,但不敢干涉大哥的事,只好先行離開。
  
  “孟應虎,你這個虎爺真當自己是土匪嗎?!打算把我扣留在孟府裡嗎?!”裴琉璃明眸染上怒火,氣怒地問。
  
  “這並非扣留。我留下我的娘子在府裡休養,有何不可?”冷眸裡有抹堅決。
  
  “誰是你的娘子!”裴琉璃惱怒地閉上明眸,突然不想白費力氣了。
  
  “我警告過你,我虎爺並不是可任人戲耍之人。”孟應虎附在她耳邊低喃,嗓音低柔危險。
  
  “你這擺明就是騙婚!我記得我答應你的是娶我的牌位,如果你真要娶,我叫人刻一個牌位給你,讓你浩浩蕩蕩、風風光光迎娶如何?”明眸不甘示弱地回瞪,這口氣她就是咽不下。
  
  “你活生生的人我為何不娶,而要娶一個冷冰冰的牌位?我說過的話是,不論是生是死,你都是我的妻子。既然你沒死,當然是娶你這個活人了。”很好,看來她並沒有他想像中的虛弱,還有力氣和他爭辯。
  
  “你……”
  
  裴琉璃未完的話被他猛然攫住她粉唇的動作給止住,明眸震愕地瞪著他一雙火熱的黑眸。
  
  孟應虎不想再聽由她小嘴吐出氣死他的話,選擇做出一件他早就想對她做的事情,成功地堵住她的小嘴。
  
  她愈是想離開,他愈是不肯讓她走;他虎爺看上的人,休想從他身邊逃走。
  
  孟府迎風閣近來住進一位嬌客;而這位嬌客還是由大少爺親自抱回來的。這件事情很快就在府裡傳了開來,更有內幕消息指出,這位元嬌客極有可能會成為大少夫人,以致府裡上下都十分好奇這位嬌客的身份。
  
  冬日的清晨,天際仍是黑濛濛,奴僕們卻早早就起床開始忙碌,尤其是灶房更是忙得不可開交。
  
  丫鬟小鳳興奮地端著熱水走進迎風閣裡。她可是昨兒個夜裡由大少爺親自指派,以後由她負責伺候大少爺的嬌客。當她輕悄推開門,踏進寢房裡,垂地的粉色床幔仍未系起,顯示嬌客仍在熟睡著。
  
  小鳳將熱水及稍早準備好的布巾和漱口用的柳簽放在幾架上,這才走到床榻旁輕聲叫喚:
  
  “裴姑娘,該起床梳洗了。”
  
  床榻上的人兒原本伸出的雙臂在接觸到寒冷的空氣後,馬上畏冷地又縮回溫暖的錦被裡,嬌軀翻了個身,繼續陷入熟睡。
  
  在紗幔外的小鳳心下一急,想起大少爺昨夜特別交代,只好再次出聲:“裴姑娘,還請儘快起床。”這回她鐵了心,將床幔分別系在床柱的兩旁。
  
  床榻上的裴琉璃黛眉微皺,很不甘願地翻身坐起,微慍的明眸瞧向站在床榻旁一臉驚豔看著她的丫鬟。
  
  小鳳在目睹這位嬌客的容顏後,一時之間竟移不開目光,完全沒想到這位大少爺十分重視的裴姑娘的容貌竟比府裡五位小姐還要美!那絕美的姿容,還有纖細有致的身段,無一處不美,也難怪大少爺會那麼在乎了。
  
  “時候尚早,為何要一再吵醒我?”裴琉璃不滿地質問。在自家裴府她一向是睡到巳時才起床,現在不過快接近辰時,就被人吵醒,口氣當然稱不上好。
  
  小鳳被這一瞪,慌忙回過神來,先是朝她福身,這才急忙解釋。“裴姑娘,不是小鳳要吵醒您,而是昨夜大少爺特別交代,今兒個一大早務必要把您叫醒,一同用早膳。”
  
  “我不去。”裴琉璃一雙明眸又快要閉上,她都快困死了,才不想那麼早起床用早膳。
  
  “可是……”小鳳正急得不知該如何是好時,一道低沉冷厲的嗓音響起。
  
  “不去也得去。”孟應虎高大的身影踏入內房,冷峻的臉龐不苟言笑時,令人望而生畏。
  
  小鳳見狀,連忙退到一旁去,豎起耳朵仔細聽著兩人的對話。
  
  “孟府的待客之道是不讓客人睡飽嗎?”裴琉璃怨上加怨,俏臉緊繃,也不給他好臉色。
  
  孟應虎注視著她委屈的小臉,輕歎了口氣,不自覺地放柔聲音,走到床榻旁,柔聲輕哄:“先起床梳洗換衣,和家人用過早膳後,想睡再回來睡好嗎?”
  
  “不要!我只是個被擄來的客人,又不是你的家人,不需要遵守你們孟家的家規吧!”裴琉璃賭氣地別開臉,完全不給他面子。
  
  孟應虎臉色一沉,既然她無視他的好言相勸,那就別怪他了。
  
  “小鳳。”
  
  “大少爺。”小鳳動作迅速來到他面前。
  
  “馬上動手服侍裴姑娘梳洗換衣,給你兩刻鐘的時間。”話一說完,高大身影退到小廳去等候,無視內室陸續傳出的咒?。
  
  小鳳果然十分有效率,不到兩刻鐘時間,就將大半妥當、一臉不情願的裴琉璃推到孟應虎面前。
  
  孟應虎打量著眼前絕美的佳人,她身上的衣裳是他命彩雲坊趕制出來的,一身紫衫羅裙,袖口和裙擺皆用金線繡有精緻的彩蝶,有關她的喜好,他全調查得一清二楚。
  
  “走吧!”長臂一伸,輕扣住她纖腰。那不盈一握的腰身令他劍眉微皺;還有被他一個使力,嬌軀便跌向他,過輕的身子更令他不滿,暗下決定要將她養胖些。
  
  “我自己會走。”裴琉璃不悅地想推開他,卻氣惱力氣不如人,兩人一路拉扯地走出迎風閣。
  
  目睹這一切的小鳳,在兩人走遠後,仍掩不住方纔的驚愕。
  
  她從未看過有哪個姑娘敢給大少爺臉色看,還有大少爺望著裴姑娘時那溫柔的神情也是她從未見過的。
  
  因此,她有強烈的預感,裴姑娘成為大少夫人的機會非常高;而她已經等不及要將兩人之間的事說給大家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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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4-25 00:03:16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梅廳裡,孟家人已全數到齊,獨不見孟應虎的身影。
  
  眾人等了片刻,大夫人正欲派人去一趟虎嘯閣時,孟應虎高大的身影即出現在眾人面前,身旁還跟著一道絕美纖細的紫衫身影,令眾人一時看呆了。
  
  “為各位介紹一下,她是珠玉閣的裴琉璃。”孟應虎當著眾人的面介紹裴琉璃的身份,雖未言明與他是何關係,但家人卻早已心照不宣了。
  
  “琉璃見過各位。”裴琉璃朝眾人彎身一福,她對他的家人並不陌生;但對他的家人而言,卻是初次見到她。
  
  “琉璃是嗎?快過來這裡坐,就等你們兩個一起用膳了。”
  
  大夫人親自來到裴琉璃面前,總算親眼見到這位由大兒子親自抱進家門的姑娘了。容貌果然不俗,更重要的是裴琉璃有一雙慧黠的明眸,一看就知並非空有美貌的姑娘,也難怪能得到一向眼高於頂、對姑娘向來不假辭色的大兒子的青睞。
  
  大夫人熱絡地扶著裴琉璃與她們這些長輩們同桌共膳,六位夫人早已自行移好位置,讓她坐在孟應虎身旁的位子。待眾人坐下後,一名丫鬟手裡端著陶鍋走了進來,來到裴琉璃身旁,將陶蓋掀開,頓時人參的香味四溢。
  
  “裴姑娘,這是大少爺交代要給您補身吃的人參粥。”丫鬟替她添了一碗放到她面前,就先行退下。
  
  眾人見狀,臉上皆流露出驚訝神情。大家何曾見過孟應虎這樣關心過一個姑娘,其餘九個弟妹心下皆有志一同,對於這個未來的大嫂可得巴結著點。
  
  “大家快吃吧。”孟應虎不理會眾人的目光,朝身旁的人柔聲低語。“小心燙,多吃點才有體力。”
  
  裴琉璃仍在生悶氣,不想搭理他,低頭吃她的粥。
  
  大夫人愈看兩人愈是滿意,幾曾見過大兒子這樣輕聲細語哄著姑娘,而不是拿冷眼瞪人?看來她的心願就快達成了。
  
  “琉璃,聽說你昏迷了快三個月,那你又是如何和應虎認識的呢?”大夫人滿心好奇,決定還是問當事人比較快。
  
  裴琉璃停下用膳動作,抬頭發現除了這桌的長輩之外,另一大圓桌孟應虎的眾多弟妹們,也是一臉好奇地等著她回答,而她身旁的男人更是一臉興味地看她要如何述說。
  
  “三個月前我遭逢意外墜崖,因為魂魄離開身體,所以以為自己死了。剛好虎爺撿到我遺落的香囊,因此我才會跟在他身邊。”裴琉璃簡單交代,無意多說兩人的牽扯。
  
  “你忘了說你親口承諾嫁我為妻。”孟應虎不滿她跳過這個最重要的事情。
  
  聞言,有不少人倒抽了口氣,紛紛睜大雙目,豎起耳朵,全無心用早膳,再次注視著兩人。
  
  裴琉璃狠瞪他一眼,從齒縫中蹦出話來:“你分明是騙婚,算計於我,這樁婚事不算。”
  
  孟應虎冷眸危險地瞇起,夾了些菜到她碗裡,低沉的嗓音顯得過分輕柔。“我警告過你,我虎爺不是可以任人戲耍之人,你最好別一再挑戰我的底限。這樁婚事,不管你願不願意,你都得嫁我。”
  
  裴琉璃不怒反笑,絕美精緻的小臉揚起一抹惑人的笑靨,一字一句地吐出:“那你去娶我的牌位好了,這不也是我原先答應過你的?一個牌位不夠,我可以叫人多刻幾個。”別人怕他虎爺,她可不怕!
  
  眾人見狀,暗地裡為裴琉璃捏一把冷汗,大夫人眼看情況不對,適時介入。
  
  “大家快用膳吧!琉璃多吃點,可別辜負了應虎的好意。”大夫人一面搖頭,一面以眼神示意大兒子適可而止。
  
  沒想到這個看似較弱的裴琉璃的性子倒挺倔的,而且完全不怕大兒子,又能獲得大兒子的喜愛。她先前一直期望的人選終於出現了,大夫人欣慰地想。
  
  一頓早膳就在眾人心思各異中結束。
  
  “讓開!江威,別讓我說第二次。”
  
  裴琉璃絕美的小臉一沉,一雙明眸染火,瞪著擋在大門口的江威。
  
  可惡的孟應虎!留下江威跟隨著她,美其名不放心她的身體,實則根本是派他來監視她的一舉一動,現在更是阻擋她走出孟府大門。
  
  “裴姑娘,對不起。大少爺有令,府裡任您隨意走動,就算您想去虎嘯閣或是大少爺的書房也都隨您,就是不許走出孟府。”江威一臉抱歉,但仍遵守主子的交代,絕不放行。
  
  “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客氣了。”
  
  裴琉璃明眸一瞇,忽地朝他面門出掌,早有防範、知道她懂武的江威輕易避開她的掌風,兩人一來一往對了數招,江威只顧著防守,不敢貿然出手,就怕傷了她,反倒害了自己。
  
  十招過後,裴琉璃見自己連他衣角都碰不到,反倒累得自己氣喘吁吁,只好放棄地瞪了他一眼,忍不住在心底再次咒?孟應虎,氣得拂袖走回府裡。
  
  江威見她打消主意,心下著實松了口氣,趕緊跟在她後頭。
  
  裴琉璃氣衝衝地返回迎風閣,一路上熟門熟路地經過假山、亭臺樓閣、重重回廊,十分清楚孟府的地形,完全不怕迷路。
  
  剛踏入迎風閣的月洞門,即見到一抹身著黃衫身影背對著她,來人在聽到身後的腳步聲,迅速回首,朝她嫣然一笑。
  
  “裴姑娘。”孟妤嬿是特地來找她的,沒想到卻撲了個空,只好在這裡等候。
  
  “孟姑娘有事嗎?”裴琉璃倒是有絲訝異,好奇她出現在這裡所為何事。
  
  “裴姑娘,可以單獨跟你談談嗎?”孟妤嬿瞧了她身後的江威一眼。
  
  “進來吧!”裴琉璃不悅地瞥了眼身後的江威,示意她跟著她一同走進寢房。
  
  江威識相地沒再跟上,讓兩人獨處,依然把守在月洞門前。
  
  關上房門後,裴琉璃替孟妤嬿倒了杯熱茶。望著眼前美麗的人兒,印象中孟應虎這個大妹溫婉的性子倒是和瓔珞十分相似。
  
  “裴姑娘,其實我來找你是為了大哥的事。”孟妤嬿直接坦誠來意。
  
  “孟應虎?什麼事?”裴琉璃黛眉微擰。
  
  “我知道裴姑娘很氣大哥將你擄來,但我真的從未見過大哥這麼在乎一個姑娘,可見你在大哥心目中的地位有多重要。所以我想請裴姑娘可否暫且留在府裡,別急著離開好嗎?”孟妤嬿誠心懇求她留下來。
  
  “孟姑娘,你該明白強摘的瓜不甜這個道理吧!”裴琉璃掀開擺在桌上的金漆彩繪牡丹方盒,從盒內拿了顆她愛吃的蜜棗放進嘴裡,細細咀嚼蔓延口中的甜味。
  
  “明白。但我也看得出來,裴姑娘對我大哥並非無情,我猜得可對?”孟妤嬿瞧她吃得一臉滿足。這些蜜棗可是大哥專程為了裴琉璃而準備的零嘴,大哥對她的用心,只要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
  
  裴琉璃瞥了她一眼,也不否認。“你猜得沒錯。只是我不打算輕易原諒他,不想那麼快給他好臉色看。”
  
  “我也覺得大哥這回做得過分了點,不該對你下迷藥擄來府裡,也難怪你會生氣了。”孟妤嬿明白她的心情。做錯事的是大哥,她並無立場多說些什麼。
  
  “孟姑娘,看來你們兄妹感情很好嘛!”其實這一點在她魂魄離身時就已知道了,也深覺難得,畢竟這十兄妹並非一母所生,手足之間還能感情那麼好,實屬難得。
  
  “叫我妤嬿就好。我可以叫你琉璃嗎?”她其實比較想直接喚她大嫂。
  
  “當然好。很高興在這裡有一個可以談心的朋友。”裴琉璃真心地說。
  
  “琉璃,我相信你有法子可以讓大哥同意你出府,到時我們再一起出去逛市集。”孟妤嬿開心地說。她底下尚有四個妹妹,但年紀最大的和她也差了五歲,而她一直沒有可以談心的朋友,現在裴琉璃出現了,又極有可能成為她的大嫂,自是希望能和她多接近。
  
  “你倒是對我深具信心,相信我離開你們孟府這座華麗的囚牢不遠。”裴琉璃自嘲地說。
  
  “因為你是我見過第一個敢和大哥爭辯,而大哥又願意吞忍的人,所以我相信你有辦法解決自己的困境才是。”孟妤嬿在親眼瞧見兩人之間的相處後,對她可是深具信心。
  
  “既然是這樣,那我更不能令你失望了。”裴琉璃啜了口熱茶,沖淡嘴裡的甜味,微斂的明眸有抹深思。
  
  兩人又聊了一會,直到裴琉璃頻打哈欠,孟妤嬿這才離開,讓不習慣那麼早起的人兒回到床榻補眠去了。
  
  一個時辰後,一道高大身影踏入月洞門內,聽完江威盡責地報告有關裴琉璃的事後,這才踏入寢房,走進內室,一眼就見到躺在床榻上熟睡的人兒,冷峻的臉上揚起一抹溫柔的笑,看來逼她早起,的確是為難了她。
  
  他不肯讓她出府,她這會應該對他更加不滿才是。大掌忍不住輕撫她的小臉,掌下柔嫩真實的觸感令他冷峻臉上的溫柔更深了。
  
  似是被他驚擾,裴琉璃睜開明眸,即對上他溫柔的目光。
  
  “我吵醒你了嗎?現在已是午時了,有沒有什麼想吃的?我叫灶房送來。”他含笑柔聲問。
  
  裴琉璃也不起身,仍是一身慵懶地躺在床榻上,問著坐在床榻旁的他:“如果我說我想去客雲樓用膳,你同意嗎?”
  
  孟應虎並未回答,臉上溫柔的笑意迅速消失,一雙冷眸注視著她。
  
  裴琉璃無奈地輕歎了口氣,一股悶氣在胸口盤旋,倏地坐起,明眸無懼地瞪著他。“你應該知道,你不可能關我一輩子,也該清楚我們裴家與皇室的關係深厚,這件事情若是鬧大,你不怕會連累到家人嗎?”
  
  “如果我真心想藏起一個人,相信任何人都找不到,哪怕是出動鐵衣衛也是一樣。”孟應虎對這一點十分有自信。
  
  “你……”裴琉璃氣得深吸了口氣,逼自己冷靜。這男人是土匪當上癮了嗎?“如果我同意留在孟府裡作客一段時間,那你是否可以同意讓我出府,並向家人報平安呢?”
  
  孟應虎無法不懷疑地審視著她。“你確定會遵守承諾,不會一聲不響地離開?”
  
  畢竟她之前曾反悔過。他當然知道無法關她一輩子,也捨不得這麼對待她,但在沒有確認她的心意前,他不願意冒失去她的可能。
  
  “我說話算話。”裴琉璃沒好氣地瞪他。
  
  孟應虎也不提她之前悔婚的事,反正只要他認定,她是休想逃離他手掌心,知道以她的性子不能逼她太緊,否則恐怕會適得其反。從脖頸上拿下一條系著紅繩的虎形白玉,不由分說逕自將它掛在她脖頸上。
  
  “這是……”裴琉璃並未拒絕,只是好奇地撫摸垂掛在胸前的虎形白玉。雕工將虎形雕刻得栩栩如生,宛若一隻白虎雖是準備伺機而動。
  
  “這是我從小戴到大的白玉,現在送給你,不准你拿下來。”孟應虎替她將一頭青絲從紅繩裡拉攏好,瞧她好奇打量虎形白玉的模樣,並未拒絕,唇角不禁揚起一抹笑。
  
  所以這是訂情信物?
  
  裴琉璃並未說破,胸口湧起一抹喜悅,任由他大掌撫弄她一頭柔滑的青絲。
  
  “有件事,我一直想問你。”
  
  “什麼事?”長臂一伸,將她輕摟入懷,懷裡的人兒仰首瞪了他一眼,倒也沒拒絕,柔順地依偎在他懷裡。
  
  “你明知我未死,魂魄卻已離體,你就不怕我當真無法回到身體裡,時間久了,真成了一抹孤魂嗎?”難道他真不擔心她嗎?
  
  “我當然怕。”下顎輕靠在她發頂,雙臂摟抱住她柔軟的身子。“一開始我的確以為你是個孤魂野鬼卻莫名纏上我,直到我發現你跟著我與那只香囊有關;後來更發現到你不畏陽光,但你卻迷糊地未察覺到自己的異樣。”胸口遭到一隻小手不痛不癢地輕捶。“隨著時間一久,我發現自己竟喜歡上你在我身邊的感覺,即使你常令我氣惱,所以我才會算計你,並且開始調查你的事,也知道你陷入昏迷中,於是我派江威明察暗訪是否有能人異士可以幫助你,最後終於找到一個人。”
  
  “那位算命仙該不會是你找來的吧?”裴琉璃驚愕地在他懷裡抬頭,訝異地問。
  
  “沒錯。”
  
  “莫非那些話也是你故意叫他說的?”
  
  裴琉璃想起自己清醒時小妹珊瑚說的話——她的魂魄是被白虎給叼走了;再低頭看了眼胸前的虎形白玉,一股詭異的感覺明明湧起。
  
  “什麼話?江威只告訴我,他在青龍城遇上一名算命仙,一看到他就說已等他很久了,終於時機已到,正準備去裴府看你的狀況。”孟應虎狐疑地看著她。江威回報他時,嘖嘖稱奇那位算命仙未免太厲害了,竟連問都不用問,就知道他找他何事了。
  
  所以不是他故意叫算命仙說那些話。這事情也未免太過巧合了吧?難不成兩人真的有緣?把玩著胸前的虎形白玉,琉璃凝眉沉思。
  
  “琉璃,怎麼了嗎?”孟應虎見她神色不對,關心地問。
  
  “所以你早就知道我的魂魄一定會回到身體裡,才會算計我,並一再警告我,無論我是人是鬼,都只能是你的妻子。虎爺,你還真是心機深沉啊。”明眸微瞇,瞪著這個擅於謀算的男人,暗歎自個兒心機不如他。
  
  孟應虎冷峻的臉上含笑,也不否認。
  
  “沒錯。我也怕你魂魄離開身體太久對你身體有害,才會命江威找到可以幫助你的人。同時我也必須確保得到你的承諾,你是我看上的人,我自是不會放手,你不也常說我是奸商嗎?那自是不能做虧本的生意。”
  
  好個奸商,竟敢算計到她頭上來!
  
  即使她承認對他並非無情,但就是不願讓他逞心如意。推開他的懷抱,俏臉緊繃,起身離開床榻。
  
  “我想去客雲樓用膳,你要陪我去嗎?”明眸直視著他,等著他如何回答。
  
  孟應虎身形未動,精銳的冷眸注視著她微凝的俏臉,明白在兩人將一切說開後,她不可能不氣惱他算計她。很好,他就是喜歡她這個性子,且期待兩人日後每回的交手。
  
  “走吧!你想去用膳,我自然奉陪。”長臂一伸,欲摟住她纖腰,卻被她身形一閃,快一步躲開,率先走了出去。
  
  孟應虎不怒反笑,跟隨在她身後,可以預見他想將她順利娶進門,只怕還得費一番工夫。不過,他一點也不擔心,反倒十分期待。
  
  自從與孟應虎達成協議後,孟應虎便不再阻止她出府,但要求她無論走到哪裡,都必須讓小鳳跟著。對於這一點,裴琉璃倒是沒有意見。
  
  儼然成為府裡最嬌貴的客人,丫鬟僕人見著她都十分有禮客氣,而孟家人像是怕她悶會想離開似的,孟家長輩不時找她泡茶聊天。孟應虎的弟妹也很明顯地巴結著她,不時暗示她在孟應虎面前說些好話,讓她覺得好笑不已。
  
  此刻,她再次被請到頤芳閣來,吃著茶點,身旁七位夫人分別坐著,圍繞成一個圓圈。
  
  “琉璃,你在府裡住了幾天,可有什麼不習慣或是缺什麼,別客氣,儘管說出來。”
  
  大夫人慈愛地握住她一雙小手輕拍,愈看她愈是滿意。果然一如她當初所見,並非空有美貌的女子,雖然讓大兒子吃了不少苦頭,不過她們這些一旁看戲的人可看得十分過癮,各個都幸災樂禍大兒子遇上對手了。
  
  “大夫人,我住在這裡大家都對我很好,沒有什麼不習慣的。”她住在這裡反而比住家裡還舒適,沒有人限定她時間交出繡品,除了一大早必須與他們一起用早膳較令她痛苦之外,其它都非常好。
  
  “那就好。琉璃,如果在這受了什麼委屈,可別往心裡藏,記得告訴我們。”二夫人叮嚀她。
  
  “我知道了,謝謝你們的關心。”裴琉璃真心朝七位夫人說。
  
  七位夫人全都滿意地笑開來。有個媳婦的感覺令這七人十分開心,更何況這個媳婦實在太令她們喜歡了。所以對這尚未入門的媳婦,不只兒子不放棄,現在就連七位娘親也不打算放人了。
  
  “琉璃,聽說你今年年初皇上壽辰時,親自獻上一幅江山萬里的繡畫,讓皇上大為驚豔,而且愛不釋手,對你細緻的繡功更是大為讚譽,當場賜封你為天下第一繡娘,這事是否為真?”三夫人會這麼問,是因為只聽到傳聞,卻沒人見過皇上御賜的牌匾,所以大家才會懷疑是否屬實。
  
  “可若是如此,為何不見珠玉閣掛上御賜牌匾呢?”四夫人問出大家心裡的疑問。
  
  “因為我拒絕了。”裴琉璃皺眉喝著小鳳剛端來的湯藥,淡道。
  
  “為什麼?這可是無比的榮耀,你為什麼會拒絕呢?”五夫人十分納悶。
  
  “琉璃自認繡功尚有不足之處,無法承擔天下第一繡娘的封號。這天下何其大,繡功比我精湛之人大有人在,難得皇上不嫌棄琉璃的繡品,已是對琉璃莫大的肯定了。這天下第一繡娘的封號,還是留給別人吧。”
  
  裴琉璃只要一想到為了那幅江山萬里的繡畫,她可是足足花了兩個月的時間才完成;完成後,她昏睡了三天才養足精神。若再接受這天下第一繡娘的封號,她有預感,她往後定是再無清閒的日子。
  
  還是留在珠玉閣裡繡繡香囊、絹帕,比較不會傷神又傷身。好在大哥雖然愛錢,也知道以她的能力繡這些小飾品確實是埋沒了她的才能,卻也不逼她,由著她開心過日子。
  
  聞言,七人皆驚愕不已,對她淡泊名利到拒絕皇上的賜封感到佩服,更為她的虛懷若谷、隱藏鋒芒感到敬佩。
  
  七人互視的眸底皆有抹堅決,這個媳婦她們要定了。琉璃和應虎之間的事,必要時她們七人會插手相助一臂之力,決不能讓一致得到七人喜愛的准媳婦有機會溜走。
  
  渾然未覺自己已成七人眼中的獵物,裴琉璃在喝完湯藥不久,又繼續吃著丫鬟端上來的魚翅燕窩湯,暗忖每天被這些珍貴的補品補下去,她怕是會被養胖。
  
  “琉璃,你脖子上掛的白玉十分眼熟?”六夫人眼尖地發現從琉璃衣襟內露出一角的白玉。
  
  裴琉璃低頭望向從衣襟露出一角的虎形白玉,索性將它拿了出來。這一拿出來,七人全都面露驚訝。
  
  “這不是應虎從不離身的虎形白玉嗎?”七夫人看向一旁的大姐,驚訝地問。
  
  在眾人的注視下,裴琉璃羞赧不自在地解釋:“這是孟應虎硬是要我掛上的,還威脅不准拿下來。”
  
  大夫人看著原先掛在大兒子身上、自小不離身的虎形白玉,如今卻已易主,不由得想起當時懷孕的情形。
  
  “琉璃,你知道應虎的爹為何會替他取這個名字嗎?”
  
  “為什麼?”裴琉璃一看大夫人的神情,就知道一定有其原因。
  
  “我還記得我在懷應虎之前,有一晚作了一個夢,夢到一隻兇猛的白虎直朝我撲來,我嚇得跌坐在地,結果牠竟沖進我肚子裡。過沒多久,我就被大夫診斷懷了孕,老爺十分開心,直說這是個好兆頭。因為老太爺年輕時曾救過一頭白虎,後來有一回在山裡遇難,是白虎出現報恩相救,所以我們孟府的標誌才會用虎頭做為代表。加上我們孟府世代又住在白虎城裡,老爺認為這是白虎來轉世,要來庇護我們孟家,因此十分疼愛應虎。”大夫人每次想起這件事,仍覺得十分玄奇。
  
  “原來如此。”裴琉璃沒想到還有這層故事。
  
  “不止呢,大姐,你還記得在應虎滿月的喜宴上來了一位道士,親自送來這塊虎形白玉給應虎佩戴,還說什麼應虎絕非池中之物,日後必有一番作為,但只怕他太過冷酷無情的性子會令他走偏,還一再交代虎形白玉不可離身,可鎮住他體內的戾氣。日後,在他親手將這塊白玉送給他命定之人後,一切自會好轉。”二夫人想起當時道士所言。
  
  七人再次不約而同望向裴琉璃,各自在心底佩服那位道士的神算。
  
  裴琉璃輕咳了聲,她才不信什麼命定之說。只不過再留下來被這七人關愛的目光所包圍,壓力還真不小。
  
  “七位夫人,我突然想到還有事,就不打擾各位了。”裴琉璃起身,朝七人彎身一福,打算先行離開。
  
  “也好,你去忙吧。”大夫人也不攔她,放她離開。
  
  裴琉璃朝七人告退,踏出頤芳閣,這才松了口氣,頭一次覺得自己太受人喜愛也是一種困擾。
  
  小鳳守在頤芳閣外,在瞧見她出來後,連忙上前跟在她後頭。
  
  “裴姑娘,看來七位夫人都很喜歡您,才會時常找您閒聊。”小鳳語帶欣羡。
  
  這位裴姑娘不僅獲得大少爺的喜愛,更同時得到七位夫人的關愛,這可是十分難得的事,等於是穩坐大少夫人的位置,只是裴姑娘自己本身似乎不是很在意這件事。
  
  “小鳳,準備一下,我要出府去。”裴琉璃走沒幾步,停下腳步,對著身後的丫鬟吩咐。
  
  “裴姑娘,您打算去哪裡?”小鳳訝問。大少爺有交代,裴姑娘不論做什麼事、去了哪裡,都必須向他報告。
  
  “我要去一趟城西豐盈米鋪,你快叫人備妥馬車,我在大門外等你。”她必須親自去見外公、外婆一趟才行。拋下話,逕自往大門方向走去。
  
  小鳳見狀,心下一急,連忙找人備馬車,並留下口信給大少爺。
  
  裴琉璃再次來到豐盈米鋪,心情難掩激動。想到上次魂魄離身時曾來過一次,當時因為無法觸碰到外公和外婆,心情格外難受;她們四兄妹與外公、外婆的感情都很好,時常來這裡小住。
  
  而她拿手的繡功更是得自外婆的真傳,外婆常說她有天賦,心思靈巧,最適合學她的一手絕活。
  
  “這不是大小姐嗎?”阿泉見一輛馬車停在鋪子外,探頭一望,沒想到步下馬車的竟是先前出事、令兩老愁眉不展的裴琉璃。
  
  “阿泉,我外公和外婆在嗎?”裴琉璃笑看他一臉吃驚。
  
  “大小姐,真的是您!太好了!您真的沒事!老太爺和老太夫人在菜園裡,他們看到您來一定很開心,您快進去吧!”阿泉一面說著,一面往裡頭奔去,嘴裡不停地喊著大小姐來了。
  
  裴琉璃要小鳳在鋪子外頭等候,逕自走了進去;才踏進小院,兩老在聽到阿泉的嚷叫聲,手牽著手沖了出來,在見到她時,三人心情都十分激動。
  
  “外婆!”裴琉璃撲進外婆懷裡,眼眶含淚,嗓音微哽。
  
  “沒事就好。我就知道我的寶貝孫女福大命大,一定會度過這一劫的。”老夫人輕撫懷裡的孫女,開心地落下眼淚,先前只要想到孫女是為了來看他們才會在半路上出事,她就無法不自責。
  
  “好了,別在外頭吹冷風,先進屋裡喝杯熱茶。”李老偷偷拭去眼角的淚水,吩咐阿泉準備好熱茶,催促相擁的兩人先進小廳裡。
  
  三人一踏入小廳,還未坐定,李老就忍不住問這個令他們懸掛在心頭三個月的孫女。
  
  “琉璃,你娘信中寫得不清不楚,說什麼你已清醒,但人又失蹤了,我們正打算要去一趟青龍城,沒想到你倒是先來了。”
  
  “外公、外婆,對不起,讓你們擔心了。”裴琉璃抱完外婆,又投入外公懷抱裡,歉疚地說。
  
  李老心疼地輕抱住孫女,見到孫女平安無事,他就放心了。
  
  “琉璃,你有沒有麼事要告訴外婆的?”老夫人試探地問,一雙精明老眼在孫女身上打轉。
  
  “是啊!琉璃你還不快把事情交代清楚,你怎麼會清醒後又失蹤了呢?你爹娘都快急死了。”李老緊張地問著懷中的孫女。
  
  琉璃猶豫了會,才將自己魂魄離身、遇上孟應虎的所有事情全說了一遍。
  
  “這真的太玄奇了,看來你和虎爺還真有緣分。”老夫人聽完孫女的話後大吃一驚,天下事還真是無奇不有,沒想到竟發生在孫女身上。想到她原先有意將孫女和虎爺湊成一對的事,如今看來是不用她開口了。
  
  “什麼緣分!姓孟的還真大膽,他眼中還有王法嗎!竟敢下藥擄走琉璃,莫非他真當我們好欺負嗎?!”李老聽了,不覺義憤填膺,恨不得馬上報官抓人。
  
  “老頭子,你可以不要那麼激動嗎?”老夫人瞪了他一眼,再望向孫女。“我之前還在奇怪為何虎爺會將生意轉給我們米鋪做,原來是為了你啊。”正所謂肥水不落外人田,又可以順勢和他們兩老拉攏關係,不愧是虎爺。
  
  “我才不稀罕做他們孟府的生意!”李老氣得吹鬍子瞪眼。他守著這間小米鋪可不是為了賺錢,純粹是為了有事做,不讓日子過得太無聊罷了。
  
  李老夫人懶得搭理他,輕拍著孫女的小手,慈愛地說:“琉璃,其實你是喜歡虎爺的對嗎?否則你不會一面氣他算計你,一面又捨不得離開對嗎?”
  
  “外婆,你的確瞭解我。”裴琉璃羞澀地承認。
  
  “也好。就讓一向自視甚高的虎爺知道我的寶貝孫女可不是他想要娶就能娶的,就讓他碰碰釘子吧!”老夫人也贊成孫女這麼做,她相信聰慧的孫女會知道該怎麼去做的。
  
  “我不贊成琉璃嫁給孟應虎!”李老在一旁喊著。那個男人心機太深沉了,他不喜歡。
  
  兩個女人仍是沒有搭理他,繼續聊她們的。
  
  “孟府裡的七位夫人和九位少爺、小姐都對你好嗎?”老夫人擔心地問,畢竟孟府家大業大,就怕孫女在那受了委屈。
  
  “大家都對我很好。只不過令我覺得最不滿的是孟應虎硬要我一大清早和他們全家人一起共進早膳,害得我都得再找時間補眠。”說到這裡,她就覺得自己很委屈。每天一早,孟應虎都會親自來押她一起去用早膳,讓她想逃過一次都不行,唉!
  
  “那就好。”李老夫人輕撫孫女的臉頰,孫女早已到了該出嫁的年紀了,這時遇上虎爺,又得到孟家人的喜歡,她就放心了。
  
  “外婆,時候不早了,我要回去了,下次再來看你和外公。”裴琉璃想到孟應虎或許已在府裡等她一起用晚膳,就想趕緊回去。
  
  “下次和虎爺一起來吧。”李老夫人牽著孫女的手一起走了出去。也許孫女還未發覺,但她已察覺孫女早把孟府當成另一個家了。
  
  “何必急著回孟府,也不留下吃個晚膳。”李老跟在兩人後頭,想到那麼久沒見的孫女才來沒多久就急著走,忍不住碎念。
  
  “外公,我先走了,下回再留下陪你用膳。”裴琉璃笑著對一臉不悅的李老哄著。
  
  朝兩人揮手告別,便走向外頭等候的小鳳,在她扶持下步上馬車。才打開車門,尚未看清,眼前突然一花,身子即被拉了進去,她驚呼出聲,下一刻嬌軀跌進一堵厚實的胸膛裡。
  
  馬車在這時開始行進,車軸聲壓過她的驚呼聲,讓在外頭目送孫女離開的兩老並沒察覺有異。
  
  “你怎麼會在這裡?”裴琉璃看著摟抱住她的男人,一問完才驚覺自己問了個笨問題,一定是小鳳那個丫頭告訴他的。
  
  孟應虎從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已猜到了,聰明地並未回答這個問題;在見著她時,臉上冷硬的線條不自覺地放軟,甚至有抹笑意,雙臂不松不緊地摟抱著懷裡的人兒,一股打從心底湧上的滿足,令他心情大好。
  
  “見過你外公和外婆了,心情有沒有比較好?”
  
  她這幾天可是動不動就給他臉色看,不過並沒有拒絕他的碰觸;他知道她心底對他有情,否則不會任由他摟抱而不拒絕。只是她仍不打算輕易原諒他,他也不逼她,願意給她一點時間,至少她願意留下來,兩人的婚事他自有打算。
  
  “嗯。”她輕哼,下意識地在他懷裡調整了姿勢,馬車規律緩慢地行進,他的胸膛又那麼溫暖,害得她眼皮不由自主垂下。
  
  “聽說你被娘還有六位姨娘叫去閒聊,所以才沒有午睡,想睡就睡一下吧,到了我會叫你。”溫柔的嗓音在她耳畔輕拂,伴隨著細吻落在她額上,雖然不舍要她每日早起,但這是家人唯一共聚用膳的時間,只好委屈她了。
  
  懷裡的人兒並沒有回應,孟應虎低頭一看,才發覺她已睡著,向來冷峻的臉龐揚起一抹寵溺的笑,也跟著閉上眼假寐。
  
  約莫過了兩刻鐘,馬車回到孟府大門外,車夫低聲朝裡頭叫喚。
  
  “大少爺,到府了。”
  
  孟應虎睜開黑眸,凝視著懷裡仍未清醒的嬌顏,將她小心地打橫抱起,用手肘推開車門,抱著懷裡的人兒步下馬車,大步走進府裡。
  
  一路往南側迎風閣走去,沿途不少僕傭見到大少爺懷裡抱著府裡的嬌客,紛紛投以好奇目光,竊竊私語著。
  
  在踏進迎風閣的月洞門後,走到她暫住的寢房,推開房門,走進內房,將懷裡睡得正熟的人兒輕放在床榻上,低聲交代隨後進來的小鳳,不准打擾到她的睡眠,這才先行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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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4-25 00:03:35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大街上,琳琅滿目的攤販分擺在兩側,叫賣聲此起彼落。
  
  裴琉璃走在大街上,僅只是含笑走過每一個攤位,並未駐足觀看。反倒是商家看到這樣難得一見的美人出現,一股勁地熱情推銷。
  
  “姑娘,要不要來顆熱乎乎的肉包子?”
  
  “姑娘,要不要看看這些胭脂水粉,保證抹在臉上,會讓你看起來更美!”
  
  “姑娘,有沒有興趣看一下這些字畫?”
  
  裴琉璃朝眾人輕頷首,絕美的小臉上始終掛著一抹輕盈淺笑,腳步仍未停下。
  
  “裴姑娘,你就這麼走了,大少爺找不到你,一定會不高興的。”小鳳跟在她後頭嘀咕。大少爺明明就要裴姑娘在錢莊裡陪他,等他事情處理完了,再帶她一起去用午膳,可這個裴姑娘卻一點都不聽話,趁著大少爺在忙、不注意時,又趁機溜了出來。
  
  “放心,他絕對不會找不到我的,你說是嗎?”裴琉璃回頭瞥了她一眼,話裡別具深意。
  
  “裴姑娘,我……”小鳳被她這麼一說,小臉心虛地垂下。
  
  裴琉璃也沒多說什麼,明白她是受命于孟應虎,無意為難她,繼續往前走。一路上走馬看花,拐了一條街,來到街口,停在一家店門口,抬頭一看高掛的牌匾,上頭紅底金字寫著“彩雲坊”三個大字。
  
  小鳳直到這時才明白,原來裴姑娘早就打算好了,是要來彩雲坊。這下子叫人通風報信給大少爺知道,倒也方便多了。
  
  裴琉璃緩步踏入店裡,裡頭幾個夥計沒見過她,個個眼底掠過一抹驚豔,一名夥計急忙上前招呼。
  
  “姑娘,看你是要什麼布料,我們彩雲坊應有盡有,有絲綢、織錦、綢緞、布匹。顏色看你是要朱紅、大紅、秋香、杏黃、松綠、銀紅,各種顏色都十分齊全,保證讓你滿意。”
  
  小鳳趁著裴琉璃仔細瞧著桌上的織錦時,將夥計給拉到一旁;直到這時,夥計才一臉驚訝地望著她。
  
  “小鳳,這個時候你怎麼會來這裡?”不是聽說她目前正在侍候大少爺親自帶回來的一位姑娘嗎?怎麼會跑來這裡?
  
  “我是陪裴姑娘來的。”小鳳小聲地朝他低語,要他趕緊去錢莊通知大少爺,說裴姑娘此刻在彩雲坊。
  
  夥計一聽,忍不住多看了裴琉璃兩眼。原來眼前這位難得一見的絕美姑娘就是大少爺親自帶回來的嬌客!連忙趕緊去通知大少爺。
  
  裴琉璃自是沒有錯過兩人的小動作,也不點破,小手觸摸著放在桌上的一批朱紅織錦,身後陡然傳來一道驚喜聲。
  
  “琉璃,你怎麼來了!”孟妤嬿方從內堂走出,在瞧見店裡出現一道熟悉的身影時,開心地叫喚。
  
  “我是特地來找你的。”裴琉璃旋身面對她,她可沒忘孟妤嬿說過要陪她逛市集。
  
  “等我一下,我交代一些事情。”孟妤嬿也沒忘了兩人之約,對著店內一名年歲較大的管事婦人交代一些事情,就打算離開。
  
  “大小姐,不好了!”一名小姑娘從另一側連接庫房的布簾後沖了出來,嘴裡急著嚷叫。
  
  “小聲點。秀兒,發生什麼事了?”孟妤嬿趕緊將小姑娘拉到一旁,店裡還有其他客人在,可不能影響到客人。
  
  “大小姐,方纔我和小慧在庫房裡點貨,準備今天要送到孫將軍府裡的衣裳,結果慧兒一個不小心勾破了衣裳,現在怎麼辦?”秀兒一口氣說完,急得慌了手腳。
  
  孟妤嬿聽了臉色大變,匆忙掀開一側的布簾往庫房方向走去,裴琉璃見狀,也跟去瞧瞧。
  
  當孟妤嬿來到庫房門前,就見一群人圍在門口,見到她出現,連忙讓開路來。眾人一散開,即看到成桌上擺放著今天要送去孫將軍府的衣裳,也看到跪在地上哭泣的小慧。
  
  孟妤嬿走上前,雙手小心地拿起擺放在最上面、質料輕軟的水紋薄紗;這件水紋薄紗是設計外披在秋香色織錦外層,更襯托出衣裳的飄逸和輕盈,有畫龍點睛之效。而現在水紋薄紗的一隻袖口被勾破了一個小洞,離規定的送貨時間又只剩一個時辰,這下該如何是好?
  
  “大小姐,對不起!我拿衣裳時不小心勾到桌角,所以才會破了一個小洞。”小慧抽抽噎噎地說,害怕得不敢起身,知道自己闖了禍,就一直跪著等著她來。
  
  孟妤嬿看她那副模樣,也不忍多加苛責,苦惱地低語:“這件水紋薄紗是孫將軍夫人指定要的,水紋薄紗本身的布料就較難裁制,離孫將軍夫人指定的時間只剩下一個時辰,而一個時辰根本就不夠時間重做。”
  
  孟妤嬿頭痛得不知該如何解決眼前的難題。彩雲坊一向重信諾,若是今天交不出這間孫將軍夫人極其喜愛的水紋薄紗,只怕會有麻煩。
  
  “我看看。”裴琉璃伸手接過,細瞧手上的水紋薄紗,質料果真輕軟柔滑,薄紗在晃動間恍若有水紋般流動,不愧是彩雲坊最為出名的水紋薄紗。也難怪名門千金貴婦都指定要這特別的薄紗,就連她暫住在孟府裡,孟應虎也要求彩雲坊裁制各色水紋薄紗送給她,衣櫃裡就有好幾件了。她此刻身上穿的紫色織錦衫裙,外披的正是白色的水紋薄紗。
  
  “大小姐,嗚……嗚……對不起……”小慧知道自己害了彩雲坊,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怎麼辦,只能哭哭啼啼,而圍在門外的一群人皆是一臉憂心。
  
  “一個時辰是嗎?我有辦法。”裴琉璃話剛落,眾人來不及反應,就見她將另一隻完好的袖口用指甲勾破一個大小相同的洞。
  
  眾人瞬間倒抽一口氣,孟妤嬿更是臉色發白,瞪著她手上的薄紗。
  
  “琉璃你……”孟妤嬿目瞪口呆,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只覺得烏雲罩頂。
  
  “馬上拿繡線給我,我來處理。”裴琉璃拿著薄紗坐在一旁的紅木椅上,秀兒立即從抽屜裡取出各色繡線和針交給她。
  
  在眾人訝異的注視下,就見裴琉璃聚精會神,將兩隻破了一個小洞的袖口分別繡上一朵小花,讓薄紗因袖口添加了兩朵栩栩如生的小花而顯得更加出色。
  
  尤其是當裴琉璃拿起補好的薄紗攤開在眾人眼前,隨著薄紗搖晃的水紋,加上兩朵粉色的小花,仿若水流中載浮著兩朵舞動的花兒,讓整件薄紗更加令人驚豔。
  
  “琉璃,你真的是太厲害了。”孟妤嬿小心地接過薄紗,細看那兩個破洞在繡上兩朵小花後,非但令人看不出原先的破洞,反倒更顯得出色。暗忖琉璃的繡功實在令人讚歎,不愧是皇上曾經想御賜的天下第一繡娘,果真是厲害。
  
  “妤嬿,別浪費時間在這裡了,還不趕快將衣裳送去孫將軍府。”裴琉璃笑著提醒她。
  
  “啊……對對對!快!秀兒小慧你們動作快一點,小心一點將衣裳包好,快送去給孫將軍夫人。”孟妤嬿回過神來,趕緊叫起還跪在地上的小慧。
  
  兩名丫頭這回十分小心翼翼,將裁制好的十件新衣裳連同補好的水紋薄紗用錦布小心地包妥好,一同送貨去了。
  
  “琉璃,你幫了我一個大忙,我一定要好好謝謝你才行。”孟妤嬿握住她雙手,萬分感激。
  
  “那你還等什麼,不是要陪我去逛市集的嗎?這次應該可以走了吧?”再不走,等一下某人來了,她們也就不用逛了。
  
  “好,我們——”
  
  “大小姐,店裡來了一位姑娘,指定要找大小姐為她量身裁制新衣。”一名小姑娘匆忙跑了進來,打斷了孟妤嬿的話,臉色有些古怪。
  
  “那位姑娘是誰?”孟妤嬿瞧出她臉上的異樣。
  
  “摘花樓的牡丹姑娘。”小姑娘回道。
  
  孟妤嬿聞言,不安地瞥向身旁笑容瞬間消失的裴琉璃,心下暗叫不妙。
  
  “妤嬿,我跟你去瞧瞧吧。”裴琉璃絕美的臉上揚起一抹燦笑,那笑容卻教孟妤嬿心下更不安。
  
  兩人並肩走了出去,來到前頭店裡,一眼就看到身著杏黃衣裙的美麗身影正在挑選布料,身後還跟著一個小丫頭。
  
  “這位就是牡丹姑娘嗎?”孟妤嬿客氣地詢問。她雖沒親眼見過她本人,但她與大哥之間的事,在白虎城裡早已不是秘密了。
  
  正在挑選布料的牡丹旋身望向由布簾後走出的兩人,目光同時在兩個女人身上打轉,一時猜不出何人才是孟妤嬿。
  
  似是看出她的疑惑,孟妤嬿主動開口:“牡丹姑娘指定要我幫你量身,是否有看中滿意的布料呢?”
  
  聽她這麼一說,牡丹立即明瞭她的身份,但目光卻不由自主地望向她身旁容貌絕美的女子身上,暗忖她是何身份。
  
  “我選了三匹織錦,顏色分別是妃紅、秋香、明黃三色,每件外披都要水紋薄紗,七日內交貨可以嗎?”牡丹問道。水紋薄紗可是彩雲坊最為出色的衣裳,且價格不菲,但這點銀子她還不放在眼裡。
  
  “沒問題。還請先付一半訂金。”孟妤嬿依照規定請她先付一半銀子,從抽屜裡取出布尺,走到她身旁替她量身。
  
  “這位姑娘是?”牡丹忍不住好奇地問。
  
  想到她方才和孟妤嬿由裡走出來,不只容貌不俗,一身雍容氣度也不似尋常姑娘,更遑論她身上穿的白色水紋薄紗,袖口和裙擺都繡有蝴蝶,隨著她的走動,紫色織錦搭配著水紋薄紗,仿若翩翩飛舞的彩蝶。
  
  以她在摘花樓閱人無數,一眼即看出她的身份與眾不同。
  
  “她——”
  
  “我叫裴琉璃,目前在孟府裡作客。”裴琉璃打斷孟妤嬿的話,一雙流動的慧黠明眸同樣打量著一身豔麗風情的牡丹。
  
  對她,裴琉璃並不陌生,或者該說是印象十分深刻;想到這裡,就無法不想起她曾經與孟應虎共赴雲雨、多次肌膚相親,胸口頓時湧起一股氣悶。
  
  牡丹一聽裴琉璃住在孟府裡,馬上連想到這三個月來虎爺並未上摘花樓來找她,難不成與眼前這位姑娘有關?
  
  “裴姑娘與孟府是何關係,又為何會住在孟府裡呢?”
  
  “琉璃是大哥親自帶回府裡作客的。”孟妤嬿替她量好身,主動替裴琉璃說明,話裡暗示裴琉璃在府裡的特殊身份。
  
  什麼?!裴琉璃是虎爺親自帶回孟府作客的?!這不就表示兩人關係匪淺?也難怪她在摘花樓日夜盼望空等了三個月,卻遲遲等不到她想見的人。
  
  “裴姑娘和虎爺是何關係?”牡丹臉色微變,碎步走到她面前。
  
  裴琉璃明眸微斂,暗忖兩人此刻的情景,該算是情敵相見分外眼紅吧!粉唇微勾,忽然覺得好笑。誰說女人是禍水?男人何嘗不是?
  
  “牡丹姑娘希望我和孟應虎是何關係呢?又或者我該問你不希望我和他是何關係呢?”裴琉璃慧黠明眸直視著她,絕美的臉上含笑,拐著彎問,並未回答她的問題。
  
  聞言,牡丹美豔的臉色一沉!她竟然連名帶姓直喚虎爺的名字,雖然並未回答她的問題,實則卻已告訴她答案了。
  
  “你知道我和虎爺之間的關係嗎?他每個月都回來摘花樓找我。你可知道摘花樓是什麼樣的地方?男人總是會有需要排解的時候,而他花了大把銀子包下我,不准我再去陪其他男人,你知道那代表什麼意思嗎?”牡丹步步進逼,每一問句,皆包含著不懷好意,美豔的臉上揚起得意的笑,睨視著她。
  
  “是嗎?”裴琉璃粉唇微揚,絕美的臉上絲毫不見怒氣。“據我所知,他已經有三個多月未踏足摘花樓了。我說的可對?既是如此,那就代表你和他之間已是過去的事情,那我又何需在意呢?”她臉上雖是笑著,可心裡的怒火卻逐漸上升。
  
  在一旁緊張萬分的孟妤嬿就怕兩人會當場吵起來,雖然她是一定站在琉璃這一邊,但就怕會牽連到大哥身上。畢竟琉璃在府裡都住了半個月了,到現在看到大哥還是不給好臉色,就怕經過牡丹這一攪和,會把琉璃給氣走。
  
  “你……”牡丹氣得咬牙。這裴琉璃會這麼清楚情況,不就表示她猜的沒錯,虎爺果真是為了眼前的裴琉璃才沒再上摘花樓來找她!
  
  “這裡發生什麼事了?都圍在這裡不用做生意嗎?”
  
  一道低沉嚴厲的聲音傳來,也讓圍觀的眾人——除了客人,還有店裡的夥計,紛紛讓開一條路來。
  
  牡丹一聽到這令她朝思暮想的熟悉聲音,立即旋身望向來人高大的身形,開心地疾奔到他面前。
  
  沒想到會在這裡遇上他!這三個月來,她即是想見他,也不敢主動去找她,因為她十分清楚兩人之間只是交易,可她卻在這裡遇見了,怎不叫她開心呢。
  
  “虎爺,沒想到會在這裡遇見你,你……好久沒上摘花樓來找我了,今晚要不要——”牡丹話未說完,在看到他完全無視她的存在、大步走過她身旁,停在裴琉璃面前,頓時氣白了臉。
  
  “不是叫你好好待在錢莊裡等我一起用午膳嗎?為什麼又不聽話了。你就不能順我一次嗎?”孟應虎冷峻的臉上有抹慍色。如果可以,他真想將她綁在身邊,讓她哪裡也去不了。不由得懷念起她魂魄離身時,他時時刻刻都可以看到她、兩人朝夕相處的那段時間。
  
  “順從虎爺的人何其多,又何差我一個人呢?”絕美的小臉含怒,粉唇倔強地抿起,瞪著他。
  
  孟應虎冷眸危險地瞇起。若非兩人現在在外頭,他絕對會狠狠地吻她一頓,讓她無力攤軟在他懷裡,免得那張小嘴再吐出令他生氣的話。
  
  “午膳時間到了,一起去用膳吧。”孟應虎再次忍讓著她,盡可能平靜地說。
  
  “不用了。我和妤嬿已經約好了,虎爺你就和牡丹姑娘一起去吃吧,畢竟你們已三個多月沒見了,應該有很多話要聊才是,就不打擾兩位了。”裴琉璃拉著愣在一旁的孟妤嬿經過他身旁,直接往外走去,完全不給他面子。
  
  若換作是平時她無視他的存在,當場走人,孟應虎絕對會再捉回她;但聽她方纔所說的話,明顯地表示她是在吃醋,氣他和牡丹之間的事。胸口原本即將爆發的怒氣瞬間消褪,薄唇反倒勾起一抹笑。
  
  別人是恭恭敬敬喚他一聲虎爺,而她每次喊他虎爺時,那口氣總是語帶嘲諷居多,倒不如聽她連名帶姓喊他順耳。唉!遇上她,也只能認了。
  
  “虎爺……”牡丹一臉害怕,望著他陰晴不定的臉色,怯怯地低喚了聲。
  
  “我不會再去摘花樓了,我們之間的交易取消,以後別再讓我知道你在琉璃面前多嘴,否則我不會手下留情的。”孟應虎看也不看她一眼,撂下警告,大步離開。
  
  “你和裴琉璃是何關係?”牡丹鼓起勇氣大聲問,問出方才沒從裴琉璃口中的得知的問題,即使心底已有數,仍是想聽他親口說出來。
  
  孟應虎腳步一頓,高大身形並未回頭。“她將是我唯一的妻。”拋下這句話,也等於在眾人面前宣告裴琉璃未來的身份,大步走出彩雲坊。
  
  牡丹硬逼自己忍住淚水,不願在此時讓人看笑話。她現在是徹底死心了,是她一開始就傻得交出自己的心,明知他對自己無意。
  
  每回他來找她,從不過夜,總是匆匆來去。他表現得很清楚,兩人只是各取所需的一場交易。是她傻得抱著一絲希望,等著他駐足看她一眼,現在死心了也好。
  
  想她牡丹可是摘花樓的花魁,他虎爺不識貨,大有識貨的人在!挺直腰背,踏著碎步離開。
  
  “可惡的孟應虎,男人果真是食色性也。”
  
  裴琉璃看著滿桌菜色,可惜胃口盡失,氣得猛灌茶水消火。
  
  孟妤嬿見她氣怒的模樣,仍是絲毫未損她的美麗,她激動的模樣倒是吸引了客棧裡眾人驚豔的注目。
  
  “琉璃,你不也說了,大哥已經有三個多月沒去摘花樓了,現在又有了你,更是不會去,你就別再氣了。”孟妤嬿好言相勸。
  
  “什麼叫又有了我?!我和他之間什麼關係也沒用!”裴琉璃死也不承認,尤其是在氣怒的當下。
  
  “啊!”孟妤嬿暗惱自己失言,只得小心翼翼地改口勸道:“大哥和牡丹之間已是過去的事,你就別再放在心上了。”
  
  裴琉璃深吸了口氣,她不該每次一遇上孟應虎就讓自己失去冷靜,變得一點都不像自己。
  
  誠如妤嬿所言,他與牡丹之間早已過去,她的確是不該再介懷,但腦海中總是揮之不去他與牡丹在床上翻雲覆雨的景象,總令她心底不舒坦。
  
  “小二,拿一壺酒來。”裴琉璃愈想愈心煩,揚手叫小二送壺酒來。
  
  “琉璃,你東西都沒吃,就這樣喝酒好嗎?”
  
  孟妤嬿阻止不了,眼看小二動作迅速送上酒來,裴琉璃馬上替自己斟了杯酒,仰頭就喝了起來。
  
  “你別管我。以前在家裡,大家都不准我碰一滴酒,現在沒人管我,就讓我喝個夠。”裴琉璃一杯接著一杯,她豁出去了,管他什麼酒後失態,先喝了再說。
  
  孟妤嬿無力阻止,只好一面夾菜吃,一面盯著她喝酒,好在這裡離彩雲坊不遠,就算琉璃喝醉了,她也可以扶她回店裡休息。
  
  裴琉璃眼見一壺酒喝完了,又揚手叫小二再送上一壺來,雙頰酡紅,讓她絕美的臉上更添豔色,倒教小二一時看得癡了,送酒過來後,目光流連不舍地離開。
  
  “夠了!琉璃,你喝太多了。”孟妤嬿伸長手欲搶走酒壺,卻被她閃過。
  
  “難得我今日想喝個痛快,你就別再阻止我了。”裴琉璃打了個酒嗝,已有醉意,口齒不清地說。
  
  “妤嬿,你怎麼會在這裡?”
  
  就在孟妤嬿不知如何是好時,身旁陡然傳來驚訝聲。
  
  孟妤嬿轉頭一看,當看到來人時,臉上有抹驚喜,倏地站了起來。
  
  “祈大哥,你怎麼會在這裡?”
  
  “我特地來找開雲的,想說經過客棧順便買一些小菜過去,就算顧著當鋪不能喝酒,泡壺茶配這些小菜吃也是可以的。”祈真爽朗大笑,拿高手上打包好的小菜。
  
  孟妤嬿看他粗獷臉上的豪邁笑意,小臉羞赧地低垂著頭,微揚的唇上有抹說不出的歡喜。
  
  “那位姑娘是?”祈真瞧著已醉倒趴在桌上的裴琉璃,好奇地問。
  
  “慘了。琉璃,你真的喝醉了,不知道大哥會不會生氣?”孟妤嬿輕搖她肩頭,見她一動也不動,急得開始擔心了。
  
  “這位姑娘與虎爺是何關係?”祈真聽出她話裡的異樣。
  
  “琉璃是大哥喜歡的姑娘,目前暫住在府裡。她和大哥有些不愉快。”孟妤嬿話說得很婉轉,含糊地說。
  
  聞言,祈真還來不及感到訝異,眼角餘光瞥到一抹黑色身影不知從哪冒出來,動作十分迅速,手拿匕首想趁著兩人談話不注意時,一刀刺向倒在桌上的裴琉璃。
  
  “小心!”祈真拉開面前的孟妤嬿,情急之下,將手上的小菜丟向黑衣人,黑衣人一刀偷襲失敗,正欲再刺,祈真一掌劈向黑衣人,無懼他手上的匕首。
  
  祈真每一招都挾帶著剛勁力道,蒙面黑衣人眼見驚動了太多人主意,一腳將木椅踢向祈真,趁隙逃脫。
  
  “琉璃!”孟妤嬿驚慌地仔細查看裴琉璃,好在她沒有受傷,心下松了口氣。
  
  “妤嬿,雖然不知方纔那名蒙面黑衣人是誰,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動手殺裴姑娘,但最好還是快將裴姑娘送回去才好。”祈真臉色凝重地說。方纔那名黑衣人武功不弱,可得快將這件事情告知虎爺才行。
  
  “好。祈大哥,琉璃可否麻煩你幫我抱回去?”孟妤嬿扶起醉得不省人事的裴琉璃。
  
  祈真嘴裡說了句冒犯了,便將裴琉璃打橫抱起,兩人一前一後離開客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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